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时间已经很晚, 已经超过了学校宿舍的门禁时间,回宿舍已经是不可能。
冉照眠胳膊放在台面上,脑袋侧枕在上面, 有些昏昏欲睡。
祁砚衡看了他一眼:“要去休息吗?”
冉照眠点点头,然后偏头将脸埋进了胳膊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想休息, 但不想在这里休息。”
他在考虑,要不要回家。
不是回小姨家,是自己个人的房子。
就算不在身边,冉明枝也竭力为他考虑得周全。
他再怎么把小姨那里当家,也会有想一个人待着不被打扰的时候。
这种时候, 有个真正独属于他的、能够栖身的庇护所,是一件很有安全感的事,而不是只能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游荡。
考虑到这点,冉明枝很早以前就给他安置好了一切。
那个楼盘不错, 于是冉昭蔓也给关屹购置了一套,就在冉照眠家对门。
冉照眠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正准备叫车的时候, 就听到祁砚衡开口道:
“要不要去我那里?”
冉照眠反手就把手机塞回进了兜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呼, 那可真是太谢谢了,我还以为今晚要在外面流浪了。”
“但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啊?”冉照眠假惺惺地问道。
祁砚衡喝了酒,正垂着头在手机上叫代驾。
闻言笑了声:“麻烦,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叫你去流浪。”
冉照眠:“……”
祁砚衡收起手机:“我去趟卫生间, 然后我们就走。”
冉照眠点点头。
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冉照眠重新趴在了台面上,他实在是太困了。
可没过多久, 身旁一道黑影就落了下来。
冉照眠还以为是祁砚衡回来了,一睁开眼,却发现是个不怎么熟悉的人,但也算不上陌生,
是音乐社团里的某个成员,能说上几句话的那种。
看到他睁开了眼睛,男生笑了笑:“Hi.”
冉照眠坐了起来,也笑道:“hi,请问有事吗?”
男生拿着手机,似乎有些羞赧:“我看你和祁砚衡学长是室友,关系好像也很不错,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冉照眠恍然,懂了对方的意思。
祁砚衡的性取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有人喜欢再正常不过。
见冉照眠没有说话,男生说得更直接了一些:
“可以把学长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冉照眠笑道:“咦,我记得你和学长不是同一个学院的吗?你们应该有共同的群聊吧,从群聊里面加啊。”
男生脸上的笑容一顿:“学长设置了禁止从群聊里添加他。”
冉照眠仿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然后不出声了。
“所以你可以把学长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吗?”
冉照眠脸上的笑意柔软,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哦。”
“如果你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可以亲自去找他要,他既然设置了禁止无关人员去加他,就说明不想被打扰,我没有立场私自给,他会生气的。”
男生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就只是一件小事,都不可以吗?”
冉照眠神色不变,声音像是撒娇:“你都说是小事了,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吧?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这么小气。”
论起室友关系,赵泽和周旭东不也在吗?
论起亲疏远近,怎么看也应该是和祁砚衡同寝两年多且同班级的周旭东要更亲近些。
刚刚对方还和他俩在楼下玩得愉快呢,反而是冉照眠和他没有过多接触。
现在却选择了来找他,无非是以为他性子软,不会拒绝。
对这样的事,冉照眠并不陌生。
一个是外表可能造成的错觉,另一个则是他本身就和谁都玩得来,看起来脾性好。
面对这种特质,有人想着“他这么友善,我也要对他友善些”,可也会有不少人的想法是“他这么友善,应该很好占便宜吧”。
有些人会利用这一点来对他进行冒犯。
但冉照眠无所谓,都是些不会深交、没有什么接触的人。
但凡有这种心思的,和他多说几句话,碰几个软钉子就老实了。
天天算计着欺负“老实人”算什么。
但男生明显还是有些不服气,闷气了几秒后,却陡然笑了出来。
“突然想了起来,前阵子看到了论坛,有人讨论了你们之前露营基地的事,说你们在那边变得很亲近。”
“是不是你们在校外发生了什么啊?”对方的声音仿若恍然,语气暧昧:“难怪不肯帮我,感情是自己有私心,看这事我干的,我的锅我的锅,不该来找你的,你别介意啊。”
冉照眠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超大声:“学长!他说我不肯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是因为我们在校外发生了什么,所以有私心!什么意思啊?”
男生:“……!”
他有些惊慌地扭头看去,就看到祁砚衡正走过来。
“我也想知道,是指发生了什么事,同学,能说一下吗?”
男生勉强地笑了下:“啊,是说可能一起玩了游戏之类,所以变得亲近。”
祁砚衡点点头,把手中的外套递给冉照眠,然后才视线下至落在面前人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说清楚了就好,还以为我又要在外面听到一些不入流的谣言了。”
男生只感觉如芒在背,硬着头皮道:“不会。”
说完,祁砚衡懒得再理会,看向身旁的人:“代驾来了,走吧。”
冉照眠将羽绒服外套披上,两人一起朝着楼下走去。
谁知还没来得及出门,就有一人扑了上来。
祁砚衡拉着冉照眠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周旭东直直抱上了柱子,醉醺醺的:“带我走!”
“……”祁砚衡蹙眉道,“你不是说今天在这里住一晚。”
周旭东可怜地辩解道:“这里没有睡觉的房间。”
他扒拉着祁砚衡的胳膊不肯松手。
祁砚衡只感觉眉心跳了跳,只得把人带上。
在临行前,周旭东突然诈尸叫道:“还有小泽!他醉死了!”
冉照眠:“……”他和祁砚衡对视了一眼,最终幽幽开口道,“我去扶他。”
最后两人分别搀着另两人上了车。
如果两个喝醉的人放在后座,对没喝醉的那个来说是折磨。
得有一个坐在前面,赵泽的体格相对较大,于是最终他坐在了副驾驶上。
冉照眠和祁砚衡坐在后面两侧靠窗的位置,周旭东挤在正中间。
听到车内导航目的地更改的声音,冉照眠问道:“去哪里?”
祁砚衡收起手机,头疼道:“学校附近的酒店,家里客房不够。”
虽然屋子面积大,但起初装修时就没打算给客人住,只有一个客房,其余的房间都是他的私人空间。
但这只是一个最浅的原因。
有暖气、沙发宽阔,四个人怎么都能住。
只是他对自己私人领域的边界感很强。
两个醉酒的人不受控,难免到处跑,祁砚衡会因为这种侵入心情不好,更不想家里的东西沾染上旁的气息。
何况周旭东和赵泽醉成那样,要是吐在他家,他真的不会放过他们。
为了大家都好,去酒店。
冉照眠点点头,表示理解。
车辆缓缓起步,冉照眠和祁砚衡正要给中间的周旭东系上安全带。
未料前方一辆车子却陡然横穿了进来,司机立马踩了个急刹。
祁砚衡手连忙挡在了冉照眠的额角,没让他的脑袋直接撞在前座。
周旭东却像火箭般发射了出去,穿进了司机和赵泽中间。
清醒的几人都吓了一跳,只有赵泽兴奋地捧着他的头颅给他打招呼。
“……”
司机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没开过这么好的车,我有点紧张。”
祁砚衡和冉照眠一起把周旭东扶回来,给他系上安全带。
“没事,开慢点吧。”
车里开着暖气,酒气熏熏,祁砚衡将窗户降下来了一点透气。
扭头就见冉照眠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头,他问道:“撞疼了?”
冉照眠缓缓放下了手,摇摇头:“没有。”
于是两人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向后掠去。
到酒店后,为了方便照顾人,祁砚衡直接开了一个套间。
将周旭东和赵泽放到了床上。
祁砚衡扭头见冉照眠一副昏昏欲睡地模样,轻声道:“去睡吧。”
冉照眠指了指床上的两人:“他们呢?”
“没事,我看着。”
冉照眠想了会儿,到底还是应了下来,他有些撑不住了。
“学长晚安。”
“晚安。”
好在一群人都没有早八的课,尽情在酒店里睡饱了后,才洗漱干净回到了学校,开启新的一天。
只是冉照眠仍觉得有些可惜。
尽管在学校的宿舍一起生活过,可私人空间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过想到周六要一起出去玩,他又立马开心了起来。
冉照眠和祁砚衡下午都有在主教学楼的课,所以两人约着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餐,再回宿舍。
手上还提着给周旭东赵泽带的饭。
“学长,你今晚睡宿舍吗?”
祁砚衡应道:“嗯。”
寝室门打开,冉照眠正要说些什么,却陡然注意到宿舍内的气氛不对劲。
赵泽和周旭东都站着,周旭东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而在寝室的中央,正站着一个陌生人,模样消瘦阴郁,发丝偏长,有些遮挡住了眼睛。
听到开门的动静,柯巍收回放在床榻同一边的两个枕头上的视线,望向门口。
眸子黑漆漆的,脸上缓缓扯出一抹笑:“砚衡,好久不见。”
周旭东清了清嗓子:“那、那个,柯巍落了一些东西,回来拿。”
祁砚衡点点头,自若地走到自己桌边,完全没被引起任何情绪,也完全地忽视。
寝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寂尴尬。
柯巍看向冉照眠,声音有些哑:“大一的学弟吗?”
冉照眠只朝着人礼貌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也朝着自己桌边走去,赵泽连忙凑近了他,压低嗓音用气声悄悄道:“前室友。”
尽管心里有了猜测,冉照眠还是愣了一下。
他想到了赵泽曾经给他说过的八卦,脑子里立马开始花式飞内裤。
冉照眠:“……”
第32章
冉照眠下意识地看向祁砚衡, 对方正坐在桌前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祁砚衡偏头看过来,眼神询问。
冉照眠一时有些心虚, 立马回过了头,佯装翻书包。
祁砚衡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正要收回视线, 就看到柯巍漆黑的眸子落在冉照眠身上。
他神色冷下来:“东西还没拿完?”
赵泽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祁砚衡,又看了眼周旭东。
因为没有接触过,所以他并不了解柯巍是什么样的人。
但他知道祁砚衡,骨子里带着教养,少有这么不留情面的时候。
何况周旭东那么一个热心肠、没有什么心眼子的人, 现在都是满身抗拒,一言不发的状态。
柯巍回过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祁砚衡,黑黢黢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
他语气激动, 欢欣雀跃:“砚衡,你和我说话了!我好开心!”
“……”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一片沉寂。
好赖话不分。
赵泽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两位学长是那个态度。
周旭东再次忆起了之前被对方支配的恐惧, 有时候真的很怕突然被他捅一刀。
至于祁砚衡,他对这人其实没有多余的情绪, 因为不重要。
就算是当初实在厌恶,也不足以长久地让他记住、占据他的心神。
但这并不妨碍他不想看见对方,他看了眼周旭东。
周旭东立马会意, 清了清嗓子, 开口道:“东西都给你了,没有什么事我们就不招待了,不太方便。”
柯巍见祁砚衡再次无视了他, 失落地垂下眸子。
听到周旭东的声音后,他拿着箱子准备离开。
只是在转身之际,再次仰头看了看两张床上摆在一起的两个枕头。
最后视线扫过坐在桌前正垂头学习的漂亮男生身上,眉眼间的阴郁之气愈发重。
周旭东催促道:“不走吗?”
直到目送着人彻底离开寝室,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才靠着门长舒一口气。
“我真的要折寿了,不是说他家里人带他去治疗了吗?”
赵泽开口道:“是治疗,又不是关起来。”他偷偷看了眼祁砚衡,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所以以前他做过什么啊?”
冉照眠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笔,也看向周旭东。
毕竟之前只是八卦,这还是第一次亲自从当事人这边听到。
周旭东擦擦额上的汗:“总之你们能想到的变态会干的事全干了,想不到的也干了。”
“偷衣服偷内裤翻垃圾袋已经不算什么了,还偷偷用砚衡的毛巾,擦过哪里谁知道……”
话音一落,整间屋子都沉默了。
看向祁砚衡的目光都带上了同情,这都没有留下心理阴影吗?
祁砚衡的额角跳了跳,咬牙道:“我没有切实受到损失,第一次我就发现了。”
周旭东替他解释道:“这倒是,他敏锐,东西一被人动过就察觉到了。”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第一次发生这事,砚衡就搬了出去,”
周旭东眸子里带上了几分忧伤:“他倒是洒脱地搬走了,留我一个人承受所有。”
“我眼睁睁看着他用砚衡留下来的牙刷,我还试图阻止过,你们根本想象不到当时他用什么眼神看我,我丝毫不怀疑我还叭叭一句,他能立马砍上来。”
“我有次夜晚被憋醒,准备去上厕所,一片漆黑中,发现他就直直站在砚衡的床边,看了好久,然后爬上了他的床。”
赵泽“卧槽”了一声。
周旭东留下了两行清泪。
“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在被子里憋了一晚上,当年我也是18一枝花,在这个年纪里差点喜提尿床记录。”
冉照眠:“……”
好惨。
“后来他还偷拍砚衡,砚衡家那么高档的楼盘,不知道柯巍怎么混进去的,半夜敲他家门。”周旭东抹了一把脸,“这人造成的精神攻击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冉照眠问道:“可以向学校反映吧?”
周旭东冷笑了一声:“辅导员以为我们是普通的寝室纠纷,当是室友关系不和。”
“我们学院辅导员那尿性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涉及他利益的就含糊过去。”
“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周旭东下巴朝着祁砚衡示意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得问他。”
“反正就是突然有一天听到他要休学离开北市的消息,说是家里人带他去外地治疗。”
祁砚衡没有对这个问题具体回应。
但众人也明白,以对方的家庭,要真想解决,肯定是有办法的。
心理疾病本身不是错,但这不代表可以借此对他人造成伤害。
如果不是祁砚衡的背景在那里,完全想象不到最后该怎么处理。
见几人还在那里嘀嘀咕咕,祁砚衡有些头疼道:“故事说完了,就不要带我再回忆一遍那些糟心事情了,可以吗?”
