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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新帝

作者:文无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清晨,微凉的雨声敲打着屋檐,将杨柯从浅眠中唤醒,她下意识往身旁探去,只触到一片空荡。


    天色雾蒙蒙的,屋子里也灰蒙蒙的,好像人也没了力气,惫懒得只想窝在被子里。


    她起身,梳洗,用过早膳,像往常一般准备前往尚书局。刚踏出门,青桃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尚书局那边传话过来,叫您赶紧过去!”


    “我正要去,什么急事?”


    “是陛下……陛下他早朝时忽然晕厥,太医说……说怕是……病危了!”


    杨柯的心猛地一沉——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突然。


    她提裙便往皇帝的寝宫奔去。老远便瞧见殿外丹陛上下跪满了闻讯赶来的宗室重臣,人人面色惶然,低语和雨声混作一片,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杨柯敛息步入寝殿,李公公正红着眼圈,强撑着指挥小内监们端水递药,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龙榻前已围满了人,宸妃和几位嫔妃站在一列,低声啜泣着。公孙瑶领着几位尚书女官站在人群最前。一年不见,她的容颜沉静了许多。看到杨柯走近,二人目光相接,她只极轻地摇了下头,并未言语,仿佛二人的分别还在昨日,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皇帝躺在龙榻上,面色灰败,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艰难地移动着,目光慢慢抬起,望向门外被雨帘隔开的天色,一只手缓缓伸向案头边的茶碗。


    杨柯立刻上前,双手将茶碗捧起,递了过去。皇帝的手指刚触到瓷壁,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过茶碗,狠狠地向大案前的砖地上砸去!


    “砰——!”瓷片四分五裂,茶水洇湿一地。


    “你们……你们都要害朕?是不是?!”皇帝猛地瞪向榻前众人,最后死死盯着地上那摊水渍,仿佛那是索命的幽魂,“宁儿……我的宁儿……”


    “陛下……宁儿她已经不在了啊。”宸妃泣不成声,跪倒在榻边。


    “忠臣!朕要的是忠臣!”皇帝仿佛听不见,兀自嘶吼着,“拓儿不见了!谁要害他!喻儿呢?朕的喻儿没了!是谁杀了他?!”


    “伯喻还在,伯喻还在!”宸妃哽咽着,用谎言哄骗着行将就木的夫君。皇帝咧开嘴,像个孩子般笑了,“喻儿呢?”


    “伯喻在柔然,陛下。”


    “在那儿做什么?明玥……明玥也在那儿?”


    “在,他们都在。柔然已经降了,”宸妃的泪水滴落在龙纹锦被上,“陛下,您放心吧,孩子们都帮您把事情办好了。”


    “是不是泰儿打下来的?”皇帝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抻起头,眼睛四处搜寻,“泰儿在哪儿?泰儿……泰儿!”


    “陛下,殿下到了!殿下到了!”李福瑞哭着高声禀报。


    众人尽皆转头,只见殿门处,宇文泰身着朝服,大步流星而入。他肩头还带着未干的雨水,却无视满殿的哀戚,径直走到龙榻前,直接跪下,紧紧握住父亲的手:“父皇,儿臣在。”


    皇帝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他脸上,竟奇迹般地出现了片刻清明:“朕要死了……泰儿……朕对不住你们……”


    宇文泰的眼眶骤然泛红,喉结滚动,握住父亲的手越发收紧。


    “朕不该……让你们骨肉相残……”一滴泪滑向他的鬓角,“到最后……还是你们……一个个……替朕收拾……只有你……还在……”


    声音越来越弱,未尽的话语已是无人能听清的嗫嚅。那只被宇文泰紧紧握住的手,彻底泄了力气,软软垂落下去。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陛下——驾崩——!!”


    震天的恸哭轰然爆发,淹没了整座皇宫。


    一片混乱与悲声中,杨柯却抬起头,望向依旧跪在榻前的宇文泰。


    他也正看向她。


    他的眼中,是未散的沉痛,是失去至亲的苍凉,但在那眼神深处,她看到的,是一个帝王,心中自有功业,当为天下。


    他离她,此刻近得就像隔了千山万水。


    群臣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齐齐转向宇文泰,伏地叩首:“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羲王殿下,为宗庙社稷计,即刻继承大统,主持大局!”


    宇文泰抿紧苍白的唇,目光扫过龙榻上父亲的遗体,眼中是难以掩盖的痛苦和挣扎,竟一时不发一语。


    短暂的沉默让气氛越发紧张。


    杨柯猛地站起身,越过所有人,一步一步,走到宇文泰面前,向着这位天下之主,郑重地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大礼。


    “国丧当前,外患虽暂平而内忧却未靖,”她抬起头,迎上宇文泰早已锁定的视线,无视他眼中翻滚的痛楚,双手将明黄色的遗诏高高捧起,递到他身前。


    “臣,杨柯,恳请羲王殿下,继承大统,正位宸极!”


