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冉照眠沉默了一下, 纵?
他和祁砚衡现在有没有到可以纵的程度了?
呜呜呜呜他不想离祁砚衡远一点,纵是必须的流程吗?
祁砚衡半晌没有听到人说话,看着窗户上属于对方那道模糊的身影, 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不愿意?”
冉照眠摇了摇头:“这样有用?真的能追到吗?”
祁砚衡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戏谑:“包的。”
开完玩笑后,他才认真解释道:“主要是退后一步,看对方会不会主动找你。”
“几乎每次都是你在寻机会去找他,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现在是否会主动想见你?如果想,又有多想?”
对方的声音很轻,酒后的语气疏懒,几乎带上了几分缱绻, 像是蛊惑般。
冉照眠得承认,他狠狠心动了。
他想知道,特别想知道!
于是他点点头:“好,我试试。”
祁砚衡温和应道:“乖。”
这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欲擒故纵需要合适的时机, 在暧昧期或者对方有着靠近欲望的状态下使用,才是有效的。
如果另一方的意愿和感情浓度没达到,很容易就此把人放跑。
祁砚衡不觉得关屹和冉照眠达到了可以欲擒故纵的浓度。
而且就算达到了, 以关屹的那个性子,真的能放下姿态, 主动创造机会吗?
人的性格也决定着这一招适不适合,起码以他对这个人粗浅的了解,是不适用的。
再说了, 寒假不是要来了?
就算对方是有意愿的, 纵的时间长了,也会适得其反。
但之所以说是双刃剑,是因为感情上的事, 没有人能说得准,也没人能有绝对的自信。
祁砚衡自认了解很多套路,但不代表他真的每件事都能在掌握中。
最差的一种情况是,关屹本来还没想法,纵一下反而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主动出击,真让冉照眠给擒着了。
倒是推进了他们的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自己的选择,他不想执着结果有多糟。
他会抓住冉照眠“纵”的这段空窗期。
退一万步讲,对方想主动出击,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机会。
想通了后,祁砚衡不再思虑,脑袋动了动。
只是他一动,就察觉到冉照眠的肩也随之移了下。
他本意是想起身的,靠一会儿能以头晕为借口。
靠太久难免会让人觉得失了边界和分寸,让对方不自在。
但冉照眠在干什么?调整了一个方便靠得更舒服的姿势给他?
祁砚衡失笑,整个人枕得愈发心安理得。
感受到了身侧人呼吸,冉照眠有些不自在:“你笑什么?”
“笑你容易让人得寸进尺。”
说完后,祁砚衡还是起了身。
“我怎么让人得寸进尺了?”冉照眠有些不服气,又转而问道,“不靠了?头还晕不晕?”
祁砚衡眼里的笑意愈发盛:“不晕了,肩酸吗?”
冉照眠摇摇头,觉得喝多了后的祁砚衡实在有点犯规。
本就是一双桃花眼,现在带着慵懒的酒意,潋滟灼灼地看着人笑,让人有点想捂心脏。
但面上到底是绷住了,他“哦”了一声。
车厢内安静下来,祁砚衡也没有再干什么。
车辆一路畅通,没多久就到了冉照眠家楼下。
“流浪?”
听到祁砚衡的声音,冉照眠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
上次舞蹈社和音乐社轰趴,他也是喝酒后,祁砚衡说带他去自己家。
冉照眠说,幸好,要不然无家可归得在外面流浪了。
“……”冉照眠也不慌,解释道,“这不是学长你那里离轰趴馆还有学校更近吗?”
祁砚衡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在想,对方本就是北市人,怎么会没有地方去,但那天他还是问了要不要跟他走。
冉照眠指了指外面:“那我走了?”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学长你的胸针和戒指。”
祁砚衡看着他正要从敞开的外套里面把配饰取下来,阻止道:
“胸针送你,戒指还我吧。”
冉照眠也没扭捏,直接收了下来:“那下次我送你别的礼物。”
他将戒指还给了对方。
“嗯。”祁砚衡收回戒指。
他原本没想太多,只是觉得送戒指不太好,就算送,这枚戒指也不足够好。
但重新戴回到手指上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有半枚直接贴着了对方的皮肤一晚上。
于是戒指也被捂热了,带着对方身上的体温。
那点温度差环着他手指,格外明显。
祁砚衡的手指不自觉动了动,但到底没做什么。
冉照眠开门下了车,从窗户里看到祁砚衡正在解开安全带。
他开口道:“不用送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祁砚衡刚才看过,这个小区的环境很不错,灯光明亮,安保级别也很高。
于是也不强求。
“去吧。”
冉照眠透过车窗,对上了祁砚衡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关屹的话,没忍住笑了。
“笑什么?”
冉照眠呼出一口冷气,凛冽的冬日晚风到底让他脑子清醒了些。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下次有机会的话……学长要不要跟我上楼喝杯咖啡?”
祁砚衡应了下来:“好。”
冉照眠得到了答案,心情明媚地和人说了声“拜拜”,然后转身进了大楼-
自从上次晚上和祁砚衡在车上聊过后,冉照眠就有意识地拉远了一点距离。
倒也没有特别故意,否则太过于明显,对方会察觉到。
但好在现在12月份,有很合适的现成理由。
——要为即将奔涌而来的考试大军复习了。
冉照眠也没有撒谎,他对考试确实很上心。
关屹大一可是满绩点!他怎么能不满?!而且就算都是满的,公共科目他还要比具体分数!
再加上12月底的元旦晚会他是主持人,还真挺忙的。
所以都不用特意避开,两人的见面机会自然少了很多。
转眼几天过去,祁砚衡都没能见到人。
一问要么是在图书馆,要么就是晚会排练。
ok,学习重要,非常能理解,总不能这时候还去分人家的心。
那他们就一起学习。
【Zzzz:抱歉啊学长,我发现图书馆的位置太难抢了,最近课少,我干脆回家复习了】
祁砚衡:“……”
他差点都准备天天回宿舍住了。
祁砚衡深感失策,时机不对,这个空窗期也太难抓了。
冉照眠那岂止是纵了关屹一个人,除了晚会的参与人员,那简直无差别纵了每个人。
就连周旭东这几天都没怎么能见到人,在他耳旁叫着:“啊,有点想眠眠了。”
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机会居然还挺难找。
对方脑子太聪明,连给人补习划重点的理由都站不住脚。
祁砚衡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触控笔,看得周旭东心惊胆颤,生怕他摔了。
“有烦心事?”
祁砚衡看了他一眼,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
想让人回来或者想见着对方,不是件难事,方法总是有的。
但最近冉照眠事情很多,干嘛强行找存在感为了一己私欲去折腾人家,就不分散他的精力和时间了。
【7:注意休息】
冉照眠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他才刷完题。
他没忍住笑了,可笑过之后,又觉得有点苦恼。
原本还觉得是个很自然的借口,可渐渐的,他也意识到最近的时机并不好。
因为除了故意回家不住宿舍外,他是真的忙。
所以祁砚衡约他的次数不多。
他知道对方为人成熟周全,很有可能选择体贴地不打扰。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分不清里面有几分觉得没必要找他。
冉照眠往地毯上一趟,往上翻了翻昨天的聊天记录,好想见他啊。
虽然累,但和祁砚衡在一起一定没有那么累。
也不知道这个“纵”折腾的是谁。
正想着的时候,冉照眠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电话。
“外卖?我没点外卖?”冉照眠疑惑开口道。
对面的人礼貌道:“是祁先生为您点的。”
冉照眠一顿,立马把门牌号告诉了对方,手机上开启了门禁和电梯权限让对方上来。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在炸小烟花,意外又惊喜。
餐厅的工作人员很快上来,把包装精致的袋子递给他,说了声“用餐愉快”后才离开。
这是他们之前一起吃过的那家粤菜馆。
冉照眠一直很喜欢,但没有外送,只能堂食。
本来昨天祁砚衡约了他,但他晚上和别的主持人约好了修改串词,没能去成。
他回到了茶几前,将丰富的餐食摆在了桌面上,给祁砚衡发了张照片。
【Zzzz:怎么想着给我点外卖?】
对方回复得很快:【不是喜欢这家?吃得开心】
冉照眠还没来得及回复,对面的新消息已经发送了过来:
【7:还有,我试了】
【7:图书馆的位置也没有那么难抢】
【7:一个不难,两个也不难】
冉照眠一愣,瞬间感觉热意往脸上涌,扭头往抱枕里一埋,总感觉对方好像在暗示些什么。
偏偏他还没冷静,祁砚衡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怎么一下子就视频电话了!这好像还是头一遭!
冉照眠手忙脚乱地接通。
对面的人就出现在了镜头里,看背景应该也是在家。
一个仰放的死亡视角,却一点都没有折损人的容貌。
祁砚衡的声音带着笑意:“没打扰你吧?”
冉照眠深呼吸了几口气,故作平静道:“没有,正准备吃饭。”
祁砚衡就把镜头对了一下自己的饭菜,笑道:“我和你吃的是一样的,既然线下没有时间一起吃饭,那线上云约饭没意见吧?”
冉照眠摇了摇头,他垂眸将保温盒打开。
他其实很想问对方,视频吃饭是什么意思?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祁砚衡很快给了他答案:
“主要是有事情和你说,但最近找不到你人,想着你吃饭的时候应该有时间聊聊。”
“什么事啊?”
祁砚衡问道:“寒假有时间吗?我朋友都很喜欢你,让我来问问,寒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你可能已经有安排,所以早点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想的话,时间好提前调整,不想的话也没关系。”
冉照眠想了想:“玩自然是想玩的,但我到时候可能要去国外,我和我妈妈确定好了时间后,再回复你吧。”
祁砚衡点了点头。
冉照眠有些心神不宁,还是问道:“你刚刚说,图书馆一个两个……”
听到他的话,祁砚衡笑着“哦”了一声:“这个啊,就是听你说图书馆找位置难。”
“但我发现我一个人去的时候,好像还好,也和周旭东一起去过,不怎么难啊。”
冉照眠:“……”
混蛋啊!
他眼皮跳了下:“哦,这样啊。”
祁砚衡偏头笑了下:“你以为我什么意思?”
冉照眠恨不得把刚刚埋过的抱枕扔在他脸上。
正要说什么,门铃就响了起来。
“等我一下。”
冉照眠去开门,发现是物业管家,手里抱着一个快递礼盒。
对方朝他礼貌地笑了笑:“您好,之前和您打过电话,您的快递。”
他们小区的快递一般是放在楼下快递柜,也可以由物业管家送上门。
之前对方联系过他,冉照眠在家,就直接让人送了上来。
冉照眠签收后回到了桌前。
祁砚衡开口问道:“快递啊?”
“嗯,最近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挺多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冉照眠一边垂着脑袋开快递,一边回道。
“先吃饭,等下再拆吧。”
“没事,就这一个盒子,快递到手不拆我心里不……”
话还没说完,祁砚衡就看到了冉照眠神色一惊,飞快把盒子抛了出去。
他神色变了下:“怎么了?”
冉照眠揉了揉脸,笑道:“我朋友给我寄的整蛊玩具,吓死我了!”
“学长,我改天和你聊啊,我先去收拾他!”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他就关了视频。
屏幕黑掉后,冉照眠的脸色迅速变得难看,他伸手将扔出去的快递盒翻开。
里面搁着一个枕头,被划得稀烂的枕头,露出了一片狼藉的绒絮。
满目扎眼的红,像被鲜血浸泡过,湿漉漉的,甚至流到了他的地板上。
一把刀竖插在正中央。
第42章
冉照眠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些, 鼻尖血腥气很重,让人有点恶心想吐。
他冷着脸简单看了看快递单,没有商家, 个人信息模糊,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拍了几张照片后立马报警并且联系了物业。
警察来得很快,冉照眠需要去配合提供信息方便进行调查。
在被问到最近是否有结怨的时候, 他唯一能想到的且有条件做到隐蔽个人信息的,也只有赵禹一个。
冉照眠自然知道不会每个人都喜欢自己,但他性子好,不到被冒犯的程度,不轻易与人交恶。
就算闹不愉快了, 也不会撕破脸皮得太难看。
除了和赵家人的关系是毫不掩饰差到极致以外,他认识的人中,真的想不到有谁会冒着风险给他寄恐吓快递的程度。
等处理好一切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竟耗费了好几个小时。
冉照眠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站了一会儿,晚间寒风呼啸,透着凛冽刺骨的冷意。
但好在街头人来人往, 车辆鸣笛声不绝。
感受到几分热闹喧腾的活人气息,冉照眠才觉得心脏处开始供血。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冷冷的白雾也随之呼出。
手脚被冻得有些僵硬,他连忙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和物业打过招呼后,小区内24小时巡逻的保安多了些, 尤其是他家附近的片区。
一进屋, 随着暖意袭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地板上还残余了一块之前流淌出来红色液体,显得炽亮的灯光都白惨惨了起来。
警察初步判断是鸡血,但里面有没有掺杂别的化学液体还要经过进一步检测。
冉照眠在原地僵了几秒后, 他将室内的换风系统换成了除异味模式。
然后去处理那摊液体。
正收拾着,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冉照眠一看,是祁砚衡打过来的电话。
他接通了电话。
“学长,这么晚了有事吗?”
冉照眠家的楼层高,从落地窗外能看到高架上堵车形成的火龙,又在分岔路口分散成更细的碎光。
他听到对面青年开口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吃晚餐的时候,你说被朋友的整蛊吓到了。”
“我一直在想,以你那个胆子,多大的整蛊才能吓到你?”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好奇心这么重了?”冉照眠紧绷的心松了一些,笑着回答道,“特别大的整蛊,要闹绝交的程度。”
祁砚衡似乎是自言自语碎碎念了一声:“这么大啊。”又问他,“那现在还怕不怕?”
冉照眠握着拖把的手一停,反问道:“怕又怎样,不怕又怎样?”
话音落下,他似乎听到了一道关车门声。
夜色无边,隔着一道电流,青年的声音有些失真,裹着风声像是离得很远,却又温和地穿透了他。
“怕的话现在开一下楼下门禁和电梯权限吧?我还不知道你家的门牌号。”
“如果不怕……不知道现在路过讨杯咖啡算不算冒昧?”
“!!!”
冉照眠一愣,第一反应竟是有些傻地扒着落地窗往楼下看。
这么高的楼层,车辆都看不太清,何况是个人?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蠢后,他才连忙在手机上开了权限。
冉照眠感觉自己的脑子和心脏仿佛同时被击中了,整个人开始犯懵。
是开心的,也是无措的。
也不由得想,对方这时候来干什么?为什么要来?又在楼下待多久了?
