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的床太大,我一个人,冷。
平时用碎片时间来远程遥控钱琼和跟陈运聊天的迟柏意这会儿正两眼发直。
准确来说是对着手机两眼发直。
老黄带着自己受伤的手路过,伸脑袋一瞧:
“哟!辐射出手游啦?”
迟柏意把手机倒扣,喝了口水,说:
“没有。”
说完看看她:“你什么时候这么敬业了?带薪假都不要?”
“轻伤不下火线懂不懂。”老黄撇撇嘴,另一只手晃晃手提袋:“而且我也没不要,这不来给你们送点儿东西,马上就回了。”
手提袋里全是点心,绿豆酥红豆糕芝麻球什么的,大概是自家烤制,都很香。
迟柏意尝过一块儿要拿去给其他人桌子上,她直摆手:
“她们的我都另备的有,这都是你的。”
办公室这会儿恰巧没别人,吃饭的吃饭,忙的去忙,迟柏意就打算回头再分:
“行,你快回去吧。”
“你自个儿留着吃啊。”老黄不挪步子,就拿眼睛把她这么看着,“真是给你弄的,你家那口子不挺爱这些的吗,上回对着曲奇饼夸了我一分钟呢。”
迟柏意就笑:
“那谢谢了。她年纪小,爱吃点儿甜的。”
“所以别客气。”老黄说,“我谢谢你才是真的,要不是你大前天挡那一下,我这会儿都不知道人在哪儿。”
“当时我也见着了,给你家小孩儿吓惨了该,你拿回去给她收收惊。”
迟柏意要开口,又叫她用话堵着:
“你也别说什么‘正好碰巧’这话,巧不是这个巧法。别人不知道,我心里清楚。柏意,我是真心想谢你。”
迟柏意放下袋子,看看她那只打着石膏的手,一时突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主要还是没帮上你太多。这……能恢复吗,那边怎么说?”
“就是个轻度肌腱断裂,两三个月的事儿。”老黄顿了顿,“不严重。”
“你别老惦记着帮上没帮上这话。”她抬眼道:“我就是怕你心里不舒服,一出院就想着来看看你。”
“东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知道你这条件什么都不缺……”
迟柏意抬手打断,给她调转方向:
“不爱听,回去躺着。”
老黄一下子笑了:
“好的好的,我不说了。就一句,最后一句。”
迟柏意放手,扬扬下巴。
“能走就走吧。”这个打入行来就教会她不少东西的大夫,此刻背对着她,轻轻叹了声气:
“趁着年轻,搞点儿什么不比这个好,何况是你这个条件。别干了,柏意。”
“说真的……”
“我不适合这行,是吗?”迟柏意笑了,“小黄老师,这话你三年前就说过了。”
“三年前我那真是开玩笑。”老黄没回头,“这次不是了。”
“你脾气太冲,家世又太好。别人能忍的,你忍不了。就这回这个,在我这儿真不算什么。报个工伤,有个带薪假能好好歇歇,对方该进去送进去,没仇没怨,不至于。”
“医患纠纷就是这样,三年前我就跟你说了,大伙儿都给你这么说。咱们不能还手。”
“那么多人围着,能不能还得上是一码子。还上了那就是丢饭碗,上头没人给你撑腰,各种责任追究下来连带着舆论压力,你怎么办?”
“对,你能说不干就不干,问题是这一口气,你压得下去?”
“压不下去,怎么办?”
迟柏意眼角抽搐一下,轻声笑了:
“说得好吓人,我这么守法的好公民……”
肯定是赶紧另谋出路喽。
“除了红豆糕蒸着热,剩下要热都得用烤箱。”老黄拉开办公室门往出走,边走边道:
“行了,不用送。玩儿你游戏去吧。”
“哎那是辐射几啊?”
迟柏意说:“几都不是,那就是个养成经营类手游。”
老黄震惊中带着茫然扭头望她,眼神看上去特别不能理解。
迟柏意坐回办公桌前打开手机横看竖看,也觉得很不能理解。
她干脆戳戳那堆废墟中乌漆麻黑刨地的狗,问它:
你怎么玩儿成这样的?
狗不答,冲着屏幕外的她干呕两下,哕出一坨五彩缤纷的史莱姆。
头上还顶着一串硕大闪亮的字符:上天入地宇宙无敌无产阶级战斗之王神犬,陈运在上——
不错,迟柏意斗争两天就得到这么个结果。
狗的名字在二人偷偷改来改去到正大光明改来改去中越来越长。
而迟柏意天天没事干一打开,不是在到处找狗,就是对着狗制造出的火龙卷发愣。
再要不,就是房子塌了,地碎了,狗要死了,狗病了,狗脏得生命条快空了……
这回好,房子直接没了,草坪也没了,只剩下一片黑中透黄的荒漠,一堆巨大零散的垃圾。
迟柏意想象中的洗澡陪玩友爱交流种菜一律没有,温馨的养成经营游戏变成了废土风生存。
氪金都挽回不了那个“宇宙战犯奇迹比格”的成就。
那个成就现在还挂在狗脏兮兮的脖子上,闪耀着智慧光芒,伴随着它刨地的动作一抖,再一抖……
迟柏意闭目后仰,把手机“咔”地息屏。
无视陈运发给她的新成就截图:
你挖到了绝世珍宝!
“这宝贝怎么就是个脏帽子?”陈运很费解,“不是说是隐藏成就,连牌子都没有?”
杨奇暂停电视剧,凑上来看看:
“隐藏成就好像就是这样,给的是实物。”
陈运“哦”了一声,操控小狗叼着帽子满地转悠起来:
“谢谢。”
杨奇说“不谢”,吃掉最后一口饭,喝着配餐粥,问:
“最近两天怎么也没见你急着走了?”
“雷姐不在。”陈运点着手机屏幕回道。
“挺好,能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杨奇说,“以前见你除了吃饭几乎都不见放松。”
吃饭也是比谁都快,十分钟解决完走人。
“我们都还说要打赌呢,看看你这个状态什么时候能退下去。”
陈运这会儿还是早吃完了,就边玩边回着她:
“为什么要看什么时候能退下去?”
“刚进入工作都比较有热情啊。”杨奇说,“我当时也就兴奋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就不行了,每天上班跟上坟似的。郑筝久一点,多了十天呢。没想到你这个脾气性格,居然还挺……”
陈运注意力暂时转移了一下:
“上坟?”
“就是个比喻。”杨奇笑笑,“哪一行都是这样,干得久一点新鲜感下去,各种琐碎麻烦的事儿就来了。尤其是咱们这种,天天睁眼就是人,闭眼还是人,人来人往越来越烦。”
陈运想了想,说:
“对,人多了是烦。”
不过也还可以,别的不说,起码香水店没什么早高峰晚高峰,除了节假日,客流量都差不多。
而且要说人多……
恐怕迟柏意一天才真的烦呢。
但她看起来就也还可以的样子,四平八稳的。
“所以说,你这个脾气性格能干得这么好挺厉害的。”杨奇把一瓶水递给她,“你年纪还小,平时多放松放松。像最近这样就很好。”
陈运接过水放在自己脸颊上冰着,有点儿不好意思,也有点感激:
“谢谢姐。”
“不谢不谢。”杨奇叫她客气笑了,“都是实话,不是夸你。再说你放松一点儿,我们这些上班上疲了的也压力少点儿啊。你看大家这两天是不是都挺乐意来找你玩儿的?”
正说着,有人推门进来:
“工资到账了!”
“这么早?这月还有一周呢吧。”
陈运点头:
“还有八天。”
“雷姐说提前发了,你们快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要有的话我报上去。”
“我看看啊,小陈你也看看。”
陈运不知道怎么在手机上看,打算回头问迟柏意:
“嗯,那我先走了。”
“哎小陈你明天记得再给我讲一下香水怎么做护手霜啊,之前有人问呢,我给忘了。”
陈运答应着出休息室,打卡下班。
去工作室的路上接到迟柏意电话,还挺意外:
“你今天不忙吗?”
“忙啊。”电话那头她不知道在干嘛,可能是走得很急,声音还带着喘,呼哧呼哧的。语气倒温柔轻快:
“这不是抽点儿时间问问你么,午饭好好吃没有?”
“吃挺好的,排骨米饭。”陈运问她,“那你呢,有时间在游戏里问我,吃东西了吗?”
“出手术室就一点多了。不过还是吃了。吃了点儿同事送的小点心,红豆糕绿豆酥芝麻球百合鲜花饼黄油松茸小饼干……”
陈运憋着笑:
“你故意馋我呢。”
“是啊。”她轻轻笑着,“馋到了没有?”
“馋死了。”陈运咕嘟咕嘟地咽口水。
“那下午来接我。”电话那头道,“连着大夜上一天班,我这会儿感觉人都快打飘了,幸好明天是周末。”
“下午……”
“今天下午应该事儿少。”迟柏意看了眼表,“争取准时下班,我得请你去趟店里帮个忙。”
“吃你点心还有条件。”陈运说,“不过是什么忙,搬东西?”
“不搬东西。”迟柏意听出了她话里的期待,不由得一笑,“应该是你拿手的东西,辛苦小陈老师了,帮帮我,行不行?”
小陈老师嘴角压都压不下去,走道都不专门踩白砖了:
“行,那我来接你。”
“那挂了?”
陈运舍不得挂:“好……我、你别太累。”
“想我了?”迟柏意停下脚步,调整着呼吸。
“有点儿。”
“毕竟我都、一天一夜都没见到你了。”陈运攥着水瓶,心跳慢慢变快:
“你的床太大了,我一个人睡,有点冷。”
第92章 爱人兼未婚妻
迟柏意因为这句话整个下午都处于亢奋状态中。
接急诊电话都不头大了。
虽然急诊那群人还是嘴里跑火车,说流鼻血流了一塑料袋的患者生命体征平稳。
下午六点下班,医院大门口见到陈运时,她觉得自己人都快要飞起来,话都没说一句,一头闷在了对方肩膀上。
陈运赶紧伸手接住,再一看发现她眼睛都闭上了:
“累?还是哪里不舒服?”
“累。”迟柏意把脸埋在肩窝里蹭蹭,圈着她腰不想动弹:
“让我抱抱,充个电。”
“你充吧。”陈运笑笑,手一下一下顺着她头发,嗅着那点儿香味,“实在不行上来我背你走。”
“你背太硬。”迟柏意非常不要脸,唧唧歪歪,“硌得慌。”
“你嘴真欠。”陈运的笑变成冷笑,伸手“啪”地一拍她屁股,“给我亲两口。”
迟柏意眼睛都不睁,说:
“别动。”
陈运不动了,自助式低头嘬嘬她耳垂,嘬得耳坠子晃来晃去。
嘬着嘬着牙就开始往外露,被迟柏意一把捏住嘴巴:
“不许。”
陈运拿讨好的眼神瞅她。
迟柏意将她脸一推:
“什么牙口,咬人那么疼。再说我刚下班,你也下得去嘴?”
陈运百无聊赖地放开手:
“刚下班你也是香的。”
“这么想我呢。”迟柏意往停车场走着,说,“居然都不嫌我身上有医院味儿,小别胜新婚了?”
陈运光笑不说话,跟在她身后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才问:
“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迟柏意手还放在自己后腰上,一顿:
“能看出来?”
“腰又疼了?”陈运看着她手,再看看她眼睛,“眼白这儿红血丝那么多,昨晚不是说事儿挺少?”
“早上手术站的。”迟柏意凑过去跟她碰碰嘴唇,说,“站得腰疼背疼哪哪儿都不舒服,没事,晚上回去你给我揉揉。”
陈运不觉得揉揉能顶什么用,但见她那样子也只好先答应:
“行,那咱们现在是去店里还是回去?”
回去的话还可以贴个膏药什么的。
然后晚上热敷一下再揉揉,周末歇两天没准能好。
迟柏意启动车,打着方向盘道:
“去店里吧,赶紧弄完这一天事儿就结束了,晚上不做饭,外面随便吃两口。”
“越来越冷了,最近天黑的这么早。”
“你今天怎么样,累不累,遇到事祖宗没有,作业搞得顺利吗?”
“陈运?”
陈运把脑袋转回去,目视湳枫前方:
“嗯。”
过了一阵子,说:“都行,挺好。”
迟柏意就笑:
“看什么呢,看着我也能发呆?”
“看你好看。”陈运啧一声,“好好开你的车,除了看你好看还能看什么。”
“多好看?”
陈运瞥了她一眼:
“好看还用人说?你缺表扬吗?”
