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羲王至!为两国罢兵、盟誓而来——!”
洪亮的通传声如同高举的战旗,划破了赫连城灰白的天空。高耸的城门在十数名士兵的合力推动下,发出“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缓缓向内开启。
阳光骤然刺破门缝,却并未照见预想中的千军万马,只有一列森然肃立的玄甲骑士。仅百人的队伍,却如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壁。
冷锻的玄铁甲片层层叠压,泛着暗哑而坚硬的乌光。光滑如镜的面甲之下,唯有一双双寒星般的眼瞳,漠然扫视着这座沉寂的都城。
他们座下的战马筋肉虬结,鼻息喷吐的白雾在冷风中凝成细小的冰晶。蹄铁踏击地面,发出规律统一的轻响。
“笃!笃!笃!”玄甲骑士分列两排,中央的宇文泰缓辔而出。他骑在一匹白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身着一袭暗金蟠龙纹的亲王礼袍,腰佩一柄长剑,素面乌木的剑身上,只嵌了一颗不大的墨玉。他的目光直视前方,平静无澜,仿佛穿过无人之境。
街道两旁,黑压压的柔然百姓向后挤缩在一起,有人踮起脚尖,又慌忙低下头,窃窃私语声如蚊蚋般嗡嗡响起:
“那就是大夏的羲王啊!”
“就带这么点人?”
“嘘!别看他,快低头!”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被母亲按在怀里,却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瞄向马上的身影,刚对上其中一双眼瞳,便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又被母亲慌忙捂住嘴。
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浑浊的双眼盯着宇文泰的方向:“天命……天命啊……终于来了。”
无人敢喧哗,无人敢掷物。他们见过沙漠中最凶悍的部落入侵,却从未见过这样一支队伍,没有呐喊,没有抢掠,只凭沉默,便压得整座城不敢喘气。
而这力场的中心,便是那个玄衣白马的敌国亲王。围绕着他的百骑玄甲,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使者,“笃笃”的马蹄声,就像一把钝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清晰,冰冷,宣告着旧秩序的终结。
队伍行至灵蛇宫前,宫门守卫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气焰。不待吩咐,为首的守卫便慌张地地对身后低喝:“快、快开门!”
两扇雕着蛇首的宫门被“哗啦”一声推开。柔然至高无上的权力心脏,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敞现在大夏的军队面前。
灵蛇宫内,光线骤然收拢,数人高的青铜灯树伫立两侧,烛火在虬曲的枝丫上点燃,将墙壁上浮雕的巨蛇图腾映照得影影绰绰,仿佛随时会吞舌吐雾。
阿揽延斜倚在王座之上,手里把玩着一柄镶着红绿宝石的黄金匕首。他身侧分立着柔然的文官武将,一个个或是面目愤懑,或是满脸愁容。
宫门被缓缓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缓步迈入,投下的阴影随着前进的脚步不断拉长,几乎将王座上的阿揽延全然笼罩。
阿揽延并未抬头,声音带着疲惫的嘲弄:“羲王宇文泰,果然好手段。”他缓缓转动视线,目光钉在静立一旁的伯喻身上,“还有你,我的司马大人。不,现在应该称你一声,宣王殿下?你们兄弟二人,给我演了一出里应外合的大戏,真是精彩绝伦。”
宇文泰行至长桌另一端,与王座隔桌相对:“大汗过誉。本王今日前来,只想问一句,驼铃营已毁,你的战驼和粮水尽成灰烬。沙漠里没了水,大汗的黄金铁骑,还能挥刃几天?”
阿揽延神色一僵,随即冷笑出声:“撑几天?我来帮羲王殿下想想,当年的天河,撑了三天才破,义县……呵,好像不到两天就插上了柔然的战旗?”
