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又嵘不敢说出心中所想,轻咳一声,“陛下,夜色已深,不若早日安寝,臣告退。”
她走出大殿,深深吐出口气,如释重负。
真怕陛下忽然变卦,又要她跑一趟,把何公子脑袋割了。
那今夜不用睡了。
温热夜风吹得人舒服不少,顾又嵘眯了眯眼睛,倏然转过头。
“谁?”她蹙眉,走向传来细微动静的墙根。
竟是李顺,蹲在那不知摸着什么,黑乎乎一团。
她忍不住凑近。
“小祖宗莫来了。”李顺小声嘀咕,“薛二姑娘真不在这儿。”
“这是薛二姑娘养的猫?”
顾又嵘站在他背后,冷不丁开口,把他吓得“哎呦”叫唤一声。
“顾大人怎的走路都没个响?”李顺回过神抱怨,“这猫是相和阁的,平素就爱在宫中打转儿,这两日总跑到式乾殿来,幸而被守卫拦下,没被陛下瞧见。”
皇帝不喜猫狗,可这是薛二姑娘的猫,没人敢打走。
李顺思来想去,只能窝窝囊囊求猫祖宗别添乱了。
顾又嵘忍不住笑出声,“李中尹不如试试,把这猫儿送到陛下眼前,许能得赏呢?”
李顺叹口气,不想理会她的随口胡诌,起身便要走。
谁知那猫儿一直跟着,甩都甩不脱。
李顺一路苦着脸,殿门前,将猫儿拎起来塞进守卫怀里,仔细瞧了眼衣摆没蹭上毛,才放心进去。
谢凌钰抬眸,虽未曾说什么,却叫李顺直了下身子。
“陛下,奴婢方才在外耽搁了,”李顺隐约听见外面猫叫,察觉皇帝眉头皱了下,“薛二姑娘养的猫来了,黏着奴婢不肯离去,奴婢也不敢……”
李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察觉皇帝明显不快,陡然闭嘴。
“她养的猫,怎会黏着你?”谢凌钰声音淡淡。
他搁下笔,道:“把它抱进来,让朕瞧瞧。”
待李顺将猫儿抱回殿内,还未放手,怀中陡然一空,眼瞧着那团黑炭扑到陛下面前。
谢凌钰听宫人提及,薛柔养了只玄猫,名为玄猊。
猊,猛兽也。
然而此刻,少年膝上的玄猫与猛兽半点不沾边。
它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瞳孔外一圈金黄,像极了番邦进贡的蜜蜡。
玄猊蹭了蹭玄色的天子常服,远看近乎融为一体,分不清楚。
“和‘猊’字哪里沾边?”谢凌钰轻笑。
少年伸手轻轻挠了挠它下巴,忽然被舔了舔手背。
李顺在旁边看着头皮一麻,以为皇帝定然要不痛快。
始作俑者却懒洋洋继续趴在少年膝上,前爪甚至轻轻挠了两下,将锦衣勾出一点细丝。
谢凌钰怔住一瞬,下意识抽回手,却猛地停在半路,而后轻轻摸了摸它头顶。
片刻后,玄猊自顾自跳下去,一副要走遍殿内所有角落的模样。
皇帝没有半分阻挠的意思,一手支着脑袋,颇有兴致地注视着。
式乾殿为帝王批阅奏折,传召朝臣之所,故而端严肃穆,使人踏入便生敬畏之心。
然而此刻,一只猫儿闲庭信步,神采奕奕,步履轻盈如踏浮云,优雅骄矜。
玄猊在相和阁恣意惯了,殿内碰见宫人挡路,也不肯绕开,而是抬起脑袋等宫人挪开半步。
见此,谢凌钰唇角逐渐上扬,“这般骄矜,倒有几分像阿音。”
李顺不敢吭声,陛下今日刚因薛二姑娘恼了大半天。
可见皇帝嘴角笑意愈发明显,李顺也大着胆子道:“奴婢素闻相和阁的猫儿大胆聪慧,今日瞧着的确如此。”
谢凌钰不知想到什么,笑意淡了些,“的确大胆。”
李顺彻底不敢吭声。
半刻钟后,谢凌钰忽然明白玄猊在做什么。
它在找薛柔,至于为何来式乾殿,恐怕与香有关。
平素式乾殿内燃沉水香,薛柔每日来此,衣袖难免沾上气味。
在猫儿眼里,薛柔平素不是在长乐宫,便是在式乾殿。
恰好,殿内沉水香味最浓的两人,除却皇帝,便是添香的李顺。
这才是玄猊亲近他们的缘由。
谢凌钰眉头微蹙,命宫人将玄猊抱走,免得它白费力气。
待躺在榻上,他想起那只傻猫在偌大殿内团团转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
*
急雨大作,茫茫一片,恍若天上玉宫倾倒。
太极殿中,君臣静默无声,面面相觑许久。
“陛下,敢问前线军报可曾送至洛阳?”尚书令上前一步问道。
离开战已过去六天了。
整整六天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如今盛夏,京城又因这份焦灼多几分燥热。
尚书令没敢问出口的,是朱衣使是否截下军报,不肯公之于众。
“不曾。”
皇帝的回答仍旧简洁,甚至没有一句解释。
薛兆和还想说什么,却被太后的眼神震住,退了回去。
退朝后,顾灵清于式乾殿外求见,身边站着一年轻大臣,瞧着刚及弱冠,肤色微黝,正是陈宣。
他先前外放至雍州,负责凿渠灌田,前些时日回京任大司农少卿。
此人一心农事,进殿便长篇大论,痛批雍州天高皇帝远,有些官吏刁钻苛刻,恳求皇帝从朱衣台雍州司拨人严惩。
陈宣一脸深恶痛绝,全然没注意皇帝御案上不知何时爬上只猫儿。
毛发如墨,骄矜自在,脖子上挂了一圈价比黄金的蜜蜡点缀。
顾灵清眼皮一跳,这已经是第几次瞧见它了?
