第101章 第 101 章 杀了他,不管用什么方……
“陛下, 我的提议不是正中你下怀么?”
薛柔见皇帝拿乔,没怎么给他面子,“你不是早就想赶他走了?”
“我从未说过, ”谢凌钰立刻否认,唇角笑容温和,“他可是阿音的父亲。”
薛柔沉默一瞬,正当皇帝以为她要恼时,她却凑到他耳边,柔声细语:“他当初最不肯让我嫁给你。”
“我在家中佛堂修行时,他看见你碰着我, 都极为不痛快,他不想我做你的皇后。”
谢凌钰静默半晌, 显然回忆起不少旧怨,脸色淡下许多。
眼瞧天子不悦,薛柔继续低声道:“他欺负我与阿娘, 我让你下道旨意还推三阻四, 还想让我唤夫君, 天底下有这样的夫君?”
谢凌钰眉目舒缓,露出点笑意。
“真是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他神色松泛,搂着她腰的手更紧,“行,就按你说的办。”
一纸诏书, 让薛兆和回了长乐老家。
皇帝甚至没提缘由,连个稍稍体面的借口也无。
薛柔知道此事后, 窝在显阳殿闭门不出,免得被薛氏旁支的人找上门,问东问西。
落在旁人眼中, 便是皇后失宠,薛氏有摇摇欲坠大厦将倾之态。
自薛韵得宠以来,薛氏一飞冲天,跻身名门,孝贞太后摄政时,京中凡四品官及以上,就任前皆至尚书令府邸递帖拜访。
皇帝大婚后,给皇后母族的赏赐愈隆,甚至为薛珩封爵时,因实封超出规制,被劝谏“外戚荣宠过盛,恐有汉时梁冀之祸”。
宗亲们敢怒不敢言,对孝贞太后憋了一肚子火,本以为皇帝大权独揽后,可以报旧仇,谁知薛家仍能这么嚣张。
眼看薛珩年纪渐长,又与曾抚等人有往来,博陵王等人日日如同油锅里面打滚。
只余煎熬二字。
博陵王府。
阵阵惊雷,骤雨瓢泼,堂中摆着一具具尸体。
仵作上前仔细验上一番。
这些尸体十几年了,早烂成森森白骨,雨夜里看着骇人。
“殿下,这些人死前,皆由利刃砍下头颅。”
“唯有这一具不是,”仵作指着中间,“骨头色泛灰黑,生前应是服用过砒霜之类毒药。”
男人眉梢挑起,“唔”了一声,“你能保证?”
仵作在博陵颇有名气,早已回乡含饴弄孙,不做此等晦气差事,若非王府召见,许以重金,他又急着给幼女置办嫁妆,绝不会来蹚浑水。
深更半夜,博陵王不知从哪运来如此多尸首,遮遮掩掩,怎么想都古怪。
好在王府的人都颇为和善,仵作放松些。
“殿下,以小人几十年经验与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错。”
身着锦衣的男人毫不忌讳地上前,拔了下那雨打土埋后,看不出料子的破布,还有一枚木牌。
“你看看,这是乌木錾金的么?”
仵作吞了下口水,“是……”
他额头不知是湿淋淋头发落下的雨珠,还是汗珠。
这尸首究竟什么来头?
博陵王把玩着那块牌子,上头的字仍熠熠。
太医博士。
男人眼尾细纹都笑出来,不知是嘲讽还是哀叹:“皇兄啊皇兄,还真是死在女人手里。”
仵作头皮发麻,双膝一软便跪下。
博陵王却摆了摆手,“跪什么,你帮了本王大忙。”
命人送仵作离府后,博陵王吩咐护卫:“把他杀了,记得处理干净。”
他走向书房,语气轻快,眉宇间喜不自胜。
“拿纸笔来,本王要修书一封,送往洛阳。”
博陵王提笔蘸墨,心里恨恨咬牙,随即得意哼笑。
曾抚那个倔驴,仗着洛阳有皇后撑腰,肆无忌惮,连王府的面子都不给,让他折了多少银钱。
如今皇后见弃于陛下,他又手握薛氏的把柄,必要一击毙命。
皇帝不在意他们这些叔伯,总不能连先帝都不在意。
若知薛氏当年胆大包天到胆敢弑君,岂会纵容卧榻之侧有薛家的女儿,他就不怕旧事重演?
