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顾叙篇
阮柚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给妈妈准备生日礼物。她挑选了一个漂亮的丝巾,用绿礼盒包裹,透出精致古典感。
买完折返宿舍, 她就放到抽屉里。
她仍在纠结去不去。
毕竟先前,她是真的心寒。
她的目光安静悠长,很快被木制架子上那串贝壳项链吸引。
阮柚很喜欢这串手工项链, 凑近去闻, 鼻息仿佛藏隐着大海的咸湿气息,沁透清新。
但她却没有戴过。
宁糖没有告诉她是谁在欺负她。
她有时也很执拗, 决定自己发现真相。
上完了体育课,正值中午时分。
阮柚在长廊看见了宁糖。
学校后花园的末端一角,草木不勤打理,周遭清净寂寥。
宁糖一只手抱着一份便当, 另一只手伸出打开盖子。
细碎阳光斑驳了她的身影。
孤单又单薄。
“我们又遇见了。”
阮柚先一步开口,选择打破寂静。
她想, 还挺有缘的。圣煜那么大, 心底刚想着遇见, 他们就遇见了。
就像上天倾听到她心事一般。
闻言, 宁糖眼睛倏然一亮, 腾地站起来,“阮柚!”
阮柚不知道宁糖的激动喜悦从何而来。
但她依旧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走过去, 很自然地坐在了她身旁。
木质长椅被阳光晒得暖洋洋。
阮柚下意识撑开手指, 手背接住掉落的光斑。原来这里这么舒服呀。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阮柚低下头, “吃的好少哦。”
宁糖的便当绿白相见。
米饭上面只有几根青菜,半点不见荤腥。
宁糖说:“这里…比较安静。”
“我、我比较喜欢一个人。”
宁糖低下头,神色恬静, 语气却干巴巴,没什么让人信服的力度。
“好巧。”阮柚眼睛一眨一闪,“我也喜欢一个人。”
宁糖目光闪烁,胸口温热。
其实她没说的是,其实是有例外的。比如说,只要阮柚一出现,她就再也不想一个人了。
阮柚饿了,要去吃饭。
她一本正经地对宁糖说,“你之前送我的项链,我很喜欢。”
宁糖眼睛一亮。
喜欢就太好了!
“我不想亏欠别人。”阮柚顿了顿说,“所以我打算请你吃顿饭。”
宁糖闻言,说什么也不去。
但阮柚很坚持,坚持要带她去。
“就当陪我好不好。”她别别扭扭地组织语言,但说起来竟透出撒娇的意味,“而且你下午有体育课,陪我多吃些,没什么坏处。”
“减肥对身体不好的。”
宁糖一愣,眼瞳隐约触动,心中涌起微妙的感动来。不仅是那份隐藏心底的自尊心被对方维护,还是因为,她久违感受到到了被关心的滋味。她想,阮柚应该是特意记下她的课表,不然怎么知道她下午有体育课?
她人好好…
她真的真的好想亲近…
阮柚并不清楚宁糖的想法。
这因为宁糖穿了一身运动装,她很自然而然地想到对方有体育课了。
但感受对方渐渐握紧的手,阮柚想了想,还是由着她了。
唔。
毕竟宁糖的手心很温暖。
就像个小火炉。
两人吃完回去。
回去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宁糖提起她加入了学校的艺术社团。
她说,“我其实就是打杂的。”
阮柚:“那也很厉害。”
毕竟每届报名人数那么多,最后只要一两个。
少女不经意摩挲下巴,认真地夸人。
宁糖见状脸红了起来,心底却有种浸了糖的开心。
两人并肩走着。
忽的,有人叫阮柚的名字和。
阮柚看了过去。
顾盛大步走了过来,拎了一大袋零食,“我去宿舍找你,你不在。”
阮柚问:“你能进女生宿舍?”
毕竟这方面,圣煜管理出了名严格。
顾盛闻言,竟骤然生出些许局促来,“不是不是,我在外面。”他接着说,“我等你一直没来。”
阮柚扭过了头,“哦。”
她的态度恢复了冷淡。
顾盛早就习惯了,也不见不气馁,反而继续摇起了尾巴,“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零食,你留着追剧吃。”
“我不追剧。”
阮柚今天心情不错,因而比起往日的惜字如金,话也更多了。
这让顾盛隐约燃起希望,“你可以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吃,还可以分给同学。”
说罢,他看了眼宁糖,礼貌咧唇一笑。
宁糖则抿唇,下意识观察阮柚神色。
路过不少视线看了过来。
终于,阮柚耐心告罄,“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见她仍不死心,她好心提议,“实在不行的话,给顾烟好了。”
说罢,未等顾盛回应,她便径自转身离开了。
自己一开始就该走的。
为什么要浪时间呢?
还说是她最喜欢的零食,刚扫了一眼,没一个是她吃过的。
骗子。
阮柚红唇抿的很紧,安静往前走。
宁糖也默不作声跟在一旁。
两人路过湖泊,微风循着湖面送来了潮湿,也逐渐平息胸腔腾起的几分躁乱。
这时——
宁糖迟疑过后,小声地问,“顾烟她…是你的家人么。”
阮柚指尖摁了摁手心,末了,透出几分自嘲,“他们觉得是。”
宁糖静了几秒,眼睛微微寂灭。
最后,她很轻地说了句,“嗯,我知道了。”
异样就这么一带而过。
等阮柚再一次看她时,那抹异样早已不见踪影、转瞬即逝。
她没抓住。
/
阮柚在宿舍养了些花花草草。
去医院复查牙齿前,她没忘记给它们浇水。临走前,她满意看了眼,对焦拍了张照,习惯性地上传了社交软件。
阮柚社交圈很干净,好友基本是同学。
她发得并不勤,多是喜欢做的小手工或者花草。但她访客量却尤其多。
特别是最近,一刷新就有源源不断的流量。她合理猜想,大概是不久前论坛的事。
阮柚没再看手机。
预约的时间快到了,她需要守时。
她的智齿长的有些错位,一旦吃多糖,就很容易发炎。
但她其实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最近有意识控制住了吃甜的频率,阮柚便很少再牙疼了。
因而。
当医生问她考不考虑将它拔掉时,阮柚很怂地犹豫了,说回头再想想。
她就这样离开了医院。
出了医院,外面阳光正好,惠风和畅。
课程表上,下午有一节现代艺术方面的课程。
阮柚需要回圣煜上课。
但她饿了,步行走在路边时,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索性去了附近找些吃的。
热腾腾的小馄饨端上了桌,阮柚习惯地先倒了点醋,又洒了些红油辣椒。她吹了好一会儿,终于入口下肚。
饥饿感渐渐淡去,阮柚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刚好发现一则提示音。
——哥哥刚刚赞了你。
顾叙。
阮柚眉心微动,将瓷勺放回碗里,指腹打开了会话框。
她敲字,然后发送。
“哥哥,我想你啦。”她最近忙着好好学习,都好几天没见他了。
那头,顾叙来了回复,“嗯。”
他应该也在看手机,看到就回了。
嗯是什么意思?
令她不免失落的是,顾叙这段时间竟然也没主动和她发消息!
一次都没有。
思及此处,小馄饨似乎都没那么香了。内心少许幽怨,阮柚抿了抿唇,指尖一点,就发了个委屈巴巴的猫猫头表情包过去。
那头几乎秒回。
“别哭。”
而后,上面显示着时断时续的正在输入中…
阮柚一愣,反应过后,眼底不由浮现细细的笑意。他好可爱哦,好像把这个表情包带入到她本人。
不过她的确有点委屈。
阮柚继续发了几个委屈的表情包,末了说,“哥哥,我好想你,好想见你。”
如今,她对顾叙有天然的依赖。
渐渐积攒的情感是自然而然、近乎生理性的喜欢。
她想去亲近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她喜欢顾叙身上若有若无的松木香,喜欢偶尔混杂衬衣洗净的清爽皂香。
温暖又柔软。
阮柚并不吝啬表达爱意。
对待喜欢的人,她分享欲爆棚。
她拍了张吃饭的照片,小店里人不多。对面座位空荡荡地,照片里,小小的影子透出些许孤单。
顾叙看到照片,很轻地蹙了下眉。
他握着手机,从卧室一路走到了阳台。
日光迎面落下,他不得不垂了垂眼睫,才得以聚焦、看清。
他终于打出那段字:“阮柚,你现在在哪呢。”
这次见面,顾叙给阮柚带了小熊饼干。
尽管才几日未见,阮柚仍觉得顾叙有细微的变化,但她无法用语言表述。
她只能体会出大概。
对方似乎更白了,肤色更冷,站在日光下,显得唇色更红。
顾叙问她:“现在不是在上课么?”
今天并不是休息日。
阮柚:“下午两点多有课,其他就没了。”
她今日穿了件粉色背带裤,松松地扎了丸子头,卷翘的碎发勾勒出小小的巴掌脸,清纯又不失灵动。此时此刻,她眉眼弯弯,乌润的眼睛一瞬不瞬看来,满眼尽是真切欢喜。
她说想他。
于是,他就来了。
顾叙眼瞳微闪,将小熊饼干递给她。
凑近,阮柚轻哇了一声,“好香哦。”
她闻到了淡淡的清甜。
“是谁做的呀?好精致好用心。”
视线透过包装盒,将内里一览无余。
顾叙安静了几秒,说,“是家里的阿姨。”
“她很擅长做这些。”
他微滚喉结,补了句。
“好厉害啊。”
阮柚眼睛很亮,弯唇笑,“哥哥,我最最最喜欢吃小熊饼干了,我会把它吃光的。”她笑容很甜,手指紧紧握着。
她从不会把别人的心意扔在地上。
广场上有艺术家在吹笛子。笛声悠扬,于半空温柔流转。落叶堆积的石阶,鸽子扇动几下翅膀,昂首飞向湛蓝的天空。
阮柚兴高采烈地同顾叙分享近期种种。
她像一只不知倦地小百灵,嗓音清泠泠,于他的世界烁动跳跃。
她讲她回了学校,也办理了住校。
顾叙安静倾听。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微弯脖颈,专注到不遗漏细节,也从不泛滥过界的好奇。
阮柚恍然:“对了,你也在那里上过学吧。”
顾叙颔首,说,“前年毕业了。”
闻言,阮柚觉得可惜:“要是你还在那里就好了,我就可以每天就见到你。”
顾叙的优秀有目共睹。尽管已经毕业,老师还会时不时提起他,反复赞叹他的得天独厚。她不禁想,如果他还在圣煜,她不仅能天天看到他,还能让他教教她学习呢。
顾叙一怔,薄唇抿着,尚未回话。
少年安静地有些魂不守舍,可一双深灰的眼睛却仍然平静柔和,注视她时,柔和到近乎纵容的程度。阮柚沉浸其中,早已习惯,未曾参透异样。
她很快想到什么。“哥哥,你最近有时间么?”
顾叙点头。“怎么了?”
阮柚抿了抿唇,“如果有空,我想要你教我跳舞…就那种基本的交际舞就好。”
顾叙经常参加那些宴会,应该是会的。
阮柚四肢不太协调,平衡性也差,跳起舞的样子一定很笨。她不想让不认识的人教他。只有在顾叙面前,她才最松弛、也不怕出错。
“跳舞?”
顾叙偏头看她,似有探究。阮柚摸了摸鼻尖,吐舌轻道,“是我不久后要参加一个宴会啦。需要和一个人跳舞,但我不太会跳。”
闻言,顾叙垂下乌黑的眼睫,曲了曲指节。
隔了几秒,他径自移开目光,眺望远方,视线有些空,久不聚焦。
“原来是这样。”
“我知道了。”
“可以吗?”阮柚眨巴了几下眼睛。
须臾,她觉察到自己语气里的渴望,强抑下来,很轻地补了句,“不行的话就算啦,我可以请礼仪老师的。”顾叙平时很忙的,她才不想让顾叙为难。
顾叙凝神,却并未在思索,只是瞧她。
半晌,他伸手捡起飘落在她膝盖的落叶,眉眼随之染上淡笑。
“阮柚,那场舞会对你而言很重要么?”他问。
少年语气寻常,情绪转变流畅自然,仿佛之前窥见的沉郁仅是她的错觉。
阮柚想了想:“…算是吧。”
她摸了摸鼻尖。
唔。
毕竟她真的很想要那些学分。
就像天上掉馅饼、不要白不要一样。
思及此处。
她很轻地点头,确认心思。
“如果不行就算了。”
最后一刻,却是她表露出迟疑。
她怕顾叙刻意迁就她。
“好。”
顾叙掀起眼皮,却一口答应下来。
目光交汇。
阳光下,少年唇红齿白,眼瞳专注,正温柔地朝她笑。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他想起成玉昨日说过的话。
对方告诉他,自己可能要和阮柚一起跳舞。
成玉若有所思地问他怎么想。
彼时,顾叙脊背挺拔,神态自若,长指静落在黑白琴键上,“她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如今,一切有了答案。
———他会在人群安静旁观。
然后,于灯火阑珊处为她尽兴鼓掌。
哪怕她不曾看见。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顾叙篇
真的很好吃啊。
吃完饼干后, 阮柚特意拍了照发给顾叙。
对方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的状态。
她舔了舔唇瓣,放下了手机, 打开台灯,翻书本打算学会儿习。
明天有一节实验操作课,为了防止出错, 她要提前预习一下。学了会儿习,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酸软, 便去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后时间还早。
阮柚想了想,决定拎钥匙出门散散步。
钥匙碰撞指尖,清泠泠作响。阮柚出宿舍时,外面路灯早早亮了起来。
晚风斜斜扫过, 原本半湿的头发彻底干透。阮柚将外套的帽子扣在脑袋上,一张小脸罩在阴影下, 只隐约瓷白皮肤。
适时, 手机提示响起。
她低头一瞧, 发现是顾叙回来了消息。
“下次我多带一些。”
冷冷的电子光晕映了过来, 阮柚微闪眼瞳, 回了个卖萌的表情包。
“好哦。”
下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阮柚思忖。
很快了,就在明天。
暮色已至,晚风温凉。
路过露天篮球场时, 阮柚发现仍有人打球。
她一门心思放在手机聊天上, 没怎么注意。却在真正路过时, 依稀听见熟悉的名字。
篮球场,有男生在喊成玉的名字。
成玉?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生出星点好奇。
那头, 男生不经意问,“你还不打算回家?”
