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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强弩

作者:雾沉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只是此刻,顾曾无奈地看着山门口立着的一片稻草人大军,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那帮被她撵回去的小崽子们不甘心,各个卯足了劲儿比谁扎稻草人扎得快,手上功夫不行的便干些跑腿的活计,每过一会儿就有七八个少年抱着一捆一捆的假人过来。


    谁还没有个一腔热血无处使的年纪,她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由他们去了。


    谁知这帮少年不仅自己攀比,还拉着自家的阿娘阿婶阿婆一起。一小家子人凑在一处,你钉骨架我扎腿,分工明确,干活麻利又有耐性,一天之内几乎用光了寨里所有的秸秆,扎了上千个草人。


    奈何山门就那么窄的一条道,大半天过去,地上的草人已经插得密密麻麻的,看着都教人喘不过气来。


    顾曾从地上揪起一个正在“插秧”的小孩,笑道:“别做了,快叫大家停手吧,你看看这还像话么?”


    成片的草人中零星混了些昏昏欲睡的农夫,均分下来,五个“人”里只有一个真在活着喘气。


    “还有,摆得这么密,这两个都前胸贴后背了,敢问是在排队跳崖吗?”顾曾拔起那小孩刚刚插好的一个,挪到了五尺之外,比划道,“每个,要间隔这么远,至少也要是能自由挥剑的距离才能骗过对方。你们既然想帮忙,就把这烂摊子重新摆好,多余的草人赶紧拿走。”


    几个少年又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照她的吩咐做好。


    雨势早就小了许多,但澜江已进入丰水期,河道堵了一半,上游羌寨处的水位在大半天的时间里升了得有小半丈,眼看郭霄那边的河道也快挖通了,是时候要叫他体会一下“满腔心血付之东流”的感觉。


    顾曾吩咐云戈点灯,幽深静谧的羌寨门口霎时煌然如昼,映出一条通往谷内的崎岖小道来,而小道上,有刚做好的草人大军,影影幢幢,望不到头。


    顾曾杵了杵云戈:“你去叫阵?”


    云戈脸上一红:“我?说什么?”


    顾曾稍加思忖,笑道:“你就说,‘郭霄狗贼,速速出来受死’。”


    云戈面红耳赤脸,照她教的磕磕绊绊说了一遍,细声细语,同翻腾的澜江相比简直就如蚊子在耳旁打了个响。


    顾曾斜斜瞄他一眼,笑了,云戈登时更紧张了,勉力提起一口气,用他胸膛内所能爆发出的最大气力朝山坳外大喊:“郭霄狗贼——速速出来受死———”


    第一声放出,他忽然觉出一丝恣意的畅快,仿佛所有的浊气与顽皮赖骨都随风而散,有种陡然开悟的实感,激动之下便一口气又重复喊了五六遍。


    雨后初晴,天际墨蓝无光。


    少年清脆明亮的声音穿过溽湿的浮云,顺着山谷,飘进了快被瘴气腌入味的安宁军耳中。


    顾曾打手势示意云戈停下,笑道:“好了可以了,再叫小心一会儿被按在地上揍。让左右两翼做好准备,不可恋战。”


    她又挑了把窄细的短刀递给他:“待会真要动起手来,千万别闭眼。”


    云戈神色复杂地接了过来,他虽看过族人训练,也有心加入,奈何从小不好好吃饭,身形过于纤弱,从未成功入选过长老钦定的巡山小队。


    此刻,是这少年第一次正经地握住一把刀。


    他正着握反着握,怎样都拿不顺手,只觉那刀有千斤重,稚拙的脸上浮出一阵无所适从。


    这十四岁的孩子心底倏地有了个念头——虽然他现在还无力做到,但也许有一天,他也会披金带甲地挺身而出,将所有人护在身后,直至粉身碎骨,就像面前这形影单薄的姐姐一样——他愿意称之为他的宿命。


    云戈笑意沉稳:“姐姐,我不会躲的。”


    山色空蒙,松色滴翠,起雾了。


    这支安宁军受命埋伏在此,本是安安稳稳在澜江的河道沿岸扎营,奈何斥候来报说前方有一巨大的村寨,可能会有敌人埋伏,主将郭霄激动之余开了一炮,然后,山体就垮了,澜江上流的水源也被堵住了,几丈宽的河道中央此刻只余一条细细的涓流。


    最近正是汛期,垮塌的河道易致山洪,安宁军只好半截小腿踩在泥地里,尝试将淤堵的河道挖开。


    直至天色黯淡,劳累了一天的安宁军将士终于放下了铁锹。


    他们又累又饿,面色已被熏得青紫,宛若中毒。最要命的是,炊灶里那白花花的米粒子都泛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看着像是掺了石灰的泔水,狗彘来了也难有胃口。


    惨剧的始作俑者郭霄小侯爷年方十八,长得是普普通通的清秀,正是英姿隽迈的年纪,心气大过天,绝不会容许此等山间浊气污了自己的玉体。


    他寻了个上风口,一边骂手下这帮废物拖累自己称霸西南群山的进程,一边抱着那架巨兽般的火炮爱不释手。


    他心道:“这次出门真长见识,开山炮果然威力无比,难怪父亲大人将其奉为圭臬,若有机会,得一炮一个山头地打过去,看谁敢不服。”


    正当郭霄欣喜洋洋做梦时,云戈的叫骂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给他灿烂的心花上当头泼了盆挑衅味的冰水。


    他站最前,听得最清楚,而他手下那帮人自然也听到了,甚至还一个不小心笑出了声。


    郭霄缓缓摘下头盔,霍地往地上一掷,金石相击的脆鸣缭绕中夹杂着他的怒吼:“反了,反了!”