博陵王洋洋洒洒写完信,命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至天子案头。
“陛下,博陵王的密信。”
谢凌钰颔首,示意放在手边,待看完眼前这份折子,才打开密信,扫了第一眼便顿住。
他目光微凝,禁不住冷笑。
父皇做事缜密,既决意隐瞒,将在场所有人灭口后,必然不会留下完整尸首。
若没猜错,父皇当初定是下令挫骨扬灰,只是当夜他身体急转直下,猝然驾崩,奉命的人便不尽心,乱中匆忙掩埋。
谢凌钰仔细看下去,心道果真如此,先帝甚至不敢让朱衣使接手此事,以众人触怒自己为由,命身边伺候的内侍处理尸首。
死的人里面有那内侍两个同乡,他竟敢阳奉阴违,趁乱拿着皇帝给的令牌逃出宫也罢,竟费大力气将尸首迁回老家安平县。
安平便在博陵郡治下。
曾抚今年刚把博陵王圈的地收回,博陵王又打起别的田地主意,强征到快咽气的老内侍头上,准备把人家的坟头铲平建别院。
一来一回掰扯,王府侍卫搜出不少宫里才有的老物件,竟扯出陈年旧事。
谢凌钰愕然,之后一阵头痛,他不意外薛韵敢弑君。
却震惊于一赤裸裸的事实,苍龙逝去,说过的话不如虫子吐的泥。
父皇何等说一不二,但驾崩后,连小小内侍都仗着人死不能复生,胆敢违背圣命。
任天子又能如何,总不能从棺木中爬起来。
谢凌钰胸中一股火翻涌,盯着信半晌不语。
博陵王亦是嚣张跋扈,前线打仗,他竟准备盖别院享乐。
层层怒火叠加,皇帝面色铁青,捏着信沉默不语,随手烧了后,召顾又嵘来。
殿内沉水香气息弥漫,每次闻到,都让顾又嵘头晕。
上回陛下赏顾家一份沉水香,她燃过一回,置身香雾,仿佛看见皇帝肃然的脸,压力陡增。
“陛下,可有急事?”
顾又嵘不由自主屏气,心中暗道顾灵清何时能从前线回来?
看出她心思似的,谢凌钰道:“并无急事。”
顾又嵘松口气。
“博陵王身边有奸佞造谣生事,污蔑先太后毒杀先帝,甚至伪造证据,命定州司处理干净。”
短短几句话,顾又嵘如遭雷劈,睁大眼睛嘴唇微颤:“臣遵旨。”
她犹豫一瞬,“敢问陛下,博陵王那里……”
“博陵王身体不好,令其于府中休养。”
皇帝顿了下,“孝贞太后乃朕母后,朕亲政后仍用其制,博陵王与曾抚不睦,污蔑之意恐非在薛家,而在朕,彼欲谋反以代朕?”
“朕的话,一字不落带给博陵王。”
顾又嵘连忙应声,见皇帝无旁的吩咐,心底长舒口气,连忙告退。
那群匪徒般的朱衣使登门之日,博陵王眼珠瞪圆,近乎要凸出来,听完定州司使递的天子口谕,更是扶着墙呕出口血。
难以置信听见什么,博陵王怒道:“尔也算人中龙凤,本王人证物证俱在,陛下说是污蔑,便是污蔑?”
他看见似笑非笑的朱衣使,知道自己气糊涂了,天子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男人跪在地上,看着所谓人证只余头颅,一把熊熊烈火将所谓物证烧了个一干二净。
他捶胸顿足,“陛下做出此等决断,倘若皇后得知,日积月累吹枕边风,本王恐将死于妇人之手。”
定州司使闻言垂眸,扯出个笑,他是顾家支族,早听闻天子信物易主,惹得顾鸿气病了场。
皇后想杀博陵王,岂需靠耳旁风日积月累,只不过陛下坐镇洛阳,她应当没那个胆量。
*
雨过天晴。
绿云终于忍不住劝:“娘娘,今日外头没那般燥热,闷这么久,是否要听太医的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薛柔困得厉害,“把宝月台三层的那把凤尾琴取来,命乐人试一试我上回修复的古曲。”
“三层恐怕不止一把凤尾琴。”
薛柔想了想,她要的那把外表寻常,音色却微妙不同,命宫人去恐怕分辨不出。
“罢了,我亲自去取。”
宝月台毗邻朱衣台,薛柔远远瞧见几名朱衣使行色匆匆,看服饰级别颇高。
其中一男子十分眼熟,谢凌钰回来前,她常去朱衣台,认出那是负责与定州司交接往来之人。
薛柔半眯着眼打量片刻,心里略有不安,也顾不上什么琴,径直上前。
“娘娘,”顾又嵘望着她耳坠,随即低头行礼,“臣等有几封信件需呈于陛下。”
“定州来的?”
“是。”
薛柔抬眸直视比她高许多的女子,“让我看一眼。”
顾又嵘无视周遭几位非顾氏出身的同僚,干脆利落地应声:“待入朱衣台后,臣亲自开匣,将信件交与娘娘。”
许是顾又嵘神色凝重,薛柔心里不安愈发明显。
置身于朱衣台中,面前是朱衣台副使平素处理公务的桌案,墙上则挂着各色稀奇古怪的刑具,令人胆寒。
薛柔亲自拆开信,第一眼便僵住,这是博陵王送给河间王谢元慎的信。
她看完第一页纸,喉咙隐隐发紧。
河间王与先帝一母同胞,一度想做皇太弟,与薛韵水火不容,但奇异之处在于,他竟也有血脉亲情。
薛韵当初在丧礼上,便被河间王质疑:“皇兄虽病重,又何故猝然暴毙,太医何在?”
