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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苦昼短 四

作者:恩熙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青州郊外,一棵五人合抱的老树下,几个披甲执锐的将士围着一个深坑,满面愁容地交谈;几丈之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被卫兵拦着,还在哀哀地求饶:“大人!大人!这真不是我-干的呀!真不是我!”


    宋安澜赶来时,在她眼前的就是这么一副乱象。那些将士看到她,都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刷拉拉地半跪成了个半圆:“将军!”


    这一声气贯长虹,那老妇也被镇住,一时间忘了挣-扎。宋安澜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旁边人,疾步走到那坑边,往里一看,除了一口已然分崩离析的薄棺和里面的草席,竟是空空如也。


    刹那间她的怒火就到了顶:“怎么回事?说!”


    领头的人战战兢兢地上前,头恨不得埋到地里去:“将、将军明鉴,这老妇是旁边村子里的,最近家里总出事,风水先生同她说,是这树下埋了东西,坏了她家里的风水,这老妇一时鬼迷心窍,就、就……”


    他觑了一眼宋安澜的脸色,发现她神色越发阴沉,连忙强调:“附近的兄弟都知道这树下的东西了不得,一看到这老妇胡搞,自然连忙阻止了!只、只是阻止时棺木已经被挖出来了,我们见事情不好,立马报给了头领,就……就……”


    他跪下来,高声疾呼:“是我看管不利,将军治我的罪吧!”


    他身后那群将士有样学样,也要跟着跪地求饶。宋安澜看着就心烦,说一不二地一挥手:“都先别整这些虚头八脑的,朱老三,我问你,这棺材里面的尸骨呢?”


    当初她收殓姬泠的尸骨时,因为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所以只是潦草清点了一下,大致保证了全尸。可那至少还是有些残躯的,哪怕日子久了肉-体腐化,该有的骨头还能不翼而飞了不成?


    半俯在地上的朱老三满头大汗:“不、不知道啊!我们见到时就、就这样了!”


    宋安澜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先把那个胡说八道的风水先生抓过来,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随后走到那被押着双肩的老妇人面前,吩咐左右:“放开她。”


    老妇人得了自由,知道她是这北疆威名赫赫的镇北侯,又敬又怕,风烛残年的身躯在秋风里哆哆嗦嗦:“大帅、大帅明鉴啊……”


    这老妇人的长相有点像宋安澜刚逝去不久的亲娘。宋安澜看着她可怜的样,不由得心生恻隐:“大娘,你别怕,你就跟我如实说,那风水先生怎么和你说的?”


    “他,他就说,”老妇伸出干枯似老树干的手指,歪歪斜斜地指着树,“说那树阴,好藏鬼,下面又埋了副空棺,不吉利……我家就住这树旁啊,我能不怕吗!”


    说到最后,老妇拍着膝盖,涕泪俱下。宋安澜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不寻常:“大娘,你是说那风水先生跟你说这树下有口空棺?”


    “是、是啊。”老妇浑浊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宋安澜,“他还说,那棺是个女鬼的衣冠冢……”


    “好。”宋安澜心里有了数,“你们几个,先把大娘请到一边,好好休息。”


    “哦,对、对了大帅。”那老妇临走前,又想起了些关窍,“我挖那块地的时候,感觉土比旁边的松不少,像是近期也挖过似的。”


    好,好。宋安澜心火顶得喉咙肿痛,冤屈还没平,就一个两个都来挖坟了,姬泠死之前也不知道算没算到自己死后这么门庭若市。


    话虽如此,等人把那个坑蒙拐骗的风水先生抓过来的空当,宋安澜又回到了那坑边,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两眼。


    便是这两眼,让她看出了些不寻常来。


    她以前不小心把一个前辈的坟给挖开了,慌里慌张地给人重新收殓好时,意外发现棺材底有一圈颜色更深的痕迹。


    经验丰富的老军医说,那是人死后尸身腐化,在棺材板上留下的印记。


    可面前的这副棺材虽然已经四分五裂,但从上面残留的痕迹可以看出,这棺材板里面干干净净,只有一些陈旧的血迹,昭示着宋安澜所经历的那个充满血色的雪夜不是幻觉。


    朱老三战战兢兢走到她旁边:“将、将军?”


    宋安澜转向他:“朱老三,我问你件事。”


    朱老三立刻殷勤道:“将军想问什么?朱老三必然知无……”


    “姬泠……跳城楼那天,你也在是不是?”


    “啊?”朱老三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连忙道,“是,是,当时我正好在城楼上。”


    “姬泠当时在的那座瞭望塔,是怎么塌的?”


