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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故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冉照眠虽然跟祁砚衡说的是, 自己在追求关屹。


    但一切都只是个幌子,让他和祁砚衡有机会相处的幌子。


    对方教他的那些,和关屹完全没有关系, 他只会想办法……用在祁砚衡身上。


    可以说,之前所有的操作中,都是他和祁砚衡之间一对一的。


    就算其中看似涉及第三人, 可真实情况是,关屹从未真实参与其中。


    冉照眠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们仨会有同框的画面,但他也没打算去折腾关屹。


    对方什么都不用做,保持如常的冷淡模样就行。


    因为祁砚衡本就对关屹不了解,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冉照眠都有合适的理由可以掩盖过去。


    他可以胡编乱造,他可以瞎说!


    祁砚衡总归是听他描述。


    但前提是,一切情况都在他的掌握中!


    现在突然脱缰,冉照眠很无措, 有点想尖叫了!


    关屹很快回复了消息:


    【关屹:?】


    冉照眠简单告诉了他事情经过。


    待在宿舍的关屹看到对方发的消息,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当时他知道了冉照眠的骚操作后,说真生气了, 其实也不至于。


    他和祁砚衡没有任何关系,作为“被追求者”借用一下名义, 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更多的是无所谓。


    但也确实别扭,毕竟就算是作为兄弟, 他和冉照眠也不是相亲相爱的画风。


    他一想到, 冉照眠说“喜欢他”,他能浑身炸鸡皮疙瘩。


    然后琢磨着把人揍一顿。


    可又想到,冉照眠说这些话的时候估计也是硬着头皮、咬牙切齿, 忍着气血翻涌的,又诡异地觉得有些好笑。


    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所以干脆懒得管他,反正火也烧不到他身上。


    人果然还是不能太得意,现在就烧过来了??


    冉照眠等了半晌,才得到对方的回复:


    【关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祁砚衡串通好了,联合整蛊我?】


    冉照眠:“……”


    他惭愧,他痛疚!


    【Zzzz:缺什么户外运动的设备吗?哥哥送你,给你买最贵的!】


    【关屹:我的设备很齐全了】


    【Zzzz:这样!下次你想独自出远门,小姨不让的时候,我替你周旋!】


    【关屹:她管不住我】


    【Zzzz:……所以你要什么!】


    【关屹:这样吧,你房间里的那个鲸鱼给我】


    【Zzzz:鲸、鲸鱼?你说的是Kiki?!Oh no!!】


    对方说的自然不是真实的鲸鱼,而是一个鲸鱼形状的雕塑摆件。


    体积很大,上面铺上软垫,就是冉照眠的另一个窝。


    算不得名贵,是冉照眠曾经在国外旅游的时候,逛一家艺术工坊淘到的,一见钟情!


    他特别特别喜欢,摆在房间里脑袋都被摸得抛光了,还取了名字。


    他泪眼汪汪地打字:【Zzzz:那你一定要好好对Kiki】


    关屹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会同意。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比起那些名贵的东西,冉照眠真正所喜欢的东西是哪些。


    Kiki绝对是心头肉那一挂。


    他在心底重新评估了祁砚衡的地位。


    冉照眠正沉浸在痛失所爱的情绪中,就收到了关屹的信息:


    【关屹:不要了,免得把你的Kiki养死了】


    冉照眠一怔,偏头笑了出来。


    【Zzzz:我发誓,以后你要是喜欢一个人,我一定出尽全力帮你!】


    【关屹:别,我怕你出尽全气】


    冉照眠想了想,觉得情况也不至于太糟糕。


    【Zzzz:先不慌!到时候你该怎样还是怎样,我自己灵活应对!】


    关屹保持原本的冷淡,不给任何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沉默、安静和不动如山,可以有很多种解读,怎么都能周旋过去。


    相反,情绪容易外泄才更不好搞。


    于是,他又渐渐地安心下来。


    正好这时候祁砚衡走了进来,问道:“对了,你老实告诉我,你运动能力怎么样?”


    “还可以。”说起这个,冉照眠挺直腰背,一点都不亏心。


    听到这个说法,祁砚衡没有怀疑,毕竟会跳舞,怎么体力应该都还行。


    看他平时也是反应迅速、行动敏捷,运动神经不会太差。


    “怎么?要我平地摔吗?装一下笨蛋去寻求帮助?”


    祁砚衡:“……少看点偶像剧。”他抽了一张纸,边擦着手道,“不需要,保持你本来的模样就很好。”


    “要是真的出现意外事故,无可厚非,但非必要时,大家更喜欢不添乱的聪明人,‘不添乱’是湮没于众人的及格,聪明则会被注意到。”


    “在一个人擅长的领域里表现出游刃有余,会更容易被欣赏,产生同频感。”


    冉照眠没忍住笑了:“是会被他欣赏,还是会被你欣赏?”


    祁砚衡一顿,看向冉照眠。


    刚刚那瓶被喝过的水被对方拿了回去,现在就搁在他身后的桌面上。


    他收回视线:“你说得有道理,我以己度人了,也许有的人会喜欢时刻给人解决麻烦的感觉。”


    冉照眠听明白了,祁砚衡的性子过傲,他更欣赏聪明人。


    “我聪不聪明?”他仰头看着人。


    祁砚衡眼里带上了几分笑意:“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说‘保持你原本的模样就好’?”


    冉照眠单手握拳,做了个欢呼的姿势。


    还没来得及更得意,就听到祁砚衡开口道:


    “但是当你问我你聪不聪明的时候,我觉得好像也还好诶。”


    冉照眠:“……”


    祁砚衡忍着笑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周末到来之前,冉照眠回了家一趟。


    最近北市落了几场雪,整个城市白皑皑一片,看久了甚至会有些扎眼的程度。


    北方寒风凛冽,恨不得能把人吹跑。


    实在是太冷了,冉照眠要带一些更厚的衣服,顺便搜罗一下有什么可以带到露营基地的。


    一个行李箱里已经装满了衣物,另一个大行李箱摊开在客厅里,他准备带一些吃的玩的。


    冉昭蔓看了看:“眠眠,这么冷,需不需要鹅绒睡袋,还有帐篷用的那种炉子?”


    “不用不用。”冉照眠摆摆手,“我们预定的是森林木屋,晚上住里面,应该挺暖和的。”


    闻言冉昭蔓放心下来,碎碎念道:“那就好,这么冷,就该以娱乐为主,千万别学小山那混小子,尽喜欢挑战极限。”


    冉昭蔓口中的“小山”自然是指关屹。


    其实这个称呼最开始来自冉照眠,因为“小姨”和“小屹”的发音太像了。


    所以小时候起,只要冉昭蔓和关屹同时在,冉照眠就叫他“小山”。


    一个原因是偏旁,另一个原因,则是当初冉昭蔓给对方取名,本就寓意“一座屹立的高山”。


    冉昭蔓夫妻俩觉得可爱,就把这个当做了关屹的小名。


    关屹正好从楼上下来,从他们身后飘过,充耳不闻。


    冉昭蔓捂着心脏,这小混蛋。


    冉照眠偷偷笑了下,冉昭蔓来回几趟给他塞暖宝宝、手套、帽子,还有高能量的食物。


    他把关屹摆在旁边的箱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小姨,小山的放他箱子里吧,我和他的不混装一起。”


    冉昭蔓“诶”了一声,关屹的那一份她也早已经准备好,只是很多时候不确定对方需不需要。


    关屹从小就有主见,很早就开始自己做决定。


    她和丈夫插手太过,反而会让对方不适。


    他又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每到这种时候,冉昭蔓都有些踟蹰,摸不准对方的想法。


    冉照眠仰头朝她笑得灿烂,拍了拍关屹箱子的一隅:“放这里。”


    冉昭蔓看了眼关屹,见对方坐在冉照眠身边,没有什么意见的模样,她才笑着把生活用品放了进去。


    冉照眠又带了一些桌游道具,最后满载归校-


    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周六的早上。


    因为有十多个人,所以社团直接包了一辆巴士,载着他们朝南山行驶而去。


    他们所订的地方是郊区很有名的一个露营基地,当初是以度假村的规格进行建立。


    环境经过周全仔细地勘探和考察。


    在其他季节的时候,搭建帐篷、野炊、攀岩等等,活动丰富。


    到了冬季,则是森林木屋、壁炉观雪,吸引着人们纷纷前往。


    还开辟了一些徒步路线,周围风景宜人,有专门的管理人员和安保人员。


    总之,是一个能让人放心游玩、尽情体验户外风景的好去处。


    满车人都很兴奋,但路途两个多小时,再热闹的环境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冉照眠睡了好久,还是身旁的简黎拍他的肩时,他才缓缓醒了过来。


    “眠眠,到了。”


    冉照眠睡得脑子都晕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大巴内开了暖气,窗户上一层雾气,看不清外面的场景。


    冉照眠游魂似的跟着众人下了车,一阵凛冽寒风席卷而来。


    他整个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眼前的环境也清晰地映照在眼底。


    他们出发得早,到的时候正值太阳高悬之际。


    金灿灿的暖色光线洒落下来,与落满白雪的人工丛林形成了漂亮的色调呼应。


    红顶棕身的木屋错落有秩,远方高山连绵,皑皑雪色覆盖间隐约可窥见蜿蜒的绿意。


    恍惚间,只觉得是童话绘本中的世界。


    所有人一扫长途的颓靡,纷纷兴奋了起来,带着行李进入到了室内。


    基地管理员早已提前开了暖气,门关上的瞬间立马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温暖舒适。


    这次外出活动的主题以娱乐参观、接触自然为主。


    所以放好行李后,众人三五成群,结伴出门自行探索。


    冉照眠向来是情绪饱满的人,就算曾去过不计其数更有趣的地方,也不影响他现在依旧快乐。


    他开心地推门飞进屋子里:“小sh……”


    待在室内的关屹和祁砚衡看向他。


    一个“山”字硬生生被吞了进去,有点汗流浃背了。


    他从小就习惯叫关屹和他玩,刚刚差点没有收住,好在也是小名。


    冉照眠连忙转身,正好看到简黎往这边走过来,他冲过去雀跃欢呼道:“小黎!那边有冰雕工坊!我们快去快去!”


    两人拉着手就往外跑,像是一粒石子落入了水中。


    水波纹扩散,以他们订的这个小木屋为中心,一点一点往外探索。


    望远镜观鸟、堆雪人、索道速滑玩了个遍。


    木板也能当做雪橇,找个小山坡,一群人坐在上面尖叫着飞速滑下来。


    看着像只快乐小鸟般到处扑腾的人,祁砚衡有些头疼,也有些想笑。


    在对方飞进屋子里,准备换件衣服再出去的时候,祁砚衡拦腰截住了人。


    “嗯?”


    冉照眠吓了一跳。


    自从祁砚衡说他有操作后,冉照眠就有点提防他。


    他生怕对方的操作把他送走了。


    祁砚衡朝着外面扬了扬下巴:“脑袋都要玩掉了,先去把正事解决了。”


    隔着一面偌大的玻璃窗,冉照眠看到了不远处独自站着的关屹。


    对方正拿着手机,给远山拍照。


    冉照眠:“……”


    祁砚衡轻轻推了下他的后背:“去吧,谈完再玩。”


    “昂。”冉照眠闷声闷气地应了下来,然后硬着头皮朝着关屹走去。


    正在外面呼吸着新鲜空气的关屹,一扭头就看到了身边垂着脑袋踢雪堆的冉照眠。


    他很快也想到了冉照眠需要和他“谈一谈”这事。


    “……”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他们关系是近,彼此的秘密和糗事也都知道。


    但那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事实上他们很少谈心,寻常大多是互怼。


    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刻意寻找话题。


    现在一旦正经下来,反而有些尴尬。


    “你就不能找个机会跟他说,已经谈过了?非要走这个流程?”


    冉照眠委屈道:“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但他把我抓住了,让我现在过来。”他补充道,“他在屋子里。”


    虽然听不到说话,但估计能看到他们。


    “……”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梅花香,冉照眠站在他身边:“就待两三分钟,随便说几句话做做样子就走。”


    “嗯。”关屹收起手机,双手放进外套口袋里,“刚刚井川和兰淇来找我了,你让他们来的?”


    冉照眠踢着雪的脚一顿:“他们要玩雪地躲避球,我说你在这边,就……随口说的,你怎么没去?”


    关屹声音平静道:“我想拍会儿照,等会儿再去。”


    “哦。”


    关屹吐出一口气,外面的温度低,呼吸间白雾缭绕,更添几分冷意。


    他从小性子就不太好,其实没什么特别原因影响,父母恩爱,也很爱他。


    但仿佛是天生的,基因里就带着疏离,过度早熟。


    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他玩。


    可从小长到现在,关屹从没有感受到孤单过。


    毕竟身边有个人,就算在现在特殊原因不能明着和他玩的情况下,也会设法不留他一个人。


    冉照眠是个麻烦精,但……也没有那么麻烦。


    “这几句话的时间应该够了?行了,你去玩吧。”


    冉照眠知道对方嫌他烦,但还是问道:


    “我准备去加入躲避球,一起?我们可以做对手,不会被发现关系的。”


    不知道为什么,关屹蓦地笑了。


    冉照眠崩溃抱头:“你笑什么?!说好了不能有明显的情绪变化的,你不能对我笑!”


    “他还一直看着我们说话不成。”


    说着,关屹就回头望过去,结结实实对上了人的目光。


    “……”


    对方手里握着一个杯子,坐在落地窗旁的椅子上,姿态松弛随意,像只是晒太阳,欣赏着远处的风景。


    两人遥遥对上视线,祁砚衡不闪不避,平静礼貌地朝着他点点头。


    “他还真看着我们。”


    冉照眠:“……我不跟你说话了。”


    说完,他扭身跑走了。


    祁砚衡和人打招呼后,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的雪山。


    他这里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确实对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好奇。


    冉照眠为什么会喜欢他?


    通过两人的表情、肢体动作,也能发现很多细节,所以他只是单纯地观察。


    见冉照眠离开后,他才起身去寻人。


    冉照眠没有走远,只是沿路欣赏林中的风景。


    “还有什么想玩的吗?”


    冉照眠回头看向走过来祁砚衡:“怎么不问问我们聊的结果?”


    “不需要,突然有点后悔截住你去找他谈话了。”


    “为什么?”


    祁砚衡和他并肩朝前散着步:“本来玩得开开心心的,却突然叫你回家做作业,太扫兴了。”


    冉照眠眉眼笑得弯了起来:“那你赔我。”


    “你要什么?”


    “陪我去玩呗。”


    祁砚衡正要说话,就听到后面有人叫道:“祁哥,眠眠?”


    两人扭头望去,就见井川和关屹朝着这边走来,看样子好像也是在散步。


    井川和关屹同届,关系向来不错。


    井川雀跃地朝着他们打招呼道:“那边好像有个观景台,可以眺望整个基地的样子,要一起去看看吗?”


    冉照眠还没说话,祁砚衡已经应了下来:“好啊。”


    说完,他看向冉照眠:“去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冉照眠的神经瞬间绷紧了:“好。”


    他不敢和关屹走一起,怕暴露什么;他也不敢和祁砚衡走一起,怕被他整。


    井川现在是最安全的人物!他是救星!


    冉照眠三两步上前就和井川走在了一起。


    两人都是话痨,很快聊起刚刚玩的游戏和今天的安排。


    “井川学长,你说我们今晚是吃烧烤还是火锅?”


    “当然是都要啊!”


    “好耶!话说你酒量怎么样,我有点担心我们带的酒不够。”


    “没事,我刚刚搜罗一圈,基地里可以买,就是贵一些。”


    整个空间内只有他们俩的交流声,身后两人像是被毒哑了。


    冉照眠分了一丝心神在他俩身上,没注意到爬楼梯的井川一脚踩到了冰上。


    对方一声“卧槽”后,就“呲溜”地开始往下滑,还把身侧离他最近的冉照眠直接一个滑铲,铲出好几步远。


    “靠!”


    安全人物?!


    冉照眠心中哀嚎,井川,你背刺我!


    他是没有平地摔,可也不影响他被别人的平地摔牵连。


    冉照眠一头栽进了雪堆里。


    祁砚衡和关屹两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就朝着冉照眠而去。


    迅速扫了他一圈,发现雪堆柔软,厚厚的一层,大概率是没有受伤的。


    心中立马绕了几个弯,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越过冉照眠,冲着更前面的井川而去。


    两人心中都有想法,一时间都没注意到对方的行径和微妙的停顿。


    祁砚衡一手扶起井川:“还好吗?”


    井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只胳膊已经被关屹扶住。


    井川:“?”


