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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噬心

作者:雾沉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郭霄这混蛋小小年纪就生得满脸草菅人命的戾气,偏偏她还不能伤到他的性命,否则朝廷那边谁也无法交代,郭侯一怒之下定会请旨灭了羌人全族,说不定还要颠倒黑白,将祸水引到姜祐珣身上,西南这局便成了死局。


    拿十个……不……一千个郭霄换一个姜祐珣,她都觉得得不偿失。


    几番思索之后,顾曾“嘁”了一声,咽了一口不甘的恶气,稍微将箭尖偏移了几寸,眼角微微抽动:“真是便宜这混蛋了。”


    箭鸣清亮如啼,几乎没人看清箭身,只见一道银光乍现,擦着郭霄的鬓角而过。


    与此同时,云戈一声令下,澜江淤积的河道口处响起了一连串巨响——他们引爆了堆在那里的炸药。


    顾曾其实也不确信这法子能不能奏效,小山寨里的辎重比不上安宁军,开山炮肯定是没有的,有的只是一些平日里凿山用的黑火,看着黑烟滚滚甚是骇人,实则威力不大。


    但没法子,东西就这么多,凑合用罢。


    郭霄只感到什么东西疾风一样擦着自己过去,留下一阵丝丝寒意,抬手摸到了几根断掉的鬓发,皮肉却丝毫未损。


    此人心宽无比,完全没意识到他刚刚逃过一道生死劫,只有身旁的几个副将吓得面若死灰,簇拥着郭霄:“快保护小侯爷!”


    郭霄烦躁地推开他们,愣怔怔看着山寨口的浓烟,蓦地纵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村口唱戏的把戏也敢拿来骗本世子,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么?”


    笑声未落,下一刻,便见一条通天澜江卷着无尽砂石、携着滔天怒火,咆哮而来。


    郭霄吓傻了,他和几个副将占据高地,只湿了半条裤子,但他手下的兵可就惨了。


    首当其冲的是站在最前的强弩阵,崭新的金曜甲连血都没溅上一滴,便被劈头盖脸地卷进了泥泞的江水中。


    涨水期的澜江犹如一条庞大的凶兽,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发黄的水中浮起一连串的气泡,除了最前面被拍成杂鱼的强弩队,大部分的兵福大命大并没被卷走,只是被江水冲得在泥水里打了几个滚,在江水稍加平静后便踉跄着爬了出来,一边爬一边吐着酸水,身子被泥泞拽得走不动道。


    怎料,第一批人刚爬到岸边,酸水还没吐干净,便见一群早已埋伏在此的羌人举着大刀杀喊了过来。


    这些人各各身长八尺,燕颔虎须,气势汹汹如若天雷,是羌人中的精锐!


    安宁军阵型大乱,断后的队伍本来都拿自己当会使刀的伙夫,怎么也没料到羌人会先拿他们和辎重车开刀,被两相合围之下,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左右翼的两股羌人以迅雷之势会整完毕,火速杀向了安宁军的中路。


    一旁观战的郭霄怒火中烧,吼得喉咙都哑了:“杀啊,快把他们都杀了!老陈,你去指挥。”


    身侧的老陈不应声,郭霄一急,用力搡了搡他,这位陈副将却蓦地身子一软,跌进了奔腾的江水中。


    他的尸体在十丈外才浮出了水面,身子朝下趴着,脑袋正中插了根强弩队的疾风矢。


    郭霄恶狠狠地回眸瞪来,望向的正是顾曾的方向,嘶吼道:“无耻小人,有种的单挑!”


    顾曾深深看了他一眼,冷声一笑,又抽出了一支箭。


    这次,郭霄是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赵副将脑壳开花的,鲜血混着脑浆溅了他一脸,人死前还狰狞地扒拉了他几下。


    他这下再顾不得单挑的事了,直吓得两眼翻泪花,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安宁军混乱的大部队中,撕心裂肺喊着:“有人要杀我,保护我,快保护我!”


    顾曾与云戈无声对视一眼,抽出腰间佩刀,而那少年也依着她的模样,举起了手中的利刃。


    斯人已逝,而遗风长存,铁血犹在。


    顾曾扬声道:“小花招都用完了,接下来便要靠手中的刀剑来说话,以此为界,退者斩立决。”


    她第一个跨过自己劈下的那道印记,眸间杀意凛然:“随我上。”


    她身后,是一群最不能称得上兵的农民、裁缝、厨子、铁匠……三教九流们齐刷刷应道:“是,将军。”


    ——


    细长的甬道如延展的血脉一般贯穿了整座山谷,不知几百年前的巫族耗费了多少代的心血才打通了这些耗子洞。


    程彧脚踩着蜿蜒盘旋的石阶,如临大敌地紧握着佩剑。


    这石阶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周遭阴冷异常,路上偶尔可见几盏长明灯,灯光熹微,并无大用。


    他早已把舆图上那九曲十八弯的路线深深刻在了脑子里,其余的不敢多想,怕自己的思绪天马行空到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没说出的千言万语被理智强行压回腹中,一旦想起,他便会觉得心里被凿了个窟窿,漏的风活像吞了把碎刀子。


    程彧扶住石壁,用力甩了甩头,脑中传来一阵剧痛,苦笑道:“这地方真是人能待的地方么?有没有不会喘气的僵尸大哥陪我聊个天解解闷——有人么?”


