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摸呗,给你摸
陈运走近,好奇地顺着她目光朝长廊尽头望:
“那是谁?”
“来问路的人。”迟柏意道,“背影好看?”
陈运看了一眼,评价:“个儿还挺高。”
再看一眼:“头发真长。”
说完,看看迟柏意:
“也没有很好看啊。”
所以至于这么看吗?
迟柏意笑了一下,拉着她转身走:
“走吧,今晚是不是要回去?”
陈运反握住她手前后晃着走,道:
“得回去整理笔记,今天雷平姐说我那个笔记不行,就记了人工香精。问题是不人工的我比她记得还全多呢。”
“你知道吗,那个订制客人又提新要求了,这回要加上木柴燃烧的气味。”
迟柏意还记得这个传说中改香改了八次,从海洋水生调一路变到花果香的富二代:
“这回又要木质香了,没把我们雷老板气死?”
“快气死了。”陈运嘿嘿一笑,“说是这回要再改就把样品全送给她,她可以叠喷,爱怎么喷怎么喷。”
“超声仪也好用,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说话中间,二人已经进了电梯。
“毕竟人给你发了那么大个红包呢。”迟柏意摸摸她手腕,“你怎么手也凉,腕子也凉的。”
陈运短暂地被电梯里的挂画吸引去注意力,随口答着:
“嗯,就是。”
就是什么?
迟柏意无奈,又问:
“冷不冷?”
“对。”
迟柏意索性闭嘴,手顺着她手腕一路往里滑,直直摸上大臂内侧。
陈运低头扫了一眼,抬起只手拽住衣服拉链下拉……
在迟柏意茫然而震惊的眼神中,此人就这么敞开怀,露出了自个儿那点儿雷打不动的清凉内搭,瞧着她望过来还挑唇一笑,接着抓起她还握着胳膊的那只手,往胸口一摁——
迟柏意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想缩,又叫更一步的压实了手。
挣扎,也不行。稍微一动,那掌心的一片温香软玉就跟着动。
何况她手上还有手,那只手比她小,劲儿比她大。
她抬眼,手的主人脸都没红一下,还是很认真地看着她,特别大方地说:
“摸呗,给你摸。”
“我不是……”
“不是那你手怎么伸我衣服里来的?”
“我就是想……”
“现在给你摸。”陈运凑近她耳朵,笑着说。
笑容很甜,语气很凶:
“我管你刚才想什么,现在叫你摸你就摸,不摸我咬死你。”
迟柏意还想为自己解释:
“我真的没有……”
迟柏意闭上了嘴。
陈运稍微蹲下身子,手还摁在自己胸口没动,将嘴巴凑上了她的脖子正中央——
她控制不住地仰起了头,呼吸急促起来:
“陈运……”
“我小时候像这样咬掉过一个人的脖子上的肉。”陈运低低笑着:
“摸不摸?”
哪有这么□□式的合理要求?
迟柏意再不摸都觉得要对不起自己掌心慢慢起立的那一点儿了!
恰在此时,电梯叮咚一声响。
迟柏意看着对面俩服务人员原本还说说笑笑要进来,然后瞪着她们张开了嘴。
在电梯正对着的镜子中,迟柏意还能看见自己泛着红晕的那张脸,和陈运衣服垮落下去露出的肩和背,衬着凌乱的头发以及摁在电梯墙壁的那只手……
好棒的画面构图哦,好有偷情的感觉哦。
“对不起。”
偷情的其中一个女主角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衣服,给迟柏意拽着走,边走边说:
“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们什么也没干。”
“没……没关系?”一个服务员姐姐道。
“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迟柏意绝望且沮丧,用胳膊弯捂住了她的嘴,一言不发,走得更快了。
一路走出大门,迟柏意刚放下胳膊,陈运马上躲出去了半米远:
“我错了,对不起。”
迟柏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先给我过来。”
“我不。”陈运说,“你保证不生我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没生你气,过来。刚不是还凶得很吗?”迟柏意一时忍不住有点想笑:
“而且你告诉我,谁教你老是在这种时候道歉的?”
“打扰到别人就要道歉啊。”陈运小心地瞅瞅她,“公众场合不该这样,我知道。你别生气。”
她还又补了一句:“我不该这么对你。”
“说得怎么好像是你在摸我而不是你逼着我摸你一样。”迟柏意走过去摸摸她脸,声音放柔,“打扰到别人是不好,记住下次不这样就好。但是这种打扰还是不用道歉了。”
你没看人家都快笑瘫了吗?
陈运不理解,陈运说:“知道了。”
迟柏意拿她没办法:
“买的车呢?不是要接我走吗?”
陈运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对面。最漂亮的那个,红色的,看见没有?”
迟柏意眯眼细看:
“哇噻。”
“你哇噻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陈运说,“怎么这颜色不好看啊。”
“颜色很好。”迟柏意拍拍车座,“造型也很酷。不过……”
陈运跨上去坐着,一下子有点低落:
“不过什么?”
“不过我给你买的摩托估计得退了。”迟柏意叹了口气,“哎好像还不好退,算了送钱琼吧。”
“摩托?摩托车吗?!”
“是啊。”迟柏意慢条斯理地说,“跟你看的照片上一模一样呢,可惜没这么酷,颜色也一般。”
“一模一样!”
陈运蹦下来:“就是你那个十八岁生日照片上的那辆吗?!”
“是啊。”迟柏意把手机举在她面前一晃,“可惜了。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今天就已经是个有车人了。”
陈运抢过手机看着,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好漂亮,哇真的就是你照片上的那个,真的就是!”
“喜欢吗?”
“喜欢!”陈运使劲儿点头,“特别喜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
“我那些照片里你翻来覆去就爱看这一张啊。”迟柏意笑着看她,“前几天买的,就停在车库。”
“正好你今天不是说想要去好多好多地方吗,现在工作也没有那么紧张了,有空的时候就可以自己骑着到处转一转。”
陈运正要欢呼,迟柏意继续道:
“不过还没挂牌,挂牌后得考驾驶证,学得快的话一个月后才能上路。怎么样,想学吗?”
陈运头都快点掉了:
“想!”
“走。”迟柏意往后座一坐,“跟我回去看看去。”
陈运特别高兴,骑车回去的路上都在不停说话。
迟柏意不想打断,更不想在这种时候提起一些扫兴的人和事。
只是默默搂住她的腰。
搂了一会儿,将侧脸贴了上去,转头看向身后那一片灯火通明——
距离渐渐拉远,峻宇雕墙一起隐没在夜色之中模糊不清,只有那些灯还亮着。
那些灯会永远这么亮着,纸醉金迷的亮着,直到夜尽天明。
“我小时候听人说这一块儿叫夜不归。”袁灵笑了笑,“以为就是夜不归宿的意思。”
身边人依旧谦逊地垂着头,没搭腔。
袁灵也不要她搭腔,自顾自地仰头灌完最后那点儿瓶底,抹了把嘴道:
“现在才知道,不是夜不归宿,是晚上不归这儿管。”
“有钱好啊,天不管,地不管。你要这儿永远是白天,这儿就得永远是白天。”
“我送老师回去。”孟知玉说,“您喝太多了。”
“小孟儿。”袁灵叫她。
孟知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要答应,却见她摆了摆手:
“之前叫你去那儿,你不愿意,算了。我不说什么。我想你有你的坚持,很好。
但你告诉我,你今天非得求着我带你进来这地方,去给人端茶送水的滋味儿好受吗?”
孟知玉怔怔地看她,一时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有点冷。
“不好受你也受了。”袁灵嘲讽地一笑,“你说你就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行,你看到了,就是这么个人,死心了吗?”
孟知玉动了动嘴唇,重又低下了头:
“我送老师回去。”
“争不敢争,抢、没资格。”袁灵拍着她肩膀笑着弯下了腰,“你呀。”
孟知玉一动不动,任由那些巴掌纷纷落在自己肩头、背上。
她听见她在说:
“别待在这儿了,课题下不来就下不来,我这辈子也不想了。这回不叫你去吃亏,我给你个好地方,鹿合基层待几年,以你的能力出来混个主管经理不成问题。”
“你这样的人,能从那地方爬出来,能考个好学校,能给自己学一身本事。就得往上走啊。”
她已经醉了,孟知玉扶着她一步步下台阶,风一下一下吹着。
这样吹着,就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时候。
她站在那个坡顶把她们拉上来,给她补课,教她藏东西,给她缝衣服,讲那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大世界。
讲那些山,那些河……
院里大孩子会欺负小孩子,小孩子会欺负别的小孩子。
发的吃的永远都有人吃不进嘴里去。
她听得困了嘴里还含着吃的就睡了,孟知玉弯腰给她遮住太阳,咽着口水继续写试卷。
那时候她六岁,她十二岁。
毛毛趴在她背上想自己弄丢了的姐姐,想哭了,也睡了。
“过去就叫过去吧。”袁灵还在说,“是我对不住你,忘了吧小孟儿。忘了吧……”
第82章 祸害嘛,最适合跟祸害混着。
声音被风吹远,擦过路面。
路旁的积水上方落下一片枯叶,灯折射出的水滩油渍犹如彩虹。
当第一缕晨光熄灭灯光,各色跑车从这片彩虹上飞速驶过,车轮卷起彩纸与金箔,沾着酒液一路向前。
初冬的阳光下酒水蒸腾不出轻烟。
而包子出笼时的白雾正飘飘摇摇冲上半空。
陈运啃完包子灌豆浆。
洒水车唱着卖老鼠药的调调大老远传来,包子摊前一起犯困的人紧打紧地迅速躲开。
陈运也紧打紧地灌完上车,拧电门跑路。
很安静闲暇的一个早上。
在这样的早上骑车,会觉得一切都不如吹过脸颊耳畔的风。
迟柏意到医院时,陈运已经打完了卡,发来的消息还带着小波浪号:
今天吃到了雪里蕻馅儿的包子~
“所以一个包子就叫你收心了?”钱琼很不理解地问,“你从昨晚到现在,一个字儿不跟咱小陈运提?”
提什么呢?
“都跑来医院了,光偶遇都能偶遇几次,这回直接送上门,你就这么等着?”
“我等什么?”迟柏意抬眼,反问她。
她瞪半天眼,一拍巴掌:
“对啊,你等什么?”
迟柏意不想理她。
她站起来又坐下,搓了把脸:
“那你至少也搞搞清楚这到底是哪号人吧。”
“就陈运的……”迟柏意顿了顿,“以前的、朋友。”
闹崩了而已。
“养花的朋友?”钱琼一言难尽。
迟柏意这才发现她居然还真把那盆快死的兰花给带回来了,现在就摆在她那个吧台桌子上:
“你是钱多还是怎么着?”
“我就钱多不行吗?”钱琼理直气壮地说,“你俩在那儿唧唧歪歪半天花这个花那个的,最后不谁也没管吗?”
“都不管我管。”此人一拍胸脯。
迟柏意立马想起了当时她从自己背后冒出来的那个鬼样子,就很气:
“你偷听墙角你还有理了?”
“我那是偷听墙角吗?”钱琼一下子不乐意了,“说话忒难听!我那是帮我干妹妹陈运看好你。谁叫你老看那孟什么看来看去的。哦一会儿工夫还凑一块儿赏花去了……”
迟柏意有理说不清,自己窝了一肚子邪火:
“闭嘴!”
“我不。”钱琼乜斜着眼,“窝囊玩意儿,闷葫芦受气包,叫你一天天幸福,屁都不跟我放一个……”
迟柏意左耳进右耳出:
“行行,我窝囊,那麻烦你这个情圣来讲两句。”
情圣说:“没见过你这样的。”
情圣说:“你真不行。”
情圣开始斗志昂扬:“像这种人,这种……”
迟柏意同样乜斜着眼瞅她:“这种什么?”
钱琼“这种”了半天,犹犹豫豫地道:
“这种……情敌?”
还情敌?!
好在迟柏意还没准备好词儿骂她,她倒是先给自己说乐了,笑得哈哈的:
“我们这种人还能有情敌?”
