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澄面上静悠悠地喝茶,心里却不像面上这般平静,不停打着腹稿。
没过一会儿,果然看了林玉蝉和姜晏失落落地回来。他分别为爹娘上了一盏新茶,转身撩起袍角跪在二老膝下。
林玉蝉没大动弹,姜晏却被吓了一跳,连忙要将儿子扶起来,却硬扶也没扶起。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已经二十及冠了,再不能将他当个孩子来看待。
“爹,娘,孩儿有一言,必须要说。”
林玉蝉吸了口气,脸上尽量带着些笑说:“你是不愿离京,还是有什么旁的见解?”
“孩儿想问一句,离京将如何,在京又当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没大明白这孩子要做些什么。说起来,自打他到宫里去当差,这本来就心思重的孩子更深沉了,做人做事时常让他们看不懂,幸好性子还没长歪,他们也就随他去,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和抱负嘛,两口子看得很开,他们早从女儿那些事上知道了一个道理——该走的,强留也留不下。
林玉蝉揉揉眉头,还惦记着方才令柔走时的苍白脸色,心忧着女儿这几年怕是过得不好。心里牵挂着那一头,这边自然就有点敷衍:“离京就是我们一家回凉州去,在京城你姐姐不会快活。”说着又好像想起来什么,补充道:“这是我们的想法,你想如何都好,左右都随你罢了。”
姜澄一笑,决定先将这事情搁置一边,话锋一转道:“说来姐姐怎么来去都如此突然,虽说出入自己家无需通报,但多少也有些怪异,再加上姐姐方才那问话……是宫中?”
“慎言!”林玉蝉本来耐心听着,等着这小子有什么见解,没成想他竟敢猜测宫中诸事,连忙出演打断。不过她也正想,皇帝,怕是时日无多了,确实该早做打算……
室内一片寂静,无人出声,只剩着盛夏日头里聒噪的蝉鸣声不息。林玉蝉思索着没说话,姜澄刚被喝止了不得出声,姜晏没有妻儿聪明就更不作声,只安静看着他们两个。
良久,林玉婵才开口,这次调子放得更轻更低了些:“无论宫中如何,我和你爹都要按着你姐姐的意思走,也算是对不住你。”
姜澄得了敕令一般,终于敢说话了:“母亲言重!养育之恩情已重于千钧,儿已及冠,怎能求您其他?不过儿还是要说一句。”
他平日里是个利落人,哪怕是才从老家过来带着乡音那时候也从不会像这样吞吞吐吐。姜晏听得不耐,脸都耷拉下来:“你这孩子!有什么说什么就是,这一处又没什么外头人。”
姜澄闻言直起身子,他生得好,高大又不过分健壮,脊梁骨挺拔时像棵白杨。见过魏国公世子的人都说,这一位能得陛下宠信,也不光是身为宠妃亲弟的缘故,是生得俊逸秀气,颇像陛下当年。
“那儿就直言不讳了。敢问爹娘,家中曾在凉州时日子过得如何?”或是更直接一些,那时姜令柔日子过得如何?
姜晏不明所以,即答:“日子有什么好不好的?跟京城时一样罢了”
林玉婵止住丈夫,上下审视了姜澄一趟才出声说:“凉州不如京城热闹富足,可也够我们用了。只可惜了你姐姐,当年大好的年岁,却被我拘在家里不得出门,若是早知她还有进宫的造化,当年就也不这么束缚着了。”
听娘上了道,姜澄就说得更直白了些:“姐姐回了凉州,怕是也要再过上那般日子了,甚至比那时更不如也说不定。”
他这话意有所指,一下就捅穿了这爱女如命夫妻俩的马蜂窝。姜晏急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凭什么他女儿回家了就过不好了?
“若过得好,怎会有郑氏中事?”姜澄气定神闲,却不想引来母亲惊怒:“你从何处得知此事?”她知道丈夫不可能乱说,尤其是此事与女儿相关他会更小心,那就是魏国公府同他说的?
姜澄低声说:“儿与二房姜洋相交,谈话中试探伯父得知,伯父似也是要儿知道这事一般,知无不言。”
“他没安好心!你又为什么要与他们交往?”林玉婵还没回应,姜晏先坐不住了,站起来怼他:“那时是那时,如今事殊时易,必不会重蹈覆辙。”
“父亲别急,容儿详述。儿读史书,读到楚文王一节,其夫人原是息国国君之妻,因着貌美被文王纠缠,后息国被楚国攻破,息国君被派去守城门,息夫人被霸占做了楚夫人,文王逝去后又被文王亲弟子元贪恋,一生也不安宁。”
姜晏再不学无术,也是读过史书的,这故事对他来说不新鲜,可却从未往自己家女儿身上联想过。那息夫人是大儒们盖棺定论的红颜祸水,引得君臣不宁、征战不休,可他女儿令柔与这有什么关系?他看着女儿长大,掌上明珠一般的独生女,永远都那么稚幼可爱,怎会诸如此类!他有心想辩驳些什么,却苦于肚子里没墨,急切着转头想要和诉说一番妻子,却见妻子揪起眉头,神情上不见怒怼,唯有忧虑。
他就慢慢也放下怒火,低下头眼神放空,不知寻思着什么。
姜澄见状趁热打铁,接着鼓动道:“当年您还有良国公府的名头护佑,寻常宵小杂鱼自然远离,就算有敢上前撕咬的也都是大鳄,不过也就一两只而已。”
“可此后该怎么办呢?息夫人四十有余也没完全了结男女情事上的荒唐麻烦,姐姐离断绝麻烦同样也远得很,况且到了四十又如何?就能保证一定没这些顾虑了吗,没准儿姐姐成了老媪了也是老媪中的绝世美人呢?”