上回看见,陛下还不允它趴在桌案。
陈宣仍滔滔不绝,顾灵清都当耳旁风,盯着那只猫,心底震惊如大潮席卷。
顾灵清知道那是薛柔养的,此刻只恨自己当年不听先生讲学,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终于,耳边慷慨激昂的陈词结束,顾灵清听见陛下淡声道:“下月底,你去雍州一趟,朕会拨几个朱衣使随行。”
谢凌钰手指轻轻拨了下蜜蜡,“带回三两人即可,以儆效尤,勿太过分,水至清则无鱼。”
陈宣还是谢凌钰伴读时,便是目无微尘的性子,虽不满这个结果,却深知陛下说出口的话绝无可能更改。
他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臣能否早些动身?下月底臣恐有不便。”
“何事不便?”
皇帝今日难得好说话,竟并未回绝,反倒多问一句。
陈宣只是想早些去雍州而已,偏他这个性子不适合撒谎,憋红了脸。
“臣……臣的祖母素来身弱畏寒,听闻薛二姑娘及笄宴上,有名医到访,便想——”
“薛氏女及笄,你如何得知有名医到访?”
谢凌钰声音冷淡,他记得陈氏与薛氏素无往来。
陈宣离京两年多,一心只管农事,从不听风月相关的流言蜚语,此刻只当陛下察觉自己撒谎,心虚之下通通交代。
“濮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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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季群与臣有私交,他收到薛府请柬,顺道打听过。”
闻言,谢凌钰面上不变,心底却一阵阵冷笑。
濮阳伯府落魄,向来连薛府的门都摸不上,无非是薛柔记得上回在酒肆时,季群维护过她,以示感谢。
薛柔的及笄礼,京中权贵贤达云集,薛府不可能告诉濮阳伯府来客中有谁。
唯有一个可能,濮阳伯府收到请柬,想借此搭上薛家,提前登门拜访,听见或瞧见什么。
谢凌钰脸色越发冷,他命人割舌,贬谪洛阳尹,也没见薛柔回宫谢他半句。
怎么旁人三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她就愿意给好脸色。
谢凌钰越想,心底酸意越浓,更因自己身为天子,竟因此险些失态而脸色难看。
过了片刻,他方才缓声道:“焕之一片孝心,朕允你下月初动身。”
陈宣杵在原地,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甚至因陛下松口庆幸不已。
顾灵清却琢磨出不对,忍不住看了眼陈宣,内心只想破口大骂。
早知这个看不懂眼色的腐儒什么话都说,他才不会同意一起来式乾殿。
他陈宣是遂了意,却不管旁人死活。
陛下近来心情尚佳,顾灵清本打算今日将麻烦事一股脑禀告,多要些银钱。
现在看,还禀告什么?顾灵清连忙带着陈宣告退,甫一出殿门,便听见他自言自语。
“陛下瞧着不大高兴?”
“陈少卿,能否拜托你一件要事,”顾灵清面色诚恳,“往后莫在陛下面前提薛二姑娘。”
“为何?”陈宣茫然,“陛下近两年已厌恶她至此地步?”
陈宣连忙摇头,“不对啊,我记得在永安殿时,陛下待她很是不错,那会儿她常不顾宫规,去寻王三郎,陛下也未曾降罪。”
顾灵清恨不能捂住他的嘴,脸上笑容快挂不住,“还有这些事,往后也通通别提。”
“你可曾瞧见陛下案上那只玄猫?便是薛二姑娘的。”
顾灵清点到为止,看着陈宣恍然大悟的神色后终于松口气。
*
“我乃汉寿侯之妹魏缃,来找薛梵音。”
薛府门前,一头戴帷帽的少女声音朗朗。
一听汉寿侯府,家仆们不敢轻慢,通传的人回来,垂首道:“贵客紧随奴婢便可。”
不知走了多久,才到薛柔院子前。
纵使并非首次拜访,魏缃还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先帝赐下的宅子。
她坐下后,也没忘记正事。
只是难以整理措辞罢了。
陈宣与魏绛多年同窗,又是如出一辙的容不得瑕疵,交好多年,与魏缃亦有口头婚约。
昨日,陈宣登门,一反古板常态,要与魏缃说几句话。
“魏姑娘,陈某冒昧,听闻你与薛二姑娘交好,敢问她品性如何?可堪为国母?可变得沉静稳重,无妒防之心?”
魏缃当即发怒,“陈公子这般打探不妥罢。”
“陈某问这些,实乃心系国事,陛下看重薛二姑娘,甚至许她的猫儿进式乾殿,陈某以为,薛二姑娘为后,若贤良,定能襄助陛下,若德行不佳,陈某定会死谏,请求陛下另择他人。”
事涉薛柔,魏缃直接命人打发走陈宣,一早便赶来薛府。
陈宣那个犟驴,定要问第二次,她总得知道薛柔怎么想,才好回答。
魏缃本以为薛柔会恼,熟料面前少女又惊又喜。
“他此言当真?真会死谏?他在朝中分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