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头痛欲裂，勉强睁开眼，眼前是明黄色的垂帷帐顶——这不是柔然的样式。
难道她仍在梦中？
“姑娘醒了！”守在一旁的侍女顿时面露欣喜，忙向外传话，“快！快去通报殿下！姑娘醒了！”
“是！”外间传来另一名侍女同样雀跃的应声。
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到侍女的衣衫皆为大夏的制式，摸了摸身下的锦缎，细腻实在的触感告诉她：她还活着，她真的回到了大夏！
杨柯兴奋地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涸得发不出声音。侍女察觉她的意图，连忙从案几上端来一杯温水，小心递到她唇边：“姑娘，先喝点水润一润。”
温水入喉，灼痛稍缓。帐外隐约传来练兵操练的轰鸣，杨柯环顾四周，陈设一如皇宫，可门处悬挂的幕毡明显是在军中。
“我……在大夏的军营里？”杨柯轻声问。
“对，殿下三日前亲自率兵打进赫连城，把您救了回来。”
杨柯垂眸静默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青，是武华殿的宫女。”她眼睛亮亮的，透着伶俐劲儿，“您贵人多忘事，当年您在武华殿当差时，奴婢还给您奉过茶呢。”
杨柯面色一怔，随即歉然一笑，又问道：“我睡了整整三天？”
“是呀！”小青的侍女低声回话，语气中带着感慨，“当时殿下把您抱回来的时候，您浑身是血，满身的伤，瘦得脱了形……”她难受地皱起了脸，似是不忍回忆，“连太医都说，您伤得太重，能不能醒过来……全看天意。光治理外伤就用了两天，换出去的血水一盆接一盆，实在骇人。”小青双手合十，面露庆幸，“好在上天庇佑，总算将您救回来了。”
杨柯听着她将这三天的事悉数娓娓道来，心底漫起劫后余生的寒意。原来那时在狱中，她自以为尚能支撑，实则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那赫连城……”她顿了顿，“殿下攻进了赫连城，现在如何？”
小青叹了口气：“柔然人太过奸猾，早布好了陷阱，专等着殿下呢。幸亏殿下英明，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才顺利救出姑娘，还把他们的粮营全烧了。他们的大汗，就是那个阿揽延，听说啊，气得暴跳如雷，也没粮草来打我们了！”
想到阿揽延，杨柯心头泛起一阵恶心和恐惧。能让他计划落空、怒不可遏，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小青的声音还在耳边：“姑娘有所不知，那日义县失陷，殿下得知了章将军的噩耗，当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以为您也一道没了，更是伤心欲绝，一连几日没吃下一粒饭、没进过一滴水。后来探子来报，说您可能还在柔然，殿下才终于振作了一些，当晚便召云将军他们，商量着把您给救出来。可没想到您人虽然还在，但也差点儿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声音逐渐放轻：“这三日来，殿下日夜不离地守着您，亲自给您换药、擦身，就盼着您能醒过来。方才实在是被太医劝得没法子了，才去稍作休息，不然下一个倒下的，就是殿下自己了。”
杨柯心头一颤，百般滋味翻涌难言。
“哗！”幕毡被人掀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她的心跟着哆嗦了一下。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殿下。”小青连忙转身行礼。
“都下去吧。”那道熟悉的嗓音响起，依旧冷静自持，却掩盖不住的沙哑和疲惫。
侍女们敛声静气地退出帐外，偌大的军帐中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帐外荒原上的风呼呼吹过，帐内帷幔轻轻拂过地面，像是恋人之间的爱抚。烛火摇曳在昏黄的光影里，将两道身影投在帐壁上，静默如石刻。
良久后，他才淡声开口：“醒了。”
“嗯。”杨柯不自觉地绞紧了手指。
宇文泰缓缓朝她走近，两人的目光终于相触，万物骤然无声，时间仿佛静止。
面前的这张脸，越过悠长的时光，终于和她梦中反复描摹的容颜重合在一起。
一年的光阴，将他打磨得愈发棱角分明，昔日的桀骜不驯沉淀为深不可测的威仪，唯有那双漆黑的瞳仁，依旧深邃如昔。
“伤势已无大碍，再调理几日便可好转。”他语气平静，似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察觉到他话中的疏离，杨柯垂下眼眸：“……多谢殿下相救。”
宇文泰也调转视线：“不必谢我。救你，是伯喻所托。”
杨柯心头猛地一刺，涌上心酸和无奈，指尖悄悄蜷入掌心。
见她沉默，宇文泰启唇又道：“想必，你已经在柔然见到他了。”
“是，”杨柯闷声应道，“伯喻把柔然治理得很好。”
宇文泰走向桌边，执起茶壶斟了一杯清茶，一手闲握杯身慢慢转动：“过几日，大夏军队会去赫连城。不必担心，未来，你们还会见面。”
杨柯望向他的侧影：“殿下觉得，我只身奔去义县，是为了找回伯喻？”
