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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 33 章

作者:鹄欲南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宣怔住一瞬,随即怒火中烧,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他眼中,一袭华服的少女坐在皇帝身侧,毫无尊卑也就罢了,竟居高临下地嘲笑大臣。


    简直,简直媚上惑主,纵使太后当年盛宠也未有这般嚣张做派。


    “陛下,臣有要事需禀,闲人恐怕需回避一二。”


    陈宣的声音朗如洪钟,毫不退避看向薛柔。


    与京中其余年轻公子不同,陈宣无论何时都油盐不进,视美色如无物,此时更如寺中怒视妖精的罗汉。


    薛柔怔住,她方才那一笑,不过为激怒陈少卿,盼他莫忘了死谏之心。


    然而此刻,蓦然想起这是好友的未婚夫婿,真是全然不同的性子,她倒真情实意笑了出来。


    谢凌钰将这两人反应尽收眼底,夷然自若道:“焕之,朕有要事。”


    “听见了么?陈少卿恐怕需再等一等。”


    薛柔莞尔一笑,声音清润如醴泉。


    又一次被挑衅,陈宣抿紧了唇,眼前一阵阵发白。


    谢凌钰抬眸看了眼少女弯起的嘴角,松开手后道:“去偏殿罢,沈愈之等会才到。”


    待李顺引薛柔离开,陈宣终于忍无可忍,“陛下,这是式乾殿,岂能行——”


    皇帝微微抬手,让他住口,脸色静若平湖,“焕之,你方才太过僭越,岂可平视她?”


    陈宣脸色陡然惨白,哪里僭越?此人还未入宫呢,既非皇后,怎就看都看不得一眼了?


    “你往后莫要提她,”谢凌钰顿了一下,“今日可是为雍州之事而来,说罢。”


    陈宣恍恍惚惚说完,如坠梦中,脚下发软,都不知是怎么离开式乾殿的。


    深知陈宣脾性如犟驴,谢凌钰微叹口气,深觉头痛。


    他本想让薛柔过来,却陡然改了主意,未曾命人跟着,独自推开偏殿门。


    入目便是熟悉的背影,如云似雾的发上堆砌金银珠玉,比画上神女还要娇贵几分。


    他走到薛柔身后,顺着她视线望向那副神女图,“这是太宗笔墨。”


    薛柔骤然听见耳边有人说话,惊得转头,鼻尖蹭到他龙袍,忙不迭后退,差点摔着。


    “慌什么?”


    谢凌钰半点没有罪魁祸首的羞惭,伸手抓住她胳膊。


    他身子僵住,掌中纤细柔软让他一瞬间怀疑自己力气太大,会让她胳膊发青。


    “陛下走路怎的没声响。”


    薛柔情急之下毫不掩饰不满,“陈少卿走了,让宫人同我说一声就是,何必劳烦陛下亲自来。”


    “阿音,朕有一事不明,”谢凌钰语气温和,恍若虚心求教,“为何要激怒陈宣?”


    薛柔虽娇纵,可受太后影响,对务实的官员素来多几分敬重。


    按常理,她会在朝臣进殿后提离开,方才的挑衅必有所图。


    “你与陈宣的未婚妻子情同姐妹,难道没听过他的脾性么?”


    谢凌钰嘴角笑意愈发淡,心中已有答案,偏要追问她。


    倘若她给的理由,与他想的不同呢?


    “我没有故意激怒他。”薛柔矢口否认。


    她不敢直视皇帝,抿唇别过脸道:“是他先厌恶我的,我还不能回击了?”


    “他厌恶你?就凭进殿时那个眼神?”


    谢凌钰语气浅淡,眼神却和缓许多,甚至有闲心伸手扶了扶薛柔的簪子。


    “是又如何?”薛柔语气生硬。


    她抿了抿唇道:“何况他向旁人打探我品性如何,是否善妒,往后的事还无定论,他便有怀疑之心,我不痛快他,不可以么?”


    薛柔昨夜越想陈宣与魏缃说的那番话,越是恼怒。


    就算往后入宫,陛下要做明君做昏君,与她何干?


    谢凌钰真想做明君,她还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杀人不成?


    这帮朝臣未免太看得起她,以后谢凌钰若做糊涂事,她还得背个妖女的名头。


    还不如现在就背上,让陈宣死谏阻止,妖女总比史书上遗臭万年的妖后好。


    薛柔越想越怄,连带着此刻见皇帝也更加不快,轻轻推了推他,想让他离自己远些。


    见根本推不动,她抬头看着他,“陛下怎么不说话,也觉得他问的对?”


    谢凌钰默然,被她堵得喉咙发哽,一时忘记自己是兴师问罪来的。


    半晌,他轻叹口气,“是少卿无礼,朕已训斥过他,往后不会了。”


    “我看未必。”


    薛柔发觉皇帝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后,胆子也大不少。


    “陛下,你的心腹要求未来皇后沉稳大度,我可是半分都做不到,若真叫我入主中宫,三宫六院只能空置,我绝不肯与旁人分享夫婿。”薛柔笑了笑,“陛下恐怕只能另择贤人了。”


    “可以。”谢凌钰语气浅淡,“你还有旁的要求么?”