最后,开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他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所有零散飘忽而过的念头最终只汇聚成一个想法——现在看到他真好。
祁砚衡手上不知道拎了什么东西,眼里带着笑意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冉照眠眉眼一松,声音带着连他都未曾发觉的依赖:“学长。”
然后后退了一步方便对方进来,将一双新的拖鞋放在了人的面前。
外面环境开阔,冷空气中带着几分冬雪的清冽气息。
以致祁砚衡从室外进入到温暖的室内时,对气味的捕捉格外敏锐。
空气清新剂附着在一层淡淡的异味上,像是要掩盖些什么。
祁砚衡了解冉照眠,对方爱洁,不会让自己家里有这样的情况。
除非是才发生了什么事,没来得及清理完。
祁砚衡看了眼墙面上智能中控显示的除异味模式,目光又自然地落向茶几。
上面是他让人送过来的晚餐,满满当当的餐盒打开,却几乎没有动几口。
地毯的边缘上有几滴红色晕染。
祁砚衡扫了眼冉照眠,身上没有受伤。
于是什么也没说,态度如常地将手上拎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帮他把装着粤菜的保温盒盖子一个个盖上。
在家里被对方挂掉视频电话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异样了。
虽然没能看到具体的东西,但一闪而过的红色物件让他有点在意。
想了想,到底是放心不下,如果是小题大做了反而要庆幸。
冉照眠端着杯子出来就看到了对方的动作,解释道:“晚上有点事,没来得及吃。”
祁砚衡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东西:
“茯苓山药排骨汤,安神的,本来准备给你当夜宵,带得正好,是不是饿了?”
冉照眠话到嘴边,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也只是声音微哑地开口道:“嗯,谢谢。”
然后走过去将切好的水果放到他面前,另一手里的杯子递给他。
“现在太晚了,咖啡还是下次吧。”
祁砚衡看了看:“这是什么?”
“柠檬香蜂草,对睡眠好。”
祁砚衡笑了下,从沙发上下来,坐在了他旁边的地毯上,帮他把包装精致的保温盒打开。
“趁热喝。”
冉照眠看份量还挺大的,问道:“你要不要一起?”
祁砚衡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空气中飘散着汤的鲜香气息,蒸腾出滚滚白雾。
一口下去,整个人由里到外都熨帖了。
现在精神松了下来,冉照眠才发现自己其实很饿。
身边的人也没有说话,一片静谧安宁。
还是对方伸手从桌面上抽了一张湿纸巾的动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冉照眠就见祁砚衡随意拂了下身侧地毯外的地板,然后看着湿纸巾上覆着的一层红色污垢。
但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帮他把那块地方清洁好,最后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冉照眠:“……”
刚刚对方来得突然,他只能匆匆处理好地面,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但若是这么擦,红色痕迹也很容易被发现。
祁砚衡这人真是……他其实什么也没问。
但毫不掩饰地向他表现出“我发现了异样,你在撒谎”的戳穿态度。
偏偏又不尖锐压迫,冉照眠甚至感受到了几分温和——
我都知道,所以不用刻意隐瞒。
但不说也没关系,因为我都知道。
这几乎是一种无声却又具有极大杀伤力的诱导,把事情引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偏偏包容又强大,好像就算说出来,也不是大事,不用担心给对方带去困扰和麻烦,他都能处理好。
就这样裹挟着人一步步降低防线,以致冉照眠没能抗住。
“今天……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祁砚衡轻轻“嗯”了一声,身子微微前倾,像只是家常闲聊般:
“拍照存证了吗?”
冉照眠还没来得及仔细回想细节去描述,就被这段话切断了思绪。
他将手机指纹解锁递给他:“相册里没什么东西,你随便看吧。”
祁砚衡接过,打开了相册,几乎是不用特意找就立马被那扎眼的红吸引了目光。
他点开放大,神色立马冷了下来,说话的声音却仍旧温和,没让冉照眠察觉到异样。
“有怀疑的对象吗?赵禹?”
他们的交友圈几乎不重合,要说交恶的,祁砚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人。
“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上次雪地越野回来后,我把他整得还挺惨的,他想报复回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说到这里,冉照眠也有些迷惑,“但可能性应该不大。”
倒不是觉得对方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而是他从派出所回来的路上问了一下余弥。
然后就得知,上次的事情对公司造成影响后,赵泉不仅把赵禹狠狠收拾了一顿,还找人形影不离地盯着他,免得又在外面干混事。
对方尚且自顾不暇,应该还来不及立马招惹他。
祁砚衡开口道:“介意把照片发我一份吗?”
“你发吧。”
祁砚衡就把那几张图片分享给了自己。
一般这种案子很难短期内快速出结果,一个是人没有切实受到伤害,寄的快递也不是高危物,情况严重级别较低。
再就是,若是匿名信息,需要反馈到物流公司那边溯源,一道道流程下来,都需要不少时间。
如果对方足够隐蔽追踪不到,最后很可能无法再推进。
但祁砚衡需要一个结果,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把照片发给了祁浔舟那边,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得到了对方的回复,他才放下手机。
正准备把冉照眠的手机还给他,就看到屏幕上有关报警的回执信息,他蓦地开口道。
“一个人去报警配合调查的吗?”
冉照眠确实饿了,吃东西半晌没有说话。
听到他的问题,才“嗯”了一声。
“然后又一个人回来自己清理现场?”
冉照眠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开玩笑道:“我本来觉得没有什么,你一说,怎么感觉我好可怜啊,要不我‘呜呜’两声?”
“没说你可怜,也没觉得你一个人不能处理。”祁砚衡的声音平静。
他的后背倚在沙发边缘上,看着对方的侧脸,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
“都说你很会撒娇,我怎么觉得,分明是一塌糊涂。”
冉照眠肩背直了起来,“腾”地扭头看向他,正要义正言辞地辩驳,就听到对方的声音:
“虽然希望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但如果不幸有,下次我会来得更早。”
分明只是寻常语气的陈述,冉照眠的心却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他转头看着面前的汤碗,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汤的保温效果好,仍是热腾腾的,氤氲出层层叠叠的水汽附着在眼睑上。
冉照眠其实很少会真的惊慌乱了阵脚,他独立惯了。
可尽管他当时还能维持冷静,身上也难免有些不受控制地炸鸡皮疙瘩,背后有点发寒。
要保存证据,他甚至没法把这个快递扔掉,只能任由它放在那里。
人还不能走,要等警察。
外面的天色昏暗下来,装潢温馨的室内一片寂静,刺眼的红格外突兀,液体缓缓在地面上流淌,显得诡异又惊悚。
时间待得越久,那种惊悚感会在沉寂中蔓延扩大。
冉照眠本来想着要不去对门关屹家里待着,可对方边界感极强。
平时小姨家里他的房间都不让人随便进,就算知道密码,也不好擅自开门侵入。
如果发消息询问能不能进去,又要说一下原因,对方最近在忙比赛,听了后肯定要赶过来。
可随便找个理由,冉照眠又嫌麻烦,还不一定能骗得过人。
这么一通复杂的思绪下来,人累了,懒得折腾,竟也觉得好像还好了。
于是他回房间里刷了一套题静心。
20分钟后,物业工作人员来了。
现在祁砚衡胳膊撑在茶几上,姿态随意地看着他,目光沉稳温和。
冉照眠突然整个人开始坍塌,不好,其实一点都不好。
他轻声开口:“嗯,下次我让你早点来。”
祁砚衡静静地看着他,待人差不多吃饱后,才缓缓开口道:
“今天,我说图书馆找位置,一个不难,两个也不难。”
“意思是,回学校吧,我想和你一起去。”
第43章
喝了汤之后, 冉照眠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听到了祁砚衡的话,更是觉得背后有点冒起了热汗,好像整个人都要被灼到了。
“你……想和我一起去?”
祁砚衡看了看他的表情, 几息后才收回目光:“对,想和你一起去。”
“你、你……”
祁砚衡感觉他要纠结死了,似乎想问什么, 又不好再问。
于是,他适时地后退一步,背脊倚在沙发边缘上,语气如常:
“看到我去图书馆帮你‘复习’,周旭东应该不会再缠着让我讲题了, 让我歇息几天,”
“……哦。”冉照眠轻哼了一声,撇开头用叉子扎了一个小番茄吃掉,“原来是我有用处啊!”
祁砚衡笑了下, 没有再说话。
正常追一个人,都需要思虑再三,以防惊扰对方。
何况追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他都担心冉照眠发现了会直接跑。
冉照眠这人,追人不怎么会, 但拒绝人真的是绝对翘楚。
祁砚衡见过不少次,一通话术下来,让人再无侥幸之心, 非必要见面的情况下, 还会彻底拉开距离。
偏偏祁砚衡还顶着一个要帮对方追人的身份。
他想想就觉得糟心。
恰好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一下,祁砚衡拿过来看了看,是祁浔舟发过来的消息。
对方说了一下恐吓快递的事。
说完后, 又没忍住八卦:
【祁浔舟:是你那个新室友?】
【7:嗯】
祁浔舟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祁浔舟:真是稀奇,在追人啊?】
【祁浔舟:来,说几句好听的,我教你】
祁砚衡无声笑了。
祁浔舟是个感情生活极其丰富的人,祁砚衡从小起,就看到对方身边的人来来往往。
可以说,他几乎在他小叔身上看到过了各种性格的恋人、各种类型的爱情以及相处模式。
后来他长大了些,又早熟,祁浔舟也不把他当个小孩。
所以从不避讳在祁砚衡面前说一些感情的事,以及输出靠经验得出的感情观点。
这种情况下,祁砚衡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被影响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以致就算没有谈过恋爱,也会有朋友来寻求他的意见。
因为祁砚衡冷静清醒地近距离旁观过太多,对各种套路和感情逻辑驾轻就熟。
他得承认,祁浔舟有些观念和方法适用于绝大多数情况,套路总是得人心。
但他也有一个成年人应该具备的独立思考能力。
当祁砚衡现在不再是第三视角的旁观者,而是第一次处在了当事人的位置上时,就发现了,祁浔舟说的不总是对。
起码他现在的后退,就完全没想过对方曾说的“十分感情表达三分就够,给得太多对方就不会再渴求”。
祁砚衡只想着,是不是太直接冒进了,会把冉照眠吓跑。
祁浔舟在各种宠爱下长大,爽得要命的人生,半点委屈都不受,只想把爱情当调剂。
两人对感情态度不同,想要的也不一样。
那么对方的感情观,对祁砚衡就没有足够的建设性意义。
【7:教我?教只谈两个月恋爱的那种?我疯了吗?】
【祁浔舟:……滚蛋】
祁砚衡笑着把手机放回到茶几上,见冉照眠吃完了,正要收拾。
他伸手接过,帮人整理。
“吃完了起来活动活动吧,然后去洗漱休息。”
冉照眠乖乖起身,看了看墙面上的时钟,已经快晚上12点了。
他正想着怎么开口。
祁砚衡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将茶几上清理好,一边开口道:
“等你睡着后,我再走。”
冉照眠看着他,下意识反问道:“已经很晚了,不留下来吗?”
不说别的,只说他睡觉的时候都不知道几点了,人家特意跑一趟,还凌晨开车回家。
何况……冉照眠看了看窗外,天气也不怎么好,不知道深夜会不会落雨。
他还不至于这么没良心。
祁砚衡笑了声:“能留啊?”
“能啊,怎么不能,我们都是脑袋对脑袋睡过的室友了,这有什么?”
他说得这么自然,祁砚衡挑了一下眉。
于是也不纠结,点了点头,直接洒脱道:“行,生活用品都有吧,毛巾牙刷睡衣内裤。”
冉照眠:“……”
祁砚衡看向他:“怎么,不是脑袋对脑袋睡过的室友吗?哪里觉得不对?”
冉照眠扭身就往房间里跑,转身得过于急切,以致歪着身子跑得乱七八糟。
“我找找!”
不对,哪里都不对。
冉照眠突然意识到问题。
宿舍里就像是合租,所有物品都有着明确的归属。
用自己的毛巾、穿自己的衣服、睡自己的床,整个空间全是公共的,谁在那都很正常。
可现在,却像是一种入侵。
这里是他家,对方要睡在本该全属于他的空间内,甚至穿他的衣服,用它的私人物品。
牙刷毛巾倒是有备用,睡衣、睡衣、内裤、内裤……
冉照眠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套尺寸合适的家居服。
在家穿得宽松些更舒服,所以他也有些宽大款式的。
但……是他穿过的……
内裤倒是有新的,但他们是有体型差的,骨架不一样。
祁砚衡愿意挤一挤吗?
冉照眠陷入了沉思。
不管了,他一齐把东西抱了出去。
祁砚衡还坐在地毯上垂头看着手机,听到声音后,抬起头看向他。
冉照眠准备说话的声音突然就卡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衣服我穿过,你介不介意?”
祁砚衡接过柔软的家居服:“不介意。”
冉照眠见他要展开衣服看看,连忙要阻止,可到底晚了一步。
被塞在衣服里面的内裤掉了出来,直接落在了祁砚衡的裤子上。
两人的目光下意识飞过去,集中在那块布料上。
一时间,空气仿佛彻底被抽净,变成了真空状态,静得可怕。
直到感觉青年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冉照眠才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硬着头皮道:
“新的。”
祁砚衡没忍住偏头笑了下,将那块布料拿了起来,缓缓开口道:
“送内裤就送,你藏什么?”
冉照眠看着他的动作,修长的手指裹着灰色的布料,明明是很正经寻常拿东西的举止。
但因为物件过于私密,他模样又生得风流,就显得格外色气。
就算是新的,冉照眠也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冒烟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有点奇怪,私人东西感到不自在不是很正常吗?”
祁砚衡忍着得寸进尺逗弄人的心思,面上正经“哦”了一声:
“感谢慷慨解囊,但为了我的舒适度,我叫了跑腿送合适的尺码来了。”
好啊!不早说!
祁砚衡明明就有打算,还找他要,他故意的!
冉照眠抄手夺过:“不穿就不穿,一点苦都吃不得!”
祁砚衡:“……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冉照眠沉默了两秒,从他身旁爬起来,又乱七八糟地跑回房间了。
看着人的背影,祁砚衡垂头没忍住笑出了声,肩背都在抖。
冉照眠也懒得管待客之礼了,把翻乱的衣帽间整理好。
感觉对方应该笑够了,自己脑袋也不冒烟了,才离开房间去到客厅。
冉照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祁砚衡只是看着他笑,但也没有再提。
冉照眠带着人简单看了看屋子,主要是卫生间和客房。
他这间屋子是个面积不小的平层,空间充裕,装潢温馨又具有设计感。
“每周会有阿姨过来收拾屋子,所以客房也是干净的,直接睡就行。”
祁砚衡“嗯”了一声:“你住这边多吗?”
“高中毕业前住小姨家,但最近要渐渐搬过来了,可能以后大多就住这边。”
上次他听到了关家爷爷奶奶说的话,就一直在考虑。
成年已经有一阵子了,再过段时间,他就要19岁,搬出来也好。
别的东西不拿不要紧,但kiki他还是想带过来。
小姨知道他有多么喜欢kiki那个鲸鱼摆件,一旦搬走,所代表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他有点担心到时候小姨会哭。
后脑勺被人碰了一下,他听到身边的青年问道:“怎么了?”