然而薛韵不理他,日夜痛哭,只道为大昭江山社稷,不能殉葬已是痛不欲生,如今不若舍弃一臂暂且陪先帝,随即拔刀砍向左臂。
河间王反应过来拦下时,伤口已见骨,许是惊愕许是感动,神色复杂地闭嘴,丧仪后便回封地。
薛柔至今记得,姑母与她说:“长兄如父,河间王对先帝是孺慕之情,可好生利用。”
孺慕之情,薛柔眼皮一跳,不敢想河间王知道先帝死因,会是何等勃然大怒。
他已瘸腿,半生经营的精锐悉数覆灭,世子也已阵亡,这种人没有顾虑,发起疯最为可怕。
薛柔愈想愈后怕,“你们确保博陵王送出的所有信,都被截下了?”
“都已截下。”
她长舒口气,幸好今日来了一回,否则信先到谢凌钰手里,不知他是何反应。
恍若看出皇后顾虑,顾又嵘开口补道:“陛下命臣等看紧博陵王。”
刹那寂静,薛柔怔住。
“陛下?”
她想起剩下的还未看,看到第二张,才发觉博陵王后面都在痛斥皇帝昏聩。
她盯着那句“陛下包庇薛氏,非因孝贞,乃因其为皇后母族,因私情枉顾孝道,望之不似人君”,半晌不语。
朱衣台内从不熏香,终年有股难以散去的血腥气息,淡淡的萦绕鼻尖。
闻久便能习惯,薛柔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但现下一想,应当不是。
她胸口一阵阵发胀想吐,如鹊鸟困于其中振翅欲飞。
顾又嵘察觉皇后面色不对,关切询问:“娘娘是否不适?”
薛柔摆手,让她无须再言,捂着胸口平复心情后,抬首时目光刚巧对上把带有倒刺的长剑。
皇后目光迟滞一瞬,挪向桌案上金丝楠木签,而后提笔。
一支木签递给顾又嵘,上面赫然写着博陵王大名。
“杀了他。”薛柔开口,“不管用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你们理当最擅长此道。”
顾又嵘嘴唇发干,不敢相信听见了什么,却又不意外皇后举措。
她行了个礼,“娘娘,陛下尚在洛阳,娘娘用天子令诛杀诸侯王,臣等理当禀告陛下。”
薛柔不说话了,突然问:“倘若陛下高抬贵手,此人我便杀不得了?”
顾又嵘脑中转过种种规章,先前没有皇帝将信物交托于人,更不存在非谢氏的人手持信物要杀亲王。
虽说见信物如见天子,可……可天子就在式乾殿,博陵王怎么说也是龙子凤孙。
无先例可循,她一时无法回答,只能道:“臣还需问过陛下。”
薛柔也不着急,颔首:“那我在这等他旨意。”
关乎大事,顾又嵘匆匆奔赴式乾殿,望见那道玄色身影时,心头陡沉。
“陛下,皇后方才于朱衣台下天子令,命臣等诛杀博陵王。”
谢凌钰本在看奏折,闻言朱砂笔一顿,微微倾身。
“你说谁?”
待顾又嵘禀告后,皇帝面色越发沉,他已足够给博陵王脸面,天下竟有这般不识好歹之人,还打算给谢元慎递信。
难道谢元慎这个手无兵力的河间王,能逼着天子废后?
简直目无国君。
“博陵王在封地骄奢跋扈,民怨颇大,”谢凌钰想起曾抚的弹劾,面容泛冷,“他惦记父皇,就让他去见。”
顾又嵘亦听定州司使说过不少博陵王劣迹,却没想过皇帝这般果决。
谁让先帝生前于宴会上,提过让太子善待宗室。
谢凌钰忽然问:“皇后还在朱衣台么?”
“在。”
他蹙眉,“朱衣台血气重,让她回显阳殿。”
薛柔等到顾又嵘出现,知道皇帝决策后,方才安心回去。
绿云没法进朱衣台,一直在外面等着。
一路上有绿云陪着说话,加之烈日驱散些许心头寒意,薛柔面容逐渐恢复血色。
刚进显阳殿,便见一人泰然自若,坐在案边,似乎等待多时。
谢凌钰面色平静,叩了叩桌案,不疾不徐。
“我今日旨意,可是如你所愿?”
饶是知道皇帝定要出诱骗之语,但薛柔仍中肯点头。
“的确如愿。”
他笑,“那皇后该给我什么赏赐呢?”