    “呸呸”两口吐出雪,满脸雪茬子仰头看向那边两人的冉照眠:“??”


    祁砚衡淡定地又问了一遍:“还好吗?”


    井川结巴道:“还、还好。”他尝试站直身子,一动就“嗷嗷”了两声,“脚踝疼!”


    祁砚衡看向关屹:“我带井川回去吧,他个子大,你去扶一下冉照眠,他更轻,你能轻松些。”


    很好,很周全合理的说法。


    冉照眠:“……”


    他摔倒的这个雪堆是一个斜向下的坡,雪堆还有一定的厚度。


    他又穿得多,现在更个人倒着身子深深陷在里面,就像是一只被按住壳翻不了身的王八。


    如果不是自己实在爬不起来,他一定不会让他们扶!


    关屹面无表情道:“学长,我也有一米九,井川的重量承得起。”


    说着,把井川往他那边轻轻扯了一下。


    祁砚衡:“药箱在我那里,我方便替他处理伤,免得耽误你们时间,你们还能去观景台看看。”


    关屹:“先不说我和井川是朋友,作为现任社长,如果伤着骨头了我还要处理后续的事。”


    井川一时间受宠若惊。


    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前社长,一个是他的现社长。


    都是优秀到望尘莫及、被他当做偶像的人。


    平时看着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关心他。


    他好感动!


    冉照眠在半空中蹬了蹬脚,像只小青蛙。


    “随便来个人!就伸把手的事!”


    呜呜呜他知道这两人都是想创造机会帮他,但先别帮。


    有没有体面一点的方法啊?现在显得他好被嫌弃。


    祁砚衡利落松了手,并不与人继续僵持纠缠,他只是想试一试而已。


    刚刚他观察过对方和冉照眠谈话的模样,看状态,他觉得情况比自己想象中好很多。


    关屹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冉照眠。


    祁砚衡一边思索着现在是什么情况,一边伸手把冉照眠横腰捞了出来,还顺手抖了抖他身上的雪。


    冉照眠扶着祁砚衡的胳膊站直身子,对上了井川的目光。


    那双眸子里,带着4分把他铲倒的抱歉,3分关切,2分被争夺的羞涩,和1分“眠眠你还得再练”的得意。


    冉照眠:“……”


    看着关屹扶着井川远去,冉照眠幽幽道:


    “其实可以先把我捞起来,你们再去争谁扶井川学长的。”


    祁砚衡清了清嗓子:“这不是要抢占先机吗?”


    冉照眠:“……”


    快要到集合的时间点了,两人折返回去。


    下午是集体徒步活动,不知不觉间,时光流逝得飞快。


    转眼间,已经到了夜幕降临前最后的黄昏。


    一天中的蓝调时刻来临,天际呈现出一种深沉梦幻的蓝。


    灯串连绵宛若星河,暖色的光透过窗户洒落出来。


    长条桌面上,摆放着好几个烤盘和电锅,食物香气弥漫,冒着腾腾热气。


    有同伴边将桌子清理出来,留下未吃完的零嘴还有酒水,提议道:


    “吃得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玩游戏了?”


    “玩什么玩什么!”


    “刚吃饱,脑子不怎么转,就简单点的,国王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没有人有异议。


    祁砚衡手上拿着一沓纸牌,井川本来想接过。


    他笑了下:“没事,我来吧。”


    说着,他已经灵活地将纸牌打散洗了一遭。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冷白的色泽。


    灯光投射在周遭的玻璃杯上,透过澄澈的酒液,星星点点的碎光映照在了手上。


    不像是在普通的木屋餐桌前,那双手和举止衬得环境都高级了好几个档次。


    配上对方一副噙着淡淡笑意的风流面孔,倒像是浪荡公子哥在销金窟一掷千金的模样,极具欣赏感。


    同行的伙伴中好几个都是大一新生,之前只在论坛和别人的口中听说过祁砚衡。


    白日里自由活动的时候,大家都不敢与他接触。


    不像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一靠近就会显得格外不自量力。


    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人接触,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眨眼间,祁砚衡已经将牌发放到了所有人面前。


    虽然是很普遍的游戏,但却是挑热气氛、拉近距离的一把好手。


    几轮下来,有人跳了一曲肚皮舞,有人发朋友圈说自己昨晚尿床了,还有人给前任打电话说复合,结果得到肯定答案,引得现场尖叫声不停。


    祁砚衡笑着掀开面前的红色Joker卡牌:“国王。”


    他扫了一圈面前所有人,缓缓开口道:“红心J和方块K来个大冒险吧,由梅花Q提出惩罚。”


    冉照眠翻开扑克牌,红心J.


    对面的关屹和他对上视线,方块K.


    梅花Q的男生喜滋滋道:“我们仨正要是JQK,要不J叼着卡牌Q,K把Q给衔过去。”


    他话音一落下,现场所有人都笑了出来,起哄道:“来一个来一个!”


    冉照眠:“……”


    关屹:“……”


    冉照眠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桌面上的酒杯仰头吨吨一口气灌了个干净。


    动作不犹豫到一旁的祁砚衡都没有反应过来。


    关屹也仰头干了一杯酒。


    虽然没能看成热闹,但两人豪气冲天地干了两大杯酒,也掀起了一阵浪潮。


    待人坐下来后,祁砚衡低声问道:“还好吗?”


    他心中暗道失策,等下给他的杯子里偷偷灌水。


    冉照眠摇摇头,眼睛亮亮的:“还行。”


    又是3轮后,冉照眠和关屹再次对上视线。


    众人的起哄声愈发大:“看来你俩今晚注定得经历这一遭。”


    顾兰淇笑道:“这样,不为难你们,‘执手相看泪眼’一回吧,手牵手面对面,对视20秒,是不是不难?”


    冉照眠下意识就想抄起杯子再灌一杯,就被众人阻止了。


    “诶诶诶!可不能连着喝两杯!”


    关屹已经木着脸朝他伸出了手。


    冉照眠面色扭曲了一瞬,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才赴死般将手搭了上去。


    众人鬼吼鬼叫着给他们进行着倒计时。


    祁砚衡靠在椅子里看着这两人,他发现冉照眠的演技真的还挺好的。


    那种十足勉强、想避嫌、不愿接触的感觉非常到位。


    对冉照眠来说,这20秒简直像是经过了20年,他恨不得立马把对方的手甩开。


    手?这是关屹的hands?


    他和关屹5岁就已经不牵手了!啊啊好奇怪!


    在最后一秒落下时,他明显感觉关屹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立马撒手,在低头的那一瞬,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多么苍白扭曲。


    冉照眠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没了。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水,游戏中场休息调整。


    冉照眠越想越不对劲,第一次点到他和关屹时,祁砚衡是国王。


    只是对方让渡了国王权利,所以弱化了他本身的存在。


    在第二次之前,祁砚衡提议换了玩法,先确定受惩罚的人员,再洗牌确定国王。


    冉照眠可还没忘记,对方说过他有操作的!!


    看着正站在外面透气的人,冉照眠溜了出去。


    祁砚衡看着对方出来,没忍住笑了,直白道:“我出老千了。”


    “什么?!”


    冉照眠眼前一黑,老、老千?!


    一个小小酒桌游戏,何至于动如此干戈?!


    “有点无耻,但我说过,会用些手段。”


    “那卡牌背面花纹其实有细微的差别。”祁砚衡劝慰道,“放心,酒我都换成了水,要是大家过分起哄我会适当地转移玩法,不会真的让你为难。”


    冉照眠:“……”


    怕了。


    对方不知道,以他和关屹的关系,任何行为都让人崩溃。


    他泪眼汪汪道:“这就是我和他‘不得不接触’的情况吗?要来几轮啊?”


    他和关屹……真不行……


    要不是确定他和关屹的关系没有暴露,他真的会以为祁砚衡在整他。


    祁砚衡思索了一会儿:“一共二三十多轮的游戏,我只准备下手3次,应该还好吧?”


    “这个占比和概率,让你们起到了一定接触,又不至于巧合夸张到让人怀疑。”


    “下一轮,他应该会替你挡酒。”


    其实之前不和冉照眠说他准备干什么,一个就像他说的,是因为要点对方真实的反应。


    另一个原因是,在今天到来之前,他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就需要随机应变。


    祁砚衡对他道:“我并不是想要你们真的强行产生接触,只是想让你们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处在同一阵营里的人,更容易产生共鸣,关系能迅速亲近起来,彼此交付信任。”


    “如果今天有真人cs野战,我大概率也会让你们成为队友,让你们经历一定的困境携手解决,以此类推。”


    冉照眠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起码刚刚他和关屹对视的瞬间,满眼都是同样的裂开和对彼此的同情。


    就连那点嫌弃也达到了同频。


    但每次他都还要故意演出意外、惊喜、害羞,还得刻意把这些情绪隐藏,装作一副“他也不想这样”,事实上是真的不想这样的模样。


    精神都要错乱了。


    他好像真不行了呜呜呜。


    祁砚衡拍拍他的肩:“他们叫人了。”


    两人一起朝着屋子里走去,井川正在擦桌子,一边解释道:


    “刚刚我不小心水泼了,打湿了扑克牌,换一副不要紧吧?”


    祁砚衡:“……”


    冉照眠:“!”


    冉照眠松了一口气,现在要还是抽到他和关屹,就真的是纯属倒霉了。


    刚这么想完,已经有人开了口:“梅花J和方块Q玩一把pocky game,要求巧克力棒最后的长度不超过1厘米.”


    冉照眠想着,这和亲上了有什么区别。


    翻开卡牌,方块Q.


    “……”


    他下意识的往旁边一看,祁砚衡——梅花J.


    他相信不是祁砚衡动的手脚了。


    祁砚衡也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冉照眠。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这个游戏必不能玩。


    祁砚衡朝着他微不可察地示意了一下,冉照眠看明白了,对方是让他先喝酒,代表着他先拒绝。


    水杯里的酒被兑过水,冉照眠轻松地喝完。


    祁砚衡接着也喝了一杯,他那杯是纯酒。


    4轮后,冉照眠和祁砚衡再次面面相觑。


    该死!这熟悉的感觉!


    这一轮的要求是,红心K给右手边的人打个领带。


    也就是冉照眠给祁砚衡打领带。


    大家一时都兴奋起来,井川开口道:“右手边的人有权拒绝,但红心K作为受惩罚方,可是要喝两杯酒!”


    关屹开了一瓶新酒晃了晃:“喝这个,我来倒。”


    冉照眠现在只想原地升天。


    祁砚衡开口道:“领带。”


    旁边早有眼力见的人拿着领带,闻言连忙递给了他。


    祁砚衡问道:“会不会打?”


    冉照眠点头。


    祁砚衡就将领带给他:“来吧。”


    说着,就已经微垂下了脑袋。


    冉照眠接过,伸手穿过对方的后颈。


    在察觉到领带的布料绕过后,祁砚衡就正常地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人。


    冉照眠确实会打领带,但是给自己打和给别人打是不一样的。


    不仅是镜面对称,更是因为这个动作本身就含有暧昧的意味。


    两人隔得有点远,冉照眠捏着领带的两端,朝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


    祁砚衡被迫倾身,两人的距离拉进。


    冉照眠比划了一下,最后抬头道:“我只给自己打过,可不可以站在你身后给你打?”


    祁砚衡挑了一下眉:“行。”


    不用直面对方的视线,冉照眠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担心有些情绪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在背后就好很多。


    祁砚衡本来以为,不用近距离面对面就会削弱那些暧昧感。


    但等对方的双手越过肩头的时候,他才发现错了。


    那更像是一个从背后环绕抱着的姿势。


    甚至要为了看清手上的动作,对方得垂头前倾身子。


    祁砚衡能感觉冉照眠在侧颊边的轻微呼吸。


    室内的暖气开得足,大家早已换上了轻薄的衣服。


    祁砚衡本穿的就是一件宽松休闲白衬衫,只是之前未打领带,领口开着。


    现在白色的布料外绕着一圈黑色领带,漂亮的青年站在他的身后,灵活地将领带交叉缠绕。


    坐着的男人倚着靠背,微垂着眼睑,看不出情绪。


    空气越来越安静,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该大闹特闹的场景反而出不了声了,甚至看着都觉得有些害羞。


    冉照眠打了一个最简单的四手结。


    最后缓缓向上收束,在察觉到自己的手指触到了对方的侧颈皮肤时,冉照眠连忙收手。


    领口渐渐被收紧,祁砚衡才抬眼看向面前的一群人。


    冉照眠也坐回到了位置上,伸手拿过杯子,仰头喝了一口加了冰块的酒液驱散热气。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飞走了好一会儿才回归。


    一片安静中,冉照眠问道:“不继续吗?”


    “啊?哦哦!”


    他拿出手机,在桌下给关屹狂发消息:


    【Zzzz:解释!解释!解释!】


    冉照眠看到对面的人也低下了头,几秒后,他收到了消息:


    【关屹:老千】


    冉照眠:“……”


    嘿!是什么?老千诶!


    哈哈哈啊啊啊老朋友!


    冉照眠眼睛都湿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要死了。


    这一定是老天对他撒谎的惩罚!


    啊!


    第22章


    关屹的脑子本就转得快, 加上本就知道祁砚衡在帮冉照眠“追”他。


    起疑心是顺其自然的事。


    【关屹:之前我们被抽中的那两次,是不是他动手脚了?】


    冉照眠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无言以对!


    他就知道关屹一定猜到了。


    刚刚井川说他杯子没拿稳,不小心泼到了扑克牌上, 冉照眠怀疑就是关屹故意撞的。


    【关屹:你想和他跳舞吗?下一把我让你踩在他脚上跳】


    冉照眠:“……”


    【Zzzz:No!!!】


    冉照眠简直都要把屏幕按烂,剩余的字还没打完,对面的关屹已经放下了手机, 盖在了桌面上,不再去看消息。


    “……”


    冉照眠实在禁不住这个刺激了。


    和祁砚衡能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当然很好。


    但不应该是这种,也不该是在这样的情况和环境下频繁产生的。


    并不是因为他无法接受耍手段和使心机,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单纯无辜的人。


    他只是觉得,这些手段都应该止于第一步, 可以是契机,可以是敲门砖,但不能贯穿全程。


    在做出开闸这个动作后,接下来让水流自然倾泻就好。


    如果是真的意外抽中了他和祁砚衡, 他能问心无愧地接受国王提出的惩罚,享受这个游戏。


    可现在他只看到老千在跟他say hello!


    一次无所谓,但两次、三次……他开始有种在故意占祁砚衡便宜的感觉, 他很不自在,他不想。


    以致刚刚给人打领带的时候, 他无法欣然历经那个过程。


    比起害羞,他满脑子想得更多的是——死手,快点系啊!


    然后迅速逃窜。


    直到现在, 冉照眠都不太敢看祁砚衡。


    他不知道在刚刚的那个过程中, 对方想了些什么,又是什么情绪。


    冉照眠感觉自己要被折磨死了。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些也不是关屹的错, 对方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冉照眠自己都未必能准确描述出心中真正想要的感觉是怎样的。


    又怎么能因为对方没有帮到他所期待的点上,而施以指责?


    但冉照眠可以叫停!


    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身边的祁砚衡已经朝着关屹开口道:“你刚刚洗了半天牌,辛苦了,接下来我来吧。”


    冉照眠:“……”


    他觉得祁砚衡大概率是察觉到不对了,现在想重新掌握主动权。


    ……很好。


    虽然祁砚衡的真实目的不在于让他和关屹亲密接触,但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精神污染和折磨!


    他仰头吨吨干了一杯酒。


    在这两人即将要进行一场不见硝烟的扑克牌拉锯战时,第三只手伸了出来。


    冉照眠带着命不久矣的气虚感扯了扯唇角:“我来!”


    关屹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把扑克牌递给了他。


    扑克牌到手,冉照眠终于安心了,开始如常地进行游戏。


    一边玩着,他一边不由自主地想,关屹是怎么出老千的?


    老千……冉照眠心念一动。


    新的一轮卡牌发放完毕,冉照眠翻开自己的面前的卡牌道:“国王。”


    “方块J和红心K跳一曲舞吧,方块J站在K的脚上跳。”


    祁砚衡和关屹面无表情地拿着KJ对上视线。


    冉照眠唇角压不住。


    老千?他也行。


    他刚刚留下了指甲痕迹,没有被发现!


    他笑得唇边的尖牙都露了出来,大概是今晚最开心的时刻了。


    然后就察觉到那两人的目光直直落在了他身上。


    “……”


    冉照眠牙一收,不自觉地往椅子里缩了缩,湿着眼睛无辜地看向他们。


    今晚他像是被开除了地球籍一般被玩弄,好奇试一把……也不可以吗?


