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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天落雪

作者:梧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砚山常常下雨,今个儿又恰逢倒春寒,更是冷得刺骨。徐宜支起窗户,双手托着下巴向外看檐前的雨。


    她看得入神,丝毫不觉得冷。


    言不许坐在条案后,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宜晴宜雨,窗外不论是个什么天气,这个姑娘都会特别喜欢。


    “你看我做什么。”许是他看得出神了,徐宜走到身边了,他都还未曾察觉。


    于是他掩饰性地垂头,作出拿笔写字的动作,道:“没看你,我在看窗外的雨。”


    徐宜看到他的耳朵红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夫君是喜欢雨天还是晴天?”


    言不许温言说:“晴雨皆宜。”


    “我喜欢这个答案。”徐宜念了两遍,眼眸亮晶晶地说,“晴雨皆宜,夫君还真是才学过人。”


    言不许笑了下。


    在成婚之前,很多人都曾说徐宜是个粗鄙的怪人,大字不识得一个。


    媒婆说媒之时也曾对他说:“言三,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那徐家也是穷困潦倒,至于徐宜,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整日里打猎磨刀的,根本没有半分女儿家端庄贤淑的样子。你若当真娶了,就要承担起往后的一切麻烦哪!”


    “女子也未曾不能做那些事情,”言不许说。“依我之见,她的弓箭之术极为厉害,乡里少有人能赶得上。”


    媒婆格外唏嘘地上下打量着他,想着这人莫不是疯了,眉眼之间竟然透出一股子骄傲来。


    她幸灾乐祸了几句:“大娘听说你只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你娶了那姑娘,怕是有你受的了!”


    言不许笑笑打趣了句,“稍有不慎她便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


    她明明是一副女子身,却喜欢做那些舞刀弄枪、进山捕猎的粗野之事。


    乡里人谈论起她九岁被弃养一事,都认为是她不守女诫、不守规矩,所以活该被抛弃。


    不久他们又对他这个“上门女婿”来了兴趣。赶集之时,就有个自称为许大婶的妇人擒住他的衣袖,对他说:“你就是徐宜的夫君罢?”


    言不许愕然点头之后。她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关于徐宜的过去,但真假存疑,“徐宜那姑娘啊,忒冷漠无情了。九岁被生父弃养流落到槐里之后,被她好心的姨父姨母给收养。结果你猜怎的,她居然恩将仇报,自己一个人筑房生活了!”


    许大婶还要继续说,言不许却打断了问:“她一个人生活,定会遇到很多难处罢。”


    “自然,”许大婶随口就接道,“乡里都知道她一个人搬出来住了。夜里还有男人去她所在的住处呢……”


    她没有注意到年轻公子的眼神越来越沉,仍是继续说:“据说每次徐宜都将那些男人打了个鼻青脸肿、落花流水,回去之后家人都认不出他们来。只是啊,这都怪她自己,在姨父姨母家住得好好的,为何偏偏要搬出来?不好好在家读女诫、做刺绣,为何要去……”


    可为何男子做那些事就是英勇就是顾家赚钱,女子便是不守规矩?


    有一门正经的营生赚钱糊口,不靠其他任何人,徐宜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言不许有些生气,“大婶不必再说了。不论你这么说,在下也只会觉得娶到她是我毕生的福气。”


    雨越下越大。窗外的天也越来越黑,树影在纸窗户上婆娑起舞,世间突然沉静下来,仿佛在酿一罐醇厚的美酒。


    徐宜还站在他的面前。眼眸乌黑清润,黑白分明,里面透出一股子探寻的意味来,同那天的相重合。


    “徐宜,”言不许放下笔杆,看向她,不经意地问起。“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宜’这个字取得特别好。”


    徐宜静默了会,脸上才重又生出雀跃,她回应道:“是祖父给我取的。他原本不识字,是专门买了本《诗经》,仔细研究之后才找到了‘宜’这个字。”


    “祖父有心了。”他应一声好。


    徐宜瞧见他要拿起笔写字了,便赶忙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叫‘不许’?”


    言不许轻笑道,“你得先问我喜欢哪个时节。”


    “你喜欢什么哪个时节?”


    “春天。”不经思考,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这个答案。


    徐宜“哇”了一声,向窗外看去,“现在正是春天。只是遇到了倒春寒,冷得很。既然你喜欢春天,那让我猜猜你名字的由来罢。”她狡黠的眼睛弯起,继而道,“‘不许’便是不许冬天的到来,一年四季如春。想不到你人这么温温和和的,居然给自己取了个这样霸道的字。”


    言不许也跟着笑了,“不是我取的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和字也都归父母取。”他见徐宜一脸不解,便解释道:“在女子及笄、男子弱冠之后,父母便会为其取字,字须得与名有某种关联。”


    “我记得你就有个字,叫‘有言’,对么?”他抬目,温言问她。


    徐宜却避开他的问题,疑惑蹙眉问道:“取字难道不是由自己取吗?”


    言不许轻摇头,随后说道:“‘不许’并不是这个意思,你猜错了。”


    沙沙的雨声打在门檐前,好似踩雪、踩沙一般。


    徐宜怔了会,试探性地说:“那……不许人欺负你?”