隔了半晌,成玉回,“哪个家?”
少年不在意地扯唇,随手丢开篮球,拧开矿泉水瓶盖喝水。暂时没了兴致,篮球就这样一拍低过一拍地起伏、坠落,最后滚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而令阮柚几分局促的是,那刚好停在阮柚的方向。
她本想走。
却不期间,目光隔空交汇。
心渐渐沉下。
成玉挑眉,微微歪了歪头,好整以暇瞧着她。须臾,他笑起来,依旧漫不经心,却极浅薄,“还说没偷看?”
闻言。
好似被揪了一下,飘忽不定。
阮柚抿了抿唇,哪能被冤枉,当即提高音量呛了句我没有。但她不想恋战,说完后,便飞速地跑远了。
呼吸微重。
跑累了,她在一颗树旁停下来。
忍不住思忖,怎么会这么巧,这下更是说不清楚了。而且,这样仿佛更做实她在心虚。
她心虚什么呀,她又没真的偷看。
再说就算偷看了,又怎么怎么样呀。
谁让他在外面打篮球的!
最后,她选择抛开杂乱的思绪。
阮柚稳住了呼吸,感觉口渴,就去便利店买了杯矿泉水。结帐后走出门,她拧开瓶盖正打算喝,倏地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动作。
“喝凉水对胃不好。”
那道声线清清冷冷,极为陌生。
等她犹疑望去、看清人脸时,不由愣住,心跳也乱掉了半拍。
对面,江净理轻蹙了下眉。
灯火寂败,少年眉眼情绪忽明忽暗,好似穿透漫长的时间,无声无息地落在她身上,描摹她细微的变化。
最后,却转瞬即逝。
阮柚涌起一股莫名。
她知道江净理,出身名门世家,矜贵至极。她甚至还比一般人更了解他,因为她曾做了件蠢到让人发笑的事,但如今,那段记忆早在时间变化推演下,被她刻意遗忘,消失淡去。
她很久没见过他了。
可是刚刚?
她尚在迷茫,握着打开的矿泉水愣神,却听斜刺里,有人在叫江净理的名字。
闻言,江净理回神,缓慢转动过眼珠。他压低些视线,再度恢复先前的神态,却透出倦淡来,“对不起。”
究竟对不起什么。
他并没有再说。
因为他连自己都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忽然说出那句话。
很莫名,却难以控制。
阮柚下意识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
少年身形颀长清瘦。
昏黄的灯火将他的影子长长拖在地面,融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最终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只是她的幻觉。
风来了又去,内心荡起的星点涟漪很快消失不见。阮柚温吞地眨了下眼,心中泛空,但她把它归咎于夜色太凉。
她想,时间不早了。
她也该回去了。
/
阮柚和顾叙约定了下午五点。
一个空旷的练舞室。地址在五楼,她按好电梯楼层的数字,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时间。
16:40
她还提前了呢。
房门没关,阮柚抬脚走进时,却发现顾叙早早在那里。少年坐在飘窗处低头看书,落日余晖洒在侧脸,像被镀上了薄薄的柔光,连细小绒毛都依稀可见。
阮柚心里一痒,觉得这幕很好看。
她悄悄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想定格这一幕,却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闪光灯。
须臾,冷白灯火骤然绽开。
少年觉察抬头,光线刺目迎下,下意识阖了阖眼皮,睫毛随之颤了颤,缓慢且温吞。
好像搞砸了。
阮柚不由摸了摸鼻尖,默默垂下了拿手机的右手,有点心虚地喊了声哥哥。顾叙掀眸,反应过来,“在拍我?”
他合上书,站直了些,“为什么拍我。”
阮柚实话实说:“因为觉得你好看。”
她忍不住去察看刚才拍的照片,。
虽然不小心开了闪光灯,却意料之外拍的格外清楚。照片里,少年略略抬眼,一瞬不瞬望向镜头,领口下冷白喉结凸起,颈线分明清晰。
有些欲。
她莫名想到了这个比喻。
看着照片,阮柚不由赞叹,“哥哥,这张你好性感哦。”她发自内心的赞美,当下,早把偷拍的心虚抛之脑后。
闻言,顾叙曲了曲指节。
走近看清照片后,紧绷的那根弦才松了少许。他偏头瞧她专注的侧脸,不由失笑了声,“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我。”
阮柚:“我是第一个吗?”
顾叙看了她一眼,慢吞地颔首。
阮柚弯了弯唇,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太好了,又当了第一个。”
顾叙深切觉得,阮柚对这个世界抱有他从未有过的热诚。她热爱这个世界,包括遇见的人。她很喜欢占据他每个第一次,想要做最特别的那个,也从不会掩饰这一点。
有点可爱的占有欲。
呼吸有些热,他却抿直薄唇,径自正入主题,“阮柚,交际舞其实不难的。”
阮柚缓神,却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四肢不太协调。”她之前也学过,但一但跳舞,她整个人像是被困在壳子里,笨拙地不像话。最后索性放弃了,对于这个环节能逃则逃。
可她不怕告诉顾叙。
顾叙一瞬不瞬看她,情绪起伏并不大,依然柔和干净。阮柚很喜欢望着这双安静的眼睛,仿若彻底沉溺池水,她可以忘记全数烦恼。
容她满心依恋。
下一秒,顾叙朝她瘫开手,“哥哥教你,好不好?”阮柚眼瞳一闪,伸手,不假思索搭上去。
“放松一些,没关系的。”
隔几秒。
阮柚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叹息。相比起顾叙的松弛熟练,作为一个初学者,阮柚表面得尤其紧绷,只觉得浑身无处安放。动作随着反复调整。
最后,阮柚一只手就这样搭在了顾叙的肩膀。脚步缓慢变化时,她不自觉地抬头。
目光无声交汇。
无缘由地,顾叙先一步错开视线,右手却握紧了些,似在提醒她去专注。
阮柚只好嗯了声,努力调整最佳状态。
横移、后退、左抬,踮脚。
她反复随顾叙移动步伐,只觉自己像随风飘舞的叶,而对方是她唯一停靠的支点。
此时此刻。
她如提线木偶,他能轻易掌控她。却自始至终,不曾展现分毫越界。
他只是用不尽的耐心、温柔,点到为止、蜻蜓点水般的叮嘱随呼吸落她耳畔,送来痒痒的气息,“不用刻意数拍子。”
他对她说,嗓音很认真。
少年的手指虚悬在阮柚的腰间,半揽的姿态,距离也是令人恍惚的近。阮柚起初并未觉察这点,直到看清少年眼尾那颗不明显的小痣,才约莫觉察出什么。她慢吞地眨了下眼,喉咙闷嗯了声。
顾叙确实很会教。
渐渐地,阮柚没有刚开始的僵硬、紧张,更加松弛,也逐渐摸清了大概的步骤。
太阳落山,夜色渐渐晕染开来。
练舞室开了灯,温光,几分晕沉。阮柚有些累了,结束时,她有些懒倦地往后一靠,忍不住仰起脑袋,眼眸潋滟莹润,“现在几点了呀…好累呀。”
接住几分力。顾叙掌心贴着她的后背,一瞬,仿佛感觉到少女起伏的心跳。
像骤然被烫了下。
他蜷缩指节,面色却未改分毫。
阮柚结束了练习,打开窗透气。晚风就这样顷刻送了进来,她忍不住抬了抬下巴,非常享受地闭了闭眼。
她说。“谢谢你教我,哥哥。”
“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不会跳舞的。”
顾叙站她身后,一时静默。他的目光绵长,越过少女肆意舒展的背影,就这样停留在窗外的繁华灯影。冷风拂面,热潮退去,他的呼吸也渐渐平稳。
他说,“你学得很快,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阮柚回头,眼睛很亮,“真的吗?”
她相信了,笑容都忍不住溢出眼底,却仍是不知倦地问,“哥哥,我今天跳得还好吗?我真的已经努力控制没有踩到你了。”
顾叙见状,喉腔溢出一声笑。
“真的很好。”
“那我应该不会丢脸了。”
阮柚迟疑地摸了摸下巴,“但我感觉…”她话语一顿,有点为难。
顾叙:“什么?”
她说,“感觉我不太习惯和人这么近。”
四目交接,阮柚笑容甜甜道,“不过你是例外啦。”
顾叙喉咙发痒,说,“为什么。”
他不自觉曲了曲指节,“为什么我是例外?”
阮柚安静几秒:“因为……你是我哥哥吧。”
乍一说,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她想了想组织语言,“是哥哥,所以我天然喜欢靠近你…也不需要有任何的防备束缚。”
应该是这样,没错。
她从不反感顾叙的靠近,却有点难以想象以这样的距离面对一个异性。
闻言,顾叙脊柱绷直,久久不曾说话。
指节死死摁在手心,泛起丝丝疼痛,后又化于深深的麻木。隔了几秒,顾叙很轻扯唇一笑,听不出多少情绪的起伏,“原来是这样。”
阮柚自顾自说,“如果和我跳舞的人是你就好了。”她想了想,又说,“如果你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不行的。”
半晌,顾叙接了话,“阮柚,你总该习惯的。”他说,“未来会有其他人。”顿了顿,语气极认真,“总会有人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或许听出少年言语间的认真,即便阮柚参不透缘由,却仍感觉几分心酸。
她下意识想留住此刻。
于是乎,她抬起头,不由分说抓住顾叙的右手。“可是我只想要你。”
这次,顾叙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少年笑意迟迟不浸眼底,就这样安静站在她面前,视线柔和,仿佛在无限纵容着她的天真懵懂。
安静间隙,情绪被骤然放大。
见状,阮柚心里有点不开心。
她觉察到顾叙现在怪怪的。她等了半天,也迟迟没等来她想要的回答。
为什么顾叙要这么说,她只想要他陪她。
所以即使是他,也会变吗?
思及此处。
她抿了抿唇,眼睛酸了酸。
她未经思考便松开了他。
心头藏着几分赌气,阮柚站直了身子,干巴巴扔了句,“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少年一时未语。
不知为何,阮柚眼睛却更酸了。
她禁不住想,顾叙明明感觉出自己不开心了,却依旧没来哄她。不知何时,阮柚被顾叙惯坏了。在顾叙面前,敏感情绪也不曾隐藏、甚至无限放大。
她要快点离开。
才不要被顾叙察觉呢。
可擦肩而过之际,少年却抬手抓住她的手臂,拦住了她步伐。
顷刻定格,阮柚睫毛颤了颤,闷涩情绪如骤然开了闸,忍不住说,“不是不想陪我吗…”
少女刚跳完舞,头发散开,乌黑发丝妥帖的搭在肩膀,衬得肩颈愈白。她仰起了头,一双眼瞳隐约浮出水光,湿漉莹润,却有着倔强的明亮。
顾叙心跳发乱,手指松了松。
“对不起。”
他滚了滚喉结,轻声地哄,“刚才是我情绪…不太对。”
阮柚抿了抿唇。
下一秒,少年却垂下眼,留了一句稍等,便走开了。
见状。
委屈的情绪无处安放,随安静气氛肆意膨胀。
他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留她一个人?
阮柚鼻腔更加酸涩,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但又怕顾叙会回来,怕他回来找不到自己。
她就这样停在了原地。
好丢脸。
她有什么好难过的。
而好半晌,面前再度罩来熟悉的身影。
阮柚压下了哭腔,抬起头诉怨,“你说回来就回来,说走就走,要不是我人太好,谁还会在原地等你。”
或许太过激动,她的话语就这样从喉腔唇齿滚落出来,组织的混乱、缺少逻辑。
顾叙却听懂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是我的错。”
阮柚却说:“那你还不知道珍惜我。”
顾叙闻言,哑然一笑,却未让对方听见。
“没有不珍惜。”
而后。
他转身从身侧拿来了那个精美的礼盒,嗓音很轻,“我去给你拿礼物的。”
阮柚没有说话。
少年掀起了眼皮,温柔地说,“在童话里,舞会里的公主都需要穿漂亮的鞋子,对么?”
阮柚呼吸一滞,几分迷茫地定了定眸。
面前,少年的手背薄白、青脉分明。
他径自打开了盒子。
顾叙送给她一双镶钻扣带的高跟鞋,极漂亮华丽,在灯光下潋滟光芒。阮柚眼瞳微晃,视线抬了起来,就这样和他对视。她抿直了唇,呼吸也放缓了些,却仍干巴别扭地说,“可我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了。”
顾叙则伸出手,安静替她换上。
灯光下,少年单膝跪地,略略抬眼,目光虔诚且柔和。
他就这样凝望她,“我没怎么看过童话。”
他弯了弯唇,很坦然地说,“但我想,你该过上像童话般的生活。”
美丽、灿烂。
一片光明。
我怎么会不珍惜你。
阮柚。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顾叙篇
宴会那天, 阮柚见到了成玉。少年罕见染回了黑发,穿了身黑色燕尾服,面容精致凌厉、贵气浑然。
散漫气散去, 气质依然张扬。
阮柚嘴唇稍稍抿紧,见他过来,礼貌轻颔首。他们本就是在几面之缘, 在她看来, 差不多等同于陌生人。
可对方似乎不这么想。目光交汇那刻,少年弯弯唇角, “姐姐,又见面了。”
成玉比他小一级。
但她没让他叫姐姐。
他们可不熟。
“你好。”
阮柚压下杂乱的心声,面上,依旧不咸不淡地应。
而成玉仍在瞧她, “听说顾叙教你跳舞了?”