三人讪讪地笑了笑,立马作鸟兽散。
虽然柯巍这人做过的事足以让人感到惊悚,但到底是过去式,对方也很快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
整个寝室都没有把那晚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周六如期到来。
虽然他们四人一起吃过几次饭,但正儿八经地出去玩,还是头一遭。
周旭东和赵泽哪哪都觉得新鲜。
何况最近大多数课程都已经结束,到了应对考试周的复习阶段。
天天在图书馆人都要学傻了,急需要出去放松一下回回血。
青虹公园坐落在郊外,虽然位置远了些,开车过去要两小时左右,但是占地面积极广。
也因为远离了市中心,所以保留了一定的原始地貌,湖泊、绿植占据更多的比例。
这次的雪地越野项目正是公园开辟了好几条新的特定游览线路。
冉照眠高亢饱满的精气神在到达公园后,看到关屹和井川的那一刻,被迅速抽空。
那感觉不亚于社畜周一大早上从阳光灿烂的户外踏入写字楼的那一刻,整个人瞬间变成一具只会喘气的干尸。
以致他差点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被祁砚衡一把扶住。
冉照眠听到了他意味深长地低声道:“你学得可真好,也太会举一反三、灵活变通了。”
“!”冉照眠连忙开口,“nonono!真的是意外,不是我故意制造的偶遇。”
他现在哪里还敢让他们仨有碰面的机会?!
注意到对方带着些疑惑的目光后,冉照眠立马打起了精神,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勉强:
“但能碰到他,真的是太好啦!”
那边的关屹也看到了他们,沉默了几秒后,终究还是被井川带着走到他们面前。
井川兴奋得眼睛都亮了:“都是我们的社团成员诶!早知道举办一个小型活动,大家一起来了!”
关屹在后面泼他的冷水:“临近考试周,这样做你就等着被骂死吧。”
井川讪讪地笑了笑,问道:“学长、眠眠,你们也是过来体验越野的?”
祁砚衡点了点头,看着身旁的冉照眠和关屹打了一个招呼,两人的神情态度都很平和,看起来确实是比上次露营基地时要亲近了不少。
他平时很少有这样的机会看到他们俩真实的相处状态。
毕竟不可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观察,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听冉照眠描述。
井川已经快乐地建议道:“这么有缘,一起玩呗!”
周旭东和赵泽欢呼响应,冉照眠和关屹倒是想拒绝,但他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于是几人同行,一起参观着周围的自然景观。
不知不觉间,冉照眠和关屹落在了队伍最后。
祁砚衡回头看了眼正在说话的两人,收回目光开口道:“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好像不错。”
这里只有他们六个人,井川自然知道他说得是谁。
“是吧,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干活利落、脑子活泛、每次任务交代下去都完美完成的聪明人,何况眠眠还可爱,他还好看!”
他点点头肯定道:“自然是不能的,社长也不能。”
话音落下,井川就见祁砚衡不说话了,敛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面,冉照眠正在和关屹低声吵架。
“你为什么会来!你怎么不跟我通个气!!”
关屹冷笑了声:“我有必要向你报备吗?你怎么不提前跟我通个气?”
“这样,等会儿找个理由,我们分开玩。”
关屹的语气阴阳怪气,嘲讽拉满:“我们现在不是发展良好吗?毕竟你搞完我的心态后,我们还不破不立地长谈交心了一番。”
冉照眠:“……”
没错,他就是那么跟祁砚衡编的。
每次难的不是想着如何把招使在祁砚衡身上。
而是祁砚衡问他的进度和做法时,他得编出一套全新的“使”在关屹身上的招,还要描述的一下关屹的反应和效果。
为了避免关屹那边暴露,他甚至还得和对方同步信息。
整套流程下来,比他48小时不睡觉都还累。
冉照眠正要说话,前面的周旭东已经回头问道:“眠眠,我们先去玩越野,然后有时间再逛逛,行不?”
冉照眠立马变脸,乖巧地点点头:“可以。”
于是几人去到越野那边排队,有教练在做一些基础的培训。
冉照眠正听得认真,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有人开口道:“哥?”
只听到声音,他的神色就迅速冷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不远处和他打招呼的赵禹。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几人听到声音,也都转头看去,井川好奇道:“眠眠还有弟弟啊?”
但没有人回答他,身旁的祁砚衡和关屹都很安静。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两人的情绪都很一般,关屹本来就冷的脸现在更臭了。
冉照眠深呼吸一口气,朝着对方走去,在众人的目光中,像是关系极好地勾住了人的脖子。
只有赵禹知道,对方的手是直接钳住了他的后颈,让他不得不转身跟着对方的步伐朝着远处走去。
赵禹笑了声:“我看你今天一起玩的朋友更多,不让我打声招呼吗?”
冉照眠知道,对方根本不在乎手段低不低级,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事。
但只要能恶心到冉照眠,让他感到如鲠在喉的膈应,就是成功。
所以冉照眠按下脾气,今天他和好几个朋友一起,实在不想闹得太难看,影响同伴的心情。
于是,他只是轻声道:“你在外面胡来,你妈跟在你屁股后面摆平了不少事吧,赵泉都知道吗?”
赵禹瞬间安静了下来。
见他老实了,冉照眠才松手把人往前一推,脸上带着柔软的笑意:“滚远点。”
说完他才回到队伍中,众人还没来得及问,祁砚衡已经开口道:“快到我们了,过去吧。”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朝着准备区走去。
祁砚衡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冉照眠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祁砚衡也不再多问,只道:
“我看我们身上没有水,游览路线可能有点长,我去买一点。”
于是关屹和井川跟着他一起去了不远处的小超市。
剩下的三人去到了准备区,一边闲聊一边等他们。
其他游客的越野雪地车陆续出发,朝着各自选择的游览路线行驶而去。
也就未曾注意到,一辆双人雪地车经过时,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伸手往外甩了甩瓶子。
大量冰凉的矿泉水朝着冉照眠兜头泼来。
冉照眠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飞过来水流还是打湿了半张脸和额前的发丝,冷意顺着领口灌进了衣服里。
车子滑到前方刹车停下。
赵禹笑道:“抱歉啊,想试试能不能泼水成冰,误伤误伤。”
说完,车辆继续朝前行驶。
还能隐约听到赵禹同伴戏谑的声音:“赵禹,确实好玩!”
赵禹朗声道:“是吧。”
然后两人大笑着扬长而去。
冉照眠将湿漉漉的发丝捋到脑后,挂着水珠的额头尽数露了出来,面色霜白,平静冷淡。
变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周旭东和赵泽一时都惊了下,连忙围了上来。
边骂边用袖子给冉照眠擦脸。
但冉照眠一句话都没说,也没等任何人。
大步跨过人群,利落地跳上了本该就轮到他的那辆雪地车上,把手一拧,一阵轰鸣就冲了出去。
“……”
从超市买完东西的三人一出来,恰好就看到冉照眠被泼水的模样。
祁砚衡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和关屹大步过去。
也没时间多说什么,他从井川的怀中抽了一瓶水,立马上了一辆车追了过去,关屹紧随其后。
以游览为主的越野雪地车有限速,本身的速度不会太高。
加上赵禹本就是优哉的玩乐心态,车就开得更慢了些。
一想到了刚刚的场景,他都能笑出声来。
正心情明媚的时候,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另一辆车斜斜刺了过来,两辆车碰撞在一起,将他们强行逼停。
坐在驾驶位上的正是冉照眠。
赵禹身边的同伴陡然受到惊吓,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你有病啊!”
冉照眠掀开头上作保护措施的深色安全帽,几绺打湿的黑发也零散落下。
他面无表情地从车上跳下,朝着他们俩走来。
赵禹终于感受到了慌乱:“你、你干嘛?”
冉照眠一把将驾驶位上的人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转身就跳上了驾驶位,一脚将赵禹踹了下去。
“你是不是不长记性?”
赵禹伏在雪地里也不动,胸腔震动,陡然笑了声:
“不长记性又怎样,你还能打死我不成?”
他想通了,冉照眠这人不喜欢暴力,更不屑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
对方总是留有理智,要是真惹得他失控了反而是意外之喜。
既然如此,他怕什么,赵禹挑衅地看着人。
冉照眠冷笑了声,未免也太天真了,以为身体上的疼痛就顶天了,这事还没完呢。
总不能次次都任由他在那里犯贱挑衅。
可其他的方式都有滞后性,得他冷静下来之后再去处理。
他现在急需要一个宣泄的方式,让他的情绪立马有出口。
正想着的时候,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了,他扭头一看,是追上来的祁砚衡和关屹。
还没说话,祁砚衡已经大步走过来,将手中的水瓶递给了他。
冉照眠接过,整个人的神经陡然一松。
没有任何犹豫的,他拧开瓶盖,半蹲下来,将一半的水泼在了赵禹的脸上,就像刚刚对方做的那样。
至于另一半,他直接扯开对方的领口,将瓶子倒插,冷水哗啦啦地灌了进去。
赵禹猝不及防,凛冽寒风一吹,整个人冷得发抖,他偏头破口大骂。
关屹站在远处,没有过去。
他只是看到那瓶水,蓦地有些失神。
他其实一直都不太看好冉照眠追祁砚衡这事。
但这一刻,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察觉到那瓶水的不止他,关屹看到冉照眠垂头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瓶子,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对方,目光认真又明亮。
他想,冉照眠绝对收不了场了。
第33章
冉照眠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散了些, 脸上的神情也稍松。
他站直身子看向赵禹:“既然你这么希望被打,那成全你,等着。”
赵禹里面的衣服被尽数打湿, 将衣服拉远点,就会有寒风灌进去。
可将衣服裹紧,那股刺骨的冷意就直接贴上了皮肤。
闻言,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冉照眠:“你要找人打我?”
冉照眠嗤笑了声:“别误会,违法乱纪的事我不干,但总有人能正大光明地收拾你。”
有人?除了他的父母还有谁能光明正大?
见对方准备离开,赵禹慌忙拽住他的胳膊:“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会以为我每次警告就只是放放狠话吧, 有一有二,你还真跟我玩上了?”
“你可以期待一下,对了,我联系了工作人员, 他们正在过来的路上,把我的车撞成那样,赔钱!”
说完, 冉照眠懒得再啰嗦,准备离开。
祁砚衡和关屹还等着他呢。
等等!关屹?!
刚刚光顾着去收拾人出气, 忘了这一茬了!
赵禹可是认识关屹的!!
他连忙扭头望去,却发现远处已经空无一人,再不见关屹的身影。
他不禁愣了下, 这人……
祁砚衡本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冉照眠, 听到他凶巴巴地让人赔钱,没忍住偏头笑了下。
初认识起,他就知道对方是个自我意识很强、很有主见的人。
所以很多事情他自己心里都有谱, 该怎么做、又要做到什么程度心里才舒服,不需要别人去给他拿主意,也不需要别人把他庇护成温室里的花朵。
祁砚衡要是强行出头插手,他相信,冉照眠会感到特别冒犯和憋闷。
所以,他只用确保对方在任何时候有需要的话身边都有人,且不会受伤就行。
现在看到对方的动作,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下,然后才缓缓开口道:
“找关屹?”
冉照眠看了眼不远处的赵禹,然后转身离开,语焉不详地应了声。
祁砚衡和他一起朝着自己雪地车的方向走去,然后轻飘飘给出了一个明眼可见的答案:
“他走了。”
“?”冉照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嗯,我看到了,所以?”
“你不是找他吗?就是告诉你一声,他走了。”祁砚衡看着他的脸,“我以为,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应该会担心你。”
冉照眠:“……”
他现在觉得关屹着实有点冤。
虽然从祁砚衡的视角上分析,对方好像确实是个显得过于冷淡无情的人,也不知道他留给祁砚衡的印象差成了什么样。
他的良心隐隐作痛,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我觉得正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离开的。”
祁砚衡:“?”
冉照眠认真辩解道:“你想啊,他不担心我,跟上来干什么?”
“而且刚刚的场景一看就是家庭纠纷,前脚叫我‘哥’的人后脚泼我一身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其中不对劲。”
“可能他也不想让我尴尬,想给我留下几分体面,远远看见我没什么事,就走了,多体贴多有边界感啊。”
祁砚衡:“……”他额角跳了一下,“那我留下来等你算什么?算不体贴也没有边界感?”
冉照眠连声否认:“不不不,你们情况不一样。”他立马道,“你之前已经和我一起碰到过赵禹一次,你是知情人!”
两人走到雪地车旁,他拍了拍车:“而且你不留下来,我怎么离开?”
祁砚衡神色松了松,但还是道:“那看来还是我沾了车的光,所以有几分薄面。”
冉照眠仰头看着他,直白道:“我挺开心的,和上次一样,你做的、所没有做的,都让我觉得很好。”
从递那瓶水开始,对方就知道他会想要一种合理的情绪宣泄方式。
还是后来选择不插手,把空间留给他,都是让人感到熨帖的。
祁砚衡显现出几分笑意,然后拉了下正要上车的人。
“事情还没完?”
冉照眠:“?”
不是都哄好了吗?
“不管不顾开车冲出去是吧?直接把人的车撞停?你是不是太行了?”
冉照眠:“……”他丧着脑袋蔫答答地站在人面前,就要往他身上靠近,卖乖道,“我不立马过去,我会气死的。”
“所以就气我?”祁砚衡把他拉直,“站好。”
他当时看到人直接追了出去,真的是眼前一黑,“不是不能出气,但要保证自己绝对安全的情况下。”
冉照眠低声道:“我以前开过类似的车,不陌生,而且我知道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
祁砚衡将他外套后面的帽子盖到脑袋上,然后让他抬头:
“你当时湿着脸和头发就跑了,外面多冷不知道?吹面瘫了怎么办?头疼生病怎么办?”
冉照眠垂着头不说话了。
见他这样,祁砚衡顿了下,问道:“嫌我管得多?”