    祁砚衡和关屹收回视线,无视众人的起哄,选择直接给杯子里倒满了酒。


    娱乐方式有很多,大家很快开始尝试别的游戏。


    冉照眠现在已经不敢玩任何项目,他实在不敢想祁砚衡和关屹分别会有多少突发操作。


    现在对于他们仨同框的场景,他都要有点ptsd了。


    于是干脆找了个理由出去透气,一边给关屹发着消息。


    【Zzzz:首先,我最亲爱的弟弟,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诚心的帮助/感恩的心.jpg】


    【Zzzz:其次,先别急着帮,你最亲爱的哥哥好像有点要被玩死了】


    【Zzzz:最后,重复第二点】


    关屹很快回复了他。


    【关屹:帮你是顺带】


    冉照眠有些没理解。


    【Zzzz:what?!】


    【关屹:中场休息前,他给你酒里灌水了,但我结结实实喝了几大杯,总归要还回去】


    【关屹:反正机会在眼前,不要白不要,捞你,顺手的事】


    冉照眠黑人问号脸。


    【Zzzz:你是小婴儿吗!你可以自己灌水或把酒偷偷倒掉?!】


    可恶!早知道他也多出几轮老千了!


    【关屹:所以,给他系领带不开心吗?】


    冉照眠知道关屹是在诚心询问。


    对方很聪明,智商条被拉满的那种聪明。


    虽然不至于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但智商运用在了感情上,常以逻辑主导行为。


    关屹大概察觉到了他不太想这样,但更具体细节的情绪,真的不清楚,也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冉照眠已经习惯,他打着字,准备跟他解释自己当时的想法。


    室外冷风凛冽,只站了一会儿,冉照眠身上的热气就已经散尽,手指也被冻得僵硬,于是打字也就慢了些。


    消息还没来得及发送出去,对方已经先一步回复。


    【关屹:起码我觉得,第3次老千会有意义】


    冉照眠的手指一顿,肩背下意识挺直了些。


    【Zzzz:细说】


    【关屹:可惜你站在他背后,你们都看不见对方的反应】


    【关屹:面对面系领带,你不会放过第3次老千的机会】


    冉照眠怔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大脑眩晕了一下。


    【Zzzz:这是你今晚帮得最有用的一环,我喜欢】


    冉照眠折返回去,看到祁砚衡坐在室外的双人秋千上,正垂头看着手机。


    他的脚边一顿,然后没有犹豫地走过去,在对方身边坐下。


    “怎么不在里面玩游戏?”


    或许是今晚喝了一些酒,青年显得愈发散漫:“里面太闷了。”


    冉照眠回头看了眼,隔着落地窗里面其他的同伴还在玩着游戏,也有在K歌的。


    虽三五成群分开了来,但都兴致不减。


    冉照眠笑了:“我也觉得。”


    尽管外面的温度低,但两人面前有一个火炉,倒也不至于太冷。


    上面还温着酒,烤着橘子和各种坚果,散发出好闻的气息,让人不自觉感到放松安宁。


    祁砚衡添了一杯热酒给冉照眠,让他捧在手里取暖。


    一晚上了,冉照眠终于真正地开始觉得舒适。


    自游戏开始,他就一直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


    在祁砚衡的操作下,不得不与关屹互动时,他不停地在想,自己得说什么话,该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举止更符合逻辑。


    还要禁受住与关屹接触的精神污染与冲击,提防着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后来,又反过来被关屹“玩弄”。


    累得要命,偏偏还是自作孽,只能自己把苦果咽下去。


    直到现在,他才感受到了放松。


    他今天其实喝了不少,就算玩游戏期间,那几杯惩罚的酒里掺了水,总体上摄入酒精仍很多。


    毕竟当时的局面,不多喝点,他都不想睁开眼面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松弛了下来,酒劲渐渐开始翻涌。


    他靠在秋千旁的藤蔓上,直直看着身边的祁砚衡。


    祁砚衡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回视过去。


    “在看什么?”


    冉照眠突然开口道:“学长,我给你系领带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刚刚不是没问关屹,只是旁观者多少都会带点主观感受。


    “感受”这东西是会出错的。


    何况关屹本就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只说了一句话——总归不会是抗拒。


    祁砚衡握着杯子的手一顿,随即如常地送到唇边,喝了一口热酒。


    “怎么问这个?”


    冉照眠到底还残留着最后的理智,拖着声音道:


    “系领带有些越界,我担心学长你其实并不开心,只是为了不让场面难看才忍了下来。”


    “没有。”


    冉照眠看着远处夜色中的雪山,缓缓眨了下眼睛。


    祁砚衡继续道:“事实上,我觉得你产生这样想法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是在喜欢的人……”说到这里,祁砚衡的声音顿了下,“喜欢的人面前,和另一个人有亲密举止。”


    冉照眠慢慢喝着手中的热酒。


    怎么又提到关屹了?他现在不想谈关屹,但偏偏无从辩驳。


    于是沉默几息之后,冉照眠只开口道:“我也没有。”


    “没有不开心,也没有想他。”


    “嗯。”


    空气安静了下来,冉照眠觉得脑子愈发晕了。


    他看着手中再一次空掉的杯子,迟钝地想,他又喝多少了?


    本来只打算暖手的,但捧在掌心里,聊着聊着就不自觉喂到嘴边了。


    祁砚衡看了会儿火炉里炸出的火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他喝多了。


    脑子里很多零碎纷杂的画面和想法飘过,可又如同薄雾般,眨眼间风一吹就散了,不留丝毫痕迹。


    于是整个人罕见地心绪起伏,有些放空。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身边的人半晌没有说话了。


    祁砚衡侧头望过去,就见冉照眠额际抵着秋千藤蔓,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一阵冷空气席卷而过,祁砚衡凑近了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


    “冉照眠?”


    冉照眠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目光迟钝地落到他身上,带着不自觉的询问。


    祁砚衡温声道:“外面冷,回房间睡吧。”


    冉照眠半晌没有动,似乎在理解他的意思。


    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扶着藤蔓慢慢站起身来。


    刚松手往前走一步,就身形不稳地往下跌。


    祁砚衡连忙伸手捞住人,垂头看了看他的脸:“醉了?”


    冉照眠抽了抽鼻子,声音闷闷的:“嗯,醉了。”


    祁砚衡突然有点想笑,伸手掐了把他的脸,然后扶着人:“走,送你回房间。”


    屋子里其他人兴致正处于高昂之际,祁砚衡甚至怀疑他们会通宵。


    时间已经不早,但没有一个人想着休息。


    所有房间里都空荡荡的一片。


    祁砚衡先把冉照眠扶进了卧室,把人安置好,然后又出去倒了一杯温水。


    外面嬉笑欢闹声不觉,还有不知道是谁在跑着调的歌声,一片嘈杂喧嚣。


    等端着水杯进来的时候,祁砚衡顺手关上了房门,外面的声音瞬间隔绝了大半。


    他走过去把人扶起来:“喝点水。”


    冉照眠坐在床边,听话地张嘴咬住吸管,喝了几口水,目光却落在面前的祁砚衡身上。


    他的脑子愈发晕,他好像也不是那么想睡觉,但就是晕。


    眼前的人都成了重影,意识也渐渐飘忽不定。


    只能察觉到有人拿着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然后又给他脱去了外套。


    感受到自己的下巴被托住的时候,他想问,这是在干嘛?


    直至脸被抬至仰头的那一步,冉照眠透过落地窗看到了外面天际燃放的焰火。


    绚丽的烟花呈放射状铺满了整个天际,璀璨夺目。


    皑皑雪山的轮廓愈发清晰,错落的木屋内灯火如星。


    熠熠彩光倾泻进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映照在两人的脸上。


    祁砚衡半蹲在他的面前,正和他说着话。


    冉照眠听不清,蓦地有些焦躁,身子前倾,试图听得更清楚或者……看得更清楚。


    于是,目光就从对方盛着璨璨焰火的眸子缓缓下移。


    对方薄唇张合,说的什么?


    半晌分辨不出来,冉照眠有些生气了。


    好金贵的话啊,敢让他听不见?!


    那就不许说了!


    身子陡然卸力,冉照眠往前一栽,“啾”了一口。


    第23章


    醉酒后的冉照眠特别特别乖。


    在把对方送进来, 照顾他的全程里,这是祁砚衡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从小起,他就参加过不计其数的派对, 对各种酒吧、夜店以及会所都不陌生。


    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看过不少在酒精影响下不受控制呈现出的各式各样丑态。


    但冉照眠都没有,他比清醒时要安静得多。


    除了反应变慢以外,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祁砚衡让他喝水,他就乖乖张嘴。


    要他脱掉外套准备睡觉了,他就反应迟钝地伸手去扯自己的拉链。


    结果拉链卡柱了,似乎也把他的脑子给卡着了,差点没和拉链打起来。


    最后实在扯不下来, 看了会儿拉链,又呆呆望向看向祁砚衡。


    如果不是祁砚衡立马上手去给他处理,估计下一秒就要哭。


    给人脱去外套后,察觉到对方的手指不自觉地张合了几次, 祁砚衡伸手碰了一下,发现有点黏。


    估计是刚刚在外面酒沾到了手上,有些不舒服。


    于是祁砚衡又去用热水打湿毛巾, 给冉照眠擦了擦脸和手。


    擦脸对方就会安静地闭眼仰脸,擦手就手指开花, 似乎是想让他擦干净每一处角落。


    祁砚衡没忍住笑了。


    他从没有这样伺候过人,也没有多少善心,在做之前也犹豫了会儿。


    但到底还是想冉照眠被收拾妥帖, 睡得舒服。


    现在倒是意外地品味出几分趣味来。


    一切结束后, 祁砚衡低声开口道:“好了,可以睡了。”


    冉照眠目光散散地落在他的身上,眸子里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


    祁砚衡也没想等他的回复, 伸手准备扶着人躺下。


    刚碰到对方的胳膊,“砰”的一声,落地窗外沉睡的天际被惊扰,烟花热热烈烈地盛绽,轨迹宛若一幅流星画卷。


    祁砚衡手的方向也随之改变,托住了冉照眠的下巴,让他抬头。


    “看烟花。”


    冉照眠愣愣地看着外面明亮璀璨的天际。


    祁砚衡没看多久就收回了目光,目光落到冉照眠身上。


    他的眸子是琥珀色的,细碎的光辉在其中像一朵朵小花,一簇簇绽开。


    他看得认真又专注,甚至显得有几分执着。


    祁砚衡笑道:“看这么久,喜欢?”


    听到了他的声音,冉照眠缓缓看向他,似乎在反应他说的话。


    于是祁砚衡又说了一遍:“看这么久,很喜欢吗?”


    冉照眠身子前倾,眸光也不聚焦。


    眼睑微垂,目光渐渐下至,好似下一瞬就要困得阖上。


    祁砚衡半蹲在他面前,这个姿势让他的身位处于更下方。


    他微仰着头,“在看什么?有话要跟我说吗?”而后嗓音又带着笑意继续道,“算了,都醉成这样了,我还跟你说什么话,不说了,睡……”


    话音却戛然而止,馥郁的酒香袭来。


    祁砚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也喝了酒,所以反应才迟钝了许多,还是因为是冉照眠,所以他没有设防。


    以致让对方偷袭成功。


    很轻的一个吻,在他唇峰处“啾”了一下后,冉照眠就体力不支地偏头滑下,赖在了他肩上,落了个满怀。


    烟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外面的嬉笑说闹声隔着一扇门,似乎也被逐渐拉远。


    房间里一片寂静。


    迷迷糊糊间,冉照眠终于满意,没有声音了。


    过了1分钟、2分钟……或许是更久,他感觉自己被半抱起来,扶到了床上躺下。


    好困……他嘴巴刚刚碰到了什么……软的,有些凉……


    祁砚衡看了会儿没心没肺摊手在身侧睡觉的人,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刚走到床尾,身后的人猛地挣扎着坐了起来。


    祁砚衡:“……”


    他转身望向人。


    冉照眠闭着眼睛,潦草地被柔软的被子裹成一堆,声音拖长,含糊不清:


    “我要吃果冻。”


    祁砚衡:“……睡吧。”


    冉照眠“啪啪”拍了两下床:“我要吃果冻!”


    “如果现在睡觉,明天就给你买。”


    冉照眠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要吃果冻……”


    祁砚衡:“……”


    投降。


    他现在收回觉得冉照眠乖这句话。


    “我去给你拿。”


    冉照眠身子一倒,不叽歪了。


    祁砚衡去客厅找到井川,问道:“有果冻吗?”


    他记得这次过来大家买了不少零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


    关屹在不远处的沙发里窝着,手里拿着一瓶啤酒,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听到祁砚衡问他,井川有些意外,他以为是祁砚衡想吃。


    “没有果冻,但是出门右手500米处,有一家24小时自助零食店,里面应该有。”


    祁砚衡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话音落下,井川就看他拿起外套准备出门,连忙叫住人:


    “祁哥,已经凌晨了,明天去买呗。”


    祁砚衡边朝着外走,边回道:“没事。”


    他正好也想出去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回来的时候,是10分钟后,一推门进房间,床上已经是一个小鼓包,人睡着了。


    祁砚衡也不意外,冉照眠本就是转眼就能睡着的状态。


    他放轻动作走到床边,看了眼裹得严严实实睡得脸色泛红的人,将果冻搁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才出去。


    一夜好眠。


    也有人一夜未好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进屋子里时,冉照眠缓缓睁开了眼睛。


    偌大的落地窗明亮透彻,雪山被金灿灿的光线笼罩,是足以让人失神片刻的惊艳盛景。


    如果不是他刚醒来,快把他的眼睛闪瞎了的话。


    冉照眠伸手拉上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在里面翻腾蛄蛹了几下,又无声地尖叫了几声,才猛地掀开被子,看着天花板发呆。


    啊!脑袋疼!!


    昨晚喝太多了,难受。


    其实他的酒量挺好的,寻常时候以昨晚的那个量不足以让他醉成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晚上太闹腾了,神经时刻绷着,情绪大起大落下,更容易被酒精侵袭。


    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翻身爬了起来,他好饿。


    一个房间里有四张床,当时分配房间时,先以年级来分。


    所以和冉照眠一个屋的其他三人都是大一新生。


    他们睡得四仰八叉,仍在深眠中,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都喝了多少。


    冉照眠不欲打扰他们,放轻动作下床。


    可目光扫向床头柜上时,整个人一愣。


    上面放着一袋果冻,冉照眠伸手翻了翻袋子。


    很多,各种种类。


    小粒的,大颗的,袋装的,盒装的,水果的,芝士的。


    半晌,他没忍住垂头笑了。


    冉照眠简单的洗漱后出门,嘴里叼着一袋橘子味的可吸果冻。


    现在还早,偌大的木屋里一片安静。


    冉照眠准备去厨房找些吃的,快到的时候,他脚步一顿。


    开放式厨房直接和客厅相连,正在里面做早餐的祁砚衡也听到了动静,抬头直接锁住了他的目光。


    冉照眠笑着走过去:“早啊!”


    祁砚衡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缓缓下落,看向他手中的果冻。


    最后收回视线,平静地给鸡蛋翻了一个面。


    “早。”


    “只有我们俩吗?”


    在锅里煎着培根的间隙,祁砚衡泡了一杯蜂蜜水搁在他的手边。


    “其他人通宵了,估计才睡不久。”


    冉照眠捧着杯子点点头,听到对方继续道:


    “头还疼不疼?”


    冉照眠坐上了中岛台旁的高脚凳上,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疼!对了,学长,我昨晚没有发酒疯吧?”


    祁砚衡看向他,没有说话。


    冉照眠惊恐问道:“发了?”


    见对方摇了摇头,他才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祁砚衡将做好的一份早餐放他面前。


    冉照眠摆手道:“不用了,学长你吃吧。”


    “没事,总归是一锅出,一人份和两人份没有区别。”


    听到他这么说,冉照眠也不再推辞。


    他将袋装果冻吸嘴处的盖帽拧上,搁在一旁准备去吃早餐。


    见祁砚衡看了眼,冉照眠开口道:“在我床头柜上看到的,可能是简黎他们买的零嘴,分了我一份,学长你要吃吗?我那里还有。”


    “不用。”祁砚衡平静道,“你先吃吧,我衣服上溅了油,去换一件。”


    恰好关屹走了过来,两人交错经过,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看到祁砚衡的背影渐渐消失,冉照眠才收回视线。


    关屹从冰箱里拿出了吐司和果酱,走到中岛台旁,优哉开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喝酒还会断片?”


