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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回家

作者:文无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经历了数日的风尘颠簸,大夏的军队终于回到了京城。


    浪浸斜阳,千里溶溶,烟尘起处,一骑黑马领着十数轻骑疾驰而来,为首的青年将领身姿矫健,身上的铠甲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看清了来人面容,杨柯惊喜大呼:“昌吉!”


    云昌吉利落地翻身下马,向宇文泰抱拳行军礼:“末将恭迎殿下凯旋!”随即转向杨柯,脸上绽开爽朗的笑容,“哎呀,你终于回来了!一路上没少吃苦吧?”


    “你当我是谁?怎么会轮到我吃苦?”杨柯拍了拍云昌吉的肩膀,急切追问道,“你和乐白呢?现在可还好?”


    “我还好,只是乐白她……”昌吉脸上掠过一丝担忧又甜蜜的神色,“她近来身子容易倦怠,每日嗜睡得很,府里大夫叮嘱了要静养,所以今日未能亲自来接你。”


    “府里?”杨柯面露不解,“乐白她……没在宫中了吗?”


    见她一脸疑惑,宇文泰温和开口,代为解释:“乐白与昌吉已在今年五月成婚。如今,乐白已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自然是在将军府中安胎。”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杨柯怔愣了片刻,随即大喜过望,开心得语无伦次:“昌吉!你们……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跟我说?太不够意思了!”


    昌吉闻言苦笑道:“你远在义县,连封信都很难送过去,我们怎么跟你讲啊?”


    杨柯这才恍然,不好意思道:“说的也是。没想到,我才离开没多久,你们两个就悄悄开花结果了?”


    昌吉被她的话逗乐,憨笑着挠了挠头:“也不算快啊,阿柯,你这一走,都大半年了。”


    杨柯佯装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臂膀:“不管!等你们的孩子出世,一定要认我做干娘!”


    昌吉哈哈大笑:“哪儿要你提啊!乐白昨日还同我念叨,说要是生了女儿,一定要与你和殿下结成亲家,若是儿子,便让两家孩子结为兄弟!”


    他这话倒是戳中了杨柯和宇文泰的痛处,他们二人虽已破镜重圆,但婚事和子嗣这样的话题还远未提上日程。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宇文泰揽过杨柯的肩头,含笑接道:“那是自然,我们也正有此意。”


    队伍入了城,宇文泰带着云昌吉一行人马先行回宫觐见皇帝,杨柯以回家探望父母为由,暂与他们分别。


    但她并未朝着家的方向去。在那之前,她必须去见一个人。


    马匹停在了一座宅邸前,写着“章府”二字的黄金匾额下,门可罗雀。


    跟着引路的小厮步入暖阁,只见章满独自坐在一张藤椅里。与上次相见时不同,他那一头青丝已经花白。才至初秋,他膝间就已经围着厚厚的毛毡,面前摆着一只冒着青火的白云铜火盆,火红的炉炭照着自己,也照着空落落的屋子。


    “章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听到杨柯的声音,章满抬起一双浑浊的老眼:“杨姑娘今日才回京,竟有空来看望老夫?”


    杨柯微微一笑:“章将军虽深居简出,消息却依旧灵通。这次来,特奉一位故人所托,向将军传达些心意。”


    房内顿时陷入了沉默,火盆里的炭火跳了一下,蹦出噼啪的声响。


    “杨姑娘从义县回来,想必也见过犬子了。”


    “那是自然。章擎将军神勇之姿,小女有幸终得一见。”她语气稍顿,轻叹一声,“只可惜,将军英年早逝,就连长伴他身边的乐姬,也自刎殉主了。”


    “容徽?”章满的眉头骤然拧紧,“她还妄想演一出霸王别姬?若不是这祸水常在擎儿身侧,擎儿又怎会掉以轻心?”


    杨柯摇头轻笑:“方才还夸将军消息灵通,眼下却不得不收回这句话了。将军难道不知道,大夏此战失利,是柔然兵掌握了义县西北城墙的要害?”