    这问题难不倒朱老三:“当时姬姑娘用符炸断了瞭望台的支架,那台子本来就准备拆除了,支架脆得跟烧饼似的,这么一下子自然就倒了。”


    这个答案和宋安澜几个月前问到的答案并无不同。可今日,她看着那空荡荡的坑底,第一次起了疑。


    “我以前一直以为,阿泠把塔炸断,是因为她与那塔感情深厚,这么死在我面前,也是为了提醒我,别忘了她做过的事。”宋安澜喃喃自语,朱老三没听懂,只敢在旁边赔笑,“可是,她若是想跳楼自戕,直接从那塔上跳下来也差不多,为什么非要费时费力,把塔炸毁呢?”


    那天实在是太混乱了,很多记忆已经被暴雪被掩埋。可宋安澜现在细细回想,姬泠似乎一直没有“跳下来”这一动作。


    她是随着倾塌的塔身一起“摔”下来的。也正是因为那老木塔的阻挡,宋安澜没能拉住姬泠。而在最后的最后,那塔将她压-在雪中,粉身碎骨。


    这是不合常理的。她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在半空中必然刻意地抓握着塔身之类的地方来保证自己与塔的连接。


    宋安澜曾一直以为,那是她赴死意志坚定的证明。可这实在是太反常了,姬泠是镇北军出了名的好脾气,人热心也开朗,好几个老将军都说她是军中的喜娃娃。一个似是而非的叛国弹劾,还是在先帝的庇护下,真的能将她逼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么?


    可是、可是……


    她心中升起了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曾有过的念头:“姬泠会不会还活着?”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一种绝望而欢欣的情感便喷涌而出,狠狠攥住了她的咽喉。


    如果阿泠还活着的话……那她那句没来得及说出的道歉,是不是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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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处?


    姬泠死之前,她们其实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微妙的关系。因为姬泠还在她军中,而且每天都要给她额外送一封分舵的情报文书,所以她们的关系其实是很亲近的;但只有宋安澜清楚,宋酿失踪前那段短暂的日子里,自己对她窘况的漠视已然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伤口。


    姬泠其实是打心里很在意她这个朋友的。宋安澜其实在后来很多次地分析过,她从很小时就孤身一人,她、姬昀、谢停舟,都是她十分在意的亲人与朋友。


    可她却辜负了这份情感——在自己孺慕的长姐面前,她无法放弃多年来对宋酿的那份景仰和信任,进而导致了她忽视了那时姬泠身上的伤势,一次次催促她为了宋酿的下落而奔波。


    这道伤口横亘在这对曾经最亲密的伙伴之间,发了臭,流了脓,却被姬泠一声不吭地捂着,直到一人溘然长逝。


    姬泠死后,她不止一次后悔没有及时和她道歉。明明久经沙场,明知生命无常,她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时间能代替语言,抚平这个无伤大雅的裂痕。


    她在原地驴拉磨似的转了两圈,想要立刻找到姬泠下落的心难以抑制,几乎要让她肋生双翼,即刻飞起来穿越大江南北。


    可随即,另外一个难以忽视的问题浮出水面,狠狠浇灭了她的心火。


    ……如果阿泠当真是做了某种假死的手段,那谢停舟收到的魂魄碎片又是怎么回事?姬泠现在又该在哪里呢?


    她烦躁地踢了两脚坑边的土,最后对旁边的将士道:“先把坑里的东西拿上来,土埋上,一直露着也不是回事。”


    立刻就有人拿了锹过来。宋安澜背身离开那个土坑,心乱如麻。


    那风水先生也抓了过来,一审之下果然是个招摇撞骗的惯犯。他先是无意中得知了姬泠埋骨于此,原本以为棺材里会有什么值钱的陪葬,结果一挖开是个空棺。这奇人也不放弃,又想到个办法,用“风水不好”反手摆了流年不利的老太太一道,愣是让他赚到了笔银子。


    宋安澜原本还担心这风水先生可能与归雁台那边有关,受了指使来动姬泠的墓,现在一看就是个是个钻钱眼子里的老油条,挥挥手就把人放了。


    她这次来北疆没和宋礼提前奏请,打的是尽快往返的主意。要是在以前,武将擅自回到驻守地是肯定要吃弹劾的,但最近宋礼还指着她帮忙,她自然是有恃无恐。掂量之下,她觉得还是寻找姬泠下落的事更重要一些,遂在此地军中暂时驻留。


    她借着落棋阁的手,将空棺一事传回总舵,看看阁里会不会知道一些这方面的关窍;又找了姬泠坠楼当天在青州城墙上值守的将士,一一细问当天有无异象奇事发生。


    这么一通折腾已是天黑,宋安澜奔波了一天,青州城的都督为了巴结她,在自己府上收拾了个大房间给她接风洗尘。宋安澜将他送来的男宠挥退,转头倒在了宽大的榻上。


    她原本没什么睡意,但或许是温柔乡叫人沉溺,她陷在暄软而厚的床褥中,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那场大战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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