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小姐的车马还没至府门,知府大人下的任职文书就抢先一步到达南园。
李兰钧在府衙待久了,恶习渐渐显露,他索性倦得伪装,每日不是晚到就是早退,一有头昏脑热更是三天两头告假在家,把杨遂这个顶头上司当作摆设。
二人争锋相对已成了家常便饭,从案牍政务到家长里短,一丁点小事就能引经据典扯到老远,搞得府衙鸡飞狗跳,众人听他们的阴阳怪气竟成了必经之事。
六月中旬,李兰钧因头风症在南园休整,知府大人却连下三通急令,直言抬也要把李兰钧抬到府衙听命。
李兰钧不胜其烦,只好拖着一众家仆浩浩荡荡地赶到府衙,随后便接到他爹的一纸调令:扬州试衔判官李兰钧,兼知蒲县事。
一直担着试衔名头的李兰钧,终于拿到了正式官职——蒲县知县。但是他本人却不乐意,对着那张白纸黑字的调令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不去。”
“蒲县知县空置数年,你此行一趟,对日后政绩考核有大用处,何况盖了官印,由不得你胡闹。”
李肃早知他的德性,规劝中带着些许不容置喙的沉稳。
“穷乡僻壤,不知要舟车何时才至,我这身子骨还没到就要散架了!”
李兰钧自小没出过远门,即便心中有对外界的期待,娇贵秉性也盖过了那点好奇,他索性将脸一横,看也不看李肃忿忿道。
“蒲县路程不远,半日即可到达,你回南园收拾收拾,过两日启程吧。”李肃全然不理会他的反抗,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厅中静默半晌,李兰钧企图用无声的抗议驳回他的这纸调令,李肃虽言语上苛刻,心底却还是十分心疼他这个三儿子的,眼看硬的不行,他又放下姿态继续道:“兰钧,你自幼身子欠佳,高人放言你活不过二十,又被你母亲和几个姨娘娇养坏了,养成这样个德性更是我这个父亲的失职。
从前只想着让你顺遂一生,即便是酒囊饭袋之徒,至少不行恶事也成,可眼瞧着你就要这样草率过去了,我又实在是不忍心,这才着急忙慌地开始张罗你的官差,你不要怪父亲,这也是无奈之举……”
李兰钧缓缓转过头,看不出眼中情绪,他的腿脚站得有些麻木,往前走了两步缓解,盯着案上成堆的文书公案,轻叹一声道:“儿子不敢,这便回去准备。”
“去吧,杨遂说你公文处理得当,知县职责繁重,让我看看你的本事,也当作磨勘了。”李肃放言,挥挥手让他打道回府。
杨遂向来与他争执不休,竟也会说两句人话了。李兰钧如丧考妣地走出设厅,一通对话下来,除了得到杨遂不知真心假意的夸奖,其余还是一成不变。
他一只脚刚踏出府衙大门,冬青就打着伞盖在他头上,日头正盛,仆从们张罗着手巾熏香,比他自己都爱惜他的身子。
“少爷,今日风大,得加紧些上座,不然头又得疼了。”冬青将伞往风吹处一挡,遮住大片暖风。
李兰钧没心情搭理他,三下五除二上了车,掀帘入座。
车厢内叶莲正围着冰盘,用蒲扇轻轻扇着风,闻他进来,便退到角落给他腾出位置。
隔绝了外界的燥热,满室温凉,李兰钧走这几步生出的薄汗渐渐消散,换而来的是抚平烦闷的清凉。
“冬青。”他方才坐稳,就朝帘外唤道。
车帘掀起一角,冬青的脸甫一现出,车外的炎炎热风也跟着涌入,他尽量只揭开小片,语气有些急促:“少爷,怎么了?”
李兰钧张口欲说,又在嘴边回转几次,心情复杂地吩咐道:“回去收拾行李,过几日随我去蒲县。”
“蒲县?”冬青有些讶异,继续发问,“少爷,咱们要去多久啊?”
“你问我,我倒也想问……能带上就都带上吧,也不知要待多久。”李兰钧看上去比他还迷茫,捏着眉心淡淡道。
冬青颔首放下车帘。
李兰钧一进车厢来,唉声叹气不绝于耳,生生把昔日嚣张跋扈的刻薄相,叹成了命比黄连苦三分的衰相。
半分趾高气昂的脾性都磨没了。
“少爷,您要出远门么?”