冉照眠摇了摇头:“没什么。”
祁砚衡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漱吧。”
冉照眠也没讲究客气:“行,洗衣机烘干机都在阳台,毛巾牙刷也给你了,你自便,需要什么再找我。”
祁砚衡点点头。
冉照眠就回了房间,等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祁砚衡已经进了外面的公用卫生间洗漱,隐约能听到花洒的水声。
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同样是洗漱,但在宿舍里就很不一样。
冉照眠不敢再多想,检查了一下大门是否关好后,就将多余的灯关掉,只留下了客厅的一盏给祁砚衡。
正准备回房间睡觉,恰好卫生间的门打开。
两人都吓了一跳。
冉照眠看了看祁砚衡,对方还没来得及吹头发,浑身的水汽很重,裹挟着浴室的热气几乎是迎面扑来。
被打湿的眉眼色彩愈发重,眼窝很深,漆黑的眸子落在了冉照眠的身上。
那套穿在冉照眠身上过于宽大的家居服,在祁砚衡身上居然是恰好的。
款式简洁,但对方那身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祁砚衡看了看他手中的杯子,知道他是出来倒水。
但见人没有动,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冉照眠不但没有离远,反而靠近嗅了嗅。
然后缓缓开口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神奇,是一样的洗护用品,但怎么闻上去感觉不太一样。”
祁砚衡笑了下,没有说话。
冉照眠没有再耽误:“你快吹头发吧,我回房间睡觉了,晚安。”
“晚安。”
冉照眠本来以为今晚自己会睡不着。
但出乎意料,他几乎一沾床就撅了过去,再睁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整个人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都是松快的。
出房门的时候,祁砚衡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
人睡好了,心情也好了,昨天不愉快的记忆都飞走了。
他声音轻快道:“学长早啊!”
祁砚衡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早。”
冉照眠看了看祁砚衡,面上其实看不出来什么,但浑身的懒散劲更重了。
他试探地问道:“你没睡好啊,认床?”
祁砚衡随口应了下来:“嗯。”
他那何止是没睡好,简直是没睡,看了整宿文献。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祁砚衡也感到意外。
他其实一点都不认床,平时去野外露营随便一顶帐篷也能睡。
后来找到了原因——
衣服主责,床榻次责,冉照眠全责。
之前他还故意借此逗弄冉照眠,真睡的时候,回旋镖全扎回来了。
床榻好歹是冉照眠没有躺过的,但衣服对方贴身穿过。
就算洗过了,也带有对方身上常有的好闻气息,于是心里作用,总觉得对方就在身边,还贴着他的那种。
祁砚衡躺得心浮气躁,烦。
人又不是真的躺身边,还受这种折磨,真是冤枉。
第44章
两人的事情都很多, 不可能时时待在一起。
于是在吃完早餐,祁砚衡叮嘱了他一下安全问题后,就先离开了。
冉照眠简单收拾收拾了屋子, 中午才出门。
周旭东和赵泽倒是觉得稀奇,因为冉照眠和祁砚衡同一天回到了宿舍。
不只是回来拿个东西的那种,而是要一直在寝室住到放寒假。
宿舍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两人自然开心。
同时还有些纳闷,周旭东好奇道:“今天眠眠不是元旦晚会的排练吗?你们又不是一起去的图书馆,怎么还一起回来了?”
祁砚衡懒得跟他解释,随口应道:“顺路。”
冉照眠没有开口,因为祁砚衡是去会堂接他一起回的。
说多了, 寝室的另两人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恐吓快递的事情还没有结果,白天倒还好,他朋友多,几乎很少一个人待着。
夜晚他也不怎么出去玩了, 但有时候像排练这种情况无法避免。
顾忌到安全问题,太晚了的话,祁砚衡会和他一起回。
两人是肉眼可见地越走越近, 近到学校论坛上出现了一些风言风语。
但他们的态度过于坦荡自然,倒是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性缘脑上头想多了。
于是最后, 都归因成两人长得太好看,站在一起赏心悦目,磕磕cp怎么了。
所以冉照眠倒也没有感受到困扰。
唯一让他烦心的, 还得是快递的事。
这种被迫失去行动自由的感觉让他束手束脚。
祁砚衡从卫生间洗漱好出来, 就看到冉照眠满面愁绪的脸。
他不由得笑了:“在想什么?”
冉照眠仰头看着他:“快递。”
祁砚衡就明白了。
祁浔舟和物流公司那边沟通过,所以没有丝毫拖延,两天后就给出了结果。
只是却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枕头并非电商平台上购买, 也不是本人亲自寄出,而是个一问三不知的老人。
事情就断在这里,似乎对方不暴露出更多信息,调查就很难推进。
可怎样才能暴露更多信息?无非就是对冉照眠再次出手。
想到这种情况,祁砚衡更不愿意了。
但他面上没有表露出分毫,只是摸了下人的脑袋,无声地安抚。
冉照眠也知道,这事急也没办法。
于是不再想,总不能因为这事就不过正常日子了。
他拿出书本来,准备去做点正事转移注意力-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有些情况,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是容易察觉到异样。
特别是周旭东和祁砚衡来往了快三个年头。
两人下课去食堂的时候,周旭东到底没忍住,问道:“眠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祁砚衡瞥了他一眼:“怎么这么说?”
“就算眠眠让人容易有保护欲,但也不至于到你这种担心的程度吧?都像看小孩了。”
特别是前几天,祁砚衡还私下叮嘱他,他要是有事不在,夜晚冉照眠有事出门尽量不要让他一个人。
当时他没深想,但日夜相对几天,总能察觉到不对劲。
祁砚衡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瞒:“他收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都是学生,免得人恐慌,他说得模糊了些。
但周旭东还是懂了对方的意思,倒吸一口冷气:“怎么都和私生一样呢。”
祁砚衡的脚步一顿:“都?”
周旭东轻轻“啊”了一声,然后解释道:“就前阵子,眠眠说了几次,感觉有人在看他。”
祁砚衡眉眼陡然沉了下来:“怎么不早说?”
周旭东被他吓了一跳,解释道:“眠眠那模样,有人偷看他再正常不过。”
“另一个原因是这件事已经解决了,确实有人跟着他,是计算机学院一个特别社恐的男生,暗恋眠眠,不敢明着告白,偷偷跟了他好几天。”
“被捉住说清楚后,就没有再跟了,眠眠也没有被人偷看的感觉,我们就以为这事已经结束了。”
周旭东看着他冷冷的眉眼,小心问道:“不会是他吧?”
祁砚衡没有回答,跟踪偷窥、找到对方的电话和地址、恐吓快递,这一连串极端做法联系起来,让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问道:“冉照眠是哪几天说感觉有人看他的?”
周旭东想了想,说了两个日期。
“我有事,先不跟你说了。”
说完祁砚衡转身离开,让冉照眠把那两天具体时间对应的行踪发给他。
然后给祁浔舟打了一个电话。
“我刚给你发了我朋友那两天的行踪,麻烦帮忙调一下相应位置的监控,看他周围有没有奇怪的人。”
“还有……”说到这里,祁砚衡声音顿了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查一下柯巍还在不在北市,如果在,他那两天在哪?”
祁浔舟愣了一下,事情过去了比较久,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几息之后才意识到什么:“之前那个跟踪你的疯子啊?警告过他和他的家人后,不是被带离北市治疗去了吗?”
“嗯,他上次回宿舍拿东西,我本来以为他又要纠缠我一阵子,结果后面完全没有消息,我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祁砚衡眉眼压得低,感到一阵头疼:“希望是我想多了。”
周旭东完全没有联想到,是因为他是个直男,以前他和祁砚衡走得那么近,也没见柯巍对他做什么。
所以在冉照眠的事情上自然也想不到。
至于祁砚衡,他完全理解不了疯子的逻辑。
尽管现在有所猜测,他都觉得这个猜测很荒谬。
对方和冉照眠只见过一面,而且只有几分钟。
那几分钟里,祁砚衡和冉照眠甚至没说话,更遑论亲密举止。
对方怎么就盯上了冉照眠?
“我也只是猜测,以防万一。”祁砚衡叹了一口气。
祁浔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最晚明天给你回复。”
挂了电话后,祁砚衡给冉照眠发消息:
【7:今天晚上有事吗?】
对方回得很快:【Zzzz:我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后,要和其他学生会成员去吃饭,晚上去会堂】
祁砚衡见他身边一直有人,心里松了些。
【7:晚上结束后,给我发消息】
【Zzzz:好】
收到消息后,祁砚衡把手机收起来,觉得这种滋味还真的新奇又愁人,感觉怎么都放心不下。
别人喜欢人也都这样?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事情上。
晚上和朋友吃完饭后,他回到了宿舍。
周旭东正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电脑,屏幕上就是冉照眠的照片,让他不由得目光停留。
“怎么在看冉照眠?”
周旭东解释道:“这是新闻社团发的,他们最近在收集元旦晚会的排练花絮当做素材,我一上论坛就看到了。”
祁砚衡多看了几眼,上面一排青春洋溢的学生,冉照眠是最吸引人眼球的那个,怎么拍都好看。
突然,他的视线一顿,几步上前接过了周旭东手里的鼠标,往上滑动了一下。
最后停在一张主持人的合照上。
拍照的人方位是在舞台内侧,于是将所有人以及身后的座位区都拍了进去。
祁砚衡将照片点开放大。
周旭东本以为他要看冉照眠,没想到照片一直放大,放大到像素模糊,只能看到众人身后的座位上。
“你在看什么?眠眠已经出框了。”
祁砚衡没有说话,直到画面中心落在最后排的一道黑影上,他的手才停了下来。
元旦晚会临近,凑热闹的人很多,就算是排练,也会有人去旁观。
所以下面时常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坐着,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只有这人,带着口罩和帽子,浑身遮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都隐蔽在了阴影中,不仔细看完全会忽略对方。
“这谁啊?”
祁砚衡还没来得及回答周旭东的问题,手机就响了起来。
祁砚衡一看,是祁浔舟的电话。
他接通了电话,另一只手点动着鼠标,看其他的视角有没有更清楚的照片。
“喂,小叔。”
祁浔舟直接开口道:“是他。”
锁定了人物和方向后,真查起来速度比想象中会快很多。
他迅速道:“快递没有直接证据,但他没有离开北市,那两天也确实在你朋友身边发现了他的踪迹。”
祁砚衡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击了一下,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
屏幕里处在阴暗中的身影好似渐渐清晰起来,那张被遮掩严实的阴郁脸孔也仿佛浮现在眼前。
前方舞台上就是冉照眠和身边朋友说笑的照片。
鹅黄色的毛衣,衬得人柔软又干净,是对方今天出门时穿的衣服。
——照片上传于10分钟前。
事情发生得突然,周旭东只看到祁砚衡接通了电话。
没过几秒,对方浑身气压低得可怕,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随即急遽出门离开。
只匆匆留下了两个字:“柯巍。”
周旭东愣了下,看向照片里那道模糊不清的阴影,像是一阵蜿蜒流动的黑烟,缓缓弥漫直至紧紧蛮缠住人的心脏。
沉默无声,却狠狠扎进去了绵长的悚然,以致让人感受到一阵惊悸。
周旭东呆滞了几秒,才骂了出来,连忙起身去联系冉照眠。
学校会堂
冉照眠正和其他主持人一起修改着串词,让节目与节目之间的过渡更加流畅。
几人直接盘腿坐在舞台上,拿着笔在纸上修改。
每次一通流程走下来,众人不禁都有些疲惫。
有人提议道:“等下结束了,要不要去西门那边吃夜宵。”
其他人纷纷应和着。
见冉照眠没有说话,问道:“眠眠,你呢?”
冉照眠朝他们笑了笑:“我就算了。”
众人调侃道:“学长要来接你啊?”
冉照眠用了对方之前的说辞:“顺路。”
打趣的声音响起:“次次顺路?好巧哦~”
冉照眠也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我们一个寝室的,一起回宿舍怎么了?”
“那学长以前也不常住宿舍啊~”
冉照眠笑着没有说话,见他们没有谈正事,准备去休息区拿自己的手机。
但他一站起来,其他人也起了身。
“那不说闲话了,我们搞快点,不能耽误吃夜宵,也别耽误学长接人!”
说完,一群人哄笑成一团。
说笑声传至很远,远到止也止不住地钻进坐在最后一排的人的耳朵里。
他像是融进了黑暗中,阴鸷地看着处在最中心的人。
对方笑得粲然,像是天生就闪闪发光,和他这种在阴影中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焦虑地撕扯着指甲,鲜血留了出来,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不是警告过他了吗?为什么和砚衡反而走得更近了。
最近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他们越来越亲密,砚衡会看着他笑。
柯巍刚刚听到了,等会儿砚衡又要来接他,接他……砚衡特意来接他!!
他笑得好开心,他在得意,他没有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他是不是在挑衅他?!!
指甲裂开,他恍惚地想,没错,就是挑衅!
是对方的错,他挑衅他!那他反击,让人吃点教训也不是他的错吧?!
远方传来总负责人的声音:“眠眠,你solo那趴的词改好了吧?我们从那里继续排练。”
柯巍缓缓站了起来,感觉眼前的光都晕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团。
冉照眠拿着笔把原来的废稿划掉,突出了重点后,声音清脆应道:“来了。”
其他人散开,把空间留给了冉照眠。
冉照眠拿着话筒试了试音效,然后朝着下面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会堂的大门就被猛地推开,反弹到墙面上发出一道引人注目的撞击声。
有人疑惑道:“学长?!”
冉照眠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有些意外地看着匆匆赶来的人。
看到人好好地站在舞台上,祁砚衡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瞳孔骤缩。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到青年浑身裹着寒冷凛冽的气息,像是无际的冰川雪原蔓延,将整个会堂冻结。
一阵疾风掠过,锋利尖锐得仿佛要割伤人。
千钧一发之际,陡然天旋地转。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黑暗,冉照眠被人猛地扑倒在地滚了几圈。
巨大的玻璃炸碎声在耳畔不远处响起,几秒之后,反应过来的尖叫声并着哭泣声骤然响起,整个会堂内一片兵荒马乱。
冉照眠的眼睛被捂住,他鼻尖嗅到了熟悉清泠的气息,还有……血腥气。
整个世界都乱了起来,他却独独听到了耳边急促的呼吸声。
冉照眠颤抖着手,迅速将眼前的手扒了下来,就看到了眼前的青年。
对方正目光担忧地看着他,侧脸覆着红色的血痕,血珠向下滴落在了他的脸庞上。
冉照眠立马起身,把祁砚衡扶了起来。
从对方的背后摸到了血,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他不敢耽误,对周围簇拥而上的人群哽咽开口道:“我没事,学长受伤了,快叫医生。”
祁砚衡感觉后背有些疼,看到对方哭了,温和安抚道:
“不是大事,就是撞在地上有些重了。”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看向不远处的地面,那是一块面积不小的玻璃,从楼上掉下来的。
现在粉碎得彻底,刚刚如果不是祁砚衡抱着冉照眠滚开,玻璃就会直接重重砸在冉照眠身上。
心底顿时阵阵寒意往上冒。
但饶是这样,两人离玻璃位置很近,骤然炸开带着冲力的玻璃碎片也将两人划伤。
冉照眠被人护在怀里,身上不免都添了些伤,更遑论祁砚衡。
再加上当时无法顾忌太多,猛然的撞击袭来,就算滚了几下缓冲,那一下估计撞得也不轻。
会堂负责老师慌忙送两人去校医院。
冉照眠身上有几道被玻璃渣划破的轻伤,上好药后,他连忙去找祁砚衡,等对方检查。
他的心跳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平复,像是要跳出了胸腔。
直到对方基础检查做完出来后,他才看到正在上药的人。
祁砚衡后背的血痕多得多,肩背处有一块很重的挫伤和撞痕。
对方正在打电话,冉照眠没有打扰人,巴巴上前问一旁上药的护士:
“姐姐,他没事吧?”
