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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天落雪

作者:梧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清早飘着小雪,像是柳絮又仿佛是撒在天空中的盐渍。


    京中近来因少帝刚上位就要杀掉众多太学生一事而闹得人心惶惶,街上的摊贩并不多。


    徐宜跟在她的兄长身后,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后背生怕走丢了。


    徐有言要带她去牢狱里看她的夫君。


    脚步凌乱无章法,眼睛也疲惫不堪,连带着身子也摇摇晃晃无个定点,不知是风雪弄的鬼还是自己的心静不下来。


    她想起昨日徐有言对她说起的话来,反反复复出现、仿佛刻在了她的脑子里,无论怎么都祛除不了那块痕迹:


    前几天我刚去见过妹夫,他的状态很不好,仿佛不认识我似的。


    这句话一开始就很古怪,也很蹊跷。


    言许不可能不认识她的兄长,或者说不可能没有见过他。在徐宜成婚之时,徐有言是亲自回来恭贺了,那时她见到自己的兄长回来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便向言许多提了几嘴关于她兄长的事情。


    虽说之后徐有言很少回司州,若是其他人就渐渐淡忘了。但言许的记忆力尤其的好,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他都能牢牢记住。


    那他为何会不认识徐有言?是什么刺激导致他的记忆出现混乱或者创伤了么。只是这件事发生的也太过蹊跷了,为何偏偏是在这个他即将要被问斩的节骨眼上呢?


    ……又是被人构陷了?


    徐宜收到的那封信上的口吻冷淡沉稳,仿佛是她的夫君知道自己必死的结局后然后平静地接受了。他再没有表露出其他的情绪,淡淡地不容拒绝地写下那和离二字。


    他夫君向来不会这般,定然是另有隐情。


    因此徐宜生气忧伤之后心中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她觉得太奇怪了。


    言许仿佛不是在给她写信,而是在给一个陌生人写信。但这个陌生人却有一个极为特殊的名分:他的妻子。


    她的夫君此去京中忘掉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比如说给她写信要注意用字用词的顺畅朴实,遇上什么困难的险境要及时告诉她、不要忙着推开她以及不要轻易写下和离这两个字。


    可这些言许都忘记了。


    仿佛在短短的一年之内,言许就忘记了与她之间的感情。像是一阵晃眼而过的碎雪或飘雨,只作短暂停留。他就只是还记得徐宜是他的妻子,所以寄回来银两以求履行他作为丈夫的职责。


    她的夫君不事先写好和离书,寄回和离信纸让她写或许也只是一个巧合。


    徐宜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都是他遇到莫大的困难,在心灰意冷的状态里写下的,因为怕牵连到全族怕牵连到她才不肯如实交代。但她一向敏锐,能从信里感知到他对于她淡漠的情愫,也能感知到,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在他心里是可有可无的,甚至还算是他的累赘。


    她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时不时地抬头望向走在前面的表兄。


    言许忘记了她,似乎顺带着也忘记了与自己有关的人和事。


    ——她的夫君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徐宜顿步、再疑惑抬头,看到表兄站在身旁正目露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我们到了吗?”徐宜说。


    徐有言拉起她的手走上台阶,无奈地说:“……我们都要进去了。”


    徐宜生了惊愕,恍然看着眼前的景象,紧闭的朱门、发白的长阶,门口站着两名侍卫,正是昨日她所见到的廷尉府。


    只是这次长阶上没跪着乌泱泱的人了,门口也没有见到血色。


    徐有言微微躬身向两位狱卒塞了银两、再好言说了几句,他们便放行了。朱门大开,兄妹两人正要进去之时,从里面正走出来一位年轻公子。


    那公子正是卜晏。


    卜晏看到徐宜之后讶异一瞬,再面带微笑地同徐有言寒暄、询问几句:“天气这样冷,徐大人来这廷尉府做什么?”


    他眉梢微挑,目光掠过他看向徐宜,语气刻意加重。“找人么?”


    “关你什……”徐宜还未曾开口就被徐有言揽在了身后,他轻笑着说:“我们的确是要找人。怎么,卜公子闲来无事想帮帮我们?”


    卜晏的语气并不善,带着似有若无的威胁:“别的忙我倒是帮不上,可若是你们想找的人是近来被抓的太学生的话,那就只能找我帮忙。”


    徐有言默了片刻说:“那卜公子愿意帮我们吗?”


    这人一直在绕。忍住想要扇卜晏一巴掌的冲动,徐宜一把拉过兄长低声劝告,“他嘴里不可能吐出一句真话,三年前他就是这般骗得我团团转,兄长你当真要他来帮忙吗?没准他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耍弄我们。”


    “……骗得团团转?”徐有言安抚了下她,说道,“如今卜晏在京中的权势炙手可热,廷尉府里的情况我事先打听了,的确是他说了算。如果有他的帮助,我们进去会顺利些。”


    徐宜忘记了他并不知道卜晏去过司州,也不知道卜晏骗过她,所以只好闭嘴不再说话。


    卜晏似乎看穿了他们的顾虑,解释道:“在下是郁二老爷手下的人。他要我来清点太学生的人数,清点完就将他们转移到另外一个监狱里。”


    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也点明了自己的立场,徐宜却更加警觉了。


    郁二老爷,卜晏是郁二老爷的人。言许在京中遇到那位贵人也是郁二老爷,而且也正是这位所有的郁二老爷污蔑言许使得他入狱。


    “为何要将他们移到另外一个单独的监狱?”徐宜目光紧盯着他,问道。


    “因为他们即将被问斩,自然就要加以区分。”卜晏缓缓走近。


    徐宜目光一凝,与自己的兄长对望。少帝等不及了,看来洗清冤屈的时间不多了,甚至是刻不容缓。


    她正色问道:“卜公子可知什么时候行刑?”