冉照眠摇摇头:“不嫌。”
“那听不听?”
冉照眠攥着他的衣角点头:“听。”
祁砚衡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把他扶上副驾驶位:“走吧。”
冉照眠好奇问道:“他们人呢?”
在等冉照眠的时候,祁砚衡已经联系过其他人。
“我让他们先去玩了。”
冉照眠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不想所有人都特地等着他一个人。
他心情重新明媚了起来:“快走快走,我们追上去!”
祁砚衡毫不留情道:“你湿着头发和衣服追哪里去?”说着他伸手捏了下对方的领口,“都结块了,先回休息室烘干。”
冉照眠:“……”
回去的时候,只有关屹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坐着。
祁砚衡看向他,问道:“没出去玩吗?”
关屹声音平静:“有点急事要处理。”
祁砚衡点了点头,然后出去给冉照眠倒热水。
待人一离开,关屹的目光就直直落在冉照眠身上,对方正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之就是一副很忙的模样。
关屹冷笑了声,伸手“啪啪”鼓掌:
“我当是谁回来了,原来是我们的车神大人,奖杯在哪里,没见着啊?”
冉照眠:“……”他差点没跳起来,“我就知道你要骂我!”
“骂你?我现在嫌骂你都浪费精力。”
冉照眠坐在他面前,抱头痛苦道:“别骂了别骂了,已经被说过了。”
关屹顿了下,只冷冷道:“你被他说的时候最好也是这个态度。”
冉照眠扬了扬眉:“那必不可能。”说着他将手乖巧地交叠在小腹前,“‘嗯嗯’、‘好的’、‘我听你的’,我是这么说的。”
关屹:“……”
还没来得及回复,祁砚衡就已经握着杯子走进来,两人也迅速闭嘴。
冉照眠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室内一片安静,他看了看祁砚衡,又看了看关屹。
最后还是关屹先有的动作,他站了起来。
“我出去透透气。”
里面的暖气开得太足,待久了闷。
对方出去后,祁砚衡看向冉照眠身上的衣服:“湿的穿着不舒服,脱下来去烘干吧。”
冉照眠摸了摸毛衣:“就领口处湿了一些,我在里面待一会儿就好。”
闻言,祁砚衡也不再多劝:“想不想吃什么?”
“冰淇淋!”
很多食物就是反季节吃才更美味。
祁砚衡重复问了一遍:“想吃什么?”
“……”冉照眠改口道,“薯片。”
“嗯,我去给你买。”
祁砚衡起身出门,去不远处的便利店给冉照眠买了一些零嘴后,准备回去。
就看到外面不远处关屹正坐在一条木质长椅上,一个女生正站在他的面前,指着手机说了些什么。
然后关屹摇了摇头,看口型应该是说了句“抱歉”,女生有些遗憾地离开。
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关屹偏头看来。
祁砚衡在原地停了一下,然后朝着他走去,最后坐在了对方旁边。
外面一片茫茫雪色,其中点缀着林中松针的绿意,山峦起伏。
祁砚衡从袋子中拿了一瓶罐装气泡水递过去。
关屹顺手接过,拉开拉环,一阵“刺啦”气泡声,冰冷的空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水果香。
祁砚衡喝了一口手中的热拿铁,然后才缓缓开口道:“都大二了,学弟不想谈谈恋爱吗?”
见对方望过来,祁砚衡解释道:“不回答也没关系,只是看你刚刚拒绝了别人,就随口问一句,毕竟也认识这么久了,只是好奇。”
其实以他们的关系,现在聊这个是有些冒犯的。
但两人都没说什么,因为都有心想试探,怎么都能聊下去。
关屹举起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他本来想说暂时不打算谈恋爱,这本来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但他大概猜到对方问这个是为了谁,话到嘴边,又转了一个弯:“看缘分。”
祁砚衡眼尾上挑,笑了一下:“缘分啊,一般这么说的都是心有期许的,所以大概率有期待过是怎样的一个人。”
关屹想到了之前祁砚衡递水的动作,就算他和冉照眠从小一起长大,了解对方是个什么脾性,在那一刻都是没能想到这种细节的。
于是他偏头看向祁砚衡,观察着他的神色:
“聪明、可爱、有趣一点的吧,但又很有个性,遇到事情有主见有原则。”
但话音落下后,对方只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的。”
不动如山的模样。
关屹没能看出什么,冷淡地收回视线。
祁砚衡本来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但对方却蓦地开口:
“学长,你呢?”
祁砚衡没有想到对方会反问回来,他淡笑了下:“我没有理想型。”
关屹扯了下嘴角:“是吗?学长谈过那么多次,我还以为有呢。”
“毕竟……不谈校内学生不就是一条标准吗?”
第34章
祁砚衡:“……”他静默了半晌, 随即简单开口道,“没有。”
平时他和关屹基本说不上几句话,在认识冉照眠之前就如此。
在大二那一届的学生里, 他甚至和井川要更亲近些。
交朋友也是看眼缘的,对方很优秀,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相处得来。
有些人一看就无法同频, 不是一路人。
关屹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们从未想过深交。
因此关屹有没有误会都不重要,他没有必要、也没那个兴致和对方解释太多。
关屹仔细想了想这个回答——没有。
也不知道对方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没有谈过那么多次?还是没有不谈校内学生?
想到这里,他心下感叹着,这人真的挺不好糊弄的。
说了半天, 好像聊深了,但实际上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那么问题来了,防备心和距离感这么重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被冉照眠骗住的?
不管怎么想都很神奇, 祁砚衡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冉照眠放绿灯通行了,原因在哪里?
两人很快没有话再说,祁砚衡提起身旁的袋子:“那我就先进去了。”
关屹点了点头。
祁砚衡回到休息室的时候, 冉照眠正趴在桌上看手机。
听到声音后,整个人也没动, 只是改了改脑袋搁着的朝向,望向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祁砚衡将袋子放在他旁边:“我刚刚……”
他垂眸对上了冉照眠的视线,对方琥珀色地眸子干净剔透, 像是水洗过一般, 带着几分疑惑还有全然的信赖。
话到嘴边,他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刚刚透了透气。”
一个笼统、概括、细究起来也算不上骗人的答案。
冉照眠“哦”了一声,不再好奇, 转而去翻手边的袋子。
祁砚衡神色淡淡地敛下眸子,不再说话。
在休息室待到冉照眠的头发和衣服快要干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游览结束回来。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询问赵禹的事,只是关心地问了问冉照眠现在的情况。
冉照眠其实没有被影响很深,他向来不会让那些不重要的人占据自己太多心神。
至于没能好好游览,或许是去过有趣的地方太多,他总能让自己自洽。
倒也不觉得特别遗憾,实在想玩,以后机会也多。
见他的心情确实还不错,众人才放心下来。
冬日严寒,担心夜里雪路不好走,于是众人没有待多久就进行了返程。
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祁砚衡把他们仨送到校门口:“我就不回宿舍了。”
“好。”冉照眠跟他招了招手,“路上小心,拜拜。”
祁砚衡透过窗户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驱车离开。
剩下的三人一起朝着宿舍走去,冉照眠开口道:“老实交代!你们谁惹学长了?!他怎么心情不好的样子?”
周旭东疑惑:“有吗?”他哀哀戚戚道,“冤枉啊!”
冉照眠被他逗笑:“我感觉他回来的路上好像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的话不是一直都不多吗?”
冉照眠想了想,但到底还是没有再接话。
不一样。
以往他们仨胡闹说笑的时候,就算犯蠢被对方嫌弃,但总归是看着的、听着的。
今天返程的路上,对方却一直游离在外,有心事的模样。
赵泽猜测道:“是不是累了啊,我们还能在车上休息,但过去回来都是对方开车,一开开俩小时,能不累吗?”
周旭东直呼:“好啊!那你还在车上睡觉!没良心的!”
赵泽和他贫嘴:“哥,你的呼噜声都要溢出窗户外了!”他故意道,“我要是有驾照,一定会替学长分忧的!”
“内涵我是不是!”周旭东追上去要按他脑袋,“我18岁考了驾照就没摸过车了,我敢开,你们敢坐吗?”
两人打闹着进入寝室楼,冉照眠笑着落在后面看着他们。
他想着,他倒是有驾照也会开。
但不知道是不是长了一张驾驶技术不咋地的脸,祁砚衡没让换。
蓦地,他的脚步顿了下,朝着身后望去。
冬日夜深的时候,显得格外冷寂,六栋宿舍楼外有一条绿化小道。
虽然现在少见绿意,但栽种的树多,枝影橫斜,在寒风中呼啸摇摆。
小路蜿蜒,一直延展至肉眼已经看不清的漆黑夜幕中,像是一张具有吞噬力量的大口。
“眠眠,在看什么?”
冉照眠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叫他的周旭东,对方正站在楼梯口望着他。
冉照眠快步跟上了他们:“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人在看我。”
周旭东够着脖子往楼外张望了一下,虽然天冷,但S大从不缺努力的人,各个课程也都到了收尾即将迎接考试的阶段。
所以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算少,大多都是从图书馆回来的。
他笑道:“让我看看,又是谁想拱我们家的小白菜!”
冉照眠也笑了,推了一把他的后背:“行了,上楼。”
只是在转角的时候,到底还是没忍住看了眼外面,一片深黑-
冉照眠有阵子没有回小姨家,所以抽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准备回去看看她和小姨父。
冉昭蔓心里开心,把关屹也叫了回来。
“最近学习辛苦,给你们炖汤喝了,得补补,快尝一尝!”
冉照眠振臂欢呼,非常捧场。
正说笑着的时候,屋门外响起了门铃声,关荣起身去开门。
外面很快响起了几道说话声,一听到声音,冉照眠身子顿了下,冉昭蔓脸上的笑意也落了下去。
关荣有些头疼道:“爸妈,你们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身形板正偏瘦的老太太笑着开口:“我来看儿子和孙子还要提前预约时间啊。”
两位老人跟着关荣进了屋子。
关屹站起身来叫道:“爷爷奶奶。”
两人眉眼笑开地“诶”了一声。
在一旁沉默着的冉照眠也礼貌地叫道:“关爷爷关奶奶。”
两人淡着神色瞥了一眼:“也不是关家的孩子,当不起一声爷爷奶奶。”
冉照眠早已经习惯他们的这种态度,正准备当什么都没听见的时候,冉昭蔓已经把抹布往旁边的中岛台上一扔。
“我姓冉,也不是关家的孩子,那要不我也不叫你们一声爸妈了吧?”
老太太瞬间震怒,指着她朝关荣道:“你看看她什么态度,把别人家的孩子护成这样,一句都说不得。”
“你还问我为什么不提前说声再来,每回一知道我们要过来,她都带着她那好侄子往外跑,生怕我们欺负他。”
“我们连人都见不到,不直接过来怎么能看到她对小屹有没有亏待?”
说着,老太太就看了看餐桌上的汤碗,眼泪花直往外冒:“她给小屹碗里的肉都没有她侄子多!”
冉昭蔓被这一番话气得胸膛起伏,胡搅蛮缠,眼皮子忒浅!
关荣神色冷了下来:“爸妈,你们今天来如果是为了说这些话,我们就不听了。”
“每次都是我让昭蔓带着眠眠出去玩的,要说就说我。”
“你们也是这个年纪了,每回过来都非要和个小孩子过不去,难不成还让人留下来凭白受你们的气?我们怎么生活,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老爷子气得咳嗽了两声:“你们可都还是小屹的亲爹亲妈,这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这孩子的父母明明都还在,他们不想管就扔给你们,你们上赶着,倒是比谁都上心!”
关屹淡着神色站了起来:“爷爷……”
“小山。”关荣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道,“你带着眠眠上楼去玩吧。”
关屹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妥协,看向对面的冉照眠。
冉照眠安静地跟着他站起来,朝着楼上走去。
尽管经历了很多次,还是很无措。
如果在其中劝和,那相当于是在和稀泥。
就像是别人在为你争取利益、护着你的时候,你说句“算了,各退一步”,那小姨得多委屈啊。
当初冉照眠被冉昭蔓接到身边时,外面的人总说,她是为了讨好姐姐。
反正照顾一个孩子,又不用自己出钱,冉明枝那样庞大的身家,指不定会给她多少好处。
后来呢,又得知冉照眠身上就有股份。
那些议论又变成了,冉昭蔓这人多么精明啊,知道从金娃娃抓起。
但冉照眠知道,当初冉昭蔓的心思有多么纯粹。
在冉明枝状态最差、尚且自顾不暇的时候,她只是心疼姐姐。
照顾他,已经让小姨受够多委屈了。
每每想到这些,冉照眠的鼻尖都有些泛酸。
可无论两位老人怎样行事,他们的感情做不得伪。
他们想为关屹争取那份本应独属于他的关爱。
小姨父对他那么好,看到他为难,冉照眠同样不好受。
他是引发问题的源头,这就像是个死局,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出口。
冉照眠朝着关屹扯了扯唇角:“我回房间休息一下。”
关屹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头道:“去吧。”
闹了一通,把两位老人送走后,冉昭蔓疲惫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你那爸妈,以前就仗着小孩子不懂事,撺掇你那些侄子侄女跑到眠眠面前问他‘是不是你爸妈不要你了,所以你才来抢别人的爸妈’,那时眠眠才多大,也就几岁。”
“这样下去,我真的都没脸见我姐了,我还信誓旦旦说一定把眠眠照顾好。”
说着说着,冉昭蔓眼泪就落了下来。
“还说什么我姐不管眠眠,我姐以前有过几天好日子?辛苦带着我长大,辛苦创业为赵泉忙上忙下,最后落得了个什么?”
