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00-110

作者:若然晴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苏赫铎心里其实不怎么虚,他年长于呼兰霍兰,就呼兰部那个情况,他带过万人以上的军队吗?平时有输有赢,那是因为他没上。


    他凶狠地对着呼兰霍兰的大军进行了一系列操作!


    分兵切割战场→冲入敌阵↑战术后退←绕后突袭↘试图包围↗亲卫死战←→连人带马被掀翻↘仰望天空′-‘。


    本以为已经结束了,苏赫铎看到呼兰霍兰的脚朝着自己过来了,还以为他要扶起自己,没想到的是,才伸出手准备起身,就被一脚踹了回去。呼兰霍兰冰寒着面容,脚踏在苏赫铎胸口,伸出那只已经在别人身上抹得快干净的手,俯身在苏赫铎脖子上来了一道。


    苏赫铎有些呆滞,他都已经输了啊!输完还要斩首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呼兰霍兰压根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和苏赫部人打好关系的意思,无视了那些想要过来和他套近乎的战时亲卫部从,起身大步离开了。


    还是呼兰骨过去扶起的苏赫铎,单说呼兰骨可能大多数人都想不起来这是谁,但是要说这是庞半天的六个男人之一,那么大部分人应该都会想起他……了吧。


    苏赫铎用湿水的毡布擦干净脖子,一边擦一边抱怨道:“阿骨,你们族长是不是一直这样不近人情,这是军演也就算了,要是真的打仗,他都不留俘虏的吗?”


    呼兰骨愣了一下。


    苏赫铎也愣了一下,“你们呼兰部落真不留俘虏啊?”


    “啊这,也没人和我们打仗啊,哪个知道打仗的规矩。”呼兰骨是个性格有些爆的年轻小伙,说话语速也快,“以前我们住克烈部地界上,老族长还在那会儿说是克烈部把地盘扩张到我们部落了,百多年间就打了那么一次。”


    苏赫铎马上很感兴趣地问,“结果呢?怎么打的,输赢怎么样?”


    呼兰骨迟疑地说:“大王子,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们部落输掉的话,我们会不会不叫呼兰部落,叫克烈部了呢?”


    苏赫铎一拍脑袋,他被呼兰*霍兰打懵了都,毡布擦干净脖子上的混合物,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我这几年常常听人说起呼兰霍兰,可是那都是他打架的名声,他以前没打过仗吧?怎么打起仗也这么凶。”


    呼兰骨与有荣焉,压低声音说:“天生的,现在苏赫部不让提萨满的事了,不过我们部落以前住过一位大萨满,据说那会儿我们霍兰大哥才出生,附近百里的狼群都围过来,大家都想去打狼,但是大萨满说这不是袭击部落,而是……”


    苏赫铎竖着耳朵听,呼兰骨声音压得更低了,“而是群狼见王!这不克烈部的旗帜是狼头嘛,老族长就不让说,我们呼兰部落的旗帜是野驴,应该是个野驴王,怎么会是狼王呢对吧?”


    苏赫铎连忙点头,催促着说:“然后呢然后呢?”