“你就是你,别带我。”迟柏意说,“而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那时候光追老周就追了半年吧。”
钱琼就不说话了,拿眼睛把她那么看着。
屋子里暂时安静下来。
半晌后,迟柏意才道:
“不说这个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钱琼很茫然,“就这样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发生什么了呢?”迟柏意靠在了沙发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就见过几回面,聊没聊几句。除了叫我能知道陈运嘴里那个人现在就是她以外,还有什么?”
“那她这不是来宣示主权吗?”
“现在宣示主权的人该是她吗?”
钱琼被这句话给震傻了,半天没找到舌头:
“你厉害……”
“那你就不怕这人来找上陈运?再整出什么……”
“要找早找了。”迟柏意打断她,声音很淡,“要整个什么麻烦也早整了。犯不着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何况……”
“何况什么?”
迟柏意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
“何况她也并不是这种人。”
“这话我不爱听。”钱琼笑了一声,笑声很冷,“陈运那脾气我了解,说实在心比谁都软,能叫陈运这么不待见的我不相信那会是什么好人。”
“对,我承认我看这人第一印象是挺好。长得不赖,性格也不错,比她老师大方,看着有骨气。”
迟柏意把目光从自己手指转向她的脸。
俩人双目相对,迟柏意听见她说:
“不过也就只是这样。”
“那跟咱们不是一路人,跟陈运更不是一路人。”
“这么笃定?”迟柏意笑了。
钱琼也笑:“你比我笃定。你也看得出来吧。”
迟柏意没说话。
钱琼走到吧台前从酒柜中摸了瓶气泡酒,用牙撬开瓶盖,灌汽水似的灌了小半瓶,望着瓶标说:
“跟她是不是从福利院出来的没关系。毕竟陈运也是从那儿出来的……”
“你也说陈运也是从那儿出来的。”迟柏意忽然道。
钱琼扭头看向她。
“陈运心软,知恩图报。”迟柏意再说。
迟柏意一字一顿地说:
“你说那不会是什么好人。好人先不论。我就在想一点,我从昨晚上一直想到现在,我没想通。”
“你说好人做坏事,和坏人做好事。哪个更让人难受?”
钱琼人都懵了,恍惚中看看自己的酒瓶,再对着酒瓶照照自己的脸:
“不是,这么哲学的问题它适合跟我聊吗?”
“这不是哲学,这是社会人性方面的……”
“啊?它适合跟我聊吗?”钱琼重复,“我们不是在聊这个连前女友都排不上号的情敌呢吗?”
“连前女友都排不上号算情敌吗?”迟柏意说,“而且你别提情敌这两字了好吗?我听着特别想抽你嘴。”
“那这算什么?陈运的一个追求者?”
听着更糟心了。
迟柏意用沉默表示抗议,怒视着她。
钱琼默默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行我不说了。”
“我错了。”迟柏意说,“我就不该来跟你聊。”
你就是个棒槌。
“别介,你聊你的。”钱琼忙道,“咱就跟上学那会儿一样一样的,你聊你的,我聊我的,不就成了吗?”
迟柏意叫她气出来一只酒窝。
“我反正不懂你这人生思考是哪儿来的啊,不过我就这意思——你要不,干脆利落地跟陈运谈。对吧。你直接问她,她跟这人有什么过去,对这人还有什么感觉,为啥事儿给崩了的呢……当然陈运要给你两嘴巴子那就不关我事儿了。”
“要不你就自己查。那个什么院长陈运的那个朋友,你就跟个初高中追着女朋友亲友打听的傻悖儿一样的,跟你们那儿那个狍子一样的,问去吧。”
“或者……”
钱琼瞥了她一眼:“你就接着玩儿你这套知心知性的恋爱脑得了,多适合你。”
迟柏意彻底放弃了思考:“我觉得也是。”
钱琼不可思议地呲了呲牙。
“你说得真对。”迟柏意面无表情,还鼓了鼓掌,“谢谢你。”
“……”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就是担心了一下我老婆的心理健康。”迟柏意开始站起来从衣架拿自己的外套,“然后我想起来她现在好像大概已经在治病,工作顺利,学习顺利,感情生活都十分充实,这周状态看着更好了。”
钱琼已经无话可说,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她穿上外套,溜溜达达靠近了自己的酒柜,观摩一番后,抽出了一瓶香槟:
“这瓶不错,正好我那儿没有。”
“你等一下,等一下……”钱琼伸了伸手,“你这什么意思,要走?”
“我们说好今晚要看花与地球的纪录片。”迟柏意道,“这酒可以,再配点儿橄榄和薯片,芝士玉米烙。”
“你就真打算什么也不做了?”
“她都不打算做什么,我还要做什么?”
“是这么算的吗?”
“先动先错。”迟柏意拍拍她肩膀,“懂不懂?”
正如她能和她的老师一起出现在昨天,就表示她不在乎自己的身世被知道。
也许知道更好。
不过,去赌一个过去式的年少相伴,和一个同样的身世——
她到底是在赌陈运能有一瞬间的心软,还是根本在等一个必输的结果呢?
迟柏意不知道。
钱琼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不懂。不过你拿我酒了,得帮我个忙。”
迟柏意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是什么忙:
“你休想。”
“我就要个联系方式,我买香水。”
“你买个屁。”迟柏意在她麻筋上一捏,“安生点吧你。”
“你给我一下怎么了?你也不想我天天往店里跑吧,见到陈运了你让我怎么说?”
“所以你就不能安生自己待一段时间吗?”迟柏意拧着眉头看她,“你知道老周上星期还问我……”
“别提她了。”钱琼突然道。
迟柏意顿了一下:
“你一点儿都没想过,是不是?”
“没想过什么?”钱琼叼上了根烟,嘴里含糊不清的,“没想过复合?没想过她一点儿?我能想什么。”
迟柏意只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钱琼没看她,“说实话,我要能跟你似的守身如玉八九年,早给她追回来了。”
“问题是我不能。”钱琼摁了一下打火机,手停在面前顿着,“我以前跟你一样,也觉得自己有病。我现在发现了,我就是爱玩儿,我就是闲不住。”
“我有自知之明。”
“还祸害她干什么呢?”
“当时好合好散了,就这样吧。”她最后笑了一下,点燃了那根烟。
“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给你人雷平……”
“那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钱琼在烟雾中眯着眼,嘴角一挑:
“好东西就该跟你和陈运似的,干干净净一块儿扎堆。祸害嘛,最适合跟祸害混着。”
第83章 让我想吻你
祸害不祸害的且不表,这话也没法跟陈运说。
陈运最近人正在势头上,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起运了。
销售这行意外地叫她混得风生水起。
老客知道她懂得多,而且不啰嗦,合适就是合适,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性价比什么的她比人买东西的还操心。
而且她鼻子灵,人早上用的护手霜护肤霜是什么香型,平时主要喜欢什么风格的穿搭,三言两语连了解介绍带推荐一套下来,说得对方连连点头。
新客更不用提。问一句她答一句,不了解她帮人了解。
能来的人又都基本不差钱。
犹豫不定三瓶小样起步,三瓶下来至少还真就有那么一瓶合胃口,转头果然就来给她冲业绩了。
至于差点儿钱的,她专挑店里最便宜的给试,试完不买也无所谓,她无耻啊。
她偷偷跟人说那什么什么香水其实跟这个味儿也差不多,就是层次感有点弱。
这事儿干的对不对迟柏意很难说,但对方拿着小样或者试香纸走了,真买了那十几块钱的一用,感觉是没错就是杀出来一股工业酒精味儿,回头还是在微信上拍拍她,说“就那个剩三瓶的积压货,你给我留一瓶吧”。
她挺得意,完了自己还要给人送点儿小礼品补个十几块的精神损失费。
尽善尽美尽职尽责地拉仇恨,惹得几个带过她的姐姐坐一块儿没事干就研究:
“今天小陈捡几个西瓜了?”
小陈上下楼直接蹦着走,三层台阶当一层。
工作室的学习更不用说。
雷平固然快为这个难搞的甲方挠穿了头,但她自个儿不乐意,陈运也就当听话的好学生,上午上个班,下午放大假。
有了代步车到处乱窜,今天居然还自己去找周大夫拍脑袋了。
刚才发过来张照片,展示了自己得到的鼓励奖。
一盒小桃酥——
迟柏意提溜着酒瓶回家,就这么从不省事儿的钱琼想到雷平,再转到她身上去。
越想越觉得身轻如燕。
把车开进车库还嫌不过瘾,专门跑到楼下欣赏自己家亮着的灯——
奶油色窗帘衬黄色灯光,温馨得要命。
更要命的是,隔着窗户还能看见个人,正在客厅里打转。
迟柏意看见她坐在了沙发上,侧着脸使劲儿往玄关看,边看边从零食盘里抓了点薯片什么的塞进嘴里,再扒拉扒拉零食盘。
扒拉完又跑去洗手间了,迟柏意猜她是去洗手。
洗完手此人出来了。
此人跑到了玄关,再折返回来,开始往窗前走……
迟柏意迅速低头脚底抹油地溜走。
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张开手臂,果然怀里结结实实扎进来个人。
“你怎么这么慢,我都看见你回来了。”
迟柏意被她堵在门口暖乎乎抱着,用嘴唇蹭蹭她耳朵:
“偷看我了?”
“看见你把车钥匙当八角巾甩,都甩花坛里了。”陈运仰脸吻她的下巴,眼睛眨巴眨巴地笑:
“今天心情这么好?”
“还能哪天心情不好?”迟柏意仰着脖子任由她亲着蹭着,完了搂住人往屋里带:
“我也偷看你了,看见你在偷吃东西,偷吃完还要整理一下盘子,再去洗个手。”
“我那是正大光明地吃。”陈运强调,“你说你两三小时就完事儿的,结果我都拍完脑袋了,还跟周大夫聊了好一阵子,回来吃的都准备好了也没见着你人。”
“主要跟钱琼多说了几句。”迟柏意解释着,“一些生意上的问题,还有一点儿情感问题。”
陈运“嗯嗯”地点头,听到钱琼就自动停止思考,推着她往洗手间走:
“快洗手,洗完手我们看电视。”
迟柏意只好闭嘴,内外夹弓大立腕,陈运很过分地在旁边掐着秒:
“多洗三十秒,你手上有烟味儿。”
迟柏意可怜巴巴地为自己叫屈:“我没抽烟嘛。”
“那你肯定碰钱琼姐的烟灰缸了。”陈运点头肯定道,“绝对是。”
这都能闻得出来?
对上她惊讶中带着怀疑的表情,陈运严肃颔首:
“因为我今天就碰到雷姐的烟灰缸了。”
“你猜她拿个什么破玩意儿当烟灰缸?”
迟柏意没兴趣猜别人用什么当烟灰缸。尤其这人一天跟陈运待一块儿的时间没准比自己还长,但还是问:
“用什么?”
“外卖盒子。”陈运说,“那破碗还有汤,还没盖结实,差点洒我一身。”
我差点就要臭臭的回来见你。
呀呵。
“巧了。”迟柏意淡淡地回:“我今儿也差点被烟头和啤酒混合物洒一身。”
那她俩还挺配?
俩人对了一眼,彼此都以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一起朝沙发走去。
纪录片放着,迟柏意喝香槟下薯片,陈运就着她杯子抿了两口,不喜欢,就还是喝自己的果汁。
灯光暧昧,声音柔缓,月亮迷醉。
话题东南西北。
陈运在若有所思:“腊梅花,腊梅花精油我前几天闻到了,跟真花差距还挺大。”
迟柏意说:“今天去医院感觉怎么样?还是会晕吗?”
陈运开始抓着自己的小本子哗哗翻,边翻边进行头脑风暴:
“主要香气成分是苯甲醇。花香突出,冷感差了点儿……”
不过百忙之中倒是回了一句:
“挺好。”
迟柏意再说:“那跟老周聊的怎么样?”