“当初她出国不得已把眠眠留在我这里,她心都在滴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想快点立足,有能力把醒醒抢回来,然后带着他们一起走。”
“结果醒醒自己要留在赵家,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她想眠眠醒醒过得好,自己的脚步就不能停。”
“我心疼她,也心疼眠眠,但这影响我爱小山了吗?又不是分蛋糕。”
关荣也难受,连忙抽纸给她擦眼泪:“我知道我知道,我真不知道他们要来,否则绝对不让你受这个气。”
“你知道个屁,你爸妈都数谁碗里的肉更多了!”
二楼房间里
冉照眠窝在kiki身上,鲸鱼摆件尾巴翘起,呈现出一个半包围,将人全部环了进去,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形状。
一楼的落地窗没有关,声音融进了风里,飘了上来。
最后是关荣轻哄的声音:“好了好了,小山和眠眠听到该担心了。”
冉照眠摸了摸kiki的脑袋,鲸鱼脸上摆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每次在kiki身上,会让他有种待在水底的感觉。
在水底,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冉照眠拿过来一看,是冉明枝的视频电话。
他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想挂掉,手指却一顿。
他蓦地想起了那天他发烧打点滴结束后,祁砚衡开车送他回学校。
在车上的时候,对方蓦地开口道:“冉照眠,再教你一个东西吧。”
冉照眠脑子还有些昏沉:“现在?”
“感觉现在挺合适的,以后你拥有一段深入关系的时候,或许会有用。”
于是冉照眠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他听到了对方温和的声音:“留个口子给你在乎的人。”
冉照眠一愣,扭头看向他。
“让对方有操心的余地,有在你生活里的参与感。”
祁砚衡对上他的目光:“一无所知是比担心更难受的隐痛。”
而那天,冉明枝也给他打过电话。
手指轻轻移动,冉照眠点了接通键。
看到对面女人的一瞬间,冉照眠小声哽咽道:
“妈妈,我好想你啊。”
第35章
视频一被接通, 冉明枝就听到了这句话。
冉照眠以前不是没说过,但却是第一次带着哭腔说。
她一愣,急得眼眶泛红:“怎么了?受欺负了吗?”
冉照眠将下半张脸埋进了胳膊里, 只露出了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他小声道:“本来有点,但小姨护着我,她受欺负, 我就有点伤心了。”
冉明枝偏开头,眼泪没忍住滚过了下来。
她实在有些控制不住,但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迅速伸手拂去脸上眼泪,调整好情绪,转而看向他。
“要不要来妈妈身边?”
冉照眠眼前有些模糊, 快速眨了眨眼睛,将泪意努力憋回去。
但眼眶还是湿湿的,看得冉明枝心脏泛软。
她复问道:“来妈妈身边,好不好?”
冉照眠开口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 听起来闷闷的:“可以吗?”
冉明枝意外道:“当然可以,随时可以。”
“那我今年寒假可以过去和你一起过春节吗?”
小时候冉昭蔓带着他去过关家过年,受过关家那边小孩子的欺负。
稚童的恶意总是天真又毫无由来, 大概是从大人那里听说了些什么。
冉昭蔓知道后大怒,在关家闹了好大一通。
回来后不知道和冉明枝说了什么, 之后的节假日,冉明枝都会把他接过去。
但到了高中后,假期少学业重, 冉照眠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两边走。
所以高中三年的春节都是在国内过的, 冉昭蔓自然要陪着他,坚决不肯去关家。
其实冉照眠并不是想劝冉昭蔓去关家。
他只是希望对方选择去还是不去,都不会是因为他而影响到决定。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以致他甚至有些排斥这样必须阖家团圆的热闹日子。
但今年,他想主动选择一次。
冉明枝没有半点犹豫道:“可以,当然可以。”
她的声音温和:“不用问妈妈可不可以,你想干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然后妈妈就知道了。”
冉照眠乖巧地点点头。
冉明枝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还有啊,眠眠,你可能有点误会了妈妈的意思。”
“我不是只想要你过来过春节。”
“以后一直在妈妈身边,好不好?”
冉照眠一愣,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见到他这副模样,冉明枝连忙道:“只是一个提议,你不要觉得有压力,也不用现在给答案,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冉照眠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又聊了几句,在即将挂电话的时候。
冉照眠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小姨好辛苦的,还为了我受了好多委屈。”
冉明枝瞬间明白了他的担心,是怕她会因为觉得他受了委屈,而对冉昭蔓有意见。
她不禁失笑,心脏柔软又酸涩。
“我知道,她把你养得非常非常好,我特别感谢她。”她轻声道,“小孩子只用想着该怎么玩,不要想那么多。”
电话挂了后,冉照眠的心里平静了很多。
不久后,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冉照眠起身去开门,外面站着关屹,他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两碗汤。
“妈说你应该没吃好,等会儿会饿。”
冉照眠侧身让他进来,关屹将托盘搁到了落地窗旁的矮桌上,然后直接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冉照眠盘腿坐在了他对面。
室内开了暖气,两人身上都穿得轻薄,空气中氤氲着腾腾热气。
牛骨里的精华都融进了汤中,吃上这么一顿,甚至会冒汗。
冉照眠将家居服的袖子往上撸,感觉到有些热,就将落地窗开了一个小口透透气。
关屹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停留在他红红的眼眶上一瞬。
原本安静的空气中蓦地响起关屹的声音:“你那个朋友被欺负了。”
冉照眠一愣,原本的注意力和思绪迅速被转移。
他的朋友很多,但要说会被欺负的,第一时间那张脸就会自动在脑子里浮现。
他的音量陡然提高:“什么?!谁敢欺负我们小黎同学!!”
关屹又看了看他,中气十足,眸子也因为怒气显得格外亮,坐在蒲团上的脊背都直了起来。
他神色松了些,然后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谁都敢欺负他。”
冉照眠:“……”
无、无言以对。
他当初和简黎熟识,就是在社团干活的时候,有人把事情都推给对方,做好了还要占一份功劳。
冉照眠看不过眼,帮了一把。
那天起对方看他的眸子就亮晶晶的,明晃晃地写着“你是我的神”!
被那种眼神看着,使命感非同一般,冉照眠红着脸头都昂得高了些,有点当大哥的感觉!
不过他们到底不是一个专业,连寝室楼都不是一栋,除了约图书馆和约饭,其他的接触时间挺有限的。
他不知道这事,情有可原。
“但你怎么知道的?”冉照眠狐疑地看向面前的关屹。
关屹垂头咬了口牛肉,被炖得软烂脱骨,香气四溢。
咽下去后他才开口道:“我是他们班班助。”
新生入学,每个班级里都会有一名高年级学生,来引导他们适应校园,也会进行答疑解惑。
一般充当这种角色的,是大二直系学生。
冉照眠这才想起来,他们确实都是数学系的。
原来在进入社团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所以他是被班上同学欺负了?”
关屹“嗯”了一声:“总归是冲着他那包子性格去的,交给我的东西出了问题,不是他负责的那部分,也把锅推给他那种。”
“你帮人家了?”
“算不上帮,我不是他们爹妈也不是老师,没有资格管教,顶多是戳穿了一些人的小心思。”
冉照眠放下心来,作为班助,关屹一定是负责的,他笑了声:“你那能叫戳穿吗?不会有人被你说哭了吧。”
“一个。”
冉照眠仰头大笑:“我就知道!!”
关屹神色平静:“应该和我没多大关系,大概是为自己做的事感到羞愧哭的。”
冉照眠笑得更大声了。
笑过之后,他看着关屹,突然问道:“所以,你觉得小黎同学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不会因为简黎是他的朋友就助攻,因为关屹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他不会去罔顾他的意愿。
不过虽然不会插手,但不代表不好奇。
关屹薄薄的嘴唇吐出无情的两个字:“窝囊。”他继续道,“刚刚那件事还不是个例。”
冉照眠辩解:“你不能因为你自己过的是爽文人生,就这么说人家。”
关屹看向他:“一般窝囊的我还记不住,这么窝囊的倒是头一个。”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举个例子,别人把他痛扁成什么形状,他就以什么样的形状哭着跑开。”
“一般窝囊的会偷偷把自己修补好,但他会维持着被揍的形状,直到下一个人把他揍成新的样子。”
冉照眠:“……”他“啪”的一声,打了下他的手背,“这又不是他的错,那些王八蛋我改天帮他收拾回去!”
“没说是他的错。”关屹重新拿起筷子,“只是要现实点,救世主没有那么多,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帮他,总不能将希望一直放在坏人自己悔过上。”
冉照眠不做声了,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虽然听着无情,但这世道见人那么多,遇都遇不完,自己立起来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方式。
他这种不算软和的性子,都有赵禹那种人三番两次地怼脸。
关屹没说太多,主要看他们是朋友,告知一声,也转移一下冉照眠的注意力。
但话到这里,他顺势问道:“前两天赵家的事,是你干的?”
冉照眠心想,他俩还挺默契。
他“昂”了一声:“不收拾赵禹,他还真当我软柿子。”
他们俩从小就认识,赵禹作为私生子小心翼翼地接近冉照眠,看着他的生活,怎么能不嫉妒?
后来过上了好日子,有种报复性补偿自己的架势。
以致现在整个人都长歪了,身上带着一些富二代有的通病,骄奢淫逸,缺德的事没少干。
冉照眠前阵子找人曝了出来,要是平时,赵泉不会当事。
但那几天恰好是赵氏新品发布的黄金72小时期间,影响有些大,这几天应该还在头疼。
“那天我还给醒醒发消息,让他早点回家看戏。”
关屹:“……你管他那么多,又不会回你。”
冉照眠嗤了一声:“你信不信,他绝对回去了,还一边看戏一边拍手鼓掌的那种。”
关屹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又渐渐安静了下来,低头去喝汤。
等吃完后,关屹起身准备端着托盘离开。
“对了,不用担心我妈,刚刚姨母给她打了电话,已经把她哄好了。”
冉照眠愣了下,然后笑了出来:“嗯!”
关屹这才出门,将碗放到了厨房,想了一会儿,还是拿出了手机,找到了余弥的微信。
【关屹:带冉照眠出去玩】
余弥没问什么,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
其实冉照眠的情绪没有关屹想象中那么糟糕。
虽然称不上好,但和妈妈打了电话,又和他闲聊了一通,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在收到余弥消息的时候,冉照眠没有拒绝。
第二天下午,他去了对方家里。
到的时候,余弥正在直播打游戏。
“等我10分钟,马上好。”
冉照眠熟练地躺到沙发上:“急什么,我又不催你。”
余弥“嘿嘿”了一声,又跑回电脑前。
偶尔说一两句话,是在回复弹幕。
冉照眠也不打扰他,拿出手机。
等被拉出思绪的时候,是余弥关了电脑坐到他身边,手臂大张,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来,这么宽阔的肩,给你靠!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乐吧!”
冉照眠爆笑出声:“你神经啊!”
余弥也笑了:“心情不好?”
“有点,但也没那么不好。”冉照眠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今年我和我妈一起过春节。”
“好事啊!就是可惜不能找你玩了。”
冉照眠笑了下:“没事,年后还有时间,你替我谢叔叔阿姨一声,我年后回来给他们拜年。”
赵禹的事上余叔叔帮了他的忙,否则凭他一个小孩,很难全身而退得这么干净。
当初在冉明枝离开后,余家很快也自立门户,只是手上还留有一点赵氏的股份。
虽然余家夫妻已经不怎么在意那点利益,但他到底是承了情。
余弥摆了摆手:“小事,看赵家人倒霉,我爸还在家里开了一瓶酒呢。”
说着他就把冉照眠拉了起来:“走,我们出去玩。”
冉照眠借力起身:“去哪里?”
“去喝酒!”
冉照眠拿着能把自己整个人筒进去的黑色羽绒服道:“我穿这样去啊?”
余弥挥着手在他脸旁比划:“你这样一张脸,谁能看到你穿了什么?!总归进去都是要脱衣服的,而且都是舞社的朋友。”
那确实熟,都是从小一起鬼混的,冉照眠直接套上松垮垮的羽绒服:“那走吧,他们不配。”
他从小就有意识地接触各种兴趣爱好,尝试了不少东西。
很多朋友都是那时候结识的,舞社的最多,从小一起跳到大。
基本全是家庭条件不错的俊男美女,也都很会玩。
在这样的环境下,冉照眠性子活跃是顺其自然的事。
余弥笑道:“好啊!我等下一定告诉他们!”
两人在外面一起吃了晚餐后,才朝着目的地而去。
夜店里灯光昏暗暧昧,彩色的霓虹灯柱游走,眼花缭乱。
劲爆的电子音乐震耳欲聋,很重的鼓点应和着心跳,总觉得下一刻心脏就要跃出胸腔。
他们对这样的环境不算陌生,尽管有段时间没来了,冉照眠还是很快地适应。
两人很快找到了那群狐朋狗友的卡座,他们一现身,气氛越发热烈。
冉照眠一向走到哪都是中心人物,长得实在漂亮,就算穿着最普通的衬衫,那张脸也是碾压式地吸引着别人的眼球。
看似清纯无害的面孔,在这样的环境里却显得格外游刃有余,一点点被染上了别的颜色,带着强烈的反差。
第一波闹腾就是起哄让他喝酒的,余弥乐得看戏。
冉照眠也不扭捏,随手将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小臂。
细长的手指握住剔透的玻璃杯,举杯干到了底,然后带着笑意将杯子反扣在桌面上。
殷红的唇瞬间染上了一层晶莹的酒液,本就喧腾的气氛愈发热烈。
朋友里有去蹦迪的,有一起玩游戏的,冉照眠和他们玩了几局。
最后实在累得不行,他嗓子痛,卡座在DJ附近,太炸了。
要是祁砚衡在,他就故意趴到人耳边说话了,但这群人不行,他要吼着说。
在又拒绝了一个来要联系方式的人后,他窝进了沙发里,拿起一旁的手机。
正好看到了关屹不久前给他发了消息。
【关屹:我在平永路这边有事,回家要不要带你?】
【Zzzz:要,你什么时候走?】
【关屹:都可以】
冉照眠在这里玩了一个多小时,现在有些待不下去了。
【Zzzz:10分钟后你来接我吧】
说完他发了一个定位过去。
余弥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给关屹发消息?”