    呼兰骨神神秘秘的,还想说什么,忽然看见不远处呼兰阙利正在抱着妻子骑马,脸立马瘫了下来,再没什么说秘闻的兴趣,很敷衍地回了几句就走了。


    尊贵的大王子气得在后面跳脚。


    六月末尾,天将近秋,今年魏朝大半国土滴雨未下,全靠农民肩挑手提打水浇地,才让粮米长得还算茁壮,但这样的气候正好到了蝗虫的爆发期。


    自西北起,先是小规模蝗灾渐起,接着蝗虫聚拢形成大规模灾害。飞蝗难捕,每每吃空一处就飞往下一处,地里粮食还没长成,许多农人就开始抢收,多少要保住一些收成。


    辽东那边,姜命亲自下田,带领农民扑杀蝗虫,人力扑杀,火烧土埋,各种方法都试用过了,但往往这批蝗虫还没扑杀干净,就又聚拢了一批,蝗虫如云,覆盖天地。


    蝗灾这种事,每隔几年就要发生一次的,有大有小,文献记载时常有“岁大旱”“大涝”,其实也有“大蝗”的说法。


    今年的蝗灾远超姜命之前预计的那样,是非常大规模,绝对要记载入国史的大蝗灾。


    与此同时林一策划好了攻入雍西的计划,就匆匆带了大桶羊油出发了,鸭叫、不,凤鸣在苏赫王部上空响起,很快群鸟飞至,簇拥得林一高大如同直升机的身影逐渐飞远了。


    这也是她的计划,秋收后人要打仗,秋收前鸟也要打仗!当然,对鸟来说是吃自走餐。


    关中平原是蝗灾最新席卷之地,这里良田无数,地里稻麦青青,远不到收获的时节,农人几乎不眠不休地捕蝗,累了困了就睡在地里,有的人家打来草叶覆盖庄稼,有的人家想着落袋为安,哭着收割青粮。


    连平时村头村尾玩闹跑跳的孩童都不闹了,小小的一只也跟着家人下田,在地里翻找虫卵,找出来就踩扁或者聚拢成一团烧掉。


    几个光屁股小孩正在把找到的蝗虫卵一把一把聚在地上,大一些的孩子举起打火石正准备点火,忽然有一只麻雀飞落,也不怕人,蹦跳到土坑前啄走一粒蝗虫卵。


    接着簌簌的鸟群飞落,大一些的鸟基本都不去啄虫卵,而是直接捕食蝗虫!吃得肚子都圆乎起来,就歇一歇,消化了再吃。


    关中的农人全都惊呆了,从他们的视角来看,远远的只见一只巨鸟带领铺天盖地的鸟群冲入蝗云之中,惊得蝗虫四散,鸟群也跟着四散去吃虫。从前靠人力三五天都打不干净的蝗虫,半个时辰不到就飞得几乎看不见了,鸟群又再度飞走,去追捕下一个蝗云。


    上了年纪的老人忙拉着村邻叩拜,“这是、这是神鸟降世,快给神鸟大人烧香上供,去杀头猪,还有鸡鸭鹅……算了算了,多杀猪吧。”


    老人眼睛还行,看那头停在田垄上的神鸟大人非常明显的鸡头,有些迟疑,还是决定不杀家禽了。


    林一这会儿还没走,她摆摆翅膀,低头用喙梳理战蝗时弄乱的鸟羽,今天吃虫已经吃了三五十斤,吃得很饱了。不过她也明白的,这些上供的东西只会供一会儿,这会儿天还是热,东西不会放到第二天,晚上村人就会分吃掉。


    之所以这样有经验,是因为第一次的时候她觉得蛮不好意思,看人家供得那么虔诚,又怕凤鸟故事还没传过来,口吐人言吓到村民,就决定夜里去偷偷吃掉供奉的三牲果礼,然后就在村里祠堂看到了分食供品的村人啦╮(╯_╰)╭。


    吃掉供品挺好的,这些人实在太瘦了,养胖一点才健康。


    半个秋季的时间,林一都在以鸟治蝗,实际上不是她指挥啊,她只是见到鸟群就驱赶到有蝗虫的地方。这里的鸟脑壳很小的,看到虫子自己就会去吃,然后吃习惯了,鸟们就会下意识跟随林一,知道跟着她有虫吃,等没虫吃了就会散掉。


    可鸟力有穷尽,她和鸟就算不眠不休,也最多能治理一些蝗灾严重的地界,将一个能记载入国史的“大蝗”,程度减轻到十年一度中等蝗灾的地步,而这样规模的蝗灾,到了魏朝朝堂之上就不一样了。


    司农官原本姓庞,是去年才换的一个魏帝心腹,在各地上报蝗灾之后,马上上奏,称“今岁有蝗,感天子恩德,不食粮谷,自饿而死。”


    萧宏不是傻子,反正品出个意思来:今年有蝗虫,蝗灾不算大。那就歌功颂德就完事了。


    他还挺高兴的,事后还教训司农说,“上奏得早了,蝗虫绝食听起来不甚靠谱,郡县上报的飞鸟食之,更可以彰显朕的德行感动上天,派飞鸟食蝗,救朕子民,着太史记时,就用朕这个方案。”


    司农虚心听讲,接着就听萧宏道:“遭灾的地方,今年下令减免一些田税,不减朕的,朝里这么人等着禄米,减了不好看,还是叫郡县世族免些地租,酌情减。”


    司农一愣,萧宏不高兴道:“怎么?”