    “嘘嘘嘘!!”


    冉照眠一惊,侧头看了下,确定祁砚衡已经进屋了后,才崩溃地抱住了脑袋。


    “我再也不喝酒了!”


    关屹看了眼台面上橙色包装的零嘴:“哟,果冻。”


    冉照眠:“……”


    对方讲话的语气和情绪向来不充沛,那声“哟”显得像个人机。


    但其中看好戏的戏谑意味他充分接收到了!


    关屹咬了一口吐司,“人家特地给你买的都不认了?”


    “我一起床看到果冻真的很开心,但我现在敢认吗?”冉照眠头疼道,“现在这果冻成了犯事后留下的罪证,我只能先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它为什么在我床边。”


    还得大大方方的,不能露怯,不能蓄意遮遮掩掩。


    “所以你犯什么事了?”


    冉照眠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抱着脑袋:


    “我亲了他,嘴。”


    “咳咳咳——”关屹偏头猛地咳嗽起来,食物呛到了气管里。


    冉照眠给他倒了一杯水,他知道他色胆包天!


    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实在不想听关屹的批判。


    “我还要和你避嫌,溜了!”


    说着,就端着盘子跑远了。


    关屹:“……”


    冉照眠无法向祁砚衡解释,自己在“喜欢”关屹的前提下,为什么还要亲他。


    虽然当时他真的是脑子抽抽了,并不是故意的。


    但解释成无心之举,说那个吻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之间会变得尴尬,他无法想象祁砚衡之后会用什么态度对他。


    现阶段,当做断片是最好的选择。


    冉照眠一上午都有些提心吊胆,但好在祁砚衡表现如常,对他的态度和以往没有区别,他才放下心来。


    但……那个吻对祁砚衡来说,会不会也确实不算什么?


    这么一想,冉照眠整个人蔫了下来。


    好在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蔫答答的,大家都喝多了。


    他的状态并不突兀。


    睡饱了的同学陆续起床,客厅里的人越来越多。


    冉照眠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听身边的朋友聊着天。


    “昨晚的烟花真好看。”


    “感觉好久没有看过了,也就只有在郊区才能看到。”


    “而且放了好久,这得多少钱啊!”


    ……


    冉照眠心里装着事,加上脑袋还有点不舒服,有些神思不属,注意力难以集中。


    身边的简黎跟他说话时,他都反应了一会儿:“嗯?”


    “你喜欢昨晚的烟花吗?”


    问题没过脑,冉照眠已经出声道:“挺好看的,就是颜色有点杂,我更喜欢以一种色调作为主体的。”


    说完,他起身准备去倒点水。


    一转身,就看到了身后的沙发里,祁砚衡和井川在聊天。


    准确来说,是井川在单方面地说话,祁砚衡背脊靠着沙发,微垂着眸在听。


    注意到冉照眠的目光,他抬眸直直对上。


    冉照眠瞬间被钉在原地,人也清醒了。


    天塌了,人怎么可以闯这么大的祸!


    他怎么可以还记得烟花?!怎么可以!!


    颜色杂……他甚至还记得那么清楚!


    啊啊啊啊!


    有没有种可能,祁砚衡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又或者没有意会到背后的意思?


    祁砚衡已经站了起来:“冉照眠,聊聊?”


    冉照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祁砚衡知道了,知道他没有断片。


    冉照眠跟着他,两人走到一隅安静的角落里,他们能透过落地窗看到远方的湖泊。


    夜里的天气冷,水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脆不可击。


    仅仅是白日里的太阳和一阵阵的微风,都足以将冰层消融拂裂。


    于是在水波的起伏推动下,薄冰裂块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如同摞在一起互相撞击的碎钻。


    蓝天映照在湖面上,反射出金灿灿的光线,像是一场堆叠着泡泡和蝴蝶的幻梦。


    但冉照眠现在没有心情去欣赏窗外的美景。


    安静了一会儿,祁砚衡温声开口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当然知道,谁都不提起这件事,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会避免很多尴尬的场景。


    可前提是冉照眠真的断片了。


    但对方记得,记得很清楚。


    就算他们什么都不说,双方的心知肚明和不自在,也会营造出一股笼罩在雾中的朦胧暧昧感。


    这是比尴尬更裹挟人、对人造成更深更持久影响的一种感觉。


    祁砚衡不想给冉照眠错觉,也不想让自己落入那种裹挟中。


    所以,不如在太阳下摊开,让那层雾彻底散去。


    冉照眠深呼吸了一口气,低落开口道:“我不是故意隐瞒,对不起,学长。”


    “我只是不敢和你谈这件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祁砚衡手插在口袋里,没有说话。


    “我做了出格越界的事,担心你会生气,以后再也不想管我。”


    祁砚衡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正想说“不会”。


    就听到冉照眠继续开口的声音:“我昨晚真的是喝多了,我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没想到……”


    “我会亲关屹。”


    祁砚衡:“……”


    第24章


    祁砚衡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活到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冲击到让他如此无言以对的事情了。


    他的声音很慢,缓缓确认道:“关屹?”


    冉照眠揪着手, 显得很无措,他点了点头。


    “你说让我避嫌,但我昨晚好像亲了关屹, 是不是前功尽弃了,打乱了你的所有节奏和计划?”


    祁砚衡:“……先别说话,让我想想。”


    他在思考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可想来想去,竟然发现是有可能的。


    因为昨晚他扶着冉照眠回房间的时候,他们和关屹打过照面, 甚至有过接触。


    那时,冉照眠几近昏睡过去,半闭着眼睛被他扶着往屋子里走。


    室内的同伴处于游戏正上头的时候,又喝了不少酒, 未必清醒到哪里去,没有人注意到他俩。


    只有关屹,当时他从卫生间里出来, 和他们撞了个正着。


    两人的脚步都顿住。


    但他们的关系很淡,祁砚衡对这个人观感一般。


    甚至可能出于对冉照眠的维护, 而带有一种微妙的负面情绪。


    所以他没有和对方说什么,如常地朝人点头示意,就要带着冉照眠离开。


    令人意外的是, 一向性子冷淡漠然的关屹却主动说了话。


    “喝醉了吗?”


    很明显是在问冉照眠的情况。


    祁砚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探究。


    关屹神色平静,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他情绪总是隐得很深, 所以也难以分辨出有没有包含私人的关心。


    但对方很快给出了答案:“每个成员的基本状态我起码都要知晓,免得出了意外。”


    关屹看了眼耷拉着脑袋的冉照眠:“他一个人待房间里?要不要找人看着?”


    祁砚衡理解他的意思,醉酒后酒精中毒、立马跑去洗澡结果晕倒,或者呕吐窒息的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作为负责人,关屹问一嘴也无可厚非。


    祁砚衡平和道:“是有些醉了,但看情况,应该不至于。”


    都是学生,带的酒的度数都很低,也比较温和。


    “我留在房间里看着他,你们继续去玩吧。”


    在开口前,祁砚衡其实有想过,要不要顺势让关屹去照顾冉照眠。


    说是“找人看着”,但关屹作为社长,他大概率不会打扰其他玩得正上头的同学的兴致,这个“人”估计就是他自己。


    但仔细考量后,到底还是拒绝了。


    先不说关屹大概只是出于职责,或许并不情愿。


    只说冉照眠现在这个状态,放到关屹手上,他怕对方神志不清下做出什么事,导致局面失控。


    话音才落下,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关屹的声音,昏昏沉沉的冉照眠陡然朗声唤道:


    “关屹!”


    雀跃欢欣,仿若能从嗓音里听出阳春三月。


    冉照眠抬起头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面前的关屹。


    下意识仰脸笑开,身形不稳地朝着对方扑过去。


    他的动作过于突然,祁砚衡一个未设防就脱了手。


    关屹似乎忍了下,看到祁砚衡出手后,往后退了一步。


    祁砚衡也已经重新捞住了人,掌着对方的肩将人拉回来,微用力钳住。


    祁砚衡自然注意到了对方躲避开的动作。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冉照眠侧头看向揽着他的祁砚衡,兴致高昂明媚道:“关屹诶!”


    “关屹,嗨~”


    “陪我玩!”


    关屹:“……”


    祁砚衡从容开口:“那我就先送他回去了。”


    关屹像是一秒都不愿意多待,立马道:“嗯,那我回客厅,辛苦学长。”


    说完,就越过他们离开了。


    祁砚衡:“……”


    想到这里,祁砚衡琢磨着,是不是当时在走廊里的碰面,是冉照眠脑子里最后的、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以致对方会觉得是关屹送他回的房间。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他希望是关屹。


    想到这里,祁砚衡觉得气都不顺了起来。


    冉照眠怎么这么会气人?


    冉照眠看着祁砚衡的脸,对方说要想想,所以……在想什么?


    但他知道,对方把他叫出来说要把事情说清楚,背后的意思其实是——我要和你拉开距离。


    都已经给他送果冻了,怎么可以?!


    冉照眠不要,这事不能扯清楚。


    也不能就这样彻底摊开说明白后,觉得可以不用再琢磨猜测,让它悄无声息地过去。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发挥它最大的作用,成为一场心中悬而未决的惦念和事故。


    一片安静中,祁砚衡缓缓开了口:


    “你床头柜上的果冻是我送的。”


    对方的语气平静如常,仿若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那般。


    却在冉照眠的心中投下了一颗巨雷。


    这、这是铁了心要追着他杀吗?


    呜呜呜他脸皮都撕下来不要了,说出了足以让他用整个后半生去治愈的话,祁砚衡还是决定要把事情说明白吗?


    祁砚衡的声音继续道:“也没有关屹,我送你回的房间。”


    冉照眠:“……”


    祁砚衡说这些,倒不是为了邀功或怎样。


    他只是觉得,若是未来冉照眠继续和关屹打交道,未必不会发现端倪。


    那时候发现关屹并没有送他回房间的真相,比现在要更尴尬。


    所以将错就错就当是亲了关屹,并不是明智的决定。


    至于另一个原因,或许是真的带着几分傲气。


    祁砚衡不喜欢自己做的事、自己的存在被抹去,还被另一个人替代,尽管对方也是被动。


    总之,任何人都不能占据他的存在。


    “你没有亲他,你……”


    祁砚衡的声音蓦地顿住,然后继续道:“也没有亲任何人。”


    冉照眠整个人楞在原地。


    祁砚衡眼睑垂下,漆黑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你是不是做梦了?”


    他原本以为对方有全部正确的醉酒记忆,那他摊开说明白是为了斩断一切暧昧和遐想的可能性。


    可偏偏冉照眠的记忆出了错,那情况其实和断片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对方不知道亲的是他,那他干嘛还主动说出来?


    徒增尴尬,也会对本就心有所属却吻了他人的冉照眠造成冲击。


    可祁砚衡没想到,在他说出“做梦”之前,那个吻的对象的指向性已经有些明显的时候,冉照眠会这么不安。


    尽管他掩饰得再好,面上仍有紧张的气息流露出来。


    好似……真的很不愿意接受真相,也不愿往那种可能上联想。


    冉照眠这么抗拒亲的人其实是他的这种可能性吗?


    没有给人造成错觉,让双方落入暧昧的陷阱,本来是好事,也是他所想看到的。


    可一看到对方立刻如释重负的模样,祁砚衡的心情非常微妙——有点负面的微妙。


    冉照眠现在也无法摸透事情的走向了,他语气犹疑:“做梦?”


    祁砚衡看向远方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湖面,没有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昨晚酒后失态,缠着我要果冻,觉得丢脸才装作断片。”


    “所以叫你过来聊聊,是想说我没介意,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祁砚衡从旁边的桌面上拿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后喝了一口。


    冰凉的水流滑过喉管,直到落进胃里。


    “谁知道一来,你就说你亲了关屹,你已经喜欢他到夜有所梦的程度了?”


    冉照眠:“……”


    哑巴吃黄连。


    对方说得跟真的似的,他都有些怀疑昨晚是不是真的做梦了。


    但他确信自己酒后不会失忆。


    可他也不能拿出来辩驳,这个结果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他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梦、梦啊,那就好,我还担心以后该怎么面对关屹。”


    祁砚衡将瓶盖拧好:“行了,说清楚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就越过人朝着客厅里走去。


    冉照眠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


    他怎么觉得对方好像……心情不太好,为什么?


    等回到客厅的时候,祁砚衡已经在和其他人如常的说话。


    好似刚刚察觉到的情绪只是冉照眠的错觉。


    吃完午餐后,所有成员还有个攀冰的集体活动,也是最后一项活动。


    在下午5点左右,他们会进行返程回校。


    众人收拾好后出门朝着目的地而去。


    冉照眠正和简黎说笑,隐约间听见后面好像有人叫自己。


    冉照眠一回头,就望见几十米开外,有个模样阳光的男生边跑过来边叫着他的名字。


    见他望过去,还兴奋地高举手臂挥了挥。


    冉照眠当即眼前一黑。


    天啊!那是他的朋友,高中朋友!


    和他!还有关屹!同一所高中!的朋友!


    冉照眠的神经立刻绷紧了。


    世界怎么会这么小?他的朋友为什么会这么多?!!


    对方叫冉照眠名字的声音很大,社团成员们也纷纷停下了脚步,扭头望去。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冉照眠已经拔腿就朝着男生冲去。


    两人朝着对方跑,某种程度看起来像是“双向奔赴”。


    冉照眠张着手臂在半路把人截住,像是雀跃到要给对方一个拥抱。


    他没让对方跑到自己社团的队伍里,直接挡住他的视线,“兴奋”地伸手握拳捶了一下他的肩:“好!巧!啊!”


    男生闷哼一声,然后咧着大牙捂着肩:“眠眠,你太用力了!”


    冉照眠甩了甩手,“哈哈”了两声,咬牙道:“最近在健身!”


    男生笑道:“你怎么在这?”


    “在这里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玩啊!”


    男生朝着他的身后望了望:“你表弟也在啊,我去跟他打声招呼!”


    冉照眠连忙拦住了他:“不用了!”冉照眠偏头咳嗽了声,低声道,“我和关屹吵架了,不想和他说话。”


    “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你确定要过去吗?”


    男生闻言,朝着关屹的方向望去,恰好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脸臭得一批,眼神冷漠厌世,带着股对谁都在说“滚”的架势。


    “……”怕了,他讪讪笑了两声,“那、那还是算了。”


    关屹收回视线,和其他成员开口道:“我们先过去吧。”


    说着,就已经迈步离开,其他人自然是跟着他。


    冉照眠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对方开口道:“那个方向……你们是要去攀冰吗?我现在一个人,我跟着你去玩吧?”


    “诶诶诶!”冉照眠突然捂住脑袋。


    男生还没来得及询问,身后一道声音已经响起:“怎么了?”


    冉照眠又想哭了,他好累啊。


    当即就往走到他身旁的祁砚衡身上一倒:“头疼。”


    祁砚衡伸手接住人:“……”


    男生担心地问道:“没事吧?”


    冉照眠虚弱道:“可能是昨晚酒喝多了,又有点着凉,我学长会送我,不好意思啊,我回去和你线上聊。”


    “行行行,你快去休息吧。”


    冉照眠本来只是随口说说,现下真的有点脑壳疼了。


    果然说话要避谶,不能瞎讲。


    离开了朋友的视线后,他和身旁的祁砚衡道:


    “学长,你去玩吧,我自己回去休息就好。”


    祁砚衡看得出来他确实有些不舒服:“我之前来过这里,现在去不去攀冰都无所谓,我和你一起回去。”


    闻言,冉照眠也不再多说,一回去就在沙发上躺尸。


    祁砚衡坐在他不远处看书。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冉照眠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听到同伴回来的声音时,他才满身疲惫地悠悠转醒。


    有成员念念不舍的声音响起:“这里跟世外桃源一样,都不想回去了。”


    冉照眠沧桑地想,可不是世外桃源吗?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种。


    他有些遭不住了。


    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多篓子?


    短短一个周末,怎么感觉过了一辈子?


    还没到时间吗?


    回家吧,回家吧,好吗?


    冉照眠默默伸出手,朝着落地窗外的湛蓝天空竖了一个中指。


    第25章


    冉照眠在心中默默骂了句“狗老天, 耍老子”。


    在察觉到不远处的祁砚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又连忙默默地伸出食指,合在一起就是一个“耶”。


    然后收起手朝着人讪讪地笑了笑。


    同伴进门的声音有些大, 冉照眠坐起来,就看到关屹背了一个人进来。


    冉照眠一惊,迅速起身跑过去。


    一边帮忙把对方背上的简黎扶到沙发上, 一边问道:“怎么了?受伤了?”