第102章 第 102 章 结局(上)
薛柔见他开玩笑, 偏过头状若认真,思索片刻掏出一块帕子。
“赏给陛下的。”
谢凌钰接过来,看了一眼, 认出这是她平素在御苑闭目养神时,喜欢盖在脸上挡光的那张。
角落绣了只墨色猫儿,边缘用金线细细勾勒。
他自然而然将其拢入袖中。
绿云等到皇帝闭嘴,抓住机会端上盏茶,“娘娘现下脸色好多了,估计是朱衣台太热。”
她一直怕皇帝,正要在谢凌钰抬眸前退至角落, 却被叫住。
“她方才面色不好?”
眼见绿云脸有些泛白,薛柔示意她退下, 对身侧皇帝解释:“朱衣台血气重,我闻着想吐。”
“太医今日看过没有?”
“每日都来。”
薛柔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段时日他没再喝药, 开始整日盼着太子。
“陛下, 倘若我有孕, 太医一早便诊出来了。”
“未必,初有孕时,不易摸出脉象。”谢凌钰沉默,仍是吩咐旁边宫人:“召沈愈之的夫人来一趟。”
薛柔眼皮一跳,觉得他也太过着急。
陛下回来才多久, 连赵旻都没急着送大补汤,他急什么?
待沈愈之的夫人到显阳殿, 薛柔瞥了眼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他指尖紧张到反复磨挲她肌肤。
谢凌钰紧抿着唇,反应过来后, 温声道:“阿音莫要慌张。”
“我下个月启程去襄阳,纵使战事顺利,恐怕也得等春日才能回,没法陪在身边,届时我召你母亲进宫陪着你,还有沈愈之夫妇也都留在京城——”
“陛下,”薛柔忍不住打断他,“我不慌张。”
“何况,沈愈之留在京城做什么?”
她紧抿着唇,襄阳乃兵家必争之地,得襄阳则南得江汉,西扼巴蜀,大昭趁建邺内乱,突然出兵攻克此地。
之后一边修建舟桥,一边抵御南楚日益猛烈的反攻。
薛柔对阴招频出的南楚中羽卫印象深刻,此战中必有他们身影,再想想他们深山密林中多的是毒草虫蛇。
她断然拒绝:“宫中多的是太医,我不需要。”
谢凌钰见她抗拒,正欲询问,却想到自己骗过她几回,沈愈之都毫不犹豫做了他共犯。
她不喜沈愈之委实正常。
细碎脚步声进殿,宫人禀告:“林夫人来了。”
薛柔连忙道:“让她进来。”
一妇人身着朴素衣衫,像是正倒腾地里草药,临时被带进宫,神色倒是不卑不亢,颇有读书人傲骨。
她行过礼,便直接摸上皇后手腕。
路上已知皇帝为何召她,林夫人直截了当:“并无喜脉。”
薛柔冲皇帝眨了下眼,满脸写着“我早就同你说过”。
见她毫无失望之色,谢凌钰抿着唇,抬手让林夫人退下。
*
月没参横。
宫人已送过两回水,薛柔躺在榻上,拢上衣襟,以为身边这人终能消停。
一点烛光昏暗,她脑袋埋在他颈窝,看不清楚神色,稍微想动弹,却被摁住后脑。
“还是回京好。”谢凌钰忽然道。
他语气不咸不淡,没什么情绪,反倒更让薛柔相信这是真心话,而非事后温存时甜言蜜语的开端。
她当真怕谢凌钰来一句“京中有你”,而后抱着她再来两回。
这段时日,谢凌钰每晚回来太迟,折腾得她没精神。
薛柔轻咳一声,问:“为何?”
她倒是好奇军中情形,可惜谢凌钰提及甚少,就算说也都拣好的说,譬如某月某日斩敌多少。
薛柔寻到机会,连忙追着问:“军中应当比京中艰苦不少,你平素都吃些什么?”
闻言,谢凌钰忽然笑了声。
“上官休他们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他顿了下,“军中艰苦些乃常理,就是谢寒他们惹人厌烦。”
薛柔挣开他禁锢,半撑起身子看着他,衣襟松散,露出雪肤之上点点暧昧痕迹,她却浑若不觉,只顾着好奇。
“他同上官休在你面前吵架?”
“他脾气好不少,骂人的次数都少了些,说要为孩子积口德,”谢凌钰轻笑,“阿音,你说他是否惹人烦,终日在我们面前炫耀他要做父亲。”
上官休没成亲,根本无所谓,顾灵清错过张胭许多年,年纪相仿的同僚家孩子满地爬,他却膝下无子,回回黑脸懒得听。
谢凌钰开始时,思及叔父忠君半生,也为彭城王府添丁开怀。
后来也和顾灵清一般不想听。
薛柔终于明白皇帝的意思,顺着他视线看向自己胸前,连忙抓着衣襟拢紧。
谢凌钰笑得极轻,“阿音,我委实有些羡慕。”
他不知从哪摸出条帕子,正是薛柔今日“赏赐”的,折两下捂住她眼睛。
“显阳殿何时这般落魄,竟只赏块布,我能否再多要一份赏赐?”