    这年轻官员心里那一点犹豫就被天子的威严眼神给吓退回去了,但心里却门儿清,郡县之中皇权轻,明明是皇帝的份减免了都不可能减免世族的,这旨意发下去也无非是皇帝面上好看些罢了。


    各地捕蝗的同时也开始抢收五谷,原本遭蝗灾严重的地区还指望能减免税赋,却只得到一纸空文,等到世族派人来收税,又爆发了几场小规模的反抗。


    七月中旬,陕西天水郡甜谷县小张村里,三十二个饥肠辘辘的佃农打死了一名县里世族派来收粮的子弟,举起锄头踏着尸体发出怒吼。


    “王侯将相,生来奏是这个种嘞?额不信!”


    平淡无奇的一个秋季,公子王孙携美姬秋游,世族贵女相看良人,朝堂诸公等着下发今年的禄米。天水郡守上报县中有佃农作乱,啸聚为匪寇,竹简到了魏帝案头,看到可笑的三十二人这个数目,萧宏打了个哈欠随手放到一边,喝了一口妃嫔送来的冰镇枸杞莲子燕窝汤。


    英雄拔剑,苍天应劫。


    第102章


    秋收刚过,浩浩荡荡的农民起义在陕西率先爆发,随后遭遇重蝗灾的十几个郡接连响应,郡中世族私兵部曲有的很快将这些乌合之众打散,有的当众处刑,有的勉力抵抗,有的把乱民赶去别处,也有的郡望世族很拉跨,直接被占据了郡城。


    作为第一个爆发起义的郡,天水郡守李世被砍下了脑袋,郡中大大小小的世族来不及跑的被屠戮一空,杀红眼的农户挥舞着锄头镰刀乃至木棍房梁,冲入郡城“见绸衣者即打杀”。


    起义军首领朱大方与其弟朱二脑袋占了郡守府,因为极度痛恨世族,甚至连美人计都没吃,世族贵胄不分男女老少尽数杀死。周边村县跟着来的佃农流民们也都打定主意做个饱死鬼,每天在世族府邸里胡吃海塞,等着朝廷派大军来把他们剿灭,爷爷就在这儿,人死鸟朝天,就是不跑!


    然后半个月过去了,并没有大军过来剿匪,甚至其他地方也都乱了起来。


    更甚至,有的郡里流民占不到便宜,没打过世族部曲,都跑来天水郡投靠朱家兄弟了,人数从三五十个渐渐变成动不动几百流民入城求见,朱大方和朱二脑袋也是佃农出身,但兼职给村里杀猪,所以平时在村里颇有威望,可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他们现在手底下都快聚集十多万人了。


    两兄弟一合计,抓了个寒门子弟过来当军师老三,自古以来匪寨的军师都是老二,可朱家兄弟当然是老大老二,这老三也不嫌弃,对着天水郡的地图比比划划。天水郡周边三个郡:金城郡、陇西郡、安定郡,再远还有一个北地郡,值得一提的是,林一这次的目标武威郡就在金城郡的西北方位。


    这不是完全无关的,各郡有守军,兵力如何暂时不说,明面上数目不小。之所以流民作乱大部分是被世族私兵打扁的,是因为守军也是苦出身,打世族啊!他不去帮着作乱就已经不错了,但你雪域这边来犯,守军是肯定会重拳出击的。


    兵如水势,你这边的兵力被调走了,那空出来的地方,岂不是就和白捡一个样?


    总之秋收过半,林一在那边收拾骑兵行囊准备出征前,天水郡起义军也一拍脑袋定策:分兵!朱大方带一路军攻陇西郡,朱二脑袋带一路军打金城郡,老三守家,等那边两面打下来后,就出兵打下安定郡,是的,就是这么猛!


