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寂静,顾灵清思及陈宣所言,反应过来后,恨不能把刚才的话咽回去。
“陛下,臣以为……”顾灵清吞吞吐吐,“或许未能投其所好。”
“嗯?”谢凌钰倾身,“仔细说来。”
“薛二姑娘平素有些畏惧陛下,男女之间最忌讳此,陛下不若温和些。”
顾灵清说完,便见皇帝脸色一沉。
“朕未曾提及她。”
谢凌钰声音淡淡的。
被顾灵清看出来,他并不意外,朱衣使替皇帝做脏事,注定能窥探更多。
相识多年,谢凌钰知眼前青年并非不识趣之人,“你既已知晓,有何想说的?”
当年,知道皇帝想利用薛氏女的人不多,顾灵清是最为激进的一个。
作为朱衣使,他认为往后理应斩草除根。
思及自己以往说辞,顾灵清后背一阵发麻,总算明白陛下为何没有因面子矢口否认。
朱衣使跟陈宣那种只会动嘴皮子的文臣可不同,想对谁下手,多的是阴招。
“臣当初年少气盛,多有冒进之处。朱衣台只听陛下调遣,臣如今对薛二姑娘绝无敌意,如无陛下旨意,绝不可能贸然针对她。”
御座上的少年却叹息,“是朕朝令夕改。”
“绝非如此,”顾灵清一口否认,“陛下贵为天下之主,想做什么,臣等绝无置喙之理。”
皇帝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微微颔首,“既如此,陈宣他们便交由你了。”
顾灵清的头皮都麻了,他们?除了那头犟驴,还有谁?他眼前浮现出一串人影。
可陛下已经下令,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又过几日,就连薛柔都知大司农少卿未上朝。
她刚从颐寿殿出来,路上还同流采疑惑道:“陈大人前几日还生龙活虎,姑母却说他病得厉害。”
甫一踏入相和阁,薛柔便听宫人道魏缃来了。
“你也回来了?”薛柔又惊又喜,快步走向好友,“怎么没在家中再住几日?”
“我听见陈宣同兄长说你不好,一气之下想舞刀弄枪吓一吓他,谁知他胆子小,竟掉进后院湖里,吃了几口淤泥就这么病了。”
魏缃满不在乎,伸手拈了块糕点,“兄长怕陈家找我的麻烦,让我早回宫。”
说完,见薛柔一副动容之色,魏缃连忙道:“莫要看着我,也不全然是替你出气,我早想与他退婚了。”
薛柔缓过劲来,心底浮出一丝疑惑。
陈宣在雍州时,并非终于待在衙署的闲官,反倒常入田间,身子骨硬朗得很,落个水几日不上朝,总觉有隐情。
她正思索,却被魏缃岔开话。
“算了不提他,我听闻太后把叠翠园赐给你了。”
魏缃一双眼睛发亮,写满艳羡,太后果真舍得啊。
叠翠园乃太宗胞弟北海王为皇子时所建,依山而建,白玉为栏金铺地,极尽奢靡,后来北海王一脉绝嗣,朝廷便收回叠翠园。
“确有此事,”薛柔笑着颔首,“说是提前送的生辰礼。”
“能让我去瞧瞧么?”魏缃眼巴巴看着她,“听闻叠翠园里有温泉。”
对公侯之女而言,温泉不算稀罕物,可叠翠园的温泉不同。
相传北海王与道人虚静子交好,得一白鹿,那鹿在叠翠园附近忽然顿住,北海王命人就地挖掘,竟冒出泉水,遂引水入园为汤池,沐浴后精神焕发。
薛柔自然听过,但没当回事,太宗得位不正,刚登基那几年神迹频频,依她看,这个温泉顶多清澈些。
但看着好友的神色,薛柔自己也想去京郊游玩,便道:“太医说姑母身子好了不少,待她再调养几日,我再与你出宫,否则心底总归不安。”
魏缃眼前一亮,抱住薛柔笑道:“就知道你会应下,我许久没出京,快要闷死了。”
舞阳侯府的老夫人异常担忧女儿的性情,总觉她往后会被夫家瞧不起,只要有机会便让她在府中做女红。
薛柔实在想不出好友做女红的模样,看了眼外面天景澄明,“我现下无事,不若出去走走?”
从相和阁到太液池,薛柔听魏绛念叨一路。
“阿音,姜吟现下忙得可怜,否则我们可以一道出去。”
从华林苑回来后,太后虽病,却未曾忘记承诺,给姜吟封了官,平素在长乐宫处理文书。
薛柔在颐寿殿常瞧见她。
“静章素来不喜游乐,与我说她在宫中与文书为伍,心中反倒宁静平和。”
薛柔只觉每人性情不同,随心所欲做喜欢的事,便谈不上辛苦。
偶尔也会羡慕一下姜吟,这个性子天生便能融入宫中。
倘若她也能这样,或许不会如此抵触进宫,也不会叫姑母费尽心思想办法。
“阿音,前面是不是陛下?”
