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揽延的声音从帘外传来,他已先一步踏下马车,杨柯攥紧袖口,扶着侍从的手下车,车外的阳光炽烈刺眼,却被数丈高的夯土宫墙截断在半空。杨柯抬手遮光,视线顺着高大的宫墙往两端延伸,墙垣连绵如巨蛇摆尾,一路蜿蜒到远处沙丘边缘。
宫门上方悬着块墨玉匾额,刻着柔然文“灵蛇宫”四字,字体曲折如蛇行,阳光斜斜照来,却只露出边缘的一层淡金,阴影淹没了大部分字体,更显诡谲压抑。
“看呆了?”
杨柯回过头,语气平淡:“建筑讲究中轴对称、主次有序,柔然皇宫虽规模不小,但可惜,形散神驰,终归是气象不足。”
阿揽延轻嗤道:“南朝来的,果然只会数落高低尊卑。”说罢不再多言,径直往前行去,见他走来,门口四名侍卫齐整地跪地相迎。
他并没看守卫,只回头朝她抬了抬下巴:“进来。”
铜皮榆木大门被侍卫推开,蛇首门环撞击发出声声铿鸣。
阿揽延引她前行,一道道白玉廊柱从身后掠过,杨柯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说的那位熟人,竟然住在柔然皇宫里?”
阿揽延唇角轻扬,似笑非笑:“急什么,过了这道门,你自然就见到她了。”
话音刚落,二人已拐过一道悬着波斯织锦帘的穹顶廊门,眼前骤然开阔。这是一处围合式内庭花园,地上铺着彩色砾石方砖,花丛中栽着沙棘花和波斯菊,艳红与橘黄呼应,缀满晨露,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中央一座狮首白玉喷泉正淙淙吐水,水柱叮零零地落进池子里,溅起的水汽与没药、檀香交欢缠绕,弥漫满园春色。池边一张铺着驯鹿皮的软榻上,斜倚着位身段窈窕的女子,她素手执着錾花银壶,一袭茜红礼袍,银狐毛边衬得她脖颈修长,华贵夺目。
“乌兰王妃,”阿揽延扬声说道,“本王为你带了一位客人。”
那女子闻声,握着银壶的手略微一顿,而后缓缓转过身来。
她额间的金箔花钿在暖阳里泛着微光,与紫英阁里的曼陀罗花钿如出一辙——竟是芮伊!
她看到杨柯的瞬间,眼底深处极快地翻涌了一瞬,但立刻被优雅的笑容替代:“杨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了。”
杨柯震惊地看着她这一身装扮,脱口而出:“芮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王妃?”
芮伊闻言,用绣着金线的窄袖掩口,发出一声轻嗤:“我本就是柔然人,回到故土,承蒙大汗青睐,成为王妃,岂不是天经地义?”她仪态万方地抬手,吩咐身旁的侍女,“给殿下和贵客看座。”
侍女们躬身应着去忙活,芮伊趁机走到阿揽延身边,掌心轻轻按在他臂弯,仰头低声道:“让我单独跟她说几句。”她盯着阿揽延,眼神带着一丝娇嗔和坚持。
阿揽延勾起嘴角,故意提高了声调,让杨柯也能听清:“哦?有什么体己话,是我不能听的?”
芮伊往杨柯方向飘了飘,见她正攥着皮囊杯低头出神,才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殿下若是想听,往后夜里在寝殿,我天天说给您听,何必急在一时?”见他略有迟疑,她又戳了戳他心口,“若您真想让她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有些女人家的话,您在场,反倒不美。”
阿揽延低笑出声:“啧,我好心把她带来讨你欢心,结果我倒成了碍眼的。”话落,又朗声道,“二位好好叙旧,在下就不打扰了。”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芮伊一眼,转身带着侍从们大步离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外,杨柯立刻疾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芮伊,你在这里,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杨柯眼神飘向殿外阿揽延的方向。
芮伊点了点头。
杨柯心中更急:“那他……他如今身在何处?难道外间的传言,都是真的……?”她仍怀着一丝侥幸,不敢完整地问出关于伯喻那个最可怕的问题。
芮伊的脸上浮现出杨柯最害怕见到的悲伤,她看着杨柯,缓慢而沉重地吐出一个字:“是。”
这个字像一块冰,彻底熄灭了杨柯心里最后一颗侥幸的火苗。
“三个月前,公子终于和大汗初步定约。眼看曙光在即,谁知天意弄人,老汗王竟在此时骤然病逝,朝中那些只知征战、靠军功吸血的豺狼便趁势而起,”她眼中燃起怒火,“他们视公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就在庆功宴上,他们买通内侍,在公子杯中下了迷药。随后……竟狠毒到纵火焚宫!公子他……他因为药力无法脱身,就那样……被活活……”
杨柯听得心痛,追问道:“他们究竟是谁?”