“缺你的。”迟柏意很认真,“我就乐意你夸我,听得心里可美了,懂不懂?”
“真的?”
“真的。”迟柏意慢慢跟在一辆走走停停偶尔还回倒的车屁股后面注意着车距,“你得告诉我哪里好看,哪里好,我就乐意听这些。你夸了我我能进步。”
还能不这么烦。
啊前面这破车能开开、开不了左转去垃圾场报废算了,司机也可以报废掉,什么破技术!
“你倒车的样子特别好看。”陈运于是说,“手在方向盘把着也特别好看。”
“你回头往后看的时候,尤其好看。好像在看我,可我又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在看我,但我又能感觉到。”
“那你感觉到的一定是真的。”终于出了停车场,迟柏意一踩油门超车上路,视野开阔的瞬间浑身舒畅:
“我脑子里的小人一直在看你呢,很想亲你两口。”
另外……还想问问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除了卧室的床、书房的书桌、和浴室,就哪儿都没有去,什么也没碰——
她说完这一句,偏头扫过,陈运正抿唇笑着低头,脸上显出点儿腼腆来。
是十多二十岁的年轻人才有的腼腆。
跟脱下衣裳时不一样,跟脸红心跳时也不一样。
很客气。
但并不是害羞。
也正是这点儿腼腆让迟柏意为之心动:
“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陈运睁圆了眼睛,望过来。
迟柏意没看她,手指在方向盘轻轻敲着,继续道:
“看得人脑子都静了心都化了,恨不得给你骑脖子上去。”
“你这个样子我也喜欢。”陈运揉了一下鼻子,低头小声说,“虽然你没看我也没真亲我。”
但好像……
比真看见,真的接吻还要更近一点,更亲密无间。
所以就算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距离还隔着一点,也都觉得温柔。
时间短且温柔,世界温柔,夕阳静默穿晚风而过。
于是这一刻会变得很长。
直到——
俩人手牵手晃悠着一起进店,看到了大厅里跟人相谈甚欢的钱琼。
说相谈有点儿扯。
因为迟柏意听见就她一个人在单方面地说,另一个也不知道是哪位,半天没吱声,可能插不上话。
说甚欢还有点儿为难她。
因为陈运分明看见她笑得很正规,露了八颗牙。
然后她正对着门见到她们,脸一下子僵了。
背对着门的这位回头,笑容逐渐灿烂起来:
“哟,这不是柏意吗?”
迟柏意看着这人站起来,简直恨不得脑袋一扭转身走:
“褚姨好。”
“好好好,柏意又漂亮了。我就听说你们这个店要做起来了,正好顺路来看看,不错,拾掇挺好。”
钱琼在旁边:
“挺好挺好,我跟你说啊姨我们这个装修是不是很有那个味儿,楼上您看了没有,到时候把根雕什么的一摆,那又不一样了。”
“听多多说你跟她一块儿干的我还不相信呢,我想你这个孩子不是向来不爱折腾这些的吗怎么还转性了,结果这一看,是不一样了。”
迟柏意说:“也没什么,就心血来潮弄着玩玩儿。”
“对,没错。”钱琼语速加快,“我奶奶昨个还说我抠门呢,就这么个小地方赚也赚不上,当练练手得了。她都懒得操心。”
陈运在这俩人边上听得一愣一愣,怎么听都觉得全是敷衍。
可那个穿得特别讲究的人就跟听不出来似的,还在“不错不错很好很好”,“没想到啊没想到”。
紧着眼珠子就转过来了:
“这位是?”
陈运分明感觉对方的眼睛在自己身上从脚到头迅速转了一圈。
“你们的……合伙人吧?看着年纪也不大呢。”
“不是,这就是……”钱琼噎了一下。
“这是我……”
迟柏意说着,迅速看一眼陈运,确定她眼神之后,道:
“爱人兼未婚妻。”
陈运说:“褚姨好。”
对方怔了怔,随即笑着点头:
“好,挺好,柏意眼光高。”
钱琼白眼恨不得翻上天:
“褚姨你上不上二楼,要不我陪你再上去看看?”
“算了,我还有事儿呢。”
于是钱琼直接开始送客:
“那行,您老慢走,家里司机在吗,不在去哪儿我送送您?”
迟柏意跟着送:
“您看路。”
陈运也只好跟着,不过不想说话,就看着她俩跟撵人似的把这位长辈送出店门送上车。
车磨磨唧唧开走,三人一块儿站门口对着尾气行注目礼。
脸一个拉得比一个长。
陈运自觉自己是最短的那个,钱琼姐居然最长:
“你们吃什么吗?我去买药顺便带回来?”
迟柏意扭头看她一眼:
“药?”
“给你买盒双氯芬酸钠。”陈运说,“家里没有了,你腰疼不就吃那个么。”
迟柏意笑了笑:
“那行,就朝左走。”
“两百米。”钱琼接着说,“小陈运给我买个奥美拉唑,胃疼。”
小陈运点点头去了。
剩下二人继续行注目礼。
行着行着,迟柏意就听她说:
“你一天天到底有多忙?”
“打电话不接的。”
倒反天罡,没有自觉。
迟柏意一点儿不客气:“我开车呢不接你不能直接给我发个消息?”
“你自己看看我给你发多少消息,你回了吗你?”钱琼气道:“这下好,正好碰上,腻味吧。”
腻味得够够的。
“还行。”迟柏意说。
“还行什么还行。”钱琼转着茶盅子,“就这位这个大嘴巴,过不了一天全世界都知道你有个对象,迟教授那边你还没说呢,这下好,直接冒出来个未婚妻。”
“那多替我省事。”迟柏意语气淡淡的,“你迟教授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
“那她不得又给你安排上吗?又是这又是那的,就你妈那个路数,我想想都替你俩发憷。”钱琼头疼地道,“而且陈运这儿还没个准备呢。你这算嘛事儿,先斩后奏?人陈运该……”
“你少操点儿心成不成?”迟柏意本来不烦都快叫她说烦了,“我俩好着呢。”
“是是是,我知道你俩好。”钱琼捂了一下肚子,“问题是光你俩好能怎么着啊。陈运又没说报备家长之类的话,你看这压力一上来……”
“那我说这就是个我的普通朋友?”迟柏意很鄙夷地看她,“跟你高中似的,说是闺蜜?”
“她是什么人,就得是什么人。我妈那儿,她保准比我都替我想着。少多管闲事。”
钱琼张张嘴,又合上,望着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边上的陈运。
右边还有个迟柏意。
这两口子人均一米七,一左一右给她夹在中间,隔着她深情对视。
对视着对视着就笑起来。
笑得那叫个人比花娇。
钱琼气得一个倒仰:
“行行行,我多管闲事,我多管闲事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俩好,您二位那是真好最好倍儿好好得都蹬一条裤腿儿了……”
“别贫,验货去。”
“什么货?”
“就这些。”
陈运坐在桌子前,目瞪口呆地看着箱子里一大堆珠子:
“这些是?”
“沉香串珠,紫檀也有。这边是熟结,那边是生结,越南海南都有。”钱琼看着她,“东西到手没有问题,找人也看了,说货色是正的。就是价格太高。”
迟柏意挑了只干净杯子又洗几遍,倒茶喝着,给陈运送到嘴边,陈运摇了摇头:
“不要——所以叫我来砍价?”
“是叫你帮我们看看,到底对不对。”迟柏意从包里掏出来一串珠子,放上桌,道:
“这是钱奶奶以前给我的一串,也是黄熟香,但明显跟这次这一盒样品对不上号。问所有人,都说没问题,是真货。”
陈运皱了皱眉,拈起她那串珠子放在鼻前嗅着,又俯身去嗅嗅桌上那一箱。
钱琼目不转睛盯着她动作——
嗅,看。
就这两步。
比之前那位验货的还少一步。
陈运抬起头,犹豫了一下:
“你们直接进的成品还是厂家边角料?”
“一半成品,一半边角料。”迟柏意放下茶杯:
“边角料价格比成品贵,成品比仙游那边贵一倍不止。”
“哪一方都说其实这个价格和货没问题,毕竟我们卖也是卖市场价,绝对不会亏就是。”钱琼掏出烟盒,想一想放下,换成电子烟,吸了一口:
“但我就想知道,什么叫按材料算,什么叫货算。这区别怎么能这么大,价格能差这么多?”
陈运就明白了:
“货没问题。价格砍半。”
“砍半?!”
“边角料直接车,成品泡油了。”陈运拿起一颗珠子说,“木头是真木头,不过一个是一等,一个是四等。”
“四等沉香白木多,油量少。”
“你们是不是找人剖了,发现里面基本全黑?”
迟柏意看钱琼,钱琼点头。
“全黑是假的,不是假的也泡过油,真品沉香油脂分布不一。”
陈运看了一眼其他盒子的珠子,又看看钱琼袖子里的那串:
“像你这串,就是四等货,我合香都不爱用,味道一般。”
钱琼愕然张嘴。
“还有你手机上这个挂件,不是奇楠。不过也不错。”
迟柏意开始笑。
“另外你现在正盘的那串也不是小叶紫檀,是血檀。”
迟柏意笑出了声。
陈运收了个尾:
“不过反正都是檀木,被骗就被骗了吧。”
钱琼一下子停止动作,把串儿一丢:
“我服了,难怪……”
难怪雷平那混账见到她盘串就老笑。
“京圈佛子的人设崩了吧。”迟柏意起身带着陈运准备走,“行了,回头你联系小魏去压价。我们走了。”
钱琼跟在后头张着手:
“小陈运,小陈运你回头来趟我家呗。”
“跟你钱琼姐说拜拜。”
“钱琼姐拜拜。”陈运说,又问:“什么是京圈佛子?”
“就是冷脸盘串者。”迟柏意道,“一般搭配清冷小白花或钓系旗袍美人。”
第93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瓜片汤想喝吗?还是吃个烤鸭春饼什么的?”
迟柏意问完半晌,不见人出声,转头一看,见她对着手机还在琢磨:
“查上了?”
陈运说:“不是,在看日历。”
看日历干什么?
“今天是周五,没问题。”迟柏意道,“十二月没假。”
陈运认真地划屏幕,“嗯”了一声。
迟柏意又道:
“一月底才过年,离现在还有六十二天呢。”
陈运还是不抬头。
迟柏意也不开车,就坐着看她。
看了一会儿,陈运把手机一放,抬头笑了:
“我看看,准备挑个黄道吉日跟你私奔。”
迟柏意嘴角一翘,转头开车:
“我还以为你在挑咱们上床的日子呢。”
这玩笑开得有点二,迟柏意说完心里就有点后悔。
结果陈运一愣,立马又点开了手机:
“这得挑吗?我看看。”
迟柏意张张嘴,干脆专心开车。
陈运就搁她旁边盘算:
“今天不行,你太累,得休息。后天、忌动土栽种结婚安床……明天……”
话音未落一个急刹,陈运手机差点飞出去:
“怎……”
“怎么了?”她扭头问。
前面没车,后面没人,路况很好啊,怎么靠边停了?
迟柏意深吸一口气,说:
“没事,有点激动。”
“你管这个叫激动?”陈运收起手机,似笑非笑的:
“你不知道自己激动起来是什么样儿吗?”
“感动。”迟柏意道,“感动。”
陈运跟她对视着,笑了笑:
“别客气。”
她笑得温和坦荡,挠得迟柏意心里一阵一阵发着痒。
风一阵一阵从左窗穿右窗,吹动头发。
迟柏意伸手拂过那些碎发,忽然说:
“谢谢。”
陈运挑挑眉毛,依旧道:
“别客气。”
“谢谢你能这么认真。”迟柏意轻轻抚上她脸颊,声音低下去,“你认真的样子很可爱。”
“谢谢……你能陪我这么认真。”
在这个时代,在这件所有人都已经等闲视之的事情上。
“还要谢谢你的包容。”迟柏意最后道,“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么个人。要是让你心里有不舒服或者有什么压力……”
“我没有。”
“那不是亲戚,最多是个世交的长辈。”迟柏意一字一句道,“什么都不算。我们用不着在乎她的态度。”
“我们需要在乎的是迟老师的态度,对吧。”陈运握住她的手,在指节处轻轻一吻,“我都知道,你放心。”
“也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迟柏意睫毛垂下去,很快又抬起来,“不过,可能是我自私,也可能是占有欲控制欲什么的作祟。总之,我不想对任何人否定我们的关系。”
“不问就算了,但凡问,哪怕就是有那么点儿意思,我都不想撒谎。”
陈运望着她的眼睛:“就算你知道我可能会心里不安,会觉得被冒犯,会有压力?”
