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事,从来对谁都是避讳着不敢沾身的,可到了大正殿里,却成了一对男女用来吵嘴的游戏,时不时有旁人听了一点都冷汗直冒,可这两个说来却如同唠家常一般自然。
自令柔从家中返回的几个月间,他们都是这般度过去。不再像是帝王和宠妃,更像是在一起生活了五六十年的耄耋夫妇,言语之间都不大客气,也从不避讳着说什么。
“陛下,您对日后有什么打算?能否说来给我听一听?”令柔倚在皇帝胸膛上问,不是她要欺负病人,是这人非要逞强,一定要她这般,那她就也不必跟他客气。
赵彧斜睨她一眼,哼了一声:“到时候不久自见分晓了,问什么?”他是不是太过于宠惯她了?这么要命的东西都敢问出来。若是换他无忧无疾的时候,她敢这般则一定要治她的罪给她个教训,可他都没多久日子了,教训她还有什么用处?还不如顺应着本心过活,至少能有些好日子过。
“陛下”,令柔拽拽他衣角,还有话要问。
“陛下,陛下!”她纳闷,这人怎么又不理她了?于是又叫了几声,一定要皇帝答应才算完。她从来都不是个知情识趣的性子,或者说,她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愿意按着旁人期望的去做罢了。
赵彧拿她没法,一时分不清谁是皇帝,谁又是病人,只好睁开眼跟她缠斗:“又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还非要揪着一直说?你是怕朕无声无息死了才叫个不停来验尸吗?”
这话说得太重,将令柔说得抬不起头,可她也不大害怕,大概是知他不会再有机会整治她了。于是过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陛下,您不厌憎我吗?”
“是我害您伤重至此,您竟从来没因着这个对我发过火气。”他最生气的一次似是上回她说要纳郎君,那一次可比抓她回来时还更生气,令柔瞄着他脸色,继续小心说:“若换作是我,恨不能将骗了我、害了我的全弄死。”
其实她对这事情已疑问许久了,论起罪魁祸首,那自然是她与靖王府无疑。她是欺君,靖王是清君侧,按理来说一个也跑不掉,再好脾气的君主也该出手狠狠整治。可不仅是她没什么大碍,就连靖王府也没受牵连,甚至靖王本人都被平安放了回去。
皇帝知她在偷瞄,面上古井无波,给她留足了时间让她忐忑不安寻思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恨谁?又厌憎谁?”
“若此事有什么怀着歹心的真凶,那朕必定是一个也不会放过。可谁是真凶?若真说是冲着朕的性命来的,是那支破空而来的箭矢,你不过是想要自由活着罢了,你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怪你?要怪还不如怪朕对你挂心太过。”
令柔听得瞠目,这一段是她从前想要不敢想的,皇帝也会认错吗?还如此平静地说是他自己害了自己。皇帝如此宽和已是意外之喜了,令柔知道实在不应当再冒犯他,可她也实在受不住自己心里那点子念想,喃喃道:“您既然不认为自由是罪过,那为何要将我拘在宫中十五载呢?”
说罢,她再也控制不得,无声落泪。她今年也才三十岁,前十五年在家人爱人的陪伴中无比幸福,爱着身边每一个人;后十五年被拘在他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剩恨意夜夜伴她入眠。
既然如此!早知如此!那为何不早早放她离去!
“将死才知万事空啊”,赵彧苦笑:“换做从前,朕哪里会轻易饶过你逃离?朕都活不久了,你是去是离又有什么区别?”
“养女儿的人家,往往都是在女儿小时候严格管教,出阁前却放松了管制,让女儿自在快活地度过仅剩的一点点时日。”
“你知不知为何?”他问,却没等她答,直接自己答道:“一是为了让女儿记住家中的好。”
“二则是快要出嫁了,再教也没机会改过来。”
“朕此时就是如此啊,时日无多,再教训你有什么用处?”