宇文泰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迟疑着开口：“也许是吧。”
“若要找他，”杨柯赤足走下床榻，站定于他身侧，“为何不直接去柔然？”
宇文泰略微侧首，烛光下，她一袭素白单衣，薄如纸片的身体里，却仿佛蕴藏着疾风劲草般的力量。
他唇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差点儿忘了，为了传递情报，单枪匹马奔赴前线，正是胸怀社稷的杨大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没有殿下说的那么伟大。”她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赤足又向前一步，嗓音越发轻柔，“我去义县，只是想找一个人。”
宇文泰忽然沉默了。因为他知道答案。但他更清楚，他们如今和未来的感情，就像烈焰中央的冰莲，爱火烧得越旺，剩余的珍贵就化得越快。
挣扎中，他听见她哑声呼唤他的名字：“阿泰。”
这一声狠狠攥紧了他的心。
“你骗过我，我也害过你，我们本该……互相憎恨。但我没法恨你，更没办法……停止爱你。”
霎那间，所有理智的屏障土崩瓦解。宇文泰再也不想理会未来如何，猛地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如同攥住失而复得的至宝。
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藤蔓缠绕，深深钻入杨柯的心底。她贪恋地深吸着这份温暖，想要抓住所有。
这一年以来，压在心底的所有苦涩、煎熬与辛酸，终于在此刻决堤。
宇文泰轻叹一声，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眼中滚过心疼和愧疚：“阿柯，为何要冒险？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只有一条？”
“我只知道，”杨柯痴痴凝望着他，“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宇文泰的心彻底融化，再次将她深深拥入怀中，沉声叹道：“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时间。”
杨柯更深地缩进他胸膛：“阿泰，我回来了。”
良久，宇文泰轻轻握住她的手，笼在掌心：“这一年，我想了许多话，你听我慢慢跟你讲，好吗？”
杨柯抬起头，望进他坦切的眼眸，柔声应道：“嗯。”
“我曾以为，只要掌握足够的权力，就有资格留住我想留住的一切，就能将你护在身边。”他的声音和缓，染上一丝涩意，“直到一年前那晚，你说你恨我，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痛苦和无助。从那以后，我才明白，这二十年来，我依赖的权谋和手段，只是在饮鸩止渴。我原以为凭借它们就能掌控命运、掌控一切，但竟是你让我看清，它们也会将你越推越远。”
他微微一顿，继续道：“后来，你在码头刺伤我，我不怪你，更不恨你，如果这样能换来你的原谅，我心甘情愿。”
看着他向自己敞开心扉，杨柯的眼中闪过惊喜、震撼，但更多的是心痛。
“义县沦陷时，我以为你也没了。后来得知你在柔然，我欣喜若狂，可没想到，阿揽延竟要杀了你。”他的眼里骤然覆上一层寒意，“在沙漠中找到你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我怕你已经不在了。如果是这样，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是，你和伯喻曾有过一段真挚之情，你恨我把你们拆散。”他炙热的目光落在杨柯的脸上，眸中涌起清晰的痛楚，“阿柯，对不起。这句话，迟到了整整一年。”
“不必说道歉。”杨柯垂下眼眸，复又抬起，眸中清亮如洗，“无论有没有你，我和他之间，都不会有结果。”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阿泰，你知道吗，在牢中受尽折磨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
她望进他深沉的眼底，一字一句：“我要活着回到大夏，活着……见到你。”
宇文泰的神情骤然动容，汹涌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俯首攫住了她的唇。起初是克制的温柔，唇齿相触间还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可辗转片刻，便染上了失序的凶猛。他的力道，他的热度，他的缠绵，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失而复得的狂喜，要将她拆吃入腹，融入骨血。
良久，他才松开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坚实的手臂圈住她单薄的身体，下颌轻抵她发顶。触到她冰凉的手指，他一把握住，送到嘴边，呵出温热的气息：“手怎么这样凉？”
杨柯没好气道：“刚从鬼门关转回来，下一刻就能活蹦乱跳，你真当我是神仙啊？”