她说一句,迟柏意头就垂一点。
说到最后,迟柏意肩膀都垮了,只有手还被她攥着,眼神却也没躲:
“是,就算我知道你可能会心里不安,会觉得被冒犯,会有压力。”
“那你猜猜,我有没有?”
迟柏意沉默着摇头,摇一半又停住,犹豫着要往下点。
没点下去,被陈运捧了起来:
“所以我说我都知道,你尽管放心。”
“其他我现在还不敢保证,但我能保证的就这样——但凡你认我这个人,我就不会不安。只要你说谁谁谁屁都不算,那她就屁都不算。至于压力……”
迟柏意看见她笑了:
“我这辈子可能最不怕的就是压力。”
“而你嘛,就是那个香水的后调,船上的那个锚跟桨。”陈运放开手,胳膊垫在后脑勺朝后一躺:
“你在一天,我踏实一天。什么都能成。”
“至于迟老师什么态度,以后接不接受我,喜不喜欢我。跟你没关系,跟谁都没关系,你没必要为这个负责。”
迟柏意张嘴要反驳,被她看一眼,竟然没再能说出话。
陈运收回眼神,继续说: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当时为什么叫你进奶奶家了吧。”
彼时彼地,此时此地。
“你不想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否认我们的关系。我也是。”
“哪怕对一个什么都不算的人,都不想。”
爱一个人,才会想要把她置于特殊的位置上,让所有人看见。
“行了,开车,饿。”
迟柏意叹气:“遵命,大侠往哪儿走?”
“家。”大侠言简意赅。
大侠看她眉头还皱巴着,很贴心地又补了一句:
“迟老师那儿你顺其自然,真的,我相信你。”
迟柏意没吱声开着车,半天才说了一句:
“我命真好。”
“运气也好。”
“是,运气也好。”迟柏意笑,“能叫你这么个人捡回家,简直三生有幸。”
陈运就瞪她。
迟柏意笑得停不下来:
“吓死我了小陈姐,气场全开呢,给我唬得都不敢吱声。”
“你能别用这个破称呼吗?”
“小陈姐别害臊。”迟柏意一本正经,“小陈姐应该的。今儿我让你八岁,你上天入地宇宙无敌无产阶级战斗之王在上。”
陈运思考片刻,也一本正经:
“床上也让吗?”
“休想!”
“独断专行自以为是。”陈运评价,“一点儿没有女同德。”
迟柏意被最后三字震撼到:
“你这网上的真差劲,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好话。”陈运瞥她,“网上说了,大家快乐才是真的快乐。”
那未必。
“我刚数日子了,下月十五号毛毛走,我的香估计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我打算带着去奶奶那儿叫她看看,你能跟我一块儿吗?”
迟柏意开心点头:
“好哦,要见家长了哎。”
陈运不理她。
“那我能不能也邀请一下你,过年跟我回去北城玩玩?”
陈运望着她扣在方向盘上用力到发白的指节,点头:
“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西陵呢。”
“北城是什么样子?听人说冬天特别冷,雪超级大,有多大?”
“一片雪花有一个巴掌那么大。”
“真的?”
“真的。”
“我小时候在家里天台上看见有一棵树就是被雪压倒的,漫天的雪,跟被子一样,一层层盖上去……”
吻也是一层一层盖上去,温暖又轻柔。
晚饭后喝过的杨梅汁好像淌在了身上,洇开点点绯色红痕。
被子翻滚如浪似潮,灯打茶梅香,不知道谁碰到了谁的痒痒肉,口边欲笑,齿上吞声。
一夜尽,小雪至,虹藏不见,天地入冬。
被窝香且暖和,俩人难得醒来洗漱完喝点儿汤,又一起窝到了床上。
天色到了中午还是阴阴沉沉,是个睡回笼觉的好时候。
可生物钟无比固执,叫她俩困得泪水横流大脑依旧清醒着。
迟柏意打了三个哈欠,坚持闭眼:
“不行,我要把我那个梦做完。”
陈运也不拦着她,不过手很不老实地就到处摸——
摸上嘴唇拨弄两下,摸上眉毛蹭一蹭。
摸着摸着嘴巴贴过来亲一口,赞道:
“好脸。”
听着跟骂人似的。
迟柏意纹丝不动,闭目塞耳,两手交叉放在自个儿肚子上。
陈运只好自行玩耍,抓来只手摸摸自己的脸,摸摸自己的脑袋,摸摸自己的胸,再摸摸……
摸不下去了,那只手黏在胸口不愿意动。
迟柏意睁眼:
“我要睡觉。”
“那你把手拿走。”
迟柏意说:“我的手也要睡觉。”?
“我的手说你这儿不错,躺着舒服。”
说着,手指尖一捻。
陈运控制不住,低低喘了一声:
“我错了。”
迟柏意拒绝收受,并且起身:
“你昨天看日子看得怎么样,今天如何?”
陈运握着她手腕张嘴,话还没出口,手机铃声叮呤咣啷炸响。
俩人动作不约而同一僵,迟柏意难得骂了句脏话,松手去找手机。
陈运裹着被子坐那儿看,看着看着就想笑。
两秒后,她有点笑不出了。
因为迟柏意对着手机喊了声“妈”。
陈运迟疑片刻,看向迟柏意,迟柏意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陈运出了卧室,迟柏意才又张口:
“挺好的,没事,医闹嘛,习惯了。对了妈,我有件事要跟你……”
“对,这就是我刚要跟你讲的事儿。”迟柏意已经习惯了这个卖水果的对话方式,很顺畅继续接着说自己的:
“我谈对象了,人很好,你肯定喜欢。是那个人没错。对,也是两个月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朋友。未婚妻?是,要结婚还没结不就是未婚妻么。”
“我没打算谁都不告诉,也不是心血来潮。”迟柏意往外看一眼,看到陈运正在客厅玩扫地机器人:
“我们相处两个月,可确定关系才不到两周。跟奶奶提过一嘴,打算过年带她回老家呢……那给你打电话你一般不都接不上吗?”
“是,你问这些是应该。问题是现在……不是,我们都有各自的工作,什么叫带来让你看看?”
“我现在买两机票直接飞来?”迟柏意都服了,“妈,妈?要不这样,你回来。”
迟教授还是那么有脾气,把电话“啪”地挂了。
迟柏意也很有脾气,鼓着腮帮出卧室,“啪”的脸朝下把自己扔在了沙发上,给陈运吓一大跳。
“迟……柏意?”
迟柏意瓮声瓮气闷在抱枕中:
“昂。”
“起来。”陈运说,“我带你玩儿去,顺便吃个中饭,有家素食店,超级好吃。”
“烦,累,不想开车。”
“我们骑车去。”陈运单膝跪下,趴在沙发边戳戳她脸:
“去我的秘密基地。有点远,你骑摩托带我好不好?我知道一条小路,很漂亮,两边都是地,很少有人。”
很少有人的意思就是可以想骑多快就骑多快。
两边都是地的意思,就是摔了也没关系。
迟柏意自从补考驾驶证之后就再也没碰过车——
直到现在,轰鸣声震耳欲聋,风阻加大撕扯身体,全神贯注投入,虎口的每一次轻微震动都能让人头皮发麻。
快风如刀,身体压低之后眼前的路开始再度流动,绵延如画卷。
视觉听觉嗅觉拉至巅峰,于是每一次高速压弯,离心力带着心脏跳起时,背后的人总会紧紧贴上后背。
没有尖叫,没有感叹,没有任何话。
只有呼吸。
爱人的呼吸,跟她一样,停顿、急促、舒缓,同频共振,合着风与声浪,在阴云密布的苍穹下,沿着路一直向前,汇作一曲长歌……
天慢慢暗下去。
“你的秘密基地。”迟柏意终于开口问,声音很大,带着笑:
“到底在哪儿?”
“在路上。”陈运回道。
风太大,迟柏意放慢速度,侧耳去听,听到她在问:
“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吗?”
“累了?”
“有点儿。”陈运将嘴巴凑近她耳朵,又轻声说:
“另外,我昨天确实看过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诸事皆宜,不避凶忌。”
迟柏意直接油门拉满弹离合五千转升挡。
第94章 牡丹花下死
一周颠三倒四的生活在回去路上被重复了个遍。
到家时天已经一片漆黑。
俩人拉拉扯扯地进电梯,电梯上行中光接吻都花了五分钟。
气息紊乱带着口中薄荷话梅香气扑面而来,迟柏意眼看电梯门开开关关,想制止又不忍心。
只好庆幸这是一梯一户,楼上也没人。
然后干等着陈运胡摸乱啃结束。
说胡抓乱啃还客气了点儿——
此人的亲嘴方式跟其本人的网上冲浪一样糟糕,逮着别人嘴唇猛吸猛吮,吸得太过瘾直接上牙,咬完再舔两下。
脑袋使劲儿往怀里拱,毛茸茸热乎乎还带点儿香,从鬓角蹭上耳朵,从耳朵蹭上脖子。
迟柏意一只手摁开门挡住,进退不能,一边得留意着叫她别靠墙,一边还得注意带着她往外走。
挪出两步,她不满意了:
“你别动啊。”
迟柏意说:“我不动我不动。”
这声音太平稳沉静,陈运动作慢慢缓下来,抬眼去看:
“你……”
“我怎么着?”迟柏意拢了一下她衣领问。
“你还是没反应。”陈运轻轻皱眉,“怎么到我亲你、你总是没什么反应?”
迟柏意笑笑:“对哦,这怎么回事——可能年纪上去没那么容易激动了?”
说着,一摁指纹锁:
“进去。”
陈运还要再说,人已经叫她推了进去。
屋子没开灯,智能感应像是坏了,借着月光大部分东西只能勉强看清。
陈运回身将她抵上了门:
“真的,你不激动吗?”
无人应答。
气味纠缠着声音,发丝交错纷乱。
还是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莽撞,不管不顾,天真又热烈——
啄在耳后,下巴,顺着脖子往下。
迟柏意仰起头,在她的头发扫过自己胸口,有那么几根撩过皮肤擦出温度时,终于低声笑了:
“陈运。”
陈运在黑暗中抬头望她。
“先洗澡。”
“我知道,我就……”陈运被迫吞进后半句话,梗着脖子被扔进了浴室:
“那你不洗吗?咱们不一起吗?”
迟柏意在门外回答她:
“我在卧室洗。”
说完转身走人,铺床拿枕头,倒水取装备,设置灯光。
准备完成进卧室浴室,花洒喷出水的瞬间,门开了一条小缝。
迟柏意头都没回:
“不许。”
陈运悻悻地缩回脚:
“我洗好了。”
迟柏意背对着她笑了笑:
“那手环摘掉,转身,就站这儿。”
陈运背对着她罚站,人很不老实地小步小步倒退,边退边说:
“不公平,我洗澡你就可以随便进来,你就不许我进来。你这叫那什么——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谁让百姓容易把持不住呢。”迟柏意冲完了,取来睡衣穿整齐,走到洗手池开始洗手:“我放火能放出烟花,你点灯都对不准灯芯,怪谁?”
反正不能怪我。
流水五分钟。
搓指缝,指床两侧,指节。
她洗得相当仔细,仔细得陈运站在身后从茫然到脸颊发烫,遂伸出自己的手来:
“我也要。”
“你洗过几遍了还要?”迟柏意从镜子里笑着瞅她,又摇头:
“唉……年轻人。”
年轻人嘴比乌龟壳硬,脸比糯米纸薄,心里想什么就差吼出来,摸两把人能化成滩水似的软。
还要嚷嚷着公平和在上。
迟柏意不很往心里去。
是以,叫陈运撩阴招一腿扫倒在了床上的时候,她完全没反应过来。
而陈运睡裙一卷,两条腿左右分着一跪,就这么骑上来时,她是真的忍不住开始笑。
陈运被她笑得头皮发麻:
“你老实点儿!”
“我这还不老实?”迟柏意挺挺腰,头稍微侧过去,道:“来,过来。”
陈运坐在她身上犹犹豫豫地俯身。
“往上点儿。”
陈运就再往上坐一点,膝盖尽量撑好,怕压着她。
迟柏意觑着她衣领,抬手一拨。
那点儿风光景致乍露。
陈运忙着要捂,迟柏意也不拦,脑袋一别,瞄准大腿内侧张嘴——
别说,口感非常棒!
