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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生死

作者:雾沉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长老将他二人领到宗祠内的一处暗门旁,不怎么熟练地打开机关,露出一条延伸至深山中的黑黢黢的甬道,颤声道:“这条路可以直穿蝴蝶谷,我把舆图奉上,你二人快离开罢。”


    搞了半天整这么一出,顾曾怒极,冷笑一声:“‘走’?你没听到我让他们在山门等我么?现在走,岂不是擎等着让他们去送死?”


    长老揪着自己凌乱稀少的头发,青筋暴起,快要把最后那点仙气飘飘的门面也给薅秃,着了魔似的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打不过的,打不过的啊!”


    十年前他便目睹过漫山尸首的惨剧,十年前他就无能为力,今日噩梦再临,他自知无力可挡,而自己多年的心血终究还是要化为泡影。


    他不是恐惧,他只是比所有人都更清醒罢了。


    但对于将军来说,最鄙夷的便是不战而降。


    顾曾此刻怒火中烧,浑然不顾什么前辈不前辈,扬手揪住他前襟,哑着嗓音恶狠狠道:“老头儿你少废话,我告诉你,我铸光军中没有‘临阵脱逃’一词,再不拿舆图来,我就先拿你开刀。”


    长老已全然被往昔痛苦的回忆裹挟,发出无助的哽咽声,喃喃道:“为什么……你为何要帮我们?”


    顾曾突然笑了,眉目间的那点心绪不宁于此时涤荡一空,朗声道:“下民易虐,上苍难欺。你们不是认我做那什么神女么,这世上从无抛下子民自己逃命的神祇。何况鄙人一向眼空四海,你要我做个欺世盗名之辈,绝无可能。”


    活命是好,可惜列祖列宗在上,迦若将军的排位在前,她丢不起这个人。


    至于长老的那句“为了什么”,在军营里和那帮视死如归的家伙们混久了,她有许久没听到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了。


    就当是为了那笑容纯粹的少年,为了还身上这条彩裙的情,为了那些横七竖八压得她头昏脑涨的银饰,为了大山中千万双辛苦劳作的双手……


    他们既奉她为神,那此身便当化神,她将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长老眼眶一润,突然便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某一天。


    那天,新任首领迦若次乌在他面前兴冲冲地大放厥词:“长老,我这次下山新认识了一个朋友,此人豪情万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就如天神阿爸一样!”


    彼时心还未死的长老遂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天神一样的傅昙将军,只觑了一眼便冷冰冰心道:“哼,不过是个毛还没长齐的混小子。”


    之后的那几年,在次乌和傅昙两个混小子的运作下,大昭数不尽的物资流入穷乡僻壤的羌寨,年轻人走出去又走回来,带回一个又一个的新奇玩意,而他们也组建了一支兵强马壮的军队,从此可不惧宵小、不畏外敌。


    那时的族内是何等兴旺繁盛啊,可为什么一夕之间全都没了呢?


    澜江对岸的羌寨,羌人正一刻不停地筹备着。


    顾曾道:“现在除了你没人放弃,你们费尽心血,别这么轻易言败。本铸光军骁骑营副将在此允诺,一定会保住你们的家。”


    长老缓缓地笑了。


    次乌曾说过,有他在和小傅在,一定能守境安邦。如今他们虽然不在了,此时此刻却有新的人在这当头的倾盆雨幕中水灵灵地站到了众人面前。


    长老心道:“傅昙啊傅昙,生了这么个女儿,你若有灵,也当欣慰得很罢。”


    他定了定神,眉头一展,复归平日里的矍铄之姿:“行,跟他们拼了!”


    他从壁上的某个暗格中抽出一张破旧的羊皮卷,塞给顾曾,两眼直泛泪花。似是许久都没这么心潮澎湃过了,他涕泪横流道:“神女大人,全靠你了。”


    顾曾郑重颔首,手中迫不及待展开那舆图。


    羌寨分南北,所处蝴蝶谷正东,位于一狭长的山谷间,两侧险峻难登,仅以一条隐蔽的羊肠小路与东部的山林相连。


    南寨山门以倾泻的澜江为屏障,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缺点也很明显,一旦失了山门的天险,寨内地势平坦,将再无抵抗之力。


    祠内噤若寒蝉,顾曾在心底快速盘算了一遍:“若所料不错,安宁军的主力应当还是埋伏在北山,于此处出现或许是误打误撞,或许是另有所图,但总之,并非坚不可摧。”


    她近乎一目十行扫完,一把将舆图塞给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程彧,对他浅浅一笑:“我一人可应付不来,关键之处,全仰仗二公子了。”


    也真是奇了,她明明什么都没说透,程彧却偏偏当即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一时间,他心中幽然暗生了不知多少百转千回,望着顾曾莞尔:“你啊你,总想着和别人同生共死,什么时候也和我生死与共一下?”


