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这般不设防。之前他就此事教过徐宜,只有身边好友才可如此亲近,相反对其他人都要冷淡些,不可一水地都放下戒心和防备。
可那时她是怎么回应的?
她先是装乖应一声好,漆黑的眼睛垂下显得有些无辜。卜晏知道她是在装乖就不会软下语气去哄她,她也有所发觉,气不过就凑过来低吼说,“有人找我说话就不错了,我自然全都要以诚相待。”
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只发怒的兽,她清润的眸子望向他,又说:“即便我与人亲近交心,可他们依旧不会搭理我、也不会……喜欢我。”
那时他以为她是在装可怜、是在说笑,却不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
天雷乍响,看来雨势短时间是不会减弱了,长街都被水给浸透了。
话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还是那个原因,他的立场并不明确,说出的话也是对此含含糊糊避而不谈,像在与她兜圈子似的。
徐宜见他发怔,便以为他又是在耍自己。他的立场不明她也不想再问下去,她清楚卜晏这个人就像一只狐狸,目光狡黠做事缜密。若是他想骗人就没有不敢撒的谎,也没有圆不过去的谎。
她有些恼自己同他浪费时间,因此也顾不得雨了,她翻身上马正要驱马离去。
卜晏见此状无奈地失笑,“你不想找了吗?错过我这家店就没有下家村了。若是你想见的人当真是囚在廷尉府中的罪犯,今日不见往后可就见不到了。”
“什么意思?”徐宜疑惑蹙眉。
“就是你所听见所理解的意思。”卜晏收了伞,拍了拍肩上的雨雪,接着再将那把华美精致的十二折骨伞放到墙角。
他的姿态不急不缓,倒是优雅得很。仿佛是算定了徐宜会答应她留下来。
徐宜默了几秒。她抓紧马匹的棕毛踩上马镫、又站起身来,当真是要下马的前兆。卜晏狡黠的眼睛弯起来,里面藏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我不信你了。”听到这句话,卜晏突然生出些错愕。
“啪”的一声,路上的泥水溅起。
急促的马蹄声嘚嘚响起,原是徐宜握紧马鞭、一拍马屁股,驱马疾驰离开了。
卜晏:“……”
话还是说得太早了。看来这个姑娘虽然有些生疏,但好歹学会戒备其他人了,只是这第一位尝试的人,竟是他。
他摇摇头迫使自己不再去想此事,正事要紧。
今个儿郁二老爷让他来清点下廷尉府的牢狱里还剩下多少太学生。先前死了两名学生,牢里阴冷无光,定还会再死人。
这与近来京中发生的一起大案子相关:太学生谋逆。少帝即位后知道了大怒一场,想要将这群不知好歹的太学生当众问斩,以肃清朝廷、以树立皇威。
但太学生都是些年轻书生,也都是会识字、有脑子、懂律法的读书人,怎会蠢到明目张胆地谋逆造反?况且少帝年幼情绪不稳定,极易生气是没错。但这其中定也少不了郁二老爷的煽风点火。
说不定这把火还是他亲自点燃的。
卜晏不知道徐宜独身来到京中是要找什么人,她眼底有浓浓的乌青和红血丝,不仅如此,人和马匹的躯壳都是疲惫的。想必是刚来不久,几乎是未曾休息就跑到了廷尉府寻人。
什么人对她如此重要?
他很想问问她,但是他却不能问也不敢问。是自己辜负在先,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对她的生活进行干涉。
他撑起伞,在灰黑的雨幕中渐渐向廷尉府走去。梯口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人群差不多都被驱赶完,所以廷尉府的门口才空无一人。
大门为此而敞开,狱卒们恭敬地躬身行礼。
-
徐宜找到京中较为偏僻的一家客栈,一是避人耳目好打探消息,二是她的钱袋子变瘪了,生活还是节省点为好。
言许之前送来的那些与和离有关的银两,她都没用过。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拿出来用的。或者说她一日没有见到夫君,一日没有写下和离书信,那些银两便不作数,也不能拿来用,只能拿来应急。
桌上倒着一杯热茶,袅袅热气飘起。窗门敞开,外面车马碾雪的声音传来。
徐宜却无心顾及,她来回踱步,很想为自己的夫君谋一条生路。
谋逆这样的罪名虽大,却也极易错判,史书上也记载不少错判的案子,但书上的结局是极好的,有人为他们洗清了冤屈,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也都被取了下来。
那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言许还能有希望活下去?
心中有了庆幸和喜悦,她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如今总算有了方向,她在京中无权无势,若是去廷尉府跪着求定是起不了作用的。她只能祈求这场灾祸的背后不会很复杂,不会延伸开偌大的利益网。如此这样她才有机会救言许。
既然是在太学里被定罪擒走的,那她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太学。
言许曾经在书信中提及了很多次他的老师,德高望重而明辨是非,定然知道不少关于此案的细节。
漏风的客栈门吱吱呀呀地发出声响,外面此时又有人扣响了屋门。
不会是卜晏,他不会这么闲。客栈人多眼杂,住着很多游荡江湖的人士,还有一些大腹便便的商人,她必须得小心谨慎为上。她屏住呼吸声,握住腰间的刀柄,缓步靠近屋门。
“小宜是我。”扣响屋门的声音停了,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他似乎怕她听不出来是他,便又添了一句,“你的兄长。”
……兄长?