冉照眠“嗯”了一声:“我让他来接我。”
“这么早就走?”
“嗯,想回去了。”
闻言,余弥也不再多劝。
冉照眠站起来:“我出去透透气,耳朵疼。”
冉照眠往外走去,正要出门时,脚步陡然一顿,在外面的霓虹灯牌下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对方正侧倚着墙垂头看手机。
个高腿长,穿着一件酒红色缎面衬衫,随意解开了几颗扣子,领口开得有些低,脖颈修长,锁骨明显。
外面一件黑色时装款亮面漆皮薄外套,没有系扣子,只束着一条带有金属元素的同色腰带,顺着腰侧垂下来,衬得腰劲瘦窄薄。
皮肤愈发显得冷白,在这样寒凛夜色里,带着几分冷意。
是祁砚衡。
路过的没有人能不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搭讪的人一波接一波。
冉照眠不禁有些恍惚,他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幅模样,只觉得传言不虚。
他看上去就像是应该在这种场合玩乐的。
他突然意识到这人是有一套穿衣礼仪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穿适合什么场合的衣服,绝不冒犯过火。
以致校园里的他和现在竟是两模两样。
尽管面容不变,但现在似乎是一点都不遮掩,就像当初手上的那枚浅金色戒指,张扬得明明晃晃,火力全开。!!!!
冉照眠突然回过神来,心里慌得一批!
不是,虽然他刚刚想了想如果祁砚衡在的话会怎样,但这不代表真的希望他在啊!!!!
靠!
还就站在门口,他想跑都跑不了!!
冉照眠立马转身,准备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谁知一转身就撞到了余弥身上,余弥手上拿着他的外套:“我看你准备出去,只穿衬衫会冷。”
冉照眠迅速拉着他转了一个身,让他的身体挡住自己,一边往里走:
“救命救命救命!快带我逃!”
余弥一慌:“怎么了怎么了?”
冉照眠低声吼道:“祁砚衡就在门口!”
“你追的那人?”余弥的脚步停了下来,“我看看是什么人物?”
说着他就扭头够着脖子往外瞅,定了几秒钟,然后扭头回来,完全抑制不住超大声:
“哇塞!!!”
冉照眠:“……”他给了他肩膀一拳,“嘘嘘!小点声!你刚刚的‘哇塞’一点都不直男!!”
“你躲他干什么?”
冉照眠已经累了:“你看看这里是哪里?我这张脸像是会来这里的吗?!”
余弥将外套盖在他身上,正要开溜,后面突然响起一道故意拖长的声音:
“冉照眠,过来碰杯。”
第36章
冉照眠:“……”
余弥:“……”
听到对方的声音时, 冉照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拔腿就跑。
对方还能在夜店里追他不成?
但这个想法也只出现了一瞬,冉照眠想了想那个画面都要被蠢哭了。
在原地石化了几秒后,冉照眠最终还是僵硬地转过了身, 余弥只能随着他一起。
余弥不由得将目光再次落到青年身上,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侍者拉开的门,走了进来。
现在就站在不远处, 似笑非笑地看着冉照眠。
刚刚在外面这人大多时是低着头,让人难以彻底看清楚整张脸。
只觉气质非同一般,身形漂亮,整个人带着股90年代港区老照片的奢靡感。
现在他毫无遮挡地显现在眼前,夜店门口的灯光虽昏暗, 但光色更纯粹。
明暗光影间,五官深邃,线条起伏立体,生得风流华靡, 浓颜系面孔带来的冲击是直晃晃的。
身量极高、肩宽腰窄,又穿得高级,往那一站, 满身高不可攀的矜贵感。
余弥知道冉照眠的眼光有多么挑剔,从小围绕在他身边的, 哪一个不是俊男美女?
不说别人,就说天天朝夕相处的关屹,还有他自己, 都是顶级的脸。
天天照着镜子, 眼光不高点都说不过去。
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对方眼睑微动,目光直直落了过来。
他搁在冉照眠肩上的手一下子就弹开了, 佯装挠后脑勺,望向别处。
余弥有点汗流浃背了,好有压迫感。
他还没想到该怎么办,身旁的冉照眠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慌乱,镇定得一批。
他有些意外地开口道:“学长?!好巧啊!”
祁砚衡缓缓挑了一下眉。
然后看着对方自然地将黑色长款羽绒服套上,把自己整个人都筒了进去。
就算那衣服的材质做工看着再怎么好,与这样的环境也是格格不入的。
以致他整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是要来这种场合的,说是误入更有可能。
冉照眠已经朝他笑了下,指了指身边的余弥:“我朋友喝醉了,跟我打电话让我来接。”
余弥:“……”
牛逼!
他立马伸手扶额,装作头晕的模样。
“你在这里……”说着,冉照眠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迟疑,“是来玩?在门口等朋友吗?”
祁砚衡从容坦然地点头,轻飘飘道:“对,我来玩。”
冉照眠眼睛都瞪圆了:“真的来玩啊!”
“怎么了,很奇怪吗?”祁砚衡问道。
冉照眠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好奇:“不是,就是get不到有什么好玩的。”他的语气生动,“里面真的好吵,我待得好难受啊,而且跳舞的人会往我身上贴诶!我刚刚接我朋友的时候吓死了!立马带着他飞了出来!”
祁砚衡敛下眸子,唇角弯了下,点头应和道:“原来是这样啊。”
冉照眠扶着余弥:“说这么多,应该打扰你了,那我先带朋友走,学长去玩吧,少喝点酒注意身体哦。”
说着,他就带着余弥朝着外面走去,在两人擦肩而过之际,祁砚衡突然叫了他一声:
“冉照眠。”
冉照眠顿在了原地:“嗯?”
他们身形交错而立,肩抵着肩,身侧的人却微偏过了头。
只这样一个简单微小的动作,对方的鼻尖已经离他的发丝很近。
似乎是笑了声,这人缓缓垂下了脑袋,擦着发丝往下,在隔着一点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冉照眠的身子僵住,然后察觉到了耳畔边属于对方很轻的呼吸。
对方慢悠悠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酒味啊?”
说完,祁砚衡扭头看向冉照眠。
冉照眠侧过头,恰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嗅了嗅自己的身上,不慌不忙道:“这么明显吗?刚刚我朋友一起喝酒的同伴不让他走,我替他挡了一杯,想把人带走还真不容易。”
祁砚衡这下是真的彻底笑了出来。
他一把拎住准备溜走的人,带着他换了个朝向。
冉照眠猝不及防地被迫转身,面对着夜店内部。
祁砚衡搭在他肩上的手指点了两下:“知不知道我几点来的?”
冉照眠突然有种很不详的预感,然后就听到了祁砚衡的声音:“9点。”
冉照眠:“……”
他是快10点到的。
似乎想让他看的更清楚,祁砚衡站在他的方位,朝着前面示意了一下。
“我在那里。”
通过一段弯曲的甬道,对方指向了二楼的包厢。
而从那里往下看,一览无遗。
冉照眠:“……”
余弥:“……”
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道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察觉到两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埋着头装鹌鹑的余弥吓到飞起,连忙把手机按静音。
他干巴地“哈哈”了两声:“那个,你们聊你们聊,我朋友找我,我立马滚。”
说着就要跑。
“诶……”冉照眠刚上前一步,就被勾着肩带了回来。
余弥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立马滚远了。
冉照眠咬牙,心底骂了句不靠谱!
“不说点什么吗?”祁砚衡松手后退了一步。
冉照眠转过身看向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是要说点什么,这样吧,学长你先解释。”
祁砚衡:“……?”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冉照眠绷着一张雪白雪白的脸,认真得煞有其事:“我先把解释和自省的机会让给你!”
“首先,偷偷在二楼看我的事,我就不多说了。”
“其次,我在这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了,你都没想着来跟我打声招呼?好哇!你在你朋友面前装不认识我?”
“要说不想下楼,那你现在出来透气算什么?你就那么经过了我的卡座,你忽视我!”
“最后,你还耍我!看我那么绞尽脑汁地找理由,很有趣吗?”
祁砚衡真的是叹为观止,然后缓缓伸出手来,给他鼓掌。
冉照眠:“……”
他这个不接招的反应,让冉照眠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
抱臂的手也缓缓下滑,揣在了袖管里。
他硬着头皮道:“但我都不跟你计较,你要向我学习。”
“向你学习?学习你的不计较吗?”祁砚衡朝他走了一步,“所以你觉得我要跟你计较什么?”
冉照眠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从我的角度,没有。”他虚心请教,“你觉得呢?”
祁砚衡笑了出来,拖着声音戏谑道:“冉照眠,你好会玩啊。”
冉照眠不要脸地应道:“哎呀,就一点点,比不过你。”
他不准备辩解这一点,既然是在楼上,就代表着不只是看到了他这个人。
应该还看到了他喝酒划拳,骰子扑克。
等等,大冒险惩罚的时候,他找别人干了什么来着?
“……”
总之,那种熟练程度已经不是说只来了一次两次能够敷衍得过去了。
不过,成年人来玩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别人觉得他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那是别人的事。
他又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会来这里?
再说了,祁砚衡自己不是也经常来酒吧夜店吗?
要教训他,理由也站不住脚。
只是人往往会对单纯无害的人更不容易起警惕心,这点有点可惜。
不过问题不大!稳住!!
想到这里,冉照眠挺直了腰背,嚣张道:“所以呢?”
祁砚衡笑着看他,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垂着头又缓缓靠近了一步。
他太过自在,几乎像是踱步般,于是就显现出几分游刃有余的轻挑,一种无声捕猎地压迫感。
“所以,你刚刚慌什么?”
“……”
冉照眠背脊抵着身后的墙面,垂下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可恶!路走窄了!
甬道里有人来往,但这种地方,就算贴在一起热吻都是常见的事。
没有人对他们在这里说话感到异样,只会因为两人的脸多看几眼。
“有点奇怪,是吧?”祁砚衡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几分散漫,“我没觉得你来玩有什么问题,会玩也无所谓,但你偏偏躲,还装作是来接朋友的。”
祁砚衡垂眸看着他,声音很轻,带着逗弄:“骗我干什么啊?”
冉照眠仰头看着他,他们的距离很近。
对方今天毫无保留,一点都没有刻意低调,张扬肆意到有些不顾忌任何人死活的程度了。
额前的发丝尽数捋到了后面,整张脸毫无遮挡地展露。
眉眼清晰,于是那股攻击感愈发强烈。
单边耳朵上佩戴着一枚和衬衫同色的红钻耳钉,光线昏暗都掩不住它上等的成色。
对方还怼脸这么近……冉照眠突然真情实感地感叹:“学长!你今天好帅啊!”
祁砚衡:“……”
“刚刚你说什么?”冉照眠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他,“被帅飞了,没听到!”
虽然……但是,祁砚衡偏头笑了出来。
好吧,他居然真的很受用!
“我说……”
冉照眠大声:“啊?”
祁砚衡笑够了,伸手扯了一下他乌黑的发丝。
“冉照眠,今天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所以你现在要不要考虑闭眼睛?”祁砚衡笑道,“这样大概能听到我说话。”
冉照眠:“……”他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偏开脑袋,“哼!”
祁砚衡继续道:“不想让我知道你经常来这种地方玩,是怕在我这里形象崩塌?”
其实他早就有所察觉,之前他们轰趴的时候,他就觉得冉照眠的气质和这种地方似乎并不相悖。
所以在这里看到对方,他只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如果是这个原因,为什么在意我的看法?如果不是,给出你的理由。”
话音落下,似乎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只隐隐听见侍者开门问好的声音。
冉照眠看向祁砚衡的身后:“理由。”
祁砚衡扭头,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穿着黑色大衣模样冷峻的男生立在那里,气质皎皎。
——关屹。
关屹和祁砚衡对上目光。
“……”
饶是关屹一向心稳,也有些猝不及防,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没人告诉他有这一茬啊,意思是,现在可以连个剧本都不给了吗?
看到关屹的那一瞬间,冉照眠真切感受到了什么是救赎!
差点忘记他了!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余弥雀跃的声音:“关屹!你终于来了!可把我给等的!”
余弥硬着头皮迎接了上去。
关屹:“……嗯。”
余弥带着关屹往里走。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祁砚衡才重新看向冉照眠。
缓慢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冉照眠低声道:“我前阵子发现,我舞社的朋友也认识他。”
“我不确定我创造的这个机会,你会不会反对,觉得我擅自行动,所以才躲你。”
祁砚衡目光下至落在他身上,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冉照眠蓦地觉得现在的气氛比刚才还要令人紧张不安。
对方似乎褪去了刚刚调侃时的温和,带上了几分冷感,像是隔着一层玻璃。
按理来说,自从他说和关屹的关系变得“不错”后,对方给他的自由度挺大的,几乎是放养,很多时候都让他自己想具体的招。
尽管这事不在对方计划中,但他也不是像之前那样没尊严地“追”,导向的“结果”也不会变差。
冉照眠突然有些迷茫,这个会让他这么生气吗?
他有些犹豫,要不就趁这个机会,彻底摆脱“追人”这个借口?
他好像……有点不想再以这个理由去和祁砚衡相处了。
冉照眠感觉背后有些冒汗,正准备开口,就听到对方出了声,语气里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所以你现在要和他去玩?”
冉照眠连忙摇头:“不玩了,回家。”
祁砚衡笑了声,意味不明道:“不是正在等他吗?怎么突然又要回家了?”
冉照眠:“……”
他有点想抱头尖叫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所以他该怎么办?!
于是,他老实请教道:“那我该做什么?”
祁砚衡透过甬道看着劲爆热烈的舞池,漫不经心开口道:
“你说……我不和你打招呼,在朋友面前装不认识你?那我多冤枉啊。”
“如你所愿。”他看向冉照眠,“走吧,介绍你们认识。”
第37章
冉照眠意外地看着他。
祁砚衡反问道:“怎么, 不愿意了?”