他哭得安静,无声地往下掉眼泪,让人一看心都要泡软了。
护士轻声安抚道:“没事,主要是外伤,肩背的骨头有点伤着了,按时涂药,不提重物修养一阵子就好了。”
看到人过来,祁砚衡也挂了电话。
他松松地披上了外套,给冉照眠擦去脸上的眼泪和血痕。
“不哭了不哭了,不是听到了吗?不严重,没事的。”
想想当时危急的场景,冉照眠还是感到惊惶,如果受伤的只有他一个人,他都不会这么无措,于是只坐在对方身边没有说话。
祁砚衡的心其实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平稳,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回想起来连后背都在发麻,手脚也涌上了寒意,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但他控制着声线,如常温和开口道:“不伤心了,反而是我要跟你道歉。”
冉照眠抬起眼看向他,似乎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祁砚衡解释道:“不是意外,柯巍还记得吗?我之前的那个室友,是他把玻璃推下来的。”
三楼放了一些维修时换下来的旧玻璃窗,还没来得及运走。
本一直放在安全的地方,怎么都不会伤到人,但也防不住有疯子推过去后借栏杆的力故意掀下来。
冉照眠一滞:“他……”
他本来想问为什么,但隐约又察觉到了原因。
祁砚衡继续道:“我小叔查到了他,我就赶过来了,现在人已经被抓了。”
想到刚刚祁浔舟跟他打电话说的内容,祁砚衡听多少次都有些难以置信,觉得无比荒谬。
故事的开端竟然是对方上次回来拿东西时,发现祁砚衡睡觉的朝向改变,他和冉照眠的枕头放在了同一边,几乎是头挨着头。
后面跟了冉照眠几天,发现他俩走得过近,整个人就有些疯了。
难怪寄过去的恐吓快递是一个被划烂浸血的枕头。
冉照眠看向祁砚衡,对方的眸子很黑,黑到几乎要把冉照眠给吸进去,显而易见的心情糟糕。
“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给你一个交代。”
祁砚衡确实很生气,冉照眠差点被伤害到让他很生气。
是因为他才波及到对方,这点更是让他恼怒至极,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糟糕的情绪了。
冉照眠垂着眼睑,看着祁砚衡的手背,那里有着道道划伤的血痕。
是对方捂住他的眼睛时留下来的,否则可能会有碎渣冲进他的眼球里。
在那种危急时刻,对方居然还注意着这些。
他摇摇头:“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祁砚衡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想了,好好休息一下。”
“嗯。”
两人正静静地说着话,外面脚步声陡然响起,越来越近,他们抬头朝着急诊室外看去。
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看到关屹会过来,冉照眠一点都不意外。
这件事闹得很大,学校里都在讨论,只是为了不引起恐慌,暂时还没有说清楚玻璃掉落的具体原因。
关屹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冉照眠一到校医院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尽管冉照眠说了自己没受重伤不用来,对方估计还是要亲眼看看的。
在其他人眼中也不会奇怪,他和关屹现在是同一个社团关系不错的成员。
发生这样的事,来看看朋友无可厚非。
何况也不只是他,冉照眠和祁砚衡认识的人多,要来校医院看他们的人自然多,只是都被劝住了。
作为当事人,从事发到现在,他们手机就没有安静过。
冉照眠对身旁的祁砚衡轻声开口道:“我过去说几句话。”
祁砚衡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应了一声。
冉照眠和关屹往外走了走。
关屹看了看祁砚衡,又仔细看了看冉照眠,他们的脸上都有划伤,像是双双战损般。
“怎么回事?”
冉照眠简单解释了下,然后气声开口道:“别告诉小姨和小姨父。”
关屹脸色很冷,但亲眼看到人没事,到底松了口气。
正要说些什么,两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嘶”。
他们循声望去,就见祁砚衡似乎是不舒服,皱眉扶着肩。
炽亮的光线下,显得失血过的脸色格外苍白。
关屹还没开口,就看到冉照眠巴巴地跑回去,蹲在人面前,红着眼眶仰头道:“是不是很疼啊?”
关屹:“……”
第45章
关屹眼皮跳了跳,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本来有点微妙的意见,因为冉照眠本就是无妄之灾,是受祁砚衡疯狂追求者的牵连。
关屹也知道不应该这么想, 他有点迁怒了,但情绪这东西总归有点难以遏止。
可他看到了从会堂流露出去的监控片段。
虽然现在已经被学校删除干净、严禁传播了,但画面还是难以从脑子里散去。
不亲眼看到, 是真的无法感受到当时情况的危急,完全容不得人半点犹豫和彷徨。
就算是不想别人因为自己而被累及凭白遭遇祸端,寻常人也做不到对方那么果断决然。
他将冉照眠护得那么严,玻璃窗就在他的背后炸开。
所有的“伤势不严重”,都是相较被玻璃砸在身上而言。
这种情况下, 不管受什么伤都能称得上虚惊一场。
于是,那点情绪也就散了。
对方又流血又是骨头肌肉受伤的,疼很正常。
再说了,他不就只轻轻“嘶”了一声吗?又没唉声叹气、叫苦连天的。
说服自己按下了那点异样, 关屹视线再次落过去。
冉照眠泪眼汪汪地问完后,祁砚衡眼睫垂下摇了摇头,脸色苍白, 声音很轻:
“是我刚刚动作牵扯到了,没事, 关屹还在那等着,你有事就和他去聊吧,我有些累, 准备先回家了。”
“你等我会儿, 我打声招呼后送你回去。”
说完,冉照眠急匆匆地跑回到关屹面前。
关屹想,算了, 说服不了。
“我冒昧地问一句,可能是我对他不太了解,他一直是这样造作的人吗?”
他的嗓音很低,却让冉照眠的头顶冒出了一排问号。
“他干什么了?”
关屹:“……”形容不出来,“感觉。”
冉照眠想到了当时会堂的场景,没忍住吸了吸鼻子:“是吗?但受伤是真的。”
不管祁砚衡表不表现出来,疼痛和伤口都是客观真实存在的。
“……”
对方这么一说,关屹突然良心有点痛,他好mean.
他脑壳疼,懒得再管他们之间的事。
于是看了看冉照眠的情况,对方模样很狼狈。
浅色的毛衣上沾着血迹……虽然大多都是祁砚衡的血。
脸上也有着血痕,他来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后来才看清,是别处沾上去的。
“你伤就在脸上,我怎么瞒爸妈?”
匆匆来了校医院,冉照眠还没看自己的情况,现在感觉脸上有点刺刺的疼。
“我就说这阵子忙,先不回去了,要是被看到,就说是不小心摔碎了东西被溅伤。”
冉照眠还惦记着祁砚衡很累,神思不属道:“那我不多说了,我想快点送学长回家休息。”
关屹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声问道:“那个疯子呢?”
“学长说他会处理。”
关屹放下心来,也不再多问。
他也不便留太久,和人告别后,就转身离开准备回宿舍。
祁砚衡脑袋后抵着墙面,有些出神。
看冉照眠说了几句话后就快速跑了回来。
“学长,我送你回家。”
祁砚衡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等一会吧,刚刚周旭东发了消息要过来,劝不住,现在在路上,见了他我们再走。”
冉照眠就坐了下来:“你是不是困了,要靠着我睡会儿吗?”
祁砚衡也没纠结,直接倚了上去,就像上次在出租车里那般。
只是现在人是全然清醒的状态,不用装醉也能倚。
他开口问道:“关屹怎么过来了?”
“哦,他看到消息的时候就在附近,就发消息问了下。”
“他说井川学长也放心不下,干脆就顺路走一趟确认没什么事,免得井川学长特地跑过来。”
冉照眠稍微修饰了一下说法,以免显得他和关屹太过亲近。
而且井川那个是真的。
祁砚衡点了点头,他其实有些察觉到关屹对自己很淡的消极态度,像是对他有意见。
太轻微隐晦了,以致他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吃醋?
因为他和冉照眠走得近,所以吃醋?如果是的话,那就不太妙了,说明对方有回箭头的趋势。
祁砚衡的声音放轻了些:“你微信里有个人的备注比较特别,一座小山形状的图案,是他吗?”
冉照眠一顿。
祁砚衡解释道:“没故意看你隐私,是上次在你家,你让我用你手机操作,把恐吓的照片发给我自己时,跳出了分享人名单界面。”
“别人都是名字备注,这个图案备注最显眼。”
冉照眠低声回答道:“是他,你不是有他的微信吗?看头像没认出来?”
祁砚衡笑了声:“我还真没有他的微信,都是群聊,而且我关注他头像干什么?”
冉照眠就不说话了。
“所以,是什么意思啊?”
冉照眠觉得对方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拂过,让他有些痒。
还带着几分虚弱和疲惫。
冉照眠拒绝不了半点,问什么答什么。
“屹立的山。”
“感觉他的名字是这个意思,而且屹字里也有个山。”
祁砚衡阖着眼睛听他说话,身上确实是疼,但本来也还能忍受,觉得没什么。
一听倒是感觉身上的疼痛都放大了,清晰又明显。
冉照眠把他气死算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感情里忌讳什么吗?”
冉照眠有些疑惑:“什么?”
“忌讳喜欢得盲目,忌讳你以为你喜欢,其实喜欢上的是你想象中的赋予他的光环。”
“感觉他名字是这个意思?你自己给他冠上这个意义,久而久之,你就觉得他真是山了。”
祁砚衡的语速很慢,声音又好听,有条不紊地说起话时,就显得格外有道理。
“每看一次这个含义特殊的昵称,都是在提醒你一遍,对方是不一样的,人总是会对‘特别’心软。”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就给自己下足了暗示,越陷越深,然后体会一把暗恋神伤。”
冉照眠:“……”
这么多门道?
其实不只是关屹,祁砚衡可能没看到,还有个鱼和猫咪图案的,是余弥;星星图案是赵然星。
普通人就是年级专业班级再加上全名。
独独一个祁砚衡,是列表里唯一一个没有被改备注的人。
就是他的微信名,一个“7”。
祁砚衡的声音还在继续:“恋爱中的人互相用特殊昵称无可厚非,但单向喜欢,我不建议你用太赋予正面特殊意义的标志。”
“你看的是关屹,不是山。”
冉照眠的声音犹疑:“那……我换掉?”
作为一个在对方那里有“恋爱脑上头”前科的人,这个视角好像也有道理。
祁砚衡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舍得吗?”
冉照眠其实已经在考虑渐渐脱离“追关屹”这个借口了。
只是说不追就不追会显得太过突兀。
他心念一动,当着他的面把那座小山的图案改成了全名。
一边如常开口道:“你不是说追人这件事要全权听你的吗?你都说不建议了,那我不舍得也没办法,而且……”
改完后他收回了手机,声音轻了些:“我发现,把他的备注改掉,竟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祁砚衡的身子一顿,然后缓缓坐了起来,看着他:“真的?”
冉照眠点了点头。
祁砚衡偏过头,看着校医院洁净的墙面,身上好像也不怎么疼了。
他唇角轻轻弯了下:“哦。”
没过多久,周旭东和赵泽匆匆赶了过来。
看了看两人狼狈的模样,周旭东差点没跳起来:“杀千刀的,柯巍那王八蛋疯了吧?”
说完后,发现连骂人都很无力,因为他真疯。
后来又看着两人脸上的血痕,心疼道:“伤哪里不好,伤脸,会不会毁容啊?”
冉照眠:“……”
他现在感觉脸上刺拉拉的疼,连忙拿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看。
祁砚衡被他咋咋呼呼得头疼:“不会说话就闭嘴。”他安抚着身边人,“不会的,你脸上的痕迹很浅,过不了几天就能好。”
冉照眠看了下,痕迹确实比较浅,很快就能修复。
于是他又担忧地看着祁砚衡的脸:“那你呢?你好像比我重。”
当时对方覆在他身上时,都有血滴在他脸上了。
祁砚衡微妙地一顿,站起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众人连忙跟上,就见他找到了之前给他上药的那个护士,正问人家:“我脸上不会留疤吧?请问涂什么药修复最好?”
冉照眠:“……”
周旭东:“……”
赵泽:“……”
等得到不会留疤的答案后,祁砚衡才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已经明显地发现,冉照眠颜控,喜欢好看的。
他的脸得留着,以后有用。
第46章
冉照眠选择溺爱, 看着对方的脸:“你就算有疤,也超级好看!”
祁砚衡拿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了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觉得颜控的话可信度不高。
但总归护士说了,伤口不深,不会留疤。
“别说, 你俩的‘战损妆’还真挺好看。”周旭东感叹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又不住宿舍了啊?”
祁砚衡看了冉照眠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肩背受伤,还爬宿舍的上下铺就有些不太方便了, 在家能修养得更好。
柯巍也抓到了,起码不用再担心冉照眠的安全问题。
晚上折腾了一番,于是众人也不再耽误祁砚衡的时间,让人回去好好休息。
祁砚衡的家离学校很近, 三人本来想送他回去,被劝住了。
“我家就在附近,有什么好送的?”
外面的天有些冷, 冉照眠将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羽绒服的拉链拉得很高, 挡住了唇和下巴,就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眸子。
此刻那双眼睛里有点不太开心。
他闷闷道:“可是我想送。”
“送了可能就赶不上门禁了。”
“那上次我都收留你了,你收留我一晚怎么了!”
祁砚衡没忍住笑了:“行, 那你跟我走吧。”
说完一扭头就对上了周旭东和赵泽直勾勾的目光。
他面不改色道:“看我干什么, 我家又不是宿舍?你们回去。”
周旭东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哼”了声,勾着赵泽的脖子, 哥俩好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冉照眠则跟着祁砚衡出了校门,夜间风声簌簌,他却觉得没有什么冷意。
十几分钟的路程实在太短,感觉还没说几句话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到楼下的时候,冉照眠停了下来,呼出一口冷雾。
“我就不上去了,学长你回去好好休息。”
祁砚衡步子跟着他停下,不由得有些意外:“不上去了?不是要我收留?”