“还行。”陈运眼睛盯在本子上回答,脑袋歪着,“捏捏这儿,肩膀后面一点点那里,对,这儿又开始疼了……雪上梅花,雪上梅花的话强调的是雪吧。”
“我觉得应该是的。她说香水陈化要三个月,那跟香粉也差不多。而梅花的非香气是辛香,至于兰花芳香醇又低,其实主要强调的还是青香……”
迟柏意沉默着,很轻柔地一下下捏着她肩,一只手拆开了她的头发。
陈运顿时觉得头皮松缓许多,忍不住舒了口气,转头去看她:
“你呢?跟钱琼姐聊的怎么样?”
迟柏意笑了笑:
“也还行,一切顺利,没问题的话下个月月底各种手续证件就能齐。”
陈运点点头。
点完了看看她,又问: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不应该是放松的时候吗?
累了这几天,好不容易有个一块儿能窝一起看看电视的时候呢。
迟柏意想了想,道:
“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有人在向我打听你的老板。”
这个话题能中断她控制不住开始自发性学习的脑子吗?
“钱琼姐?”陈运眼睛忽然瞪圆了一点,人都坐直了,“不会是钱琼姐吧!”
“猜的真准。”迟柏意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怎么猜到的?”
“因为雷姐也问我了。”陈运表情有点恍惚地说,“就昨天送了个东西来的工夫。她俩好像也没见面啊。”
“对啊,就昨天叫她去给你送个东西的工夫。”这发展还挺离谱,“话都没说一句吧。”
她俩大眼瞪小眼一阵,迟柏意扶了扶眼镜:
“她……说她刚跟自己前任分手。”
就在前天。
陈运磕巴了一下:
“她也、也说她刚分手。”
就在大前天。
所以?
“我应该……”
“你不许。”迟柏意果断道,“学你的习,拿你工资,这种事儿少掺和。”
陈运“哦”了一声,瞅瞅她:
“那你呢?”
“我们都不掺和。”迟柏意认真地说,“真的,我上学那会儿掺和一次已经得到教训了。”
陈运是没这个经验,就迟柏意说什么是什么,很信服地点头。
点完头,谁也没说话,只是这样瞧着对方,一眼又一眼。
纪录片之前被摁下暂停键,时间也好像静止在了这一分钟。
迟柏意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很轻。
在这样的呼吸声里,她笑着,往前凑了凑:
“看什么呢?”
“看你。”
大概是洗过澡的原因,头发这会儿挺顺地趴在脑袋上,让她现在看起来很乖。
也很灵动。
对的,是灵动。
有了一份喜欢的工作,生活一天天踏实稳定的同时,她像是整个人都被注入了一股新的生命力。
不同于一个月前迟柏意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些天,也不同于一个月后的刚开始,分开后的这些日子。
“很好看。”迟柏意轻声说。
让我想吻你。
“要加上名字。”陈运说,手指碰了碰她的眉毛,又顺着眉毛摸上她的脸颊:
“你也好看,迟柏意。”
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会想要吻你。
“你也好看,陈运。”迟柏意于是说。
十指扣合,唇瓣相触的时候一切都暗下去。
迟柏意摘掉眼镜,用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脑袋,俯身压上,正待继续深入这个吻时,却见她忽然睁开了眼——
下一秒,迟柏意发现自己已经被动地坐好了。
“可以直接忽略掉这个梅花的香味啊,我怎么没想到。很多香方里的梅花香就压根没有梅花,就跟你身上的这个味道一样。”
“我记得有个香叫什么来着?雪中春信?”
陈运站了起来:
“等一下,我在电脑上看一下。”
她蹦跶地找到另一只拖鞋,飞快跑进了书房:
“你自己先玩着啊。”
挺大的客厅,好大的电视,正对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迟柏意,形影相吊。
第84章 一百五十三
一个合格的爱人现在该怎么做?
关电视?收拾残局?准备泡澡水?
电视已经关了。
书房传来的细碎响动和秒针滴答声一起传来,迟柏意双手放在双膝,正襟危坐。
茶几上水晶杯壁还挂着玫瑰色酒泪。
就这么干坐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去收拾果盘骨碟——
手掌大一只浅盘,樱桃果核铺了一半,旁边还有陈运喝了几口的果汁。
迟柏意弯下腰,手伸到半空中停住,感到味觉正在回归苏醒,跟同刚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混着酒香和果香一起涌入大脑。
秒针咔咔三两声后,心跳重新响起。
她终于长长叹出口气,握住了那杯果汁,后退两步,再次坐回了沙发……
杯子很干净,陈运的洁癖与强迫症在很多时候都完美地发挥作用。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口边缘一圈圈蹭着、摩挲着,仰头靠在沙发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天花板除了灯空无一物,夜风有点儿凉,正从半开的窗子溜进来,一下下撩着头发。
迟柏意支起脑袋,从电视黑屏中看见自己。
看见自己的眼睛和嘴唇,看见自己被夸过的腿和手,以及耳垂上和头发纠缠在一起的金曜石。
石头固然依旧很美,珠圆光满。
带来石头的人固然也跟石头一样,漂亮且心够硬,这种时候还能天天向上。
迟柏意硬不过这俩家伙,自己坐了十几分钟,脖子一仰把那点儿果汁全倒进了喉咙,认命地继续打扫屋子,洗手,洗完手再去书房——
她往进去走,陈运往出来走。
见着她先是一愣:
“你喝多了?”
迟柏意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没有。”
又问:“结束了?”
陈运抓着本子,眼里好像有人在,又好像完全没有:
“没,得回去再看看,我记得家里还有以前做过的。”
迟柏意扶着门,很无奈地看着她开始朝玄关靠近,并且说——
“你别喝了,吃不吃夜宵我给你买回来?吃完正好你今晚可以早点睡,前两天我都觉得你没睡好。”
“所以你现在要走吗?”
陈运动作慢了些,有点意外地回头。
迟柏意攥了一下门框,抬腿过去:
“我送你。”
陈运眼神飘忽到她嘴唇上,又飘忽回来:
“不用……”
“我送你。”迟柏意仍是道。
她又往前一步,陈运只好退一步。
一步接一步,退到最后陈运直接到了门口,背死死贴着门:
“我、我觉得吧,我应该不用送,我又不走路……”
迟柏意静静地望着她,点头:
“是,我知道。”
“而且你喝酒了啊,酒驾违法,你说的。”
“嗯,对,我知道。”
语气很淡,声音轻飘飘,听着还是一样温柔。
陈运再看她脸,脸也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特别表情,照样好看。
“要扣六个月驾驶证,还要罚钱。”陈运继续提醒。
迟柏意没动。
也没出声。
更没有接着上前,就还是那样站着,双手很自然地垂落在身侧,一个看上去特别闲暇的姿势。
就这么看着她。
陈运跟她眼神中门对狙,后知后觉开始觉得后背贴着那扇门越来越凉,同时,前面越来越烫。
脸烫,耳朵烫。
心口更烫。
汗毛一根根支楞起来,就扎在皮肤上,阵阵发痒。
这点儿痒给陈运逼得心头发毛,不得不开口:
“知法守法,你说的。”
视野中,迟柏意终于抬起了手。
陈运下意识地缩了缩,咽了一下口水,没动,也没躲。
接下来的动作像被拉慢了无数倍的电影镜头——
她面无表情的脸,她耳垂鬓边摇晃着的耳坠,她探过来的那只手。
那只手擦过陈运的腰,在衣料表面擦出微弱的窸窣声。
陈运觉得自己腰侧被轻轻一拨,跟着背后一空。
门开了。
风从她们身前身后一股脑疯狂灌入,陈运看见她的头发在这一瞬间朝后飞扬而去,漫卷如流云长烟。
她眼中含着的那丝笑意也像是被这风吹开了,扩散放大无数倍,弥漫到唇角,香味,声音:
“对,都是我说的。”
“毕竟我十八岁拿驾照,扣分扣到线,机动车驾驶证也被强制吊销。现在当然得知法守法。”
做个好公民。
陈运做不出任何反应。
“走吧,我送你。”迟柏意说,“只送一千步,好不好?”
那一千步之后呢?
一千步之后,迟柏意停下来,头顶月缺如镰刀。
“回去吧。”
陈运推着车子怔怔地望她。
“不想走了?”迟柏意笑着,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想跟我多待一会儿了?”
陈运愣愣地点头。
“那再送你一千步?”
一千步走过这栋有迟柏意在的楼。
一千步走过人工假山和小桥流水。
一千步走出电子门。
陈运推着车子站在门外可怜巴巴地还是不走:
“我错了。”
迟柏意就只是笑。
“我真的错了。”
迟柏意笑着摇头。
黑衣黑发,月光流淌,全身上下就两个颜色,却晃得陈运眼发晕:
“虽然我也不知道哪儿错了,不过我肯定补偿你。”
她干脆闭上了眼不看:
“你就……你放过我这一回。”
“回去吧。”迟柏意道,“路上慢点儿,今年年底房租到期……”
“我搬。”陈运马上睁眼说:“我一定搬,我肯定搬,我保证。”
主要是那么多钱呢,少住一天都很亏。
迟柏意在门里笑着点头,掏出手机摁亮屏幕,朝她勾了勾指头。
陈运赶忙探头眯眼看,看清楚之后脸一下子红了。
“去吧。”迟柏意转身道,“今晚就穿我留下的那件睡衣,不许用手。”
陈运还想说不用手怎么可能,她却又回了一下头:
“就跟你昨晚夹着我腿一样,我知道你可以。”
陈运瞬间转头,一拧车把冲出去十米远……
路上还在想今天到底怎么个事儿。
迟柏意怎么一下子成这样了?
想来想去也没想通,倒是晚上车少人少,各种气味更明显,她很快就把这事儿忘去了脑后。
只是身体很诚实。
在热水劈头盖脸浇下来的时候,在迟柏意那件睡衣贴上皮肤的时候。
在……迟柏意的声音就响在耳边的时候——
很轻很慢,很稳,如同手腕上时时刻刻作用的手环。
“梅花主要香气成分是什么?”
陈运说不出话。
“雪上梅花强调的是什么?”
陈运回答不出。
“香水陈化要三个月,那三千步有多远?”
三句话。
“一百五十三。”迟柏意道,“脱衣服去洗澡,晚安。”
“对了,衣服明天给我送回来,我来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迟柏意耐心地点开免提,等待着。
半分钟后,她低喘着气咬牙的声音响起:
“迟柏意!”
“你个变态!”
迟柏意挂断电话,闭上眼,将手伸进了被子……
单方面的消耗使人失眠,双方面的消耗使人做好梦。
迟柏意怎么样陈运不知道。
但陈运怎么样,迟柏意很清楚。
距离下班还有十分钟,她现在正坐在办公室,盯着屏幕思考:
为什么这个时候此人心率又能这么高?
“小陈,我用一下你湿巾啊。”
陈运想都没想地回:
“休息室,包里。”
杨奇答应着进去了。
陈运又写了两笔,突然反应过来,把笔一扔蹦起来往休息室冲:
“姐,姐!我给你拿!”
杨奇只好停下,把包朝她递过去:
“好的,我才刚拉开拉链,你……哎这是你买的衣服?”
陈运紧紧闭着嘴,脸憋得通红,掏出湿巾往她手里一拍:
“给。”
“一片就行。”
“都拿走,放外头大家一起用。”
杨奇现在熟悉她性格了,只好把那三包消毒湿巾一起接着:
“好吧,你中午有空吗,我们发现了家特别好吃的店。”
“没有。”陈运抱着包,特别想直接把这玩意儿塞垃圾桶里:
“雷姐发消息了,得去工作室。”
杨奇点头准备出去:
“那行,那你收拾一下赶紧去吧,别忘了打卡。”
“哦今天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也别信那话。平时要有人拿东西来,我们也是不鉴定的,就没有这种事。”
陈运说:“谢谢。”
“不谢。”杨奇还想再说什么,看她已经开始拧开杯子喝水了就没再说:“那我走了。”
陈运一点儿没注意到,咕嘟咕嘟使劲儿喝着水点头。
手机振动了两下,迟柏意头像框蹦出来:
门诊。
陈运懒得理她,又不舍得不回,只好硬邦邦地发过去三个字:
工作室。
互报完行程,眼看着今天中午午饭也没戏了,迟柏意只好自己去吃食堂。
吃着还要卖卖可怜,发过去两光滑雪白的大馒头说:
没菜了。
陈运当自己瞎了,闷头咣咣干大米饭,雷平坐在对面对着香方研究她的香粉:
“手工制香和工厂制香区别有多大?”