薛柔眼前看不清,只觉身上一沉,唇舌间熟悉气息随呼吸吞咽入腹。
她脑袋发晕,昏昏沉沉的时候,只后悔不该接他的话。
谢凌钰在榻上说的话,哪怕再正经,她都该不予理会一心装睡的,竟还露出一副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的模样。
真是失策。
翌日。
顾灵清来信,言舟桥已搭建好,询问陛下何时临前线,准备向东进发。
比先前定好的时间还要早些。
薛柔听闻此事后颔首,丝毫无夫君远去的不舍,催促皇帝:“不若早些动身,也好稳定军心。”
左右最多一年,他便要回来,有何好伤感不已的。
见她这副模样,谢凌钰没说什么,脸色冷下点,随即闭了闭眼,认命般笑了笑。
皇后愿意留在宫中,便是谢天谢地,指望她身心都留在他身上,不若求神拜佛。
谢凌钰心想,等哪日阿育王寺里的铁树开花,恐怕这个愿望才能实现。
*
陛下自襄阳匆匆返京,唯有寥寥数人知晓是为处理皇后之事。
明面上,则是为处理几位刺史与诸王间频频发生的矛盾。
如今博陵王病亡,曾抚顺理成章推行新法。
所有人皆以为,陛下仍旧坚定不移支持先太后的新法,冷落皇后驱赶薛兆和是为安抚博陵王府。
除却王玄逸。
自洛阳至长乐的必经之路旁,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道旁,青色粗布车帘异常朴素。
里头坐着位年轻公子,戴了张面具,冷光闪烁,他半阖着眼。
“到了么?”
驭车的小厮道:“公子,前面那几辆马车,应该是了。”
薛兆和回乡,自然带了不少护卫。
光是财货书籍,便装满三辆马车。
中间那辆最为华贵宽敞,应当是薛兆和所乘坐。
王玄逸心里暗暗疑惑,饶是负重颇多,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未到长乐郡。
他蹲此人许久,那点耐心早被消磨殆尽,再没多余心思琢磨其中蹊跷。
“动手罢。”
随着他一声令下,埋伏在路边的王氏护卫一拥而上,冲着养尊处优的男人拳打脚踢。
最后思及三公子吩咐不能打死了,这群人终于收手。
“何人如此……如此大胆!”
王玄逸甫一下车,便听见这话,走到男人面前,含笑道:“姑父,是我。”
“你?”薛兆和眯眼辨认出是谁后,翻脸无情,“原来是你,诱拐我女儿离京,犯下大错,乱臣贼子!”
骤然听见关于薛柔的往事,王玄逸脸色骤冷,笑意褪得一干二净。
他踩着地上那只手,端详一眼,便发觉不对。
面前男人身上,明显有旧伤,看痕迹应该在一个月前。
至于手法,倒是颇有几分阴损,像朱衣台那帮赤鬼的手笔。
薛柔再恨,不会用朱衣台报这种仇,王玄逸面无表情,看来有人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薛兆和到底朝堂摸爬滚打过,短暂惊愕后,换上平静神色,循循诱导:“我与你王氏有姻亲,与你更无大仇,你何须如此?可是背后何人指使?”
“你我之间并无大仇,”王玄逸颔首,笑意温润,“在下心中郁结,刚好姑父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索性动手欺辱一番,总算解了些郁气。”
“这个理由,如何?”
言罢,他没再看男人铁青面色,带着自家护卫转头就走,脸上笑意烟消云散,眸色冷沉。
并无大仇?
王玄逸闭眼,不对此人动手,难解他心头之恨。
他堵在此处,半为阿音与小姑母出气,半是为自己。
那日自甘芳园回府,他枯坐半宿,思量薛柔每一句话。
总觉自己漏了什么。
最后,王玄逸找上薛仪,单刀直入地询问,关于薛兆和有何往事。
静宜郡主嫁人后,倒是通达不少,不似从前死守规矩,爱钻牛角尖。
他不过问了一句。
“蒙陛下宽宥,容我与皇后见了一面,她似乎因薛明公颇为苦恼,面容郁郁。”
薛仪顿时愣住,露出懊悔之色,说早知妹妹无法接受,不如不说,随即便吐露往事。
王玄逸面上道谢,波澜不惊,回去后便攥着茶盏,心底翻江倒海。
原来如此,原来那句不欲像薛兆和是这个意思。
她早已喜欢上旁人。
表妹言外之意,便是她不会同父亲那般,困囿于颜面愧疚,不肯面对心意。
原来她那日,已有选择。
惊愕不甘痛苦通通沉下,像塘底淤泥混杂,分不清哪种情绪。
王玄逸只能分辨出一种,便是指向薛兆和的怒火。
他以为,今日泄愤之后,心底能得片刻安宁。
但并非如此,心中空荡荡一片,难以言明的苦涩于其中幽灵般游荡,不住撞上南墙,难以排解。
幽静马车中,年轻公子垂首扶额,闭着眼像睡着,一滴泪自脸颊划落,斜晖照耀,比银色面具闪烁的光还要亮。
外头静候的小厮只能听见自家公子好似自言自语呢喃,只是那声音极轻,根本听不清楚。
“你既然选了,为何不同我说实话?”