    朱二脑袋路上还琢磨呢,打下金城郡后,要是还有余力,就把那地图上画的武威郡也一起打了,他是天水郡人,这辈子都没出过郡,也不知道啥是屯田之所,啥是军事重镇。只看得到这一路上都有无数兄弟加入起义军,他的队伍很快从三万变成了五万……于是还没走到金城郡,就没有粮食吃了,只能让一部分人折返去调天水郡的粮。


    那边林一选择从西线沿河过居延海抵达长城终点,辛辛苦苦扒出一条可供战马通行的道路,是的,长城是可以扒的。好多地段的长城修得都不好,尤其和雪域离得近的,我这儿土是沙土,你那儿不也是?沙土垒砌石块而已,之所以说长城难过,主要是城头上有人往你头顶倒煮开的金汁的情况下,扒长城是冒死的活儿。


    但这一段长城,没有成规模的守军,听说之前是有的,但是边塞苦寒,克烈部又常年在云中定襄那一带活动,自打叶朔老元帅去世后,这一段的守军就没人来送军饷了,渐渐地连补给都断了。前两年熬不住,年轻些的都跑干净了,剩下些老的残的养活自己都困难,林一带人扒长城的时候,老兵就坐在那儿哭着骂。


    扒城墙的主力是呼兰霍兰带领的野生驴子们,林一扒了会儿就吃起蝗虫来,她专门带了几车的蝗虫吃,有盐焗的有油炸的,这玩意儿喜欢吃的一直吃得停不下来,不喜欢吃的看一眼都要吐。


    “老人家,别骂了别骂了,口干不干?肚饿不饿?要不要吃点?”林一很大方地递过去一把油炸蝗虫给抹眼泪直着脖子骂人的几个白发老守军。


    骂得最凶的那个伸手要给她拍掉,林一立马收手,“咋,不吃别给俺扒拉掉地啊。”


    白发老守军怒骂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吃你们异族的东西!你们最好给爷爷一刀,叫我们老兄弟死个痛快,黄泉路上不找你!”


    林一吃了一把蝗虫,也跟着蹲在老守军边上,疑惑地道:“人都要饿死了,为什么不吃东西,异族?大家长着一样的手脚,恁看他们也是黑头发黑皮……”


    苏赫忽律忽然回过头,秋日阳光下白得像在发光一样的二王子面露狐疑。


    林一忽略掉他,指了指扒墙的苏赫骑兵们,“他们黑吧?大家只是生活习惯不一样,俺放羊,恁种地,俺就是想拿回六谷之地,自家种种地,这地明明也是之前魏人从俺那儿抢走的,总不能魏人可以抢,俺们不能夺回去。”


    老守军怒道:“异族年年犯边,戮我子民……”


    这是克烈部的事,但考虑到现在克烈部已经被完整收编了,林一想了想,问道:“被刀子砍死,和被饿死冻死,哪个比较惨?”


    几个老守军又是一阵怒骂,林一从大量的骂声中提取出少部分回答:刀子砍头,痛痛快快,冻死饿死,惨绝人寰。


    林一又嚼了几个蝗虫,香喷喷的油脂气味逸散在空气中。


    城头已经快扒拉平整了,林一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几个老头梗着脖子看着她,她挠了挠头皮,“这趟出来没带王澈,俺没法子说服你们,这样吧,恁争取多活几年,到时候你们再瞅瞅。”


    为首的老守军一噎,老子还等着你再掰扯几句,然后再骂你一顿的,咋就不说了嘛?


    不光不说,林一还匀给他们一些肉干奶酪之类的行军粮,留了几袋子茶叶,她之前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守军营地里好像没什么储备的样子,她不留下些物资,这些老头们可能真的活不了几年。


    雪域骑兵们重新上马,扬起一路烟尘,老守军见有人要去拆军粮袋子,顿时怒喝道:“干什么?拿去扔掉!我们死也不吃异族给的东西!”