“没闻过不知道。”
“那天然原料自磨和买来现成香粉区别大吗?”
陈运依旧说:“不知道。”
“不过熏香和香水区别一定很大。”雷平挑了些香粉扔进量杯,仔细观察着,“所以你想法其实不错,就是有点异想天开。”
陈运没觉得异想天开:
“为什么不行?把薄荷冰换成薄荷醇……”
雷平耐心地等她说完,才道: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个花香,全部忽略?”
“不行吗?反正她也未必懂。”
雷平放下量杯,从烟盒中抽出支烟:
“再说一遍。”
陈运也放下筷子,直视她的眼睛:
“我说这人根本不懂。”
第85章 我要你成为市场
一瓶香水——
从几百种单体原料中找出最合适的配比融合成香精,再稀释。
稳定,过滤。
分子聚合,裂解,重排……
陈化的每一个时间点都有可能产生新的化合物。
而香气会改变。
变好或变坏,都无法逆转。
“光这一单就一年了吧。”陈运把筷子扔进垃圾桶,“非得这么凑合。”
“非得凑这么点儿乱七八糟的花香,昨天你闻到了吗,那是香吗?”
“还有之前的那些成品……”
那些成品的气味,滑稽得像一盘茄子炖西葫芦丝瓜。
“继续说。”雷平噙着烟道。
陈运换了个形容:“连三十块钱的香氛都不如。还有之前要什么烧过的火柴棍子和米饭味儿,算了不说了。”
“你、不能有点儿自己的坚持、追求吗?”
“我的追求就是钱。”
“那在钱的基础上……”
“在钱的基础上这些狗屁不如。”雷平摁开打火机,手顿了一下。
陈运别过头:“你抽吧。”
雷平垂眼点燃烟,猛吸一口,仰头朝空中吐出,声音很平淡:
“前调后调金字塔,用了什么原料,持久不持久,化工感重不重,没人在乎。”
“就像你花了一周的时间去抠那千分之一的一滴芳樟醇,用整整一晚上反复比较十九种单香,还不如最后五毫升青柏精油。”
“芳樟醇多贵,青柏精油一瓶才多少钱?”
“我又为什么要为所谓的坚持追求去浪费一周一整晚的时间心血去得到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评价和结果?”
陈运扭过头来:
“可作品必须是完整的。”
“是,作品是完整的。”陈运觉得她此刻望过来的眼神很奇怪,“但这不是作品。”
“这就是盘菜,人要汉堡里夹杜比亚蟑螂,你就不能说我觉得牛肉好,哪怕牛肉是真的好,也不行。”
“你把人的蟑螂换成牛肉,你说我觉得,没人要你觉得,陈运。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所谓的好,和适合。”
“所以就算人吃蟑螂骂你说怎么是这个味道,也是应该的,因为蟑螂是对方要的,求仁得仁。”
“你不要管,不用看,也别想。作品的好坏决定权从来不在于人。”
“我们做生意就只做生意。”雷平噙着烟最后说,“现在把你的傲气放一放,来回答我一个问题。什么叫具象化。”
什么叫具象化。
“香水就是具象化的,我知道了。”陈运终于低下低脑袋,“而古法香不是。”
“所以我说你想法很好。”雷平道,“而中国人向来喜欢意境。这支香由你来做,会是很好的作品。”
陈运噌地抬头看她,眼睛一下亮了。
雷平一下子表情有点崩,又猛吸了口烟,看着她转过头,才慢慢说:
“不过不是现在。”
“第二个问题——古法香为什么没有市场。”
陈运心狠狠抽搐一下,控制不住地攥紧桌角。
“回答我,陈运。”
“你老师为什么到死也没写出那本书?”
“你想出版,为什么不行?”
因为……
“使用麻烦,操作繁琐,价格虚高,原料市场垄断,贵的不可得,贱的不能用。”
雷平用指尖捻灭烟,把烟头弹进了垃圾桶:“还有最后一点——自命清高。”
陈运从包底掏出手帕又放回去,重新翻了瓶消毒液扔给她,她笑嘻嘻地接住了:
“香水就很简单。抽象文案搭配具象物品,营销满足人对飘渺的渴望,使用满足人追求的真实赞美。
现在是市场选择人。明白吗?”
“你想曲线救国,用古法香的意境去合西方香水。可以。但西方香调永远万变不离其宗的只有东方木质香。
至于东方木质香,恰巧是在我们店,国内,卖得最差的香。”
这番话说完之后,陈运沉默了很久,末了抽出根烟咬进嘴里,也没点火。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要继续抱着这个曲线救国的心思守着你老师的东西不放手,还是从现在开始,接受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好好跟我学。
说说吧。”
“我没什么野心。”陈运咬烂了烟把儿,吐出来很小声地反驳。
“也没什么欲望。”陈运继续小声地说。
“把你头抬起来说话。”雷平很不耐烦地用脚踹茶几,“拜佛呢你。”
陈运只好抬头,一抬头就憋不住:
“我现在就在跟你学好不好。”
雷平看着她,半晌,往后靠靠,翘起了一条腿:
“行。所以我可以没有完整作品,我这辈子都可以没有。”
“但你得有。”
“那么,你记住,你的第一支作品就绝对不能出自工作室。”
“你不想大家被市场选择,你就得去先走这条路。”
我要你成为市场。
“这瓶香就是你的第一个作业,下个月月底交。”
陈运震惊地看着她拍拍身上,站起来开始往外走:
“什么意思,什么叫作业。你干嘛去?”
“大人的事儿少管。”
陈运给她堵到门口,很恼火:
“大人个屁,你大我几岁啊你,不是你教完我了吗你就给我布置作业?”
“我比你对象还大两岁,陈运小朋友。”雷平看看时间,嘴角挑了挑,再抬头脸一板:
“行了赶紧滚蛋,都一个月了原料你都弄会多少了,提纯过滤这些看都看会了,光理论多没意思,自己试着玩玩儿。”
“什么叫看都看会了,说好市场呢,好好学呢?你就这么糊弄我啊,我这样就能好好学啊……”
陈运气得冲她背影喊,“小心我把你工作室砸了!”
“砸吧,往色谱仪上砸,砸了扣你工资。”
“我不干了!我现在要回家!”
“回去前给我把烟灰缸洗了,搅拌机也清了,哦对了那个打印机出毛病了你修一修,还有下水口清一下。”
她跑了。
陈运站在乱七八糟龙卷风刮过的工作室里生气,气了一会儿自己去干活,正清着最后的下水道口烟灰骂人时,江月电话来了,兴冲冲地问她:
“你在哪儿呢?”
陈运下意识看看日期,也不是周末啊:
“下午在工作室呢,怎么了?”
“我有超级大好事。”江月在电话那头说,“得见到你说,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找你。”
陈运马上松一口气:“现在就行,地址我发给你。”
半小时后,俩人在楼下碰面。江月飞奔过来先给了她一拳,开心得要命:
“我跟你说我跟你说……”
陈运摸摸肩膀:“你说。”
“我升职了!”
“嗯。”
“现在是中级技术员了,还是我们冯工的助理。厂里给批宿舍,还有租房补贴。就一年,我真升了!再也没人欺负我了!”
“知道了。”
江月转着圈看她:
“你高不高兴,高不高兴?!”
“就升个职给你乐的。”陈运背过身,叫她扯过来,再转过去:“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又不是我升职。”
“那你别躲啊,让我看看。哎呀,哭啦?”
陈运把她脸推开:“边儿去。”
“真哭啦?”
陈运手一放,使劲儿压着嘴角:
“哭个屁。”
江月嘴角还在翘着,翘着翘着就撇下去,眼睛也慢慢红了,猛地上前一头扎在了她肩膀上:
“你不用操心我了。冯姐你知道,上回你见过的就是,她对我好着呢。”
陈运想推开她,手抬起来怎么都放不下去,最后摁在了自己眼睛上:
“嗯。”
“然后年底还要去奉京学习。”江月俯在她肩膀上,很小声,带着点儿哭腔,“陈运,我也能养活自己了,不会再拖着你了。再也不会了。”
“我以后给你买衣服,我给你买房子,我给你看病……”
她声音越来越大,像很多年前,陈运把她从烂泥里扯出来那个时候,嚎着、哭着的那个小孩:
“我给你争气了,我争气了!”
“你本来就很争气。”
“那不一样。”江月抬头,眼睛通红着,声音很哑。
陈运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高不高兴。”
“高兴。”
“那你笑一个。”
陈运就笑。
太阳亮堂堂挂在头顶,她们在太阳底下对着笑。
头顶的枯树杈子伸向天空。
笑够了,陈运一拍她背:
“所以你是今天休假?”
“没有啊。”这人吸溜着鼻子,大言不惭地说,“我请了两个小时假。”
那这差不多已经一个小时了。
“赶紧回去。”陈运把纸塞她手里,道:“擦擦,我送你回去,周末请我吃饭。”
江月擦着眼睛跟在后面,说:
“好,你想吃什么都成,放心吧,我打车半个小时就、你这车……”
陈运一拍后座:
“上来,电绝对够。怎么样,漂亮吧?”
“漂亮。”江月愣愣地说。
“赶紧上来啊。”
“我……”
陈运不解地看她:“怎么了?”
“你这车哪儿买的?”江月问,“二手车行?”
“厉害吧。”
“厉……害。”
陈运看见她低了低头,刚想说句什么,她却很快又抬头望了过来:
“你要不……把这车卖给我行吗?”
陈运一愣,随即想笑:
“你行啊你,现在就急着要升职礼物了是不是。”
江月迅速点头:
“是的,就是,太好看了,卖不卖?”
“送你了。”陈运把钥匙一拔,下来往她手心一拍,“就知道你来找我没好事,骑着滚吧。”
“我月底工资发了再赔你一辆。”
陈运笑着摇头:
“行了,快走。”
江月不再说什么,插钥匙一拧电门蹿了。
陈运自己插着兜很无奈地顺着人行道溜溜达达走,心里还挺可惜的。
不过很快,这点儿可惜就被蹦进脑子里的迟柏意冲淡,一起冲淡的还有那么一点点很小的疑问——
江月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二手车的?
啊迟柏意怎么还没下班,没下班怎么也不回消息。
今天有手术吗?
迟柏意出了手术室换掉衣服,推拒掉一个傻子会,一个饭局,边往医院外走,边回过去消息:
看到了,在家等我。
你那条路上好像有几棵紫荆花树开花了,看到没有?
陈运笑着对着身边拍下一张照片:
开得正好呢。
江月掠过满地花瓣,飞快骑到了水利局大门口停下,掏出手机时才发现自己袖口褶皱不知道什么时候卡上了花瓣。
紫色的,薄薄一片。
她想了想,取下那瓣花收进口袋,拨通了电话:
“小孟姐,我在你单位门口。”
“就现在吧,我有点儿东西想还给你。”
“一辆车。”江月最后说。
第86章 开明又有包容心的成熟对象
陈运到时迟柏意刚好拎着垃圾袋出门。
俩人在电梯口碰见,迟柏意停下第一件事先把人上上下下用眼睛检查个遍。
看完了,才若无其事地去摁电梯:
“扔个垃圾,你先回去。”
陈运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脸上带着点儿笑,迟柏意手刚伸出,她一指头摁上电梯键。
进了电梯依旧是不说话。
就扔个垃圾搞得像在举行什么大活动。
门开先一步开路,到垃圾点先开盖弯腰等待,等人扔完第一时间上来掏出手帕给擦擦。
进门之后再前后人重人地挤在水池边洗个手,洗手液都要特意先挤好。
迟柏意哭笑不得,洗完手逮住这个晚到家二十分钟一个电话不接的人狠狠一顿亲。
亲得对方面如桃花了才一捏她下巴:
“讨好我呢。”
陈运叫这么捏着下巴抬头,睫毛还颤着,笑得倒挺开心:
“嗯。”
“这么乖?”