闻言,阮柚嗯了声, “我已经会了, 等会我不会踩到你的。”
成玉显然不在意这些。
他只哦了声, 评了句, “真无私。”
阮柚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好像很喜欢这种哑谜游戏, 习惯话里有话,可她完全听不出,也没纠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舞会开场了。
令她感到意外的事, 两人互动配合的流畅顺利。
少年看似吊儿郎当, 实际有认真的时候。他有一双桃花眼, 欲勾不勾笑时,隐约透出几分缱绻意味来。阮柚不由得想,这也许就是他受欢迎的原因。
———他有一双很会骗人的深情眼。
阮柚心中却没什么波澜。
舒缓的音乐里, 她随少年步伐缓慢移动,一心想着结束迎学分。
结束了。
阮柚很轻地呼了一口气,略略松弛脊背,却发觉成玉尚在打量自己,灯光之下,尤其专注。
他笑着说,“我还是坚定我先前的想法。”
坚定…什么想法?
阮柚茫然,想问,未来得及缓冲。
而下一瞬。
细细密密的呼吸骤然投在她的耳廓,温热晕染开来。
一时间,感官就好似被无限放大。
极痒极热,她下意识偏头闪躲,却正好坠入成玉的眼瞳。
对方澄净藏笑,装乖似的,气息扫在耳畔说,“他一直在看你哦。”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完以后,他便松开了她,闲闲拿起一杯红酒,抬脚退了场。他本就随心而来,做完想做的事,就没什么呆在这里的必要了。
阮柚心跳得极快。
许是刚刚跳完了舞,许是骤然靠近的距离。平复过后,她摸了摸耳朵,有些气。
什么啊。
真是莫名其妙的!
好想狠狠揍他一拳。
但她莫名地记起成玉最后说的话。阮柚走了几步,若有所觉侧过了视线。
舞会结束。
刚刚亲密的一幕被不少人看见,八卦悄然四起,却在当事人分开后逐渐平息下来。
转瞬即逝的小插曲。
顾叙旁观全程。
他手中红酒只剩一半,另一半则下了肚,过烈的酒气撩烧胃部,反复刺痛感官,却令他格外清醒。
在清醒旁观。
旁人在议论。
——俊男靓女,看起来真般配。
顾叙听着,不曾言语,也不置可否。
但他仍看着,好似自虐般,旁观两人举止亲密、耳鬓厮磨。
他似乎醉了。
呼吸滚烫,血液却冰冰凉凉,竭尽全力,方才束缚住骨子里压抑的破坏欲。
顾叙该提前离开,双脚却牢牢钉在原地。
一直到,少女同他四目交接。
阮柚眼睛一亮,发现了顾叙,便提起裙摆朝他走来。她穿的正是顾叙送给她的高跟鞋,漂亮到好似童话中的水晶鞋,令她越看越喜欢。只是后跟高细,纵然她私下穿着走过许多次,仍是走得不太习惯。
她步调放的有点缓。终于到他面前,难免兴奋,“哥哥,原来你在这。”
顾叙下意识接过她伸来的手。
少女手心软软地,热意残存,他松松握着,不知为何,手指并未握得太紧。
阮柚对此浑然不觉。
结束后,她感觉自己有些闷热,紧身的礼服勒的胸口透不过气,说着话,薄白的小脸浮出浅浅的粉。
她想去外面散步。
临走前,她问顾叙来不来。
顾叙沉默两秒,却摇了摇头。
他拒绝了她的邀请。
阮柚虽有失望,却并未执着,她猜到顾叙也会有其他的事情,于是只点了点头。
而后,她道别离开了。
一出门,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阮柚在其中穿梭走过,华美的如临梦境。廊旁由流光溢彩的水晶点缀,她不由伸手去触,发觉是小蝴蝶的形状。掌心的水晶蝴蝶正颦动翅膀,悠然定格在半空。
正认真欣赏,却听见有人在叫她名字。
阮柚眉心微动。
“阮柚?”
抬头,是顾烟。
“你刚才跳得很好。”
顾烟笑盈盈地,红唇勾起,“我在台下还为你鼓掌了呢。”
阮柚今天画了淡妆,原本好看的容颜更显出惊艳来,月光下是超脱世俗的美。饶是顾烟不喜欢她,但不得不承认,她非常漂亮。
阮柚心情没什么波澜,“哦,谢谢。”
顾烟是艺术团一员,如今却只是个镶边的角色。看着阮柚能大放异彩,她有种微妙的羡慕。她想了想,于是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我们都很想你。”
阮柚嘴唇抿紧了些。
也许黑夜放大了敏感的神经,她莫名联想出对方话语里的旁音。他们是他们,阮柚是阮柚。但她罕见地未因此失态,反而目光一转,就被顾烟手腕上的贝壳手链所吸引。
有点眼熟。
阮柚眼底浮现淡淡的茫然。
顾烟随之看过去,主动说,“这是我一个好朋友送给我的。”
“好朋友?”
阮柚张了张唇,失神地问。
顾烟:“是啊,人都有朋友的,是吧?”
“虽然我来圣煜不久,但对方可是很关照我呢。”
是啊。
———人都会有朋友。
走开以后。
阮柚默念了这句话,却仍忍不住回想刚刚看见的那一幕。贝壳项链,熟悉的穿线设计、颜色搭配,和宁糖送给她的相差无几。
是巧合?
还是…
阮柚心情顿时乱糟糟。
胸腔又空又涩,她吸了一口长气,索性不去想。某种程度,她是一个占有欲很强、又有点执拗的人很,她想,倘若真这样,她就不和她做朋友了。
虽然一想到这,胸口就会很闷。
阮柚走了没多久。
一个拐角处,有人忽地拦住了她。
步伐稍稍顿住,阮柚视线随之上移。
面前是一个陌生的男生。
对方红着脸,结结巴巴说,“你好。”
阮柚茫然,但还是点头。
“你好。”
男生却向她表了白。
他喝了几口酒,荷尔蒙作祟的他终是在同伴撺掇下鼓起勇气,“我、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从第一次见到你那刻起。”
樱花树下。
少女明眸皓齿,伸手接住飘舞的粉瓣。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好看的人。
彼时,他一见倾心。
阮柚有点懵,迟迟地问了句,“你喜欢我什么呢?”
他不假思索,“你非常非常漂亮。”
漂亮。
阮柚美而自知,骄傲于自己的容颜。但不知何时,旁人提起她,只剩下了漂亮。仿佛她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只有漂亮这一点拿的出手,就只剩下花瓶的名号。
她拒绝了男生。
男生仍不死心,临走前咬了咬牙,强塞给她一封写好的情书。“这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话,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看见。”
阮柚怔然,等反应过后,对方已经跑远了。追也不是,扔也不行,她踩着高跟鞋,只好将信拿在了手里。
她轻吁了口气。
真的是起起伏伏的一晚。
透完了气,阮柚有些饿了。自然而然,她打算折返回去吃些小蛋糕。
然而她刚走了没几步,倏地变故逢声。
砰的一声———
吊灯挣脱了房顶束缚,绽开缝隙掉了下来。
眼前一黑,阮柚呼吸不由一空。
“啊啊啊啊啊啊!”
“血!”
“有人被砸中了!”
宴会场。
顾叙和人谈完了话,转身,再度看向了远处空荡荡的出口。
他不该违背内心。
仰头抿了口红酒,顾叙静静旁听悠扬的钢琴声,微微出神。
刚刚,他为什么要拒绝?
他不禁自嘲自己的失控。
而就在此刻,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外面闯了进来。
“不好了,出事出事了!”
“外面有个小姑娘好像被灯砸到了。”
“谁?”
“我就说国会的钱不知道去哪里了,这种宴会居然还会出这种意外…”
顾叙闻言,忽地有股异样的预感划过心头。一时间乘势而上,令他浑身血脉倒流。
酒杯不期地掉在地上,溅起的红好似猩红的血,于一尘不染的裤脚骤然晕开。有人见状低啊了声,觉察他的失态,“顾叙,怎么了。”
顾叙没应。他咽下喉间的焦灼,顷刻转身,朝出口快步走去。
人群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衣角。
各式各样或浓郁或冷烈的香水气息,掺混鼻息,碰撞在跳动的心脏。
夜色浓郁,少年紧紧抿唇,皮肤苍白,视线循环往复地寻觅。
直到——
穿过重重人群,他看到狼藉碎片前,那斑驳鲜红的血、以及那抹熟悉的白裙角。
心骤然极致下坠。
顾叙睫毛颤了颤,呼吸隐约阵痛。他仓促拨开人群,朝着中央走去。
他弯下了身,嗓音很轻很轻,“阮柚。”
顿了顿,他垂下睫毛,“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顾叙弯下了身,触手可及之前,却忽然畏手畏脚,一只手就这样半悬在半空。
他竟害怕弄伤她。
而下一秒。
他却倏然触见一个陌生的眼睛。
女生唇色隐忍着苍白,瞥见说话的人时,神色怯怯紧张,心中却登时泛起惊涛骇浪。
顾叙?
周围人也同样的心情。
——这是?
“哥哥?”
于斜刺里。阮柚抱着临时从附近的储物室找来的小医药箱,疑惑歪了歪脑袋,“你怎么会在这?”
顾叙心跳一空。
阮柚低头给女生处理了伤口。
全程顾叙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女生面露感激,余光却忍不住打量着不远处沉默的少年。
人潮渐渐散去。
少年皮肤被月光扫的苍白,眸色沉静,瞧不出多少神采。女生想起什么,揪了揪阮柚的袖子,凑在耳边道,“他真的很担心你。”
刚刚虽然是误会。
但那一刻,她真切感受到少年眼眸压抑的破碎、担忧。
阮柚闻言,呼吸一慢。
小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简单处理过后,顾叙联系了专门医生,女生被送去医院。她伤的不重,却也是见了血。幸好阮柚第一时间发现并帮忙,没让她多么害怕。
时间在流动,人走后。
一时间,只剩下阮柚和顾叙。
气氛安静了下来,阮柚莫名想起刚刚听见的话,心脏也跟着软了软。虽然只是个乌龙,但她依旧很感谢顾叙,能这么惦记、关心她。
但同时,她又不想他这样。
很复杂的情绪,她不想顾叙因她而如此愧疚消极。哪怕她真的受伤了,又和顾叙有什么关系呢?
她喊了一声哥哥。
很轻很轻,好似羽毛划过、像小猫挠痒痒。夜色寂寥,皎白的月光洒在两人之间,于地面绽出飘忽的柔光,距离也衬得没那么远。
闻声,少年久不聚焦的眼瞳慢吞一动。
他偏过了头,就这样看了过来。
身体的感官在渐渐的复苏回暖,先是视线、再是嗅觉,再后来,她觉察到触手可及的温度,细细密密将他拉回现实。
阮柚摁了摁他的掌心。
耳边是她的声音,藏着一如既往的柔和依恋。顾叙嗯了声,彻底回归了现实。
阮柚仰起头,安静了几秒,忽地松开了他。她抬起了一只手,笑着说,“哥哥,不要皱眉,这是个不好的习惯。”
冰凉的指尖倏忽划过他的眉心。
顾叙眼瞳微闪,浑身宛若电流划过,酥酥麻麻,胸腔颤起重重心跳。
少女眉眼带笑,满眼都是他。
顾叙阖了阖眼皮。
而后,忽地环过臂弯,紧紧将她拥抱住。
阮柚呼吸一空,眼前清恍残影。
顷刻间,她坠入一个熟悉温暖的环抱。
可这一次,少年却抱得格外的紧,力道大到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般,隔着薄质相贴的布料,依稀能听见对方翻涌的心跳。
阮柚觉察出他其中的异样。不知为何,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绵长静默。
正欲抬手回拥,却听顾叙极轻地开头,偏低过头,于耳边脖颈处烙下滚热的气息,“阮柚,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怕的。”
阮柚睫毛一颤。
而后,顾叙掌心轻扣她后颈,声线隐忍沙哑,“但我发现,我怕会失去你。”
怎么办
他怎么舍得去放手。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顾叙篇
阮柚在学校遇见了宁糖。
对方眼睛红红地, 下巴紧绷,神情却近乎有种苍白的麻木,就像游魂一样在校园游荡。
阮柚不是一个好奇心过重的人。
但见此情形, 她抿了抿唇,心头不由一揪。
几步上前,她拉住了宁糖的手。
两人最后停在了树荫底下。
宁糖茫然, “阮柚?”
见清是阮柚, 宁糖没有再挣扎,而是由她牵着。阮柚的手很温暖, 掌心热源不绝,几乎将她包裹、融化。
阮柚安静凑近,用纸巾给她擦眼泪。
而后,她眨了下眼睛, 认真又严肃,“宁糖, 我们是朋友吗?”
…
阮柚没有想过霸凌宁糖的会是顾烟。
在此之前, 她还曾有一瞬间以为他们是朋友的关系。
她想起顾烟的贝壳饰品。
原来, 她是抢来的。
阮柚是在咖啡厅附近见到顾烟的。
顾烟刚结束了家庭课, 后面还跟着一个冷脸听歌的顾盛。见阮柚来了, 顾盛反而是最不平静地那个人,忙摘下耳机打招呼,“阮柚!你怎么来了。”
阮柚只是淡淡点头。
她目标很明确, 她就是来找顾烟的。
顾烟见她过来, 朝她浅浅地笑, “姐姐,下午好。”
“我不是你姐姐。”
顾烟笑:“那你是谁?”