    关屹回答道:“不小心被冰划到,伤到了腿。”


    冉照眠垂头看了眼,就算简黎穿的是深色裤子,也隐约能窥见几分湿意,应该是流血了。


    他连忙跑去拿药箱, 又匆匆跑回来,顺手把药箱递给关屹。


    对方以前常去户外,受伤是常有的事,对处理各种伤口已经很熟练。


    这种情况下, 当然是关屹来更好。


    冉照眠担忧道:“疼不疼啊,不是说是安全项目?怎么会受伤?”


    简黎垂着脑袋低落道:“不是项目的问题,是我自己注意力不集中, 对不起。”


    冉照眠正要说,都受伤了, 还说什么对不起?


    可关屹冷淡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起:“是该说对不起,跟你自己说声对不起吧。”


    “在半空中都还走神,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这次好歹是有安全措施的低风险项目。”


    “在关键时刻, 不抱以任何警惕谨慎的态度,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当初社团测验考核, 纯靠背题进来的吗?”


    冉照眠:“……”


    好毒的嘴。


    他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和关屹一起参与户外运动时,也曾遇到过类似这样的场景。


    那时也是被关屹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留丝毫情面。


    因为是自己的疏忽,冉照眠连辩驳的理由都站不住脚。


    小姨和小姨父在这种时候劝都不敢劝,甚至都不敢多给一个眼神,生怕多吭一声,就会被关屹注意到。


    因为曾经劝过,结果就是一家子三人站在关屹面前垂着脑袋,一起被他一个人训斥。


    对方那个性子,要么不说话,一旦说话就是像是淬了毒,连嘲带讽。


    所以,幼时冉照眠真切地以为,关屹是真的很讨厌他。


    可后来年岁大了后,就发现自己户外活动时,好像很少会因为疏忽出错了。


    不仅是因为从对方那里学到更多的专业知识,还有潜移默化被影响的心态。


    虽不像对方那样热忱,但确实是会更谨慎、更注重细节、更抱有敬畏之心了。


    关屹话说得难听,但涉及到安全问题,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说轻了反而容易被忽视。


    冉照眠早已经习惯了关屹这个死样子,但简黎明显还是一朵第一次被骤雨击打的小白花,眼圈都红了。


    他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对方越低越下的脑袋,他直觉简黎可能不太想被人看到这么狼狈尴尬的情况。


    于是冉照眠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只是倒了两杯热水放到他们身旁的茶几上,然后默默离开。


    远处坐在落地窗边正在晒太阳的祁砚衡目睹完全程,蓦地开口道:


    “冉照眠,过来。”


    冉照眠看着对方朝自己招了招手,于是跑过去坐在他身边。


    “学长,怎么了?”


    头顶蓦地落下一只大掌,很轻地朝下一压。


    对方的衣袖挟着淡淡地好闻气息裹住了他,掌心温热。


    冉照眠心里一跳,反应不及,只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动作缩了缩脑袋。


    他惊讶道:“学长?”


    祁砚衡收回手,有些头疼地看了他一会儿。


    “冉照眠,你怎么呆呆的?”


    “……”冉照眠立马昂头反驳,“我不呆!我不呆!我聪明死了!!”


    话音一落,他就看到祁砚衡笑了。


    对方穿着一件柔软宽松的米色基础款高领毛衣,冲淡了那股不正经的风流气质,平添了几分清隽。


    本就是单手随意支着下巴的姿势,现下五指微张,笑偏了头,肩背也随之轻轻震动着。


    他身上这个年纪本就有的少年感蓬勃地涌了出来,干净自然。


    又因为是一副无奈却又纵容的模样,竟显得格外温和。


    冉照眠承认,他笑得很好看,但这也不是能嘲笑他的理由!


    “我怎么呆了?!”


    祁砚衡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啊?”


    冉照眠一愣,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后,于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看出什么?你不会觉得我什么飞醋都吃吧?”冉照眠解释道,“小黎受伤了诶,当然是伤更重要。”


    “又不是只有关屹一个人能上药,偏你巴巴跑去把药箱送到人手上,还自觉离开留下空间。”祁砚衡挑了一下眉,“老实讲,你真的喜欢关屹吗?”


    冉照眠心里“咯噔”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慌,但又很快意识到对方是在开玩笑。


    他连忙解释道:“我想着关屹更有经验,他上药更好,而且小黎被骂后有些尴尬,我留下他会不自在。”


    “可你怎么一点失落都没有?”


    那个大一同学的伤自然是重要的,可这是理智上的想法。


    情绪往往会和大脑相悖,对朋友的担心与关切也不会影响心里同时产生黯然。


    虽然情况不一样,但昨晚冉照眠醉酒后往关屹身上扑的时候,他可是连搭把手都不想,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如果祁砚衡不伸手,冉照眠就是要磕到地上的架势。


    冉照眠捧心:“心里苦,但不说。”


    祁砚衡:“……”


    看到对方无语的表情,冉照眠没忍住笑了,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有些敷衍。


    于是他认真道:“我只是不觉得这是什么越界或有带有暧昧意味的行为。”


    “可能是因为我们俩都喜欢同性,所以会更注意一些。”


    “但朋友兄弟之间很多肢体接触其实是很正常的。”


    祁砚衡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拉过冉照眠的凳子,转了一个向。


    冉照眠一惊,这是一把不带滚轮的普通椅子,对方的这个动作相当于把他搬起来了一瞬。


    随后,一只手掌落在了他的肩上,把他掰向那两人的方向。


    身后有道声音同时响起:“你再看看。”


    于是冉照眠很仔细地看了看关屹,他正心无旁骛地淡着神色给人处理伤。


    很明显心思清白坦荡,没有多余的情愫,只是一个寻常社团负责人该有的态度和处理方式。


    但是……他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简黎身上。


    对方仍垂着脑袋,眼眶很红,时不时地看向半蹲在他面前的人。


    眸子里却不像是只有自责和被骂后的难受,那些多余的复杂情愫或许他自己都未必发现。


    关屹的性子太寡王了,又从没有生过恋爱的心思,甚至连性取向都没有透露过。


    所以冉照眠很少把感情相关的话题与关屹联想在一起,以致刚刚完全没有注意这方面的细节。


    但他不是蠢人,现下越看越心惊。


    身后的人似乎靠近了他,声音极近地轻轻道:“现在……你还觉得只是朋友兄弟吗?”


    冉照眠:“……”


    祁砚衡胳膊肘压在腿上,前倾着身子,歪了一下脑袋看着冉照眠的脸。


    对方的侧脸线条很好看,虽然是一副清纯无害的模样,但这不代表他的五官圆钝。


    相反,他的轮廓极其清晰,线条走势流畅。


    每一处不管是单拎开来看还是组合起来,都精致到无可挑剔。


    分明是面部折叠度很高的立体五官,却完全不会带以人攻击感,祁砚衡每每看着都觉得很神奇。


    对方的睫毛很长,漆黑浓郁,现下却有些不稳地颤着。


    完了,他现在好像真的把人惹得心里苦了。


    祁砚衡心下有别的思绪,一时没注意到冉照眠很快地回过头来。


    两人的鼻尖轻擦而过。


    双方都是一愣,然后立马后退拉开了距离,偏开视线。


    冉照眠很快再次看向他,语速很快道:“学长,你要做什么?”


    祁砚衡重新倚回到凳子里,慢悠悠道:“当然是阻止啊。”


    虽然有所猜测,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冉照眠还是眼前一黑。


    最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他看出来简黎可能喜欢关屹后,惊的并不是关屹或许会有感情发展。


    而是怕祁砚衡会帮他解决“情敌”!


    不可以啊!!!


    冉照眠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臂,脑袋冒汗:“学长,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公平竞争比较好,别人也有喜欢他的权利!”


    祁砚衡挑了挑眉:“公平?冉照眠,在感情里你跟我讲公平?”


    “这简直是最大的悖论,关屹没有明显感情倾向的情况下,你们得去争取他的感情、精力、时间,你还能公平地和人商量‘我追他10分钟,你追他10分钟’吗?”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爱情是稀缺资源,你搞清楚,现在是有人可能会跟你抢。”


    “别人当然有喜欢的权利,但追人是各凭本事,对方没看出你的心思那就是棋差一招。”


    “我要是你,情敌的存在都得立马扫平,不给任何冒芽的机会。”


    祁砚衡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蛊惑般,缓缓开口道:“趁现在还只是初具端倪,抹杀掉。”


    “……“


    冉照眠现在看祁砚衡简直像在看个诛尽杀绝的大反派。


    偏偏对方还是为了他诛尽杀绝,那他算什么?


    他内心更崩溃了,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就差撒泼打滚了。


    “学长,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小黎是很好的朋友,不只是单纯认识的关系,友情在我心中的占比也很大。”


    “而且你不是说感情不能强求吗?我现在突然一下子就想通了!不需要一定追到人。”


    “所以,求求你,不要做什么。”


    冉照眠声音可怜巴巴的,他还没忘记对方之前答应帮他的时候,有个要求就是得全权听他的。


    如果祁砚衡拒绝,或者拿出这条原则,那冉照眠将会立刻中断这场“教学”。


    之前不管怎么闹,总归也只有他们三人。


    并不会对关屹和其他人产生实质的影响。


    可若是有了,他再胡来,也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将谎言继续下去。


    但好在祁砚衡应了下来。


    他耸了耸肩,开口道:“行吧,教了个乖宝宝,能怎么办呢?”


    “你追人,我尊重你的意见。”


    语气竟然有些遗憾。


    冉照眠:“……”


    吓死了,他离升天就差那么一点点。


    第26章


    因为基地里有认识的高中朋友在, 在剩下的时间里,冉照眠都没再出过门,老老实实待在室内躺尸。


    直到坐上大巴离开的那一刻, 他才彻底的放松下来。


    长吁一口气,感叹着总算结束了。


    冉照眠的身子陡然坍塌下来,窝进了椅子里。


    以后的活动他一定会避开他们仨同框的场景, 再也不能来一次了。


    冉照眠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人侧倚着看向窗外。


    大巴平稳地向前行驶着,和来时的兴奋雀跃不同,或许是现在都带着点不舍,也可能是都有些累了, 车厢内一片安静,只有偶尔的低低私语声。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所有的景色都像是一条流动的线向后掠去。


    这样机械重复性的景观让人不由得大脑放空。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眼神一聚焦, 他就透过玻璃的反光看到了坐在了自己身边的简黎。


    因为下午的事,他的情绪一直都有些低落,现在看着前方, 有些愣愣的。


    哦,前面坐的是关屹。


    “……”


    冉照眠闭了闭眼睛。


    虽然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但简黎自己可能都没理清楚,关屹现下更是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所以冉照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随便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怕自己的影响改变了轨迹。


    高中的时候, 冉照眠也没少看别人喜欢关屹的模样。


    对方那性子,或许在小朋友间不讨喜,但长大了后颇有些高冷男神那范。


    总是一副像情根被拔了的模样, 想到这里,冉照眠蓦地对简黎愈发怜爱了。


    他在自己包里掏掏掏,翻来翻去,最后将一颗糖塞到了对方的手心。


    简黎一愣,知道对方在安慰自己,这种无声的慰藉反而更让人感到熨帖。


    他缓缓朝着冉照眠笑开:“谢谢。”


    冉照眠眉眼弯了弯,重新倚回沙发里。


    再次看向窗子的时候,就隔着玻璃对上了祁砚衡的视线。


    “……”


    哦,对方坐在他后面。


    差点忘了,他喜欢的人是一副情根很多,已经缠成线团的模样。


    他有什么资格同情简黎!!现在他突然有点怜爱自己了。


    玻璃窗到底不是镜子,再反光也不足以看清人眼里的情绪。


    于是冉照眠一个“咕噜”坐直了身子,干脆扭头看向了他。


    祁砚衡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偏过头视线落在他身上,无声做口型道:“怎么了?”


    冉照眠看了他一会儿,他直觉对方的心情好像挺一般,甚至可以说并不美妙。


    难道是因为自己下午没有答应他的“抹杀大计”?


    见对方没有说话,祁砚衡干脆伸手按在他的脑顶上,轻轻往下压。


    “坐好。”


    冉照眠只能顺着他的动作,乖乖地下滑坐进椅子里。


    但还没安生几秒,祁砚衡就看到他凑近简黎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从里面出来。


    最后坐到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冉照眠知道,社团成员中喜欢崇拜祁砚衡的人很多,但对方无心和人深入社交往来。


    他散发了这样的气息,旁人自然不敢靠近。


    祁砚衡偏头看着他:“有事?”


    冉照眠理直气壮道:“没事就不能过来了吗?”


    “能,当然能,你什么不能。”


    听出了对方的戏谑意味,冉照眠也不恼:“知道就好。”


    祁砚衡笑了下,然后看向窗外。


    他倒是有些奇怪,比起在基地的时候,冉照眠现在才像是活了般。


    他一下午都精神恹恹的,反倒是现在,像是有些坐不住的小孩子,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虽然安静,但能明显感觉到他是状态饱满的。


    “……”


    想到这里,祁砚衡突然察觉到什么,回头看向冉照眠。


    不止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还有摸他的大衣口袋。


    冉照眠迅速收回手,挪开视线。


    祁砚衡伸手插入那只口袋,一放进去,就碰到了一个触感温凉的包装。


    他的手一顿,然后缓缓将那个东西拿出来。


    他看着手中的果冻挑了挑眉。


    “这是什么?”


    “果冻啊。”


    祁砚衡继续道:“我是问为什么给我这个?”


    车厢里一片安静,不少人都睡着了,所以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几近气声。


    于是为了听清楚对方说的话,两人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


    “想让你开心。”


    祁砚衡一愣,偏头看着对方暖色的棕眸,似笑非笑道:


    “借花献佛?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小孩子啊,会因为零嘴开心。”


    冉照眠歪了下脑袋:“是吗?但我觉得你现在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祁砚衡把玩着手中的零嘴:“果冻给了别人又给我?到处献佛,我才不要。”


    话虽是这样说着,但握着的果冻却没有还给他,


    冉照眠愣了下,然后才意识到刚刚他安慰简黎的时候,祁砚衡应该是看到了。


    但可能没看到具体给的是什么,只以为和给他一样,都是果冻。


    他正准备开口,身旁的人已经微垂头附耳。


    不知道为什么,冉照眠突然就卡了下。


    祁砚衡的个子高,不谈外表气质,只论身高常常也是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的体态很漂亮,背脊自然的挺拔平直又不会显得紧绷,完全没有丝毫的驼背缩肩。


    说明他从发育的青少年时期起,就没有因为身高引起的注目不自在过,不会刻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也说明,他和人说话时,少有弯腰低头专门凑近去听。


    这点冉照眠已经有所察觉,对方与人交流时,大多是目光下至,会显得有些傲和疏离感。


    所以看着对方微微凑近的侧脸,冉照眠不由得想,对方还曾对谁有过低头附耳的情况吗?


    半晌没有听到声音,祁砚衡掀起眼睑看向他,眼神带着些询问。


    冉照眠回过神来,声音很轻道:“我没给他果冻,给的是一颗糖果。”


    祁砚衡没有说话,冉照眠已经已经继续道:“你的口袋好像又生东西了。”


    祁砚衡有点想笑,也觉得他可爱。


    他伸手进自己的大衣口袋,想着,对方什么时候又摸他口袋了?


    这次他摸出了一把糖。


    车厢内光线昏暗,但窗外扫过的路灯形成一条长长的灯带。


    恍惚间,像是延迟摄影下的泛黄旧照片。


    那点暖光拂在彩色纸衣包裹着的糖果上,亮晶晶的。


    也拂在了冉照眠的脸上,映照出一些反射的细碎彩光。


    唇红齿白,带着璨然的笑意。


    真的很漂亮。


    然后,祁砚衡听到冉照眠低声道:“你送我的,我怎么会分享给别人?但我给别人的,你要是想要,我就都给你。”


    祁砚衡看了他好一会儿,强压了一下情绪,可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把戏,他不想自己因此产生这么明显的反应,会让冉照眠得意,于是干脆偏过了头。


    但偏头就是玻璃窗,反射出的倒影让人无从遁形,偏偏冉照眠还够着脑袋去看他的神情。


    对方带着笑意道:“开心了吧?”


    祁砚衡本来确实有点不开心,一个是因为下午的事。


    他看到冉照眠可能需要费尽心思得和其他追求者去竞争喜欢的人。


    祁砚衡那种护犊子的感受愈发强烈。


    凭什么?