宇文泰闻言俯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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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迈向床榻。宽大的锦被被他扬手一扯，又沉沉落下，将两人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他一只手将她箍在胸前，温热的手掌妥帖地护住她微凉的后背，将她整个身子嵌进自己温热的怀抱里。
“嘶！”动作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杨柯轻轻抽了口气。
宇文泰的目光落在她衣衫下若隐若现的累累伤痕上，眼底笑意瞬间被浓重的心疼与阴霾取代：“苦了你了。”
杨柯却展颜一笑：“皮外伤而已，总会好的。”
他的眸中覆上一层严霜：“我定将阿揽延碎尸万段。”
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川，指尖温柔地将其抹平，“那些都不重要。”杨柯专注地凝视着他，“只要你此刻在这里，在我身边，就够了。”说完，她忽然狡黠地朝他眨眨眼，捉住他的手臂，低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宇文泰深凝着她，唇角扬起宠溺的笑意：“这么着急？”
杨柯的脸霎时飞红，眼神飘向别处，手指绞着被角：“你……你想多了。”
他的目光温柔似水，翻涌着无数情丝：“是，我想多了。”话音落下，细碎的吻如同翩跹的蝶，覆上她的额头，她的眉眼，她的脸颊，最后流连于她的唇畔。
没有霸道与占有，唯有怜惜和缱绻。
深夜的烛台在噼啪轻响，两人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倒映在帷幕上，随着光影波动、摇晃、迷乱。
杨柯在他怀里轻声呢喃：“不是说要让我暖和起来么？”
宇文泰轻轻一笑：“这……也是取暖的一种方式。”
昏暗的烛光柔化了他凌厉的眉眼，勾勒出喉结滚动的弧度，起伏的薄唇也染上了欲望的润泽。
这一刻，杨柯渴望做她从未做过的事。
她主动环住他的颈项，仰头吻上他的唇，生涩地撬开他的齿关。他也立刻热烈地回应，与她缠绕共舞。
这一吻浓烈而绵长，直至结束，杨柯仍轻喘着气。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探向他的衣带，却怎么都打不开他腰间系着的结，于是索性放弃，试图去扯开他的领口。
见她动作急躁粗鲁，宇文泰低笑出声：“一年不见，你怎么变得比豺狼还凶猛？”
杨柯顿时羞红了脸，只好封住他的唇，模仿他先前的方式，试图掌握主动。他起初任由她放肆，但见她实在稚嫩，没了耐心，直接发起了攻势，以更具侵略性的深吻将她彻底吞没。
衣衫不知何时已尽数被宇文泰褪去，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托住她的腰肢，将她置于自己身上，二人赤身相拥，四目相对，唇齿再次纠缠，好像点燃了山林的大火，要烧尽所有的理智，只剩下漫天的灼热。
“阿泰……”杨柯低低呢喃，心底的火焰早已蔓延至全身，唯有他才能平息。
宇文泰的眼眸被熏腾得泛红，直勾勾地盯着她：“别急。”
杨柯刚想开口，他却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再次封缄了一切声响。
他俯身将她笼罩，属于他的温度强势地渗入肌肤相贴的每一处。恍惚中，仿佛两株纠缠的藤蔓，被烈焰包围，困于即将干涸的心海。
他的掌心抚过她的腰线，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他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带着急促有力的心跳闯进她的心间。
杨柯望向他的眼睛，那双黑眸带着雨后的湿漉，危险又迷人，好似森林里蛰伏的猛兽。
宇文泰伸手与她十指交握，在她耳畔低语，“一切都交给我。”
当武器露出锋芒，她所有的理智被瞬间抽空，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听见头顶的帷幔在撕拉作响，身下的锦缎应声而裂，遥远的土地和无边的沙漠在轰鸣中震荡——她的世界在这一刻被颠覆。
唯有他的手，是她唯一的支点。
“阿泰……星星落下来了……”
他漆黑的瞳仁专注地凝视着她，沉静如神祇，却只映照出她的脸。
宇文泰用手指轻柔地刮过她眼尾，俯身吻住她微张的唇：“嗯，很美。”
杨柯的指尖颤了颤，擦去从他额发间滑至颊边的一滴汗珠。
他们在颠簸中，向沙海之外的绿洲靠近，水波荡漾起伏，一齐将他们卷入令人迷醉的湛蓝。
地平线开始震颤，兴奋逐渐攀升至顶点，最终“轰”地一声迅速蔓延、奔腾，眼前的一切变得煞白，只剩下湿漉漉的喘息。
她的视线重新与他的交融，如同林间初遇的小兽，纯粹得只剩下爱意。
他低头，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一刻，横亘在两人之间那长达一年的距离，终于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