芮伊的指甲掐进掌心,她靠近杨柯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是阿依罕。他是先王的弟弟,背后是赛罕的旧部。哼,这群疯子岂会容忍和约促成、断了他们的财路?庆功宴那夜他们将殿下支开,大火起得又快又猛,殿下根本来不及回援。”
杨柯只觉得一股寒意窜上脊背:“那阿揽延,他后来为何反而撕毁了条约?”
芮伊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复杂:“殿下以调查杀害公子的真凶为名,清洗了阿依罕和赛罕的全部势力。但他想要的远不止于此。那时候,赛比海攻打义县兵败,柔然军中群情激愤。殿下便趁机当众撕毁了和约,发誓要让大夏血债血偿。这……也正合了军中主战派的心意,他也借此牢牢抓住了军权。”
杨柯喃喃道:“所以,阿揽延根本就是将计就计,利用伯喻的死,铲除政敌、攫取军权。”
“也许,这就是命数。柔然与大夏的仇怨,就像毒藤一样,世世代代缠在骨血里,永远都解不开了。”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远方,像是望进了几十年前的血色里,“你听过朔州边境流传的‘银头换命’吗?旁人都当是唬人的传说,但其实并非为假。”
“当年章满占领柔然黑沙城时,曾下过一道毒令:柔然人中,凡献上同族头颅者,一颗赏银五钱。起初无人相信,直到真的有人换到了银子,很快,整座城便陷入了疯狂。那些人为着五钱银子,纷纷相杀,这人杀了那人,自己的头又被他人取去。不出一个月,黑沙城里再也找不到一个活着的柔然人,而发出去的赏银,最后悉数又回到了大夏的军库。”
杨柯痛苦地闭上眼:“难道老天愿意看着人间沦为屠场吗?可总有一天,这样的日子总得有个头。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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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伯喻毕生的心愿啊,可他怎会就这样……”
芮伊没急着开口,指腹轻轻按在她绷紧的手背上,缓缓凑近她身前:“还有一条路。”
杨柯猛地睁开眼,灼灼地盯着芮伊,只见芮伊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玲珑,指尖在侧面暗纹机括上一按,便从中取出一块玉心。那玉心通体温润,又隐隐透着异光。她捏着玉心边缘轻轻一旋,玉心竟从中间剖开,里面静静卧着枚指甲盖大小的深朱宝石,其正中便是蛇瞳的形状。
“此物名为‘蛇神瞳印’。它是开启柔然圣山金匮的两把密钥之一。匮中存着历代大汗祭天立下的誓约,新汗继位必须有这誓约做见证,以示对蛇神的敬畏。另一把由大汗保管,而这一把……当年明玥公主出嫁时,老汗王将它交给了她。阿揽延若想名正言顺地登上汗位,就必须开启金匮。他并不知道此物究竟在何处,如今,这枚瞳印,就是他最大的心病。”
她将宝石放回玉心,“这玉玲珑本是林骞赠我之物,我将瞳印藏于其核心,躲过了阿揽延的屡次搜查……但如今我已不配再留着它。阿柯,”她将玉心郑重地放入杨柯手中,“请你务必将它带出柔然,还给林骞,送到宇文泰的手里。这是公子临终前最后的嘱托。唯有此物,才能真正威胁阿揽延,换来两国永远的太平!”
杨柯握紧那薄如蝉翼的玉心,却感到重如山岳:“阿揽延早已盯死了我,他想利用我牵制阿泰,如今我住处守卫森严,几乎寸步难行。此物如何能在我身上,不被发现呢?”
芮伊的眼神浮上一丝不忍:“我有一个法子,或可一试。只是,此法非常人所能忍。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杨柯抬起眼:“若此物能让两国平息战火,什么我都能接受。”
沙棘花的花瓣轻轻打了个颤,一只沾着金粉的蝴蝶从花丛里钻了出来,扑棱着翅膀掠过地面,绕着阿揽延锦袍的下摆打圈。
阿揽延正斜倚在廊柱旁,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腰间蛇首佩的鳞片。那蝴蝶薄翅轻颤,翩然停在他指节之上。
阿揽延垂眸盯着蝴蝶,指腹忽地一绷,往上一扬。蝴蝶惊起,急急振翅飞去,转眼便没入廊外的花丛深处。
“玲儿,去内庭看看。”他收回手,声音里带着冷意。
“是。”玲儿躬身应着,刚转身欲要入殿,殿门处的波斯织锦帘却突然被人从里掀开,杨柯已经迈出了门槛。
阿揽延望向她被日光照得愈发苍白的脸,不由轻笑道:“怎么,见了老熟人,寻常人总该语笑颜开,你倒好,像是刚从病榻上爬起来一样。”
杨柯冷冷看着他:“伯喻葬在何处?”
阿揽延怔了一瞬,随即低笑出声:“原来如此。” 他往前走了两步,与杨柯隔着两步远,“他的遗体早被火化了,你若真想见,我带你去见那堆骨灰就是。”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侍从的脚步声:“殿下,周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阿揽延转头看向杨柯:“巧了,杨柯,先跟我去见周玉吧。”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挑了挑眉,“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此人是我新纳的幕僚,跟你一样,也来自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