宇文泰静静道:“所以,天河与义县的英魂,今日得以亲眼见证,我踏破赫连城,站在柔然王庭之上,跟你,清算总账。”
“铛——!”一柄长剑霎时横在他的颈侧,“南夷蛮子!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夏哈普!”阿揽延面色骤然阴冷如冰,夏哈普面色愤懑,却不敢违抗,重重地哼了一声,悻悻然将长剑撤回鞘中。
“再有人敢擅自出手,就是与本汗为敌!”阿揽延环视左右,冷声下令,他的视线重新转回长桌对面,身体前倾,露出一个森冷的微笑,“那么,羲王殿下,不如由你告诉本汗,你打算清算什么?”
宇文泰也前倾身体,目光锁住对面的阿揽延:“清算你透支的国运,更要连本带利,拿回你欠给大夏的每一笔血债。利息,就从赫连城开始计起。”
阿揽延闻言,竟低笑出声:“想得挺美。恐怕,我柔然的勇士,不肯答应。”
宇文泰神色未变:“无水之军,就如困沙之鱼,纵有尖牙利爪,也不过是徒劳挣扎。你的士兵尚能凭一股血气死战,但你的百姓,还有北部的贵族,他们的耐心和忠诚,又能为你,再撑多久?”
阿揽延抬手指向一旁沉默的伯喻:“凭他么?凭他掌握了区区几条商路,拉拢了几个贪生怕死的贵族,就能掐断我柔然的命脉?”
伯喻开口道:“大汗,如今百姓的身体已濒临极限——”
“住口!”阿揽延骤然打断,额角青筋暴起,转头怒视伯喻,“周玉,你顶着我柔然司马的身份,站在这里,劝我向大夏低头?天大的讽刺!”
宇文泰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大汗不必急着动怒,天命从不因人的执念而改变,聪明的做法,还是顺势而为。”
“哗啦——!”亮光瞬间刺入大殿,宫门再度被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手捧着一方木盒,逆着光晕,一步步走入殿堂中央。
阿揽延微眯起眼,盯着逐渐清晰的身影,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复杂难辨的笑容:“果然是你。”他的目光刻意下滑,落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指甲,看来是长好了。羲王殿下,你把她照顾得不错啊。”
杨柯走到宇文泰身侧站定,平静地迎上阿揽延的视线:“劳大汗挂心。可惜,大汗的耳朵,似乎还没治好。”
阿揽延眼中的笑意骤然变冷,随即又挤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阿柯,你还是这么无情。回去见了面旧爱,就把我这个新欢忘得一干二净?在我宫中的那些日夜,还有……我们二人之间的回忆,你都忘了?”他话音暧昧,目光却瞟向宇文泰和伯喻。
杨柯反而轻笑出声:“如果冰冷的牢狱、噬骨的刑架、日夜的审讯也值得大汗如此珍惜回味,那您的过去和现在,未免太过可怜可悲。”
阿揽延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握起她的手:“那晚你高烧不退,冷得发抖,抓着的是谁的手,还不肯松开,嗯?”他故意停顿,欣赏着另外二人难看的神色,语气越发低沉,“又是谁,把你抱在怀里,给你温暖?阿柯,这些点滴,你叫我如何能忘?”
“你所谓的温暖,就是把我锁在刑架上,拔下我的指甲?你所谓的怀抱,就是为了在我神志不清时,死都要逼问出蛇神魄印的下落?”杨柯猛地抽出手,语气毫不退让,“大汗,败局已定,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只是徒增笑话。”
“哼!”阿揽延脸色骤冷,转身坐回王座,踹得台阶上的铜炉哐当作响,“你该怪他们!若非宇文家这两个碍事的东西杵在中间,本王能给你的,又何止这些?!”
杨柯不再与他纠缠,直接问道:“狸儿在哪儿?”