“我现在回学校的时间还很充裕,就算了。”
冉照眠单纯是想送送对方,但担心只说送人,祁砚衡会不让他跑这一趟。
至于伤,他刚刚在医院听到医生说过,祁砚衡今天的药已经上了,而且不能洗澡。
那么对方好像也没有特别需要人的地方,本来回家换个衣服,简单刷牙洗脸后就能躺在床上休息了。
他跟着,祁砚衡反而得分很多心神去操心照顾他。
祁砚衡手放在口袋里,看着他笑了一会儿,像是看穿了心思,然后才缓缓开口道:
“不行,你今天必须和我一起上去。”
冉照眠:“……回去的路上灯很亮,人也多,很安全。”
“我还不是很想睡觉,有需要你照顾到我的地方。”
对方这么一说,冉照眠就完全没有拒绝的心思了。
于是跟着人一起上了楼。
祁砚衡的房子也是一个平层,面积很大。
对方的好品味体现在方方面面,就算是极简风格也不会显得单调,具有设计感的家具和摆件恰到好处。
冉照眠有些好奇:“这是你常住的地方吗?”
“是我大学常住的地方,毕业后就不住这里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冉照眠也不觉得奇怪。
虽然北市哪里都很堵,但大学城附近尤甚,因为行人多,交通就会不方便,再加上周围商铺摊贩繁杂,就会显得有些乱。
对方有那个条件,脱离校园后去市中心更好的楼盘也正常。
见他好奇,祁砚衡就带着人简单地参观了一下屋子,顺便看了看晚上对方要睡的房间,告知了一下洗漱用品在哪。
冉照眠看向他:“你说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要做什么啊?”
祁砚衡正在衣帽间给人拿家居服,几乎不用特地费心找,毕竟衣服小了是真没办法,但大了怎么都能穿。
他将衣服递给冉照眠:“都是没穿过的,你先去洗个热水澡。”
冉照眠乖乖接过,身上的衣服都脏了还带着血痕,他确实浑身都不舒坦。
等从卫生间出来时,祁砚衡也已经洗漱好,换上了家居服,正在门口拿东西。
冉照眠有些好奇:“这么晚点外卖,你饿了?”
祁砚衡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到了茶几上,看了看冉照眠。
室内的暖气很足,穿单件衣服恰恰好,他的衣服穿在对方身上有些宽大,愈发显得人清瘦单薄。
他走过去帮冉照眠把袖口挽起来,两人离得近,对方身上还带有热气,氤氲着淡淡的馨香。
给人挽好袖子后,他抬眼看着人笑了下:“算是体会到了你上次说的感觉,用的是同一种洗护用品,但闻上去还是不一样。”
闻言,冉照眠扯开衣领,揪到鼻尖处好奇地嗅了嗅。
“是吗?但我闻着衣服还是你家的味道,我身上也是,感觉不出来区别。”
领口本来就大,对方一扯开,更大面积的皮肤在人眼前一晃而过,白得扎眼。
祁砚衡目光撇开,伸手把他领口整理了一下,转而回答对方之前的问题。
“买了一些吃的喝的,和我一起看电影吧。”
冉照眠很意外,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这时候看电影?”
“对。”
祁砚衡带着人坐到茶几边的地毯上,将上面堆满的包装袋一个个拆开。
因为两人都受伤了,所以满桌都是淡口的食物。
但淡口也可以有淡口的滋味,想把味道做好怎么都有办法。
“陪我看电影,就是我需要你的地方。”
冉照眠也没有纠结,轻轻“哦”了一声,将吸管扎进热腾腾的奶茶里,看向偌大的屏幕。
电影的色彩明亮温馨,带点童话风,是一部画风很温馨的治愈片,节奏舒缓。
室内的光线很暗,只有屏幕上的光线在客厅里游走。
祁砚衡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对方看得很专注,眼睛清透见底,于是就显得映着光的眼珠愈发明亮。
他其实没有什么需要被照顾的地方,也不是不想让人去休息。
只是在校医院外要分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冉照眠的皮肤很薄,所以哭过后的痕迹格外明显,眼周都是红的,看他的目光不安又担心。
他想,今天的事到底还是把人给吓着了。
情绪有较大波动时,反而不能立马去睡觉。
因为就算感到很累,但脑子里的神经仍是活跃的。
没有处理好残存的负面情绪和记忆,很有可能会加重那段记忆引发的后果。
祁砚衡不想让这事发展成对方的阴影。
所以对方要跟着自己回来时,他没有阻止。
尽管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还是想对方今天入睡前,五感所体验到的都是让人开心的东西,最后的印象是平和的、安宁的。
电影快到尾声时,冉照眠已经歪七扭八地赖在沙发上,困得不行。
见对方神态不再带有紧绷,祁砚衡没有再勉强人,温声道:
“回房间去睡吧。”
冉照眠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房间。
可就算祁砚衡考虑得再周全,冉照眠还是不可避免地做了噩梦。
一会儿梦见祁砚衡把自己扑倒的时刻,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被砸个正着。
他躺在无限蔓延的血泊中,看到三楼有人在朝他笑,像是阴魂不散的鬼魅。
明明只见过一面,寥寥几眼都未必把人看仔细,但对方的脸却无比清晰地显现在眼前。
冉照眠手指动了动,试图呼救,想看有没有人能帮帮他。
一扭头,就看到了祁砚衡的脸——没有任何生气,和他一起躺在血泊中。
冉照眠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耳边嗡鸣,只能听到胸腔内剧烈震动的心跳声。
室内的光线很暗,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是祁砚衡家。
他这才长舒一口气,重新裹着被子躺了下来,浑身血液开始流动回暖。
他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但已经没有了睡意。
冉照眠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很脆弱的人。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干出的无逻辑疯狂行为,并不值得他产生过度的恐惧和阴影。
所以玻璃朝着他砸下来也好,对方的脸孔也好,他都能平静地回忆。
但想到祁砚衡朝自己扑过来的那一刻,一睁眼看到对方身上有血,他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加快了些。
他的不安来源于祁砚衡受伤了,甚至差点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这么想着,他没忍住拿着手机给人发了一条信息:
【Zzzz:你睡了吗?】
消息发过去后,他又觉得自己有点毛病,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于是伸手正要撤回信息,一条消息已经发送了过来。
【7:来我房间,直接推门】
冉照眠一愣,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居然还能得到对方的回复。
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从床上爬起来,出了房门。
进入祁砚衡房间的时候,对方正好打开床头灯,随即手撑着床榻起身,半倚在床头。
他的发丝凌乱,眼睑耷拉着,带着几分困倦和懒散。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祁砚衡清醒了些,摇了摇头。
他今天的睡眠本就很浅,受到影响的不只是冉照眠。
仔细回想起来,从和周旭东聊天到给祁浔舟打电话,再到看到论坛照片赶到会堂去,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
大抵还是有点虚惊一场后残余的后怕。
所以一听到手机震动,他就醒了过来。
现在看到人心反而还能定一点,他朝着人招招手:“睡不着吗?”
冉照眠轻轻“嗯”了一声,见祁砚衡拍了拍身边的床榻,他走过去,有些纠结:“能上去啊?”
祁砚衡掀起眼睑直直看向他,但因为还带着几分睡意,攻击性并不强。
“你想上,就能上。”
于是冉照眠坐了上去,祁砚衡也没管他一点点试探着往里挪动的动作,伸手将床头灯调暗。
没有完全关掉,只到不刺眼又能隐隐看清对方的程度。
做完后,祁砚衡就重新躺了下来,因为背后有伤,他整个人是伏着睡的,脸朝向冉照眠那一侧。
冉照眠自从进对方的房间后,就有些不自在。
这是太过于私密的空间,几乎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物品都彰显着它们的归属性和被掌控性。
而这间屋子的主人本就是一个强势的人,于是显得他一进入,也像是被归属了过去。
可看着祁砚衡松弛随意的动作,他又放松了一些。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祁砚衡已经合上眼睛似乎要继续睡觉。
冉照眠突然觉得好难办。
什么意思?好歹给他一点指示啊!
最后他干脆整个人上了床,盘腿坐在祁砚衡的旁边,推了推他的胳膊,像说悄悄话一样,小声道:
“你不能把我叫过来后,就完全不管我了。”
祁砚衡没忍住笑了声,睁开了眼睛看着俯身望向他的人。
“我不管你,就是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你在我床上蹦迪我都不管。”
冉照眠:“……”
如果对方直接说“一起睡”,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回一句:“这是你说的啊。”
偏偏祁砚衡什么都不管,任由他的任何举动。
那么所有行为就都是冉照眠自发的了,没有任何掩饰的余地,显得他的主动性好强。
眼见人又要闭眼睛了,他恨不得伸手去扒拉他的眼皮。
“我不知道做什么,你和我说说话吧?”
祁砚衡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你想说什么?”
“说说你寒假准备干什么吧?”
祁砚衡想了想,然后开口道:“寒假啊,可能会去苏市过春节吧。”
“你不是北市人吗?”
“嗯,但我奶奶喜欢南方,家里两个老人年轻时总是很忙,没有机会在那边久居,我5岁那年奶奶去世,爷爷病了一场,身体恢复后就彻底放手了公司的事,去到了苏市定居。”
对方的声音也放得轻,像是在跟着他说悄悄话一样。
明明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越是静谧,反而越是不想高声惊扰。
于是为了听得更清楚,冉照眠凑近了一些。
听久了又觉得盘腿俯身的姿势太累,干脆放平腿趴了下来,手肘撑着床掌心捧着脸。
尽管室内的暖气很足,冉照眠一点都不冷,但身上不搭点东西,总是觉得很奇怪,感觉光秃秃的。
于是见人在说话,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冉照眠悄悄拉着被角往自己身上扯。
扯一个角,搭在屁股上;再扯一点,背盖一盖;还扯一点,腿也伸进去吧;事已至此,就都拿来吧。
对方像是有多动症一样,祁砚衡只当没看见,纵容得近乎引诱。
他低声如常说着话,直到感觉自己身上空了一块。
“……”
他静静地看着冉照眠,对方已经完全趴在了床上,枕在他身边,窝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同床共枕,近在咫尺。
见对方不说话了,冉照眠有些心虚地把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盖。
“会一起包饺子打牌,然后呢?”
祁砚衡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
“然后,我们就可以睡觉了。”
第47章
冉照眠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他现在被完全包裹在祁砚衡的被子里,鼻尖都是属于对方身上的好闻气息。
他却完全没能感受到入侵和攻击性,只有春雨柔和地交融于干涸土地的舒适。
像是躺在了一团云里, 浑身都是松软的,一动不想动。
意思是他留在这里一起睡觉吗?
他小声开口道:“那能不能我睡觉,你继续说话?”
祁砚衡:“……”
“你不是说我干什么都能吗?还说能在你床上蹦迪呢?”
“能, 活祖宗说什么都能。”
冉照眠欢天喜地地闭上了眼睛。
他本来没有什么瞌睡,但在对方的声音和气息中,还是没能抗住,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冉照眠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脸, 距离太近以致显得过于冲击。
就算对方是闭着眼睛的,也不影响五官的深邃感。
一大早冉照眠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直直地看了一会儿。
缓缓回过神来后才意识到他们的姿势。
对方侧身躺着,一只胳膊隔着被子镇压在他的身上, 还近点脑袋就要搁在他的肩窝处了。
难怪他晚上隐隐约约想翻身翻不动!
想到这里,冉照眠悄悄往外挪了挪。
刚一动,本随意搭在他身上的那只手就收紧, 把他往回揽了下。
冉照眠偏头看去,就见祁砚衡正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睡觉什么毛病?一会儿看不住就往床边滚。”
对方开口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意和懒散。
语速又轻又慢, 比起询问质疑,更像是一种温和的无奈。
一听就知道晚上对方捞了他不少次,冉照眠有点抱歉, 也蓦地有些开心, 小声道:
“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毕竟之前他还能从宿舍的床上掉下去,后来还是修好的栏杆限制了他的发挥。
祁砚衡收回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看了眼床头柜上的装饰时钟。
已经上午九点多,他倒是难得的睡了一回懒觉。
“那你在家也这样?”
冉照眠点点脑袋:“所以家里的床比较矮,两边都铺了很厚的地毯,随便滚也没关系。”
祁砚衡想了会儿,然后开口道:“知道了。”
说完他就手撑床榻起了身。
“不睡了吗?”
祁砚衡偏头看了他一眼,对方像是被蒸化了,整个人都带着股四肢舒展的惬意感。
就算不触碰,也能感觉到冉照眠的脸被捂得热腾腾的。
“不习惯赖床,但你想睡可以再躺一会儿。”
冉照眠看着对方进了卫生间,躺得四仰八叉、心安理得,看着天花板发呆。
冬日暖阳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落进来,被家具切割成块状光斑。
被子轻盈柔软,满身的筋骨都像是泡软了。
是独属于周末睡到自然醒的清晨才能带给人的慵懒舒适感。
冉照眠突然好开心,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
他想到了什么,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正好祁砚衡从卫生间里出来。
看到人急匆匆跑过来,正要开口问怎么了,就看到对方揪住了他的衣摆要往上掀。
“把衣服脱了。”
祁砚衡:“……”他连忙圈住了人的手腕,“你干什么?”
冉照眠抬头看着他,理直气壮道:“我看你的伤啊,我还要给你上药呢?背后你能自己来吗?”
可还没来得及等到对方的回应,空气中就响起了一声肚子叫的声音。
冉照眠捂着肚子,看起来很无辜:“我要饿死了。”
祁砚衡松开手,没忍住笑了,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口道:
“你先去洗漱,然后出来吃早餐,要不然饿死了谁给我上药?”
冉照眠立马跑去卫生间,祁砚衡提高声音提醒道:“别忘了脸上有伤,洗脸小心点。”
听到对方声音清亮的“哦”了一声,祁砚衡才去到厨房。
冉照眠其实也见过好几次对方的身体,毕竟一个寝室都是男生,有时候就换件T恤的事,没有谁会特意跑一趟卫生间。
但每次看,冉照眠都会在心里大大的“哇塞”一声。
明明穿上衣服的时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风流清隽的,但脱掉衣服,满身紧实的力量感,又不会过于夸张,一具极漂亮的身体。
冉照眠也曾在心底默默流泪,好想摸摸他的腹肌,好想埋进他的胸肌里,看上去手感好好的样子。
但有贼心没贼胆,就是想想。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没隔着衣服,去触碰对方的身体。
冉照眠拿着药膏,也万万没想到,真有这种机会的时候,他会如此心无旁骛、清心寡欲。
满心满眼只有对方背后的伤,别的都看不见了。
一些血痕就不说,右侧肩背出,淤肿了很大一片。
看着看着,冉照眠就眼泪汪汪的了。
祁砚衡本来姿态随意地盘腿坐在地毯上看手机,一派松弛自如,等冉照眠给他上药。
对方似乎觉得终于有了可用之处,上药的态度异常热情积极。
但对方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药膏一碰,他的身子就没忍住往前倾了下。
然后一只手握住他的肩固定住:“你躲什么啊?疼吗?”
“……”祁砚衡握着手机的手一顿,也没心思看了,“你的手有些冰。”
“这样啊,那我搓搓。”
说着冉照眠就搓了搓手,直到摩擦生了些热度,才继续给人上药。
“冉照眠,你能下手重一些吗?”