    有个瘦老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吃别的,能泡点茶叶子吗?伍长,四十年了,一年一年没调过地方,有点想茶水味了。”


    又有人小声地说:“扔了人家也看不见,只当扔肚子里,上头都多久没发粮了,咱们现在守半天还出去放羊半天的,今年咱们开的地都叫蝗虫吃尽了粮,现在也没守住……”


    白发苍苍的老伍长顿时流出眼泪来,一脚踢翻林一留下的军粮袋,被拆了一些的封口处马上滚出一些奶酪肉干。


    干货其实没什么气味,但常年饥饿的人嗅觉异常灵敏,在场的人都闻见了肉和奶的香气。老伍长看着自己手下这群白发老兄弟,到底是摆了摆手,众人欢呼起来,当晚煮了奶汤泡软肉干吃,林一给的分量很多,而守军只有很少很少,所以一人分一大碗,老伍长则是不吃。


    入夜,准备自刎的老伍长被老守军们捆了手脚,喂饱了一顿奶汤,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捆着他灌食。


    不是答应了那娘们,说再活几年的嘛!


    兵出长城,这事克烈部干过很多次,苏赫部可是头一回,夏季那会儿就扩编了军队,现在整个苏赫部骑兵三万,其中五千健妇军由格桑带领,呼兰霍兰自带呼兰军三千人马,苏赫忽律……他主要是起到一个花瓶的作用。


    反正林一看到他就觉得是个小号的苏赫阿那,每天看看心情就很好哇!


    这样一来,好像整个军队里作用最大的就是小漂亮了。


    今日入夜,临近禄福,这几天一直都是白天睡觉晚上赶路,白天能避人耳目,毕竟林一要打的不是禄福郡,是要绕行禄福和甘泉二郡,东南方向行至武威,搞个大事情的。


    林一化鸟而飞,准备监察一下周边动向,知己知彼才好确认攻打方案。


    然后发现她可能不是这次战事的主角。


    夜幕之中,林一盘旋天际,震惊地看着金城郡里火光冲天。朱二脑袋的流民大军不知何时打破的金城郡,到处是流民烧杀抢掠,穿绸衣的不分男女老幼全被拉到菜市砍头,也有布衣女子哭叫被流民拉走,青壮打烂老人头,金银酒器撒一地,城中内外流血十几里。整个金城郡乱作一团,到处充斥着哭嚎尖啸和疯狂大笑。


    朱二脑袋已经彻底懵了,他没有下过什么令,城门一破,流民涌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试图呼喊阻止可没有用,喊得厉害了顿时就有人目露凶光,他嗫嚅着后退几步,瘫坐在一具衣衫不整的女尸旁。


    这弄的是撒?他大哥明明说了不打穷苦人,不夺人家女娃,光收拾世族,可看看这些人咧,这奏是疯了啊!


    第103章


    毫无组织的流民军简直就是灾难。


    朱大方那一路军还好,朱大方本身有些草莽英雄气,身边有三十多个一同起事的兄弟,在占下天水郡后都各自带了些兵力,后续又有匪头带人来投。这些匪头带人来投,主要是想混饭吃,人多的列个职,人少的收编了,虽然组织也很杂乱,人心不齐,但明面上都认这个第一个起义的大哥。


    至于朱二脑袋,他都叫这个名了,搁在村里,他是个啥地位很难猜吗?放牛都指望不上他的人,一下子带上好几万的流民,要是能管得住,他就不会叫朱二脑袋了啊!可能是叫什么朱澈朱殊的了。


    甚至有匪头看他懦弱的样子不顺眼,私底下讨论要不要给他做了,烦人的东西,这不让抢那不让睡,老子白跟着他攻城下寨?匪头里到底还是有精明人,做掉朱二容易,可朱大能答应?虽然觉得朱家兄弟没啥大本事,但人家手底下兄弟多啊!


    林一嘎嘎乱叫几声,冲入疯魔的人群中,啄死了几个追打幼童的流民,这些人男女都有,打杀幼童不是为了玩乐,而是要把小孩子扔进锅里头。灾年人相食,魏朝这百多年间有过数次大灾,稍微上了年纪的流民都有一到两次这样的经历,但刚占下金城郡,粮库里还存放着去年陈粮,哪里就到吃人的地步了?


    还有趁乱奸污少女的,林一一爪下去打烂半截腰,杀了有一会儿,可没有流民组织人手来打她这个“大怪鸟”,而是四散分逃,她到哪里人群就散开到哪里,最后林一浑身浴血,羽毛上的血色沾染到黑色鸟羽直往下滴血,她蹲在郡守府的屋檐上看着下方,怒气冲冲直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啊↘?”