“那不是做错事儿了么。”陈运说,“晚了二十分钟,您久等。”
迟柏意把手一撒:
“行,这态度好,沙发上窝着去。”
“不用跪厕所啊。”陈运趿拉着拖鞋在后面笑道,“还有沙发坐呢,这么好。”
“像我们这种开明又有包容心的成熟对象是不会很小气地在乎你晚这么久还不接电话到底跑哪儿去了的。”迟柏意回头瞥她一眼,“懂不懂?”
陈运笑着点头:
“懂,懂。”
“尤其是天都黑了还没个信儿的时候。”迟柏意接着说,“我们通常都只会耐心地等待。”
“然后发十条八条微信打三个电话。”陈运掏出手机一晃,“走路回来的,路上就顾着看东看西了,没注意到。”
等注意到时已经到小区了。
“怎么是走路回来的?”迟柏意脚步一停,“你车呢?”
“让我卖了。”陈运说。
“卖给毛毛了,亏本买卖,心疼死我了。”陈运挂在她脖子上,用嘴唇蹭她的耳朵,声音可怜吧唧地说:
“好累……”
迟柏意脖子上跟坠了块儿泰山石似的搂住她,心这会儿也软化了:
“打电话叫我来接你不行吗,吃着药呢还走走走。”
陈运上嘴香一口,很痛快地放开手:
“主要是被你惯坏了,就这几步路都走不动。哎,真累死我了。”
说着人往客厅走,搁沙发上一倒:
“没车,我今儿又不想回。”
“下周就教你骑车,不行直接报个驾校。”迟柏意只好说,说完一琢磨,“不对啊,你这是苦肉计还是转移话题?”
沙发上的人懒洋洋地抬了一下腿:
“累,腿都要走断……”
迟柏意现在已经确定她在撒娇,笑眯眯地上前一步握住那只脚腕:
“断了,我看看?”
陈运一僵,人精神百倍地坐起:
“没。”
迟柏意手上劲儿不泄,一下一下用大拇指刮着脚腕内侧那颗痣:
“那也得检查检查,伤筋动骨一百天。”
“那你一个治鼻子的大夫也……”陈运觉得那只手开始顺着脚腕一路向上爬,恨不得直接用膝盖砸,“别动,再动我踹你了!”
“这不挺有劲儿的吗?”迟柏意说,“还挺能卖惨。腿断了人累了车送了,就是电话不敢接,怎么着,怕我问你回个家回南天门了是吗?”
“那不是想着你站手术台也累吗?咱俩又不顺路。”陈运被挠着痒痒肉,想挣扎又怕真踹着她,忍得全身都在抖,“别……别弄,哎我逗楼下猫玩儿忘了!”
得到了一个脑瓜嘣。
迟柏意冷笑着起身:
“楼上看你十分钟,你是一点儿没发现。”
“那你喊我一声不就行了吗?”陈运抗议,“你这是打击报复,不服!”
“不服憋着。”迟柏意说,“一点儿不知道饿,还买个鸡胸肉喂猫。你没看那猫肚子比你都饱吗?”
“比我都饱。”迟柏意补充了一句,“你迟大夫还在楼上饿肚子呢,知不知道?”
陈运赶快贴上来摸摸她肚子:
“那吃什么?”
“面条?疙瘩汤?饺子馄饨肉夹馍?”
“全是面食吗?”
黄灿灿鸡蛋四个炒散盛出蓬松一碗,西红柿切丁加盐出汁,面是来不及揉了,直接用的意面。
黑猪午餐肉煎香煎脆。
“香菜……”
“没放。”陈运说,“凑合吃吧,不知道这面能不能这么做。”
老实说还不错。
相当不错。
就是头碰头吃着面,话题也撇不开其他吃的——
什么牛肉饼羊肉串红豆包板烧鸭子红烧肉……
迟柏意把碗里的午餐肉分两片给她:
“天冷馋肉,明天我们吃锅子。”
“要清汤的。”
“行,不过番茄的也好,泡饭吃一绝。”
结果直到吃完饭这话题也没完全结束。
陈运洗完澡出来,看见电视上的美食纪录片忍不住笑:
“你是不是也馋了?中午食堂吃那馒头太素吧。”
迟柏意拍拍身边,叫她过来给她擦着头发:
“食堂就是那样,你又不来,一个人吃什么都素,没味儿。”
“不知道自己点个外卖。”陈运嘟囔一句,说,“我中午没时间,雷姐也不知道最近忙什么,居然比我还积极,下班前就催了……”
迟柏意没说话。
手指和毛巾一起蒙着脑袋轻轻抓着揉着,动静琐碎而规律。
香气浮动。
陈运动动指尖,声音小了一点:
“而且就算有时间我也不想搭理你。”
“哦……”
“哦什么哦。”陈运努力转头,被强行掰回去,只好就这么端着,说:
“谁让你昨晚那么……”
迟柏意手停下,很轻微地抖动着。
“那么……”陈运憋得自己嗓子眼儿冒热气,“就那么那什么。”
“那么什么?”迟柏意的声音淡淡地道:
“那么变态?”
毛巾被随手搭在茶几边。
迟柏意起身,弯腰看着她:
“对哦,我还没问,我那衣服呢?”
陈运埋着头:
“扔了,扔垃圾桶里了。”
“不信,我猜你绝对带来了。在哪儿,包里?身上?”
陈运咬牙切齿地抬眼瞪她,发现她居然在笑,笑得都抽抽了:
“迟柏意?!”
“在这儿呢。”迟柏意笑容说收就收,脸不红心不跳地蹲下来,撑着下巴:
“我们这种变态都是随叫随到。”
“说说,变态的衣服呢?”
手指抵在唇角向中心磨过,没几下,陈运就控制不住地张开了嘴:
“我……”
迟柏意伸着手,没动:
“嗯。”
“我洗了。”陈运含着她指尖,一笑。
迟柏意感觉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点儿濡湿带着体温回转舔舐,牙尖凶狠地压下。
片刻后,陈运吐出那根手指,很认真地看看:
“牙印哎。”
话音刚落,手指带着牙印飞快地绕向脑后,攥着脖子一压。
陈运被动地跟她脑门贴脑门,听到她说:
“断了你赔吗?”
“赔你十根。”
迟柏意笑了:
“十根换我这一根最有用的,谁亏本?”
陈运说不出话,只觉得额头上的温度正随着那点儿香味不分你我的一起传过来,源源不断,逐渐越来越烫。
烫到最后眼前一片朦胧。
迟柏意那张脸也像是在那朦胧中沾上了一层珠光。
“你知不知道,你眼皮很薄。”那层光倾泻而下,陈运闭眼,又睁开,看着她。
手指从眼角移到眼下,轻轻一刮。
“很薄。”迟柏意说,“生气的时候,激动的时候,委屈的时候,就总是容易红。”
于是再凶的眼神裹着这么点儿艳色也被融成了一汪温水。
像在示弱,或是恳求。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在想自己把那件衣服贴身穿在里头时的感觉吗,还是在想自己昨晚洗衣服时的样子?”
“我就应该扔进垃圾桶!”陈运恶声恶气地回。
迟柏意撑在她上方,头发披散着,笑得胳膊直打颤:
“好,可以。希望有一天你在和我做时也能有这样的声音和眼神。”
“最好再骂两句。”迟柏意侧过头去想想,“哎昨晚你怎么骂得来着?变态?还有什么?”
“要把我怎么样来着?”
陈运快服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今晚故意不接你电话。”
迟柏意“嗯嗯”地点头:“还有呢?”
还有什么?
陈运跟她对着眼神,从食堂大馒头一路想到衣服,复盘完犹豫地张了张嘴:
“不该……骂你是变态?”
迟柏意眼睛眯了一下。
陈运忙道:“不该昨晚骑车跑了。”
“你这不是心里门儿清吗?”迟柏意终于起身,动作慢悠悠的:
“我当你过了一晚还没想通呢。”
“想通了,真通了。”陈运顺坡就下,“真的,我已经记住了。不应该在亲嘴儿的时候破坏气氛。”
“你那是临阵脱逃。”迟柏意冷酷道。
陈运说对对对:“我下回一定注意。”
“我亲还没亲上呢,前戏还没来得及上呢,你走了。”
“走就走,还直接拍拍屁股回自个儿家。像话吗?”
“不像话。”陈运老实得很,并且提取了一下内容中心思想,“那今晚好好亲,我不回去了,行吗?”
迟柏意看着她,噙着点儿笑,没回答。
她眨巴着眼睛,瞳孔慢慢放大了:
“还有前戏——什么、什么前戏……”
“你说呢,什么前戏?”
“你不会是想……”
“对,我是想了,很意外?”迟柏意凑近,吻了一下她额头:
“你不想吗?”
第87章 你也不想我做个枕头公主对吧
你想吗?
陈运扪心自问,回答的干脆利落:
“我想。”
“一直都想。”
迟柏意探出手,被反握住,感觉她指尖很凉。
“而且一定比你想的要早得多。”陈运说。
沙发很大,陷进去的部分让她们腿和腿并在一起,手在掌心停留,散发着热气,与相遇以来的每一天并无二致。
唯一不同点也许只在于距离,和关系——
她们离得很近,近到无法再继续上前。
而关系也从陌生人变成朋友,再从朋友走向恋人。
两个月。
“早吗?”
“很早。”
“比我还早?”
陈运看着她,声音很轻,一字一顿:
“比你还早。”
“那我可得听听了。”迟柏意笑得温柔,手却没动,身体也不动,同样这样回望着她:
“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亲密接触?
第一次接吻?
还是……
“大雨,我送你回家。”
迟柏意的笑容慢慢凝在了脸上:
“那天晚上。”
“对。”
雨淋在身上,拍在脸上,吹进眼睛。
永远停不下,永远收不住。
直到路边的两杯酒酿丸子,楼下的告别。
“你说要我上去坐坐。”陈运说,“喝点东西。”
我给你上药。
“我听过这样的话,也见过这样的事。”
“我那时候……”
“我那时候就在想了。”陈运打断她,一意孤行地继续说:
“我想不管是真的坐一坐,还是你想要点儿其他的,都可以。”
“只要你开口,我没二话。”
迟柏意怔怔地伸手抚上她脸颊:
“陈运……”
陈运答应了一声,还是在笑:
“你太好。这辈子只能遇见这一次。”
可能也只有这一次了。
“所以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有什么差距,有没有以后。我不想放手。”
“一夜情也行,炮友也行,是你就行。”
“是你就行。”迟柏意重复了一遍,脑海中蓦然闪过那张湿透了的脸,和那个眼神——
隐忍的,抗拒的,以及期待。
与现在迟柏意目光中的她重合交叠,一模一样。
“那按道理来说我现在应该高兴。”陈运说着,抓过她手摁在了自己胸口,“我也确实很高兴,也很期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就这几天真想到这个,这里就有点儿难受。”
掌心下隔着皮肤,心跳频率异常。
“紧张?害怕?”迟柏意搓着她的背,问,“还是觉得进度太快?”
陈运被搓得想笑,手摁在膝盖上却在抖:
“不知道。别人谈多久能上床,到底什么流程,有个准数儿没有?”