冉照眠的声音闷闷的:“可我怕你疼。”
“不疼,重一点。”轻了痒得难受。
“哦。”
“冉照眠!你吹什么气?”
“下手重了些,那我给你呼一下啊。”
“别呼。”
“啪”的一声,冉照眠打了下他没受伤的地方。
“现在开始闭嘴,我上药,你少管!”
祁砚衡:“……”
一场药涂下来,他感觉比伤本身还折磨人。
终于结束的时候,他甚至松了一口气。
冉照眠也有自己的事情,自然不能一直待在祁砚衡家。
于是在给人处理完伤之后,就得离开。
但冉照眠心里总记挂着,于是这几天只要有空,就会过去看看人,确认伤势恢复情况。
盛文瑄过来的时候,冉照眠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冉照眠给他打了声招呼:“文瑄哥。”
盛文瑄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就走了?”
他已经听说过祁砚衡受伤的由来,所以看到冉照眠在这里也不是很惊讶。
“嗯,对了文瑄哥,等会儿你记得给他上药啊。”
盛文瑄应了下来。
见人要离开,祁砚衡把冉照眠送到了电梯口,轻声道:“柯巍的事不用再担心了。”
他本来不想再提起这个人的,但又担心没有后续冉照眠心里会记挂。
所以刚刚收到了祁浔舟给的结果,他还是和对方说了一声。
过了几天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冉照眠还愣了下。
“怎么处理的?”
“既然有病,自然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冉照眠意会过来,不再多问。
在等电梯上来的间隙里,祁砚衡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上次在出租车里和你说的,关屹……”
冉照眠懂了他要问什么,回答道:“我有听你的话,没主动接触,还纵着在,上次在校医院他过来是意外情况。”
正好他要想想怎么处理在祁砚衡眼中他和关屹的关系,总之不能再是“推进”的情况了。
有这么一段空白期也好,不用再费心神去胡编他对关屹采取了什么行动。
祁砚衡垂眸笑了下,正好电梯开了门,他往旁边让了些:
“去吧,路上小心。”
等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盛文瑄已经将带过来的东西全部摆在了茶几上。
麻辣烫烧烤湘菜,满桌红通通的一片。
察觉到他的目光,盛文瑄才开口道:“别看了,都我吃的。”说着边将一碗白卡卡的粥搁在他面前,“这你的。”
祁砚衡:“……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看看你啊?之前爬山从矮崖摔下去都没见你吭过声,这次直接闭门不出一副要好好修养的样子,我还吓了一跳,想着是多严重的伤啊!”
“但一进门,我就恍然大悟了。”
祁砚衡懒得喷,拿起勺子喝起了粥。
看着清淡没滋味,但喝起来还是能明显察觉到,厨师也是下了功夫的。
是用骨汤熬制而成,融入了各种营养丰富的食材,香浓粘稠,就是眼前红通通的一片实在扎眼。
盛文瑄好奇问道:“你怎么不让眠眠同学帮你上药?”
“前几天他上的,太折磨了,下手太轻,他还一边上药一边呼呼,每天都坚持跑过来上药怕我伤口恢复不好,我说了你今天来,他才作罢的。”
盛文瑄被辣得吸了一口气:“你是在抱怨还是在炫耀?”
“炫耀得还不明显吗?”
盛文瑄:“……”他看了看前面零食框里的枣泥酥,“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甜的了?”
问完后,他就立马截住了对方的话:“行,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但祁砚衡还是说了:“冉照眠带过来的,你可以尝尝,味道挺好的,不是很甜。”
盛文瑄烦,懒得理他了。
等差不多吃饱后,他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口水缓解辣意。
想了想,还是缓缓开口道:“对了,‘我有听你的话,没主动接触’是什么意思?”
祁砚衡:“……”
是刚刚冉照眠和他在电梯口说的话。
盛文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上的浮雕花纹,一边思索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上次你说他有喜欢的人,现在他说听你的话……”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扭头看向身边神色平静的人:“你疯了!”
有谁会帮自己喜欢的人去追对方喜欢的人的?
或许有,但那人绝对不可能是祁砚衡!
想到这里,他脑子又转了过来,对啊,不可能是祁砚衡。
祁砚衡才不会拱手相让,他只能干出使坏这种事。
那句“我有听你的话,没主动接触”已经初现端倪,哪个好人家追人不去接触人家?
于是他音量提得更高了:“你疯了!”
祁砚衡:“……”
两个最好的发小中,姜颂过于粗神经,听不懂人的话。
另一个过于敏锐,不想说的话都能被对方剖析了个完。
既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祁砚衡也没必要再瞒。
他言简意赅道:“之前确实答应了帮他追人,那时候是真的,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怎么都不会答应。”
盛文瑄:“……”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来,让我听听,你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
祁砚衡想了想:“还没做什么吧,你刚刚听到了,我让他欲擒故纵,离那人远一点。”
“然后尽力削弱了一些对方在冉照眠那里的存在感和特殊意义。”
无非就是三个方向,让冉照眠喜欢上他,让冉照眠下头,让关屹下头。
关键性逐级递减,冉照眠的心意是最重要的。
盛文瑄狐疑道:“真的就这些?”
祁砚衡停顿了两秒,偏头喝了一口水。
“什么?”在听完祁砚衡说的话后,盛文瑄没忍住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教了一些与那人理想型相反的特质给眠眠?”
“祁砚衡,好不要脸啊!”
祁砚衡:“……”
事情其实就发生在今天,他和冉照眠闲聊的时候,提到理想型的话题。
他突然就想到了上次在雪地越野时,和关屹聊过。
对方说,会比较欣赏聪明、可爱、有趣一点的,但又很有个性,遇到事情有主见有原则。
他怎么听都觉得冉照眠就是这样的。
于是,他就对冉照眠说:“看关屹平时管理社团的风格,其实就能看出来,他性子强势,掌控欲强,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的逻辑操控之外,也不是温和的人,说直白点,就是有些dom.”
“所以这时候,如果另一方自我意识同样过盛,就会与他形成对冲,会时常发生矛盾和口角。”
当时他说完后,就看到冉照眠恍然大悟,仿佛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祁砚衡就继续道:“所以在他面前需要性子软和一些,依赖一些,发生了什么事以参考对方的意见为主。”
现在听到了盛文瑄说的话,他冷笑道:“什么叫完全相反?我要是真想完全相反,就直接说他喜欢性感火辣的笨蛋美人了。”
他说得其实很隐晦,也很委婉。
一个原因是,说得太夸张很假,完全不符合关屹的性格和行为逻辑。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担心冉照眠真的会去以相反的模式和关屹相处。
如果其中闹了什么笑话,那伤害作弄的是冉照眠。
那是他坚决抗拒的,一点风险也不可以。
他只想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让冉照眠和关屹双方都感受到,他们俩性格不适合,他们相处起来无法调和。
祁砚衡想了想:“其实我对冉照眠也不完全是瞎说,我之前对那个男生的认知确实就是这样,所以在他说出理想型后,我还挺意外的。”
“不过我和他的关系一般,他随便说说,敷衍一下我也不是不可能。”
盛文瑄“啧”了一声:“你还是好缺德。”
祁砚衡平静道:“他们又没有在一起,我争取怎么了?就算以后他喜欢冉照眠,那也是他让自己错过,他有过机会的,没本事抓住的人就该自我反省。”
“所有对冉照眠的伤害,也是他亲手造成的,我凭什么还管对他公不公平?”
“那冉照眠呢?他的机会可能是你让错过的。”
祁砚衡偏头看向他,眉眼下至,显得攻击性愈发强,毫不掩饰的放恣:
“觉得遗憾才叫错过,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盛文瑄对这种强盗逻辑佩服得五体投地,无声朝着人竖了竖大拇指。
祁砚衡的眼睑垂下,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愧疚,冉照眠那么信任我。”
盛文瑄:“……”
“他什么都跟我讲,来征询我的意见,也什么都听我的。”
盛文瑄喝了一口水,沉默不语。
“不能让他循着自己的心意,也挺抱歉的。”
听某人自我忏悔了三分钟后,盛文瑄实在没忍住:“我俩出生就认识,你在我面前装的意义是……?”
祁砚衡:“……”
盛文瑄冷笑了声:“忏悔,但不改,是吧?”
祁砚衡突然有点想喝酒了,最烈的那种。
他收起了愧疚的神色,平静又断然:“反正他俩绝对不会在一起。”
第48章
12月底的元旦晚会一结束, 基本所有课程也都到了尾声,接下来冉照眠只需要专心迎接放假前的考试周就行。
时间更多,精力也不用被分散, 他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些。
元旦假期里,冉照眠和关屹一起回了趟家。
两人坐在餐桌旁一边喝着汤,一边闲聊着寒假的计划。
“所以你就准备一直待市图书馆?也太无聊了吧。”
关屹淡淡回道:“也不全是, 大年初三后会去辛城,爬爬雪山看看冰湖。”
“你一个人去啊?”冉照眠很意外。
“一个人去怎么了?”
被他这么一问,冉照眠确实也觉得不奇怪。
以前是未成年,出行去哪里都不方便,身边不得不有人盯着。
现在终于成年了, 以他那样的性子,自然更喜欢一个人不被影响。
“那你好好跟小姨说,年都没过完你就一个人跑走,她要伤心的。”
关屹自小就独立过了头, 又不是个软和性子,不喜欢被家里管束太多。
做父母的不被需要,总归会有些难过。
“你的票是不是已经都订好了?”冉照眠又问到。
春节期间的票总是不好买, 对方是个周全的人,肯定会提前做好准备。
“嗯。”
冉照眠:“……订票这个不要跟小姨说。”
关屹抬头看了他一眼。
冉照眠低声解释道:“小姨和小姨父肯定不会说什么, 他们理解你尊重你,不代表心里好受。”
“你先和他们去说,那叫商量, 你票都订好了再去说像是通知, 以后提前告诉他们吧。”
他知道关屹没有那个意思,他纯粹是闷,从来不主动表达。
如果冉照眠不主动问, 估计出趟国回来后,都不知道关屹往外跑了一趟。
而冉昭蔓夫妻身处父母位置上,总觉得不好问太多,面对主见太强的孩子一说多就显得要插手,担心他会嫌烦。
冉照眠愁,从小就愁。
见关屹没有说什么,他觉得对方应该是听进去了,也不再啰嗦。
一旁的手机震了下,冉照眠拿过一看,神色立马冷了下来。
关屹太了解冉照眠,一看他的神情就察觉出了不对。
“赵泉给你发的消息?”
“嗯,要我回去吃顿饭,说醒醒想我了。”
关屹都给听得气笑了:“他为了你手里的股份想和你修复关系,每次就拿赵然星做筏子,从你小时候起他就用这招,还没用腻?”
说到这里他就恨铁不成钢,声音冷冷道:“算了,对你有用,他当然用不腻,要是赵然星真想你也就算了。”
冉照眠拿着汤匙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
“其实我挺想问醒醒,想不想见妈妈。”
关屹愣了下。
冉照眠看到他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你觉得是我擅自主张?”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温和,“前几天我和妈妈视频时,中途她有事离开,我和Brina聊了会儿。”
“小姑娘中文还学得磕磕绊绊的,我问她‘还会什么中文啊’,她字正腔圆地说‘醒醒哥哥’。”
冉照眠看向关屹:“她从来没有见过醒醒,你觉得是谁教她的?”
“妈妈从来不和我说醒醒,是因为她知道醒醒和我关系不好,她不想给我压力,更不想我再搅入赵家的事。”
“但……她很想醒醒。”
关屹一时哑然,虽然他和父母的相处不是传统的亲密模式。
但是他们都清楚,他们是彼此爱着对方的,关系简单明朗。
而冉照眠和姨母家的事情太过复杂,很难扯清楚,不是当事人都没有资格去置喙。
关屹沉默了一会儿,才淡声开口,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理性。
“你有什么想法都随便,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面对赵然星的时候步步退让。”
“你总觉得他那么小就一个人被留在赵家,而你被带走,就感到亏欠愧疚。”
“你爱他,你就只能看到他过得不好的那一面,总觉得他身处龙潭虎穴受尽委屈。”
关屹认真看着冉照眠:“事实上,他比你过得自在多,你以为他为什么能养成这样一个嚣张性子?”
冉照眠手一松,汤匙掉进碗里,他神态轻松道:“我怎么不自在了,我也过得很自在好吧。”
关屹不再回应,一副“你说是就是吧”的态度。
冉照眠没有回复赵泉的消息,也没打算去赵家。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在外面见到这一家子。
在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有朋友叫冉照眠出去吃饭。
那是一家中式私房菜馆,仿苏式园林风格,室内典雅安静,隐私性极强。
外面绿植丰富,曲径通幽,青石板路和鹅卵石路交错铺就,青绿流水随着固定渠道一路蜿蜒。
在包厢里待久了,冉照眠觉得有些闷,一个人出来透气。
只是户外环境也没能缓解几分沉闷感,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白天就是阴沉沉的,到了傍晚,更是透出几分压抑。
不是静谧夜幕的那种黑,像是乌云笼罩的灰,还隐隐泛着一点黄。
连廊上挂着的灯笼,也没能带来几分暖意。
冉照眠就是在这时候看到赵然星的。
对方一派嚣张对谁都在说“滚”的模样,身边跟着赵禹,两人没有说话。
冉照眠一愣,还没来得及叫人,赵禹已经先一步看到了他。
对方似乎也很意外,看了眼身边的赵然星,似乎是觉得有意思,笑了出来,故意开口道:“哥?好巧啊。”
赵然星的脚步顿住,猛地看向冉照眠的方向。
冉照眠没理赵禹,走过去看着赵然星,尽力平和道:“来吃饭吗?”
赵然星眸子撇开:“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赵禹心里还有气,上次的事他知道是冉照眠故意收拾他,他也确实不敢再招惹对方,但说说实话总没问题吧。
想到这里,他就笑了下:“这么有缘分,要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饭?爸妈在包厢里等着呢。”
说着,他晃了晃手上提的包装袋:“正好,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我们来这里给她庆生。”
冉照眠的心脏像是被重锤了一下,心口仿佛被湿漉漉的枕头给闷住了。
他看向赵然星:“你……过来给丁思宁庆生?”
赵然星没有说话。
赵禹笑了声:“哥……”
冉照眠冷冷看向他:“你闭嘴。”
他不想当着赵禹的面和赵然星吵架,让对方看了笑话。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攥着赵然星的手腕:“我们需要谈谈。”
不只是今天的事。
赵然星挣扎了一下,却被冉照眠钳制得更紧,被迫跟着他朝着无人的建筑拐角而去。
祁砚衡正垂头回复着祁浔舟的消息,告诉对方他已经到了。
身边跟着的表弟元谦突然大声“卧槽”了一声。
祁砚衡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小孩不要随便说脏话,小心我告诉元嘉哥。”
元嘉和元谦是俩亲兄弟,都是他姑妈的儿子,和祁砚衡是表兄弟关系。
今天他们还有祁浔舟四人约好了,一起吃顿饭。
元谦推了推他的胳膊:“我看到我同桌了,好像有人欺负他!”