    没有谁值得他这样。


    结果刚刚又看到冉照眠照顾着周围人情绪的模样。


    他知道那是对方的性子如此,敏感细心、体贴入微。


    周旭东、赵泽、一起游玩的社团成员、还有很多人,他总是处处周全妥帖,不自觉潜移默化地消除着别人的负面能量。


    但祁砚衡不想对方时时在向下兼容。


    会很累。


    偏偏人就是这么矛盾。


    轮到了他后,他居然在想,原来被冉照眠哄是这样的感觉。


    ——刚刚那个如果能被称作哄的话。


    很好,感觉真的很好。


    他是开心的。


    但他将人的脑袋按回去,故意道:“如果我说还没有呢?”


    冉照眠拖着声音道:“还没有啊——”


    他看着面前的祁砚衡,虽然对方唇角强压了下去,但桃花眼里笑意潋滟。


    冉照眠缓缓开口:“这是个神奇的魔法口袋。”


    祁砚衡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第三次伸手摸向口袋。


    唇畔的笑意已经无法再被刻意掩饰。


    他对上冉照眠的目光:“施魔法的人是你,你才神奇。”


    说着,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最新被塞入的物件。


    那是一个精巧漂亮的小型水沙漏,剔透玲珑,一只手就能完全包住。


    冉照眠解释道:“是我在基地买的纪念品,里面的水来自我们木屋外的那湾湖泊,是不是很有纪念意义?还很漂亮!”


    祁砚衡问他:“送我?”


    冉照眠的声音就算放低,也难掩其中的轻快:


    “不是借花,也不是已经送过别人的东西,送你。”


    不是果冻,也不是糖果。


    而是送给他的独一份。


    祁砚衡手指触着光滑的沙漏玻璃面,垂头笑了出来,至此坦诚:“开心,现在很开心。”


    冉照眠也笑了。


    对方做完这一切,就安静了下来,似乎哄人对他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祁砚衡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几息之后,他蓦地开了口:“冉照眠,我口袋里有东西不见了,你是不是当扒手了?”


    冉照眠:“……”


    祁砚衡扭头看他道:“我看你刚刚摸我口袋好熟练。”


    冉照眠实在没料到这个走向,陷入呆滞中,眼睛都瞪圆了:“你讹我!”


    恩将仇报!大混蛋!


    祁砚衡说得跟真的似的:“那我口袋里的东西怎么不见了?”


    听着对方慢悠悠的语气,冉照眠就知道对方在逗他。


    于是他嚣张道:“所以呢?把我抓起来?那你抓吧。”


    祁砚衡忍着笑道:“先搜个身吧,看有没有赃物。”


    冉照眠“哈”了一声:“我看你要……”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神情也突然空白,摸着口袋的手顿住。


    祁砚衡目光下垂看了一眼:“哦?看来找到了。”


    冉照眠缓缓伸进口袋里,将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块淡紫色的水晶,晶莹剔透,昏暗的光线都挡不住它身上莹莹的光辉。


    祁砚衡解释道:“是当地雪山产的天然水晶,应该也很有纪念意义。”


    冉照眠眼睫缓缓动了动,他问道:“这个不是非卖品吗?”


    他在纪念品店的展示区看到过,只是这是老板的收藏,不对外售出。


    “那可能是给的还不够多。”


    冉照眠:“……”他唇角翘起,将水晶塞回他手中,故意道,“不要,赃物!”


    祁砚衡噙着笑,什么也没说。


    只是轻轻拉开了冉照眠的外套口袋,在他的视线中缓缓将紫水晶放了进去。


    然后抬头看着他的脸,水晶已经被收了起来,但对方眸子盛着的光却愈发明亮。


    “用这个来贿赂你,怎么不算赃物?”


    冉照眠嘴角扬起,终于明白刚刚为什么祁砚衡要偏开头避一下了,


    因为这种被拿捏的样子,真的很不想让对方看到啊!


    整个周末,他最开心的时刻,居然是一切结束要返程的时候。


    他想减缓心里正在炸彩色泡泡的感觉,清了清嗓子。


    “贿赂?那你要换取什么?”


    “换你比我更开心吧。”祁砚衡的嗓音温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周末玩得不尽兴。”


    彩色泡泡炸完了,但迸溅出的水汽弥漫,以更汹涌盛大之势钻进了心脏的血管里。


    “开心。”冉照眠专注地看着他,“再完美不过的周末了。”


    祁砚衡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冉照眠哄了那么多人开心,但在他眼中,对方才是最应该被哄的那个人。


    祁砚衡只是有点想哄他了。


    第27章


    车程太长, 不知不觉间,冉照眠睡了过去,大巴什么时候到达学校门口的都不知道。


    社团成员们纷纷起身, 准备下车。


    冉照眠和祁砚衡坐在车辆的中部,后面的同伴经过他们的时候,脚步不由得都顿了下, 视线也偷偷地驻留。


    ——冉照眠倚在祁砚衡身上熟睡着。


    青年是完全清醒的,却任由了对方的动作。


    其他同伴之间,太累了依靠着睡在一起的不在少数。


    可那是祁砚衡。


    虽然他的性子看起来好似比严肃冷冽的关屹要好相处得多。


    但实际接触下来才知道,真的非常难接近。


    就算是笑着跟你说话,都能察觉到其中的距离感。


    他行事没有关屹那么直接, 也没有对方喜恶那么明显,于是就愈发显得难以琢磨。


    加上那副旖旎的外貌,是视觉上最直白的冲击,还带着出身优越、天之骄子独有的矜贵气场。


    特别容易让人自惭形秽, 造成的影响就是,视线无法在他身上定点,也容易语无伦次。


    总结下来, 说一次话,感觉血条都要掉光。


    所以没有绝对自信的人, 还真不敢随便往他身边凑。


    整个周末,除了井川、顾兰淇那些本就跟着祁砚衡打过交道的大二老成员,也只有冉照眠和他有近距离接触了。


    虽然知道他们是室友, 但祁砚衡学长不是不住校吗?


    他们的关系这么好?


    总之, 两人这样凑在一起,真的是颜狗盛宴,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绝配!


    不少人又不自觉地想起了祁砚衡身上的那些桃色新闻。


    于是前面的人窃窃私语了几声, 紧接着回头张望。


    祁砚衡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在心底默默感叹了一声冉照眠的睡眠质量真好。


    等到车厢内人走完一半时,才把他叫醒。


    听到动静,冉照眠缓缓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


    虽然是在车上,但他这一觉睡得格外好。


    他真的特别喜欢祁砚衡身上的气息,很安心。


    祁砚衡看着他一副被强制开机启动,还在加载中的模样,开口道:“回宿舍再睡吧。”


    冉照眠应了声,然后问他:“你今天回宿舍吗?”


    祁砚衡和他一起下车:“不了,我回家。”


    冉照眠点点头,也好。


    周末在对方面前演了两天,他也累了。


    让他的脑子歇歇。


    他已经不用担心会浪费这一点接触时间了。


    冉照眠觉得,就算他现在随时找祁砚衡约饭,对方也是会答应的。


    于是他心情明媚地和祁砚衡告别,回到了宿舍。


    一进门,周旭东和赵泽就拉着他要他分享周末社团活动的趣事。


    冉照眠捡着说了一些,然后才去洗漱。


    等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恰好手机响了起来。


    冉照眠看着显示屏上一串未被备注的手机号,擦着头发的手逐渐变慢,神色也淡了下来。


    直到电话即将自然挂断时,冉照眠才伸手接通。


    “喂。”


    声音冷涩淡漠,与往常的模样有着很大的区别。


    以致听到他的声音后,周旭东和赵泽都下意识地望向他。


    却只看到一个单薄清瘦的背影,对方去到了阳台。


    冬日夜里冷风凛冽,刮过人的身子时就像是数道冰锥穿透身子。


    冉照眠听到那边男人刻意放得温和的声音:“眠眠,是爸爸。”


    “有事?”


    冉照眠冷淡问道。


    不拉黑赵泉,纯粹是因为可能会听到赵然星的事情。


    赵泉没有介意他的态度:“后天就是醒醒的生日了,回来一起吃顿饭吧。”


    冉照眠失神了片刻,醒醒。


    眠眠与醒醒。


    任谁看他们的名字,都会觉得是在一个充满爱意家庭里的孩子。


    曾经,他也以为确实是。


    冉照眠不愿再深想,也料到赵泉打电话过来是这件事。


    他本来是想在赵然星生日那天叫他出来吃顿饭,但对方不回消息。


    赵然星不想见他,他没有办法。


    所以冉照眠忍着恶心接听了这通电话,甚至应下了赵泉的邀请。


    挂了电话后,他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


    他感觉自己已经察觉不到温度了,以致都感觉不到冬日的夜晚有多么冷。


    直到身后赵泽担忧的声音响起:“眠眠,还站在外面干什么?快进来。”


    冉照眠缓缓回过神,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


    赵泽连忙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冉照眠深呼吸了一口气,面上重新扯起笑容,


    “谢谢。”


    见他模样如常,寝室里的人才放下心来。


    两天的时间转眼而过,下午上完课后,冉照眠直接打车,朝着赵家宅子而去。


    或许是之前接到电话那天晚上,他刚洗漱完,湿着头发只穿着睡衣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嗓子疼。


    大概是感冒了,这两天他都吃了药,也没能将症状压下去。


    现在他仍感觉喉痛,头也晕。


    身体的不舒服让本来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手机响了起来,冉照眠看了眼,是关屹打过来的。


    他接通了电话。


    “喂,你去赵家了?”


    今天是赵然星的生日,冉照眠不意外关屹会问。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用正常的语气和声音回道:“嗯。”


    关屹冷声道:“送完礼物就回,不要多待,他又不会给你好脸色。”


    “他后来本来有机会离开的,自己选择留在了赵家,现在又怨这个恨那个。”


    冉照眠没有多辩解什么,说多了关屹也生气,于是只轻轻“嗯”了一声。


    “搞不懂你,平时对我的脾气呢?对他倒是包容。”


    冉照眠没忍住笑了声,故意道:“争什么?你才是我最亲爱的弟弟!”


    话音落下,电话那边只留下一阵无情的挂机声。


    冉照眠看向手机屏幕,笑意一点点变浅,直至彻底消弭。


    他闭上了眼睛,晕晕乎乎地在车上几乎睡了全程,但这都还不是最难受的。


    当进入赵家的屋子,看到赵泉和丁思宁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刻,幼时的应激反应几乎要重现。


    一股令人作呕的想吐感。


    在冉明枝知道赵泉出轨丁思宁的那一年,冉照眠5岁,而赵然星只有两岁。


    作为已经记事的那一方,冉照眠几乎是亲历了冉明枝的所有痛苦。


    当初丁思宁入职赵氏接近冉明枝,冉明枝心善,体恤她是“单亲妈妈”对她多有照拂。


    甚至,在带领下冉照眠和只小半岁的赵禹成为朋友。


    一桩桩、一件件,在得知丁思宁一开始就是赵泉的情人,赵禹是他的私生子的那一刻,全部生疮腐烂。


    冉照眠怎么能不憎恶?


    听到了管家带人进屋的动静,赵泉回过头,看到冉照眠的时候,脸上挂上了温和的笑意。


    “眠眠,回来了?”


    冉照眠没想和他废话,直接道:“醒醒呢?”


    赵泉忍了一瞬,示意了一下楼上:“在房间呢?”


    冉照眠没再给他们眼神,朝着楼上走去。


    在转角刚进长廊,恰好少年从屋子里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看着面前的赵然星,他愣了下。


    他们俩的五官是有些像的,但冉照眠随妈妈,更显柔和些。


    赵然星则更加锋利。


    15岁的少年正在叛逆期,眉眼桀骜,又隐隐带着几分戾气。


    幼时的赵然星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性子很温和,安静又乖巧。


    只要身边有人,就软软地爬过去往人怀里钻。


    其中钻得最多的,是连人都还抱不稳的冉照眠。


    他们之间,3岁的年龄差。


    在当年,却有着“记事”和“不记事”的巨大区别。


    冉照眠亲历了那些事,受到的刺激不亚于冉明枝。


    很长一阵子,他一见赵泉就应激,看到他就生理性厌恶想吐。


    而赵然星还未记事,父子关系未被影响太深。


    于是,在冉明枝想争取两人的抚养权时,赵泉死咬着赵然星不松口是顺其自然的事。


    最终,他还是和赵然星分开了。


    看到了冉照眠,赵然星步子一顿,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冉照眠被他的声音拉离过往的记忆,哑声开口:“生日快乐。”


    他将带来的礼物递给他。


    赵然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硬地看着他。


    冉照眠已经预料到对方不会伸手接过,从善如流地弯腰放在他的门边一隅。


    赵然星看着他的动作。


    “不需要,你不来,我会更快乐。”


    冉照眠感觉头更疼了:“你一定要这么说话?”


    冉照眠不是什么软和到没脾气的性子,寻常人给他摆脸色,他就能数倍摆回去,更遑论三番五次被讽刺挑衅。


    可对赵然星,他是真的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分寸相处比较好。


    总能想到当初那个抱着他脖子软软撒娇的幼崽。


    出生后,赵然星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最先会叫的,是哥哥。


    有些东西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他也不想苛责管教,因为没有资格,未曾在对方的生活中尽过哥哥的职责。


    况且有些脾性也好,在赵家这样的环境里,不容易受到欺负。


    但少年如刺猬:“不是你非要上赶着过来的吗?受不了就走啊。”


    尽管有心理准备,冉照眠还是被对方给扎伤了。


    他脸色冷了下来,也不是贱到被讽刺成这样还贴热脸的程度,冷声道:


    “妈妈提到了你,我过来一趟,给她一个交代。”


    赵然星扯了下唇角:“装不下去了?这才是过来的目的,那做什么关心人的姿态?”


    冉照眠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后已经有人斥道:“醒醒,怎么和哥哥说话呢?”


    冉照眠回头望去,大概是赵泉听到了他们争执的动静,所以上楼来看看。


    不多时,赵禹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赵然星笑了声:“哥哥?你按头让我叫赵禹哥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还有个哥哥?”


    丁思宁轻声劝道:“醒醒,今天是你的生日,就别这样了。”


    “装模作样。”


    赵然星讽刺道。


    他话音一落,赵禹已经恼怒地走过来:


    “你有病啊,你有气对我妈发什么脾气?你……”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赵然星拂开:“滚开。”


    赵泉怒声开口:“你真是翻了天了!”


    抱以回复的是一声震天响的摔门声。


    刺完所有人后,整个客厅安静了下来。


    冉照眠头愈发晕了,看到这幅场景,冷笑了声:


    “他有气?你们一家子哪一个不让他有气?发点脾气怎么了?”


    赵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忍着脾气转移话题道:“眠眠,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


    冉照眠只是因为上次碰到赵禹,听到他说的那些话,有些放心不下。


    赵然星性子再怎么尖锐,到底也只是个未成年。


    现在亲眼看到后,也没有什么留的意义了。


    何况他知道赵泉现在叫他回来的目的。


    赵氏是当初冉明枝和他共同创立,离婚的时候,冉明枝从他身上狠狠撕下了几块肉。


    是作为他和赵然星的保障。


    现在冉照眠成年了,属于他的股份自然也落到了他身上。


    赵泉无非是想看能不能把他哄回去。


    糟心事太多,冉照眠觉得脑子更难受了,像是一团浆糊。


    连呼吸都是冒着热气的,应该是有些发烧了。


    他不准备多留,直白道:“上次我碰到了你的宝贝儿子,说是要让醒醒对他伏低做小,还拿他未成年来做筏子。”


    闻言,赵禹心里一虚,就察觉到赵泉忍着怒意瞪了他一眼。


    说完,冉照眠直接转身离开,一分钟也不想再多待。


    天色暗了下来,这边都是富人区,寻常车辆难以过来。


    冉照眠叫车叫了半天,也没有司机接单。


    眩晕感愈发重,他干脆停了下来,难受地坐在了路边的花坛旁。


    四周一片寂静,冉照眠看着不远处的路灯发呆。


    不由得想起了刚刚赵然星说的话,想到对方冷漠的神情。


    到底是只有在意的人才能造成伤害,对他而言,对方一度曾是礼物般的存在。


    他们本应该是最亲密的关系,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冉照眠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察觉到了几分涩意。


    浑身疲惫上涌,眼前发花,他忽然感觉好累。


    拿出手机看了眼,还是没有司机接单。


    于是打开电话,点开了最上面的通话记录反拨回去。


    对面很快接通。


    冉照眠轻声道:“小弥,我打不到车,能不能来接我啊?”


    对方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冉照眠听到了祁砚衡的声音:


    “在哪?”