“你我之间,竟也要隐瞒了。”
他缄默良久,想起表妹回答前瞥过他伤口。
“我的不幸,让你为难了么?”
月上中天,荒郊野外隐隐有野兽嚎叫。
王家的护卫终于忍不住,大步流星至马车前:“三公子,何时启程往陇西?”
半晌,一道幽幽声音响起。
“现在。”
陇西风情与洛阳不同,这里的风更干燥,更冷冽,仿佛能吹散心底所有潮湿酸涩。
王玄逸自从来这,便喜欢坐在高而空旷处,吹着冷风,思绪飘往极远的地方。
王家的护卫皆站得远远的,生怕郁郁寡欢的公子寻短见。
直到王玄逸应族老的请求,偶尔去弘道院讲学,他们才放下心。
已是腊月,弘道院路边,王玄逸被学子追着答疑解惑。
“先生,《易》中所言,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何解?”
王玄逸笑容温和:“动静需合乎时宜,人行于世间,应顺势而行,勿要盲目强求,譬如……”
他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最终垂眸露出丝歉意:“我家中有事,下次再谈罢。”
不远处,的确有辆马车在等他,装饰华贵典雅,挂了串檀木雕琢的小葫芦。
竟是王怀玉,看见他后,那光头和尚慢声道:“我亲自过来问你一句,今年回京过上元节么?”
“陛下恐怕不愿我回京。”
王怀玉轻“啧”一声,“母亲亲自入宫,向皇后求的恩典。”
“皇后如今安好么?”
王怀玉看着面色平静的弟弟,竟看不出他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不过王怀玉虽出家,却没正经念过几日经,没半点佛家人通达明澈。
他想着,喜欢的女子嫁给旁人,若是自己,定期盼对方日夜思念旧人,过得越不好,越说明情深似海不能相忘。
于是,和尚道:“不大好,似乎瘦了些。”
闻言,王玄逸沉默,眼前划过甘芳园内表妹看向自己伤口时的凝滞神色。
他深吸口气,“阿兄,我要带个女子回洛阳。”
王怀玉瞪大眼睛,半晌僵硬点头。
*
上元节,皇帝仍旧在军中,未曾回京。
且天寒地冻,信也慢了许多。
前线打仗,往年上元节皆宴请诸臣,今年也停了,且京中官宦人家也不敢操办宴会。
好好的节,洛阳却有些冷清。
显阳殿内一派祥和,王明月入宫陪着女儿,絮絮说些家中事。
没有薛兆和终日在府中摆冷脸,她面色红润许多。
薛柔唇角含笑,听母亲说薛珩也想进宫求见,但他年纪大了,今日又太晚,被挡了回去。
她笑道:“罢了罢了,我明日微服出宫回府。”
想起什么,她道:“上个月,几位命妇求见,说东说西不知要做什么,最后提到阿珩,我才发现竟是想提结亲的事。”
“说起来,他年纪也差不多了,阿娘是否有心仪人选?”
“我在相看了,”王明月听到结亲,想起母家的事,“三郎回洛阳了,带回个有孕的女子,你舅母气得差点晕过去。”
薛柔愣住,问:“女子?”
她想了想,“既然有孕了,我合该赏些东西的,待舅母发话再说罢。”
次日一早,皇后微服回母家,刚进门便见熟悉的家仆脸色煞白,活似见鬼。
“娘娘快回宫罢。”
薛柔皱眉,看着跪了一地的婢仆,“出了何事?”
家中只有薛珩,她唯恐是家丑,示意宫中随从皆留在外面,只带流采绿云进去一探究竟。
平素招待外客的堂中,薛珩气得发抖。
“你!过往恩怨纠葛不提,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竟为了一女子又来扰我阿姐清静。”
少年眼睛黑白分明,一字一顿:“出去!”
“你若是大胆,不若进宫求见,让我阿姐下懿旨说服大舅母,托我母亲说情算什么,何况阿娘如今在宫中,没法见你。”薛珩冷声道,“表兄请回罢。”
一道淡雅声音不疾不徐,“那我便入宫求见。”
薛柔看着那道背影,淡声问:“求见谁?”