    宇文泰看着她的目光一刻不离,仿佛要汲取这近乎残忍的靠近。他伸出手,迟缓地接过圣旨,二人指尖相触,轻如振翅,却胜过钻心之痛。


    杨柯迅速收回了手,垂眸敛目,隔绝了他的注视。


    终于,她亲手将他送上了那条万人之上的孤独之路,也亲手关上了那扇通往他身侧的大门。


    “万岁!万岁!万万岁!!”震耳欲聋,刺耳锥心。


    殿外,雨停了。琉璃瓦散出七彩的流光,瓦檐边未滴落的水珠,被风一吹就轻轻晃荡。彩光被它散成细碎的流星,滚过青灰的瓦脊,坠落在地上的青砖里。


    国丧期满,新帝登基。一切按部就班,繁冗而压抑。新帝忙于稳定朝局,安抚旧臣,每日案牍劳形至深夜。


    除了为尚书局呈送紧要文书外,杨柯鲜少再有机会见到宇文泰。日子像被一只大手拨弄,又退回了一年前的轨迹,安静、规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只是勤政殿里的主人,已经换成了她最熟悉的那一个。


    “陛下,柔然近来屡次纵兵越界劫掠边民,虽然是小扰,但不可不防。”兵部大臣立于御书房中央,向案前的宇文泰躬身禀报。


    时间已过了戌时,宇文泰揉了揉眉心,眼中血丝满满,“增派斥候紧盯动向,另外再拟一份国书重申盟约。刚刚定和,不宜妄动兵戈。”


    “是。”


    待兵部大臣退下后,一个内侍悄步上前:“陛下,王大人送来的折子。”


    “放着。”


    “王大人连着上了好几天,您不妨看看?”内侍小声提醒。


    宇文泰伸手接过,随手展开,纸上并非奏事的文字,而是一幅幅工笔细腻的女子画像,无一不是明眸皓齿、仪态万方。


    曾经还是羲王之时,他并非从未近过女色,只是世间的绝色对于他来说,已经味同嚼蜡。原因很简单,那副皮囊之下的东西总让他觉得索然无味。他已经习惯,甚至倦于期待。


    可目光扫过画像上的那一抹朱砂,让他突然想起,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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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的突厥夜宴上,那个一身红衣、赤足摇铃,跳着胡旋舞的杨柯。


    那晚的她,腰若流纨素,整个人生气四溢,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原来在那一晚,她就已经烙进了他内心深处。


    “啪”地一声,奏折被合上。


    “统统拿下去。此事,日后不必再提。”


    内侍还想开口再劝,小顺子低声斥道:“还不收走!以后这类东西一律不准再呈上来!”


    小内侍偷瞥了一眼宇文泰难看的脸色,惶恐地将画卷收走。


    小顺子近前几步,轻声道:“陛下,户部张意初大人送来一批灵雀,说叫声清越,特献来给陛下赏玩。”


    宇文泰抬起眼眸,目光掠过笼中的几只雀鸟,它们姿态各异,或是低头啄食,或是静静栖止。但唯有一只,扑腾着翅膀,一次又一次地撞向笼门,翅羽凌乱狼狈,却仍旧不知歇止。


    他心口骤然一紧,沉声道:“先拿下去吧。”


    小顺子愣了愣,才道:“是。”


    宇文泰重新拿起笔,继续批阅眼前的奏折,却再难凝下神来。眼前总是浮现出那只飞鸟挣扎的模样,一遍遍灼着他的眼,也灼着他的心。他终于掷笔起身,径直走出了大殿。


    身体总是先于意识做出决定,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来到了观云阁外。


    庭院里飘着桂花的香气,石亭边,几个侍女欢声笑语,青桃仰头指着天:“姑娘您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杨柯并未抬头,她独自趴在石桌上,手指摩挲着青木令牌,上头写着“女官”二字。


    “已经十五了。”她低声喃喃道。


    青桃笑着接道:“是呀,不过听小云子说,下月的十五才是这一年里最圆的时候呢!到那时,咱们就能跟老爷夫人一起赏月啦!”


    昏暗里,宇文泰看见杨柯忽然垂下头,抬手极快地擦过脸庞,似乎在抹去什么。


    他站在廊下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她。细雨随风飘来,也沾湿了他的脸。


    沁人的凉意让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有权力留住任何人,却永远留不住他心中的飞鸟。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走上前,声音放得温和如常:“在看什么?”


    杨柯闻声抬头,雨珠缀在她的睫毛上。她笑了笑,没有回答,轻声道:“这月的雨,比寻常多了许多。”


    宇文泰垂眸注视着她:“嗯,入秋了。”


    一阵急风刮来,雨点打在杨柯的脸上,让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跑去城郊戏水,九月底的芙蓉河正好微微透心的冰凉,水下慌忙乱窜的小蝌蚪撞到身上时也是酥酥痒痒。


    宇文泰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杨柯安静地依偎在他胸前。雨声细碎,仿佛为他们隔出了一片天地。


    片刻后,杨柯轻声问道:“阿泰,你快乐吗?”


    他神情微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寻常:“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杨柯从他怀中抬起头,伸手轻轻抚过他微蹙的眉心:“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会累。”


    宇文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间,落下一吻:“有你在,我就不累。”


    杨柯像被这话刺痛,骤然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后才重新抬起头,望进他眼眸深处:“靠近权力,就会陷入诱惑,再坚韧的心性,难免不被其腐蚀。我担心你……”


    宇文泰收紧双臂,将她牢牢拥在怀里,像是承诺,又像是告诫自己:“相信我,阿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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