    四下阒寂无声,只有他愈发急促的喘息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颤抖,眼前已然不由自主地开始眩晕,后背的伤口缓缓渗着血,时不时传来一阵剧痛,他便凭着这丝剧痛勉力维持清明。


    这种不知疲累的奔跑令他想起了那些为奴的日子,猛兽于身后穷追不舍,他不想死的话,便只能不要命地跑。


    他已经许久没这样跑过了,尔今却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牵挂。


    黑暗无穷无尽,程彧只觉踽踽独行了几十年那么久,久到他快要绝望地喊出声来时,远处的门上露出了一个透着天光的小孔。


    他没有减缓脚步,一脚重重踏上,破落的木板应声而开,门樘轰然脱落,一条洒满月色的羊肠小径浮于眼前。


    小径只有一人宽,大部分地方都被厚厚的青苔和野草掩埋,几不成路。


    程彧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泛着青筋的手就近搭着一株树干,眉头一紧,又不顾形象地吐了。


    他满眼冒着金星,面色难看至极,回首再看这条绵延不绝的甬道,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心道:“以后打死也不再钻这耗子洞了,就算是阿曾求我,我也……也得考虑考虑。”


    舆图标明,他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他不敢歇息,甚至加快了步伐。


    月光流转,从头顶逐渐移到眼前,日升月落,林中逐渐又蒸腾起一层薄薄的瘴气。


    如此不眠不休地赶路,他的眼皮早就重得抬不起来,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酸水,四肢百骸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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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迭,但愈是在这种神智不受控制的时刻,身体往往会愈发警觉,甚至会先人一步做出反应。


    程彧恍然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长剑出鞘了。


    他眼光这才一凛,定到前方几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楚人身上,长剑仿佛生出了意志,几乎没有犹疑地割过一阵长风,劈得一众楚人七零八落、四肢乱飞。


    他收剑时甚至还有些恍惚,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那双柔美到不像受过苦难的手掌,蓦然惊醒,悄悄地、缓缓地发出了一道不似人声的冷笑。


    多年困于囚笼的经历犹如斩不断的枷锁,他原以为不刻意去想便会慢慢忘记,假装一切不存在过,可原来,他的身体已经替他牢牢记住了如何杀戮和毁灭。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野狗一样的求生本能竟然还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没错,每当想起这些,他都觉得自己是一条下贱的野狗,卑微地向上天乞讨来一条烂命,毫无尊严地喘着气,没脸没皮地掩饰自己去做那全大昭最臭名昭著的纨绔。


    程彧自嘲一笑,抖落满身鲜血,面色冷得骇人。


    左右四下无人,他也不屑再去伪装什么清风朗月的翩翩佳公子了——那就做这世上最毒的刃、最锋利的暗器。他的出世引来了无休止的战争,他本就该为杀伐而生。


    他头晕目眩,步伐沉重,已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前进,只催促自己一刻不停地走着,心中重复道:“往前,往前。”


    就这样浑浑噩噩挣扎了大半天。


    眼前再次出现人影时,程彧的眼中已经容不下一丝活物了。


    若熟悉他的人在此看到他,绝对不会相信眼前人和众人熟知的程容与是同一人——此人杀气腾腾,武艺奇高,堪称世间难有。


    他双眼彤红,暴虐的恨意燃遍全身,几乎是依循本能刺出长剑,剑势凌厉而霸道,仿佛要把眼前人生吞活剥。


    对面并未与他过招,刀鞘格住长剑,侧身一闪,连刀带鞘已被他的剑锋斩成两段。


    程彧一声讥讽的冷笑,回身变招时才看清来人,统共有十余个挺拔英武的侍卫,围着一个着白玉带、眉目清隽的年轻男子。


    他眼睫微动……哥?


    这片刻的清明化作带着尖刺的倒钩,勾在他心中,令他胸口骤然燃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一股腥甜涌上喉间。


    “程容与,还不住手!”年轻男子不怒自威地喝道,“你看看清楚我是谁?”


    ……你是我哥。


    只言片语犹如惊雷划过程彧耳畔,他再也握不住手中长剑,四肢百骸松弛下去的一瞬间,接连呕出了几大口黑乎乎的瘀血。


    年轻男子神色倏然一变,俯身将他抱在怀中,刚碰到他身子,便摸了一手的殷红,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不要你来偏要来,不分场合地胡闹……现在伤这么重……唉,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他下手轻如落雪,温柔地拍着程彧的头顶,释然落下一口气:“好在找到你了,别怕,咱们回家。”


    程彧此刻已然迷糊得七窍生烟,耳中只隐约听到“回家”二字,抬了抬唇角:“回家……回家好,阿曾……带我回家。”


    年轻男子眉头一紧,不动声色地捂上他的嘴,招呼侍卫道:“二公子伤得太重,我们快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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