冉照眠摇摇头,虽然他刚刚只是为了狡辩随口一说,但既然对方同意了, 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我去和我朋友他们说一声。”
“礼尚往来。”祁砚衡冷不丁开口,“你怎么不介绍他们给我认识?”
冉照眠:“……?”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 “学长,这样有点奇怪。”
对方把他带过去,主要是一起玩,那么起码明面上,介绍的目的是交朋友。
可如果他把祁砚衡带过去介绍了一圈, 祁砚衡就要走人,并没有和他们一起玩的打算,冉照眠还众目睽睽下跟着他跑了,这算什么?
显得像是他特意把祁砚衡带到自己朋友面前, 让他们认个脸熟,太刻意强调他的身份了。
关键是……他们现在有什么身份啊!
无关礼仪和看不看重对方,如果有一起玩的机会, 介绍是件很顺其自然的事。
但现下,这只是一件他简简单单和他的朋友说句“我碰到熟人了, 我过去和他那边打个招呼”的事儿,朋友们也不会多想。
怎么就要介绍来介绍去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 他的那些朋友们虽然和关屹不熟, 但也是知道他们的关系的!
冉照眠真想扯着嗓子“啊”一声。
要不然他才不管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直接把人带过去介绍得了。
显得暧昧也就暧昧了,好事啊!
但现在, 他只能满身正气地拒绝:“要不等下次机会合适的时候吧。”
祁砚衡看着对方的脑袋顶,常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他还不至于不懂这么点社交潜规则,但他偏要故意问。
“怎么奇怪了?”
冉照眠小声:“又不是谈恋爱。”
祁砚衡拖着声音,像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懂了,怕关屹误会。”
冉照眠:“……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祁砚衡:“……”他低头笑了声,不再为难人,“行,那你去。”
两人一起朝着里面走去,室内的温度高,冉照眠把外套重新脱了下来。
看着眼在楼梯口等他的人,然后才快速回到自己卡座边。
其他朋友要么在蹦迪,要么在玩游戏。
只有关屹和余弥坐在角落里,气氛极为尴尬冷凝。
看到冉照眠回来了,余弥才松了一口气,尽管和关屹从小就认识,但真算不上熟。
总不能直接把人撂在这里,可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就差说天气真好了。
何况对方一向讨厌这种地方,现在被迫进来坐着,整个人的气压愈发低。
冉照眠看了他一眼,发觉比想象中的心情还要差,小声问余弥道:“你惹他了?”
余弥低声开口:“我哪敢啊,刚刚经过的时候有人贴着他跳舞。”
冉照眠:“……”
难怪脸这么绿。
余弥连忙问道:“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听到这个问题,关屹才缓缓看向他,他也想知道,现在是个什么鬼情况。
冉照眠清了清嗓子:“情况是,我现在要去远航……”
关屹冷冷地看着他。
冉照眠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跟他过去玩,他说了,会送我回家。”
说完,他看向余弥,余弥连忙应道:“你上去后,我帮你把弟弟恭恭敬敬送出去,不让任何人碰到他一丁点!”
冉照眠拍了拍他的肩,还是靠谱的!
关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不要喝醉,更不要喝了酒还让他进屋。”
对方送他回家,冉照眠肯定是要回自己房子那边去的。
操心操不完,也不知道谁是弟弟。
冉照眠震了一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见人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冉照眠也不再啰嗦:“行,我过去了,等会儿帮我向其他人解释一下,下次我请客。”
“小山,你路上开车小心,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说完,他拎起外套,朝着祁砚衡走去。
祁砚衡正在和盛文瑄发消息:
【7:等会儿我带个人过去,你帮忙提醒下吧,不要起哄】
消息回复得很快。
【盛文瑄:你不说我本来觉得没什么,你一说,我就有点想起哄了】
祁砚衡懒得理他,反正说了,对方会知道分寸。
他抬头看了那边的卡座一眼。
说是和朋友说一声,他怎么看着主要是和关屹说?
不是“一声”?现在都几声了?
又过了会儿,冉照眠才起身过来。
祁砚衡收起手机,两人一起朝楼上走去。
刚到二楼,下面就传来一阵沸腾地尖叫。
冉照眠朝楼下看了一眼,是有个跳舞的男模撕了衬衫,还落下一点湿漉漉的碎布条挂在身上。
再看一眼,两眼,三眼……
不知道几眼后,冉照眠收回目光,对上了祁砚衡似笑非笑的视线。
冉照眠心里“突突”了两下,笑得很乖:“舞跳得不错,我刚刚扒舞蹈动作呢。”
“扒这个舞?”祁砚衡随意瞥了眼,就收回了目光,“你要擦边?行,我等着。”
冉照眠:“……”
谁说跳给你看了?
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对方漫不经心回答下几分微妙的异样,迟疑了一会儿。
“你还生气呢?”
哦,对,刚刚对方为了关屹瞒他、躲他、骗他来着。
这事在祁砚衡这里本来已经过去了。
但他面不改色地应道:“嗯,但生气又能怎么办呢?”
冉照眠理亏:“要不我补偿你,你想要什么?”
祁砚衡的脚步停了下来,补偿?
他垂眸看着正望向他的人,安静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里面有人在打牌,一起?最后你赢得的筹码最多,我就放过你。”
见人不说话,祁砚衡问道:“或者你想玩别的?”
冉照眠摇摇头:“不用,这个可以。”
他只是有些奇怪,就这样?那对方也没得到什么补偿啊。
祁砚衡笑了笑,解释道:“输了也不用担心,筹码只是作为游戏道具,不会兑换金钱。”
“那你们玩起来会不会没有胜负欲?”
“会真心话大冒险,掏心里话和创造黑历史更有意思,不愿意履行的除了喝酒,还要算作欠一个人情。”
冉照眠点点头,这样玩确实更有趣,要是得了一个人情,更是赚了。
他正要跟着继续走的时候,脚步陡然顿住,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等等,我就穿这样过去啊?”
早知道今天有这么一遭,他一定好好拾掇拾掇再出来。
冉照眠只觉得开学时候的诅咒重返,明明他每天都巨漂亮的,好吗?!
就今天心情不太好,被余弥拉出来喝酒玩游戏放松,难得懒了这么一次。
可恶啊!
祁砚衡回头看了他一眼,挑了一下眉:“没那么多讲究,已经很漂亮了。”
“很?那就还有‘更’?”
祁砚衡忍着笑,非常有眼力见地更改话术:“已经最漂亮了。”
对方似乎是随便拿着件外套就出了门,现在外套搭在小臂上,里面只穿了件宽松白衬衫和浅色裤子。
如果不是这个天气更应该穿毛衣,衬衫是因为室内温度高才特意换上的以外,他这一身确实不像是来夜店玩的。
太过干净了,和周围各种出格大胆、奇形怪状的衣服也太不一样。
虽然这身着装不适合这个场合,但不代表他不漂亮。
略微宽松的衣服愈发显得人清瘦单薄,身形漂亮修长,单单是立在那,气质仪态就已是过分出挑。
不管他穿什么,其实都是衣服在沾人的光。
所以祁砚衡说得坦然无愧,本就不是瞎说。
冉照眠因为这句夸赞,神采迅速飞扬起来,分外得意。
接得比对方夸得还心安理得,他就是最漂亮!
祁砚衡笑着看他的眉眼,突然有些想添点别的。
想了想,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枚几何线条镶钻设计的胸针。
那是他出门时突然觉得有些冗余的存在,所以取下来放在了口袋里。
现在到底还是有了用处。
他站在对方面前给人佩戴好,冉照眠垂着脑袋看他手指的动作,灵活利落。
等戴好后,他要抬起头来,就发现对方的手臂绕过了自己的颈侧。
他整个人顿住,祁砚衡伸手把他敞着的领口以一个更大的角度翻折了过去。
于是脖颈锁骨线条愈发突出,整个人也更显随性纵意。
祁砚衡垂眸,对上了对方看过的目光。
他自然地移开视线,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取下了食指上的一枚银色戒指。
那其实是一枚齿轮互相嵌合可以分成两枚的戒指。
他分别放在对方衣服内外,再齿轮合拢,像一个夹子般,将一侧领口固定住。
两人离得有些近,整理领口时,祁砚衡的目光难免会流落到对方的脸上。
其实很多人觉得冉照眠可爱,大概都是因为他的性格以及言谈举止。
单纯脸来说,他并不是那种可爱稚幼的长相。
因为五官轮廓流畅,侧脸从眉骨到高鼻,线条起伏,并不带有肉感的憨态,每一处都是精致的。
而眼睛是最能代表一个人气质的五官,寻常人一眼看去,只觉得他眼睛大。
但再看,就会发现眼型并不是钝圆。
内眼角收束,眼尾向上,连带着黑睫压出的那条线和扇形双眼皮延展的轮廓也是向上的。
他整个人看起来太轻盈通透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特质的外貌,一般人都想象不出来,他出现在酒吧夜店会是什么模样。
可一旦看到他出现,又丝毫不会觉得奇怪别扭。
祁砚衡其实还有点想添些别的色彩,冉照眠那样的模样气质,或浓或淡都很合适。
但衣服到底是基础款,添多了反而累赘,现在领侧的一枚银环和款式简约的胸针就够了。
冉照眠乖乖站着由他整理,对方有品位得十足明显,他丝毫不怀疑他的眼光。
见祁砚衡不动了,他才仰头看向他。
就见这人视线微微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冉照眠问道:“好了?”
祁砚衡看了看他裸露的肩颈,因为清瘦锁骨突出,凹陷明显,划动的霓虹灯光在双侧的小窝阴影处流转。
他突然伸手道:“戒指,还我。”
冉照眠:“……啊?”
第38章
冉照眠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一时没有动作。
但见祁砚衡就要上手自己取下来把领子合回去,他立马伸手捂住领口,警惕道:“干嘛?”
他能从后面的反光墙面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虽然不会对容貌有什么很大的改变,但形象上却是与这个环境更相融了些。
他喜欢,那改什么?!
祁砚衡:“……”
但到底是对方的东西, 冉照眠觉得自己这样理直气壮地霸占有些不太对。
他有些迟疑地放下了手:“这个戒指对你很重要啊?那你干嘛随便取下来给我当饰品?”
祁砚衡深呼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开口道:“算了,就是觉得有半枚戒指在衣服里面直接贴着你的皮肤,你会硌得不舒服。”
若是以戒指重要为由要回来,那一开始就应该谨慎珍惜些, 不要给出得那么轻挑随意,然后又后悔。
可要是说出真实想法,理由太站不住脚。
他甚至觉得冉照眠会反问一句:“领子收回去?怎么,你保守啊?你保守你衬衫开到胸?”
不管什么借口, 都显得他这人有点问题。
冉照眠感受了一下:“倒也还好。”
祁砚衡也不再纠结这个:“行,那就这样吧。”
他仔细观察了下冉照眠的神色,即将要去到一个基本所有人都不认识的新环境, 对方好像也没有丝毫紧张和局促。
面上满是好奇和新鲜感作祟的跃跃欲试。
就算刚刚问了问衣着问题,也不是因为穿得不适合而感到不自在, 而是单纯想更漂亮些。
他无声笑了下,领着人进了包厢。
里面的人并不算少,成群的聊天打牌玩游戏中, 一片热闹喧腾。
推门无声, 但在进入屋子内的那一刻,不少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朝门口望去。
有个新人过来不稀奇, 但祁砚衡的一举一动本就引人关注。
——而这个新朋友是由他亲自带来的。
尽管盛文瑄已经提醒过了,但是根本压不住大家的八卦之心,不立马开口叭叭询问已经是克制。
不说别人,就连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祁砚衡身边的男生。
他很少看到有人不会被祁砚衡过于灼人的模样压得颓然,他这个人显得太具有攻击性。
但显然,对方就没有。
他站在祁砚衡身边,却完全不影响本身的存在攥夺着人的眼球。
尽管已经看清了他的模样,众人的目光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他身上落。
更神奇的是,他们俩的气场居然是相融的。
盛文瑄头一次感受到契合感是个很玄学的东西。
明明容貌气质类型大不相同,但站在一起,就是给人感觉微妙,磁场很合。
见众人齐刷刷抬头望来,祁砚衡挑了一下眉:“看什么?等我唱戏呢?”
有人直白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等新朋友啊。”
祁砚衡笑了下,没让冉照眠在包厢中间站着任人围观,直接带他到沙发边,单手扶着人的肩背,让他坐下。
然后一边开口道:“迎接新朋友,不应该先自我介绍吗?”
众人就笑了,维护得太过明显。
于是也都不扭捏,简单地介绍着自己。
都是有眼力见的人,虽然不至于以貌取人,但还是能从模样气质、言谈举止中看出些什么。
从容自如、大方坦荡,到底能让人更心甘情愿的接纳。
否则再客气有礼,也只是出于对祁砚衡的尊重。
现下见男生目光清亮,眉眼带着笑意,下眼睑处卧蚕弯弯的,干净得像是一捧融化的雪水。
他就这样泰然地接受着众人的视线,到谁和他说话,就礼貌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神没有丝毫闪躲飘忽。
说话干净利索,不带有任何不良语言习惯的重复连接词,说明脑子聪明,逻辑思维强。
众人心里就有了数,态度不自觉愈发真诚和善了些。
有人好奇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冉照眠仰头看了眼倚坐在他身侧沙发扶手上的青年,见对方没有意见,才开口道:“我们是室友。”
在别人观察他的时候,冉照眠同样在不动声色地看这群人。
大概能判断出其中关系最好的是哪些。
学校有些传言果然也不假,里面的人有摄影师、画家、音乐家,大多是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半公众人物。
祁砚衡早熟,交友圈子的年龄普遍比他大,但也大不到哪里去,都是一群年轻人。
“室友?你们是一个专业的同学?”