“不过说来,朕在位时间虽短,却也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情,更打赢了一场硬仗,将输出去的城池收回来。旁人不知道内情的,只以为朕是为国战死,没准儿还要给朕添一个好名声,再叹朕英年早逝。”
令柔哭泣不能自已。她方才还是无声默默落泪,随着凝成了大颗泪珠,直至现在已哭成了泪人。她有太多事想质问,又有太多话急着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一边痛哭一边细数。
赵彧却不等她数,直接将她拉下来狠咬她唇瓣,她没来及落下的泪水留到唇边,与他分食。他这甚至不能算是亲吻了,简直算是撕咬,又吸又裹,将她脸颊都吸得瘪起,几乎恨不得将她五脏六腑都吸空。
不知过了多久才放开,令柔还晕晕乎乎的时候,听他带着些阴狠的声音:“姜令柔,你听好了!你以后要去哪里、做什么,朕都不会管。唯独一件不行,那个人,那个人!你若是再见到他一面,朕派去的人会立即将他千刀万剐,你若是想好过,就不要再去见他,听到了吗!”
令柔却没明白,谁?不让她去见谁?
赵彧初始还觉得她在装傻,可跟她对视过才知道她确实没反应过来是在说谁。他这次是真不由笑了,既释怀又嘲讽。多么可笑!他拥有她十五年,却一直在畏惧他们之间仅仅一年的那点情谊。
这股子恐惧究竟来自于哪里?他是天子,是真正的天骄,为什么要去畏惧一介庶民匹夫?或许是因为,那匹夫轻而易举拥有了他求不得的,也或许是因为,他们联起手来把他瞒在局外,冷眼看他自鸣得意。他真怕,真怕他们又有了什么该死的、查不清道不明的乱七八糟的默契,再一次将他当作是局外人。
“阿若,阿若”,他忽而又柔声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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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朕驾崩,你就出宫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等你死后就葬入到西山去,和我,和我们的孩子永远在一起。”
“朕给你留的东西,能保你随心所欲又不被人觊觎掠夺,能不能算作是赔你这十五年?不要怨朕好不好?”
令柔收住泪水,想骂他两句,给她留的什么东西让她能原谅这十五年?凭什么一切都是他作主?就因为他是万民之主,就可以如此轻飘飘地改变旁人一生又理所当然让人不要计较吗?
可她没骂出来,在她开口之前就已被击了后颈晕迷了过去。
赵彧眸光沉沉,看着她睡颜,牵起唇角苦笑道:“你何尝不是改变了我的一生?罢了,不算是你的错,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有人应声进来,拖抱着令柔走出殿外,他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再也不见。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面了,下次再见,大概就是彼岸黄泉。
说来可笑,他早早就安排好了各人的来路和结局,却没想到自己死得这么晚,他真就这样能撑吗?剩下的日子他又该做什么呢,好似什么该做的都做尽了。
“陛下”,高福背上照着昏暗落日,担忧地盯着皇帝,目光复杂至极。“那位有心陪您至最后,您为什么一定要送人走呢?”送人走也就罢了,偏还又如此落寞,让他看了都难受。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小主子,从来都是意气风发,何尝有过这等难关?御医们都说药石难医,可他偏偏不信,还指望着神灵降世,来救一救他们大梁的有道天子。
赵彧没回答,他在令柔身边十几年,一直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身躯何尝不伟岸?可在生命终结前的最后岁月又何其狼狈?他不能以这般形容样貌留在她记忆里,还不如将她远远送走。
阿若,你始终是对我有一份情的,对不对?在我身边的时候,是不是也没有时时刻刻想起什么旁人,你若是心里真正记挂着那人,又怎么会反应不出来那人是谁?
他曾想过细水长流,相伴几十载,怎么也能将她打动,可他怎么也没料想到,命运根本不给他这几十载的机会,直接给了他一大重击。
若早知结果,他还会将她掠到身边吗?他不知晓,按他自己的私心来说,当然是有她陪着才快活。可她呢?这十几年间她快乐吗?因着他,她遭先帝不喜,名声受损;因着天意,他们又失去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也是因着他,让她不得不远离亲朋,独自幽居宫中。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他会做得更好,不敢保证一定不会强迫她,至少不会再让她陷入到重重危难。
她呢?她如何想?怕是生生世世都再也不愿遇见他了。他还记着她那时说——宁可被贼子欺侮,也不愿被他所救。如果再有来生,他大概仍会救下她,而后彻底消失在她生命里,如果这能令她余生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