叶莲摇着蒲扇,试探着问。
李兰钧从愁闷中抬起脸,似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又埋着头看地板:“嗯。”
在这声答应间,还夹杂着一声叹息。
“那要奴婢帮着收拾么?出远门要带的物件定然很多,奴婢怕冬青管事一人忙不过来……”
叶莲没听见自己的着落,有些着急地开口,还补上一句多余的解释。
李兰钧不说要带她,她是万万不敢求着去的,但若是不带她,她又怕被淡忘而疏远了。
总而言之,她想跟着去,但要李兰钧开口。
“也行,你就一起收拾吧。”李兰钧顺嘴答应。
叶莲苦兮兮地颔首答应,手下扇风都快了几分。
或许是李兰钧实在没心思琢磨她的想法,就算叶莲顶着一脑门“带我去”,他想必也不会多参透一些。
而后数日,叶莲不仅要照顾李兰钧的吃食,还要帮着冬青收拾行囊,更要闲暇之余暗戳戳表达要跟着去的决心。
可谓是分身乏术。
送早膳时,叶莲费尽心思做了一道莼菜鲈鱼羹,鱼羹鲜美,莼菜爽口,李兰钧却只囫囵吃了几口,食之无味。
她本不知这道菜的深刻含义,这所谓莼鲈之思只是在村头那个疯说书那里听来的,说书的崇尚高雅之风,叶莲崇尚识字之人,他说的话全都奉为金科玉律,一字不差记了下来。
这一记下来就派上了用场,不过作用于李兰钧身上微乎其微,李少爷接到调令后就丢了魂,整日像个入定僧人,谁唤都不答应。
“少爷,鱼羹不合胃口么?”
叶莲卯足了劲要跟他搭上话,硬着头皮问。
“唉,再合胃口,过几日就吃不上了……”
李兰钧一句三叹,作伤春悲秋之态。
叶莲赶紧接道:“怎么会吃不上,奴婢日日给少爷做,让您每日吃得不重样!”
书房一片寂静,李兰钧的神思似乎又飘到了九霄云外,他盯着毛笔尖良久,直到墨迹浸透宣纸,晕染一大块污痕,拿笔的手才缓缓抬起,让笔尖悬在半空中。
“少爷?”见他没反应,叶莲开口唤道。
“嗯?”
李兰钧如梦初醒地抬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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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空洞洞无任何波澜。
想是他一丁点都没听进去。
“奴婢、奴婢,”叶莲绞尽脑汁,勉强想出个干巴巴的问题,“奴婢听说莼菜鲈鱼有特别的讲究,想问问少爷是何意思?”
“你成心捣乱来了?”
李兰钧对她的问话有了深深的误解,没好气地反问道。
“……”叶莲见他面色不快,只好打住了后话,“奴婢知错了。”
李兰钧扬起另一只手,小指一侧有误沾染上的浅淡墨痕,他的脾气又急转直下,变成了无可奈何:“我不想罚你,你下去吧。”
“奴婢……”叶莲踌躇着不愿离开。
她同冬青收拾东西时,听闻李兰钧只带了家丁十名,侍女五名,和两个嬷嬷、伙夫,林檎、辛夷和她都留守南园。
偌大个南园,要留人管束下人、打理账目、顾看铺面,她们三人年纪轻轻,正是脑袋灵光的年岁,差错失误较嬷嬷更少,所以自然而然留下了。
这是冬青给她的原话,叶莲却不想留下来,她勉强能做的只有管束下人,其余都未接手过,定是做得一塌糊涂,与其留下跟其他二位共事,不如死皮赖脸地待在李兰钧身边。
“奴婢能跟着一块去吗?”
等不到李兰钧开口,她就只能自己主动去争取了。
李兰钧扬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蜷缩起来,他转头看向叶莲,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反问:“你说什么?”
“奴婢说,”叶莲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复述道,“能否同少爷一起出远门……”
“不能。”
“为什么?”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叶莲就迫切地追问道。
李兰钧搁置了毛笔,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他再次看向叶莲,眼中十分不解:“你去那地方做什么?他们个个生怕跟着我走,你反倒上赶着来求我?”
“奴婢……奴婢去给少爷做饭,或是其他的奴婢也会做,洗衣、打扫、置办缺物……”叶莲磕磕巴巴地回他,一双眼睛闪烁个不停,“少爷此去不知何时归来,奴婢想跟着去照顾您。”
“若我偏不要你去呢?”李兰钧反骨上来,任她说了不少好话也不松口。
叶莲咬咬唇边,无助地望着他:“少爷……”
“蒲县乃贫苦之地,我去那里尚无好地处落脚,怕是只能住茅屋吃糠菜,你真要跟着去吃苦头么?”
李兰钧见她执意要去,出口提醒道。
“奴婢愿意吃苦,奴婢愿意的!”叶莲笃定地点点头,仿佛是什么山盟海誓似的,让她下了好大的决定。
“平日里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今日是怎么回事,一定要同我对着干?”
李兰钧话是斥责之话,语气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前几日失了的魂魄被她一声“愿意”招了回来,面上又是得意又是无奈。
“舍不得我?”
他忽然没个正形,嘴角牵起一抹笑,眉眼微弯望进叶莲眸中。
她怕他遗忘,怕他弃她如敝履,一想到长久不能见面,更是惴惴不安。
如若这是舍不得,那她的确如他所言,十分舍不得他离自己而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