    这年头真是开了眼了,什么货色都敢来叫板了!


    他怒火中烧地扑上前去,打算再开上一炮。


    几个副将吓得遽然变色,匆忙拦住,抱腿的气沉丹田、说好话的上下嘴皮子翻飞:“小侯爷,冷静!之前是咱们运气好没把澜江炸决了口,要是再来这么一下,咱们可都得死在这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与蛮人多计较啊!”


    郭霄一想到有可能要埋在这臭泥地里,也觉得有些不妥,便飒然地甩了甩衣袍,英武地将手中重剑“哐啷”一声扎到了地中。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佯装出来的沉稳中还带着点不伦不类的流氓气质,扬声大喊道:“姜祐珣呢?出来受死,我要和你单挑!”


    几个副将差点当场一头撞死。


    他们先前就劝过他不可张扬行事,奈何郭霄不听。能把偷鸡摸狗的事做的如此光明正大还理直气壮的,郭霄小侯爷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见没人应声,手下这帮不会看人眼色的废物也不知夸他英明神武,郭霄终于勃然大怒,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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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仗似的吐出一阵叫骂,直骂得自己口干舌燥。


    他停了下来,眯眼一看,隐约望见这破寨子门口有一列鬼鬼祟祟的人影,想来是敌人躲在迷雾之后打算伺机埋伏,心中止不住地冷笑:“看来不给这帮喽啰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不知该认谁做爹。”


    他大喝一声:“上弩阵。”


    正在吃泔水的安宁军不敢忤逆,被迫收起锅碗瓢盆,给林间全副武装待命的弩队让道。


    数百身着金曜甲的强弓手自两岸密林中鱼贯而出,各各龙精虎猛,胳膊比脖子还粗,怒目金刚似地瞪着一双双锐利的鹰眼。


    顷刻,他们已列阵排开,有条不紊地架好了弩,只等待郭霄发号施令。


    雪亮的箭矢犹如碎星,烙在远处静静观望的一双漆黑的眸子中。


    一切都如预料的无二,顾曾哂笑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郭侯果然还留了这么一手,可惜什么好东西给了郭霄也是白瞎。”


    郭侯万分宠爱他这个二儿子,郭霄出兵,他定会派出安宁军最精锐的弩队相随。


    早些时候,顾曾已派斥候打探了整整一天,但郭霄把这杀手锏藏得隐蔽,寻大概是寻不到的,她只好引蛇出洞。而郭霄这条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菜蛇,果然一引就上当。


    顾曾压低身子,示意众人速寻山石掩护。


    有些故事她早就听到包浆了,例如当年她祖父当年就是靠着所向披靡的弓箭手平定了西南,这些弓箭手最后却并没有跟随祖父回到渭城,反而留在了西南,成为了安宁军的中坚之力。


    随着郭霄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呼啸而来,几百个立在寨门口的草人君们霎时就被扎成了刺猬,随着震颤的箭尾翕动不休。


    箭矢由精铁打造,自强弩射来,如疾风般穿云破雾,即便是一头扎进湍流的澜江中也蹿行了好远,有几个羌人大爷被流矢擦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不敢嚎叫出声,只捂着嘴忍得好生辛苦。


    顾曾:“无妨,大声叫罢,毕竟没有人被射成筛子还不惨叫的。所有人,若是你身旁有人喊不出来,允许你揍他一拳替他松松嗓子。”


    主将有令,莫敢不从,霎时间,山谷中响起了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


    这杀猪般的鬼叫在郭霄耳中却如同仙乐,得意之至地眯眼一瞧,发现这帮人简直是不要命地送死,倒下去了一波,居然立刻就补了新的一群人。


    “放箭,放箭!”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又是一阵暴雨般的急矢。


    顾曾心觉差不多了,再演下去就该露馅了,便命人火速拆掉草人,准备开战。


    云戈抱着一个刺猬草团子扎到她面前,又递给她一张弓:“姐姐,你要的。”


    那是把生了锈的大铁弓,一看便有年头了,顾曾拎在手里掂了掂,竟然觉得挺顺手。


    故事总归是故事,得有个续。当年她祖父靠铁弓平西南叛乱,而今时今日,在一干出类拔萃的强弓手面前,心高气盛的顾将军也敢妄言:这天下第一神箭手的位置,从来都是她的、她家的,而非他安宁军的。


    她从草人上拔下一支箭,展身挽弓,凝眸而去,所有的意志皆凝聚在箭尖所指,对准了郭霄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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