魏缃一句话唤回薛柔思绪。
远处有两人在交谈,身后随从如长龙,最前面的少年一身玄色衣袍,广袖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薛柔心底叹气,果真是陛下。
躲是躲不掉的,纵使谢凌钰没瞧见,他身后的随从也瞧见她们了。
待走近些,薛柔认出皇帝身边的臣子,竟是彭城王世子谢寒。
出乎意料,谢寒没像往常般示以敌意,反倒努力挤出个笑脸。
“薛二姑娘风采更甚往昔。”
这干巴巴的恭维让薛柔皱了皱眉。
究竟怎么回事?谢寒的模样活像有人把刀架脖子上了。
谢寒心底苦笑,他还能说什么?陈宣是被顾灵清气病的。
那日顾灵清径直找上陈家,“你与汉寿侯诋毁薛二姑娘了?往后再有此事莫怪我刀剑无眼。”
陈宣大骂:“简直丢尽读书人的脸,你就这般没骨气?一点劝谏的操守也没有?”
“我从小不爱读书。”顾灵清板着脸道。
谁能让顾灵清威胁朝臣?谢寒看了眼皇兄,对薛柔的不满一点不敢露,就怕朱衣台那群野蛮人也冲进自家府邸。
“天这般热,出来做什么?”谢凌钰如同眼珠黏在薛柔身上,“若想游湖,朕可以陪着你。”
皇帝把顾灵清的话听进去了,声音柔和不似寻常,恍若一江春水缓缓流过。
薛柔却十分不习惯,旁人惊愕的目光更令她如芒在背。
“我只是陪友人出来散心。”薛柔硬着头皮道。
闻言,谢凌钰的目光落在魏缃脸上,“朕记得你,与阿音感情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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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目如点漆,纵使在日光照耀下,也是浓墨一般。
此刻嘴角微扬,眼底却无甚笑意,把魏缃吓得想躲。
整个嫏嬛殿,也就薛柔在皇帝面前自在些。
其余人都曾见过皇帝与太后剑拔弩张的模样,忘不掉他拖着把剑,把沾血衣袍扔在颐寿殿门前,少年淡声道:“母后派去的狗不够聪明,朕把他们杀了。”
此事被太后压了下去,长乐宫之外的人不曾知晓。
魏缃纵使在兄长日复一日教导下,不觉皇帝阴戾残暴,却止不住怕他。
薛柔察觉魏缃的恐慌,忍不住蹙眉,明白了倘若谢凌钰不痛快,他现在也不会让旁人痛快。
同魏缃散心是散不成了,她抿唇回过头道:“我记得你还有篇文章未读,不若先回去。”
魏缃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的确如此,瞧我都忘了。”
谢寒眼角抽搐,心道陈宣的未婚妻子胆子竟这般小,半点不像他说的彪悍。
“陛下,臣方才想起衙署中也有些公务,”谢寒十分识趣地找了个理由,“臣先行告退。”
谢凌钰只“嗯”了一声,看也未看世子一眼,随即便想牵薛柔的手。
薛柔十分警惕地将手背至身后,咽下那句“登徒子”。
这几日在式乾殿,他借着上药牵惯了,方才动作再自然不过。
“陛下,”薛柔调理心绪,忍住怒气,“你吓唬魏缃做什么?”
“朕何曾恐吓过她?”谢凌钰微微蹙眉。
他与魏缃非亲非故,难不成还要温言细语哄着?
“不过寻常一句话罢了,”谢凌钰顿了下,看向薛柔的眼睛,“若那样便算恐吓,你觉得朕现下在恐吓你么?”
少年声音如戛玉敲冰,夏日听来如有丝丝凉意沁人,毫无恫吓之感。
薛柔抿唇,不知如何向谢凌钰解释,可他一双眼静静注视自己,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
见她为难,谢凌钰忽然问:“想游湖么?”
“太液池另一边,种了些莲花。”少年垂眸看着她,“是洒锦莲花,或许你会喜欢。”
谢凌钰记得清清楚楚,王玄逸曾带她观荷。
他心底轻嗤,不过是寻常小池,寻常莲花罢了,怎能比得上太液池,和那些名贵莲花。
薛柔怔住,仿佛想起什么,神色有些黯然。
京中遍布朱衣使,她不敢再去找表兄,不知及笄那日,他会不会来。
薛柔晃神的时间太久,久到皇帝的脸色从平和冷静到难以自持。
“洒锦莲花?”薛柔喃喃,“只听说过,未曾见过。”
“你会喜欢的。”
谢凌钰语气复又和缓,没什么,只要薛柔见到它们,便不会再惦记先前见到的。
人性如此,已见珠玉,又岂会惦记草芥。
薛柔踏上船,入目珠帘绣幕,桂楫兰桡,望着远处,白茫茫水色与天相接,中有三山伫立,的确风景绝佳。
宫人皆离得远,她盯着一漾一漾的水波,忽然听见身后少年说话。
“阿音,直到今日,你心底也像魏缃那般畏惧朕么?”
他仿佛已有答案,呼吸略不稳,还未等她说话,便执拗地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