第103章 第 103 章 大结局(中)
短短三个字, 如同定身符,让原本坦然自若的年轻公子僵硬许久,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他垂眸, 终究行礼缓声道:“求见皇后娘娘,劝说母亲接受内子入府。”
薛柔看向那跪下瑟瑟发抖的女子,抬手微叹口气:“怎么怕成这样,起来坐着罢。”
薛柔吩咐家仆呈上女子有孕时宜食的糕点,温声道:“既然有孕,无须跪拜。”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姚婼。”
那女子抬起头, 竟有几分像胡人面孔,纵使薛柔态度温和, 她仍抖如筛糠。
面前公子是她弟弟的先生,给她重金酬劳,说是带她回洛阳见一位贵人。
她以为, 贵极也不过是郡守刺史那样的官, 没想过是皇后。
这在大昭应当是死罪, 如同她若欺瞒她们的大阏氏,会死的。
薛柔见她畏缩,干脆命家仆带她下去歇着,转过头问表兄:“她是胡人?”
“她母亲是胡人,幼时在胡地长大, 之后父母早逝,带着弟弟去陇西求学。”
他说话毫无破绽, 随便皇后去查也是这些。
闻言,皇后颔首:“她弟弟喜欢读书,说明家风崇学, 胡汉之别无须挂怀,但大舅母出身高氏,想不通也是常理,我可以下旨赐婚。”
薛柔面露笑意,想起方才那人虽胆小,却貌美温柔,委实觉得不错。
“不必赐婚,”王玄逸喝了口茶,“我们在陇西依着胡人礼节成过亲,况且她不适合世族中种种规矩,真入王家宗谱,才是束缚。”
“我只是想求表妹劝一劝母亲,佳节莫要拒绝我入府拜见,阖家相聚才好。”
薛柔恍然,微笑道:“还是表兄想的妥帖,王氏那么多兄弟姊妹,就数你最为仔细。”
“我会劝大舅母的,”薛柔言罢,让绿云上前,“回宫后,把那柄鹤纹玉如意赏给表嫂。”
她转过头,关切道:“你们何时认识的?”
“我们在去陇西的路上遇见。”
薛柔问的仔细,只等谢凌钰回来后,让他莫要再记恨,表兄都成亲有孩子了。
堂堂天子,还斤斤计较过去。
闻言,薛柔仔细一算,差不多能对上月份,眉头舒展。
“甚好。”
见皇后色如桃李,进来后并无释然神色,短暂诧异后便平静下来,王玄逸便知兄长骗了他。
早知她心中并无负担,就不回洛阳了。
沉默片刻,王玄逸忽而笑道:“携内子回京,也是已然释怀,往事如云烟散,此后若无大事,便不会回京了。”
他顿了顿,叹息:“那日甘芳园内,表妹思索片刻,便已有抉择,委实果断,我不如皇后多矣。”
一旁的薛珩冷眼旁观,静默得恍若石像,只等事态不对便拔刀相向。
此刻,他额头青筋鼓起,只想赶客,却被阿姐一个眼神摁住。
左右表兄已放下,薛柔觉得无什么不能说的,“在此之前,我已有决断。”
“……何时?”
王玄逸苦笑,原来他从来没有懂过她,就连最后的猜测也是错的。
薛柔沉默,自己也不清楚,应当是式乾殿内,那一刀下去后,她回显阳殿的路上便开始恍惚。
手握匕首时,自己为何没有用力?
但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何况,这是她与谢凌钰的私事,不欲再提。
她淡声道:“记不清了。”
送走表兄,薛柔看见母亲面带忧色,问道:“怎么了?”
“我见你方才怔神,不知在想什么?”
王明月怕女儿伤感。
“我只是在想,”薛柔顿了下,整理措辞,“姑母曾告诉过我,忘记过去无法改变的,接受当下已经变化的,坦然迎接以后未知的。”
“先前不懂,自己走一遍就懂了。”
回宫路上,薛柔撩开帘子,瞥见沈家的马车,眉头终于蹙起。
“那不是沈愈之平素出行的马车么?”
谢凌钰离京前,信誓旦旦会把沈愈之带上。
这半年来,薛柔若有不适,皆召用惯的另一位女医诊脉。
绿云去太医院拿东西,也从未见过沈愈之当值。
他怎的还在洛阳?
