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江在暴雨的加持下更加肆虐,绳桥如同一只滑溜溜的泥鳅,不安地扭曲着自己蜿蜒的身躯。
生死大事面前,顾曾什么都不怕,更不畏惧这绳桥,只告诫自己扶稳些。
掉进水里淹死这个死法可不怎么样,估计以后得被她帅气自刎的老爹嘲笑。可若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高低她爹也得夸她一句“英勇就义”。
就这样,不想让自己死得太难看的顾曾极其顺利地到达了对岸,而此刻,长老还在瑟瑟发抖。
他那么多年没跨过这澜江了,今日再见,竟有控制不住的眩晕之感。好在,人活了这么大岁数总不能事事都不行,仗着年轻时的底子,他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通过。
此时,顾曾已经顺了身少年人的铠甲穿好,云戈也已在一旁静候。
云戈左看右看,奇道:“坏……哥哥,不见了。”
长老:“好孩子别担心,那位少侠去搬救兵啦。”
云戈看向顾曾,心道:“姐姐,在保护他么?”
顾曾正在雨中行走如风地指挥,看得长老有些恍惚。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发些多余的感慨之时,突然便被她狠狠剜了一眼。
顾将军正好郁结难舒,需要找个人撒气,喝道:“别光站着不干活,你年纪这么大就别去前线捣乱了,领着妇孺先去山里的耗子洞里避避险。”
长老立刻挺直了腰板:“是……”他这两日跟中邪了一样,这小姑娘说什么他都不得不听。
“有一点你得记住,”许是不放心,顾曾又追上来嘱咐道,“你们是全族最后的希望,若……若我们没撑住,你们便立即离开,千万别回头。你既然是长老,就有点长老的样子,少耷拉着脸一副全世界都欠你银子的模样。切忌人心不稳,切记切记。”
长老甚至没来得及应声,顾曾便拉着云戈一齐走了,留给他两个视死如归的背影,与当年傅昙和次乌并肩离开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突然一句话都慨叹不出来了,只觉冥冥之中万事皆有天意。
顾曾的心中其实早就乱成了几股大麻花,只是就像她嘱咐长老的那样,害怕人心不稳,只好装出一副泰山崩于面前也纹丝不动的气魄。
二人火速赶往阵前,羌人已照她所说,左右翼各一千持锋携盾的精兵,中路有将近两三千参差不齐的老弱病残。
顾曾拧了拧眉心,单手拎出个瘦猴似的小崽子:“你多大了?”
小猴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道:“十七。”
他连个头都还没开始蹿,顾曾听了直发笑:“再胡说我这就拿你去塞敌军的炮筒,我再问一遍,多大了?”
“十……十二。”小猴差点被她吓哭。
“胡闹!”顾曾脸色遽然一变,喝道,“所有人,不到十六的,给我滚回去躲着,好好照顾你们阿娘,大人的事情长大了再来掺和。”
云戈愣了一下,垂头丧气道:“姐姐,我……”
顾曾的手落在他肩上,语气柔和:“你除外。你是首领,理应担起更多的责任。”
“是。”云戈的眼神霎时清亮如初。
少年们不甘心地离开,回首盼了又盼,奈何顾将军的心肠是石头做的,满脸嫌弃地让他们滚快点。本来就没几多少战力的中路,经过此番轻简后只余不足千人。
不多时,派出的斥候回来了,云戈将他的话转述给顾曾听。
安宁军一炮轰垮了澜江的马蹄口,为避免洪水泛滥正在原地观察地形,给了羌人喘息的机会。
顾曾思忖着斥候的话,若有所思:“为首的人很年轻……嚣张……听不进旁人的话?所作所为也十分像个笨蛋……安宁军有这号人物么?”
郭侯虽然是个小人,但他是个真将军,提拔出的手下也都不是无能之辈,不然也镇不住西南的蛮夷和山匪。
但听斥候的意思,这位率兵而来的主将似乎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郭侯怎么会重用这样一个人?!难不成他是在给他家亲戚走后门……
思及此处,顾曾那心事重重的眉头霎时舒展:“……除非那人是他儿子!”
郭霄。
她的思绪霎时便理清了。郭侯谨慎,就算要把主力放在北边,南边也不会全然不理。但这里山穷水恶,姜祐珣能不能带着人下来还是个问题,就算下来了也是半死不活的残兵,派出他这个废物儿子也便足够。
至于郭霄好端端地为何要打羌人?顾曾猜测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打谁,只是看见人便想着出风头,管你是敌还是无辜,大军面前,他视人人如蝼蚁,最后都得成为他战功的一部分。
正在气头上的顾将军咬牙切齿地握了握拳,阴冷一笑。
有些混账东西不吃点苦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为了帮助郭霄更好地认清自己,她决定在这里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让他承认自己只是个做纨绔的料,以后休要再来玷污“将军”二字。
“来人有多少?”顾曾将被雨水浸湿的碎发塞到巾帼中——羌人这支杂牌军连个正经头盔都没有,每人头上只绑了些花花绿绿的发带作区分。
斥候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许是一万,或是两三万?”