    “三日后罢。”卜晏看见她的眼睛之后,垂眼又补了一句,“或可更早。”


    -


    三人走进廷尉府的深处,里面的狱卒层层把守,极其森严。时而有人向卜晏问好,他都笑着一一回应。


    到了一个分岔路口之时,他转过身来,弯下狐狸眼睛道:“对了,二位。你们还未曾告诉我你们要找的人是谁。”


    徐宜极其谨慎:“反正都是太学生,想必都关在一处。到了就知道了。”


    “如果你们要找的人是其他太学生,就要走右边。”他指向分岔路口,“如果你们是要找言不许,就得往另一边。”


    徐宜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言不许最特殊。”卜晏道,“是郁二老爷这样认为,所以将他与其他太学生分开关着。”


    徐宜告诉了卜晏自己与言不许的关系。说起来她好久没有听过“言不许”这个名字了,她都是言许言许地叫他。


    ……


    “这么说来徐大人是想来找你的妹夫?”卜晏一边走又一边询问。


    徐有言也存有戒心,“嗯”了声就不再说话。卜晏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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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问其他的问题,只是垂着头继续带路。


    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才到了。徐宜没有想到,这府邸深处还有一个小小的监狱,黑漆漆的,路旁点着几盏烛火。


    看到这样的环境,她后背发凉,心几乎一窒。


    “你怕黑?”卜晏察觉到她的反应,轻声问道。


    徐宜没回应,只是往前走。


    这里似乎是死刑的牢狱,站着守岗的狱卒比外面的更加有训练有组织,时时刻刻严阵以待。不难看出他们格外重视里面关着的人,生怕他逃出来。


    不是她怕黑,是言许害怕黑暗中摇晃的火烛。她现在顿住脚步有些不敢上前,她怕看见一年未曾见到的夫君。


    她可以预料到他的反应。若是她遇到这样的情况,定然也会推开他。


    卜晏轻笑着说,“徐姑娘是不敢上前了吗?”


    徐宜恰好抬头,与他的那双眼睛四目相对。她曾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温和清润的很像言许,但现在却装着狡黠和淡漠,或许之前就有,只是她没有发现。


    烛火幽幽地闪烁,她的心越发不安。但她还是走上前去,绕过一个弯道就看到了关在牢狱中的言许。


    他也看到了徐宜。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竟然有些无所适从,年轻郎官的眉目微微蹙起,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牵动起他的唇角,看起来像动容,感知起来却像若无其事的淡漠。


    他不该是这样的。


    徐宜渐渐走近,但他却始终这样看着她,目光露出疑惑和不解。


    她像唤一声夫君,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喉间像是卡了一块竹篾似的,难受得很。很多人都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


    阴沉沉的牢狱中,寂静无声,只有偶尔风吹烛火的声音,像是踩在碎雪和干柴上的声音。


    徐宜看着言许的表情变化,他面容苍白无色,没有任何表情。但仍是看得出来他那张面皮下的惊惧。


    她曾怀疑面前这个人不是她的夫君。但他对她并不陌生。况且他也害怕黑暗中晃动的烛火。


    之前在司州的时候,砚山入夜早,黄昏后不一会儿就天黑了。成婚后第一天的晚上,徐宜早早地点起烛火,端起烛台放在桌上,然后借着灯火磨刀。但言许却脸色发白,温和虚弱地对她说:“我不太习惯家里晚上燃烛火,可以掐灭它吗……”


    徐宜那时候刚跟他闹矛盾,便不想遂了他的意。但是见他愈发难受,说出的话都是压着的,就赶忙将烛火给掐灭了。她心中内疚得很,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在夜里点过火烛了。


    气氛这样僵着,两人四目相对着也并不说话。但他们不能一直停在这里。


    徐有言走上前去,对她说道:“郁二老爷将妹夫他单独关在这里,就是格外’重视‘他,根本不会轻易地放过他。小宜你还是要与妹夫说说我们的计划,如果没有他的配合,我们……很难成功。”


    “言许。”徐宜听了,走上前去小声说道,“身上的罪名我们会帮你洗清,你不用担心。那本批注了’驽马之用’的书,是怎么落到其他人的手中的,你在太学里得罪了什么人吗?”


    锁链声动,言许站起身来垂眼看她,轻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是故意给郁二老爷的。”


    徐宜惊愕地睁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人。


    目光微微下移,就看到了他被锁链禁锢住的手,指节细长好看,却沿着手上的纹路密密麻麻地皲裂开,旧的血痂和新的血色交合着,实在是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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