“我今年入学,金融专业新生,各种机缘巧合就一个宿舍了。”
祁砚衡没有插话,就只是安静地垂头,笑着看他说话。
姜颂琢磨着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好奇道:“话说,你领口那里原本是不是一枚戒指啊?好像和砚衡是同一个款式,这么巧?他今天正好戴了。”
盛文瑄:“……”
服了,就他有眼睛,就他有嘴?偏偏还没有耳朵。
谁没听见他们是一个宿舍的,可祁砚衡什么时候把校内认识的人介绍给私人交友圈过?
说是一个宿舍,以祁砚衡那性子,又会回去住几天?不同专业不同年级,真当人那交情是宿舍里处出来的?
谁又没看见祁砚衡手上空了,可冉照眠的领口上却有一枚戒指?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他们也不是看见个人就要凑对八卦的,可现在着实是有点要憋出内伤了。
偏偏他有一张嘴,在那里问问问。
“你怎么没戴了?”姜颂已经看向祁砚衡握着杯子的手指上,突然长长“哦”了一声,“懂了,像撞衫,嫉妒人家戴得比你好看,是吧?”
所有人:“……”
然后又明里暗里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们,就很好奇当事人会怎么说!
祁砚衡已经不想给姜颂一个眼神:“你脖子上原本挂的是不是一个脑子啊?你怎么没带了?”说着,他也长长“哦”了一声,“懂了,带不带没区别,减轻点重量轻松些,是吧?”
姜颂差点没跳起来要和他拼命,被盛文瑄忍着笑死死按住。
其他人虽然有些可惜没能听到正面回应,但还是笑闹着故意起哄蹿火。
说完,祁砚衡也不再多解释,偏头喝了口酒。
只是垂眸的时候,看到身旁的人笑得肩背都在抖。
冉照眠心情确实很好,上次类似这样的活动,还是去露营基地的时候。
但除了他和井川外,祁砚衡没和其他人多说几句话,别人也不太好意思靠近他。
就算是玩游戏,他也是漫不经心游离在外。
原来对方在一群私交好的朋友面前,是活跃的。
祁砚衡没忍住扯了下他的发丝,冉照眠捂着后脑勺,无辜地看了他一眼。
冉照眠还记得刚刚在外面,祁砚衡说赢得最多筹码就不生气的事,看着桌面上的扑克,指了指:
“你们刚刚在打牌吧,我能加入吗?”
说着他往旁边挪了挪,让祁砚衡坐在了他的身边。
有人逗他道:“有惩罚的,才18岁啊,要是输了不会哭吧?”
冉照眠刚刚从祁砚衡那里听过,真心话大冒险嘛,想放弃就要喝酒,再加欠一个人情。
他的声音清亮干脆:“真心话我说,大冒险我做,做不了酒我喝,人情算他的。”说着,他用大拇指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人,“但我18岁,你们还是欺负我了。”
一群人陡然乐了,祁砚衡也笑,倒是爽快应了下来:“行,人情算我的,但你这么说,他们欺负你就更带劲了。”
冉照眠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么没有脸面的吗?”
看着一向嚣张的人步步退让,大家都觉得稀奇:“就因为他脸面大,所以人情更要抢啊。”
已经有人将初始固定筹码道具分配到每个人面前,然后开始洗牌。
算是一种玩家对抗类型游戏,考验博弈策略以及心理素质,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运气。
冉照眠其实挺放松的,虽然祁砚衡那么说了,但他今晚要是不倒霉能在这里被捉个正着?
指不定运气就会蔓延到游戏上。
那输了就输了,他换别的方式让对方消气。
众人本就是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倒是没想到冉照眠居然真的很会。
心里素质稳得不行,洞察力也强,总是顶着一张没有任何心机谋算的脸,抓住机会干最大胆的事。
倒真让他拿走了几次底池内所有筹码。
于是纷纷认真了起来,大了好几岁,还被按着打未免也太丢人了。
冉照眠也没骄傲托大,面前的都是聪明人,还比他更有阅历。
熟悉他的打法后,渐渐追上来,是很正常的事。
他将起手牌扔到中央:“我选真心话。”
虽然输家不止一位,但每局只惩罚跟注最多的人。
这局他跟到了低,以四条输给了同花顺,自然亏最多。
赢家是盛文瑄,好不容易被他逮着了冉照眠惩罚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这种游戏输了又怎样,在某些时刻指不定就是输对了。
他看了看冉照眠身旁的祁砚衡,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想着撬一点东西出来。
“今晚在夜店玩,有心动的瞬间吗?”盛文瑄补充道,“哥不为难你,一时 crush和好感都算。”
圈定了时间地点,范围就已经缩小了很多,对方那般好模样和性子,寻常人大概是看不上的。
盛文瑄已经做好了对方要喝酒的准备。
但没关系,喝酒也算是一种答案。
却未料听到了对方直接干脆的声音:“有啊。”
冉照眠握着杯子,直直看着盛文瑄,忍住了下意识想要往旁边看的视线。
但他还是察觉到身边青年胳膊动了动,喝了一口酒。
其他人也没想到,他居然没有半点犹豫就说了出来,所以听到答案的时候,都安静了一瞬。
然后下一刻立马闹着起哄:“大气,果然年纪小就是更勇啊!”
祁砚衡平静地喝完了杯里的酒,能隐隐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往他身上瞥。
瞥得他有些烦,都以为是他,实际上人关屹还坐楼下呢。
但到底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闹过之后,很快发放新一轮的牌。
祁砚衡到底还是栽了一把。
整晚上,对方一直都是最稳的那个。
一旦出手就是稳操胜券一击毙命,以致现在对方桌前的筹码已经堆满,是所有人中最多的。
作为赢家,冉照眠看向他:“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冉照眠仔细想了想。
其他人隐隐有些八卦的意味,他不是没察觉到。
但他不清楚这是因为祁砚衡很少带人过来玩还是什么别的情况。
所以不敢自由发挥太过,怕这群人精看出来什么。
但要是随便一个问题,放过这个机会又有些不太甘心。
最后,他朝着人笑了下:“实在不知道问什么了,那我抄文瑄哥的答案,你回答同样的问题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直直望着他们俩。
就看到,祁砚衡也在看冉照眠,光线模糊,神色不甚清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最后,在一道道视线中,对方探身拿起酒瓶给自己杯子倒满。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慢条斯理的。
于是愈发体现出清醒理智,所有的答案都未曾冲动。
昏暗暧昧的灯光下,隐约看见对方吞咽酒液时滚动的喉结。
“噔”的一声,空杯子被轻轻搁在了桌面上。
众人心里好似也随之响了下,竟是放弃问题,没有回答。
就听到了他对冉照眠道:“我欠你一个人情了。”
第39章
虽然之前大家心里不是没有八卦好奇, 但到底也是打趣居多。
外面怎么传祁砚衡的,他们不管。
作为身边较为亲近的朋友,他以前有没有真谈过恋爱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正是因为如此, 才会格外惊讶。
调侃归调侃,其实没想到得到当事人的回应。
他那样一个利落的性子,不说否定的答案, 选择了喝酒,已经能说明很多了。
双方表现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们能说笑玩闹。
但一旦真显现出几分不同寻常,反而不好再打趣。
有人笑着转移话题道:“喝得挺干脆啊,可惜了, 这人情没欠到我身上。”
其他人也自然接话:“眠眠啊,得坑他笔大的。”
冉照眠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有些快,面上却什么都没显现出来,笑着应了一声。
心底却更纠结了。
在对方喝酒的那一刻, 冉照眠的脑子就开始嗡鸣。
第一时间,他不可能不往自己身上联想,怎么不会是他呢?怎么不能是他呢?
想到了对方带他来见朋友。
想到了刚开学不久时, 那时意外发现他们有同款戒指,但祁砚衡不想引起误会, 不准备再戴,边界线划得明明显显。
现在却直接把自己戴过的戒指往他领口那么扎眼的地方放。
但是……冉照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一时头热。
细究起来, 说有多暧昧, 好像也不至于,又不是往他手上戴。
如果是关系极亲近的朋友,进入了他的安全线, 是不是也有可能会这样?
而且……冉照眠想到了盛文瑄问的那个问题。
今晚在夜店,有心动的瞬间吗?
瞬间太短暂了,像是一簇骤然炸开的火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熄灭了,说明不了什么。
而且,是“瞬间”,甚至问的不是“心动的人”。
那这其中的余地其实挺大的,还有可能对某个行为心动,再或者……谁说白月光不能是这里的某杯美酒?
盛文瑄还真没说错,确实没真的想为难他。
可恶!为难一下子啊!问具体点!!
冉照眠不太适合亲自问祁砚衡更详细的东西,显得他好像在求证些什么。
只能借由想不出来问题,抄盛文瑄的答案。
现在得到了回答,整颗心反而愈发七上八下了。
他知道,感情是有陷阱的。
他对祁砚衡心思不纯,自然期待同样的回应。
就会不自觉地关注他的言行,甚至放大所有举止,以寻求对方或许也对他有别样心思的证据。
但这种情况往往是想太多,那可真是太致命了,容易朝着一厢情愿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冉照眠喝了一口加了冰块的酒,让自己稳下来。
游戏又继续了几轮,冉照眠已经有些神思不属。
再次拉回他注意力的,是他手上暗牌为红心Q和红心K,而三张公共牌中有张红心J.
他身子坐直了些,选择跟注。
第4张公共牌被翻开——红心10.
冉照眠的心跳快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一些酒,还是被刚刚的事影响了心态,他没有那么稳了。
场上弃牌的人很少,目前公共牌的花色漂亮,比较统一,10和J还连在一起。
起手牌好的话,拼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冉照眠就是那要拼一把的,他加注。
但不能加太多,以防被察觉把人吓跑,得是一个大家都能接受觉得正常的合适范围。
一圈之后,到了翻最后一张公共牌的时候。
冉照眠伸手。
祁砚衡侧头看了他一眼。
冉照眠没注意他的目光,他有点紧张了,感觉呼吸都热了些,心跳愈发快。
就最后一步。
要么一手废牌,要么一飞冲天!
手指抵住了牌面,他将那张扑克翻开,一张红心A在他眼底炸开。
——皇家同花顺。
冉照眠只觉得心里噼里啪啦作响。
虽然就是一局游戏,但人这一辈子就算玩再多,能出几个皇家同花顺!
这么低的概率都能发生,有种被老天眷顾的感觉。
如果不是不可以,他都想在包厢里跑几圈了。
他面上死死绷住,忍住就要跃出胸腔的心跳和雀跃,准备“镇定”收回手——
“嗡嗡嗡——”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准确来说是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刚翻完牌的那只手的手腕上。
袖子随意向上撸起,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臂,腕骨清瘦突出。
一个普通的黑色手环也戴得像是高奢首饰,它正在震动作响,提示“异常心搏”。
冉照眠:“……!”
他迅速调整手环,硬着头皮,还没开口解释说手环有问题,每天都会瞎震,就听到了众人的声音。
盛文瑄:“弃牌。”
姜颂:“溜了。”
“我先去远航。”
“识时务者为俊杰。”
“都弃啊?那我也弃。”
“bye~”
……
“啊啊不可以!”
冉照眠简直道心俱灭,整个人都破防了。
有人大笑道:“牌这么好?心跳成这样?那我们还不自量力干什么?”
“哈哈至少得是个同花顺吧。”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砚衡喝酒说欠个人情的时候都没震吧?这一手牌震起来了?砚衡功夫修炼不到位啊!”
冉照眠:“……”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祁砚衡,就见对方正倚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笑。
为皇家同花顺心动,不可以吗!!
一时间,冉照眠只觉得失去了所有手段和力气,还丢了好大的人。
整个人一下子就自闭了,从沙发上滑了下去,伏在上面狠狠捶了几下。
他的反应实在太可爱,越好玩大家就越想逗。
“这里不能坐电梯,也不能睡觉,快起来!”
冉照眠一动不动,埋着头谁都不想理,就当他去了吧。
这个皇家同花顺跟着他委屈了,最罕见的顶级牌型结局却如此窝囊!
头顶却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加注。”
“腾”的一下,冉照眠抬起了头,手撑着桌面“坐着电梯”缓缓升了起来。
祁砚衡伸手把他捞起来重新坐在沙发上。
冉照眠对上了他掩不住笑意的眸子:“加注?”
场上还有祁砚衡最后一个人没有弃牌。
“对。”祁砚衡将面前的所有筹码轻轻扫向他的方向,边问其他人,“我们玩的是无限注吧?”
冉照眠这下子心跳是真的要起飞了,在胸腔内“砰砰”作响。
无限注是可以全下的,也就是人们听过的All-in.
众人纷纷对视了一眼:“当然。”
祁砚衡就笑着道:“行,都是你的了。”
冉照眠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脸上红扑扑的,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就听到带着调侃的声音响起:“手环是不是坏了啊?这都不震?!”
话音落下,就引发了一震喧闹的笑声,止也止不住。
冉照眠:“……”
这个真过不去了,他以后都不要和祁砚衡的朋友玩了!
他伸出胳膊,将祁砚衡面前满满的筹码圈向自己,像是囤宝。
冉照眠看着手腕上的手环,只想着,幸好刚刚关闭了功能。
要不然他今晚一定完蛋了。
然后他将自己起手牌翻开,众人一看,果然好牌,红心的皇家同花顺。
不禁感叹道:“运气真好啊,我还是第一次见。”
冉照眠将五张牌拍进祁砚衡掌心中:“五心好运~”
祁砚衡笑了,手指捏着牌把玩着,展开又合拢,没有放回到桌面的牌堆里。
游戏进行到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
最精彩的一局也应该是最后一局,一个小孩成为最后的赢家,也挺好。
脑子也累了,于是都放松地坐着喝酒吃东西,简单地聊天。
见祁砚衡去卫生间后,姜颂坐到了冉照眠的身边,好奇地看着他领口的戒指。
刚刚被盛文瑄一说,再加上众人的反应,他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戒指就是祁砚衡那一枚。
“看来你和砚衡关系真挺好的。”
姜颂也不把话说太满,没有说哪种关系,友情不也可以?总归就是好。
冉照眠解释道:“这个等会儿要还给他的,现在只是借用一下固定领口。”
姜颂“嘿嘿”笑了一声:“不是单纯首饰的问题,他那么有钱,难道还会在意一些装饰品?”