陈运疼得脑子嗡嗡作响,叫都叫不出来,这会儿也不顾自己衣不蔽体了,一巴掌拍下去像拍上棉花,一声不响还往里陷。
低头一看,巴掌摁在枕头上,枕头在迟柏意手里。
“迟柏意!”
迟柏意把枕头扔掉,手绕过她脖子找准点儿一钳:
“嗯,在这儿呢。”
陈运震惊地看着自己被她一只手卡住两只手腕举过头顶摁在了床上,腿一抬屈膝就要顶……
顶了个空。
迟柏意把住她脚腕笑得意味深长:
“柔韧度不错。”
“你放开,先放开。”
“我放开干什么,叫你骑?”迟柏意俯身,两只手都没松。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骑法还有个名字?”
“什么……”陈运挣扎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她的脑袋埋上自己胸口,声音开始抖,“什么……名字。”
“坐到我脸上来。”迟柏意说。
灯光一下子灭了。
黑暗中,陈运感觉到一条滑溜溜的东西游过皮肤,一圈一圈缠上了手腕——
很熟悉的宽度,很熟悉的面料,很熟悉的……松紧度。
是那条风衣衣带。
“久旱逢甘霖呢。”迟柏意绑好之后,轻轻拍拍她脸颊,“小陈姐这一周来辛苦,今儿也不用你动手了。”
“尝尝我手艺。”
十年单身练出来的手艺极好。
一套流程走完刚碰上致命点,陈运腿死死绞住,说:
“到了,换人。”
迟柏意险些叫她气笑,一只手拍了亮台灯:
“你觉得可能吗?”
陈运举起被捆住的手捂了捂眼睛,声音有点哑:
“求你了。”
“现在求有点早。”迟柏意特别冷漠,“这话你最好等两小时再说。”
陈运放下手,跟她对视着:
“那你先放开我。”
“不放。”
“你试试。”
“试着呢。”迟柏意凑近她,声音很低,“我说过没有?就喜欢你这个眼神跟语气。”
“另外。”迟柏意摁灭了灯,“一声不出嗓子还能哑成这样,不愧是我们陈运。”
视觉被剥夺,于是其他感官更加敏锐。
鼻端萦绕着的气味经久不散,伴随体温一起升至最高点。
水声阵阵犹如大浪,淹没过一切。
陈运一开始咬紧牙关,后来牙被撬开,上下一起流出汁液。
脑子是空白的,一顿再一顿。
她躺着,迟柏意坐着。
后来她被抱着跪趴上墙,迟柏意在身后轻轻笑了。
那笑声如蜜如糖,浸过她,扶着她一起摇晃起来。
像在荡秋千——
握住绳索,摇晃、用力。
头仰起,风声灌耳,一前一后,一直飞到最高,再高……
灯光是在十分钟后再亮起的。
陈运眯眼看了半天,才发现亮的不是灯,是一只电子香炉。
就摆在床头柜上,和台灯一起。
迟柏意拢衣过来,替她抹了把腿。
陈运气还没喘匀,问: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
“大前天?”迟柏意道,“香也买了,你闻闻,什么瑶英胜,跟你合的比起来怎么样?”
“一般。”
“我看也一般。”迟柏意低头吻上她嘴唇,含混不清地道:
“不过爆发力很强。”
“不是,我不要了……已经到了,真的!”
“真的!”
“乖。”
陈运的确乖。
这种乖不是表象,而在内里,像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
就算高潮时死死闭紧嘴,盯上人,满眼都是要造反的野心,也乖得要命。
让抱腿就抱腿,让侧身就侧身,让抬腰就抬腰。
迟柏意有多爱她的不驯,此刻就有多爱她的这份乖顺。
香炉的橙光透过镂空花纹影影绰绰,香气凝成烟袅袅而上。
衣带已经散了,陈运伸手抱住她的脑袋,看着她的脊背后升起的烟。
每一次抖动后,那抹烟散开又凝聚,与光影交织徘徊,缠绵悱恻……
夜极静,陈运控制不住地反手抓住枕头,终于喘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名字:
“迟柏意,痒……”
迟柏意答应着吻上去,哄着她将手放上胸口:
“揉揉,自己揉。”
“疼……太快了。”
“慢,慢了,你、你动动……”
快不行,慢不行,年纪小十分难搞。
后半夜雨突然落下来,风声阵阵,吹过屋中一炉残香,喘息和命令恳求都不再有用,陈运哽咽着开始骂人。
脏字儿不多,攻击性极强。
迟柏意忍了半分钟不到,停手扯了方帕子塞进她嘴里:
“听话。”
“这么骂我该心疼呢。”
“放松,想不想进去?放松。”
跟前半夜一样,手底下的身体重又软下来,片刻后皮肤再度泛起淡淡粉色……
陈运趴在枕头上狠狠咬住自己胳膊,再被把住脖子拉起,声音颤得比窗外雨声更急:
“你……你不累的吗?”
迟柏意一言不发地收手,将她翻了个面,后退一段距离,把头埋了下去。
“迟柏……意!”
迟柏意答应着。
每应一声,陈运抖一下。
“不要了,真够了,你不怕猝死吗你?!”
迟柏意抬起头,顿了顿,慢慢笑了:
“听没听过一句话?”
“我要把你舌头咬掉——什么话,放。”
“牡丹花下死。”迟柏意说:
“值了。”
第95章 我巴不得
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陈运还想着明天她绝对要睡到下午去。
好好的一个周天就这么睡过去真完蛋。
结果第二天看一眼床头闹钟,还是雷打不动的七点半。
全身都不太舒服,从腰到腿,肩膀像是被大象踩过又酸又疼放射到背……陈运重新闭上眼,默默在心里骂迟柏意骂了有半分钟。
半分钟后,身侧床垫下陷,一只手很轻地摸上她脸颊。
陈运眼睛没睁,说:
“早上好。”
“早上好。”迟柏意凑近亲亲她额头,声音很低,“再睡一会儿?”
“要不要喝水,还是起来吃点儿东西?”
“果汁喝不喝?”
陈运忍了一阵子,没忍住,伸手把她的爪子从被窝里拎出去:
“你这是要让我睡的意思?”
迟柏意就展示另一只爪子上的药贴:
“给你贴一下肩膀,今天冷,你怕是又要难受了。”
“好贴心啊迟大夫。”陈运哑着嗓子气笑了,“你昨晚那么掰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
迟柏意自觉理亏,于是动作麻利地给她弄起来贴膏药,端水喂到嘴边。
陈运全盘接收,缺觉不适的脾气很快下去,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看: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六点多?”迟柏意说,“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咱俩昨晚几点睡的。”陈运使劲儿回忆着道:“四点,五点?你怎么起这么早。你腰还疼不疼,要不也贴一下这个……”
陈运顿了顿,把脸别开,很快又转过来看着她:
“干嘛?”
“稀罕死了。”迟柏意跟她碰了碰鼻尖,轻声道:“怎么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我,不生气了?”
“气你卖力干活么?”陈运喜欢她这个碰鼻子的动作,握住她的手,也凑上前去碰一下,“辛苦了迟大夫。”
陈运还是陈运。
迟柏意一早上睁眼的忐忑不安和忧虑瞬间消失,心里一下跟叫人狠狠裹上了层棉被似的,又热又踏实:
“我……”
“还辛苦你这么早起来收拾这个收拾那个。”陈运继续说,“不过你要是能给我点儿衣服穿就更好了。”
迟柏意赶紧回身去衣柜里拿睡衣什么的:
“那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下面呢,小肚子呢?”
陈运说:“都还行,除了腿。”
“腿?”迟柏意站那儿看她慢吞吞地穿衣服,没想明白,“怎么是腿,腿我也……”
“你下回让我也这么折一下就知道了。”陈运看她一眼,扣上最后一颗扣子下床。
第一步还有点儿不稳当,后面就完全看不出来什么。
除了皮肤上那些吻痕牙印还明晃晃挂在大腿根……
迟柏意干咳两下,很被动地跟着她动作退后,并且举起双手:
“你、穿裤子……”
“穿着呢。”陈运给自己睡衣下摆一掀,露出半透花纹的内裤边,“这不是么?”
迟柏意喉咙动了几下,没说出话。
陈运一只手摁肩膀,把她摁在了衣柜门上:
“没有不舒服,特别舒服,下面没有划伤,小肚子也不疼。
心理状态也还行,没有觉得‘也就那样’,没有担心焦虑你更爱我或者不爱我,没有因为醒来你不在身边突然觉得没有安全感而空虚落寞。”
“同时也很期待下一次。”
“迟柏意。”
“特别厉害,真的。”
迟柏意还没来得及感动,她已经贴了上来,紧跟着下一句也来了:
“所以现在是不是该到我了?”
迟柏意一僵,有些无奈地笑道:
“不怕猝死?”
陈运下巴一扬:“做鬼也风流。”
“回头风流吧,回头。”迟柏意捏着她的下巴笑,“现在洗漱去,洗漱完吃早饭,咱们一块儿补个觉。”
陈运不依:“那补觉前能活动活动吗,就昨晚一开始那个。来个小的?”
来个迷你的都不行。
陈运被赶去洗漱,迟柏意就在后面念叨:
“要节制,睡眠时间对你来说更重要,昨晚是我太过分,你还吃着药呢……”
陈运咕噜咕噜漱口。
她还在说:
“而且今天咱不是去帮江月搬家么,再来个小的,还出得了门吗?”
陈运哗哗地开始洗脸,水溅哪儿她拿块儿抹布擦哪儿,手不停,嘴一点儿没闲:
“不是我不乐意,是要看情势对不对,这个轻重缓急……”
陈运捞着毛巾把脸一抹,转头逮着她衣领啃上去,迟柏意瞬间闭嘴。
一吻结束,俩人嘴唇都有些肿。
陈运几根手指抚着她下巴,慢慢用大拇指摩挲过嘴角,看着那双眼睛一点点水润起来,很轻地笑了:
“成。”
言罢收手,转身就走。
迟柏意站在原地同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瞪了有一分钟。
一分钟后,她开始跟早餐桌对面的陈运大眼瞪小眼。
陈运举着筷子看看盘子里的牛肉饼,再看看她:
“哪儿来的?”
“捡的。”迟柏意说:“出门左转天上下饼了。”
“迟柏意!”
“买的。”迟柏意只好道,“你不好久没吃了么,昨天还念叨……”
“我就念叨念叨啊。”陈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口吃的而已。今天这么冷,你才睡多久,大早上起来跑那么远。”
“你不懂。”迟柏意喝了口豆花,烫得舌头发麻,嘶嘶地直吸气,“今早这一顿非得吃好。”
“当是犒劳你昨晚辛苦……”
陈运脸从白到红,凶巴巴别她一眼,低头狠狠大口咬饼。
一咬小半边,嚼得格外咬牙切齿。
“而且别说牛肉饼了,想吃个龙肉饼我今儿高低都得给你弄来。”
迟柏意说完一看——
哟!耳朵也红了。
“谁叫小陈姐捧着,给我昨晚吃得那么香呢对不对?”
陈运筷子一放:“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想,想。”迟柏意终于从刚才的被动勉强换挡到主动,心情一时大好:“吃吧,快吃。这个饼凉了该不好吃了。”
“想不想再来点儿别的?哦我就买了豆花,你想不想喝汤,想的话……”
陈运说:“不想。”
过了一阵,又说:
“想吃冰淇淋。”
这么早吃冰淇淋对肠胃不好吧。
冷的热的这样吃会肚子痛吧。
迟柏意起身:“你先吃着,我买去。”
陈运隔着桌子一把抓住她袖子:
“不要。现在又不想吃了。”
迟柏意低头笑着看她:
“又不想吃了?”
“不想吃了。”陈运揉了揉鼻子,抬头:“你坐下,咱们吃饭。”
迟柏意便顺着她的意思坐下。
临近十二月室温也降下来开始冷了,迟柏意点开空调。
屋里一时静极,除了空调运转的声音就是碗筷碰撞声。
就这么沉默着吃了有一会儿,迟柏意才听见她说:
“你惯着我呢,对不对?”
这怎么能叫惯着呢?
“你为什么愿意这么惯着我?”