顾盛闻言蹙眉,“顾烟!”
顾烟瘪瘪嘴看了他一眼, 眼底有压抑的委屈闪过。
顾盛放平了语气,问:“阮柚,是有什么事吗?”
阮柚开门见山:“你为什么要欺负宁糖。”
顾烟一愣,虚虚张了张唇。
顾盛:“宁糖?”
阮柚从没有一次这么生气过,“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欺负她。”
“我没有!”顾烟忙说,“我没有欺负她,我就是和她玩。”
阮柚冷笑,“和她玩?”
她冷冷细数,“故意拿走她衣服、撕坏她的作业稿、联合一群人攻击排挤她,这些也算和她玩?”
闻言,顾盛皱了皱眉头。
顾烟:“我没有做过这些。”
“如果说我有证据呢?”阮柚拿出一个手机,那里是一则六分钟的录音。
“谁让她录下来的!”
顾烟眼底闪过一阵慌乱,忙看向顾盛,“哥哥,你不要信…是假的!”
顾盛冷脸,“是不是真的?”
顾烟涨红了脸,盯着阮柚,抿唇不说话。
阮柚:“和宁糖当面道歉,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霸凌,否则,我会立刻将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顾烟咬着唇,握紧了拳。
而后,她忽地提高音量,透出些许尖锐来,“凭什么?”
顾烟:“我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歉!”
阮柚目光冷下去。
顾盛:“顾烟!”
顾烟红着眼,扭头哽咽,“哥哥,你还是向着她是不是!”她眼瞳闪烁起了泪光,“你为什么要向着她,明明…”
顾烟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顾盛骤然打断。
“够了!不要再说了,就按阮柚说的做。”顾盛皱了皱眉,神情是褪不去的厌倦。
顾烟看了他,死死咬住唇,哭着跑走了。
“你根本不向着我!”
阮柚看了一场闹剧。落幕后,她嘴唇抿紧了些,对顾盛很认真地说,“我不会因为她哭就放过她。”
顾盛牵强地抬抬唇角。“我会让她来道歉的。”
阮柚呼了口气,心底仍有丝丝难受,但面上未表露出什么,只将手机收了起来。
其实她哪里有什么证据,只是觉得要是不这么说,顾烟一定不会承认的。
她无话可说。
打算离开时,听见顾盛问他,“你真的把顾叙当哥哥了么?”
有点跳跃的问题。
阮柚一愣,点头。
顾盛停了几秒:“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他对我好。”
阮柚却说,“谁真心对我好,我就会对谁好。”
回去路上。
阮柚莫名想到顾烟说的话。
对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又出于某种原因,忍在了心里。记忆定格———
顾烟说。
明明…?
明明什么?
心底异样划过,阮柚阖了阖眼皮,太短暂,没能够抓住。
顾烟被艺术团除名了。
这是阮柚未预料的事情。
宁糖说她最近再也没有被欺负了,但对方的那句道歉,没有听见,也没有奢望。金钱、权利仿佛将人无形划分了三六九等。宁糖在圣煜只是无权无势的特招生,她能在学业上大放异彩,却无力抗衡其他。
顾烟找来那天,阮柚正在杂货店外的古树下等顾叙。他们约好一起去看围棋大赛,即使阮柚不太懂,但仍然执拗地想要陪他。
她正低头看自己影子。
倏地,有人叫她名字。
是顾烟,她穿了一身灰色大衣,没化妆,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憔悴。
顾烟走了过来:“是你做的吧。”
“什么?”
阮柚茫然,刚好遇见了当事人,“顾烟,不要忘了和宁糖道歉。”
“我之前就说过,我不会道歉。”
顾烟笑得比哭还难看,“更不用说现在了,阮柚,为什么你什么都有,还要来打乱我的生活?”
阮柚心感莫名,“你想得太多了。”
她不知道顾烟为什么会这么想。
似乎从刚见面,对方就对她有微妙莫名的敌意。
顾烟告诉她,她被艺术团除名了。
“因为什么?”
阮柚顺着问。
顾烟张了张唇,说不出所以然。
阮柚自顾自说,“我猜一定不是因为我。”
她顿了顿,“应该是你自己的问题,但是你不想承认,不愿接受自己的失败,所以想方设法想找个替罪羊。”
很不幸,那个人就是她。
顾烟好似被拆穿心事般,强忍怒意,“你胡说!就是你撺掇着顾叙,他一来观看,我第二天就被除名了!”
阮柚眼瞳安静,心中无甚起伏。
她只说,“不是。”
顾烟:“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阮柚看她。
对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讽刺地嗤了一声,再度抬头说,“你故意接近顾叙,就是为了这一天吧?”顿了顿,“一口一个哥哥,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狐假虎威吧?”
阮柚抿了抿唇。
耐心告罄,心也彻底冷了下来,她干脆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她无意和她耗时间。
顾烟眼睛闪烁怒意,上前一步刚想说些什么,眼前便被什么人拦住。看清来人,她脸色白了白。说到底,该叫哥哥的应该是她。可如今,她望着面前少年冷然的一张脸,心底只剩下了畏惧。
阮柚不知道顾叙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不知道他究竟听了多久。她抿了抿唇,心跳一下子变得有点乱,却听少年先开口,“不久后,官方的信会送到学校。”
“那里才有你想要的答案。”顾烟脸色更白,久违的羞耻感涌上了心头。送到学校,那全校人不都知道了?
但最后离开了,她什么也没说。
现下就只剩下顾叙和阮柚。
阮柚先一步开口,“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
顾叙:“不用在纠结这个问题。”
阮柚抿抿唇。却见少年胸前挂了块暖玉,在阳光下荡漾润泽。顾叙觉察到她的视线,神色一动,解释,“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
他很轻地牵唇,“他们建议我带这个。”
“原来是这样。”阮柚说,“梦都是相反的。”
顾叙沉默看她几秒,“是啊。”
梦都是相反的。
例如梦中的他,总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凝望着她,求不得的情绪好似一张细细的网,将他困顿原地、沉沉束缚。
如今,至少她看见了他。
阮柚一瞬不瞬瞧她,抿了抿唇。
她想起刚刚没经过思考的话,忍不住揪了揪他的袖口,“刚才说的是假的。”
“什么?”顾叙一时不解。
“我没有想利用你。”
起初,她可能动机不算纯粹,但随着深处地相处,阮柚早就把顾叙放在心上了。放在心上的人,怎么会欺骗、利用呢?
她目光真挚,就怕他不信。
顾叙怔了一瞬,唇角带笑,“我知道。”
更何况——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算是利用又怎样。
顾叙心底一闪而过这句话。
他为此讶然,却直视了自己的心。
那处晦涩且偏执的灰色地带。
/
两人看完了比赛。散场时候,阮柚视线抬起,犹豫地说,“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
“你说,我要不要去。”
顾叙想了想说,“哪个选择不让你后悔,就选哪个。”
阮柚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她还是决定去。
阮母一连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阮柚心软了。昨晚她临睡前,想起曾经生病时躺在怀里听她唱歌的时候。那时的妈妈很温柔,眼里只有她,是他们之间少有的温情。
到别墅时,已然张灯结彩。
阮柚拎着礼物,问了佣人,才知道她妈妈在化妆。她点了点头,索性按电梯上了楼。
然而,她刚走了没几步。
虚掩的房门,阮柚不期然听见了里面的对话。她并非有意偷听,可恰好听见了她的名字。
很显然,话题中心正是她自己。
“妈妈,你们都向着她!”
“顾烟,你想太多了。而且,大家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今天你好好和阮柚服个软,让阮柚帮忙劝劝顾叙,他…”
阮柚呼吸发凉。
里面,正是阮母的声音。
“我才不服软。”
顾烟说,“凭什么我要服软,而且,她算我哪门子家人,妈妈你不是说等她过完十八岁生日,就告诉她真正的身世吗…”
……
啪的一声———
手中的礼盒就这样掉在地上。
里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动静,提声问了句谁。但等彻底打开房门,阮母只看见一个绿色的礼盒。
暖色灯光下,掉落的礼盒摔开一张纸条。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妈咪,生日快乐,平安喜乐。”
“Ps:如果以后你对我好一些,我或许考虑可能会原谅你哦。毕竟,我想我还是爱你的(笑脸)”
阮母呼吸一滞。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顾叙篇
阮柚头脑嗡嗡作响, 几乎慌不择路。
酸涩的情绪膨胀胸口,她几乎屏蔽周遭一切声音,就这样跑出了家门, 越来越远。
眼前是雾蒙蒙一片,阮柚脸色泛白,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她真正的身世?
什么身世?这究竟会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却是血淋淋地真相。
阮柚本能地畏惧退缩, 莫大的孤独抽离感将她彻底笼罩了完全。
等她再度回过神来时,脚步停下, 眼前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森林。
月光皎洁,森林没有那么黑。
阮柚不禁想起了小时候。
初回到顾家时,她别扭却又渴望着爱,也回时常回味着幸福的瞬间。
犹记得每逢夏日, 家人会带她来附近这片森林露营,夜晚蝉声鸣叫, 她捧着一块冰镇西瓜, 不经意仰头时, 偶尔还会看见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而这时, 她的妈妈会变得格外温柔, 笑盈盈问起她,“阮柚,开不开心?”
开心当然开心。
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要留住的纯粹幸福。
阮柚多么想回到那时候啊, 多么想有一天, 自己能够再度握紧手中的幸福。
可如今看来, 都是虚假的。那本就不属于她,那是她……偷来的美好。
她在奢求什么呢?
如今只是拨回到原点罢了。
即便想通这点,可为什么, 她的眼泪还是像不要钱似的、无法控制地一直流呢?
阮柚迷蒙眨了眨眼睛。
她眨得频率很快,可仍然甩不去眼中浓郁的滚烫。
脑子晕沉沉,她站直了身子,聚了聚神,再度看向那片森林。
物是人非。
夏去秋来,夜色渐浓。
枯黄的落叶厚厚堆积在了地面,月光照下浮起冷清的光。周围只有她,她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呼气声。那是自己能感知的仅存的温热之一。
一切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他们会变……为什么再也感受不到他们完整的爱。
身上渐渐褪去了体温,阮柚靠在树干边蜷坐下,失神地想。
原来是这样啊。
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告诉她呢?
哭干了眼泪,阮柚胸腔浸透起了冰凉,压抑的理智终于浮现了心头。
她紧紧地蜷握手心,压出淡淡的红痕来,细细麻麻的痛感袭来,意识却越来越沉钝。视线在迷蒙之时,她看着眼前的浸透月光的落叶,恍惚地想,她好像又看到萤火虫了。
再度醒来时,已是凌晨。
阮柚揉了揉眼睛,干涩发疼。她努力地站直了身子,空气太凉,不住瑟缩了下。
怎么睡着了。
她不该在这里的。
阮柚抿抿唇,回想起之前的难过,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如今醒来,好似被挖去了一角,酸涩残存,胸口却空荡一片,唯有眼前的清醒。
她抬手扑去了身上的落叶,不由多想,起身离开。
哭过了,就该过去了。
正如太阳会再度升起,她也应该往前看。
之前,不是都相通了么?
可折返回去时,却不期然地瞥见远处熟悉的别墅灯火。眼睛像是被刺了下,阮柚不禁加快了步伐,迅速朝反方向走去,一个人跑出了这片浓夜。
已至凌晨,街边霓虹寥落,路灯昏沉。秋风寒凉,阮柚一个人走在桥边,周遭寂静,仿佛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
她又成了一个人。
但这一次,阮柚什么感受都没有,只有麻木。
潮湿的晚风划过她的脸颊,顺着耳廓拨开乌黑的发丝,阮柚站在桥边,任风荡过衣衫,就这样眺望着不远处钢筋水泥构筑成的城景,心也渐渐放得很轻。
她应该回去了,回学校,然后睡个好觉。
正这样想着,阮柚好似终于找到了方向,蜷了蜷指尖,转身打算离去。
而恰在此刻。
身后忽地响起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在阮柚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这样停在了她的面前。
凝神去看——
少年长腿支在地面,银灰头盔摘下,露出染成灿金的蓬松短发。路灯照得成玉肤色很白,笑容也愈发张扬,“学姐,你也睡不着呀。”
他闲闲开口,依旧漫不经心的调子,却一下子,彻底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感官在复苏。
阮柚吸了一口凉凉的空气。
隔空对望,她站在了原地,握紧了手心,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么丢脸的样子,被看到了。
而现实并未给她多少反应的时间。
少年就这样阔步走到了阮柚的面前。
阴影迎面遮下,阮柚目光微闪,只觉眼前忽然黑了下来。
她忍不住唔了一下,再度回神,身上多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她下意识抬手做起挣扎,指尖却不期触到少年为她整理头盔的手背,陌生的温热直至神经,她不由蜷缩手指,却听成玉在面前说,“别动。”
“我已经很温柔了哦。”成玉慢吞吞地说。
透过头盔的防风镜,他弯身看向了少女的眼睛。眼睛红的像只兔子,却仍然藏着明亮的倔强,成玉抵了抵腮帮,一瞬有点出神。
莫名地,有点可爱啊。
他满意地勾勾唇。
阮柚太久没说话了,语气硬邦邦地:“你做什么?”