“那谁知道,就算有数也仅供参考。”迟柏意搓着搓着自己都笑了,“多大点事儿,看给你压力大的。”
“我没压力。”陈运说。
“你没压力没压力。”迟柏意搓完后背,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框,“我跟你说别的可以有压力,就这个完全不要有,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老婆我天纵之才计出万全策无遗算……
“因为你超级厉害还爱我。”迟柏意说,“当然我也爱你。”
陈运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
“我不是来跟你表白的。”
“但你的表白我彻彻底底收到了。”迟柏意点头,“非常感动。并且我十分庆幸你能给我这个谈恋爱的机会,使我不用沦为一夜情之后无情卑鄙的……”
陈运用自己嘴堵上了她嘴。
堵了有三分钟,迟柏意把人从自个儿身上撕下来时都想揍她了:
“故意的是不是?现在没压力了?”
陈运一想,把心口一捂:
“不行,还是跳得我想吐。”
“真有出息。”迟柏意站起来,理理头发,“行,有问题解决问题,书房唠唠去。”
陈运深呼吸得脸发白:“去什么书房啊,书房多没情趣。”
“像你这么嘴硬的就只能去书房。”迟柏意冷笑三声,干脆拎着人往里走,边走空出手往卧室一指:
“瞧见了吗?香喷喷软绵绵的大床。”
陈运勾着脖子点头:
“瞧见了。”
“谁也躺不了。”迟柏意把她往沙发上一摁,自己在对面电脑椅上坐下:
“说吧,就最近这几天,你又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给自己逼成什么样儿了?”
陈运抓抓裤子,左看右看:
“也不是,我就……”
“坐好。”
陈运只好坐好:
“我就最近想着咱们是不是也可以进一步发展了,就手机上查了一下。”
迟柏意拧起眉头。
“可能是现在这个网有点难上,就是那个什么……”
“三级片?”迟柏意揉着眉心,“没事,你继续说。”
“我觉得怎么那么不对。”
你觉得不对那就太对了。
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
小东西脸又白又红,嘴倒是依旧利索:
“我还专门挑那种什么比较专业的标题,结果点进去就一分钟试看,还乱跳澳门新什么京的广告。”
“这就算了吧,主要是……”
“我觉得那种片上怎么看都不太能让另一方舒服。”
迟柏意眨了眨眼。
“就是……我知道怎么让自己舒服,但我到底怎么能让你也舒服?”
“第一次真的特别重要的,对吧?”
陈运说着,甚至从兜里摸出手机,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
“我还写了个备忘……”
“录。”在迟柏意闷头憋笑中,陈运坚持说完了,“结果越写越感觉不对——你这什么态度?”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然后我还找了点儿那种书看,书上说这个体验要基于感情和内心召唤,最好能奔着自己印象最深的相关内容去。”
迟柏意捂住自己脸,听到她绝望地说:
“我一想那个印象最深,我脑子都快烂了。”
“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教教我?”陈运诚恳地道,“你也不想我做个枕头公主对吧。”
图穷匕见。
迟柏意笑够了,心里的气也叹够了,终于把手放下来,看着她:
“想要我教你?”
陈运点头,这会儿心不慌手不抖,满眼放光:
“想。”
“然后用我教你的东西来对付我?”迟柏意起身,走到书架边站定回头:
“你确定?”
陈运敏锐地体会到了一种危险:
“不是、我……”
“我本来的确想说实践大过理论学习,不懂自己体验一次也能懂。”迟柏意笑了笑,“不过看在你够坦诚的份儿上,依你了。”
接着,在陈运包含期望的眼神中,她抽出了两本书——
蓝色封面。
“折角部分读完,给你三天时间。”迟柏意把书往她怀里一放,俯身低头,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这三天里就给我乖乖留下,小零食时间解除,有没有意见?”
陈运攥着书角,讷讷道:
“生理卫生我知道。”
“你知道是一码子事儿,了解生理结构是另一回事。”迟柏意推了一下镜框,“另外还有一本整理的科普笔记和我的个人珍藏漫画,就放在你那只枕头下。”
陈运眼睛慢慢睁大,看见她笑了:
“费了一周时间写的呢,记得要好好看。”
“漫画我也挑了一开始最喜欢的那本。”
“还是你觉得我会在只是气氛到位的时候进行下一步?”迟柏意挑起她下巴,说,“让你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还要带着过去的阴影和生病的压力,去被动体会快乐?”
“那不是我们,陈运。”
就像你想要给我的第一次,也同样是你想要得到的一样。
“你的害怕,紧张,也是我的害怕和紧张。你有多想,我一定也同样在想。”
“而你做的这些努力。”迟柏意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
“我都明白。”
我明白你有多渴望,就明白渴望背后有多痛苦。
我明白了你的不解,茫然,困顿,挣扎。就会明白在痛苦背后潜藏的所有无奈和希望。
“可你会不会觉得太可笑了?”陈运勾过她的脖子,让她坐上自己的腿:
“我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毕竟我本来就有病,其实、其实需求还挺高的。咱们现在也好好的了。结果就这么点儿事情还要磨磨蹭蹭。搞得……”
“多宝贵一样。”
“我还想要不就算了,就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也挺愿意的。”
“挺愿意当个枕头公主么?”迟柏意面对面坐在她腿上,笑着道:
“不像你的作风啊。”
陈运颠颠膝盖,也笑:
“那能怎么办,内心想法告诉我——你说什么我都乐意听。”
“好乖哦小陈运。”迟柏意碰碰她鼻尖,“听了再咬两口泄愤是不是?”
“那你总得允许我有反抗的意志吧。”小陈运很认真,“不咬也行,就是我看你那个很能耐什么都在你把握中的样子就老忍不住——你说这怎么办?”
怎么办。
“顺其自然办。”迟柏意说,“想咬就咬,不想做就不做,需要时间进行心理准备就大大方方说,不喜欢被我把握也要说。”
迎上陈运望过来的眼睛,迟柏意很低地叹了口气:
“我承认我很喜欢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但我更希望你能明白一点。”
“我能给你的,必然是你注定应该得到的。”
比如爱。
比如……
尊严。
第88章 说句爱我的时间有没有?
什么是应得的,陈运明白。
但这个留宿三天的用意,陈运不太明白。
所以,陈运在下班回家刻苦用功时被迟柏意前后左右上下频繁骚扰数次后总算烦出了火,干脆把书一搁,问她:
“你是不是故意在这儿捣乱不想我学好?”
迟柏意惊讶:
“怎么会?!”
陈运以小人之心揣测:
“你就是不想我学好,怕回头咱俩上床了自己吃亏。”
“还是你舍不得你的漫画?放心吧,我看书小心得很,绝对不给你弄折弄脏。”
她说这话的时候,迟柏意一只手还摁在她大腿上,另一只手在她胸口。
更巧的是,台灯下漫画里那俩人也是这个姿势,书桌边一前一后就这么抱着。
迟柏意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看她翻过一页——
好,书里俩人开始接吻了。
开始互摸了。
开始……
陈运说:
“这到底是个什么姿势?这是腿还是哪儿——爪子拿下去出去,摸得我痒痒,你在这儿简直妨碍我进步。”
你在这儿简直妨碍我进步!
迟柏意叫这话震撼到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被她一掌推出去三步。
再看这位大侠收势回头,还是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甚至对比着《女性性医学》,拿起笔翻开科普笔记画了几个圈——
好好的情趣漫画成了教科书,预想中的暧昧教学时刻完全不存在。
迟柏意这个道具师一下子变成了大障碍。
陈运正经八百且严肃,听见她拖着脚步出书房,还吩咐:
“门带上,谢谢。”
迟柏意顿足哽咽,一下子相当后悔自己选择的糟糕性教育方式,不过还是保持着礼貌回答:
“别客气。”
陈运已然全身心沉浸,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小时后迟柏意再端着果盘进来,她的书和笔记已经换成了调香。
迟柏意只好保持安静又退出去。
这一退就退到了两小时后,手环响,闹钟响,该睡觉了。
俩人往床上一倒,说几句闲话磕磕牙亲个嘴儿,闭眼睁眼天大亮,上班。
很绝。
陈运,超绝——
白天工作室学,晚上书房学。
此人求知若渴,无情无义,看风是风,看花是花,就是想不到雪与月。
哪怕脸再红眼再润,声急气喘,该干的事儿不耽误。
而且融会贯通,急上来在床上夹着别人腿蹭两下,迟柏意还没怎么着呢,她面色潮红起了身:
“好了没事了。”
迟柏意才一张嘴,她扭腰俯身吻下来,吻完说:
“辛苦了。”?
“谢谢。”?!
她洗澡去了,洗完澡搓衣服,边搓边跟一旁围观的迟柏意说:
“我刚闻到你身上的气味,突然想到香气持久除了体温以外还有皮肤湿度这一点,另外香料的油脂含量也很重要……”
“还有我看到书上说菌群平衡状态下是没有气味的,那你说那里的气味会不会来源于腹股沟附近的汗腺?”
病的人不像是她,病的像是现在插不进手更插不进嘴的迟柏意。
可迟柏意没办法,迟柏意只好也去学习,看看这个体外和体内个人差异,争取同样进步——
毕竟陈运能有什么错。
陈运好学又上进,努力还聪明。
放哪儿都卷得人生不如死。
家里卷迟柏意,家外卷香水店同事,工作室卷雷平。
上午导购四小时,下午工作室四小时。
给雷平打电话,雷平在睡觉,她催:
“你迟到了一小时十六分钟。”
雷平“啪”的一下把电话挂掉,半小时后发条消息:
那你放了一小时十六分钟假。
再隔天,陈运压根见不到她人,香不管了,书不教了,工作室钥匙撂给陈运连门都不开。
有客户来问,陈运咬牙切齿地回:
“老板忙,出差/进货/学习去了。”
老板偶尔也会来一趟,穿得花枝招展,风格各异好像模特,恒温冰箱攥两瓶香水转眼就走,恨得陈运中午吃饭跟迟柏意磨牙:
“不负责任,没有事业心,很坏。”
迟柏意说“对,就是”,夹过去两筷子油麦菜,再夹一筷子东坡肉。
东坡肉炖得红亮软糯,吃进嘴好像在吃奶糖。
陈运被短暂地蒙蔽,就着饭痛吃半晌,才又抬头:
“不知道的以为我才是老板,天天要催她上班。”
“那不是还给你布置了作业么。”迟柏意想了想,“要不你就每天把你的问题和遇到的困难,还有工作室网店的什么事,发给她好了。”
“就每天找一个时间段,集中处理事情,这样你也不用焦头烂额的,对方也不会被你弄得很心累。怎么样?”
陈运还真没想到:
“对啊!可以这样。”
然后一皱眉,“可是她要不回我怎么办?”
“她要不回我,那我就要一直等了,下一步就不能很好地去做……”
“但……我还可以先去做别的事情,毕竟我有一个月时间。而且这一个月到了就算没有完成也不会怎么样。就像你还有周大夫说的,不用给自己压力。”
迟柏意放下筷子,刚要欣慰地点头。
她又说:
“那要是别的事情也都卡在那里怎么办?”
“就是所有的事情都最后等她发话了,这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
“我就只能等她了。毕竟所有的事我该做的都做到做好了。”陈运慢慢想着,很认真地回忆这些天来的东西,说着:
“等待也是事情在进行中的一个部分,对吧。然后我可以在等待中去让自己放松一下,嗯……比如去看一下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或者去看看古法香中比较具象的香方。”
迟柏意原本望着她直笑,这会儿可笑不出来了,低头想添水又找不到水壶,正左看右看,陈运不知道上哪儿摸出只壶给她倒了水:
“咸了?”
迟柏意说:“还行。”
顿了顿,又说:
“那这样会不会很累?”