    没人听得懂,但来不及跑的流民和金城郡人都纷纷抱头瑟缩或跪拜哀求,可是真没辙啊!刚才也有莽子冲上去给大怪鸟爪子上砍了好几刀,那爪子和刀子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刀子砍卷了,爪子没得事!


    林一也反应过来自己被气到直嚷母语了,深吸一口气,跳过指责部分,直接下决定:“这座郡守府,俺鸟大王要了,郡中平民进入郡守府范围内躲避,但凡有越界杀人者……”


    巨鸟拍打翅膀,一阵狂风乱飞,大鸟张开血淋淋的喙,厉声叫道:“俺要他一命换一命。”


    朱二脑袋也在底下,别人是跑不掉,他是听说有巨鸟救人(?),自己跑过来的,壮了壮胆子,用浓重的陕西口音说道:“代王!郡守府太小咧!而且他们不撒人,就进来祸害女娃子咋办?”


    几个没能跑掉的匪头都惊呆了,对着一头杀人如屠鸡的鸟妖,这朱二脑袋是真能说上话啊!他就不怕死的吗?


    哪知屋檐上巨鸟还真歪头想了想,然后盘旋了一圈,画了一片围郡守府的大地盘,将周围两三个坊市都包括了进去,又歪头说道:“祸害女娃……宰了是不是刑重了,那定一个标准,还回去咋样啊?”


    朱二脑袋也是愣,大声地说:“咋个还啊,叫女娃睡回去?这不还是吃亏嘛!”


    林一摆了摆翅膀,她又不是那种脑子不好的鸟。


    给她灵感的是一种叫做伯劳的鸟类,她也混了这部分基因,但是小体型鸟的基因竞争力还是太弱了,在她外表上完全没有显露出来。但这种伯劳鸟可是星际毒鸟食文本里的常客,体型小小,天生残酷,外号穿刺公,有把猎物穿刺在树枝上的习性,通常作为反派出现,有时候还能当当最终boss。


    当然她不是要穿刺这些人啊,多残忍,罪不至死的,不过可以还回去……嗯,相信你的第一直觉,没错的。


    反正她一通嘎嘎,朱二脑袋是听明白了,也傻了,这鸟代王的想法可真的厉害了哇!


    金城郡的事情暂且解决,林一的目标可不是这里,反而金城和安定那边的流民作乱,从战略意义上来说给她提供了一个趁火打劫的土壤,这可是直接切断了武威东南方向的援军,当然对于流民大军本身来说毫无意义。


    林一压根弄不明白,这些流民军闹哄哄分散开来到处打家劫舍的意义何在,抢粮可能是一点,可是你抢完了这片地上的粮,又裹挟走了失粮的农户,人口堆雪球一样堆来堆去,是会形成很恐怖的规模的。到时候冲州过郡,哪里又能养得起这么多流民?人只会如同蝗灾里的蝗虫一样,最终无数人会死在奔波途中,剩一些青壮被收编罢了。


    起义、很勇!超勇!但是,要带脑子的!


    回到苏赫骑兵驻地,林一还在琢磨流民的事,她很想给这些流民找一个出路,趁着现在人口还只在十多万规模的时候,但是这边她带出来一万八千多骑兵,行军粮已经快不够了,甚至没法子支撑半个月,也就是说半个月内打不下武威,那咱也就是一伙装备精良些的流民罢了。


    深吸一口气,暂时不想这些事,专心沉浸在战事上。


    武威郡乃是雍西四郡之中的大后方,她是绕行张掖而来,直接切到武威面门前,下一步也是第一步至关重要。


    呼兰霍兰和林一坐一起,面前简陋的羊皮地图铺开,苏赫忽律满脸不高兴坐在对面,也许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孤单,乌珠骨碌也有幸入席,小心地坐在二王子身边。这趟虽然有健妇军参与,但格桑大娘不在,林一不为教学,主要想快速夺地盘,这局就不是指导棋,而是林一的单刷本。