顾曾看着眼前这两千多号人,一时有些唏嘘,一两万的差别对于叱咤大漠的铸光军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羌人,那便是五倍还是十倍的区别。
敌军五倍兵力之于己,若战,能胜,可谓骁勇。若敌军之势如排山倒海,若战,是以卵击石,谓之不自量力。
她表面风轻云淡,扬手招呼左翼的小队长:“那位兄弟,你来一下,领着你的人,绕到侧后方先按兵不动。右翼的那位千户兄,你埋伏在山腰,和左翼把他们三成的人和辎重合围起来。”
她令下完,发现这群人连辎重都不知是何意,战术也听得一知半解的。最终,她只好端出自己所有的耐心,像教稚子识字一样,又细细地给两队解释了一遍战术。
最终点到中路:“余下的……”
余下的这帮大爷大叔、大妈大婶们各个面露风霜,有的甚至还缺胳膊少腿,手中抄着同样残破的锄头之类的农具。
她捏了捏眉心,笑道:“……先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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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架起来吧,别架得离大门太近,容易露馅,那些走路不方便的叔伯们,同我留下充充门面,身体还好的诸位,由云戈带着,去把那边堵了的河道先挖开一半。”
众人听她安排,也不论有没有道理,但总之各有各的活干,都兴高采烈地听从吩咐。只有云戈稍显犹疑,问道:“姐姐,火炮……怎么办?”
他已经开始学着有首领的样子了,顾曾发自内心感到欣慰。
她不会像程彧那样随意摸一个少年的头,手扬起来又放下,只拍拍云戈的肩:“西南山林茂密,火炮笨重,推不上山,向来是冷铁打天下。安宁军全军只有三架火炮,名为‘开山炮’,极其笨重,但有移山填海之能。”
云戈大惊失色:“危险。”
“不危险、不危险的,”顾曾笑道,“西南多山多水,自然也多山洪,开山炮一旦启用,必会移平山头,令河流改道。适才郭霄那一炮已然撼动澜江,如今他于下游,若再敢开炮,的确能把我们活埋在此,但他自己也得全军覆没。虽然他那个废物未必能想到这一层,但他手下的人总不想跟着他送死,一定会替我们拦住他的,你莫担心。”
云戈听明白其中缘由,眼睛直发亮,旋即又黯淡下去,叹道:“他笨,我也笨。”
顾曾哈哈大笑:“傻小子,你才不笨,许多事都是看经验丰简的,你没见过,自然便不识。以后我给你找个全大昭最好的老师,保证你能胜我百倍。”
云戈摇了摇头:“不。”
顾曾笑骂:“臭小子,给你找老师还不干,你想干什么,造反么?”
“不是,是……胜不过姐姐。”云戈重重地点了下头,“但我会学。”
顾曾眼眶与心头同时一热,转过头去,慨然叹了口气:“你……这种时候别说这些话啊,平白叫我难过起来了……好啦快去吧,还有人在等你。”
云戈应了声“嗯”,瞬间蹿出两步远,突然又回身对她喊道:“姐姐,我以后也想当将军!”
他居然可以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了,顾曾惊讶之余,对他弯眼笑笑:“你已然是了!”
云戈兴奋难掩,紧了紧自己那不合身的甲胄,肃然道:“将军,云戈定不辱命。”
顾曾看着他欢天喜地的背影,含笑叹了口气:“当将军有什么好的啊,心要操碎,命却比纸还薄。”
若不是他们这些人卧雪眠霜十年饮冰,这国家早就碎成不知几块了,而他们毕生所求也不过就是个安度晚年。
可惜,乱世之下,连这都成了奢求。
郭霄的手下果然还是有正常人的,他没有再动用开山炮,反而在原地扎了营,挖了一整天被炸垮的澜江河道。
雨水混着江水,把山土捣成泥浆,翻腾出一股刺鼻的浊腥气,一群人边骂边挖,边挖边骂。
堂堂安宁军居然干起浚工来还有模有样的,顾曾站在一处隐蔽的高地,笑了好半天,心道:“自作自受。”
入了夜,眼看云戈那边也挖得差不多了,她呼哨两声叫了停。
差不多是时候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