    章满眼中瞬间警觉,灰白的浓眉颤动了一下:“西北城墙?”


    杨柯顺势道:“正是。想来托将军的福,柔然早已对大夏的军情了如指掌。”


    老谋深算的章满怎会听不出杨柯话中的讥讽,但另一个更让他心痛的事实昭然若揭——杀死儿子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


    赤红的炭火倒映在他的眼眸中,似有冰与火在激战,但最后,他只颤抖着吐出一句:“多谢杨姑娘提醒。”


    杨柯并不理会他,兀自说道:“将军瞧不起容徽,可小女倒是觉得,她和章擎,起码比项羽虞姬的结局要好一些。”


    “好在何处?”


    “他们二人,至少尚有血脉留存于世。”


    章满猛地一震,直瞪向杨柯:“你所言为真?!”


    杨柯坦然道:“小女何必特地跑来骗您?”


    “擎儿……还有孩子……”章满的眼中蓦地泛起了泪花。


    杨柯的声音却骤然转冷:“只可惜,那孩子也死在了柔然人的刀下。”


    章满眼中刚燃起的光芒瞬间熄灭,一掌猛击在身旁案几上,怒吼道:“吾要斩了柔然!”


    看着他怒火中烧的样子,杨柯只觉可笑:“章将军,您说,陛下是不是该效仿前人,给您敕封个忠烈侯?您为征战柔然奉献半生,一双儿女,一个远嫁到了突厥,一个战死在了边疆,章家香火就此打断,实在是……居功甚伟。”


    章满抬眼盯着她,眼中是三十年来沙场淬炼出的凛凛刀光:“我章家的事,还轮不到杨姑娘操心。”


    杨柯反而笑了:“要不是将军提醒,我都忘了,陛下早已为着通敌一案削了您的爵位,又何来加封晋爵一说?”


    “本将军纵横沙场数十载,斗倒了所有人!只要我还在,只要泰儿尚居龙椅,我章家就还有东山再起之日!”他目中精光迸射,像是一头垂垂老矣但仍不肯倒下的雄狮。


    杨柯依旧平静:“章将军,今日我特来拜访,并非为了与您争论章家前程,而是来传达令郎生前,托我带给您的话。”


    章满身形一滞,眼中悲恸翻涌,良久后才哑声问道:“什么话?”


    “令郎生前曾含泪感慨,‘余生平周旋于疆场之间,未能尽孝于双亲膝下。若有朝一日得返京城,定为父亲行三跪九叩之礼,以赎未侍老父之愧。’”


    听言,章满终是垂下了眼:“擎儿……”一根银针似的浊泪从他眸中缓缓滑落。


    望着他的眼泪,杨柯再次开口:“将军,方才那几句,是我编来哄您的。其实,令郎生前只留了一句。”


    “……他说什么?”


    “他说,自己愧对义县百姓和将士,愧对大夏。那时,他正跪在柔然叱罗的面前。”


    章满一张老脸顿时灰败如死灰,恍若被身下的炭火熏烤得干枯:“他……为何下跪?!”


    “为了保住义县还活着的百姓。”


    章满的眉头难以抑制地抽搐起来。


    “章将军,多么讽刺啊,您视若敝屣的人命,在令郎的眼里,竟胜过他自己的生命和尊严。您视作祸水的容徽,在令郎的心里,却胜过和您的血浓于水。您从来都看不见自己的儿女,从来都看不见大夏的百姓。当年可馨远嫁突厥,您又何尝不知她将在草原上孤苦无依?那一日,章将军为保护义县尚存的百姓,向敌人下跪屈膝,若您亲眼得见,不知是何等心情?”