陈运没明白这个累指的什么,下意识摇头:
“还行,虽然一个月是赶了点儿,不过其实很多东西不算太麻烦,比例都是现成的。主要还是看修饰部分圆不圆和。”
调香的事儿迟柏意不太懂,只好道:
“加油。”
“肯定的。”陈运笑了,“到时候出来第一时间给你体验。”
“这可是我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个作品呢。”
“虽然还是要人指导。”
“指导的人还相当不靠谱。”迟柏意也笑,“你这个老师跟的,自由度属实高。不过也有好处。”
“毕竟谁也不会才学一个月就直接上手了对吧。”陈运叹了口气,“我也没有想到。”
“开山门生,天赋异禀。”迟柏意望着她点头,“大侠前途无量啊。”
“大侠昨天差点被自己的天赋害死,鼻血都给我熏出来了。”陈运很感慨:
“要不是工作室有空气净化器,你现在已经看不到我了。”
“不过有一点我没太清楚。”陈运感慨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天雷姐说我的第一个作品绝对不能出自工作室,问题是我现在不就在她工作室呢,就算练习作不算的话,那正式作品要出自哪儿?”
迟柏意愣了一下:
“她是这么说的?”
“啊。”陈运点头,“对啊。”
“她还说什么别的了吗?”迟柏意心里模糊的升起来一点想法。
“就说这个,还有说叫我去改变市场什么的。然后给我布置了个一个月作业。”陈运一摊手,“布置完现在天天见不着人了。”
“一个月……”迟柏意想了想,“那你现在自己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乐在其中?
还是……
“感觉挺好的。”陈运果然这么说,说完犹豫片刻,又道:
“不过还是有点吃力。”
“因为她讲的很多东西其实不算特别细,而且太零散了,现学现用都有点……”
“欠缺?”迟柏意问。
陈运迟疑着,一直没点头也没回答。
店里人渐渐少下去,服务员抹桌子挪凳子的声音很大,陈运回了一下神,转头看看墙上的钟:
“快到点儿了,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送到哪儿?”
“大门口。”陈运起身朝门外走。
路上俩人走得不慢,陈运一直闷头走,眉头轻轻皱着,快到医院那个人行道才停下。
红绿灯由黄转绿,斑马线上人影来回,迟柏意的手被轻轻抓了一下。
她转头看过去,陈运对着她轻轻一笑:
“没事,慢慢来,我会努力的。”
冬日阳光虚薄轻盈,被抓起的手却温暖而踏实。
迟柏意压下那些想说的话,将指头穿进她的指缝之间,合拢交握,迈步向前:
“好,那就过了这一个月再看。”
“下午我来接你,你想吃什么记得提前说啊。”
“哦对,毛毛下个月十五要去奉京了,周末我要帮她收拾东西跟搬宿舍。”
“奉京气候跟咱们这儿很不一样,快入冬了,会不会不习惯?”迟柏意想起来那个跟在陈运后面个子小小的姑娘,有点担心:
“就她一个人去?”
“说是她师傅跟她一块儿呢。”陈运说,“我们医院见过的,挺好一姐姐。”
你姐和你嫂子——迟柏意瞬间有了记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嗯,是挺好的。”
“下午要把那个什么网单处理掉,还有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尾款,要问人家要回来。昨天的配比还是有问题……”
陈运说着越走越快,迟柏意被她带得健步如飞,忍不住笑叹:
“真的好忙哦,小陈姐。”
陈运脚步一滞,耳朵有点红了:
“也、就还行。”
“还行的话……”迟柏意吻上她的耳尖,很小声地道:
“说句爱我的时间有没有?”
“有。”
“那周末除了一起帮别人搬家之外。吃个饭或者交流一下学习成果的时间,这个、可不可以有?”
“……有。”
第89章 渴不渴
有是有,忙依旧忙。
迟柏意自己也忙。
次日下午陈运依旧准时接人,依旧接了个寂寞。
大门口是横幅,病人家属等等摇旗以及大喇叭干什么的都有——哭天喊地的,还有坐地上骂人的,以及试图往里走的。
保安拉又拉不住,拉住一个这边哭得满脸是泪。
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什么“后遗症”“丧尽天良害死人”之类的话。
陈运听重点听得心脏狂跳,赶紧埋头从旁边溜进去,路上不停给迟柏意打电话,她一个没接。
到了住院部更热闹,提桶拿拖把,后勤负责清洁工作的人被打劫工具后一脸绝望,就这么呆呆地往外望。
安保人员拦在人群中间。
陈运进不去,使劲儿在后头张望,终于跟最后面的迟柏意对上眼神。
一个白大褂上有血,一个挤得头发蓬乱。
两厢望见对方都是一愣。
陈运眼睛一下子红了。
迟柏意赶紧调头转身跑,跑出两步迅速掏手机给人比手势发消息。
没来得及,她小对象眼睛死死盯着这一头,瞅着个空往死里冲,比来医闹的人还医闹。
这一冲,本来稍微缓和下来一点的场面再次乱起来。
直到警笛声响起——
迟柏意换下隔离衣,在楼梯间成功抱住人肩膀第一件事就是抓着她手往自己身上放:
“我没事,一点儿事儿没有,跟我没关系。”
陈运什么也听不进去,也不管这是公共场合什么的了,胡乱用手上下摸着摁着。
摁完,腿瞬间软了下去:
“你吓死我了。”
迟柏意抱着她,想到刚刚那画面,还有些心有余悸:
“你快吓死我了,你都快被警察一起带走了知不知道?!”
陈运还真不知道:
“是吗?”
“是。”迟柏意叹气,“没看到我之前给你发的消息吗,不是跟你说了今天也加班?”
陈运一呆:
“你说了?”
迟柏意也是一呆:“那你给我打电话你没看见?”
陈运就掏出手机给她看微信记录——
中午:迟了,加班。
昨天下午:加班先回。
前天下午:加班。
俩人跟着一路哗哗往上翻,看见这两天里聊天内容如出一辙,除了加班就是加班,不由得都有些沉默。
看完,迟柏意抹了把脸,语气相当苦涩:
“好吧,难怪你没看见。”
陈运没说什么,只是道:
“回吧。”
从住院部出来的路上,迟柏意特意带她绕过正门,打另一头进停车场。
只是大门外横幅没撤,人还是簇拥着。
两辆警车停在那儿。
陈运望着车窗外愣神,直到车开上大路,那些人影和声音慢慢都远去,才扭头看向迟柏意——
她还是像平常一样,手把着方向盘的样子沉静又好看。
陈运从那双手看到她下巴,再从下巴看到睫毛。
看得时间太长,睫毛忽闪两下,目光就像只蝴蝶飞来落在了身上:
“害怕?”
陈运收回眼神,摇了摇头。
半晌才开口:
“这次又是怎么了?”
“鼻咽癌。”迟柏意言简意赅,“送来的时候是晚期,当时还只说一边耳朵听不清。”
“家属一直拒绝化疗,要求手术。”
但当时已经骨转移。
“耽搁一个月,后来化疗身体吃不消,太痛苦。病人要自杀。”
“死了?!”
“没有。”迟柏意看了她一眼,“后来病情基本控制好后出院,出院后发现自己回不到过去那个状态。又要自杀。家属今天给同事胳膊划了一刀,说死也拉个垫背的。”
“划了一刀……”
迟柏意点头,“划了一刀,血看着多,人没事。”
“那你身上是怎么回事?”陈运听来听去没听到她自己。
“被划的那个晕血。”迟柏意语气相当平淡,“晕我身上了。”
陈运听得人很恍惚:“所以……”
“所以除了有医生受伤需要缝针,其他没有伤亡。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迟柏意笑了笑,“晚上想吃什么?今天下午怎么样?”
陈运对她这个风轻云淡的态度很不满:
“这还不算什么大事?这么危险,都见血了!”
迟柏意没说话。
陈运努力平复着心情:
“病人都治好了还这样。”
“要不然说没什么大事呢。”迟柏意依旧是笑笑,道:
“幸亏是治的还行,要再不行那不完蛋,人可能该拉电锯来了。”
陈运无言以对。
“不过拉个电锯应该进不了医院大门。”迟柏意思考着,“还是水果刀比较方便——这么说我们该申请防刀刺隔离衣?”
“有这个东西吗?”
“软猬甲听过没?金丝软甲听过没?”迟柏意说,“科技改变文明。”
俩人开始天南地北闲磕牙,陈运陪着她畅想一番未来机器人医生的时代。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歪,她的心情也没那么差,陈运才说:
“饿了。”
“早就饿了吧,问你还不说。”迟柏意道,“尽陪着我东拉西扯,现在这会儿也没个店。”
陈运就笑笑:
“回去吃吧,煮个粥。”
“申请个凉拌黄瓜。”
“凉拌什么都行。”陈运说。
“凉拌个你也可以吗?”
这回陈运不吱声了,半天,才瞥一眼她:
“等周末吧你。”
迟柏意憋不住笑:
“哦。”
“饭都没见你想吃呢,还想吃我。”陈运看着她侧脸,“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很扯吗?”
迟柏意还没开口,又听她继续道:
“心情不好上床是不会快乐的。”
那可不见得。
迟柏意只好道:“我现在心情还不错,刚才其实也还行。”
“表面确实还行。”陈运咋舌道,“就你刚那个样子,我都能想象出来你以前开车是怎么撞家里车库的了。”
还有是怎么被吊销机动车驾驶证的。
被提到黑历史的迟柏意闭嘴开车,装听不见。
“又累又危险的。”陈运轻轻叹了口气,“我看我还是赶紧攒钱让你早点退休吧。”
“其实确实还行。”迟柏意唇角勾了勾,道:“比起以前可好太多了。那时候我规培那段时间,疫情刚过去,到处都是各种后遗症来就诊的。天天都能听见吵架。”
“说累也不如其他科累,像外科内科,那种三十几小时睡不好一觉的,这个起码还能跟你过个周末。”
“周末早上有时候还要去查房呢。”陈运越想越觉得这差事不好干,“跟没放假一样,还老有人来闹事。”
“耳鼻喉是这样。”迟柏意不知道在哄她还是在哄自己,“医闹确实比较多,毕竟病人是真难受。”
而且大部分难受一牵扯到整个脑袋,那难受就能再上一层。
“不过你也看见的,闲的时候确实也能闲下来。”
“也不知道咱俩谁更忙。”陈运嘀咕,“明晚又是你的夜班,你说我明晚能去工作室吗?”
“想都别想。”迟柏意一口否决,“我忙就工作时间忙,你忙那是什么时候都能忙。安生待家里乖乖睡觉。”
车停下,俩人一左一右出来,肩并肩往电梯走。
陈运还在嘀咕:
“我也没有什么时候都能忙,我就最近有一点点。”
迟柏意光答应懒得反驳。
饭吃完,她果然又是一溜烟钻进书房。
迟柏意掐表等够一小时,站在书房门口招呼她:
“看看电视吗?”
她说:“不要。”
“那来交流一下感情?”
“路上交流过了。”
迟柏意无奈地摊手:
“看看,谁忙?”
陈运转着椅子回头,有点茫然:
“饭后不就是干这个吗,那你要不也来?”
“我也来学习?就不能有个娱乐活动?”迟柏意强行将人抓出书房,往沙发上一摁,“你能不能稍微学会放松一下?”
陈运抬着眉毛两眼空空:
“放松?”
“你以前下班或者放学什么的,除了写作业之类的正事,还爱干什么?”迟柏意换了个问法,“就是能让你什么都不去想的活动。”
湳枫
这个“什么都不去想”难住了陈运。
老大半晌,迟柏意听到她犹豫着回答说:
“洗衣服?刷硬币?”
“有没有不需要劳动的?”
陈运使劲儿再想:
“练字?”
迟柏意被噎个半死:
“不这么积极向上的,有吗?”
“走路?洗澡?跟楼下的狗待着?”
迟柏意慢慢放开了手:“除了这些呢?”
陈运定定看着她,说:
“吃小零食,算吗?”
