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原辞消失这件事,宿淮意外地平静。他搭起衣袖,带着众人将从司命宫里抢出的古籍、仙器一一分类,修复,仿佛对原辞丝毫不担心。
“师兄,原辞定然是去找卞城王了。可是卞城王的功力深不可测,鬼界里还有那么多阎王,甚至、甚至还有鬼王……原辞一个人怎么办呢?”赵颂璟紧紧跟在宿淮身后,眼眶通红。
“原辞有分寸。”宿淮轻声道。他手中的竹简古籍原本有术法保护,不怕水不畏火,但在鬼火面前,凡人的术法不起效。好在宿淮在仙宫二十年余年,几乎读过每一册书。他提笔在书简上重新写上书名,一笔一勾都沉稳至极。
“师兄……”赵颂璟闭上了嘴,她知道宿淮不会管原辞这件事了。她将地上一摞古籍抱上桌,方便宿淮整理,随即转身走了,刚刚跨出门,迎面对上了杭毓。
赵颂璟对杭毓的记忆只有小时候原辞在信中偶尔的提及,他说司命宫里有位姑娘叫杭毓,很聪明,无论是念书还是修仙,都叫人望尘莫及。
但是杭毓好像对赵颂璟很熟络,一直很关心她在帝宫里的饮食起居。甚至前些天赵颂璟来了月事,她都知道。
杭毓拉起赵颂璟的手,像姊妹一样用手帕擦拭她掌心里蹭到的灰烬。她道:“司命宫上上下下如今都靠着宿淮师兄了,他没法抽开身。颂璟,你别怪师兄。皇帝陛下已命铜刀去卞城王新建的枉死城里打听原辞的下落了。”
赵颂璟摇头道:“师兄身受重伤,我不会要师兄去鬼界的。”她只想要宿淮给仙界送信,请仙人下凡。可是赵颂璟看着宿淮那落笔的模样,恍惚想起她也曾那样写字,那时她假冒申笙,在书中批注:仙者是否离席太久。
赵颂璟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写下这一句话,她有时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赵颂璟”做出许多她茫然不解的事情。但此刻她回过神,想到司命宫受袭的时候,宿淮定然早就给仙界发过信了。可是司命宫还是被毁了。
仙者不会应答的,连宿淮都不相信仙界了。
杭毓抿了抿唇,道:“颂璟,有些话宿淮师兄不能说,但我已脱离仙门,我可以告诉你……普天之下,最质疑仙界的,恰恰是司命宫众弟子。在三千年前的书里,仙界与人界来往颇多,司命宫弟子是真正的仙界使者。可是三千年来,登仙的弟子越来越少,除了偶尔的神谕,就只有一件事,让司命宫坚信仙的存在。”
赵颂璟紧绞着手指,问:“是凤央那件事,对吗?”
“你知道了?”杭毓看着面容温和的“颜则”,目光里透着哀伤。
在凤央显现的神迹几乎传遍了人界,赵颂璟在回来的路上,听唱戏的、说书的,甚至街边童子都说起过那件事。事情传遍万万人之口,总会有偏差,但一次次拼凑后,赵颂璟猜得到现身凤央的金仙其实是原辞。
那样的神迹,怎么可能是人为?司命宫没有戳破,反而有意模糊的是,原辞的修为已经突破人人求而不得的境界了。
所以宿淮并不担心原辞。他或许是这人界唯一行走的“仙”,阎王恐怕也奈何不了他。
宿淮也想杀了卞城王吧,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仙界不肯伸张的正义,由司命宫的人自来裁夺。
可是三千年里,没有人见过仙鬼之争,原辞真的可以吗?赵颂璟惶惶不安。大师兄走了,宿淮师兄修为大损。姬恒正在战线上难以抽身,他们都帮不了原辞,但赵颂璟可以。
她咽了咽唾沫,很审慎小心地问:“那么,原辞在凤央用神迹保下来的那个‘我’在哪里呢?”
杭毓怔了怔,她没想到赵颂璟连这都知道了。可是赵颂璟究竟清楚几分呢?她究竟算不算是颜则?杭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晏林深的祭奠办完后,姬恒便到前线去了,走之前嘱咐留守后方的杭毓照顾赵颂璟。他说赵颂璟在帝宫通行无阻,唯独放冰棺的地方,不要让她进去,别被她看见“颜则”。
姬煦把赵颂璟的事情都告诉杭毓了,他说他还是想让颜则回来。但看姬恒的心思,是要将颜则和赵颂璟区分开,颜则的罪与孽只由颜则担,一切与赵颂璟无关。
杭毓抿嘴沉思,赵颂璟却一下看出了她的犹豫。她道:“杭大人,你可曾体会过无能为力?至亲至友在你面前离开,你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事情很痛苦不是吗?更痛苦的是,或许你本可以救他们,可你却没有。”
杭毓微微睁大了眼,赵颂璟就是颜则吧,她简直像是目睹了凤央发生的一切。杭毓无数次懊悔,倘若她早些发现楚江王附身于戚海,是不是就能找到办法将楚江王引出,再交由陛下处决?