阿揽延靠回王座,语气重又变得轻佻:“那个小丫头?”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伯喻,“你不是早已将她托付给你的老情人了?放心,她活得很好。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换我柔然喘息之机,也算值得。”
“喘息?大汗莫非还在梦中,柔然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谈‘喘息’二字?”杨柯踏前一步,将手中一直捧着的木盒猛地打开。
霎那间,幽暗的大殿被一道流光点亮。一枚鲜红欲滴的红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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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静静地躺在丝绒之上,蛇纹在光线下流动生光。
“蛇神魄印!”阿揽延豁然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死死盯着那枚宝石,猛地抬头看向杨柯,忽然发出一声近乎癫狂的冷笑:“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双臂撑在桌案上,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忽然,那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向伯喻,眼中迸出血丝:“宇文伯喻!你和我,流着同样的血!你的母亲,我的姑姑,她是如何惨死在大夏人手里,你都忘了吗?!你为何!为何要帮着外人,迫害自己的母族!毁了生你的柔然!!”
伯喻迎着他痛彻心扉的目光,眼中是深深的悲悯与无奈:“表哥,正因为我记得母亲的苦痛,记得无数柔然和大夏子民流过的血,我更不能让这仇恨无止境地延续下去。柔然和大夏,必须停下来!”
“停?凭什么停?!”阿揽延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若没有战争,没有掠夺,柔然这片土地如何养活她的子民?!柔然还能活下去吗?!你要眼睁睁看着柔然沦为大夏的附庸,世代为奴吗?!!”
“若继续征战,柔然子民便十不存一!”伯喻的声音陡然拔高,“表哥,你看看赫连城外,易子而食,白骨露于野!这就是你想要的柔然吗?用无数的骸骨堆砌一个虚幻的强盛之名?”
“……虚幻?你竟然说我的柔然是虚幻?”阿揽延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脚下却踉跄着后退。
“真正的强大,是让百姓安居,让孩童成长,让血脉延续。唯有活下去,才有未来的任何可能!这份和约,不是奴役。”伯喻抓住他的手臂,“表哥,你还有我,柔然还有未来!”
阿揽延猛地甩开他的手,后背撞在王座扶手上,但他眼中的疯狂已经逐渐褪去,只剩下茫然。他环顾着空荡荡的大殿,看着青铜灯树摇曳的烛火,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山穷水尽的处境,看清那无数为他而凋零的生命。
愤怒、不甘、悔恨、绝望,一切一切,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好……是我……输了。”
阿揽延颤抖着手,抓过一旁的印玺,手指刚碰上冰凉的玉璧,却因无力而滑落。他再次伸手去抓,那小小的印玺却重得让他无法拿起。
最终,印玺终于落在了白纸黑字之上,“笃”地一声闷响,红泥晕开,像一滴凝固的鲜血。
长达数十年的战火,终于在这一声闷响中,划上了句号。
宇文泰缓缓起身,收起条约,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王座上颓丧的阿揽延,沉声道:“走。”
一行人转身,脚步声响彻大殿,即将踏出宫门时,阿揽延的声音突然响起:“宇文泰——”
宇文泰的脚步倏然停下,但他并未回头。
阿揽延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眸中骤然浮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你知不知道,你那义薄云天的好哥哥章擎,他到底,因谁而死?”
宇文泰骤然回头,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去,原本平静的目光变得凌厉如刀,死死地刺向那阴影中的人。
阿揽延凝视着他的神色,终于满意地笑了:“若没有你那位好舅舅——章满章大将军曾经送来的那份密报,我们怎会知道义县的西北城墙早已不堪一击?柔然骑兵又怎会精准地长驱直入、一击必杀?你的擎哥,又怎会力战而亡?义县全城,又何苦遭受屠城之祸?”
他靠回椅背,享受着对方眼中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与破碎的痛苦,“宇文泰,说实话,我真是羡慕你。你不仅有个为你算尽一切、甚至不惜背负骂名的好弟弟,还有个深明大义、亲手将骨肉推入地狱的好舅舅!哼,要不是章擎设法将你支走,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站在这里,对着本汗耀武扬威么?你和你哥哥,早该一起烂在义县的废墟里,做我柔然铁骑下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