迟柏意直起身,在现在就把人拎上床,和先洗个澡中选择了后者:
“洗澡吧。”
“现在?”陈运觉得她疯了,“现在还不到十点呢,又不睡觉。”
“今天洗久一点。”迟柏意上下看看,还是伸出手抓住了她后脖子,“走,你那个香汤方子我给你配好了,试试去。”
白檀芍花青木香,薄荷荆芥少许。
舒缓神经,定心安志。
香气隐隐浮现,逐渐沉着馥郁。
浴室空而大,头顶的灯光调成的模式于视野间朦胧晕出虚影,神经都像是跟着身体浸泡在了这一缸温热水中,正在一根根慢慢舒展开。
陈运伸手撩一把,看水从指缝滑走滴落。
香雾缭绕中,门轻轻一响。
一双腿,曾在月光下皎洁如玉,红裙漫过如野火。
此刻正向她走来。
裹着水汽和雾气,除此之外一.丝.不.挂——
“泡得久了,口渴不渴?”
第90章 我就摸摸……
“渴。”
水温高于体温,血管扩张,水蒸气稀释氧气。
人是湿的,到处都是湿的。
喉咙却很干。
迟柏意低头含着杯子喝水,弯腰俯身——
几根头发飘飘忽忽洒下来,凑近的脸沾水秀逸沉静如玉雕,浴缸里的人眼睛本来半睁,像困了在打盹儿,此时也慢慢瞪圆。
一股水流,带着香味进入唇舌,没入口腔。
迟柏意正在嘴对嘴哺给她。
以接吻的方式,很原始,很温柔。
陈运抓住那截肩膀往下拉,同时另一只手攀上她的脖子,用力吮吸着,闭上了眼睛。
很快,那一口清水被完全吸干。
可喝水或吞咽、这个动作刺激到的舌咽神经大概已经投射给脑区反应,于是快感仍旧源源不断地传递——
舌头和手一样扫过一切,迟柏意不由自主开始思考这个快感究竟是如何产生的。
是渴之后因为喝水得到满足呢?
还是大脑预感到了渴意将被解除?
没人知道。
陈运仰了仰头结束这个吻,抹一把嘴,顺便也替她抹一把,声音很轻:
“你就来送水的?”
迟柏意坐在浴缸边,乌发蜿蜒顺脊背淌下,捧上她下巴:
“你猜?”
“我猜不到。”陈运说,“你衣服湿了。”
杯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迟柏意低头看看自己,伸手一颗一颗解开睡衣纽扣:
“我知道——湿了脱,对不对?”
每解一颗,陈运就呼吸重一点。
重到最后她索性屏住,放弃呼吸。
迟柏意敞开衣襟,扔掉衣裳,终于赤祼身体与她相对,一抬头就笑了:
“你怎么脸这么红?”
陈运梗着脖子不吱声,眼睛恨不得长去头顶。
“憋的?”迟柏意又说,“不敢看?”
那不可能。
陈运马上道:“早看过,你喝醉酒那天我就看过,看得光光的,不稀罕。”
“那现在怎么这个反应?”迟柏意故意撑着手臂起身。
动作太大,胸前摇曳生姿,流光引雪,陈运“嗖”地闭目下缩,咕嘟咕嘟进浴缸。
迟柏意好整以暇抱个胳膊看她躲水里冒泡。
冒够半分钟,这人跟个落汤鸡似的出来了,身上比脸都红:
“没看!那没看行了吧。”
迟柏意轻轻一笑,上前一步,大大方方转个圈,抬胳膊扬下巴:
“那今天可以看,随便看。”
她未着寸缕这么一摆,陈运不想投降再钻浴缸,显得自己很怂包,只好也硬挺着胸坦诚相对:
“成。”
嘴硬心软脸皮薄。
身上比脸更薄。
迟柏意眼睁睁看着她手指尖到脚趾尖都开始泛起艳色,很怕一会儿人直接熟了:
“不要避重就轻啊,看脸是没有用的。”
陈运大怒:
“你管我看的哪儿!”
“要像我一样,看看平时看不着的。”迟柏意继续说,并且还认真往前凑了凑,“挺拔,漂亮,果然人和人胸型不一样。”
说完迅速往边上一躲,陈运推了个空差点一头栽地上:
“迟柏意!”
迟柏意笑眯眯的:“在这儿呢。”
“你有本事别躲!”
“那不行。”迟柏意回到原位,小声地说:“地上这么滑,我要不躲摔了怎么办?”
“我摔了还好,你也被带摔了怎么办?”
“而且你看看你这个动手姿势,万一咱俩一块儿摔了,你不得压我身上么。再万一更巧合点儿,你这个直接进我嘴里了,给你臊哭了怎么办?”
俩人脸对脸,睫毛即将打上架,陈运想别过脸,被她手动转回来,声音都带着颤:
“你到底想怎么着?!”
“来看看你。”迟柏意答道。
陈运张了张嘴。
“顺便……”迟柏意抓起她一只手,放在了自己腰间:
“也让你看看我。”
“醉酒那天晚上替我换衣服时你没看,对不对?”
陈运蜷缩着手指,想躲。
“我知道你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你是没工夫看。”迟柏意一根一根展开她的手指,捂在了掌心,叹道:
“你说我们肯定能好好谈上恋爱,也肯定能好好有第一次。”
“你心疼我喝断片了难受,一晚上就只顾着给我收拾,哪儿有那个心思去看去想……”
陈运目光哆嗦着,慢慢移上她的脸。
“所以今天,来看看我,睁眼好好看。”
“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想想有没有会让你害怕的东西,有没有能让你……”
为之心荡神迷,可以抛开过去所有难受所有不堪所有痛苦每一个画面之后,来认识我——
“位于胸部,左右各一。”
浴缸中水花四溅,她们临水而立,像照镜子,交握着彼此,如同交握心脏。
“你爱我,所以我们的身体会很美,跟从前看到的都不一样。”
“女性的这里内部结构会像一棵倒立生长的树。”
“大小不同,周围晕开的颜色也会不同。上方出现的……”
陈运低低回应着:
“我知道,蒙氏结节。”
“蒙氏结节的出现意味着身体温度升高,激素分泌。”
迟柏意躬身吻上锁骨,用膝盖别开那双腿,扶着她后腰慢慢压下,直到俩人一跪一坐在水中:
“再摸摸这里。”
大腿根部皮肤很嫩。
顺着去往中心——
“陈运。”她在她耳边说:
“人类对于女阴崇拜古往今来一样,莲花也好,贝壳也好,称呼而已。就像片里千千万万,为钱也好为什么都好,那不是真的。
完美的身体也许有,但我们认识到的自己和对方,是唯一的。”
“反应也是唯一的,会哭,会叫,或者什么都不会。”
“所以,基于感情和内心召唤……”
陈运看着她放开了手,朝后躺下。
水波荡漾中,全身上下一览无余。
迟柏意笑着,就这么望过来,那样子跟陈运脑海深处的一夜一夜重叠,是美丽疲惫温柔缱绻的,眼神流转如风云雷霆:
“奔着印象最深去的话,记住这个。”
“我的身体,我可能会有的反应,我的眼睛,以及你想要的一切——记住这些,这些才会是你以后印象最深的东西。”
陈运跪在浴缸中,呆呆回望,片刻后身体一颤,垂下了头:
“我……”
“你?”迟柏意哗啦一下坐起,“到了?!不是,我就想着光摸摸……”
什么叫想着光摸摸?!
什么叫光摸摸!
陈运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她,居然还真从她眼中看出了点儿这意思。
瞬间也顾不上自己难受不难受了,猛地扑上去,把她腿一抓:
“什么意思?”
“衣服脱了在这儿半天什么叫光摸摸?!你说!”
迟柏意被泼一脸水,侧过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说了啊,就摸摸,你摸摸我,我摸摸你,咱们认识认识对方。给点儿启蒙和期待。横竖不能周末上床再认识对吧?”
陈运鼻子都快要气歪:
“不行,都到这一步了。”
“想要啊。”迟柏意笑嘻嘻地跟着她动作抬腿,门户大张,姿势又野又撩人:
“温柔点儿,来我给你来。”
陈运目光一黯,再一亮,颠颠往前,没爬两下叫一脚踹进了洗澡水里:
“迟柏意!”
“想挺美。”迟柏意狞笑着从浴缸起身,攥着下巴给她揪起来:
“我还没吃上呢能给你?做梦呢?”
“那你又不给我,就让我先呗。”陈运眨巴着眼,“让让我,我学好了都。”
语气可怜,人更可怜。
头发湿哒哒糊一脸,眼睛又红又圆。
迟柏意受不住,手一缩,任由她趴在浴缸边:
“别想。”
“迟大夫。”
“叫迟奶奶都没用。”迟柏意走得四平八稳,毫不留情:
“心情不好上床不会快乐这谁说的,谁叫我等周末来着?
说好周末就周末,赶紧洗,洗完上床睡觉。”
陈运还没张嘴。
她又回头:
“小零食还是没有。”
“你管真宽,我生理需要。”陈运嚷嚷完,嘟囔了一句,“而且我真吃了你也发现不了。”
“你试试?”迟柏意背对着她勾起唇角。
陈运脖子一缩:
“出去出去,我洗头。”
洗完脑袋,脑袋里的水流干净,智商总算暂时回归。
陈运扑上床时,迟柏意已经在卧室浴室洗完不知道多久了,见她一副要寻仇的架势扒过来,把胳膊一摊:
“乖,来抱抱。”
陈运只好先窝进去,再试图挣扎:
“天时地利人和呢。”
“嗯嗯。”
“而且咱俩都摸那么半天了,不做点什么说不过去。”
“你都给我摸出火了。”
迟柏意笑:“摸出火了?”
陈运使劲儿点头。
“忍着吧。”迟柏意说,“你都火几年了,不差这两天。”
“那你给我,我先。”陈运继续努力,“这可以吧?”
“这你就更不用想了。”迟柏意打了个哈欠,“我明天还得上班。”
陈运一僵。
“早上两台手术,晚上还有大夜。你要不怕我猝死……”
陈运绝望地躺好:
“我错了。”
“真乖。”迟柏意亲亲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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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奖励你。”
“好遥远的奖励。”
“周末奖励你。”迟柏意叹了口气,“其实要不是今天出了这档子事儿,明天又是大夜,我是真打算在今晚的。”
“大夫真不好干。”
“所以说找对象别找大夫警察。”迟柏意想起自己科室那群人,忍不住笑:
“尤其是医生警察老师什么的凑一块儿,那更完蛋,早晚不见人。”
陈运侧过身来看她,若有所思地说:
“那你说我以后要挣好多好多的钱,你能辞职吗?”
这是她第二次提这个话了,迟柏意也不好再避重就轻,于是道:
“我是打算干满八年就走人的。”
“为什么是八年?”
“学八年干八年。”迟柏意解释着,“你也知道其实我并没有很喜欢这个职业,但学了就得做点什么。不然……”
“不然多对不起社会是吧。”陈运一算,“那你这还有六年?”
“差不多。”迟柏意说,“现在这不是也在弄点儿别的试图为转行做准备了么。对我你放一万个心,不许给自己压力。”
陈运习惯性地想说‘我没压力’,说一半又转回去:
“我没、不放心。”
“店面都选好了。”迟柏意知道她要说什么,也不拆穿,“回头陪我一块儿看看,钱琼那个不顶事的,最近天天没人影。”
“对了说压力呢,我给你找了个小游戏。”
手机屏亮成个闪光弹。
陈运闭了闭眼,再睁眼,看见自己的手机上有一栋小树屋。
屋前是大片草坪,草坪上有一群小动物。
“选一个。”迟柏意说,“可以联机的。”
“什么联机?”
“就是咱俩一起玩。”迟柏意摸出自己手机给她看。
一模一样的小树屋,只是迟柏意手机里没有这群小动物。
“选一个当你,我是你的饲养员。”迟柏意给她展示着,“看到没有?”
陈运不太明白,跟着伸出手指一点,一只眼睛圆溜溜耳朵大大的黄黑色小狗奔出队伍,嗷嗷大叫几声,剩下小动物原地消失了。
陈运一怔:
“没了?”
迟柏意也一怔:
“你选好了?”
陈运胡乱一戳,说:
“对。”
话音刚落,小狗开始满地打滚,手机屏上大大显示出一行字:
破坏草地,或探索新天地。
迟柏意还没来得及阻拦,陈运已经点下了破坏。【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