如今她戴着成玉的头盔,披着对方的外套,耳廓似乎残存对方的热度,这让她明显不习惯。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她在本能地接纳这份温暖,身体体温也随之细细麻麻的复苏起来。
成玉制住她的动作:“在陪你玩啊。”
他说着,语气随之轻快了少许,“走吧,我们去兜风。”
阮柚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夜色浓郁,整个城市已然陷入久久地沉睡。
而她坐在少年的机车后座,逆风疾驰,余光是飞速倒退的繁华光影。他的胸腔是起伏的心跳,呼吸细软绵薄,却在逆流直上的风潮下,油然而生一股久违且莫名的舒畅。
就好像,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烦恼。
她忍不住侧了侧视线,去看,去感受。
而这时,她听见成玉在前面说:“有星星。”
速度倏然放缓,出于无法控制的惯性,阮柚眼瞳一颤,下意识抱紧少年的腰。
下一瞬,她的注意却全然被那句话所吸引。
她就这样抬起头,目光怔忪。
不知何时,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出现了点点的繁星,细碎的光芒就这样掉在了阮柚的眼睛里,将残存的情绪尽数覆盖。
阮柚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嗯,我看见了,很好看。”
“什么?”
前面的少年未能听清,却静了静。
而后,他忽然轻松地说,“一想到人死后会成为星星,或化为虚无,就很想肆意妄为地过这一生啊。”
少年说的仍然轻描淡写,可偏偏,阮柚却隐约听出言语的认真。
她听进去了。此时此刻,头顶是星空,余光是疾逝的光影。她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清楚的明白这段话。或许成玉只是再随心不过的一句感叹,但阮柚却听进去了,她莫名觉得,成玉他做到了。
同样,对方却也是点醒了她。
——人生短暂,珍惜当下所拥有的。
阮柚眨了眨眼睛,呼吸忽然放的很轻很轻。她缓慢阖了阖眼皮,小声说了句知道了。
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清。
风声渐缓,成玉紧了紧手指。
身后的少女环过他的腰,无声无息间,侧脸就这么安静靠了过来。
隔着衣衫,成玉身形些微僵住,忽地几分无所适从。
很柔软,却温热而潮湿,几乎不用想哭的有多小声。
阮柚其实并不难过。
但是她就是想哭,她尴尬而局促地告诉成玉,是因为刚刚的夜空太美了。
彼时,成玉从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走出来。
闻言,他伸手拿了杯奶茶烫了烫她的脸,不咸不淡,“哦,知道了。”
阮柚眨了眨眼睛,捧过热奶茶,小声说了句谢谢。巧克力味道的 ,她第一次喝。甜的牙疼,但很好喝。
少年扣着卫衣兜帽,阴影罩下轮廓,几缕金浅金的头发松松落在眉前,就这样漫不经心喝完了他那一杯。
见阮柚看来,笑,“你这个表情好呆哦。”
阮柚:……
她抿了抿唇,甜腻残存,努力找着话题,“你爱吃甜么?”
“喜欢。”
成玉摸了摸鼻尖,抬手,空瓶呈半弧线准确落入不远处的垃圾桶。
末了,少年几分餍足舔了舔唇瓣,语气乖觉。
“越甜的,我越爱。”
我也是。闻言,阮柚在心里说。却知道该到道别的时候了。
便利店位于学校附近,即便她什么都没说,成玉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他将她送到了校门口。
见她在发呆,成玉半开玩笑地说,“希望今天能治愈你的失眠症。”
阮柚瞳孔一闪,碎光浮动,“谢谢你。”
她抱着奶茶,再度郑重其事的说了一次。
成玉却稍稍耸肩,不在意地说:“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阮柚抿起很浅的弧度。她对成玉改观了,某一瞬间,她觉得成玉似乎很了解自己的处境。
她摁了摁手指,忍不住说,“你呢?你不回去么?”
“会吧。”
成玉喉结微滚,含糊说,“在外游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阮柚踢过了碎石子,闷闷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她也不想这样的。就是今天,太混乱了。
成玉想到了什么,略略弯下了身直视过来。
“所以千万别学坏哦。”
阮柚还在失神,听见成玉再度开口,下意识仰起了头。
老旧的路灯下,两人面面相望。
灯光幽微昏黄,无声无息将人影兀自拉长、就这样重叠覆盖。气温凝到了最低点,落下的呼吸团成薄薄的白雾,吞没在夜色。
顾叙找来的那刻,恰好看见的这一幕。阮柚失踪的消息传来,他从城北找到了市郊,甚至是最初相识的地方也几乎翻遍,却依旧寻不到踪迹。
最后,顾叙来到了圣煜。
不期然间,他先看见的,便是如今亲密而立的一幕。
胸腔是起伏不定的心跳,。
少年倏然定在原地,唇瓣苍白无血色,过分冷冽空气丝丝刺痛神经,喉腔随之泛起细细疏疏的血腥。
而后,他们隔空对望。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顾叙篇
若有所觉, 阮柚侧过了视线。
是顾叙。
一瞬间,她心脏软绵绵地,好似一下子踩在云朵。阮柚眼睛一亮, 脆生生地喊了声哥哥,便朝着顾叙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成玉轻轻啧了声,直了直身, 心口莫名地堵了一瞬。
啧, 没良心的,哥哥来了就忘了他这个旧人。
阮柚到了顾叙面前, 兴奋之余,又后知后觉地发觉出几分不妥。此时此刻,她身上仍然披着成玉的外套,还没有还给对方呢。
她侧了侧脸, 想要折返回去,却忽的感受肩膀处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
顾叙帮她脱掉了不属于她的外套, 而后, 沉默地将自己的披在她身上。闻着衣衫熟悉的气息, 阮柚这才后知后觉, 从头到尾, 顾叙都安安静静,没有说什么话。
心间划过异样,阮柚不由仰起头, 恰好对上顾叙的面庞。
少年眼瞳深静如潭, 情绪稀疏瞧不出深浅, 阮柚却莫名觉得,他有些不太对。
她忍不住握顾叙的手。大衣袖口里,对方手指异常冰凉, 半点温度都没有。
好凉……
感受到她的动作,顾叙缓慢凝神,很轻地在头顶说,“还回去吧。”
成玉的外套。
言简意赅,阮柚却听懂了,“好。”
成玉看了他一眼,接过便抬手穿上。
临走前,成玉特意停在阮柚身前,桃花眼满是意味深长,“不要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阮柚想起先前听见的“叮嘱”,点头,又嗯了一声。
她再一次道了一声谢谢。至少是现在,她没有那么那么难过了。
殊不知眼下这一幕,落在顾叙眼里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两人像在说什么隐晦的谜语,无形之间将他彻底地隔绝在了最外缘。
他成了那个多余的旁观者。
顾叙喉结微滚,对成玉说,“不要对她说些奇怪的话。”
他说的平静无情绪,可成玉听着,唇边却露出清浅的笑意来。
顾叙抿唇,余光觉察阮柚看来的视线,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阮柚听出其中的严肃。
少年握的力道更紧了些,隔着凉薄的皮肤,似乎能感觉出滚热的血液流动。
顾叙似乎误会了什么……
但今天真的太乱,她很难去和他一下子解释清楚。
正欲开口缓和气氛,阮柚这时听见成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你只是他哥哥,管那么多干嘛?”
说完,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欲多留。
他说了声再见,便再度戴上了头盔,潇潇洒洒离去了。
周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她和顾叙。
头顶路灯落下冷冷清清的光,周遭没了风,更为寂静无声。
少年穿了身深灰大衣,松松挂着一条薄款针织围巾,身侧灯光洒下,冷白脖颈上青脉隐约可见。他的手心极冷,丝丝浸透着寒凉,可阮柚却是浑然不觉,牢牢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放开。
好似找到了能够栖息的地方。
阮柚抿了抿唇,竭力咽下所有委屈,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顾叙。她抱得很紧,耳畔贴在对方胸膛,收束力道里,依稀能感受到规律起伏的心跳声以及顾叙背部凸起的脊骨。
阮柚眨了眨眼:“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叙沉默了几秒:“我在找你。”
闻言,阮柚呼吸一慢,阖了阖眼皮,鼻尖不由酸了酸。
而后——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顾叙的妹妹。他们甚至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认知一旦浮现脑海便一发不可收拾,逐渐清晰而锐利。
思及此处,偌大的空茫感骤然席卷了阮柚的心头,她沉默闻着顾叙身上熟悉的松香,迟钝发觉这股气息其实是那么冷,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倘若顾叙知道,她不是他的妹妹,他还会对她这么温柔吗?
这些……明明都不属于她。
阮柚不知道答案,也不敢想。
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偷,赤裸裸地贪恋这份美好,并开始患得患失。
不要。
她不想再失去顾叙了
顾叙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冰火两重天,冲荡过后,内心只剩下了荒芜的冷漠。
并未对阮柚。
而是自己。
强烈的自厌感几乎吞没了他。
所幸如今,理智尚存。他呼吸放缓,得以继续面对阮柚。
怀中,阮柚忽然说:“哥哥,对不起……”
顾叙听出了其中难言的哽咽,胸口不由刺痛,“不需要和我道歉,阮柚。”
“是我太担心你了。”
他不愿让自己无法控制的情感,有朝一日,成为困顿她的负担、甚至是囚禁她的枷锁。
“可我真的不想这样。”她明明应该说出真相,却自私地选择了隐藏。
她不想这样,可是,她真的不想再失去顾叙……阮柚出神地道,窝在少年怀里,陷入了近乎抽离的情绪中。其实她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叙,可倘若时光能倒流,她依然会在那个雨水迷蒙的傍晚,选择抱紧他的手。
长夜寂静,两人沉默相拥,各自想法却错了位,几乎背道相驰。
顾叙闻言一滞。
无声无息间,他直了直脊背,双手搭落在阮柚的肩膀。
视线迷蒙之间,阮柚虚虚张了张唇,仰头对上了顾叙的视线。
顾叙将她推离了怀抱。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了纸巾,沉默替她擦拭去了眼泪。
但不知为何,力道收的有些重。
阮柚感觉出脸颊的几分疼,睫毛微颤,下意识地侧脸闪躲了下。
这一幕恰恰好落在了顾叙眼底。
顾叙动作顿住,几乎如梦初醒,“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阮柚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摇头,“不疼的,一点也不同。”
顾叙呼吸一涩,他知道阮柚的言不由衷,那闪躲的动作从不会说谎。
为什么要对他小心翼翼呢?
是因为,当他为她擦拭眼泪的时候,脑海却浮现的却是那日所见的耳鬓厮磨?
还是因为,他不过只是个外人,不该去查手过多她的生活?
顾叙曲了曲指节,就这样放下了手。
可他却无法忽视她扑闪的眼泪,和眼尾哭过的微红。
他轻声问,“为什么哭呢,阮柚。能告诉哥哥么。”
阮柚眼神一晃,低下头,没去看他的眼睛。
顾叙看出她的闪躲。
她不愿回答,甚至表现出了躲避,但这不该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他抬起她的脸颊,让她得以看着他的眼睛。
顾叙神态认真而柔和,“阮柚,告诉我,是因为……成玉吗?他欺负你了么?”
脑海只剩这个猜测,问出的那一刻,顾叙分秒不错地观察阮柚的神态变化,却未曾发觉,两人如今靠的如此地近,他如今的动作是多么的越轨。
阮柚很快否认了,“不是。”
她努力抑制鼻酸,忙讷讷解释,“成玉是个很好的人,我很感谢他。”
话说完,目光相接。脸颊是少年手心的冰凉,过近的距离里,睫毛似乎都沾染上对方的呼吸,
阮柚莫名呼吸紧绷了些。
这时,却见顾叙松开了手,用很寻常的语气说,“好,我知道了。”
她睫毛闪了闪。
顾叙神态安静,站在自己身边。
阮柚却莫名心间一凉,某种预感就这样凝上了心头,不强烈,却令她不安。
而后。
顾叙微微偏开了身子,嗓音温柔,“睡觉吧,忘记那些不好的情绪。”
阮柚神情恍惚,就这样随着顾叙的步伐走。
然而走了没几步路,灯火阑珊。飘渺的呼吸不时团出薄白的雾气,阮柚缩在顾叙的外套里,便听见身侧的少年放慢语气说,“我以后……”
他顿了顿,声音淡若未闻,却刚好坠入阮柚的耳朵里。
“不会再管这么多了,今天……对不起,我不应该来。”顾叙眉头皱了又松,指节重重压在掌心,克制情绪。
她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空间。
闻言,阮柚步伐骤然一顿。
好似被当头一棒,整个人晕沉沉,陷入不绝的嗡鸣。
隔了几秒,觉察处少年伸手为她拉外套衣链的动作,她忽然心中浮现阴霾。
“所以。”阮柚退开了半步,难过情绪蔓延,却难得没有一滴眼泪。
这让她得以看清他。月光下,顾叙容颜清俊,神态依然温柔,但头一次,阮柚却觉得有些陌生。
胸腔酸涩蔓延,细细麻麻占据了心头。
阮柚很轻地弯了弯唇,咽下丝丝涩意,“你要放弃我么?”
顾叙眼瞳一晃,“没有。”
“那为什么?”阮柚呼吸发痛,声音却愈发清亮,“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么?”
顾叙却一时不说话了。他低头望着她,肤色冷白到近乎病态的程度,可依然不躲不闪地看着他,那么坦诚、那么纵容。
月光洒下,又那么圣洁。
平生第一次,阮柚萌生出一个想法。
是啊,顾叙就是这样,他那么温柔的人,对谁都温柔,也对谁都残忍。
倘若不是一个强敷上去的妹妹身份,他又怎会这么关心、爱护她?
从前,他可以旁观她所有的心酸困窘;而如今,她却突然想在顾叙面前藏起来。
阮柚缓慢地眨了下眼,忽然,没那么想等他的答案了。她快速低头脱掉外套,抬手时候,少年却忽地抓住了阮柚的手臂。
并非束缚的力度,阮柚即刻得以挣脱,却听顾叙说,“会感冒的。”
“我不要你管。”
明明,是顾叙说的,可如今为什么还要牵扯她的情绪?