    薛柔乍一听“可以”二字,只当皇帝愿意另择他人,心底一阵狂喜,忍不住默默感谢陈少卿今日来的一趟。


    然而下一瞬,心头喜悦立马被冻成冰棱,直直向下坠。


    “陛下误会,我并非此意。”薛柔瞧见少年倏忽沉下的脸色,没再说下去。


    谢凌钰怎会把她方才的话当作答应入宫的要求,任谁来了都能听出婉拒的意思。


    分明是故意曲解,还不允她辩解。


    薛柔暗暗咬牙,既然如此,便不能怪她胡搅蛮缠了。


    “我不信,”她一口咬定,“就连先帝遇到我姑母后,也宠幸过其她妃嫔。”


    这话放在外面说,不知要被参多少回,简直大逆不道。


    谁人不知,自薛韵专宠,起居注中先帝唯一一次临幸旁人,便是贤妃。


    也是今上不能提及的生母。


    按她的意思,先帝若真痴情,便该从宗室过继,而不是同贤妃诞下谢凌钰。


    果然,谢凌钰脸色阴沉,见她不敢抬头,直接捏着她脸颊,逼她直视自己。


    他力道很轻,仔细端详着面前少女。


    本想呵斥一句,却瞧见她眼睫一颤一颤,嫣红双唇抿着,可怜到不行,仿佛出言不逊的不是她。


    谢凌钰忽觉她像张牙舞爪的猫儿,以为挠的那一下多伤人,实际不痛不痒。


    他忽然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那是先帝无能。”


    同为天子,谢凌钰比谁都明白,那个男人在情字上有多优柔寡断,又刚愎自用。


    太后那样聪明的人,都会被养大的天子反咬一口,何况眼前的薛柔。


    谢凌钰自己便是养不熟的,绝不可能允许宫中有异腹子。


    “阿音,信与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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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试一试便知。”


    看着少年毫无怒意的脸,薛柔忍不住想夺门而出。


    她顾不上什么陈宣不陈宣,满脑子都是陛下疯了不成。


    谢凌钰方才说的话,若被史官记下,每一句都足以让他够上昏君名号。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就算陈宣一头撞死在太极殿,谢凌钰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然而,薛柔直直望向少年的眼睛时,却看不到一点执拗和疯狂。


    那里面唯有一片平静,如湖面映照她的惊慌。


    “沈太医……沈太医恐怕在殿内侯着了,我……”


    薛柔有些慌不择路地绕过皇帝,却被拦住。


    “让他进来就是,”谢凌钰十分自然地拉着她坐下,“朕在一旁陪着你。”


    薛柔想说不必,却硬生生咽下去。


    沈愈之进来,忍不住挑眉,坐着的两人,一个恹恹的,另一个则云淡风轻。


    他轻咳两声,望闻问切后,安抚薛柔几句,说是并无问题。


    谢凌钰闻言颔首,终于肯放薛柔离开。


    “明日,还是这个时候。”


    薛柔脸色一僵,“……好。”


    *


    顾府。


    “简直荒唐,匪夷所思,”陈宣不知喝了几盏茶,对着顾灵清满腹牢骚,“往后她一吹枕头风,岂有我等容身之所?”


    顾灵清不知在想什么,十分敷衍,“嗯”了几声聊作回应。


    一旁的顾又嵘忍不住蹙眉。


    前几日顾灵清升为正使,空出来的位置由她补上,思及往后与陈宣同朝为官,顾又嵘浑身难受。


    “陈少卿这般操心?”顾又嵘笑得没个正经,“不若净了身进宫代替李顺,终日看着陛下莫要见薛二姑娘好了。”


    短短几句话把陈宣挖苦到面色铁青,顾灵清终于回过神,道:“她素来说话直了些,你多担待。”


    顾灵清沉吟片刻,“陛下爱重薛二姑娘,多纵容些乃情之所至,焕之何须忧虑?”


    顾又嵘忍不住笑了几声,她回了京才知自家竟有情种,也就寥寥数人了解顾灵清在张胭那丢了多少脸。


    此刻,顾灵清定极为理解陛下所为。


    眼看着陈宣离去,顾又嵘忍不住叮嘱:“你近日心不在焉,听说昨日在地牢里,差点被南楚的犯人摆一道。”


    “你在陛下面前,若还是神思不属,恐怕我会是第一个十日内拔擢两次的朱衣使。”


    顾灵清闭了闭眼,“知道了。”


    但他心里清楚,近来委顿瞒不过陛下。


    次日接近午时,他特意避开薛柔在的时候,在式乾殿外求见。


    待顾灵清将公务禀告后,见陛下颔首,并无不满神色,心底长舒口气。


    说完公示,御座上的少年却陡然开口。


    “朕有一事疑惑。”


    谢凌钰微微偏首,忍不住瞥了眼薛柔方才待的地方。


    “倘若一人想娶一女子为妻,对方不但不理不睬,更是避之若浼,办法用尽后,仍颗粒无收,或许还会耽误正事,该如何?”


    顾灵清只当陛下提点自己,连忙道:“臣以私情误事,还请陛下降罪。”


    谢凌钰却扯了扯嘴角,现出抹苦笑。


    “朕说的,”他默然一瞬,“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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