    虽单刷,但指挥意图需要通报下去,林一滔滔不绝,指点地图,说道:“武威郡下辖十县十城,县城距离很近,几乎都在同一条线上,有些像是洛都的天街,居中的就是武威郡治姑臧城,也是军事重镇,常备守军四千余。其余县城围绕姑臧,有两城略远,暂不计入考虑。所以我的方案是,打闪电战,今晚休息半夜,直接打入姑臧城,如若顺利明早再下鸾鸟城,两天之内打下苍松城,有此三城在手不惧张掖郡来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拿下武威全境。”


    苏赫忽律沉着地点了点头,但没有发表意见,没有发表意见的主要原因是他没有意见。


    呼兰霍兰则是盯着地图,道:“今晚打姑臧,明天打鸾鸟,两天之内打苍松,三城连线,不惧援军,知道了。”


    明明只是把林一的话重复归纳了一遍,但林一就是能从呼兰霍兰乌黑的眸子里看出来,他是真的懂了这套军事方案,忍不住咧了咧嘴巴。


    鸟不易!鸟辛辛苦苦带了多少人学习,她的两位大才军师除外,然后除了韩小六之外,也就格桑大娘能懂她一半。


    这几日都是白天休息,夜间赶路,人体是有生物钟的,习惯了这样的昼伏夜出,这会儿前半夜大家都还挺精神的,也是林一稍微出了些差错的地方,她不懂人的生物钟啊。


    不过没关系,真要睡还是可以睡的,调整一下攻城时间更阴损,下半夜?不!人最困的时候可不是下半夜,而是凌晨。


    睡前喝一碗奶汤,饱睡之后便溺干净,布带系上马嘴,骑兵们人均在口中叼一块肉干,防止发出声响,并尽量绕行村落,避免惊动太多人。骑兵就算不全力飞奔,速度也比步兵快得多,来到姑臧城下,正好是凌晨天将亮未亮之时。


    呼兰霍兰弯弓对准几个站在城头巡夜的守军就要射下,忽觉不对,仔细看去,那些守军的姿势并不像是在守夜,而像是……集体靠在马面墙上打盹。


    林一直接飞上去瞅了瞅,然后朝着众人两翅膀一摊,真睡着了。


    她很贴心地用了差不多的力道,一人给来了一下,帮助他们睡得更昏沉,还把示警的鼓槌给扔下头去了,然后挥舞翅膀打起翅语。


    很快有人搭梯子上来,众人齐心协力,从里面推开了厚重的城门,骑兵们长驱直入,城中有巡夜的兵丁,看到大军入城的前半截,手里的锣鼓敲打起来,然后就看到骑兵人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手里的锣鼓渐渐敲不下去了。


    不是,我们姑臧城拢共三千个守军,没进城前还能守住,毕竟守城和攻城不是一回事,可这浩浩荡荡快两万骑兵进城了,就是把所有的守军都叫起来,拿头打啊?


    这便是不宣而战、闪电战的优势所在了。


    到天明时遭遇的抵抗可以忽略不计,大多是些小规模的抵抗,还有零星几个世族的部曲精兵颇有战力,但是骑兵对乡勇啊!额拿着全村最亮的砍刀站在地下,他骑在马上,光是朝我射了一根小箭,额就见到太奶了!


    时辰还早,林一留下五千骑兵守城,众人吃了顿朝食再次出发,路上统一便溺,抵达鸾鸟城时消息还没传出去,终于到了林一最喜欢的攻城环节!


    鸾鸟城的县官马诚上了城墙,远远看见底下上万的骑兵黑压压一片,人都麻了,马上叫来传令兵:“快!骑上最快的马,从南城门走,走小道,去姑臧城求援!”


    传令兵领命而去。


    传令兵又回来了。


    额……姑臧好像关城门了,城头上大旗都给换了!换了一张不知道画了一堆啥玩意儿的旗帜,传令兵记忆很好的,还拿一块石灰在地上画了起来,简笔的。


    一只鸡站在山水环绕的背景下,脚下踩着一只狗(?),嗯,应该画的是这个。


    反正中等世族出身的马县官没有认出来这是何种规格的战旗。


    第104章


    这战旗来历不同寻常,乃是林一自己设计的,一只威风凛凛(简化版)的凤鸟意气风发站在塔塔尔部的圣湖和雪山之间,爪踩克烈狼头,翅膀下还夹着一把金斧钺。按理这么重的刺绣飘不动,但绣工们技艺精湛,使用最细的绣线,最好的手法,双面同绣,才使得这把大旗猎猎飘飞在战场上。