戚海死去之前,对她的夸赞没有减轻杭毓一丝一毫的愧疚,她日日夜夜都会想起戚海教她应对北稷学宫的考题,为她告官出头,还有戚海的母亲。她从乱葬岗救出了杭毓,杭毓却眼睁睁看着她的儿子化成灰烬,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杭毓终其一生都没法原谅自己的迟钝与无能。
赵颂璟紧接道:“我母亲是魅鬼,我有一半的血肉源自鬼。”她发觉她不害怕提起母亲了,“在我的身体里,有我母亲留给我的鬼气。赵颂璟做不到的事情,‘颜则’可以。”
“你知道‘颜则’?”
赵颂璟苦笑道:“你们这里每个人,都叫我‘颜则’。她、她一定做了很多坏事……你们都怕她。我保证,我不会让她继续做坏事了,我会控制住她的。”
“可她已经死了。颜则,是我杀了你。”
“是你杀了我……”难怪杭毓总是格外照顾她,杭毓对她也很愧疚吧。“用鬼谏杀的吗?”
太荒诞了,颜则在问询杭毓如何将颜则杀死的。“是。”
赵颂璟垂下眼睛,眼睫动了动又抬起,“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都拿不起鬼谏的。杭大人,是颜则要你杀了她。”
杭毓后退数步,连声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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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为了让鬼王将颂璟放出来。”赵颂璟有点明白颜则的计划了,她抓住杭毓的手,道,“杭大人,所以、所以如果我不找到我的身体,颜则就白死了。”
杭毓确信赵颂璟就是颜则了。眼前这个人常常对四周带着几分隐藏的胆怯,对每一个待她好的人却又掏心掏肺,恨不能为你哭尽、向你将一切和盘托出。可是她的思量方式与颜则那么相似,她甚至明白要如何劝服杭毓。
就像这么多年,杭毓始终在计谋上输颜则一筹,此时此刻,杭毓也输给了赵颂璟的坦诚。
***
西胤的帝宫比北稷的大好多好多,但是雍容华贵却远远比不上北稷。杭毓看出赵颂璟的疑惑,她随手抹了门窗上的蛛网,解释说,西胤是个大国,但实际上国库里没多少金银了。
从建晔被宋帝王变作鬼城后,西胤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对抗鬼界。加上后来姬恒对北稷、东丘发难,连天战火对国力的消耗数不胜数。
“陛下为什么急于攻打鬼界?”赵颂璟问。
“起初我以为是恨,是对鬼界的反击。后来陛下的急迫让我觉得或许有别的原因,但至于是什么,也许只有陛下和颜则知道。”杭毓带赵颂璟走进御书房后的一座大殿中。
这座大殿的外层用铁浆封过,只留了一道门出来。门内不见天日,透着阴寒。再往里走,数千座巨大的冰块堆积在殿中,每一块冰都纯净无暇,静谧地散发着寒气。殿中不生明火,照明全都用夜明珠,光线被冰块层层反射,聚集在殿中央——一座冰块雕出的棺椁矗立其中,棺盖上静静压着一丛红色玉兰花。
杭毓没有靠近,只做手势请赵颂璟上前。“花是陛下走之前留的。”杭毓闷了闷,又道,“陛下每次过来,都会带束花。”是姬煦教姬恒这么干,因为之前原辞照顾颜则时,每天都在她的房门上插新鲜花束。姬煦让姬恒学,姬恒出人意料地真就照做了。
赵颂璟还是玩偶大小时,不懂姬恒向她发出的邀请。如今懂了,但也只能将花轻手轻脚地放在一旁。
她推开棺盖,在无数珠光照耀中,看见了沉眠般的自己。她俯下身,伸出手,触摸她的肌肤。
是被冰棺封存太好吗,还是原辞的仙力依旧保护着这具身体?赵颂璟触及的肌肤仿佛是鲜活的,宛若无价软玉。
“是你吗?另一个颂璟?”不会有人回答。鬼谏之下,魂魄尽消。“颜则,你怎么确定我会来呢?万一、我就跟着原辞离开人界了呢?”
“或许是因为,她清楚自己会做怎样的决择。”是杭毓在回答。姬煦说得对,总是对手最懂对手。
她把最大的赌注压在自己身上,而赵颂璟如她所愿,千里归来。
赵颂璟闭上眼睛,原辞用血为她凝聚的这幅身体散做光点,她再一次轻盈起来,飘进棺中。她拥住颜则,仿佛光与光交融。“颜则,我是你吗?亦或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