徐宜怔了下才打开门。
开门就看见了一张年轻公子的脸,他穿着较为朴素的灰布衣裳,这样冷的天他穿得极薄。走进来微微俯身喘着气,仿佛是外面的风将他给吹折了。
这是她姨父姨母家的孩子,也是她的表兄徐尘,字有言。
他身体本就不好,现在好像更糟了。徐宜没有多余的衣裳,她忙把窗门都关上,然后将他给拉进来坐在椅子上,想问问他来做什么,却没想到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咳便停不下来。
徐宜有些无助,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因此只好选择沉默。
她的这位表兄仪态端方长相俊朗,自小便好读书学习,可父母并不许他。徐家家境还算过得去,但他父母的心思却没有放在他身上。等到他在永光七年得到了进入太学的名额,他的父母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个儿子,原本为他取名为“尘”便是希望他能与土地为生、为家庭分忧,后来又觉得他这名字不适合朝野,于是便卖了徐宜的那匹驽马,为他取了个字,叫有言。
谁知用了“有言”之后,他原本就不顺的仕途更加不顺了。尤其是永光九年,徐有言修了好些书信回来说自己郁郁不得志,还携带着好些银子,话里话外虽然都说的是些不算特别重大的事情,但其中的别离意味特别重。也是在那之后,他再未回过家,偶有几封书信回来也并未透露他的生活,银两照常送回,姨父姨母也就未觉得奇怪了。
可他现在的身子竟成了这样。徐宜疑惑地皱起眉目,永光九年京中的确发生了大事,太子一党都被擒获,可她这位表兄信里都不是在诉说此事,而是说他得不到太学里面老师的认可和赏识。
他究竟发生何事了?
她对徐有言的感情很复杂,生疏之余多了几分嫉妒,甚至还因为那匹驽马的事情对他有些敌意,但她犹豫几番还是轻声问出口了:“……你还好吗?”
徐有言缓了过来,他微微笑,“我没事。”他抵着拳头又咳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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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谈我,我们先说正事。”
他正色道:“妹夫在三天前被少帝定罪,接着被廷尉给擒走了。此前京中未有什么风声传出来,因此我并不知道。我本想就此事修书给你,但我却被某些事情给耽搁了,就……没来得及。幸好妹夫为人谨慎冷静,想必他对自己所遇到的危险早已有所察觉,定然早已告诉你,我今日想着来这客栈撞一撞运气,没想到还真的就碰上了你。”
徐宜惊愕不已,她没有想到他会因为她而留意言许在京中的动向,磕磕绊绊地说出来:“多谢……兄长。”
“傻姑娘,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这般又算得了什么。”徐有言从怀中拿出一本书,继续说道:“这是妹夫读的书,他们正是根据他写在书中的批注来定罪的。我从廷尉那里抄了份拓本来,仔细翻阅之后才知道妹夫这罪名算是板上钉钉,实在是难以洗清。少年即位最忌讳的不是血,而是他写下的或者是说别人污蔑他写下的这句批注。”
徐宜问:“他写了什么?”
“驽马之用甚大,驽马之命不可轻,可轻也不可辱。”徐有言复述了两遍,神情极其严肃,“大许王朝因为常年受到北边戎人的进犯,戎人的坐骑就是驽马。上位者和百姓都极其厌恶驽马,不论是戎人的还是许人的,长得像驽马,他们便都不加辨别地都厌恶。”
徐宜听了脸上的血色几乎一扫而空。许朝人对于驽马的厌恶不吝于对戎人的仇恨,他们不仅会杀死驽马,还会将抽掉驽马的筋骨。言许若当真是因为这句话而定下的罪名,那想要洗清罪名相当的难。不过这的确像是他的夫君会说出的话,但他不会在书上写下这样的批注,如此这般不仅会留下把柄也会被有心之人构陷威胁。
现在他正是被构陷入狱了,不久就要以谋逆造反的罪名斩首示众。
“废太子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他认为戎人可以驯化驽马利用驽马征战四方,那我们许人也可以。驽马归根结底就是工具,我们不应该先入为主地将驽马当成我们的敌人。只是永光九年太子被废、太子一党被剿灭之后,所有与太子有关的东西都成了禁论。所以妹夫这句话一呈上去,少帝就立即将他归结为太子一党,也为他定上了谋逆的罪名,发怒说要折磨他要杀掉他。”徐有言叹一声继续说。“少帝虽已即位,但他内里还是怯懦惊惧的,废太子虽然已经死了,可他还是害怕太子会回来抢走他的皇位。太子一党覆灭,可不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山野,都有人心向着前太子。因此少帝才如此风声鹤唳、担惊受怕,以至于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打草惊蛇。”
徐宜想起言许写寄给她的最后那封信。言许提到了赏识他的那位贵人:郁二老爷。
——如今事情败露,覆舟难行,郁二老爷或可将我推出去。
推出去,推出去,想必就是推出去顶罪了。至于这覆舟难行她暂且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能得知他的夫君绝对不会写下这句批注,这句批注就是批注的,也是其他人污蔑言许的证据。
“言许不会写下来。”她斩钉截铁地道一句,接着就将自己在信中获得的信息都给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有言。
徐有言默了会,“这背后比我想象的还要更为复杂些。不过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妹夫被构陷威胁的证据,你在来京中的路上风餐露宿、舟车劳顿,我本想着让你在客栈多休息会,”他轻笑了声,继续说道,“……但我想你这性子绝对闲不下来,可明儿太学休学一日,我们也无法行动。”
徐宜微微点头心中默默记下,眼睛弯起道谢,可徐有言的眉头从未松下。
“前几天我去见过妹夫。”他的神色不对,顿了半晌才说下去,“他的状态很不对劲,仿佛不认识我似的。所以我想让你去廷尉府见一见他,好好地开导下他、并让他相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