    第28章


    在听到祁砚衡的声音时, 冉照眠脑子空白了一瞬。


    他迟钝地拿开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的通话人。


    他忘了,之前在露营基地的时候, 他打过电话给祁砚衡。


    最顶上的通话记录已经不是余弥了。


    祁砚衡的声音已经继续响起:“不是去接你?在哪?”


    冉照眠脑子犯晕,对方问什么他就只答什么。


    祁砚衡没有说太多,只落下一句:“等我一会儿。”


    “嗯。”冉照眠瓮声瓮气地应道。


    挂了电话后, 冉照眠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把自己捂得更严实,然后手揣进了兜里,开始发呆。


    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所有的思绪像是被刺激后不受控制的小兽, 在脑子里横冲直撞。


    一会儿想,赵然星那个性子,起码不会受欺负了。


    一会儿又想,不该为了逞一时意气, 就反击说是因为妈妈才去看他的。


    对方本就敏感,冉照眠该料到会得到更加尖锐的回应。


    何况冉明枝不会将与赵然星修复关系的压力转移到他身上。


    最后,又想着, 祁砚衡什么时候到啊?


    他好困。


    祁砚衡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自己家里和表弟元谦一起吃饭。


    他爷爷奶奶有三个孩子, 分别是大女儿也就是祁砚衡的姑妈,然后是他的父亲,最后是小儿子祁浔舟。


    元谦就是他姑妈家的小儿子, 刚上高中。


    尽管冉照眠的声音隔着电流, 但还是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听出不对劲。


    低哑无力,整个人像是很不舒服,听上去委屈巴巴的。


    所以在那边还在说话的时候, 他就起身了,拿起外套和车钥匙朝着门口走去。


    元谦也听到了他打电话的声音,等对方挂掉电话后,连忙问道:“哥,你去接谁啊?”


    “少问,吃完就回去,我回来的时候不希望还看到你。”


    考试一考烂就往他这里躲的糟心玩意,祁砚衡看着头疼。


    元谦伸手敬了一个礼,“放心!你要带人回来吧?我一定不打搅你好事!”


    被他调侃后,祁砚衡也不恼。


    只是拿出了手机,一边打字一边开口道:“我告诉了元嘉哥你在我这里,他说现在就过来逮你。”


    说完后就出门离开,只留下了身后人痛苦的哀嚎声。


    到达冉照眠说的地点后,祁砚衡遥遥就望见一个人坐在花坛边。


    脑袋抵在膝盖上,整个人缩在一起,很久都没有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睡过去了。


    尽管他特地寻了一个能挡风的花坛边,但冬日夜里的温度仍很低。


    祁砚衡大步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冉照眠?”


    冉照眠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


    “学长?”


    祁砚衡看着对方的脸,很红,呼吸较往常似乎也更重了些,瞳孔有些虚。


    他皱了皱眉,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和脸,一片滚烫。


    祁砚衡没有犹豫,迅速伸手把人扶起来带到车边,送进了副驾驶里,然后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位。


    他将车里的暖气调高,见冉照眠垂着脑袋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于是无奈探身拉过安全带给他系上。


    对方的陡然凑近引起了冉照眠的注意。


    他的动作像是开了慢速键,缓缓抬起头,眸子落在了祁砚衡的身上,眼珠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晌久,才哑声开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祁砚衡启动了车辆,扭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睡吧。”


    刚刚冉照眠想了半天,想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但现在都不需要了。


    他只用安心地闭上眼睛休息就好。


    对方的车里没有车载香薰带来的甜腻感,只有顶级天然材质的柔和气息,很干净。


    困意渐渐上涌,冉照眠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辆停了下来,冉照眠听到了身旁人唤他的声音。


    冉照眠迟钝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祁砚衡正站在副驾驶旁,拉开了车门,微躬身叫他。


    “到了,下车吧。”


    他头晕地扫了周围一圈,看起来像是一个地下停车场。


    于是他一边下车一边问他:“这是哪里啊?”


    “医院。”


    话音刚落下,他就看到冉照眠落地的脚迅速缩了回去。


    整个人背过身子往车里爬。


    “……”


    祁砚衡差点没气笑,眼疾手快地拎住他的后领,把人提溜了出来。


    冉照眠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完全挣扎不开,强行地被逮了出来后,绝望地看着车门被关上。


    “想跑?你知道自己烧得多高了吗?”


    祁砚衡半强制地带着人去挂号。


    半晌没有听到人回应的声音,祁砚衡垂头看了眼。


    很好,眼眶都红了。


    本就因为高温眼睛就有点湿湿的,现下更是直接憋着两包泪。


    祁砚衡一顿,缓缓开口道:“哭也没用。”


    抽泣声响起。


    祁砚衡:“……”过了几秒后,他头疼道,“你要不要摸摸你的口袋?”


    仿佛是触发了关键词,冉照眠抽噎的声音一顿。


    然后他动作迟缓地伸手抄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有点水感。


    冉照眠拿出来,看着手中绿不溜秋的青蛙捏捏乐。


    有点丑丑的,一捏口中还会吐出一坨,松手后那一坨又会回弹回去。


    “……”


    他用手背抹了把自己的脸,看向身边的青年,哑声开口:“给我这个干什么?”


    “……”事发突然,祁砚衡身上只有这个了,但他还是回答道,“捏一捏吧,别哭了。”


    说完,就听到对方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居然真的不哭了。


    最后冉照眠到底是留在了医院打点滴。


    他看着手中的捏捏乐,手指收紧又松开,捏了几下。


    他并不是要故意找事为难祁砚衡,也不是因为要打针而哭,虽然确实有些抗拒就是了。


    他只是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生病让他的情绪控制能力大幅度降低,思考能力也被削弱,很多反应都出自本能。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样。


    现在冷静了下来,倒是有些后悔。


    祁砚衡拿着纸杯倒了一杯热水,正准备回到冉照眠身边的时候,就接到了元谦的电话。


    “衡哥,我的捏捏乐是不是落你那里了?”


    祁砚衡一顿,今天他带元谦回来的时候,对方的衣服没有口袋,就让他帮忙放一下。


    祁砚衡平静开口:“考成这样你还好意思玩?都多大了还玩这个?没收。”


    “……”


    说完,他就挂掉电话,坐回到冉照眠身边。


    将手中的热水放了一旁的隔板上,然后往他打着点滴的那只手掌心里塞了一片暖宝宝。


    正准备问对方还需要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了冉照眠轻声开口道:


    “抱歉,刚刚不是故意闹脾气。”


    他应该让对方有些难办。


    祁砚衡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水,然后轻描淡写道:“没觉得你闹脾气。”


    冉照眠手心收紧,又捏了一下那只丑青蛙。


    “今晚麻烦你了,学长你先回去休息吧,后面我自己可以的。”


    他现在实在提不起情绪,也无法以饱满的状态面对人。


    祁砚衡拖着声音轻轻感叹了一声:“用完就扔啊。”


    冉照眠:“……不是,我只是不想再耽误你的时间。”


    安静了一会儿,祁砚衡沉稳平静的声音响起,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我不需要你特地打起精神应付我。”


    晌久,冉照眠轻轻“嗯”了一声,脸上不再有笑意,显现出几分真实的疲态。


    于是,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冉照眠闭眼养神,祁砚衡垂头看着手机处理事情。


    直到微信语音电话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


    冉照眠睁开眼睛,拿出手机。


    上面显示的是一通来自“妈妈”的视频通话。


    祁砚衡下意识循声看去后,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空气很快安静了下来——冉照眠没有接通电话。


    引得祁砚衡再次侧头看了他一眼。


    冉照眠缓缓打着字:【Zzzz:妈咪我在图书馆,最近有些忙,我周末回你电话~】


    发送后,又点了一个小猫打滚的撒娇表情包。


    冉明枝很快回消息,应了下来。


    冉照眠收起手机,闭上了眼睛。


    点滴打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祁砚衡送他回了学校。


    一进寝室门,周旭东就疑惑道:“你们俩怎么一起回来?”


    因为心里装着事,被对方这么一问,冉照眠才意识到祁砚衡和自己一起回到了宿舍。


    祁砚衡随口解释道:“他有点发烧。”


    边说着,他将手里提着的药袋搁在冉照眠的桌上。


    周旭东的注意力被转移,也没意识到祁砚衡并未准确回答他的问题。


    冉照眠不会让坏情绪一直影响自己,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回应了周旭东的关心。


    烧倒是一晚上就退了,但他的这场感冒断断续续了一周左右才好。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间来到了12月。


    冉照眠再也没有遇到和祁砚衡还有关屹一起同框的画面。


    倒是社团,虽然因为天气原因,没有户外的活动。


    但是室内的可发挥余地也很多。


    主题分享会、有关户外运动突发情况处理方式的讲座,以及和新闻社团合作发布有关活动文章的交流,等等。


    所以冉照眠倒是和关屹见了不少。


    这样的情况,就给了冉照眠很大的自由度。


    在外人眼中,他们没有那么亲密,但也不至于过于生疏,仿佛一个自然的从陌生到熟悉的状态。


    于是冉照眠给祁砚衡的反馈就是——关屹已经不讨厌我了,也能平和地说上话了。


    其实他主要是想说,我和你已经不需要特意创造机会接触了,下一步怎么攻略你?搞快点!!


    “进度比我想得要快。”


    ——祁砚衡和冉照眠今天约了饭,在一家粤菜馆。


    听到祁砚衡这么说,冉照眠心理突突了两下,难道他太操之过急了?


    “很奇怪吗?”


    祁砚衡摇了摇头:“也不奇怪。”


    他一直都觉得,只要冉照眠正常点,以他的社交能力,真的只需要轻微出手,就能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当然,这个好感不单单指爱情。


    总之,这个结果也挺正常。


    服务员将精致的菜品一道道摆在桌面上。


    翡翠水晶饺、鲫鱼粥、烤乳鸽、鲜虾芝士春卷……色香味铺了一整桌。


    等服务员离开后,冉照眠开口问:“所以接下来该做什么?共同创造一些快乐的回忆吗?”


    祁砚衡不慌不忙盛了一碗粥,然后才道:“再这样下去你们就要成为朋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冉照眠的手一顿。


    什么?不是好事?


    那他和祁砚衡现在算不算朋友?


    祁砚衡继续开口:“如果只创造快乐的回忆,大概率会成为朋友,而一旦成为朋友,就很难从这个定位上偏移了,除非你们突然滚一觉破局。”


    冉照眠:“……”


    祁砚衡话一说出口,就闭了一下眼,大意了。


    话说得太直白了,冉照眠不是他那些声色场合里的狐朋狗友。


    他对一个刚进大学校园不久的嫩芽芽在说些什么?!


    他若无其事地略过这一趴:“爱情之所以是爱情,就是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有。”


    “如果你只一味地哄对方开心,却引起不了他别的情绪,那叫舔狗。”


    冉照眠:“……”


    好有道理。


    冉照眠其实一直都对自己的社交能力有自信,总归情商在那里。


    只要能见面接触,他就能借机发挥。


    可现在,他真的觉得自己还是想得太单纯了。


    普通社交和感情不一样,祁砚衡也是真的有点东西……


    “所以?”


    祁砚衡放下了勺子:“归根结底,你不要让对方只感到开心,你的目的是要让他在意。”


    “所以,去搞他心态。”


    第29章


    祁砚衡解释道:“也不要太搞心态, 搞过了那就叫挑衅惹事,会让人生气。”


    “最好就像一次性筷子上扎到人手的木屑。”


    不疼不痒,寻常时候难以注意到, 可一旦伸手碰到被扎的地方才会恍惚觉得不舒服。


    冉照眠想了想:“你上次让我避嫌到要让他不自在的程度,也是这个道理吗?”


    祁砚衡“嗯”了一声:“不会让人讨厌,但会让人会很在意。”


    “你喜欢他这件事, 虽然前面的路没走好,但也不全是坏处,起码他不会立马坦然地把你当朋友。”


    “最好是朋友不足、陌生有余的状态,如果你在他那里是一个陌生的、可有可无的存在,搞心态也没有意义。”


    说完, 他就不再对这件事赘述。


    冉照眠觉得自己有点被放养的感觉,对方大多时都是给他方法,但具体的操作,让他自己想。


    他倒没觉得这样不好, 要不然对方前脚就教给他具体做什么,后脚就使在他身上,多不好啊。


    况且他和祁砚衡的视角不一样。


    祁砚衡分析的是他和关屹的状态, 但冉照眠看的是自己和他的。


    所以很多信息,冉照眠只需要选择性接受。


    比如, 他和祁砚衡之间,肯定不会是全然陌生的状态。


    总归是有些在意的,否则也不会跑那么远去接他。


    可要说具体是什么情感作祟……冉照眠不知道, 毕竟对方现在仍在毫无保留地在帮他追关屹。


    冉照眠捏着筷子半晌没有动, 蓦地开口问道:


    “学长,你提到朋友,我突然有些好奇,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祁砚衡手一顿,反问道:“你觉得呢?”


    冉照眠看着他,缓缓道:“我拿你当朋友。”然后自我肯定地点点头,“嗯,兄弟。”


    祁砚衡:“……”


    他抬眼对上冉照眠的目光,对方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澈笃定,显得无比真诚。


    这话说得很有技术含量,不是“我们是朋友”,他只表达了他单方面的态度。


    而且……兄弟是什么鬼?


    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但冉照眠喜欢男生,他也喜欢男生。


    仔细想想,就像是异性恋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你对我完全没有性吸引力,我没拿你当异性看。


    冉照眠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祁砚衡平静的声音:“无偿性帮工关系。”


    “……”


    生动形象,无可辩驳。


    可不是帮工吗?


    看到对方的表情,祁砚衡没忍住笑了。


    他其实琢磨了一下,发现竟有些无法准确定位他们的关系。


    说是朋友,他朋友很多,冉照眠和盛文瑄姜颂他们好像不太一样。


    室友呢,周旭东赵泽也是室友。


    想来想去,发现按照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来形容是最直白贴切的。


    冉照眠对这个答案接受良好,不是朋友就好。


    否则他现在可没那个能力让人跟他滚一觉-


    如果不是祁砚衡和冉照眠两人有心见面,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生活轨迹很难重合。


    因为不同年级不同专业,课程不一样,大多数时候也不是一起生活。


    何况他们都很忙,一个忙着各种比赛活动且生活丰富多彩,另一个时间被校外创业相关的事项挤占。


    但这不代表他们之间完全听不到对方的消息。


    大三的专业课很多,祁砚衡和周旭东还得一起上课。


    他拿着一只智能笔,在平板上翻动着课件,遇到重点地方会做一个记号,迅速在心里搭建好整体逻辑框架。


    周旭东坐在他旁边正在看手机。


    看着看着蓦地就笑了出来。


    祁砚衡在做正事的时候,很少会被旁的环境影响。


    但周旭东连续好几次都没控制住笑出了声,甚至伏在桌面上笑得抖。


    于是相连的桌子也随着他抖抖抖。


    最后,他神色淡淡地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周旭东注意到他的视线,一对上他的目光,整个人就下意识地坐直了。


    他讪讪笑了下:“打扰你了?”


    祁砚衡温和开口道:“打扰了吗?好像没有吧,也就轻微八级震感,还震一会儿,我的手机该发预警了。”


    周旭东:“……”他没忍住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把手机屏幕往他眼前怼,“不能全怪我,是眠眠的朋友圈太搞笑了。”


    祁砚衡准备挥开对方手的胳膊一顿,垂眸看向屏幕。


    映入眼底的是一只发癫的狗的表情包。


    “……”


    祁砚衡视线往上移了一下,就看到朋友圈文案:


    【未来人类的进化一定是朝着多长几块肝的方向,要不怎么给资本家肝?淦!】


    一看就知道是吐槽工作上的一些事。


    祁砚衡问道:“他在做兼职吗?”


    周旭东听懂了他的意思,毕竟冉照眠一看就是生活富余的那种,很明显不愁金钱。


    他解释道:“对,偶尔体验一些和他专业相关的,不图钱只图锻炼,说是提前进入社会,感受一下物种多样性。”


    祁砚衡:“……”


    “不过他的朋友圈吐槽不多,大多都是有趣的,他很会玩。”


    “上周他就去了一个很有名的涂鸦墙,是自由艺术创作板块,大家都可以参与。”


    祁砚衡瞥了一眼,就看到了照片。


    对方手上握着一罐喷漆,脸上身上都是颜色浓重的油彩,被周围朋友揽着肩,对着镜头笑得灿烂,青春气息十足。


    “我和眠眠说好了,让他下周带我去玩!”