迟柏意从豆花碗边抬眼,本想说句什么,却瞧见陈运正呆呆地望过来——
头发有点乱,脸上还带着点疲惫,表情有茫然也有期待和寥落。
睡衣上的褶皱让她在这个时候,在这个阴天的光影下看起来十分柔软。
是迟柏意很久没有再见到的模样。
只有在这个时候,迟柏意才能够突然想起她也不过才二十岁而已。
爱吃甜食,会对一切不了解的东西充满好奇,想分辨个真假对错,该是同龄人刚刚进入大学一年多的样子……
“我喜欢你这样惯着我,可是马上又很后悔,又有点难过。”陈运低下头去,边琢磨,边慢慢地说,“这感觉不好,还是不要了。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吃冰……”
“那你愿不愿这么对我?”迟柏意用指节敲敲桌子,见她又看过来才道,“比方说我要吃冰淇淋呢,我现在就想要呢?”
“甭管真想假想吧,你就说你买不买。”
“买。”陈运马上说。
“那不就完了。”然后迟柏意就眼看着她站起来,“干嘛去?”
“买冰淇淋。”
迟柏意无奈地又敲桌子:“坐下,我这就是个比喻。”
陈运犹犹豫豫地走两步,坐下来了。
迟柏意将椅子往前拉一点,看着她:
“所以这不叫惯着,明不明白?这叫喜欢。你喜欢我,我喜欢你。”
“当然你要说这个是惯着也行,喜欢就得互相惯着。”
而且要说我惯着你……
“我有时候都觉得不是我大你八岁,甚至有时候觉得咱俩年纪差不多。”迟柏意道,“当然不是其他,我就单指心理年龄——你什么时候进入社会工作的?十八?十七?我多大?二十三才大学毕业。”
“你没发现有些时候我压根在你这儿占不到上风么?啊当然,床上不算。”
陈运想捶她。
“行,那就按床上也一样。”迟柏意点头,“你老实说,我昨晚绑你结不结实。再说就你这一身小肌肉的好功夫,你要不乐意我掰得过你吗?”
陈运可得意地挑眉毛:“那是,我让你八只手你都碰不到我。”
“别骄傲。”迟柏意想笑,“所以还是乐意不乐意的事儿对不对?我乐意惯着你,也乐意被你惯着,更乐意你让我惯着你。”
“我巴不得多惯着你一点。最好能叫你搬进我家住着别再回自己的小窝,只花我的钱,一天不用这么两边跑的上班。想要什么我给你弄,想搞调香我直接……”
手机响了。
迟柏意深吸一口气,看着她“嗖”地起身蹿进卧室。
第96章 被动意味着……
迟柏意将最后一只碗放进洗碗机,听见厨房门被人很轻地推开:
“讲完了?”
陈运“嗯”地应一声,上前去从后头抱住了她腰:
“雷姐的电话。”
迟柏意心说猜到了。
“叫我过去一趟,说是她今天有空。”陈运说完,挪过去看她的脸,“现在就叫去,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儿。”
迟柏意说:“知道了。”
“大概很快就回来了。”陈运再说,语气有种可怜巴巴的小心,“那我走了?”
“去吧。”迟柏意叫她逗笑了,“衣服穿我的,你的那套昨天给你洗了。”
“今天估计挺冷,穿厚点儿。”迟柏意边说边往卧室走,陈运就在后面跟着。
换好衣裳,陈运站在玄关不动。
迟柏意给她整理好衣领,又拉拉袖子,很满意地退后一步看看,说:
“挺好,走吧。”
“车也给你叫好了,还有……”迟柏意看了眼手机,“三分钟就到。正好。”
陈运还是不动,就拿眼睛把她瞅着:
“我保证,很快回来。”
“忙你的去,正事要紧。”迟柏意说,“刚好我补个觉。”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地对视半晌,陈运终于蹲身蔫头耷脑地换鞋,拧开门把手脚步拖沓地朝外走。
迟柏意看她出了门,才道:
“家里没橄榄油了,带一瓶回来。”
“知道了。”
“顺便给我买个菠萝。”
陈运声音一下子扬起来:
“好!”
迟柏意站在门边看她回头摆摆手,步子非常轻快地进电梯——
电梯门在眼前合上了。
迟柏意却没动,也没关门。
就这么站着。
大概不到半分钟,电梯门重新打开,陈运气喘吁吁地冲上前,两手往她脖子上一挎,吻了上来——
嘴唇碰嘴唇,一连好几下,一下比一下响亮。
亲完迟柏意还没怎么样,她又转头跑了。
这回是真跑了。
迟柏意站在落地窗前看她在下头迈着长腿一溜烟狂奔,中途还不忘抬头朝这边扫一眼。
为了看得更仔细点儿,迟柏意还特意戴上眼镜,结果就看见她满脸焦急,赶紧比了两个手指——
两分钟。
两分钟后,陈运紧赶慢赶地坐上车,看着迟柏意发的消息:
恭喜您在这场早八速跑中获得一分零三十六秒的好成绩,您的努力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好厉害哦我的小神鹿,车上热了不许脱衣服。
陈运照旧回过去一个句号。
没一会儿,她发过来一张游戏截图——
您的“陈运在上也可以”已经有一个小时没吃饭啦!马上就要饿死!
陈运点开游戏,看一眼满满当当饱腹条,果断让那条撒谎的坏狗去继续啃墙皮。
啃完墙皮还可以啃墙纸。
墙纸五颜六色非常好看,啃完还可以吐出绚烂的史莱姆,真是无比炫酷……
雷平翻着那本龙飞凤舞的笔记皱眉,翻一页吸口冷气,再翻一页摇摇头,最后把笔记本“啪”地一合:
“来,你给我讲讲你这个配方光精油到底要用几种?”
陈运打发狗去睡觉,头也不抬地说:
“三四种吧,不一定。”
“三四种?”
“那就一两种?”陈运放下手机想想:“就后调的藿香和沉香……”
“百分之十到二十的比例,用广藿烯罗汉柏烯乙酸沉香醇这些不行吗?”
陈运皱皱鼻子:“闻着化工味太重,而且再加上DPG,原香方中的那种厚重感就没有了。”
“行,那这个呢?百分之多少……三点五的佳乐麝香,你既然用佳乐为什么还要再加罗曼?”
“佳乐太轻太软了,罗曼我闻着暖和一点。”
“你知道什么叫喧宾夺主吗?”雷平直接问,“佳乐和罗曼我不说了,毕竟也是尾调。你要追求什么厚重这无所谓,问题是广藿沉香麝香搭配前面的石竹烯桉树脑,哦你还要再加一比一的丁皮溶液,化合原料加溶液加精油,你这个比例是想让它们打起来吗?”
“所以我调低了精油总量和那几种化合原料啊。”陈运说,“我闻过了,搭配得没问题,挺好。”
雷平有点头疼:“闻着没问题不代表它本身就没有问题我告诉过你没有?记不记得之前那几支香,闻着有问题吗?”
“而且精油……”雷平看了一眼自己操作台,惨不忍睹。
于是赶紧别过脸叼上根烟:
“咱们说过很多遍,香水现在就是化工产物。精油是气味柔和,刺激性没那么强。但香水追求的是持久。三毫升精油下去怎么都不可能比得过香精,爆发力又强杂味还少。还便宜。”
“所以重点是持久和爆发力?”陈运认真思索着道,“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芳樟醇比青柏精油便宜吗?”
“重点是便宜!再说了,抛开剂量谈价钱合适吗?”雷平重重地道,“就你这乱七八糟的各种原料精油混起来一整就是几百块,定价是不是敢上千?你这个做作业方式我养活得起你吗?”
还没等陈运开口,她又很快接下去:
“当然现在先不谈价格不价格,就只拿你这个配方来说,它就有问题——太杂了,你这什么都往里扔,到时候氧化出醛,闻一下给人送走,你是在调香还是炼毒?”
“那不让它氧化不就行了?”陈运说。
雷平一下子沉默了。
师生俩面面相觑一阵,陈运抓过烟灰缸给她推过去:
“我已经试好几天了,这个配方是一点一点调出来的,不单是之前全靠脑子写的那种。”
陈运说完,看看她:“所以你说峰值和氧化之类的问题无所谓。我会改。但比例方向我确定不会有毛病。”
雷平张了张嘴,烟“吧嗒”掉下来。
陈运伸手接住,又给她塞回嘴里,道:
“你说有问题,也行。那你闻,你试,你说出来哪儿有问题。”
雷平定定看过来,看了足有半分钟,转头把烟拿下: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闻?”
陈运一愣。
“我就是今儿闻过才这么急着给你叫过来明不明白?你要问题,但问题我现在很难说。这个比例你觉得可以,行,那半个月后咱们再看。”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陈运问:“什么事?”
她不吱声。
陈运再问:“到底什么?”
“别太依赖你的嗅觉天赋。”她叹了口气,“陈运,有天赋是好事,干这一行靠的是嗅觉没错。但你……你太注重这个东西了。”
“别人靠嗅觉记忆,你靠的是本能。这是被动的东西。”
而被动,通常都意味着承受和顺从。
“你因为这个天赋是可以缩短学习时间,上手快而精准。但有些东西不是只靠天赋就能完成的。尤其是在现在,你本来还有无限可能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它可能、会成为一种束缚或者阻碍……”
雷平顿了顿,突然一挥手:
“得得得,就知道你听不进去。赶紧滚蛋!我要睡觉。明天下午按之前时间过来。”
“哦,滚之前给我把操作台收拾出来,我一会儿要用。”
陈运回过神,对她怒目而视。
“发工资了啊。”雷平躺在了沙发上闭着眼,“正式员工的,一个月按全天算的那种。”
谁给钱谁老大。
陈运只好衣服一脱,扭头干活。
没干两下,她又在那儿唧唧歪歪:
“再给为师倒杯水,渴死了。”
“渴死你算了。”
“渴死我你喝西北风?”雷平睁眼瞥她,“不就是给你提提建议吗,小朋友气性这么大呢。”
“哟,说错了,小朋友长大了哈。”
陈运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看到了胸口几个大红坨,脸都绿了:
“闭嘴。”
雷平能闭嘴就怪了:
“你这小日子过得可以嘛,难怪大早上这么凶呢,合着……”
陈运开始用杯子瞄她脑袋:
“你快死了。”
雷平眼睛一闭,头一歪:
“我先死了,你忙,你忙你的。”
死人是不用喝水的。
陈运飞快地收拾完操作台,衣服一穿拔腿就走:
“拜拜。”
雷平有力无气地哼一声:“回见。”
陈运走出几步,犹豫着停下来,把旁边衣帽架上的外套扯下来扔在了她身上:
“你今天就睡这儿,不用去店里?”
“不去。”雷平说。
“那下午你还出去吗?”
雷平睁开一只眼:“怎么着?”
陈运说“没事”,然后又看看她身上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衣服:
“你……不用约会了?终于谈上了?”
“分手了。”雷平轻飘飘道,“垃圾带下去,空调给我开一下,谢谢。”
陈运茫然中带着震撼离开,路上买菠萝买橄榄油办理存折都在想这个,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分享八卦:
“雷平姐跟钱琼姐分手了!”
迟柏意被她摇醒也没想到一睁眼就能吃到这么新鲜的瓜,于是也震惊:
“啊?她俩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不是谈恋爱啊。”陈运说,“是分手。分手了!”
“她俩什么时候谈上了恋爱谈完还分手了?”迟柏意更震惊了,“效率这么高的吗?”
陈运迷茫地看着她:
“对啊,她俩什么时候谈上的?”
第97章 我没别的,就人跟钱。
难怪钱琼也有空验货,前两天还往店里一蹲一下午呢。
合着不是转性是分手了?
迟柏意大脑风暴中,陈运在旁边思索:
“所以她俩到底什么时候谈上的?她们谈上了没有?是她俩吗?”
“不是吗?”
“是吗?”陈运糊涂了,“雷姐也没说啊。”
“谁知道呢。”迟柏意艰难地坐起来,捂着额头,“外面是下雪了吗这么暗。”
“昨晚下雨了,今天是阴天。”陈运说,“那钱琼姐那边……”
“我都快睡懵了。”迟柏意拉开窗帘看看,回头道,“差点以为回北城了呢——感情上的事儿她俩自己折腾吧,你不用操心。”
“我就是觉得钱琼姐挺好的,当然雷姐也好。”陈运想了想,“她们挺配的,对吧?”
“大概对的。”要论脸,那是配。
要论脸皮,那也配。
还有这个分手谈恋爱分手的效率……
还真是绝配!
“而且钱琼姐是朋友,雷姐现在又算是半个老师,谁受伤我都觉得不好。”
迟柏意使劲儿搓了把脸,把思绪拉回来一听——
受伤?
“谁都不可能的放心吧。”
陈运还要再说,已经被她推着出了卧室:
“不说别人,说说你,今天除了听八卦还干什么了?”