说完他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祁砚衡一时没能拉住人,抬头朝那边望过去,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冉照眠和一个少年正拉拉扯扯着朝角落里而去,两人的表情都很难看,气氛剑拔弩张。
他神色一变,快步上前跟上了元谦的步伐。
找到人的时候,元谦正站在墙边,有些无措地看向祁砚衡。
——拐角处,争执声明显。
祁砚衡无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巧,冉照眠的亲弟弟和元谦居然是同学。
他低声道:“你先回去,跟元嘉哥还有小叔说一下,我今天就不一起吃饭了。”-
赵然星甩开冉照眠的手,神色紧绷:“你要说什么?”
冉照眠看着面前的少年,想要竭力保持平和:“我不听别人说什么,我只想听你告诉我答案。”
“今天是丁思宁的生日,你过来干什么?”
赵然星冷笑了一声:“说是不听别人说的话,那你问什么?”
“我不信你是来给丁思宁庆生,但你和赵禹一起出现在了她的庆生场所,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过来,有问题吗?我担心是不是赵泉逼迫了你,威胁你,罔顾你的意愿,有错吗?”
赵然星心里颤了一下,撇开头答道:“没有,我自愿来的,就是为了庆生,单纯给她庆生。”
冉照眠像是被狠狠击穿了心脏,给丁思宁庆生?
那一家三口,每个人他都憎恶得要命,恨不得他们从世界上消失。
就算赵然星只是撒谎为了气他,这话说出口,也足以诛心。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过半点想到妈妈吗?”
赵然星低着头:“我两岁起,她就不再身边了,那就一直不在好了。”
冉照眠直接被气笑,整颗心仿佛都在被火煎。
“两岁起,她不在你的身边,你该怨的不是赵泉吗?”
“你有过机会在她身边的,你7岁那年,她以为有了足够的能力,回来拿你的抚养权时,是你当着她的面叫了丁思宁一声妈妈,是你亲口说要留在赵家!”
孩子意愿如此,冉明枝想打官司都赢不了。
赵然星心里也憋着东西,仿佛被激怒般:“我去她身边?然后跟你一样寄人篱下吗?起码我留在赵家是自己家!”
“你真的不愧疚吗?小姨以前和关家的关系很好,不是因为你才闹僵吗?”
说到这里,赵然星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耗尽力气,逼着自己开口道:“我不要那样。”
“我们都属于过去,她想抛下的过去,每次叫我们名字的时候,她真的不会痛苦吗?她真的愿意吗?我怎么去到她身边?”
冉照眠眼眶烧红,僵在了原地。
冉照眠出生时,随母姓,名字里融进了父姓。
当时只当是情浓,连赵然星出生时,也是同样的取名模式,随父姓融母姓。
可一切都是假的,甚至赵然星出生在赵禹之后,于是就显得他们的名字愈发可笑。
“可是……Brina知道醒醒哥哥。”
听到对方说的话,赵然星浑身像是被冰川冻住,整个人愣在原地。
冉照眠哑声开口道:“你知道Brina的,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知道醒醒哥哥。”
他蓦地感到疲惫,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
“你太小瞧妈妈了,居然以为一个名字就能让她不爱你。”
“你以为,你当初那么小,还能任着脾气肆意嚣张地长大,是谁在给你铺路?”
“公司里那些老人,还有余叔叔余阿姨,把你当眼珠子看顾,就怕赵泉和丁思宁对你做什么,是谁让利是谁耗尽自己的人情,只想让你好好长大?”
“你不在她身边,可她一直在你身边。”
赵然星伸出手,掌心压住潮湿温热的眼眶。
冉照眠的声音颤抖:“我以前只当你是在耍小脾气,你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我没资格怪你。”
“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想到赵然星说给丁思宁过生日,他就无法释怀。
就算只是口头上说着气他,他也难受,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出口的。
一道不稳的声音响起:“那就别面对了。”
冉照眠到底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整个人却一片空茫。
“你说什么?”
赵然星放下手,吸了吸鼻子,看向冉照眠:
“我说,那就别面对了,以后都不要再和我有半点联系,不要管我的任何事。”
安静了半晌,一声“好”应了下来。
人离开后,冉照眠在原地失神了片刻,好一会儿后才离开。
刚出转角,却意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青年,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对方站了多久。
冉照眠立马偏头用手背拂去脸上的眼泪,下意识收起所有情绪。
再次看向人的时候,嘴角已经扯出了一抹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学长,好巧啊,你和朋友来这里吃饭?”
祁砚衡眉心皱了一下,直白开口道:
“冉照眠,和亲弟弟吵架,拥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对你来说无所谓吗?”
“现在他正要回到那家人的包厢里,他们在给一个伤害过你们的人庆生,你不愤怒吗?”
“你不伤心吗?不生气吗?这事没有影响到你半点吗?”
冉照眠因为突然的质问愣在原地,被对方击得节节败退。
扯出来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嘴角逐渐压平,面无表情,眼眶却更红了。
心里愈发的憋闷,像是被头顶倾下的乌云彻底裹住,潮湿的、阴郁的,脑子晕作一团。
冉照眠憋着的那口气再也忍不住。
“我生气怎么了,我愤怒怎么了,我被影响到了又怎么了,我现在甚至想去砸了他们的包厢。”
“可我和人吵完架后是什么心情,我笑不笑哭不哭,也要被教吗?你凭什么管?”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全面崩盘,不由控制、口不择言时,他被轻轻拉着手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冉照眠正要挣扎,就听到了头顶温和的声音:
“是,不会怎么。”
冉照眠整个人就此安静。
“直白地传达心情不会怎么,表达出负面情绪不会怎么,偶尔失控乱发脾气也不会怎么。”
冉照眠手指颤抖着紧紧揪住祁砚衡的衣领,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处。
第一次,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和亲近的人发脾气,第一次毫无保留的情绪宣泄。
是,不会怎么。
他甚至得到了一个拥抱。
冉照眠蓦地放声,嚎啕大哭。
第49章
赵然星回到包厢里的时候, 桌面上已经摆上了各种精致的菜肴。
十道寓意美好吉利的菜肴,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个造型特别、价格高昂的蛋糕。
他一进去,赵禹带着戏谑和看好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醒醒, 来得正好,要唱生日歌许愿了。”
赵然星没有说话,隔着距离坐在了这一家三口的对面。
看着蜡烛被点燃, 包厢里的灯被关掉,只有火光散发出满满暖意的光线,映照在他们的脸上。
赵泉和赵禹在唱生日歌,丁思宁双手交握合十,闭上了眼睛, 看上去一片温馨美满。
昏暗的包厢里,赵然星不禁有些反胃,整个人有些恍惚了起来。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都仿佛离他很远。
直到鼓掌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们的生日歌唱完了, 蜡烛被丁思宁带着笑意吹灭。
可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赵然星讽刺地笑了下。
赵禹刀递给丁思宁:“妈,来切蛋糕。”
赵然星目光落在丁思宁身上, 看着她拿着刀,看着她沿着蛋糕中线往下切, 然后——
“砰——”
剧烈爆炸声应和着丁思宁尖锐叫声和赵禹的骂声响起。
整个蛋糕陡然炸开,赵泉、赵禹和丁思宁无一幸免,满身狼狈的奶油碎屑痕迹。
为了庆生, 这一家三口出门都有特意打扮过, 现在连脸上的神情都被糊得看不太清。
只有坐在圆桌对面最远处的赵然星身上干干净净,
是谁做的已经无需多言,他们猛地朝人望去。
就看到对方拿着手机“咔嚓”一声, 还特意开了闪光灯,拖着语气朗声道:
“Happy Birthday!Smile!”
赵泉怒不可遏:“你真是翻了天了!”
赵然星笑了声:“我怎么啦!不是你们非要我来庆生的吗?敢叫我来,我怎能辜负你们的心意,这不是好好庆祝了吗?”
“这张照片拍得真好。”他看向赵禹,“等我发在你的学校论坛上,我还要打印出来贴满整个家里,日夜欣赏!”
看向这三人的表情,他笑得更开心了:“看来是庆祝不到位。”
说着赵然星就端起了桌面上的盘子朝着他们甩过去,几人尖叫着躲开,盘子直接落地清脆碎开。
“碎碎平安。”
赵然星一个个盘子往他们身上重重地扔,倒是体会了一把玩躲避球的乐趣,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混账!”
赵泉朝着人大步走去,就要阻止他。
赵然星直接站了起来,顺手就薅起身后的椅子,朝着他们的方向横向往桌面上一扫。
桌子上一道菜也不剩,所有烫的、油的、荤腥的,都混杂着蛋糕落在了他们身上,还有瓷片划出的血痕。
椅子也被他脱手,顺着惯性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墙上。
就连赵禹也没能想到他嚣张至此,甚至到有些疯的程度,那椅子简直就是朝着他脑袋来的。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片狼藉,所有人都陷入呆滞中。
赵然星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这样的庆祝够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丁思宁猛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赵泉额角猛跳,高扬起手,赵然星直接朝他仰脸:
“对了,李爷爷要我明天去他家吃饭,我不去他大概是要来家里看我的。”
赵泉脸上肌肉没忍住抽了抽,咬牙切齿地放下了手。
赵然星嗤笑了一声,拿着餐巾擦了擦手。
“当初不是你死死拖着妈,死活也不肯对我放手吗?把我留下来还指望我乖乖当人质?做什么春秋大美梦呢,我们一家人就好好在一起互相折磨吧。”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
“以后你的人质大法应该也没有用了。”
“我刚刚在楼下碰到了冉照眠,我和他关系本来就不好,赵禹还告诉他,我要给他妈过生日。”
“他要气死啦,以后都不会管我了。”
听到这里,赵泉偏头瞪了赵禹一眼,赵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一把子要入土的年纪了,就别舔着脸天天拿我当借口去骚扰人家了。”
说完,赵然星转身,冷着脸出了包厢。
一旦被所有人放弃,人质就会失去它本身的影响和作用。
最让人痛苦的感情,是不上不下的那种。
无法亲密靠近也无法割舍放弃,于是耗费心神反复惦念。
不如极端些,做出不给希望的选择。
自然是会伤心的,但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儿子和弟弟,总不值得伤心太久。
“全世界都觉得醒醒是白眼狼,可我知道,不是的。”
冉照眠坐在车里,吸了吸鼻子。
祁砚衡一手拿着抽纸,另一手给他擦眼泪。
一场大雨到底还是落了下来,车辆停在路边,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
雨刮器偶尔划过,看清楚一瞬外面的世界后,再次被密集的雨点迸溅掩盖。
“当初妈妈回来准备打官司时,他当着妈妈的面叫了丁思宁一声妈,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我气死了。”
“那时候每个人都生气,所有人都离开了他身边。”
“小姨心冷了,除了暗里确认他的生活状态外,不再强求去见他。”
“妈妈虽然不会记恨,可她很伤心,以为醒醒恨她抛弃他,所以为他铺好路后离开,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冉照眠看向祁砚衡,红着眼眶道:“可我看到了,妈妈抱住他时,他小心翼翼地牵她的衣角,他还偷偷闻妈妈的头发。”
冉照眠从小就常去看他,他比所有人都了解他。
他们处在相似的处境里,他在对方身上看到某些特质。
这让他隐隐察觉到,他们或许有着相似的想法,那就是,别拖累冉明枝了。
以前关屹骂他一根筋轴得厉害的时候,他也试图解释过。
赵然星用错了方式,行事过于偏激,但他真的没有坏得彻底。
关屹只当他不肯接受现实,在给对方找理由。
冉照眠也知道,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感觉和猜测,没有证据,也就懒得再说。
今天吵架他到底气狠了,就算他觉得当初赵然星不是真心要叫丁思宁妈,可还是把这件事翻了出来。
因为现在想想,他还是会为这件事很生气。
做得太绝对了,下手没轻没重,几乎是一击毙命,让所有亲近的人都放弃了他。
“我试图去理解他,可也不是能承受他一次次的攻击,伤害是实打实的。”
“他说我寄人篱下,他知道我也有我的难处,他还是拿这个来刺我。”
祁砚衡温和道:“眼睛都肿了。”他轻声问道,“他没跟着妈妈走,那你呢?”
哭着哭着,冉照眠觉得自己有点缺水了,嗓子也干。
祁砚衡将温水喂到他嘴边。
冉照眠接过,仰头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大口,一边进水,一边眼睛出水。
然后伤心地继续碎碎念。
“因为我们,我妈妈那年拒绝了她现在丈夫的求婚。”
“那是个很好的人,追了她好多年,我妈妈是喜欢他的。”
“她从来就没想抛下我,但是她好不容易走出去,好不容易能重新喜欢上一个人……”
“我就跟她说,我不喜欢国外的生活,我想留在国内,也很好。”
“其实我也没想留在小姨家,但那时候想法还是太天真了,觉得自己已经10岁,让妈妈请个保姆照顾我就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到底还是没有多少选择权,既然我亲口说了不想出国,最后大人商量后一锤定音,我还是给小姨添了麻烦。”
说到这里,冉照眠眼睛湿漉漉地看向他。
“你知道吗?小姨和小姨父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觉得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要乖一点,再乖一点,不能让别人说小姨养了个费心神的。
可也不能乖到木讷,要讨人喜欢,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不让小姨落人口舌,说没把孩子教好。
小姨他们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和议论,可冉照眠不能不在意。
要回馈他们的好,可也不能太过亲热的回应,得拿捏着一个平衡的度。
否则会喧宾夺主,会占据关屹的存在感。
对方本就是一个内敛低调的性子,就需要格外注意这一点。
他才是小姨和小姨父的孩子,要让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系更融洽。
于是,他事事斟酌,就这么从5岁努力平衡到了18岁。
还有无论怎么努力,都一如既往厌恶他的关家人。
因为他们觉得,他抢夺了属于关屹的那份注意和资源。
偏偏他无从辩驳。
“说句不应该的,我有时候也挺羡慕醒醒的,他自己做出了选择留在赵家。”
“我甚至在想,我留下来和他作对混世魔王也不错,搅得那一家子一天都不能安生才好,随便发脾气,肆意耍性子。”
“可我是妈妈带着离开的那个孩子,我不能那么做。”
于是就像是没有归处,妈妈和小姨那边他不想选,总感觉像是负担,而赵家他无法选。
祁砚衡看着冉照眠的脸,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养成了这样的一个性子。
他是在有爱存在的地方长大的,可有些爱也不是能被坦然接受的,于是就会化成更沉重的禁锢。
养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给别人家养孩子更不容易。
养好了不见得被人多么感激,但只要养差了一点,就容易结成仇怨。
冉照眠或许听过不少这样的风言风语。
于是他被人精心照顾着长大,展露分毫负面情绪,就显得像是在指责抱怨些什么,好似矫情事多。
所以那些复杂的心绪和委屈,他从来都不能自由地诉诸。
但凡是个心大的,都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得很好。
可偏偏他是全天底下心肠最柔软的小孩。
他总想周全地考虑到所有他爱的人,心思细腻又敏感。
想到这里,祁砚衡觉得自己整颗心也软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冉照眠看着窗外的雨滴又急又重地砸下,密闭车厢里却围出了一片安宁的小世界。
整颗心也都静了下来,看一场暴雨也能察觉到几分安宁。
这些话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就算是关屹也不能说。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边祁砚衡的声音:“原来是这样啊。”
他扭头看向人:“什么?”