抬起头——
阮柚就这样同顾叙对上了视线,混乱思绪凝成了一句万分干涩的话,“谢谢你今天的关心,但就这样吧,顾叙。”
说罢,她头也不回跑进了学院宿舍。
顾叙没追。
少年立在了原地,苍白脸庞不沾染半分血色,唯有唇瓣渗出星点的殷红,渗透唇齿,铁锈般的咸腥。
夜色茫茫。
顾叙身躯如松竹般清瘦,瞳色飘忽久久不聚焦,整个人透出漆黑死寂来。
她不再叫他哥哥了……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顾叙篇
天空湛蓝, 窗明几净。
翌日,阮柚从混沌不堪的睡梦中苏醒,睁开眼, 只觉喉间干涩发痒。
她清了清嗓,竟一时发不出来什么声音。
阮柚从床上坐起穿鞋,恍惚见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 就好像做了一场荒诞至极的梦。
然而, 一切都在提醒自己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阮柚接了杯水润嗓, 从医药箱里翻找出来感冒药。
她有点感冒了,意料之中,甚至吃发苦的药时神态都没什么变化。
她眨了眨眼睛,
然而呆呆看着镜子, 脑海却仍然闪过顾叙的那张脸。
对方说,今后再也不会管她了。
他也要放弃自己了。
和他们一样, 从此, 她就又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更何况, 阮柚还有自己。
她这样对自己说。
阮柚洗漱了过后, 敷了会儿消肿面膜,就背着书包去上课了。
她之前选修了天文物理学。上课铃响,老师在讲授着恒星演化, 最后感叹了句, “宇宙对比之下, 我们人类何其渺小,一生仿佛弹指一挥,沧海一粟。”
阮柚听得出神, 低下头,却倏忽想起昨夜听见成玉的那句。
“肆意地活一次。”
草稿纸凌乱不堪,昭示着主人混乱的心情。
下课铃声骤然想起,阮柚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睛,听见有人在叫她。
女生问,“阮柚,能不能拜托你一个忙?”
阮柚今天没穿制服,只穿了件藏蓝色外套,拉链严严实实拉到脖颈,皮肤很白,看着很乖。
“什么忙?”
“快要艺术节了……”女生有点难为情,“我们社团打算排一场音乐剧,但是缺个会弹钢琴的人。”
“阮柚,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帮我们?拜托了。”
女生目露恳求,她知道阮柚会弹钢琴,她在论坛看过她弹琴的视频。
闻言,阮柚一阵失神。
她好像有段时间没有练习钢琴了。
女生:“可以吗?”
“可以。”阮柚颔首,想了想补充,“但我平时有课。”
“没关系,我们会努力协调好大家的时间的,不会耽误你上课的。”女
生眼睛亮了亮,“这个送给你。祝你天天开心哦。”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阮柚缓慢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心。
手心瘫放着一个笑脸发夹,扬起的弧度正在熠熠生辉-
阮柚出门走了没多久,顾盛就拦在自己前面。他深深看了阮柚一眼,“生日那天……”
阮柚却仰起头,眼睛剔透干净,“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阮柚……你别相信。”顾盛捏了捏眉心,眼眶泛红,心情瞬间糟透了,“那些话都是假的。”
“真的假的,对我来说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阮柚缓慢呼了一口气,想了想,鼻腔仍是忍不住酸涩了下,“但是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让你们早一点主动告诉我。”
顾盛张了张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他却不想让阮柚离开,就好像对方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这个念头令他恐惧。
然而刚一抓住她的胳膊,一道男声就慢悠悠传了过来。
“这是干什么呢?”
成玉挑眉,步伐不紧不慢,他只是路过,手中还抱着一个篮球。
少年身形高挑,气场迫人,三步两步走到了阮柚身旁。
旁人看了,莫名闻出些许不寻常的气息。
阮柚缓过神来,竭力抽回了手。
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盛,此时此刻,唯有逃避这一个念头。
她低了低眼睫,什么都没说,便沉默离开了。
从楼梯走下时,屋外的阳光恰好照在她眼皮。
阮柚一个恍惚,右手空空地擦过扶梯,脚步差点踩空。
一只手却先一步搀扶起她。
阮柚缓慢侧过身,恰好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胸口骤然一缩,阮柚嘴唇重重抿了一下,匆匆移开视线,“谢谢。”
顾叙抬睫不语,只是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
手心是散不去的温度,热的发烫。
……他似乎被讨厌了。
成玉抱着篮球走下来,挑眉,“嗯?大忙人怎么回学校了。”
顾叙掀起眼皮,波澜不惊,“有些事要处理。”
成玉:“看见她了?”
“嗯。”顾叙鼻息很轻地嗯了口气,眉眼很安静。
“她似乎……”成玉想了想,“最近遇见了什么事,反正是不太开心。”
顾叙眼波微晃,“是么。”
成玉看了眼他过分苍白的面庞,倏然话题一转,“最近没去看医生?”
“没有时间。”
“没时间找时间啊。”
顾叙沉默没说话,临走前却叫住成玉,“成玉。”
成玉似乎猜中什么,耸肩,“我和阮柚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昨夜他第一眼就看出顾叙的不对,少年眼底阴郁转瞬即逝、却令他感到新奇。把人护的像眼珠子似的,偏偏要装着不在意,属实让人同情。
顾叙闻言,却抬唇说,“如果你有让她快乐的能力。”
他看向成玉,依旧是那么平静,“那就多陪陪她吧。”
“就当我求你,成玉。”
成玉闻言一愣。
阮柚走出来,走了很久,脚步渐渐慢下。
校园有人骑着单车,清泠泠的声响穿梭错过耳畔。
凉风拂过脸颊,她神情恍惚了瞬,余光一错,终究还是转过身。
路人迎空同她碰上了视线,擦肩而过前,朝她笑了笑。
阮柚捏了捏掌心,钝钝发疼,自嘲浮现心头。
她在期待什么呢?
阮柚缓慢眨了眨眼睛,快速收拾好了心情。
她附近吃了饭,下午没课,吃饱过后没多久就回了宿舍。
她心情很乱,身体也很疲惫,想要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薄薄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室内不见日光。
等到阮柚再度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十分,骤然掀开窗帘,傍晚余晖就这样不期然地洒在了她眼皮,阮柚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有种被蓦地拉回现实的感觉。
学院晚上有几个演出,宁糖参与其中之一,因此邀请她去看。
阮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想看宁糖的演出,也要透透气,更想彻底地沉浸在演出里。
下楼,宁糖愣了下,问,“阮柚,你怎么脸色这么白?”
阮柚勉强牵了牵唇角,说,“可能因为我敷了面膜。”
宁糖呆呆地说,“原来你这么重视我。”
阮柚眨了眨眼睛,见宁糖满眼感动,还是讷讷点点头。
宁糖似乎知道阮柚情绪的不对劲,一直给她讲笑话。
虽然阮柚听来都有些冷,但她弯了弯唇角,胸口依然泛起暖意。
很奇妙的感觉,从对方身上散发渲染了自己。一场舞台剧,宁糖在里面饰演一个歌女,即便出场不多,却格外引人注目。
宁糖的歌声清脆动听,婉转又温柔,好似拥有了治愈的力量。
坐在台下阴影里,阮柚呼吸放缓,内心却涌现不属于自己的骄傲来。
结束之后,掌声不止。
阮柚跟着拍掌,眼瞳剔透扑闪,星星点点的舞台光洒在眼皮,如梦幻交织。
而后。
正在她以为快要退场的时候,周遭观众忽然忍不住激动起来,躁动不已。
阮柚随之定了定神,却见幕布缓缓扫下,少年身着白衣,立在钢琴前,温柔地就像缓慢铺展开的画中人。
舞台前,顾叙掀起眸,嗓音清冷,“我想邀请一个人,和我一起合作。”
话音一落,台下骤然炸了锅。
阮柚抿紧了唇瓣,听见周遭兴奋地议论,他们都在期待自己会成为那个幸运一员。
她则置身其中,于阴影下僵坐在原处,竭力克制着绷紧的情绪。
恰在这时——
顾叙视线缓缓越过人潮,就这样锁定在她身上。
“可以么?”
阮柚呼吸微屏。
她有着登台的勇气和渴求,却没有面对顾叙的任何准备。
她不知顾叙在想什么,可再度坠入那双沉静如海的温柔眼睛,她脑海空白了一瞬,似乎连心跳都开始放缓。努力抓了抓手心,阮柚终究还是上了台。
聚光灯打的她面容雪白,精致五官轮廓愈发清晰,有着夺目的明艳。
闯入了画,也为画添彩。
走近些,阮柚却用一种不解且陌生的眼神望向顾叙。她不知道顾叙在想些什么,也不觉得这像是顾叙的作风。
顾叙却淡笑,眼底泛起晦涩的、类似苦涩的情绪。
一闪而过,他说,“坐下吧。”
少年正襟危坐,脖颈微弯,修长手指娴熟地落在琴键上。
光影骤暗,一时间,阮柚的世界似乎只剩下身侧的人,以及自己难以平息的脉搏。
顾叙弹得正是她那日弹奏的吉它曲。少年放缓了节奏,将它改编成缱绻的钢琴曲。阮柚睫毛颤了颤,胸腔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钢琴声放大了她的感官,她沉浸其中,不知觉地抬起手,陪顾叙演奏完了这首曲子。
结束之时,他们指尖不期地碰撞在了一起。
仿若电流顺着肌肤骤然荡过,阮柚睫毛低低闪过,下意识蜷回了手指。
好奇怪。
身侧,顾叙落下了手。
他的视线仍然落在钢琴前,可阮柚却莫名感觉出,自己在他的余光里。
台下凝滞过后,骤然响起雷鸣的掌声。
有人上台送花,阮柚怀里也多了束绚烂的郁金香。
散场后,有人将两人围了起来。听见赞赏,顾叙说,“这首钢琴曲,原创来自我身旁的女孩。”
阮柚看向了顾叙,神态茫然。
混血男人眼神激动未退,他摘掉了头顶的黑色鸭舌帽,递给阮柚一张名片。
末了,他开门见山,“不知小姐是否有去国外深造的打算。”
阮柚却一封权威的推荐信。
而现在,机会就在咫尺之间。
那么近,那么触手可及,可偏偏,她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激动。
混血男人名叫西泽,是国外一所知名艺术学院的教授。
他让阮柚试弹了一首曲子。阮柚弹过后,对方站在一旁鼓起了掌。
“的确很有灵气,但弹得有些生涩,时不时最近不常练习?”
阮柚点头承认。她最近确实生疏了……
对方告诉她,他很欣赏她的天分,愿意为她递交一封推荐信,并为她争取免除学费的机会。
就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阮柚却难得清醒,眨着眼睛,“为什么是我?”
西泽也跟着眨起湛蓝的眼睛,颇有些模棱两可,“因为……缘分。”
阮柚接受过许多的赞美,但这些赞美多来源于外在。尽管她当时的开心是真的,但人是永远无法停止获得满足的动物。
她渴望有人真的欣赏她,她的才华、她的能力、又或者她的灵魂。
没有得到真切的答案,阮柚握紧了手中的名片。
出门后,她却莫名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见到顾叙的冲动。
或许上天听到了她的声音。
楼下的小型公园,顾叙正蹲在那么喂猫。秋意渐浓,空气逐渐转凉。少年却比寻常人更怕冷,内里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外面还要套一层羊绒大衣。他头发长了些,乌黑碎发遮住半片眉眼,冷白下颌藏在领口,令人读不出其中情绪。
可阮柚却知道,此刻的他,应该是温柔的神色。
似有所觉,少年最后抚摸了那只白猫,侧神看了过来。
秋风缠绕落叶,呈半弧似地缓慢坠落地面。
阮柚踩过时,细窣清脆的声响消融在寂静的空气。
目光交汇,少年站直了身子。
她呼吸却不由放缓,对望过后,升起丝丝莫名其妙的紧张来。
“他说可以给我推荐信。”
顾叙垂睫轻语:“他是一个专业权威的人,你可以相信他。”
“我信。”
阮柚抿了抿唇瓣,听见顾叙的话,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和顾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再度帮了她。
而这次,她却心感复杂。
她知道自己该去感激、该去拥抱他。最后在他耳边说,哥哥我其实……其实还是忍不住想你。
但她望着顾叙那双眼睛,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胸口沉闷压抑,似翻涌什么呼之欲出的情绪,阮柚重重捏了捏掌心,安静地走近了几步。她终于问起烂熟于心、却始终藏在心底不见天日的问题,“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顾叙眼睫微闪,乌黑长睫拓下阴影,情绪忽明忽暗。
阮柚却仰起头,而后看着他再一遍问,“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还会喜欢我吗?”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顾叙篇
第八十八章
阮柚问完, 胸口堵塞住的闷涩散去大半,急促的心跳接踵而至。
但她仍是不躲不闪地看着顾叙。
风来了又去,无声紊乱了呼吸。
顾叙个子很高, 替她挡住吹来的风。
少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敛神,“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
阮柚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顾叙摇头, 却说,“我不知道。”
少年喉结滚了下, 面庞被冷风吹的苍白,仿若一瞬陷入恍惚状态。
阮柚闻言,眼瞳渐渐沉寂了下来。
呼吸很凉。
她却仍不死心,此时此刻, 她多想听顾叙一声肯定的答复。可话到嘴边,却凝成了某种晦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阮柚呼了口气, 再度说, “那位先生告诉我, 有可以推荐我去国外读书。”
顾叙敛眸, 唇边浮出淡淡地笑, 似在为她骄傲:“很难得的机会。”
“是啊。”阮柚看着他说,“我应该要感激你。”
顾叙说:“是你的天分被看到了,不需要感谢我。”
阮柚却默然片刻, 开口说, “可我却没那么开心。”
顿了顿, 她说,“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为什么不开心。哥哥, 我不想离开你。”边说着,她鼻尖一酸,却本能排斥起自己的脆弱。
她应该好好说的,而不是动不动就哭。她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
顾叙呼吸一屏,朝她走进了几步。
他垂下了视线,深灰眼瞳就这样将她映满,而后轻轻抬起了手。
少年指尖异常的凉,指腹落在阮柚泛红的眼尾,骤然如电流般荡过了神经、放大了感官。酥酥麻麻地,令阮柚不自觉颤了颤睫毛。
她才发觉自己流了眼泪。这两天,她似乎流了比从前加起来还多的眼泪。
“别哭。”顾叙对她说,“我最不想看见你流泪了,阮柚。”
闻言,阮柚心软了软,安静扑在少年怀里。
她的脑袋埋在他胸膛,鼻息是顾叙身上浅浅的松木香,却与从前不同的是,掺混了许多冷冽的、类似消毒水的气息。阮柚头脑晕沉沉地,胡乱眨去眼底泪花,终于说,“因为我好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哥哥。”
少年是她心底柔软的美好。无论怎样,她都不想松开手。
可唯独这次——
少年却默然片刻,低头在她耳边道,“那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
阮柚缓慢眨了眨眼,懵懵懂懂地听着,抿唇没说话。
这时,少年接着在她头顶细细低语,言语听不出情绪。
“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阮柚。”
阮柚一僵,嘴唇蠕动,怔愣从顾叙怀里抬起了头。
顾叙眼瞳乌黑,却依旧温柔,“你总要习惯自己一个人。”
阮柚再度听到了同样的话,可这一次,她的内心却出乎寻常的平静。
眼瞳如湖潭般的沉寂,她松开了顾叙,如梦初醒,缓慢又僵硬地退开了半步。
但她还是问,“如果我出国,一直不回来呢?”