“还给你买了菠萝。”陈运跑去厨房几下处理好端出来,“泡半小时就能吃,超级甜,我保证。”
迟柏意很好奇地接过来看看:
“真棒——对了,你是怎么挑的?我之前看网上说要挑叶子翠绿又长表皮金黄果眼大体格矮和胖的,结果买回来比柠檬还酸。”
陈运被她大长串话说得一愣:
“这么多讲究吗?”
“其实也没多少,一般就看看产地。”迟柏意回忆着道,“二般就看运气,酸甜看它喜不喜欢我了。”
“没看产地。”陈运笑了笑,“我一般都用闻的,今天它绝对喜欢你。”
迟柏意看那盆菠萝尸块儿一下子非常顺眼起来:
“真厉害,可以用闻的,难怪平常你买的菜都感觉味道更好呢。”
“是吧?”陈运洗完手出来挺得意地扬扬下巴,“我也这么觉得。”
迟柏意笑眯眯撑下巴看着她:
“好神气哦。”
“必须神气一下。”陈运过来同她碰碰鼻尖,“不然很快就要陷入自我怀疑了。刚刚才收获了一大堆批评建议呢。”
迟柏意将人往怀里一搂,伸手给她揉着腰:
“是吗?开山门生呢,爱徒呢。”
“那也得批评建议啊。”陈运被揉得舒服,软趴趴地圈着她的脖子,道:
“这样才能进步。不过……”
“不过还是不服气是吧。”迟柏意憋着笑,“越想越不服气?”
“就差说我业余爱好者自己瞎折腾了。”陈运说,“我打算等着下个月她来对我服气。”
“加油。”迟柏意道。
“不过路上我也想过。”陈运替她揉着脖子和肩膀,字斟句酌说得很慢,“有些话她没明说,但我知道她意思。她说得没错。”
一个只凭感觉和气味得到的作品,对于爱好者而言也许算是成功。
但系统学习之后……
陈运迟疑了一下:“你说,她让我去搞这个练习作,到底是为了检查我这一个月来的学习成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迟柏意笑着问。
陈运犹豫着:“不好说。算了,先不说这个,我有礼物给你。”
她不提,迟柏意便也止住话题,就很期待地等着。
然后看她从兜里掏掏掏,掏了半天总算掏出来样东西——
红色的。
贺卡?
迟柏意摊着手掌定睛一瞅:
“这是……存折?”
“对啊。”陈运笑得眉眼弯弯,“打开看看。”
迟柏意打开一看,定期存款,第一条记录就在今天。
“密码是你的生日。”陈运看着她的表情,“我问过银行工作人员了,可以代取。”
“身份证一会儿拿回来也放你这儿,你什么时候需要钱就可以去拿了。看这儿。”
迟柏意低头去看。
“我工资是不是挺高的?”陈运说,“雷姐给的是正式员工的工资呢,全天的那种,再加上绩效什么的。厉害吧。”
“厉害。”迟柏意看一会儿,将那本存折放在膝盖上,抱住了她: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给我这个?你知道我也不缺钱。”
“就是想给你点儿什么。”陈运望着她道:“而且你不是最近也在做生意了么,万一手上有紧凑的……”
“不许笑!”
迟柏意把笑憋回去:“不笑不笑,不是笑这个。”
“我管你笑哪个。”陈运很恼火,“好好听着!”
“遵命。”
“我就是想给你点儿什么。”陈运重新又说一遍,很认真:“我自己花的也留了点儿的,以后每个月工资我都会往里存。”
“陈运……”
“你不缺什么我知道。你又不喜欢首饰,平时不见戴多少东西。”陈运语气很平淡,“我想给你买东西也不会挑。所以还是给钱踏实。”
“虽然现在也没多少钱吧。”
“一个月工资呢……”
“别打岔。”陈运瞪她一眼,“反正我没别的了,就人跟钱。人是你的,钱就得是你的。以后赚多少,你就有多少。要是哪一天……”
顶着迟柏意温和而坚定的目光,陈运硬着头皮把后头话说完了:
“要是哪一天你不稀罕我,想走了。这也是你的,算我……”
“算你给我的分手费?”迟柏意接嘴。
“算我欠你的。”陈运咬一口她嘴唇,声音很低,“一辈子很长的,迟柏意。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也知道咱俩年纪差在这儿。我的安全感你一直都给我给的很满当,可我不知道自己能给你多少。”
“我有病,条件也就这样,人可能也不怎么靠谱。以后的事儿谁都说不准。可钱是靠谱的。”
“你知道我爱钱,没钱挣我就难受,钱打水漂我难受得能去一头撞死。”
额头顶着额头,迟柏意听见她最后说:
“所以横竖不让你吃亏——要不要?”
“不要怎么着?”
“不要我现在就给你吃了。”陈运磨牙,“快说。”
“要。”迟柏意颠颠膝盖,把那本存折往心口一捂,“真好啊我这连吃带拿的。”
陈运从她身上下来,理理衣裳:
“菠萝好了,你吃吧。”
“你干嘛去?”
“我得回去一趟,拿身份证和别的东西,顺便把衣服换一下。下午还要帮毛毛搬宿舍……”陈运看着她,“你别动,吃你的,我打车或者扫辆车就行。”
迟柏意迅速进卧室换衣服,拿上车钥匙:
“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昨晚那么累。”
“我累,你不累?”迟柏意搂着她出门。
而且身份证什么的非得今天拿吗?
衣服非得现在就换掉吗?
帮人搬家你就准备一个人去?
“晚上是不是打算就在那边睡了?”
陈运捏捏眉心:
“明天。”
迟柏意专心开车,不说话。
陈运只好自己找补:
“我都一周没回去了啊。”
迟柏意点头:是的,还真是非常漫长。
“房租不能白瞎。”陈运再说,“就这么点儿路,想过来就过来了。”
迟柏意只好道:“也是,我也可以上你那儿。”
陈运这回没接茬。过了一阵子,叫她停车。
迟柏意问:“不进小区了?”
“停外头。”
结果车刚停她打开车门就跑。
迟柏意一愣,迅速追上去。
俩人一路跟友谊赛似的跑到那家熟悉的私房菜门口,陈运左右看看,往左几步在一棵树前蹲了下来。
迟柏意没摸清这是要干嘛,刚张嘴,就瞅见一道小小的黄白色身影从大老远狂奔过来。
速度超级快,不过临近五十米处开始减速,越来越慢。
到陈运面前一米时它几乎是小碎步在挪动。
与此同时尾巴开始使劲儿摇晃。
迟柏意认出了这只小狗,默默把嘴合上,静静地看着——
小狗一声不吭,陈运也一声不吭。
一人一狗就这么对视良久。迟柏意看见那只狗以一种很小心很小心的方式靠上去,背对着陈运,在她腿前蹲坐了下来。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她们不动,也没什么交流。
迟柏意终于忍不住问:
“不给喂点儿吃的吗?”
陈运把脑袋转向她看看,摇了摇头。
那也不摸摸脑袋吗?
陈运也没摸,就这么一直蹲着。
来来往往车开过,地上水滩不干,风吹得人毛狗毛一起乱摆。
陈运照例很轻地说了声:
“走了,小花。”
“它叫小花?”迟柏意跟着她过马路,问,“不是流浪狗吗?”
“半个流浪狗吧。”陈运说,“店里不想养,也不想扔,天天撂家门口生死由命。小花是我取的名字,也不知道它叫什么。”
“你经常喂它?”迟柏意想起来那天小狗对着自己的模样,道,“我看它好像也就比较亲热你。”
“我没喂。”楼下,陈运止步,道:“人都说了是有主人的狗,况且我又没养它。”
“哦。”那你想养吗?
“养大概也养不好。”陈运抬头看着自己的那扇窗户:“安定不下来,平时忙,狗很需要人陪的。”
“而且喂了不养,还不如不喂。”
她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冰碰石头,脆得好听:
“小时候就有这么条狗,我天天喂。最后也没喂出个好下场。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到了,你上去吗?”
迟柏意有点儿想说“你想让我上去吗”,到最后也没说,只道: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陈运就自己走了。
腰细腿长进楼道,迟柏意望着她形单影只走上台阶,望一会儿觉得眼睛有点酸,于是低下头缓缓。
再抬头时,人已经不见了。
天阴阴沉沉,也许明天还是有雨,乌云也没有散。
迟柏意站在楼下从这只狗想到福利院的大土坡,再想到这一周来陈运在自己家里的样子——
厨房卧室书房浴室客厅。
从来不见她主动开电视,主动在书房找找其他东西看,当然更不会见到她主动去冰箱拿东西吃。
其他几个房间和阳台她可能也压根没有去过。
上床第二天就是给存折。
说是承诺也好,但要说是为自个儿画圈也行。
圈外迟柏意是触手可得的,而圈里她其实还是愿意自己待着——
保持距离,保存边界。
单打独斗,不要人真的去帮,也不要人陪。
第98章 你不就喜欢这个吗
不仅是她,也许其他人也是一样。
比如需要帮忙搬宿舍的江月。
说是帮忙,去了才知道根本插不进手,就是东边站站西边站,偶尔前后手接点儿零碎。
连上下楼都没几趟。
帮忙?
帮着看人忙活还差不多。
就这样江月也很高兴,一直自己边干着活,边跟旁边的陈运说话。
陈运居然也没动弹,被投喂了一大把瓜子之后自始至终都袖手旁观。很不符合这位大侠平时的作风。
直到最后才一块儿上新屋子转了一圈,像在视察工作——
照这个模式在迟柏意看来她俩就是来专业撩闲的。
不是,她才是来撩闲的。
陈运是来看场子的。
陈运哪怕就是端把椅子直接坐那个宿舍中间,江月都不会嫌碍事,还挺开心……
“就好像一直以来都是我想给她做点什么——我想给她买衣服,想让她住进我家。路太远,天冷了,我不想她一个人睡在那个没空调地暖空荡荡的房子里。”
“我想叫她有个更好一点的工作,最好是不用这么天天打卡上班看客户脸色,她其实不爱跟陌生人打交道。”
“我想要她能更上一步,弥补学业上的遗憾,去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上学,学自己喜欢的专业。”
“我想叫她轻松一点,不要有这么多压力和负担。开心一点,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有很多她没接触过的东西,游戏电视小说游乐场动物园海洋馆……”
“我也有钱,我自己的钱除了我妈我奶奶,不给她花还给谁花?”
迟柏意说到这里喝了口水,转动着杯子,叹气:
“可是她好像什么都不需要。
我的房子是很大,安静,舒服。但她更愿意回到自己的小屋,在那张床上她就能睡个好觉。
工作是很累很烦琐,每天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但她在工作她就踏实,拿到工资她就觉得都值。”
“我又心疼,我又真的欣赏。我爱她这个劲儿,我也恨她这个劲儿。我帮她了吗我帮了,问题我帮的也就那么多。我就想再帮一点,帮到底,不行吗?”
“我就期望她除了我这个人以外再图图别的东西。”
“但我又知道她就图我这个人……”
“所以这不就是真爱吗?”钱琼很受不了地说,“因为你爱她她爱你……不对啊,为什么几天不见你这个情感母题越发高级,已经从恋爱走向婚姻磨合期了?”
“你给我聊点儿真正意义上的困难,别臭显摆了行不行?”
迟柏意被打断也很受不了:
“那你说吧,你说你想听什么。”
“我不就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觉得很麻烦很难处理的地方。”钱琼摸着下巴,“这些算什么玩意儿?”
“这不就是我觉得很麻烦很难处理的地方吗?”迟柏意瞪着她,“就是陈运这个人……”
“问题是你不就喜欢这个人吗?”钱琼脑袋都快碎了,“这不正是你喜欢她的地方吗?”
“我是喜欢但我……”
“但你就是想当她妈。”钱琼点头,“我算是看出来了迟柏意,你就是这么个货色。高中逼着我刷题念书,大学逼着我考研戒烟。”
“你不是指湳枫望人陈运图你什么,你是指望人样样听你安排,走你设计的路,最好整个三观都叫你塑造出来。幸福快乐无忧无虑。”钱琼笑着问:
“问题是你觉得可能吗?”
“我都不说一个正常人了,我就说她。她从小到大什么条件什么环境,你什么条件你什么环境。你有家庭有家人当后盾,她呢?”
“你活到现在这辈子最难受的事儿是当年在急诊叫人泼药指着鼻子骂,她这辈子最难受的事儿你理解得了吗?”
“迟教授前两天打电话该又问你了吧,说了什么?”