薛柔脸色隐隐难看,直到回显阳殿,越想越觉不对,命人去沈家,召沈愈之进宫一趟。
她坐在外殿,定定盯着面前满头冒汗的太医,蓦地笑了声。
“沈太医,陛下回回骗我,你都颇为配合啊。”
皇后轻易不为难人,语气仍旧温柔,细听却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愈之更惶恐了,没想过年纪一大把还要掺和帝后间的事。
“臣本是与陛下一道离京,刚出京畿,便听闻南楚每逢夏季暴雨,常有洪涝,此后易有疫病,陛下便遣臣回京,寻些军中易推行的方子,臣奉旨回来后,便泡在祖先留下的故纸堆中钻研,一时……”
见沈愈之絮絮叨叨扯出一长串理由,薛柔心里怒火却烧得越旺。
谢凌钰怎会离京后才想起南楚夏日易有疫病,他初春南下前便备好草药,早运了过去。
分明就是故意把沈愈之留在洛阳,他自负年轻,又习过武身体颇佳,干脆把御用太医撂给她了。
原来她劝的那一遭,他半句也没听进去。
“他身上还有刀伤,他说自己不需要太医,便是不需要了?身边就没有人劝他两句?”
沈愈之越听越紧张,腹诽陛下发话,旁边谁敢劝谏。
再者,陛下的理由也容不得旁人多说什么。
薛柔眼见沈愈之脸色发白,意识到自己迁怒了,命人端杯茶给他。
“沈太医,是我方才太过激动,放心,我不会降罪于你,”薛柔缓了缓,“你即刻启程去军中,我会拨朱衣使护送。”
沈愈之心里也担忧皇帝,闻言想着皇后亲自发话,陛下定然无可反驳,几乎毫不犹豫应下。
*
今岁暖冬,薄薄一层雪覆在檐角,薛柔身上披了件白狐裘,被流采扶着下马车。
“娘娘,小心路滑。”
彭城王妃候她多时,见皇后被风一吹,鼻尖冻得泛红,行过礼连忙道:“多谢娘娘惦记,静宜在屋中静养,没法出来迎接。”
说着,便引皇后去内院。
薛柔面上含笑:“我昨夜在宫中等了一宿,听见长姐平安才放心。”
绿云推开门,扑面有股血腥气未散,薛柔独自进去,不忘偏过头吩咐:“我想单独同阿姐说几句话,你们莫要进来。”
绕过插屏,薛柔看见榻上的长姐,紧抿着唇握住她的手。
“昨夜报喜的是你陪嫁婢女,她说你想喝梨汁,问我能否赏些雎阳进贡的梨子,”薛柔手不自觉用力,“长姐是否有话想告诉我?”
薛仪根本不能喝梨汁,她对梨子过敏。
“有,”薛仪精神尚佳,唇色却苍白,“昨夜我刚腹痛,便听王妃来时抱怨,说王爷临时收到前线来信,直接离府了。”
“我本想着,既然是军报,也没什么,可直到寅时,他也没回来。”
薛柔脸色顿时难看,莫说寅时,她今日来王府,也不见彭城王的影子。
寻常军报何至于此,定是前线出事。
若是吃败仗,谢凌钰定会命朱衣使额外送封信回来,朱衣使两匹马一起跑,比军中急报还要快。
她怎会收不到消息?
除非皇帝被何事缠住来不及下令,或者已没办法下令。
薛仪眼见妹妹的脸色越发难看,顾不上礼节,慌张道:“阿音!”
“我无事,”薛柔回过神,面容被屋内暖气蒸得几分红,“让我想一想。”
“让我回宫,与赵旻他们商议。”
薛仪闻言连忙道:“我已让婢女代笔,给谢寒去信,问他陛下近况如何,一旦有消息,我便递进宫。”
闻言,薛柔勉强笑了下。
“多谢阿姐。”
甫一回显阳殿,她便道:“让赵旻过来。”
皇后屏退其余所有宫人,将近半年来所有军报和一份宽大舆图悉数铺展开,放在案上。
待同赵旻复述一遍薛仪所言,皇后指着一处城池:“一个月前,陛下在这里。”
她眼睫颤动,“我不懂兵法,你却懂,你看这里是否险峻,易守难攻,有没有可能是吃了败仗?”
赵旻却指了指两个月前大军所在之所,冷静道:“这里易守难攻,既已克此城,后面没那么难。”
“但是娘娘莫要忘了,两个月前,此城郡守投降,大军入城之时却遭暗算,武安侯世子瞎了一只眼睛。”
“大将众目睽睽之下受伤,极伤士气,何况战线拖延得久,又将近过节,将士难免思乡。”赵旻声音也有些抖,“有个鼓舞士气的方法,先帝用过,几乎大昭历代尚武的君王都用过。”
薛柔也想到了,“他不会的,亲自上阵太过危险,彭城王世子定会在一旁劝谏。”
赵旻反驳:“他们劝谏归劝谏,陛下会听?”
“郡守投降前,两军便磨了许久,又遇诈降,那种情况下,哪怕是你亲自去劝,他也未必听。”
薛柔盯着舆图,心底承认赵旻所言,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我要去一趟朱衣台。”【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