    说完,周旭东就收回了手机。


    “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他朋友圈,都挺有意思的。”


    祁砚衡:“……”


    他看不到,他加的是人家的工作微信。


    其实在听到周旭东说冉照眠的朋友圈有趣时,他第一反应是,他怎么从没有看到过?


    不都是一些新闻和官号博文转载吗?对方屏蔽他了?


    可看到了周旭东怼到眼前属于对方那个不一样的头像时,他才陡然想起来这件事。


    原来对方的生活分享这么活跃吗?


    虽然人们的微信常常分为工作微信和私人微信,但那就是好听一点的学名。


    实际上就是大小号的区别。


    甚至可以说得直接些,工作微信也可以叫“少打扰我,禁止入侵我的私生活,这些人都不想聊”微信。


    “不过……”


    周旭东扭头凑近,准备继续说话,就看到对方神色淡淡,手握着触控笔在平板上写字。


    一副专注学习的模样,于是他强行把话憋了回去,不再打扰对方。


    其实他只是好奇,以前冉照眠的生活虽然丰富,但朋友圈只偶尔发一条,最近怎么频繁了这么多?-


    祁砚衡之前有事也会在微信上和冉照眠沟通,所以一直都觉得没有多大区别和影响。


    但周旭东那事之后,就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把其中的信息差完完全全地展现了在他面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生活中处处都在彰显。


    祁砚衡和计算机专业的朋友讨论完正事后,见他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于是随口问道:“有急事?”


    朋友朝他笑了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和人约了玩桌游。”说着,他想起了什么般,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就你室友。”


    “你和周旭东玩?”


    祁砚衡对他这个朋友有一定的了解,很聪明,热衷玩桌游。


    特别是狼人杀、阿瓦隆还有一些卡牌类要脑子和操作的游戏。


    倒不是瞧不起周旭东,只是他真的心眼为0,抽到狼人甚至无法控制表情的那种。


    朋友摇了摇头:“不是,冉照眠。”


    “……”


    祁砚衡觉得真的很神奇,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这么想着,于是他也这么问了出来。


    “啊,我们一起玩过桌游,他简直是高玩,和他一起玩特别爽。”朋友笑道,“总之,有时候会一起组局,我看他今天在朋友圈摇人,就报了名。”


    祁砚衡缓缓垂下了眼睑:“原来是这样。”


    甚至不止这一桩,或许是有心注意,近日来他就发现了不少。


    对方的生活实在充实,交友圈也庞大得不像话。


    而那些人好像都存在于他真实的生活中。


    他们或拥有、或共享、或观赏、或了解着他热闹喧腾的时光。


    夜晚,祁砚衡回到了寝室,正好看到宿舍内的三人准备出门。


    看到他回来众人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如常。


    一般他有正事需要找其他专业的朋友时,会在夜晚回来。


    “你们去哪?”


    周旭东笑道:“眠眠他们的舞蹈社和音乐社今晚有联动主题活动,我们过去玩!”


    “非成员也可以去吗?”


    周旭东回答道:“当然,眠眠邀请了非常多人。”


    祁砚衡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些压着的不愉快仿佛积累到了一个点,让他有些心梗。


    ……也有点无法宣之于口的憋屈。


    当初是他没有加微信的打算,他给的也非私人账号,真计较起来未免显得有些双标和不占理。


    但让他所为之感到落差的,不是朋友圈,也不是微信大小号。


    而是这种被隔离在对方世界和生活之外的轻待和忽视。


    祁砚衡本以为他们是熟悉的,不说多亲密,但总归是不生疏。


    他是不是高估了他们的关系,才会这样。


    “你们赶时间吗?”


    听到他的问题,周旭东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赶。”


    他平静地看向冉照眠:“那方便聊聊吗?”


    冉照眠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应了下来:“可以。”


    周旭东和赵泽对视了一眼,本能地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出了门,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宿舍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俩,冉照眠问道:“学长,有什么事吗?”


    “只是来确定一下。”


    祁砚衡轻笑了声,嗓音里听不出什么,叫人难以琢磨他真实的情绪。


    “冉照眠,你是不是把我当工具人了?帮你追关屹的工具人。”


    当初决定帮冉照眠,他就没想到从对方身上获取什么。


    但这不代表对方能有需要的时候就找他,没有需要就彻底抛在脑后。


    冉照眠立马反驳:“怎么会?”


    祁砚衡倚靠着身后的桌子,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掌控的压迫感。


    “除了上次生病打错电话,每次找我都是因为关屹,聊的所有话题也是关屹。”


    “你说,你拿我当朋友,你对朋友都是这样的吗?”


    冉照眠目光不闪不避,缓缓朝着他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被拉进。


    “我以为那是不打扰,不麻烦,不添乱。既然学长你问到这个,那我也有问题。”


    “当初我请你帮我,一开始你是拒绝的,说明你本来就不想牵扯其中,也不喜欢别人拿繁琐的事打扰你。”


    “如果在你答应帮我后,我提到了关屹以外的话题,你会不会觉得没有必要,高效率说正事和重点就好?”


    “如果我有和关屹无关的事情邀请你,比如今天的舞会,你会出来吗?还是会觉得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冉照眠的声音很轻:“学长,到底是我把你当工具人,还是……一开始你就只准备把自己放在工具人的位置上?”


    祁砚衡搁在身侧桌沿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一时没能给出答案。


    对方说得没有错,当初他确实没有和冉照眠亲近的想法,甚至觉得没必要做朋友,不需要有深入往来。


    答应帮对方,也是在幼时滤镜的促使下,一时心软。


    冉照眠后退了一步,无声笑了出来。


    “所以,学长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要参与进我的生活吗?”


    灯光下,对方眉眼弯弯,眸子明亮。


    祁砚衡看了他会儿,最终站直了身子。


    拿过身旁桌面上的手机,走向冉照眠,给出了他的答案。


    “加个微信吧。”


    第30章


    冉照眠出门的时候, 周旭东和赵泽正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口。


    他一出去,两人连忙凑了上来。


    “没事吧?”


    祁砚衡这人修养好,就算是生气也不会大呼小叫地朝人发脾气。


    但整个人散发的气场会非常压人, 沉默无声却极具攻击性。


    周旭东见了都怵。


    冉照眠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见他们这副模样,没忍住笑了。


    “能有什么事?再好不过了。”


    确实再好不过, 他的心情没有比此刻更好的了,简直是超额达到了目的。


    在之前他和祁砚衡的相处中,很多时候都需要仔细斟酌。


    太过客气就无法推进关系,可又担心太过冒进,对方会觉得他做的事太多余, 和关屹无关的事就不要去打扰他。


    今天之后,他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对方给了他通行证,就算不是因为关屹,也能去打扰他、去“冒犯”他的通行证。


    在某种程度上, 他们的关系,已经可以不需要依靠“关屹”这个中间人物来维系。


    怎么不算是质的飞跃?


    见冉照眠心情明媚,说话的模样不似作伪, 周旭东和赵泽才放下心来。


    周旭东迟疑道:“不叫砚衡一起吗?”


    冉照眠想到刚刚加完微信后的场景,没忍住笑了。


    自然是已经问过了——


    “所以, 今晚的活动要一起去吗?”


    祁砚衡收起手机:“不去,有事,已经约好了人。”


    冉照眠小声道:“你看, 问了你也不去。”


    祁砚衡挑了一下眉,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你们几点结束?”


    “不确定,但大概率会很晚。”


    虽然是两个社团的联合举办, 但上学期快要结束,所以相当于是这学期的收官活动。


    他们在外面租了一间别墅,主人家专门作为轰趴馆来经营。


    像这种有吃有喝有玩的娱乐项目,通宵都是有可能的。


    “我差不多要一个小时,你把地址发我,我结束了过去。”


    这下轮到冉照眠意外了:“我刚刚是开玩笑,会影响你的事吗?”


    “不会。”


    于是,冉照眠在微信上把地址发了给他。


    这次,用的是私人账号,他们都是。


    看着完全不一样的头像,冉照眠突然有点开心。


    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感受到,他们的关系真切地更近了一步,给了他一种能看到曙光的错觉。


    他抬起头看向祁砚衡,就听到对方解释道:


    “你临行前才邀请我,太晚了,没留给我调整行程的余地。”


    “我的错啰?”


    祁砚衡没惯着他:“要不然?”


    冉照眠失笑:“行,那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


    “郊区的青虹公园开启了新项目,雪地越野,我这周末过去,要一起吗?”


    “你不是要带周旭东过去?”


    冉照眠没想到他这都知道,坦然道:“是啊,还有赵泽,又没说只能和一个人玩,寝室团建也不错。”


    祁砚衡:“……”他缓缓开口道,“我周六下午有时间。”


    冉照眠轻快地应了下来:“Ok!”


    现在他终于能够更无拘地行事了。


    冉照眠拉回思绪,笑着朝周旭东道:“学长办完事后过去。”


    周旭东安心下来,三人这才出发-


    祁砚衡所花的时间比预计得更久,到的时候已经算不得早。


    别墅里已经不是喧腾的最顶点,是褪去热潮后的平和,像是一曲电音转到了暧昧悠长的爵士乐。


    人群三五成堆分散在各个角落,聊天、喝酒、唱歌。


    祁砚衡的进入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纷纷落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到来。


    有些人的存在天生就是引人注目,难以在他面前感到从容自若的。


    于是气氛也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倒是有认识的人和他打了声招呼,看到祁砚衡礼貌地回应后,氛围才重新趋于松弛。


    周旭东发现了他,凑了上去:“砚衡?”


    对方一靠近身上就有很重的酒味,祁砚衡轻皱了皱眉:“你喝多少了?”


    周旭东傻笑了两声:“嘿嘿,不多不多。”


    祁砚衡嫌弃地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扫落:“冉照眠呢?”


    周旭东扫了一圈,想了想,然后迟钝地伸手朝上戳了一下:“应该是在楼上吧。”


    祁砚衡叮嘱道:“别喝了,我们夜晚不会把你抬回去的。”


    周旭东一点也不怵:“那我今天就在这里睡一晚。”


    祁砚衡懒得再和他说,朝着楼上走去。


    上面的布局和楼下有些不太一样,装潢更开阔,还有一个酒水吧台。


    冉照眠正坐在岛台前的高脚凳上,他面前有个男生在调酒。


    做完后的酒液非常漂亮,是一杯蓝色特调。


    从上至下颜色渐变,由深色的克莱因蓝流畅地过渡到浅色薄荷蓝,沁着冰凉的冷意。


    “尝尝。”


    酒的颜色吸睛,不规则形状的杯子衬托得愈发精致。


    冉照眠不由得看得久了些。


    调酒的男生胳膊肘撑在台面上,看着透进对方瞳孔里晃动的色泽。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前倾了些,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他开口道:“我知道你平时肯定不怎么接触酒,所以这酒的度数我特地做得很低。”


    话音落下,男生就看到冉照眠蓦地笑了出来,似乎是觉得有意思,他轻快道:


    “那谢谢你了。”


    冉照眠胳膊半撑了下,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些许,然后偏头拿起了酒杯。


    祁砚衡挑了一下眉。


    对方的模样看着纯粹简单、不谙世事,仿若真的只是因为好奇被哄着喝酒尝尝。


    但调酒的男生更局促紧张。


    分明是他让人喝酒,但看到对方喝酒后,更害羞的也是他。


    有时候气场这东西就是很玄,流转时难免会一头压倒另一头。


    男生的喜欢和好感溢于言表,可不管他如何表现,冉照眠都很稳。


    看向对方的目光不闪不避,坦然自若地举杯喝酒,仿若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意思。


    可祁砚衡看得出来,他是知道的,他轻巧地避开了对方所有的接近意图,一堵软墙全部抵挡了回去。


    或许是这里的装潢和灯光像是一个小型酒吧,是祁砚衡太熟悉的环境。


    以致他有几分异样的感觉,冉照眠那般模样和气质,居然诡异地与这样的场景相融,一点都不显突兀。


    只觉得……他未免有些熟练了。


    于是,他的目光不自觉间带上了几分探究。


    或许是目光驻留得太久,冉照眠有所察觉偏头看过来,他立马笑开,朝他招了招手。


    “学长!”


    祁砚衡自若地朝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在聊什么?”


    冉照眠笑了下:“丁逸,舞蹈社员里的朋友,他在说怎么调酒。”


    说着,他又扭头介绍道:“祁砚衡,你认识吗?大三的学长,也是我的室友。”


    祁砚衡朝着人点头示意,就当是打了招呼。


    丁逸有些局促:“学长好。”


    “今天玩了些什么?”


    冉照眠想了想:“做了一些游戏,还有音乐社的朋友随机演奏曲子,舞蹈社团的成员随着他们给出的节奏跳舞,很有意思。”


    “那看来我来晚了。”


    “当然,知道就好。”


    “所以我为什么会来晚?”


    冉照眠:“……”


    他不说话了,因为他临行前才邀请。


    祁砚衡笑了下,拿过一旁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瓶酒。


    丁逸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听他们一来一回几个会合,察觉到冉照眠的态度之别。


    他勉强笑了下:“我过去找他们玩游戏,眠眠、学长你们聊。”


    冉照眠笑着朝他摆摆手。


    看着人离开的背影,祁砚衡才缓缓开口道:“他喜欢你。”


    冉照眠愣了下,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但是也没反驳:


    “那他没告白,我总不能直接拒绝吧,显得我多自作多情啊,他能察觉到我没有那个意思就行。”


    “利用我?”


    冉照眠笑了:“妄自菲薄了吧?难道我和你的关系不是真的比和他更亲近?”


    祁砚衡也笑了:“你真该这样去对关屹。”


    冉照眠伸手揉了一下在室内待久了而温度有些高的脸:“怎样?”


    他不知道怎么又提到关屹了。


    祁砚衡回答道:“始终维持着一种以自己为主体的心态。”


    “感情就是一场有关双方心态和情绪的博弈,稳一点会更容易达成目的。”


    “相反,如果你先失控,就会更容易留下破绽,对方能顺着那道裂口把你一眼看透到底。”


    “就像刚刚,你不是稳定地把丁逸看到底了吗?”


    冉照眠侧头看了他一眼:“喜欢一个人,真的能完全控制住情绪吗?”


    祁砚衡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对上他的目光:“不能,但情绪的表达形式可以。”


    “比如,我第一次在宿舍楼阳台上看到你和关屹,你可以伤心难过,用哭来呈现情绪也没关系。”


    “但绝对不能像那样死缠烂打、以一种乞求的方式毫无尊严的哭。”


    冉照眠安静地听完,眸子低垂下来,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哪有说的那么简单,情绪对行为的控制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上头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事后也是真的觉得很愧疚,也很抱歉,感觉折磨了他也亏欠了自己。”


    “这样看来,我确实有很多问题。”冉照眠自嘲地笑了下,握着杯子低声道,“他不喜欢我,是应该的。”


    祁砚衡偏头看去,身旁的人低垂着脑袋,安静、清寂。


    蓦地,一声水滴落下的声音响起,随即酒杯里的液体泛起一阵涟漪,扩散开来。


    祁砚衡突然感觉心脏被刺了一下,一股很不舒服的闷窒感泛涌。


    他没想惹对方伤心。


    他掌住冉照眠身后椅子的靠背,让他转向朝着自己。


    “冉照眠,你……”


    看到对方湿得模糊成一片的眼睛,祁砚衡的声音一顿。


    然后他曲起手指,很轻地勾去他脸上挂着的泪珠。


    “别哭了。”


    他不想看到对方自贬,也不想看到他为关屹哭。


    “看来这样哭可以。”冉照眠蓦地开口道。


    祁砚衡一愣,就看到冉照眠用衣袖抹了一把脸,水洗过的眸子很亮,他眉眼飞扬道:


    “不是你说的吗?伤心的时候可以哭,但不能哭得太狼狈纠缠,最好能让人共情心软,是这个意思吧?”


    祁砚衡:“……”


    企业级理解。


    冉照眠原本以为自己学到了,可是看到对方淡着神色没有说话,他又不确定了。


    “你都帮我擦眼泪了,没有触动到你吗?”


    祁砚衡握着杯子喝了一口加了冰块的酒。


    “这招对我没用。”


    冉照眠往前面的桌子上一趴,像是挂在了吧台上,丧丧道:“好吧。”


    祁砚衡收回擦泪的那只手,不自然地轻动了下。


    感受到未尽的潮湿穿透了皮肤,渗进了血液中,随之汩汩流向四肢百骸。


    他没有说谎,以他为对象,确实验证不出来这样有没有效果。


    因为祁砚衡突然意识到,他没想着对方哭得好不好看,又是否克制体面。


    总归是哭了。


    就算是狼狈不堪,也是要给他擦眼泪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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