    杨柯的话说完,章满已是老泪纵横。泪水在他粗糙的脸上交错流淌,就像义县沦陷那日,渗入黄土沟壑中的鲜血。


    杨柯看着章满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她起身准备离开。


    “若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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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西北战死的万千将士都能得见将军今日之泪,他们的尸骨……会不会就不那么冰凉了。”


    雁归无留意,浊酒家万里。风骤起,霜满地,铁甲冰河谁人记?残碑空自倚,将军白发征夫涕。


    杨柯走出章府,翻身上马,朝着杨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才至府门,平儿一眼瞧见从门外进来的杨柯,顿时惊呼出声:“姑娘!”随即转身往府里奔去,欣喜若狂地大声呼号:“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府里众人闻声纷纷奔涌而出,杨柯望向书房的方向,程玉瑾正搀着杨涛缓缓走出,他们鬓间的白发,在秋日的微光下,头一回如此刺眼。


    杨柯大步奔至他们身前,屈膝跪倒在地:“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杨涛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双手稳稳扶住她的手臂:“起来吧,柯儿,你能平安回来,就是对爹娘最大的报答。”


    杨柯依言起身,望向父亲,轻声问道:“爹,你为何从不告诉我,你就是当年的江云尧啊?”


    杨涛愣了一下,又恢复惯常的嬉笑模样:“我要是讲了,你这丫头还不得嚷嚷得叫全城人都知道?那你爹我啊,怕是又要回去蹲大牢喽。”


    杨柯道:“我怎会是那般不知轻重之人?爹,你也太小看我了。”


    杨涛嘿嘿一笑:“我自己的女儿,我能不清楚?总之,如今你知晓就好。”


    杨柯无奈,转而怯怯地望向一旁的程玉瑾。面对母亲,她心中百感交集。纵使害怕母亲的责骂,但连日来压抑着的酸楚和委屈,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奔涌而出。


    “……额娘。”


    程玉槿眼中泛红,脸上却带着温暖的笑意,摸着她的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抬手擦去杨柯脸上的泪痕,笑着对四周跟着抹泪的下人们道:“都愣着干嘛?柯儿回来了,该做饭的快去生火做饭!该收拾屋子的快去铺床!”


    众人这才从重聚的感动中回过神来,纷纷破涕为笑,应声四散忙碌开来。


    杨涛朝杨柯身后望了望:“柯儿,你跟着羲王回来,怎么就你一个,殿下呢?”


    杨柯道:“殿下先行回宫觐见圣上,我心中急着来见爹娘,便直接来了。”


    二老点点头,也没再多问。


    程玉瑾拉着杨柯的手回到房中,又是更衣又是备水沐浴,阵仗比出嫁还要隆重。


    好一番折腾之后,杨柯在父母的殷切注视下,吃下了满满一桌的菜,就连平时她最爱吃、程玉槿总以“太油腻”为由不许她碰的酥炸排骨,也破例上了两盘。


    饭后,杨柯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和杨涛一起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小酌。


    杨涛啜了一口酒,忽然想起什么,扬声道:“诶,我听昌吉说,你们未时就已抵达京城,怎的你到酉时才回家?”


    杨柯答道:“我从章府过来,和章老将军聊了两句。”


    杨涛闻言,险些遭酒呛到:“你这丫头,他如今孤身一人,膝下也没个孙子孙女的,还旧疾缠身,你又何苦再去雪上加霜?”


    杨柯道:“爹,我只是去同他说些该说的话,这是他应得的。”


    杨涛轻叹一声:“柯儿啊,你也别挑爹的理。一年三百六十日,百年三万六千场,人活这一世,谁不是护着自己的短处过活?章满纵然有罪,但为何要去戳破人的纸老虎呢?于真正受苦之人,于你自己,又有何益?”


    杨柯道:“不为别的,就为出口气。女儿不如爹爹活得长,见得多,也不像爹爹年轻时那么厉害,女儿想要鸣不平,能做的,仅此而已。”


    杨涛收起了脸上的玩笑,了然而无奈,终是道:“好,好……我的柯儿,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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