顾叙沉默了片刻,凸起喉结滚动了下,低头说,“我会祝福你,阮柚。”
——你该在未来自由起舞,而非因他停滞盘旋。
阮柚呼吸放缓了些。
好一声祝福。
她真的快要为顾叙喝彩了。这才是顾叙,这才是她应该了解的顾叙。
温柔圣人,悲天悯人、不偏不倚,也从不会为谁而停留。
她只是刚好出现在他的生活。
即便彻底离开又如何,他不会挽留,也不会在意。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她还可笑又可悲的想要等来那句答案。
最后,阮柚很轻地说,“我知道了。”
顾叙颤了颤睫毛,晦暗情绪抑在眼底,却还是忍不住拉着她。他难得用了力,薄白手背青脉凸起分明,牢牢缚着她的手臂。
他低低看向了阮柚,嗓音低哑,“别走。”
阮柚本想就这样离开,但对上顾叙的脸庞,还是决定,至少道别。
她内心像是枯萎了,站在日光下,混混沌沌。
“不是你说要放手的么?”
阮柚瞳色平静到近乎死寂,“我只是提前在道别,顾叙,这次真的再见了。”
她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从前是家人,现在是顾叙。因为什么都会变,爱可以因为血缘而存在,也会因为血缘而破灭。
阮柚忽然想,顾叙回答的那句不知道,何尝不是答案呢
察觉少年的失神,阮柚挣脱开来,慢慢退开了步伐。
顾叙听见她说,“再见了,哥哥。”
他胸口一疼,如针扎似地反复刺痛神经,却自虐一般看着少女身影渐行渐远。
他知道,她是在和自己告别。
*
阮柚和顾叙参加的舞台被人上传了网络,不久就火出了圈。
顾叙出身顶级艺术世家,天资卓越、年少成名,加上一副惊艳皮囊,早早在网络累计不少粉丝。围观的评论多是谈论他,但也有不少发现了身边的阮柚。
“能说吗?感觉她好漂亮,就像洋娃娃似地。”
“楼上的姐妹,你不是一个人。而且皮肤好白啊啊啊啊,到底怎么保养的。”
“我觉得她钢琴弹得也很好啊……和顾叙配合的很默契……”
“有一说一,谁能告诉我她和顾叙什么关系啊!!”
讨论的热火朝天,一刷新,却发现已经被删掉了。
成玉挑眉,偏头问顾叙,“你干的?”
顾叙:“什么?”
“帖子没了。”成玉举起手机给他看,“我还没看完呢。”
顾叙看了一眼,没说话。
他在细细雕刻一朵玫瑰,几乎到了精益求精、追求极致的程度,锐利冷白的工具刀摁在指腹,偶尔擦过皮肤渗出丝丝血红,也浑然不觉、依旧慢条斯理。
成玉看地忍不住皱眉。“行了,别弄了。”
话说完,顾叙却说,“是我。”
他眉眼平静,放下了工具刀,拿纸巾擦手。
“你什么时候爱雕这个了?”成玉说,“送给阮柚?”
顾叙眼瞳晃了晃,“不是。”
成玉拉下椅子坐下,“听说你最近在调查她家?”
“我只是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叙曲起了指节,视线定定落在那朵玫瑰上,神色莫名有些冷恹。
成玉哦了声,“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顾叙默然。
“不会是。”成玉扯了扯唇,“人家不……”
他刚要说什么,余光一扫顾叙的神色,倏地抿唇噤了声。
少年苍白的像丢了魂,饶是他这个没良心的,也看地说不下去。
玫瑰雕好了,他将它放在窗台。
某天佣人打扫房间时,看得新奇,伸手时却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原地,染色的木质花瓣四散地面。佣人脸色泛白,抬头,却恰好看见少年干净的身影。
他忙声道歉,祈求原谅。
温柔的少年原谅了她,却在隔天递给她一封辞退书。
少年肤色冷白,红艳的唇瓣弯起浅淡的弧度,声线却温柔如旧,“阿姨,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是么?”
她含着眼泪接过,却什么都不敢说。
少年令他感到陌生。
玫瑰木雕没了,顾叙开始没日没夜的练琴。
他整日泡在钢琴房,指尖的琴声似乎要将他的灵魂浸透。
屋内是冷蓝色、如同深海般的光线,顾叙久久沉浸在其中,流淌的琴声如潮浪翻涌,令他有着近乎窒息的沉溺感。
他却还是想起阮柚。
……想起少女对他道别的样子。
阮柚的眼瞳好似玻璃珠一般剔透干净,一如那日傍晚雨水淋漓,她闯入自己世界的那一刻。然而不一样的是,藏着无尽的冷漠疏离。
顾叙曲了曲手指,虚虚停滞在某处琴键,忽地翻涌起强烈的、无法克制的情绪。
他想去看看她。
就看看她,一眼也好。
室外,乌云密布,此刻正下着瓢泼大雨。雾蒙蒙的空气模糊了车水马龙,只留下霓虹的虚影。少年乌发灰眸,五官精致,着了身黑色宽松款外套,身躯愈发清瘦单薄。
打听了过后,顾叙礼貌道了声谢。
那人惊奇地看了眼顾叙,抑下心跳,说了句不客气。
——顾叙。顾叙他怎么在这里?
阮柚正在参与彩排。
音乐剧缺少人手,她在其中负责饰演一个会弹钢琴的盲女。
盲女看不见世界,却有着异乎常人的音乐天赋。她恋慕意气风发的的主角,却自卑于自己的残缺,到死都没不曾表达心意。阮柚听着同学给她讲完这个故事,内心不禁有些沉闷。她最近一直有在练琴,曲子难度不大,排练起来也驾轻就熟。
顾叙走进了排练厅。
不见日光,偌大的排练厅唯有短促冷白的聚光灯光束,其余尽是暗淡阴影。
少年来得无声无息,甚至,在场没有任何人发觉他的存在。
目光停留在空荡的舞台,刺眼的聚光灯沉沉压在了眼皮,顾叙垂了垂睫毛,余光一扫,却不期看见了一幕熟悉却又陌生的画面。
舞台左侧的阶梯旁,灯光晦暗晕沉。
少男少女面面相觑,安静地对望着。
目光交汇那刻,男生笑了笑,像是说了什么,便俯身为她系上了鞋带。
不远处,阮柚低着头,神情看不分明。
亲密至极,对顾叙而言,要比不远处折射的聚光灯还要刺眼。
他颤了颤睫,神色晦涩不明。
倏然间,想起那日捡到的信件,那是写给阮柚的情书,却被她不小心落在了长椅。
最后,他打开了信件,看清内容后手指曲起,竭力克制住撕成碎片的冲动。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一遍遍近乎偏执的重复过后,信件写着那么一句,“求求你,让我爱你吧。”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顾叙篇
第八十九章
莫名觉察几分异样, 阮柚似有所感侧过了视线。
什么都没有,是错觉。她眨了眨眼睛,出于礼貌, 很快收回了视线。
“谢谢。”
“不客气。”
男生是音乐剧的男主角,也是阮柚角色爱而不得的对象。
盲女悸动于少年体贴又温柔地帮助,觉察到对方将她鞋带系好, 不由害羞地垂下了头。表演不是阮柚的强项, 更不要说是从未涉猎过的音乐剧。
他们在台下排练了几次。
结束时,阮柚听见那个男生问她, “阮柚,你有没有过暗恋的经历?”
男生问得认真,眼底纯粹地好奇。
阮柚抿了抿唇瓣,一时默然。
须臾, 脑海莫名闪过熟悉的脸来。
她几乎本能便否认了,“没有……”
“难怪。”
男生笑了笑, 摸摸下巴, “暗恋一个人, 就算是害羞, 情绪也会从眼底溢出来哦。”
“所以我觉得男主应该知道吧。”
少女的眼睛清凌凌, 干干净净。
男生想不出阮柚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但有时候懵懵懂懂,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因为爱一个人而受伤。
结束排练后,阮柚撑伞离开。
外面下的比来时更大, 瓢泼大雨愈演愈烈, 颇有一种要将世界吞没、洗净成灰白之势。
天气降了温度, 她低了低头,呼吸团出了几口薄薄的白雾。
觉察出几分饥饿,阮柚当机立断, 抬脚去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个饭团。
加热过后,她没立即吃,而是捧在手心热了热手温。体温渐渐回暖后,阮柚拉开长椅坐下,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循声转头,是班里同学。
对方看着阮柚,犹豫地说,“阮同学,顾叙问我你在哪。”
她不确定顾叙找没找到,所以话语也犹犹豫豫。但见阮柚一个人出现在便利店,还是决定告诉她。
“他应该是在找你。”
“找我?”
阮柚眼瞳一晃,想了想,问,“能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吗?”
女生告诉了她。
坐在窗边的长椅前,阮柚重重捏了捏手心,咀嚼速度都不知觉地放缓了起来。
顾叙他……来过?
为什么她不知道呢?
阮柚胸口不由发闷,却转念恢复了清醒。无论怎样,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雨过天晴,风和日丽。
外婆忌日到了,阮柚回乡去看外婆。
下乡的路途几乎是连线的风景,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
她看着一幕幕山水草木、自然风光,如潮的记忆也渐渐涌现。
阮柚小时候是个很娇气的人,讨厌夏日无休止、几乎吵得自己睡不着的蝉鸣声,更讨厌夏夜耳畔嗡嗡不绝的蚊子声。
每每这时,外婆会忍不住说她吃不了苦,说她不懂欣赏纯然的美。
但同时,她也会安静地替她驱赶蚊虫,细细哄着她入睡。
犹记得一次梦醒,小小的她虚虚睁眼,却见外婆仍在温柔看她,还在用蒲扇为她扇风。
她是那么爱她。
阮柚想到就忍不住鼻酸。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一直一直想念她,每年坚持来看她
外婆生前热爱自然,死后融于自然。
参天的老树安静挺立,阮柚望着立碑上慈祥的黑白照片,不由眼睛泛酸。
“外婆,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说了好久的话,阮柚最后呼了口气,俯身放下了花束,“希望你在那边一切都好。”
转身,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阮母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今日的她一身素淡,神情也有些说不出的憔悴。
见状,阮柚呼吸慢了慢。
“阮柚……”
她眼神晃了晃,“这些日子,怎么不回家。”
“你在怪妈妈吗?”
阮柚安静了会儿,末了,终于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坦然、纯粹。
最后,她走过去拥住了她,小声地说,“谢谢你。”
“在我心里,你一直会是我的妈妈。”
阮母身形一僵,张了张唇,胸腔莫名抽痛了下。
少时的阮柚身体像小猫一样脆弱,总是接连不断的生病,哭声不止。
可每当她忙完回家将她抱在怀里,小阮柚总会停滞哭声,用一双被眼泪洗净地好似水玻璃的大眼睛定定看着她。后来她想,阮柚一直没变,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渴求着爱。
可什么时候起,自己变了呢?
阮母低头抱紧了她,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阮柚却抬头,良久,轻缓却坚定的说,“但这次,我要过自己的人生了。”
不是自我放逐,而是真真切切,自由且放肆地活一次。
阮柚回家后,说到西泽先生的短信。
对方邀请她去参观即将申请的学校,顺便拜访几位业内专家、帮她指点迷津。
难能可贵的机会,时间定在月底。
要出国,阮柚提前收拾行李,才发觉自己的琐碎物品如此之多。
宁糖过来找她时,听阮柚说起这件事,不由为她高兴。
但同时,也渐渐升起一股失落来,“我会想你的,阮柚。”
阮柚问,“顾烟……”
她顿了顿,说,“她最近没有再欺负你吧。”
“没有了。”
宁糖抱了抱她,“最近她都没怎么来学校。”
阮柚颔首,没有就好。
临走前宁糖塞给她许多自己做的手工,她知道阮柚喜欢,所以特意花了很长的功夫。
小小的贝壳上雕刻了玫瑰的图样,晒在阳光下好似在熠熠生辉。
阮柚抿了抿唇,妥善了收了起来。
然而打开鞋柜,却发现一双熟悉的高跟鞋。
正是顾叙送给她那双。她眼神一静,恍惚想起那日排练时、男生为自己系鞋带的场景。
毫无征兆,阮柚记忆却拉至那夜。
少年动作虔诚,细细托住自己的脚踝,为自己穿上高跟鞋的那一刻。
呼吸微屏,她阖了阖眼皮,胸腔闷涩,思绪一下子有些乱。
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阮柚看着鞋盒,还有一抽屉特意收藏的物件。
心头冷冷清清,忽然间,腾起一个清晰至极的念头。
它们该物归原主。
而不是在这里,成为勾起她回忆的载体。
……
成玉低头望着阮柚,忍不住挑眉,“什么意思?”