“关键在衣服上,他插手你的衣服搭配了。”
“哦?”冉照眠好奇,“有什么说法?”
姜颂也没瞒:“他小叔是服装设计师,祁砚衡从小和他关系好,自然会被影响品味和审美习惯。”
“你应该看得出来,挺讲究一人,不过再讲究也是对自己。毕竟怎么搭配打扮是人家的自由,他不会有任何意见。”
“只有被认定关系亲近,熟到一定程度的,他才会多说几句。”
冉照眠想了想:“所以他也会给你们整理搭配衣服吗?”
姜颂大大“哈”了一声:“你开什么玩笑?他会说‘你再满身荧光跑我面前扎眼试试’、‘固定标语?你活在哪个年代?’、‘你信不信我用你那铆钉皮带抽你’。”
冉照眠:“……”
有没有种可能,不是祁砚衡的问题?
他委婉道,“他对文瑄哥不这样吧?”
姜颂摆摆手:“他会给文瑄一些简单的建议,比如什么颜色和配饰更适合他。”说到这里,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他针对我!”
冉照眠忍着笑不说话了。
姜颂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刚说‘也’?什么意思,他亲自给你整理了?”
冉照眠一顿,面不改色道:“没有,他跟我说‘你是来夜店的还是去图书馆的,穿这么素’、‘都5202了,领口这么严实,保守的话来这里现什么人?’”
姜颂狂点头认同:“是他,这就是他!”
冉照眠在心里大笑,他等会儿一定要告诉祁砚衡!
祁砚衡站在外面盥洗台前洗手,温热的水流淌过指间。
身边很快落下了另一道身影。
还没等对方开口,祁砚衡已经开口道:“闭嘴,懒得听。”
盛文瑄立马笑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祁砚衡抽了一张纸,慢条斯理擦手道:“瞎折腾什么,想太多,人家说的不是我。”
盛文瑄一听就明白,指的是之前真心话的那个问题。
这下他倒是有些意外了:“不是你?他不是你带来的吗?这里他还认识谁?”
祁砚衡无奈,估计今天包厢里其他人都这么想。
“不全是我带的,他在楼下玩,我把人逮上来的。”
盛文瑄:“……所以他指的是一起玩的同伴啊?”他很快意识到什么,“难怪你刚刚往楼下看,我还寻思你在看什么。”
他的思维也开始飞速扩散。
“他楼下有喜欢的人,你还知道,都一个学校的?”
“等等,他喜欢的人在楼下,你还把人捉上来?棒打什么鸳鸯呢?”
“他指的不是你,但你喝酒不正面回答问题总没跑了吧。”
“你all in个什么?好哇!祁砚衡!你背着我在外面当舔狗?!”
祁砚衡:“……”
他被机关枪一样的问题突突得头疼,倒宁愿对方像姜颂一样,脑子笨一点。
“闭嘴,要你教?”
手上已经没有一丝水汽,他垂下眼睑,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卫生间附近的光线暗黄,暖色顶灯投下,在人脸上落下一片不明的交错光影。
“我心里有数。”
第40章
看他这样, 盛文瑄也不再多说什么。
祁砚衡向来有主见,总是目标清晰,也不会优柔寡断放掉机会。
他说心里有数, 就一定知道自个儿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他又实在好奇,暗戳戳八卦道:“你说心里有数, 哪几个数啊?”
祁砚衡懒得理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盛文瑄上去追问道:“但我怎么看他对你还是挺信赖的啊?”
要不然也不会轻易误会,总之怎么看这两人都有点不对劲的苗头。
祁砚衡想,都帮他追人了,能不信赖吗?
但他不想过多说这件事, 只简单道:“我们以前有点渊源。”
盛文瑄有些意外,可还没来得及详问,两人就已经进了包厢门,于是立马安静下来。
冉照眠正在和其他人聊着天, 祁砚衡不动声色地坐回到对方身边。
“在聊什么?”
冉照眠扭头看向他:“没什么,就是刚刚被邀请去听演奏会,聊了些相关的事情。”
祁砚衡点点头。
他突然也有点好奇, 毕竟刚刚在卫生间里和盛文瑄只是随口说的。
他确实是因为以前的一些渊源,所以一开始就对冉照眠有几分心软和退让。
那冉照眠呢?他又不知道是他, 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信任一个人?
遇上个人品不好的,指不定会故意把他的事当做笑料八卦传出去。
于是,他也开了口:“我问你一个问题。”
里面有人在唱歌, 为了听得清楚些, 冉照眠朝他的方向靠近,然后侧倚在了沙发上。
“什么问题?”
祁砚衡问他:“一开始你怎么会信任我?”
冉照眠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
他语气轻松道:“我挺会看人的,感觉你不像坏人。”
祁砚衡拖着声音道:“感觉?你就靠感觉判断一个人?”
冉照眠也觉得显得有点太轻率了,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老实道:
“好吧,但说了你不许生气。”
祁砚衡握着杯子喝了一口酒:“你说。”
冉照眠垂下了眼睑,有些不自在道:“我们碰到过两次赵禹,你应该也猜出来了一些,他是我生物学父亲的私生子。”
祁砚衡一顿,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这个上面来。
都用生物学来描述也不肯叫声爸爸,想来也是极其厌恶的。
他无意刺探他的隐私和伤心事:“如果不想说就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冉照眠摇摇头:“没事。”
“那年我5岁,私生子只比我小半岁,我妈妈就是那时候和他离婚的。”
“后来她得到了一个很好的事业发展机会,就去了法国,我被小姨家照顾。”
祁砚衡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小姨对你好不好?”
冉照眠眉眼弯了弯:“很好,非常好!”然后他继续道,“每次节假日,我都会被妈妈接过去。”
“6岁那年的暑假,我在法国不小心伤了眼睛,大概有一周左右都不能见强光,也看不太清楚。”
“恰好我妈妈有个特别重要的工作,我又不想她为了照顾我而推掉,就让她把我带到了工作现场,我乖乖待着就行。”
“但其实我挺害怕的,完全陌生的环境,那时候我还没学法语,周围叽里咕噜说着我不懂的语言,眼睛也看不见。”
“就在那时候,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出现了。”
祁砚衡无意识转着杯子的手停了下来。
冉照眠毫无察觉地掰着手指道:“你想啊,他说中文,是同胞,又和我一样是个小孩,在那种情况下,我是不是会本能地去亲近?”
“现在想想,我觉得自己当时挺烦人的,我感觉他本来没打算留下来,但我太缠人了。”
“我怕他跑了,就一直贴着他、赖在他身上,他去哪里我都要牵着衣角跟着。”
祁砚衡没忍住笑了,故意道:“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讲啊。”时间过去了太久,冉照眠一边回想着当时的细节,一边开口道,“但他真的很耐心,我妈妈的助理照顾我都未必有他细致。”
“所以,那点因为客观条件引起的亲近意图就变成了真心的依赖,真的很有安全感。”
在5岁之前,冉照眠是不曾意识到“安全感”这个东西的。
因为那时赵泉还是个“好好先生”,他处在父母的爱护中,只当是如常。
直到彻底失去,才恍然意识到“安全感”这种东西的存在和重要性。
可对当时的他,已经无比稀缺。
他不敢从任何人身上找寻,尽管是冉明枝,他怕耽误她,更怕她会为他放弃某些东西。
于是那些不安与惶恐就不敢表露分毫。
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他却反而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
而对方恰好足够温和耐心,于是就这样,他居然感受到了安全感。
听到这里,祁砚衡实在没忍住笑了:“温和?你这滤镜开大了吧?”
他小时候着实算不上一个温柔的人,还有点拽。
他记得自己还戳开对方的脑门让他不要贴得这么近。
冉照眠绷着脸,指了指自己,又戳了戳他:“我当事人还是你当事人?”
小孩子其实最敏感不过,就算当时对方说话有些不客气,但那些举止里的细节,他不是察觉不到。
照顾一个看不见的小孩子,真的很麻烦的。
祁砚衡:“……你继续。”
冉照眠“哼”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和他待了一天,我现在唯一能记住的,是他的气味。”
他看不到对方什么样子,于是五感主要就集中在了嗅觉上。
或许气味与情感的链接更加紧密,所以他觉得有关气味的记忆是由心脏来留存,总是更长久弥新。
但要说“新”,也不至于有多新。
“过去太久了,加上相处时间很短,倒也没有记得特别清楚,但大致知道是什么香调。”
祁砚衡想到了什么:“开学第一天,你经过我衣柜的时候?”
冉照眠点了点头,小声道:“对,那个哥哥衣服上气味的处理,应该是专门定制,所以之后我闻过都是那个类型的香调,但没有一模一样的,你的那个是最接近的。”
气味都是有联想性的,比如闻到饭菜的味道会想到家,嗅到酒精会想到医院。
所以当时经过对方,感受到柑橘与木植的气息时,他很难不想到当年的那种感觉。
祁砚衡蓦地笑了。
能不像吗?虽然味道处理随着他的年龄气质进行了调整,但同一个调香师,基础元素改变并不多。
但他还是觉得很神奇:“就因为这种缥缈的感觉,你就信任我?”
冉照眠义正言辞道:“很多东西会被人赋予象征性,然后就有不同的意义。”
几乎很长一段时间,他嗅到那种类似的香调,都会觉得安宁。
某种程度上,几乎是等同于了安全感。
所以,一开始祁砚衡给他的感觉就是让人很心安的。
虽然已经因为香豆素不耐受,远离了这种类型的香调,但有些记忆习惯没有改变。
祁砚衡认可这句话,就像之后他剥开心果,都会想到冉照眠的钥匙扣,打领带的时候也会想到对方。
他又问:“那你为什么说让我不要生气?”
“因为这么说挺让人误会的,好像在说你和那个哥哥很像,但我其实没想把你们进行比较。”
他确实很感谢那个哥哥,直到现在,也是希望他过得好。
但说到底也只相处了一天,说在人生中占据很重要的一部分也不至于。
“所以换句话说,我就像是被安利了一种香调,我很喜欢并且赋予了一定含义,在碰到时,会给我一个想上前和你打招呼结识的契机,就像是碰到了同好。”
“但后续做朋友也好,其他相处也好,就已经和味道没有关系了,换个人未必会有后续。”
尽管祁砚衡知道所有原委,但听到他说的话,心情还是不可遏制变得更好。
“所以,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么多?”
冉照眠歪了一下脑袋:“上次我们一起吃火锅的时候,你不是不喜欢自己被拿来类比吗?”
一种绝对的骄傲和自我存在不许侵占感。
祁砚衡笑着点头:“对。”
冉照眠就继续道:“所以我最开始说的看感觉,也不是瞎说,人与人的交往不就是看感觉吗?”
祁砚衡垂着眸子,看着对方的脸,就看到对方手撑着沙发,缓缓靠近了他。
最后停留在他的领口处,很轻地嗅了嗅,然后仰头带着几分天真开口:
“你身上有酒香,还有别的气息我就认不出来了,可已经完全没有开学时候馥奇调的气味了。”
“但我还是觉得你很有安全感,看,没骗人吧,和气味已经没有关系了,是感觉。”
祁砚衡目光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的眼睛,又不自觉地往下轻移,蓦地想起来在深林木屋里烟花漫天的那个晚上。
最后,直到感到了几分潮湿热意蔓延,他才伸手托住了他下巴,声音很轻:“是不是喝多了?”
冉照眠眼睛弯了弯,适时地撤退了些:“是喝得有些多,但还没有醉。”
“换个人我是不会随便跟着他进到包厢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喝酒的。”
祁砚衡手一空,人却笑了。
“知道了。”
他们俩就坐在昏暗的角落里聊天,像是开启了一道隔离罩,没有人不识趣地去打扰他们。
不知不觉间,最后反而是祁砚衡酒喝得更多。
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祁砚衡叫了代驾,准备先送冉照眠回去。
两人坐在后座,都没有说话,看着窗外的景色形成一道道模糊不清的线条向后飞速掠去。
北市的凌晨路上仍有车辆,但已经不会再拥堵,车子一路畅通。
冉照眠透过窗户的倒影看到祁砚衡揉了揉太阳穴。
他扭头朝对方望去:“不舒服吗?”
祁砚衡“嗯”了一声,他偏头看向冉照眠:“应该是喝多了。”
冉照眠正想给他拿水,肩上陡然一沉,他的身子瞬间顿住。
祁砚衡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对方的存在感和气息的侵占性太强,冉照眠一时觉得自己也有些犯晕了起来,脑子都不转了。
他察觉到对方缓缓偏了一下头,似乎是在他的颈窝处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声音很低:“头疼。”
冉照眠就不说话了,半晌后才道:“那你睡一会儿?”
祁砚衡却没有回应,转而问道:“我今天把你带上去,没能让你和关屹一起玩,有没有生气?”
冉照眠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对方发丝尾尖划过他的下颚。
他回过神来,还是选择简单回答道:“没有。”
“那就好,我感觉你们的进度快了好多。”
祁砚衡的声音带着散漫懒倦的困劲和酒意,说话时的呼吸很轻。
却让冉照眠觉得侧颈有点痒,反应都迟钝了些,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就听到对方继续道。
“离他远一点吧。”
冉照眠一顿:“什么?”
祁砚衡目光清明地看着窗户上两人倚着的倒影,笑了声: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程度可以试试欲擒故纵了。”
“离他远一点,纵一下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