迟柏意不吭声。
“该三连问了吧。”钱琼一笑,“家里干什么的,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多大,什么学历——都问了吧。你怎么说的?”
迟柏意清清嗓子:“我说电话里说半天没用,你见着人就知道了。再不行,回头问奶奶吧。”
“你可真厉害。”钱琼咋舌,顺便竖了个大拇指,“敷衍学一百分。”
“别打岔。”迟柏意打落她的手,“这不是重点。”
“没打岔。”钱琼说,“那谈恋爱到最后一般不就是老三样麻烦吗,家人认可相处和谐条件允许。连这三样麻烦你都不当回事儿,就这么点儿东西给你翻来覆去愁上了。”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迟柏意的经验告诉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反问。
但钱琼一般也不需要反问:
“庸人自扰杞人忧天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想叫人依靠你,你没想过人这辈子打记事儿起就没有过能靠得住的人?”
迟柏意已经放弃了沟通:
“是,对,没错。”
这个神经病还不依不饶的:
“人是个体懂不懂?谈恋爱就谈恋爱,你看我。”
看你什么,看你分手又分手?
“我就从来不愁。”
扯犊子吧你。
“你不愁。”迟柏意学着她刚才那样子点头,“对,你不愁。我也不知道你最近是犯什么神经也不喝酒也不浪,天天没事就打听我跟我对象了。”
打听完嘴里也吐不出颗象牙,不是吐槽就是吐槽。
“你跟你对象没劲儿透了。”钱琼对瓶吹,一口气灌完瓶底,嘶嘶吐着气道,“陈运真正经事业狂,你假正经恋爱脑,俩洁癖,俩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神经病……”
迟柏意果断闭嘴,看了眼手机起身:
“自己喝吧,我走了。陈运复查结束了,下午第一天去驾校我得去看看。”
“我也去。”钱琼立马跟着站起来,“带我一块儿。”
“我现在得去医院。”
“医院就医院。再说报什么驾校啊,咱俩这十年车龄还教不了她了?”
“你没空?你没空我有空啊……”
“你叫什么钱多多你叫话多多算了。”迟柏意把她撵去后排坐,一路上依旧叫她烦得要死,“对了,一会儿在饭桌上拜托你话少一点,老周也在,别丢人现眼。”
她一下子沉默得像个人类,直到下车跟着去餐厅都还正常着。
初恋前任就是杀伤力比较大。
迟柏意很满意:
“今天怎么样,都还顺利?”
陈运说:“顺利,特别顺利。不过周大夫说药还是要吃着。”
说着又压低声音:“钱琼姐怎么也来了?”
迟柏意抬头一看,钱琼在花生豆里挑花生皮,周清砚在对面看她挑。
“这样看上去不太好。”陈运小声说,“你没告诉钱琼姐周大夫也会来吗?”
“我肯定告诉了啊。”迟柏意同样小声道,“但她说无所谓。你有没有跟老周说?”
“周大夫说没事。”陈运抬眼瞟一下,表情很苦,“不过我现在觉得我有事。”
迟柏意跟着抬头:
“没事没事没事……”
桌子对面,钱琼挑完花生皮,把一盘干干净净的花生米往左一推,拿来热毛巾擦着手。
周清砚同样一言不发地接过去,就这么一颗一颗吃起来。
场面一时间有种诡异的和谐。
凉菜三道走完,开始上热菜,这边陈运给迟柏意夹一筷子,迟柏意给陈运夹一筷子,各自在盘里低头吃。
那边钱琼给周清砚夹一筷子,周清砚给钱琼夹一筷子——
筷子和筷子在半空中相遇,又各自落回自己盘里,到最后谁也没吃。
钱琼终于抬手要酒。
“喝太多了。”周清砚说,“来的时候就一身酒味儿。”
“下午不是还要去驾校?”迟柏意赶紧让服务员把酒拿走,“没事,您去忙。”
包间的门又轻轻合上,陈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去驾校?”
“就陪你去看看。”迟柏意说,“挺多年了,也不知道现在靠不靠谱。”
“不靠谱也没事。”钱琼咬上了根烟,“我教你啊小陈运。”
“你教?”周清砚抬眼。
“我教。”迟柏意道。
“你教?”
“我俩……”
“你俩?!”周清砚笑了,“你俩是在说天书还是在讲笑话呢?”
这下别说迟柏意了,就连钱琼都不乐意起来:
“就我俩,怎么,不行?我俩今下午就打算教,费那劲儿报驾校呢。”
“我要没记错的话。你俩高中毕业不到半月一个骨折一个脑震荡。”周清砚平铺直叙,情绪稳定:“大一开学一个脑震荡一个骨折。一个能把车骑河里去,一个能把车挂树上。”
“那我们还是能参加MXGP的水平……”
“不是,我……”陈运插了一下嘴,没插进去。
“是啊,参加完一起躺医院两周。”周清砚点头,“迟老师和钱奶奶那边还是我帮忙瞒住的,我为了照看你俩挂科都挂了一门。”
“最后我拿奖了,她没拿。”迟柏意转头握住陈运的手,“我的车队那一年……”
“我第三年也拿了!”钱琼哗啦起身,“我车队最后排名比她高。
“我其实……”陈运说。
“走走走,直接驾校去,我记得那地方有自由练习场。”钱琼一马当先拖着迟柏意俩人往外走。
“走!我倒看看你俩能怎么教。”周清砚也跟着走。
陈运被这三人夹在中间嘀嘀咕咕地念叨:
“我其实一开始就想骑个电动车……”
第99章 前任对前任,前任和前任
周清砚抱着胳膊看那俩人围着陈运讲经。
太阳没温度,风卷沙砾刮在脸上跟被猫舔似的。
迟柏意说:
“其次要检查胎压。你看,手指按压下去它能迅速回弹,恢复原状……”
陈运开始点头,周清砚开始笑。
钱琼说:
“检查个屁,会骑自行车就绝对会骑摩托车,这一看就没问题。来陈运,上车。”
“刹车要四指。”迟柏意继续说,“不过平时尽量用右脚后刹。”
“左边这个,右边这个,档位看见没?轻踩一勾二,挂一档慢松离合。行了,上车。”
陈运带着全身护具开始缓慢上车,周清砚开始冷笑。
然后油门狰狞,陈运连车带人一起暴冲两秒,旁边俩人齐刷刷一个后撤步。
“控制,找找手感。”迟柏意还挺满意,“不错。”
“身体得往后靠。”钱琼居然也很满意,转头跟迟柏意说,“她控制得住,劲儿大平衡性好,胆子也有,比咱俩当年可强多了。”
周清砚一听顿时连笑都不想笑了,默默跟这三人拉开距离,顺便扬声问:
“头盔是什么的,多少钱?”
“AGV,六千九。”
周清砚颔首:“哦。”那应该摔不死了。
这边迟柏意回答完,转过头:
“一定要管住右手,慢松离合,记住了吗?”
陈运寻思了一下:“记住了。”
“挂空挡点火。”迟柏意觉得自己教会了。
“以后熄火就这么干。”钱琼也觉得教得很全面了,还拍拍巴掌,“好,去吧。”
陈运在面罩下半瓶水咣当,很犹豫地问:
“空挡怎么挂?”
“看这个档位指示器。一档上挑半个档位进空档。”
“成。”
一句话落地,她点火走人了。
点着火的那个瞬间陈运虽然心里没底,但自觉应该还算可以。
毕竟这边有两个曾经的参赛选手。
而车带着人真正起步的时候,她有点想念自己在手机上搜索的注意事项和傻瓜式教学——
上面说什么来着?几千转提速什么来着?还是不要提速?
算了迟柏意没说。
踩一勾二,慢松离合。
风是有形状的,包裹住整个身体,于是破风的刹那能听见头盔外被降低数倍的嘶响。
练习场空旷无比,道路延伸向前一圈又一圈。
安静,规律,轰鸣……
速度就这么不知不觉间悄然提升。
手腕发麻,手臂发紧,震动比心跳更急更猛。
这种纯粹由速度带来的肾上腺素可以短暂麻痹掉一切不妥。
等陈运反应过来前面有个大弯时已经来不及了。
刹车?
还是换档?
陈运选择换档,同时紧紧夹住车体。
就算这个车现在已经歪得可以直接躺下她也不管,体重加制动,力道反作用过来时她很自然地放松手腕,一同倾斜过去……
“我要不要再送她一套机车服?”迟柏意说,“这个护膝也不知道行不行,不过速度一般的话应该没问题吧,毕竟……”
迟柏意停顿一下:“你那什么表情?”
钱琼把嘴合上:“你老婆压弯了。”?
“要出弯了。”
陈运还不知道什么叫出弯。
陈运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事儿——这车它怎么能这么重!
不,也不是重。
它怎么就突然感觉这么不听话,飘了?
“往后坐,重心向后!”
陈运慢慢压低身体,同时车头一阵乱甩。
“稳住!稳住!”钱琼边跑边吆喝。
“减速!右手!刹车,后刹!”迟柏意从没觉得自己嗓门如此大过,“陈运!”
陈运基本听不到,陈运驾驭着自己的超大号成人玩具“突突突”地向前向前,一路向前。
然后右手一抖——
很神奇的体验。
腾云驾雾弄影团风,朝飞暮旋令人魂飞。
车没了,路也没了。
陈运眼前跑马灯地幻视到自己正在五年前的体育课上跳山羊——
这山羊超级大。
这山羊无比高。
她双手一撑……
奔跑着呼喊赶来的三人气喘如牛,瞪眼看她一个前侧滚翻加转身,接着鲤鱼打挺一跃而起。
“好……功夫。”钱琼说。
“没事了。”周清砚对着电话说,“事主自己……对,应该没事,好的。”
陈运摘掉头盔,很恍惚地走过来,问:
“我脖子断了吗?”
三人一时都说不出话。
“我觉得你们可能教得有点不太详细。”陈运摸摸自己脸,再摸摸膝盖,“对了,我可能把屁股摔烂、还是车摔烂了?”
“你别动。”周清砚道,“你现在就躺着,不是,你……”
“你别说话。”钱琼问,“头晕吗?”
陈运摇头。
“手,脚,腿。”迟柏意上前一步,踉跄了一下,叫陈运伸手捞起。
“没事,都没事。”陈运说,“就是那个车……”
“陈运?”
陈运转身:“……雷姐?”
“你在这儿演全武行呢。”陈运看着她上下打量自己,“不来工作室,就为了在这儿翻跟斗?”
“不是,我在学车。”陈运说一半突然想起来,转身介绍,“哦,这是迟柏意,我对象。”
迟柏意勉强定定神,道:
“你好。”
“别好了,又不是没见过装什么装。”雷平带着个长发过膝的姑娘,一眼她俩,再一眼车道:
“你学车用这车?”
“啊。”
“你‘啊’个屁。”雷平再看一眼车道,“刚上手就是这么大排量,玩儿命呢,肉身菩萨啊你?”
“这也就中排量吧。”一个声音嘀咕道。
陈运赶忙继续介绍:“还有这个是……”
说到这儿,陈运突然停下来,迅速看了眼迟柏意,迟柏意回看一眼——
她们彼此都在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种震撼和茫然。
“是钱琼姐。”陈运艰难地说,“然后这个是周大夫。”
迟柏意接口:“对。”
雷平“哦”了一声:“知道,也见过。”
迟柏意咳一声,握住陈运的手往旁边站了站,叫这两方人顺利面对面。
“陈运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原来您也在这儿呢,钱总?”
钱琼翻了个白眼:“雷老板客气,你要不出声我也没发现呢。”
接着陈运两个就在旁边看着她俩齐刷刷掏兜——
一个掏烟,一个掏打火机。
一个一掏两盒烟,一个一掏两只打火机。
然后交换。
雷平接过自己的打火机,目光挪到她身旁:
“那这位是?”
“朋友。”钱琼把自己剩的半盒烟揣进兜,同样抬眼:“那你身边这位又是?”
“也是朋友。”雷平说。
陈运有点没眼看,脚尖蹭蹭地,想走:
“周大夫我头有点晕……”
迟柏意也湳枫想走:“那个……”
“我还有事儿交代你。”雷平转头看看她们,“头晕?明天还能上班吗?迟大夫给看看?”