气氛太严肃,压得姜澄特意说了句俏皮话来解一解。林玉婵被他逗得失笑,转而又忧郁道:“你待如何?”
姜澄密语一番……
这边大正殿里,赵彧听了进门的动静,以为是高福送了令柔又回来了,闭着眸等着高福跟他说一说令柔回家后如何,半天等不来声音,他一睁眼却冷不防瞧见又瞧见了她。
他没辙了,自暴自弃一般将头砸在枕间,两眼发直道:“让你留你不留,让你走你还不走,你到底要人怎样你才满意?”
“留不留是人说了算,走不走也要别人说了算,那我算什么呢?我在哪里该我自己决定才是。”
赵彧沉默良久,将枕边的手串儿数了几圈才终于开口:“你是看朕病了就放肆了吗?病虎尚有三分威风,何况是朕?”
令柔叹口气,坐到他身边去:“您何尝不威风了?是您下了令,妾才不得不回家去一趟。可您考虑不周到,只说让妾回去却没说不许妾再来,那就也怪不得人钻空子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亏她说得出口。若是他身康体健那会儿,哪里能容她这般放肆?单是整治她的法子就足有千百种。
跟她废话没得用处,最后也只能气到自己罢了。赵彧没同她接话,直接绕过她唤旁人来:“高福!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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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朕是什么意思吗?竟能容许她如此抗旨不遵!”
瞧瞧!瞧瞧!现在人都放肆到了什么程度!是外头谁都知道他病得快要死了,都来做他的主了吗?大胆,他们都大胆!皇帝咬牙,恨不能整出一个名单来数着人头挨个整治。
皇帝脸色阴森森的,极不好看,谁见了都怕。令柔有心想劝他消气,又想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想说这不关高大监什么事情,可看着那面色,她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高福领命上来,却没听皇帝下一步吩咐,面上倒是极怒,可等他请罪后又让他退下去,没说怎么罚他也没说一定要将姜娘娘带回去。到这儿他心底里就有数了,大概是他又一次揣摩透了皇上的意思,又做对了一次。
申饬了一番,皇帝的气性状似是消下了许多,又拍拍身侧,示意她再坐近一些。
令柔起初还不明白,她坐得已足够近了,声音再低也听得清,还要怎么近?等着皇帝的手抚上她脸颊,她才恍然:原来是要肢体相接那般近。
“你真这样不舍朕吗?”
她回神,坚定答:“妾答应过,余生陪伴您,再不离去。”
“不离,不离”,皇帝喃喃着,忽然气喘了一阵儿,拍了背、咽过茶后好些了又接着说:“生死不离吗?”
生死之事虽重,却也是常见的情话,令柔看着他那双濡湿的眼,也不觉得一定要在这时候拂了他的意。说来也是可笑,竟也轮得到她来心疼皇帝了,可见病痛生死有多么能摧毁人,让再大的权势、再强势的手段力气都失了效力。
她正待开口,可又顿住。不对!这话她说不得。赵彧现在是真的面对生死事,他活着自然不会让她离开,若是死了也不让她离呢?
她实在说不出口,纠结得要将脸儿搅得分成几块儿了。赵彧看着她这样子,就也笑她:“说吧,说吧,朕又不会让你红颜伴枯骨,只要你说出两句来哄人开心罢了。”
令柔得了这话,才终于放心下来,脸色也好看许多,说话也流利了:“妾愿生死不离。”
“不是这句”,赵彧闭上眼,安然吟道:“是‘奉日月为盟,昭天地为鉴’。”
“盟愿发誓百年不分,毕生恩爱,相敬如宾,生死不离。”
令柔说不出口,这话她早已对另一个人说过了,这几句她无比熟悉,是当年宁安婚书上的话。她倒也干脆,承认道:“妾说不出口。”
赵彧一下捏紧了手心,恨恨道:“你还记挂着!”
“十四年了,妾怎么会仍挂怀?是您,是您一直不忘。”
赵彧怔住,盯着她苦瞧了一会儿才说:“朕若不测,你会不会去再和他好?”
令柔只觉匪夷所思,她怎么可能再去找宁安?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为他欣喜为他悲愁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只留给她一场幻梦。
“朕宁可你找十个八个才及冠的小郎君,也不想你再去找他。”赵彧想到那人就恨,镇鸣曾看不下去他的恨意,提议说要将那贼子杀了,可他不许。怎么说也是他强娶旁人未婚妻子,怎么能容许强抢又凶杀?何况人心难守,杀了他又有什么作用?
令柔莞尔:“那妾就找小郎君来一同玩耍,多大岁数就找多少个,每年增一个。”
“你敢!”皇帝暴起,几乎要捶破床榻,“姜令柔!你别逼着朕带你一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