    顾曾敛眉,弯了弯唇角:“有二公子在,我哪还敢胡作非为让你涉险?”


    “好吧好吧,”程彧边笑边叹气,将舆图揣到怀里,清亮的眼神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连带着语气也温柔了不少,“你舍不得我死,我知道的。”


    长老不知所云地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却莫名臊得慌:“你们在……”他本来想说“打情骂俏”,但瞥到一脸大义凛然的顾将军,又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当下羞惭不已。


    顾曾同他解释道:“你们人太少,不可能打得过安宁军,充其量也不过是拖延他们几天。”


    长老急道:“那你还……”


    “所以这不是需要我们二公子去给扶苍军领路么?”顾曾笑着看向程彧,“我还就不信了,郭侯养的这帮兵膘肥体壮的,难道还能比得过我们在西北战场厮杀多年的将士么?”


    原来如此,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长老感激涕零地看向程彧,握住他的手,擦了他满手黏糊糊的眼泪:“那就全仰仗这位……二公子了啊!”


    程彧嗤的一笑,拍了拍长老的肩,顺势将他的眼泪又抹回他身上,又对顾曾摆摆手道:“快去罢,他们整兵大概也快要整好了,主将大人该去坐镇了。”


    顾曾“嗯”了一声,对他欠身一拜,刚转过身,程彧突然在背后慌乱说道:“阿曾,别……别逞能,别真死了。还有,别忘了,以后……”


    顾曾冲他回身一笑,清肤玉容,灿若云霞:“……等你请客吃饭,翻来覆去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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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遍了,我记着呢。”


    程彧犹如被一把看不见的烈火烧过,荒芜的心间如今只有一番灼热的燎原,焚烬他所有残存的理智。


    他嘴上应得轻巧,实则却是怕极了。他怕她受苦、受难、受委屈,怕她就这样死去,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怕她会轻易就将自己忘掉。


    他还怕,有些话此时若不去讲,此生便再无机会宣之于口。


    程彧不由自主地缩回探了半步的身子,踱步至顾曾身前。顾曾也并没有催促他离开,她就站在他对面笑意柔和地望来。


    若是能留得再久一些该多好,若是能一辈子待在这不问世事的大山里该多好,可是战争说来就来,所有人都没有做选择的命。


    程彧隐隐只觉他二人心有同感——此间一别,他们或许会此生不复相见。


    “阿曾……”他附在顾曾耳边,第一次感受到她专注的灼灼目光落在如此近的一侧。


    “嗯,我在,你说。”顾曾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事,不自禁凝神去听。


    程彧有太多话想说,比如:“……你还记得我么?我就是那个……罢了,瞧你的样子就不记得,不记得也无妨,只要你从现在起一直记得便好……”


    然而千言万语涌至唇边,他心里却伴随着升起一阵锥心刺骨的绞痛,脑海中不住重复呓语:“我不配被她这样看着……我该死……我该去死,我不配!”


    君为高山,我为尘埃。万千思绪交杂,教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程彧的迟疑其实只有几瞬,而顾曾就在这片刻沉寂中第一次听到了自己胸膛里那呼之欲出的心跳,令她几欲窒息。


    程容与,这个与她过往人生格格不入的混蛋,这个其实也没那么混蛋的混蛋……要对她说什么呢?


    她惊觉自己在意得紧。


    万籁俱寂,唯有雨声。


    此时,她耳边闪过一阵温热,裹挟着一丝蜻蜓点水般又麻又痒的刺痛。


    “………………”


    这混蛋是属狗的么?居然在这种时候……咬了她一口?!!


    顾曾怔怔摸着自己那遭罪的耳尖,面上燥热,一巴掌还没来得及抡出去,程二公子便化身一缕灰烟,嗖的一下钻进暗道跑没影了。


    程彧倚着暗道墙壁,四肢百骸都在微微颤栗。


    顾曾在外面暴跳如雷吼了一嗓门:“臭小子,再让我瞧见你,我扒了你的皮!”


    不消看也知她正气得跳脚,程彧低低一笑,倏地释然吐出一口气,向着暗道深处走去。


    宗祠内,顾曾并没有跳脚,她实则失魂落魄的,总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好似也有什么该说的话未曾宣之于口,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她细细梳理自己的思绪,她便只好敛了敛心神,握紧拳,将一切不为人知的幽愁暗恨抛却,疾步冲至雨中。


    冰凉的雨水劈头浇来,她倏地意识到,其实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那便……祝二公子此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吧。


    顾曾轻抬眼皮,眸间已雪亮如刀。她的眼前,如今只该有雪虐风饕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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