“头不晕明天也不用上班吧。”钱琼冷笑了一声,“明天周天,你家员工是驴啊。”
“为什么是驴?”周清砚问。
迟柏意默默带着陈运倒退,只觉得自己在围观一个大型修罗场——
在场的六人,除了她和陈运,其他四位全是前任。
前任对前任,前任和前任。
这世界上无辜的前任和人渣在这个美丽动人的周六突然就汇聚在了一起,气氛诡异得叫人想掉头跑,场面奇怪得又让人忍不住想看。
而雷平身边的姑娘和周大夫一样在状态外,好像还嫌不够乱似的,扭过头对迟柏意说:“啊,您是医生吗?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
“我也是医生,她是鼻科。”周清砚道,“你朋友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
陈运推着自己的摩托走一步,朝那四人瞅一眼,再走一步,再瞅一眼。
耳朵里全是声音,鼻子里除了灰全是香味。
各种香水味。
钱琼姐身上的雷霆味,雷平姐身上的香奈儿蔚蓝味,周大夫身上的消毒水味,那个长头发姐姐身上的花漾甜心味……
迟柏意终于脱身出来跟她一起把车停靠好,蹲下来心不在焉地检查着,顺便感慨万分:
“真热闹。”
“她们什么时候能聊完?”陈运隔着摩托车偷看,说,“咱们干嘛不把她们分开,或者把周大夫和那个姐姐拉走?”
“你以为我没提吗?”迟柏意灰头土脸地说,“我都插不进话。”
主要是她插一句,那边互相打机锋的两个混账眼刀就飞来了。
“看着吧。”迟柏意用手帕给自己抹把脸,顺便也给她擦擦。只觉得她俩这么蹲在摩托车后活像一对躲在战壕中共患难的战友:
“你周大夫在聊正事呢,估计聊完就走了,人那位朋友病得还挺严重。”
“对了,你到底摔着哪儿没有?头真的晕?”
“刚才不晕。”陈运道,“现在有点晕——哦,周大夫来了,周大夫又停下了,周大夫跟我点头了。周大夫跟那个姐姐一块儿走了。她们这是在说什么?”
迟柏意朝着周清砚点头:“在说帕金森病。”
“我是说钱琼姐她们。”
迟柏意抬头一看:“她们……在交流感情吧,可能。”
在互相嘲讽吧可能——
雷平说:“彼此彼此,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看这眼窝子深的,哟,几晚都没睡好了吧。”
“比你睡得好就行。”钱琼凑上去闻闻,“我又没大半夜打错电话。哎,我这香好用?舍不得扔啊。”
“谁嘴犯贱前两天说恋爱谈不成朋友更别想做来着?!”
“嘴贱总比手贱好。哦,合着你今天来不是为了陪你朋友来看场子的?怎么着你那就不算朋友?!”
“垃圾玩意,人一口好锅配你烂盖。”
“渣滓东西,人一朵鲜花□□牛粪。”
陈运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俩同时冷笑一声,头一扭。
“走了小陈运。回头找个时间咱再好好学。”
“明天就是不上班也别忘了来工作室。时间该到了,你那练习作我明天就要收。”
陈运吃瓜吃上瓜皮,这才想起自己今天那么积极去复查就是不想交作业。只好垂头丧气慢慢站起来,朝左摆摆手,再被迟柏意抓着朝右摆摆:
“啊,好的钱琼姐,钱琼姐拜拜,雷姐再见——我完蛋了迟柏意,其实那个香有点问题。”
第100章 突然特别想你
老实说,迟柏意觉得没什么问题。
之前陈运不是没有带回过小样,挺不错的。起码君臣相宜没有不搭调,融合得也相当完整。
原香方中的那股冷意被很棒的还原出来,同时寻常香水的酒精味儿不知道用什么方式遮盖住了。乍一闻挺神醒脑,再闻像是生吃两斤黄瓜,最后那种木质香混着点点花香才循序渐进散发出来,古韵悠长。
照迟柏意看完全已经达到了市场标准,剩下就是包装噱头营销之类的事儿,反正作为工作室手工香夸句“好”,毫不亏心。
当然她是个没有品位的人,她的标准可能是比较接地。
那要再退一步说,光这近一个月下来陈运在这上面费的那些心血总是实实在在的,朝九晚五废寝忘食,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怎么会不好?
但好与不好,她说了还是不算。
早上查房结束,她在家里坐等半天,眼看现在已经快下午三点了,陈运依旧没有回来。
雷平发来的消息就这么横刀立马地戳在手机屏幕上,说得也相当明白——
走了,早走了,走了都两个小时了。
两个小时从铁一小区到长青这边光走路都能走四个来回,迟柏意不知道她这是走哪儿去了。
蛸亭老宅?还是就在自己家里待着?或者哪儿也没去,在楼下和猫玩儿?
迟柏意抬头看了眼挂钟,时针稳稳指向数字三。
门被敲响。
她起身开门,陈运就在门外,见到她人,轻轻笑了一下:
“给你带的生煎跟银丝卷。”
迟柏意接过餐盒,看着她动作很慢地低头换鞋:
“吃午饭没有?”
“吃了。”陈运站起身来,伸手勾过她脖子,定定望几秒钟,叹了口气:“我先洗个手……洗个澡。”
“有热水。”迟柏意说。
她没再说什么,拖着脚步走向浴室。
迟柏意吃完生煎洗漱后又多等了十分钟,才起身推开浴室门——
雾气缭绕,衬得镜中两道身影缈缈交缠。
水滴声急,口齿间溢出的声音更急。
末了陈运终于回过神,抹把脸就着这姿势蹲跪下去,扶住她两腿,正要继续,被迟柏意眼疾手快一把拉起:
“不许。”
陈运仰头看她:
“我也想让你舒服。”
“刚才就很舒服。”迟柏意不松手,“起来,你这么跪着膝盖受凉。”
“那我总不能跪你脚上吧。”陈运眯着眼睛,“而且你那叫什么舒服,就瞎蹭几下还能舒服?”
“瞎蹭几下你不也到了吗?”迟柏意笑道:“你舒服吗?”
陈运还真不好违心地说‘也就一般’,只好道:“咱俩情况不一样。”
“总之你先起来。”迟柏意又拉了一把,“这体位你也不怕我一会儿站不稳当给你坐头上去。”而且这样口脖子不会抽筋吗?
陈运沉默是金,用两牙印作为回答,咬得迟柏意汗毛倒竖两股战战:
“不是……乖,听我说,这个姿势它不好,真不好。一会儿着凉了该。”
“暖风开着。”
“我腿软,真软了,哎站不稳……”
“站不稳扶洗手台。”陈运幽幽地说,“害臊别低头,自个儿照镜子去。”
呦呵。
迟柏意气笑了:“好霸道啊小陈姐,这一个月给你长能耐了是不是?”
“是的。”小陈姐歪着脑袋跪在她两腿中间用上目线看人,“就是的。多亏迟师傅教得好。”
迟师傅头一扭,拒绝接收这个湿漉漉的眼神:
“你这属于不合理诉求,我要申请民事调解。”
“你都不合理诉求一个月了!”陈运很恼火,“你看着我,迟大夫,你敢说现在你不想要?”
“我不敢。”
但我也没打算以这个方式开头啊。
迟柏意终于转过来低头看她:
“要不,咱们打个商量?”
陈运犹豫了一下:“什么、什么商量。”
“刚那样蹭着舒不舒服?”
“……还行。”
“还行啊……”迟柏意笑了,“我有个别的蹭法,咱俩都能舒服的那种,试试?”
“试……”
“腿抬高,哎对,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夹紧。”
“动一动。”
陈运一动,迟柏意跟着动。
你来我往上上下下此起彼伏一酬一酢。
脸对着脸,唇对着唇。
清露涓涓,团香如雪顶上一抹红。
是以每一个表情都能尽收眼底——
快乐的,羞涩的,兴奋的,隐忍的……
难耐之后濒临顶峰恍惚的。
临水照花花更艳,凭镜照人人比花娇。
呼吸心跳共振上最后一个峰值的瞬间,看着迟柏意缩放的瞳孔,陈运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周天,还是没白过。
再接下来的事儿就有点记不清了。
她俩好像又随便冲了个澡,然后一块儿跌跌撞撞滚上了床。
被子一盖,互相一搂,眼睛一闭……
迟柏意貌似还问了一句几点起床,陈运说‘随便’。
再睁眼时屋子昏暗得像第二天早上。
迟柏意迷迷瞪瞪看见她祼着肩膀猛然坐起,脑子勉强清醒一半,问道:
“几点?”
“快七点。”
“不吃早饭了,再睡半小时。”
陈运答应了一声,觉得不太对,再看一眼手机:
“十三号的七点。”
“现在几号?”
“十三号。”陈运说,“周天。”
迟柏意坐起,捂着脑袋寻思半天:“哦……不用上班。”
陈运就笑了:“是啊,得吃晚饭。想吃什么?”
“吃过晚饭去蛸亭?”
“先说想吃什么。”陈运摸摸她脸,“姜姨今天给我了袋粘豆包,再给你煮个山药百合粥?”
迟柏意有点馋了,但还是道:“有点素吧。”你能吃好吗?
陈运下床抱来衣服背对着她穿,边穿边说:
“那再凉拌两个菜,藕片和鸡丝。”
鸡胸肉煮熟撕成条,一根小米辣切碎,蒜泥少许,白芝麻小葱不要香菜,辣椒面一勺,热油烧出烟往上一浇,炸出嘶嘶响声的同时香气四溢。
生抽半勺蚝油一下醋两勺,盐糖均衡适量。
芝麻酱迟柏意也要,就只加了一点儿用来中和小米辣的辣劲儿。
粘豆包软糯筋道,甜而不腻,配香却不辣的凉拌鸡丝刚刚好。
吃絮了嫌不够清爽还有藕片,脆生生嚼在嘴里特别有成就感。
迟柏意爱死这个家常菜的味道,一口气吃完两个粘豆包才觉得刚刚那种突然馋上头饿出火来的感觉下去了:
“什么时候带的粘豆包,我怎么也没发现?”
陈运给她盛半碗粥,用勺子搅着散热:“你是就顾着看我了吧,能发现什么。”
“今中午给姜姨送了一坛之前腌的雕梅上去,她跟她小侄女都爱吃那个,走的时候姜姨从冰箱给拿的。”
迟柏意点头:“哦。”
“给你腌的青梅还在那儿好好放着呢。”陈运抬眼瞥她,“没送人。”
迟柏意带着被戳破了小心思的得意和小羞愧继续点头:“哦。”
“中午我本来累得很,想回去睡一觉。”陈运把粥推给她,看着她有一勺没一勺刮着碗沿。
“然后进屋子坐了一阵,突然特别想你。”
迟柏意手停下来,抬头。
陈运望着她,笑了一下:
“想你不知道有没有吃中饭,早上查房顺不顺利,会不会又开车在路上开出一肚子气。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等我,想你可能就算开始急了估计也不会打电话来催我一声问我一句。”
于是那张两三年来一直都躺得踏踏实实的床一下子就硌得光坐着都难受。
“又想你要是在我旁边就好了,哪怕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于是就想跟你说好多好多话,想跟你哭鼻子,想冲你耍脾气。”
“迟柏意。”
迟柏意眨眨眼。
“这也是爱人之间可以做的事吗?”
迟柏意起身,来到她身后,双手摁在了她肩膀上:
“当然。就像我昨天晚上给你找茬一样——你有不开心吗?”
陈运闭上眼往后靠,感觉着肩膀上的温度,慢慢勾起唇角:
“没有,我挺高兴的。我喜欢你那样。”
“是啊。因为我愧疚,教你没好好教,害你摔成那样。我后怕,又难过。”迟柏意轻声道,“我太普通,自己处理不好这些情绪。我需要你。”
就像你此刻也需要我一样。
“那我大概也很需要你。”陈运睁开眼,偏过头去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不过见到你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看到你那样进浴室,我就只想跟你干点什么。”
“瑟瑟也是释放情绪的一种嘛。”迟柏意笑着说,“那干舒服没有?感觉如何?”
“感觉比你单方面弄我要好一百倍。”陈运认真地说,“可以多多益善,以后常来。”
“收到。”
“那你呢,你舒服了吗?”
迟柏意抓起她一只手往自己胸口一按:
“你说呢?”
“我说……”陈运想了想,“应该也舒服了?毕竟我还第一次见你那个表情呢。”
迟柏意手一抖,赶忙要走。
陈运迅速带着凳子转身,掐腰抓胳膊,一把给她摁坐在了自己腿上:
“我喜欢你那个表情。”
“真的。”
“你以后要真非得单方面弄我的话,用那个表情弄,我可能到的更快。”
“想得真美。”就你这三分钟不到能湿个彻底的样子,还更快。
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