祁砚衡缓缓开口道:“我是不是还没说过,我父母离婚得很早,他们都不想管我,我是我小叔养大的。”
冉照眠一愣,他还一直以为对方是在很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的。
但仔细想想,上次他们一起睡觉提起春节的时候,对方说了很多人,但确实没提及父母。
“我本来是爷爷奶奶养着的,后来奶奶去世后,爷爷他老人家想去苏市。”
“本来商议好,是我姑妈和姑父来照顾我,这时候我小叔说,让我和他一起玩。”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他也只比我大8岁,干嘛要提出这个建议。”
“听你说了后,突然明白他的想法了。”
因为姑妈家有元嘉和元谦俩兄弟,有孩子的家庭,其他人再介入进去,就算给再多关心,其实都会有无所适从的时候。
提到这里,祁砚衡轻声道:“说起来,那我们还挺相似的。”
只是和冉明枝不同,他妈也不爱他。
看到冉照眠眼巴巴看着他,一副难受得又要流泪的表情,他没忍住笑道:
“虽然我小叔非常不靠谱,但对我还是挺好的,姑妈一家很好,爷爷……”
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了下,然后缓缓道:“也很好。”
“我曾经也觉得愧疚,因为我小叔那性子,本来可以遵循心意过得更自由自在些,我好像有点拘束到他了。”
“后来有天,我们俩一起在野外露营,因为错估天气遇到了一场大暴雨,就像今天的雨一样,我俩都很狼狈,最后甚至还叫了救援。”
“得救后,他笑着跟我说,他养我有好多事情都不能做了,可有更多的事情能一起做了。”
说到这里,祁砚衡对上冉照眠的目光。
“所以我想,你小姨也一定从你那里获得了很多力量。”
“或许会听些风言风语,或许会为了保护你而费些心神。”
“但养你,一定带给了她远超这些东西的满足和快乐。”
“当初,希望你妈妈获得幸福拥有新生活的,不只是你。”
“她爱你,也爱姐姐。”
第50章
冉照眠要哭不哭的模样, 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祁砚衡揉了揉他的脑袋。
冉照眠闷声道:“可醒醒怎么办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祁砚衡缓缓开口:“他15岁了,或许还不够成熟,但已经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
“你越靠近, 他的攻击就越强,说明这是他的意愿,那就别靠近了。”
冉照眠一愣, 抬头看向人。
祁砚衡的声音很平静,他解释着:“不是放弃的意思。”
“只是现在靠近和后退都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那就站在原地别动了,时间会推动一切,或许等到某个合适的契机, 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还有,没有想过和妈妈聊聊吗?”
冉照眠缓缓坐直了身子,看着祁砚衡。
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不想她为国内的事烦扰,可有没有想过, 这些本来就是大人的事,需要他们自己去收尾解决,也不应该由你承担, 会走很多没必要的弯路。”
“你独立太久了,不喜欢找人求助, 可到底19岁都不到,对你来说是进退两难、天大的麻烦,但对大人来说, 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
冉照眠听到对方第一次叫自己的小名, 声音很轻。
“眠眠,别把事情想太复杂了。”
冉照眠安静了好半晌,才闷闷道:“我知道了, 我会考虑。”
祁砚衡笑了下,摸了摸他的脑袋:“春节是要去妈妈那里吧?”
冉照眠点了点头,想到冉明枝之前说的话,他又有些开心:
“她说想我,想要我以后一直待在她身边。”
祁砚衡一顿,收回目光,看向外面的雨幕。
“是吗?你怎么想的?”
“她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和她聊过之后再说吧。”
祁砚衡轻轻“嗯”了一声:“那你好好想。”
“就是我可能会在那边待比较久,你上次说你朋友邀请我一起出去玩,我可能没有多的时间。”
祁砚衡能理解,毕竟他和妈妈好久没有见了。
“没事,以后能一起玩的机会还有很多。”
冉照眠点了点头,安静了片刻后,蓦地开口道:“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小,融在雨声里,像是在撒娇卖乖,“我不应该跟你发脾气。”
说的是上车前,两人刚撞上面的时候。
祁砚衡拿过一旁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才利落开口道:
“没关系,我说过了,偶尔耍脾气也没关系。”
冉照眠还没彻底松口气,就听到对方拖着声音继续道:
“毕竟说得也没错,我凭什么插手你的事?确实没那个身份。”
冉照眠:“……”
他绞尽脑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说能插手,好像就是在给出个身份。
祁砚衡偏头,看着他纠结的脸,没忍住笑了,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我也对不起,不该私自听你和弟弟谈话。”
冉照眠摇了摇头,然后语调上扬道:“那我们扯平了?”
“嗯,扯平了。”祁砚衡转移话题道,“吃了吗?”
“吃得差不多才出来的。”
上对方车之前,冉照眠就已经和朋友发过消息说过,自己有事先离开一步。
“我还没吃,陪我去吃吧。”
“哦。”冉照眠指了指不远处的私房菜馆,“那我们进去?”
“换家店。”
冉照眠自然应了下来,雨势也稍微小了些,车辆被缓缓启动-
祁砚衡和冉照眠吃完饭后,直接驱车朝着祁浔舟家的方向而去。
在吃饭的时候,他就收到了祁浔舟的信息,说让他今晚过去,不过去的理由只接受双人夜不归宿。
看到对方的消息,他真的沉默了好久,也不知道元谦回去瞎说了些什么东西。
进到祁浔舟家里时,元嘉和元谦也在。
坐在沙发上的元嘉第一个看到他,笑了声:“小七来了。”
祁砚衡叫了声哥,看着茶几上开的酒,笑道:“你们这是吃饭的时候没聊够,还要开启第二轮?”
“这不你脱离了组织?等你啊。”
祁砚衡走过去坐了下来,接过祁浔舟递给他的酒。
对方开口道:“我们仨你说扔就扔下,不得喝一杯?”
祁砚衡也没犹豫,仰头干了这杯酒。
祁浔舟好奇问道:“还是上次恐吓快递的男生?”
祁砚衡将杯子搁在桌面上,回答得坦坦荡荡:“什么叫‘还’,又没有其他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其他三人一时都笑了出来。
元谦手里捧着果汁,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朝着祁浔舟道:
“小舅,有一次晚上表哥接到电话,我都不管了,直接跑出去接人,估计也是他!”
元嘉问道:“等等,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排挤我?”
祁砚衡皮笑肉不笑道:“就他上次考试考得稀烂躲我那里去的时候。”
元谦:“……”他小声辩解道,“他把我要送给元宝的捏捏乐贪了的那次,谁知道他拿捏捏乐干什么去了。”
祁砚衡:“……那么丑一青蛙,你好意思送元宝?”
元宝是元嘉的女儿,大名元诗蕊,小姑娘才3岁。
祁浔舟没忍住笑了出来:“所以,现在只有元谦见过真人?”
元谦“嘿嘿”了一声:“他长得好好看,真的非常好看,就是看起来冷冷的。”
元家和祁家的孩子哪个长得不好看,元谦都说好看,那说明是长得真好。
但元嘉有些意外看向祁砚衡:“你居然喜欢高冷型吗?”
祁砚衡听到这里,觉得还挺离谱的。
他有些头疼道:“没有,今天特殊情况,挺开朗一人,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爱笑。”
此起彼伏的“哦哟”声响起。
祁砚衡手肘撑在茶几上,手指微微蜷着,松散地支着太阳穴,笑了半晌才开口道:“好了好了,不说了。”
几人也没有机会再打趣,因为祁浔舟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通了视频电话,笑着叫了声“爸”。
那边的老人家似乎看到了身后的影子:“家里有人啊?”
祁浔舟就拿着手机摄像头扫了一圈:“和几个小孩在一起。”
他和元嘉其实差不多的年纪,但他仗着辈分大。
看到镜头落过去,元谦和元嘉打了声招呼,元谦活泼地招了招手:“外公外公!”
最后落在祁砚衡身上,祁砚衡直直看见了对面的老人,不由得顿了下,然后朝着人笑了笑:“爷爷。”
对方不是个温和的长相,能从深邃的五官和眼神中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雷厉风行和凌厉气势。
现在年纪上来了,又远离公司事宜,常居于江南一带,似乎也修出了几分慈祥模样。
面对几个孙辈,身上的气势也柔和了下来。
看着祁砚衡,他脆生生地“诶”了一声,像是哄人。
见祁砚衡没什么话要说,祁浔舟收回了手机,和老爷子聊了起来。
祁砚衡沉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元谦有些无措地看向身旁的哥哥,元嘉摸了摸他的脑袋,朝他无声摇了摇头。
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除了元谦以外,其他人都喝了酒,于是直接在祁浔舟这里留了下来。
祁砚衡洗漱完从浴室出去的时候,正好敲门声响起。
“进。”
祁浔舟推门进来,将手上的蜂蜜水递给他,然后随意地窝进了懒人沙发里。
看见对方的姿态,祁砚衡挑了挑眉:“有事?”
祁浔舟笑了:“就是刚刚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老爷子长得凶,元嘉元谦小时候都怕他,就你一直不怕,叫他老七、祁老头、祁大爷,就是不叫爷爷,一通乱来。”
“他以前总骂你没大没小,是个胡作非为的混账。”
“现在你倒是规规矩矩地叫爷爷,我却总觉得浑身不对劲,还有些怀念以前你们吵吵闹闹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偏头看向祁砚衡:“不止我,老爷子也怀念。”
祁砚衡握着杯子,半晌没有说话。
祁浔舟声音放得更轻了些:“两年多了,你要和老爷子一直这样下去啊?”
祁砚衡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不知道,我想想。”
祁浔舟无声叹了口气。
“你向来是个通透的人,我就不多说了,老爷子肯定有错,我不替他辩解,也不强求你一定原谅。”
“我只是觉得你们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聊过你爸妈的事,我不想你给自己留下遗憾。”
祁砚衡垂下眼帘:“嗯。”
“行,就这些,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祁浔舟站起身,经过人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走了出去-
考试周前的复习期间,总是格外忙碌,整个S大彻底陷入了一种紧张的学习氛围中。
越是紧迫,时间好像过得越是快。
比起大三,大一的课少一些,考试安排也更早。
所以冉照眠和赵泽已经结束了所有考试时,祁砚衡和周旭东还有两门。
看着赵泽已经收起了行李箱准备跑路回家,周旭东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我也想跑。”
说完,他扭头看向冉照眠:“眠眠,你呢?准备什么时候走?”
冉照眠也在整理东西,虽然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带回家。
但一整个月不在宿舍,要稍微收拾一下,再盖上防尘罩。
“我明天回家。”
周旭东“呜呜呜”哭泣出声,扭头继续复习。
祁砚衡本来想今天约冉照眠吃顿饭,但对方知道他晚上有一门考试后就拒绝了。
【Zzzz:你今晚回一下宿舍】
看到对方这条消息,祁砚衡想,就算对方不说,他也是回去的,毕竟马上就要分开好久。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早,周旭东还在带着耳机埋头复习,冉照眠也爬上了床。
似乎是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对方探出脑袋,朝他招了招手。
祁砚衡走到冉照眠床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冉照眠看了眼周旭东的背影,声音也下意识地放低了些:“你上床来。”
“我先去洗漱。”
祁砚衡将外套脱掉,他不习惯直接穿着外面的衣服就往床上跑。
冉照眠瞪了他一眼:“速度!”
祁砚衡没忍住笑了出来:“好。”
对方神神秘秘的,祁砚衡倒是真有些好奇了起来。
洗漱好后,他上了自己的床。
见冉照眠的床帘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他叫了声对方的名字。
里面传来冉照眠低低的声音:“你直接进来。”
祁砚衡伸手,不知道为什么,蓦地有种掀盖头的感觉,他被自己这种联想逗笑。
但床帘一被掀开,看到里面的场景,他突然就哑了声。
床帘的遮光性强,外面看不到里面,真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洒落着一片暖光。
冉照眠捧着一盏雕花灯,盘腿坐着朝他笑。
他晃了晃手,声音雀跃道:“噔噔!”
祁砚衡笑了,钻了进去,倚着墙面坐在他旁边。
冉照眠将手中的灯递给他:“给你的,夜灯。”
祁砚衡接过,看了看带着古典气息的小灯,哑声问道:“为什么送我这个?”
冉照眠没想到他居然还要问:“就元旦假期最后一天,我们不是聊到了吗?”
那天祁砚衡开车带他离开,他们换了一家新的餐厅。
那家店同样精致漂亮,整个室内的光线偏暗,但每张桌子上都有一盏特别主题的夜灯。
他们的桌上是一盏旋转的土星。
当时或许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祁砚衡就跟他说了一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看着这个夜灯,突然想起了我表弟。”
“他小时候有一阵子经常被魇住,夜晚被噩梦惊醒,当时我姑妈为了哄他,就亲手做了一盏宇航员造型的夜灯,说夜晚有人给他站岗,坏人和鬼怪都会被宇航员抓到月球上去。”
祁砚衡笑着道:“这个方法居然很有用,之后我表弟就不做噩梦了,那个夜灯也很可爱,给我羡慕坏了。”
“然后我就装,跟我爷爷说,我夜晚也睡不好,总做噩梦被吓醒。”
“他老人家担心死了,甚至还带我看医生,可身体什么毛病都没有,后来他夜里盯了我几个晚上,发现我比谁睡得都香,把我揍了一顿。”
冉照眠大笑,然后问他:“那你跟爷爷说了原因吗?”
祁砚衡摇了摇头:“没说,太丢人了。”
冉照眠当时没说什么,但他记住了。
他轻声道:“我本来也想过,要不要做个宇航员的夜灯给你。”
暖色的光映照在祁砚衡眼底,漆黑到有些深的眸子带着光亮:“那怎么改主意了?”
冉照眠伸手拨了下那盏灯:“因为我觉得你想要的不是宇航员。”
祁砚衡轻笑了声。
是,他羡慕的不是夜灯。
当年他只是看着元谦夜里没睡好,羡慕他会被姑妈费尽心思去哄。
冉照眠继续道:“而且我才不要用别人用过的含义。”他伸手碰了碰雕花灯的底座,“这是宜云寺的雕花形状,底座刻着经文。”
说着,他的手摸索到侧面,按下卡扣,有个很小的储存暗格弹出来。
“里面有张平安符,上周我去宜云寺求的。”
床帘隔绝出一片私密的小空间,只有那盏雕花灯散发着柔和暖色的光。
“虽然你没有睡眠问题,但我还是想说——”
冉照眠的声音轻盈。
“学长,每晚都睡个好觉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