阮柚抱着纸箱子,眼睛依然明亮,“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交给顾叙。”
闻言,成玉眯了眯眼,漫不经心起来,“顾叙,怎么不甜甜地叫人家哥哥了?”
阮柚定定看着成玉,一时保持了安静。
见状,少年也没了意趣,视线往下一落,随手拿起其中的小木雕。
打量了几秒,他说,“原来是这样啊。”
阮柚听不明白,但也没有问。
这时,成玉却话题一转,他有着天然的敏锐力,“你们吵架了?”
阮柚眼神一晃,“……算是吧。”
“过家家呢这是?”成玉勾了勾唇角,咕哝了句,“把我当什么了。”
阮柚绷了绷唇角,说,“不行就算了。”说罢,她便抱着箱子转身离去。
少年啧了声,大步上前拦住了阮柚的步伐。他身量颀长,一下子覆盖下来了阴影。
阮柚抬起眼睛疑惑看过去,听见成玉说,“行了。”他低头,弯起唇笑了起来,“其实,我还是挺想帮你的。”
成玉自然想帮,他甚至很想知道,顾叙看到时会是什么心情。
一定会非常的精彩。
阮柚道了声谢,交给了成玉。
道别后,她沿路折返回去,望着熟悉的道路,内心却空荡一片。好似被生生地挖去了一角。那些美好又难忘的记忆碎片渐渐稀释,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她停下脚步,不禁陷入一阵恍惚。
这边,成玉找到顾叙。
顾叙在书房看书,他今日的生活乏味且重复,不是在练琴,就是在看书。
成玉不知道书有什么好看的。妹妹都不想理他了,他还能平心静气地看书。
窗台阳光细细坠落,顾叙掀过了一页,被阳光刺得眼睛倏然一痛。
他无声眨了眨眼睛。
而后,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顾叙:“进。”
成玉走进来,直直迎上了顾叙的视线。他开门见山,努了努下颌,“诺。”
眼神示意完,他掀了掀眼睛,不忘为自己感叹了句,“我可真好心啊。”
顾叙安静看了过去。
少年眼瞳极为平静、几乎平静到了漠然的程度。细长的睫毛阴影拓在眼下,衬得眉目愈发冷清,肤色也是近乎病态的白。
然后,顾叙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淡若未闻,成玉却听见了,心底不由闪过一丝奇怪。这可不是他预想的反应啊。
“谢谢。”
顾叙滚了滚喉结。
最后,他的语气几乎没什么情感,“这样也好。”
成玉罕见地见他这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境复杂。
不过他到底没再问。
心想,罢了,他们之前的事,他掺合什么?
阮柚结束了音乐剧。
反响很好,但是阮柚却有了多余的麻烦,总会有很多人拦住她表白心意。包括她坐在教室,也有不少人过来看。她不堪烦扰。索性剩下的时间三点一线,早早回宿舍。
空气转凉。
阮柚也终于怕冷,出门就戴上帽子围巾,裹地严严实实。阮柚去医院,她最近感冒咳嗽一直不好,扒出来吃得药才发现已经过期好久。
医生给她来了药。
出电梯走出大楼,外面是一条长长的水泥路,即将入冬,树上只剩枯干残枝,没什么生气。
阮柚与人擦肩而过。
她看了眼时间,时间还早。于是忽,她决定去练琴。
正这样想着。
忽地听见路人好似炸开锅似的讨论什么。她本无意倾听,那个异常熟悉的名字却是骤然拉去她的注意力。
——顾叙。
阮柚捏了捏手心,神经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她无法控制地静下了呼吸。
身旁两人则抱着手机,旁若无人地继续谈论。
“顾叙退赛了。”
“为什么啊啊啊,我期待了好久。”
“好像是……出事了。”
第90章 第九十 顾叙篇
第九十章
阮柚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情一路打车到了指定的私人医院。
低头一看, 成玉短信里回复他也不清楚太多。
目前只知道地址。
按照短信里的一行字,阮柚到达了目的地。
等她到了那个楼层后,才发觉病房外围已经被保镖重重围住。
靠近无果, 她只能远远看着。
阮柚心跳地飞快,久久落不到实处。
此时此刻,她迫切想要见到顾叙, 但一时间, 竟什么办法都没有。
焦急、担忧。
顾叙……
他怎么了?
手机上是最新的新闻消息,阮柚低头看了眼标红的颜色, 眼睛不由暗了暗。
【天才蒙尘:顾家继承人深陷心疾困扰】
【顾叙 抑郁】
【顾叙 手臂伤疤】
……
一一看过去,阮柚不自觉心脏纠痛起来。
怎么可能呢?
但转念一想,似乎真的有迹可循。
如潮的记忆翻涌了过来,她想起少年苍白的脸庞、想起他手臂浅浅的划痕, 又想起两人相处的种种画面,想到这些, 一股强烈的悲伤很快占据了她的心。
阮柚无法控制地心酸。
而这时, 病房门忽然打开。
管家平静地看了一眼, 目光于末端一滞, 而后对保镖们说,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闻言,为首的保镖有些为难, “可是夫人……”
管家叹了口气:“这是少爷的意思。”
保镖离开后, 管家微微温下声, “小姐,过来吧。”
阮柚眼瞳晃了晃,沉默走了出来, 叫了声,“叔叔。”
她认识顾叙这位管家叔叔,之前还见过面、说过话,见到他,她问,“他还好么?”
管家面色不变,只是问,“阮小姐,为什么不进去问问他呢?”
阮柚呼吸一滞,垂了垂眼睫。
她担心顾叙,可是真的让她去见面,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他们如今…早就生疏不似从前了。
管家离开了。
走廊里一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
阮柚抓了抓手心,放轻了脚步,透过房门的小窗望了过去。
病房里。
顾叙半靠在床上,午后的光线罩在脸上,安安静静,透出不健康的白。
阮柚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这一幕令她揪心又陌生。
她久久停在那里,眼睛又干又涩。
直到——
少年若有所觉,余光微微一扫,就这样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定定看了过来。
阮柚心跳倏然一滞。
她下意识地退开了半步,眼睛却也一错不错地看着里面的人。
而后,透过虚掩的房门,她听见顾叙说,“阮柚。”
他在叫他,一如寻常。
阮柚紧抿住了唇,好似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低落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她推开了房门。
走进去时,空气浮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阮柚紧紧捏了捏手心,问,“你怎么样了?”
“还好。”
顾叙弯唇笑了下。
寂静的氛围也逐渐延长,直到他抬起头,再度开口,“怎么哭了。”
阮柚飞速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出自己的失态。但她胸腔止不住的酸涩,低头望着顾叙,眼底也生出滚烫来,嘴上却说,“谁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顾叙一怔,唇边仍带着笑,安抚,“都是我的错。”
阮柚呼吸一凛,晃了晃脑袋,“不是你的错。”她恍惚了瞬,即刻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阮柚从未想过再见顾叙是这副模样。少年比以往更清瘦了些,肤色苍白到看不出血色,而眉眼却依旧干净柔和,就这样专注看她。
顾叙:“我知道的。”
不,你才不知道。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过来,顾叙是不会告诉她的。但即便如此,阮柚仍然庆幸自己能够过来,她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心——无论怎么样,她都不想见到顾叙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阮柚便朝他走近了些。可刚刚靠近,少年安静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凉凉的,是有些陌生的温度。
阮柚心跳骤然一空,稍稍低头,就迎上了顾叙看来的视线。
顾叙笑容纯粹:“又握住你了。”
阮柚懵懵然地停在原地,却听少年继续说,“刚刚感觉像在做梦。”
顾叙抬起眼睫,喉结滚动了下,“现在,梦成真了。”
闻言,她的心莫名剧烈跳动了起来。少年触及则分,指尖不期然划过了她掌心,好似羽毛扫过痒痒的钩,阮柚唇瓣抿紧了些,敛下微妙不知名的情绪,低低重复了句。
“是真的。”
是真的。
自然而然,阮柚和顾叙就这样和好了。
可她问起住院的具体细节,顾叙却不作多讲,甚至问起周围也是含糊其辞。
阮柚好似即将靠近一个模糊的真相,下一刻,又被拒之门外。
但她并不着急,她知道总有一天,顾叙会告诉她。
阮柚如是想着,白天便常去陪顾叙。
顾叙身体恢复地很好,只是偶尔会对着她脸庞出神。阮柚先前知道他的抑郁情绪,心疼的同时,也会多花时间来陪伴他。
直到有天,她偶然听见了谈话。
——顾叙是因为溺水,一个会游泳的人,在游泳池竟失去了力气。
阮柚闻言抿抿唇,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顾叙恢复地很快,甚至提前办理了出院。在阮柚看来,少年像一台周密运转的机器,似乎永远找不到停歇的时候。阮柚想阻止,可顾叙态度很坚定。
傍晚天色昏黄,阮柚接了通电话。
是西泽先生的电话。她该到了出国的时间了。
阮柚却犹豫不决了起来,她放心不下顾叙,也想陪伴顾叙。
而这时,少年不知何时走来,也不知听见了多少,只小声在她耳边说,“答应他。”
阮柚看向了顾叙。
电话挂断后,顾叙将手里的小熊饼干递给了阮柚,“新做的。”
阮柚却说,“哥哥,你会舍不得我吗?”
顾叙沉默片刻,乌黑睫毛松松垂下,一时情绪为明。正当阮柚逐渐失望冷却时,他却说,“当然会。”
她张了张唇。
余晖洒下,镀上温柔的光晕。
顾叙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我会想你,每天每夜,时时刻刻。”
阮柚目光闪烁,心脏好似被撞了一下,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下一刻,她抱住了顾叙。少女表露情绪的方式坦然而热烈,喜欢就是喜欢,厌倦就是厌倦,就像耀眼的阳光,拥有抚平一切的魔力。
顾叙低低垂下了眼睛,薄白的手背青脉凸起,手心攥了又松。
最后,他抬起了手臂,选择回拥住她。
“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想听见你说这句话。
阮柚闭了闭眼,“可你总是想把我推远。”
“对不起。”顾叙说,“我只是……”
他的话倏然滞住。只是什么,他无法吐露,那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
阮柚的资料早早摆在了他的书房。
他们是无法争辩的亲人,血缘将他们羁绊一起,又如藤蔓般缠绕终生。
可他是个自私的人,依旧自私地爱着自己的妹妹。
阮柚并没在意顾叙的话,即便从始至终她都非常安静。
她心跳很乱,反复想着顾叙说的话,内心很难平静下去。
直到——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是成玉。
阮柚颤了颤睫毛,不知为何心里一慌,忙的从顾叙怀里出来。
比起她,顾叙竟从容淡定了许多,甚至在站姿不稳那刻扶了一下她的腰。
她抿紧了唇,耳朵藏在鬓发里,莫名觉得有点热。她这是怎么了……
成玉轻轻挑了下眉梢,懒洋洋地双手环胸,“看我干什么?”
阮柚被揪个征兆,脖子往后缩了缩,莫名有点心虚。
顾叙见状,皱起了眉头:“你吓到她了。”
成玉:“她是猫啊,这么不禁吓?”
阮柚脸颊红晕尚存,听着,忍不住瞪了成玉一眼。“你才是猫!”
闻言,顾叙很浅地勾了勾唇,却仍是拦在阮柚身前。
这一幕不知为何,看的成玉莫名有点不爽。他大步流星,来到两人面前,刚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成了,“你俩终于和好了?”
阮柚低低嗯了声。
成玉啧了声,嘀咕,“跟闹着玩似的。”
“才不是。”闻言,阮柚莫名有点难别扭,低低嘀咕了一声。
成玉:“你说什么?”
阮柚眨巴眼睛,佯装不知。顾叙却微微收起笑来,“好了。”
成玉却不想放过阮柚。
他想要揪出躲在顾叙身后的她,尚未有什么动作,少女委委屈屈的声音就适时响了起来,“哥哥,他欺负我。”
一顶帽子横空掉落,成玉神色微滞,突然哈了一声。
气笑了。
感到冤枉的同时,又为看到阮柚这一面……心生些许兴趣。
他定定看了一眼阮柚,见她依旧在顾叙身后探头探脑,可一双眼瞳却水润灵动、与之前的暗淡无神采截然相反。
闻言,顾叙手搭在他肩膀,拉开一段距离:“行了,到此为止。”
阮柚玩心大发,偷笑时却偏巧撞上顾叙看来的视线。她颤了颤睫毛,表情僵住一瞬,即刻闪躲开了视线。
不知心虚还是怎么了,心跳得更快了些。
而这时,成玉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爽,“当我的面眉来眼去,当我是透明人吗?”
闻言。
顾叙一怔,呼吸骤然一顿。
阮柚则是皱了皱眉,下意识说,“那又怎么样?”
可话音刚落,后知后觉品出些许不对来,抬头却对上了成玉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和顾叙眉来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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