    言不许失笑,铺开宣纸后又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没脾气的人,小时候会有很多人对你又打又骂呢。”徐宜再猜:“不许你难过、不开心?”


    “不对。”言不许写完字顿笔,抬眼看她,“再猜。”


    徐宜不肯猜了,别过眼睛,略带着恐吓地说:“你不肯告诉就算了,我去院中磨刀了。明天还要进山打猎呢。”


    她撇下嘴角,作势要走却没走,不一会儿还用期翼的目光看着他。


    言不许将镇尺拿开,又将宣纸展开让徐宜看。谁知她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勉强念出几个字:“梅花过了……风雨,……意在春……天不许。”


    梅花过了仍风雨,着意在春天不许。


    天不许,不许。这个寓意不甚好。


    “我母亲喜欢读诗,伤春悲秋就为我取了这个字。”


    徐宜听说他在言家的日子过得不好,母亲疯了,父亲对他也极为冷漠。着意在春天不许,这句诗就带着些无奈和哀怨。


    他的眉眼微微垂下。他说他最喜欢春天。


    “谁说着意在春天不许?”徐宜走近来坐在他的身边,直勾勾地他的眼睛说道,“我虽然读的诗不多,但我很会改诗。”


    “那你改改罢。”言不许故意地埋首于案,不让她看着自己嘴角的笑意。


    徐宜轻咳了声,面色有些发红。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她犹自镇定地道:“……梅花过了是柳枝,着意在春天自许。不仅天许,人许,我也许!”


    从此之后她的夫君就改了个字,为“许”。


    旁人问起,他都说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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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过了是柳枝,着意在春天自许”。旁人若再问是哪首诗里的,他便说是许朝人作下的。


    ……


    徐宜从客栈的桌案上醒来,她起身到窗前去,睡眼惺忪地看向外面的天。


    又是近黄昏,阴沉沉的一片。这样的景色恰与梦中相重合。


    前些日子她在廷尉府中企图为言许讨回公道,不想那廷尉大人狡诈多疑、不肯松口,他不肯将她夫君的尸身给交出来,他斜眼笑着说起:“不是我不愿给。只是你的夫君当天就被分尸丢进山里了,如今怕已经被秃鹫虎狼吃干抹净。要怪就怪他不知好歹,得罪了那郁二老爷!”


    后来徐有言去打探了多方消息,她才知道廷尉所言属实。


    “郁二老爷一向心狠手辣,只要不入他眼,任是什么皇亲贵胄,他也照杀不误。我审问了廷尉府的狱卒,妹夫他就是那日死的,他们还将他……”徐有言斟酌了字词,说道,“拖入了交州边际的一座荒山,我也派人去寻了,只能看到未干的血迹和零碎的骨节,其余的再没了。”


    末了他又想起来,交给徐宜一块玉佩,道:“这是在后山寻到的,我想应是妹夫身上的。”


    她来京中见到言许的第一面,没想到竟是最后一面。


    虽然她曾预料到这样的局面,却没有想到她连他的尸身都无法拿回来。


    徐宜垂眸看向腰间的短刀。


    祖父曾说,用刀者能成为上位者。


    任何人,无论贫富差异、身份悬殊,见了刀都会害怕。


    祖父也说,练好刀就能走遍天下,不畏惧任何人或事,也不会饿肚子。


    可是祖父骗了她。


    山间的野兽、悍匪、坏人都不在话下,却抵不了京中的权贵。他们虚与委蛇、视人命为草芥,并且能够面带笑颜地做出许多没皮没脸的事。


    这样的人,刀治不了。


    窗外的冬景依旧,枯树枝凋零,水濛濛一片天。


    徐宜突然理解了言许为何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春天。因为见过寒冬枯草,才更加喜欢春的和风煦日。


    她想,她该回去了。


    来时的行李不多,简单收拾下即可。就是言许之前送回来的银两还剩下许多,徐宜不打算留了,她要去京中买几件时兴的衣裳、首饰和糕点。


    装点好行李、喂饱马儿之后就该上路了。她又带上那顶青箬笠,牵着马儿晃悠悠地走到了宫门之下,她瞧见远处站着两位年轻公子,他们都穿着官服,身子挺拔,但面目看得不甚清晰。有一位是她的兄长徐有言,另一位似乎是……卜晏?


    徐宜注意到他们看过来,便立即垂下头看脚尖,她原本是来找徐有言告别的,至于其他的人她不想再见了。


    “你要回司州了么?”没过一会儿,徐有言就走到了她的身边,问道。


    “对,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槐里去了。”徐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今日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往日和煦的目光仿佛掺杂了探寻,她转身到马匹背后拿了一盒糕点,将其交到了徐有言的手上,“谢谢表兄你的帮助,这次来京中为我夫君的事,多亏了你。”


    徐有言道了谢,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还是没能说出来,最后他只能道出一句,“珍重。”


    待到徐宜走得远些了,卜晏才从墙角出来,他皱着眉目有些生气,三两步就到了徐有言的身边,斥道:“她夫君的死有蹊跷,你怎么都不与她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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