    但就是先进得过分了些。


    时下战旗大多以简洁为重,名将直接绣个姓氏上去,不怎么出名的则会在姓氏边上备注自己的武职,比如什么河西都尉,定雪将军,平雪将军之类,反正雪字辈的杂号将军不少。


    魏朝军旗连图腾都不怎么用,听说之前有世族弄过什么家徽纹路,引得很多世族效仿,效仿着效仿着就不设计这玩意儿了。天下世族何其多,每家一个家徽图样,认不认得全不说,这里头很容易重复啊,有的故意弄得和人家一品大世族缺两笔,有的两家同等世族差不多的设计,怎么区分?


    雪域和魏朝就是倒过来的了,他们用的图腾祖上大多是传下来的,比如圣湖雪山,比如狰狞狼头,啊对,也比如野生驴子。没那个实力你就别竖旗,有的部落图腾样式是奔马,还蛮像呼兰部落的野驴旗的,但也就自家里祭天时掏出来吹两天,其余时候哪用得着图腾旗。


    不过,林一的组合式图腾哪怕在雪域也是超纲的,尤其是那只夹着斧头的鸟,她大概是没拍过照,不知道她这种脊背宽阔的鸟比较适合张翅造型,翅膀合拢起来,又只是平平无奇的站着的话,配合那明显的脑袋……真的很像一只黑羽鸡啊。


    反正这会儿县官马诚也就根据战马和穿着判断出了底下的是雪域骑兵,一顿抓耳挠腮,急得浑身冒火。


    “去催催,刘家主什么时候到?什么?兵临城下了他能跑哪去?啥子?提前跑的?”


    “苏家主那边……格老子的!他个猪儿虫也跑了?早上就跑了?”


    “老子城里没几个守军啊!这群狗草的把部曲全都带走了?剩了啥子?剩下妻女在家?老子日他先人的!”


    马诚说守军没几个那是谦虚了,还是有几个的。鸾鸟城几年前守军定额一千,老元帅故去之后上头皇帝爷爷就削了一半军费,啥子意思呢?就是说人数就这个数,纸面上你这儿就是一千守军,但是军饷我给你砍一半,其余的朕不管。


    于是马诚就把守军也遣了一半,剩下三百人,至于一千守军为啥子遣散一半还剩三百,这你问老子,老子去问哪个嘛,老子来的时候已经就这个样子咯。


    然后就今天,鸾鸟城的守军还剩下一百五十几个人,不是马诚遣散的,而是有一半派出城*去收粮税了,按照惯例,这些分散去县里村镇收粮税的,会吃村里大户几天,有运气不错的可能还会带回来个乡下小媳妇儿。


    马诚站在城头,迎着飒爽秋风,脸色跟十天没有大便一样。


    他其实没有死战的想法,他是川蜀世家的子弟,边郡为官只是他进入洛都的一步阶梯,辛辛苦苦干几年下来了,族里刚来信说最近地方上乱,要活动活动,调他去河东郡过渡过渡。大好前程折在这里如何甘心?可投降雪域人?那他这辈子算有了!不仅家族名声扫地,他自己也前途渺茫,运气再坏些,可能就遗臭万年了。


    回过头,看看底下有老有少的百十来个守军,最小的特么的是上个月老仆来找他开后门,叫他挂个名吃点饷的奴生子,十三岁,手里长矛还拿不稳,最老的看着都要不行了,秋老虎把老头晒够呛。


    再看一眼,底下数以万计的人马黑压压的,一水的青壮骑兵,人壮马也壮,甚至还具有军事素养。完全不给他们往底下倒滚水的机会,人家非常专业地“远垒土石,以木合械”,即一边挖土堆起一个土斜坡,从远处一直堆到城头,大军即可长驱而入。砍伐树木现造粗陋的攻城器械,主要是投石机,可以在斜坡临近时投石避免干扰。


    马诚已经够聪明了,看得出来林一的攻城意图,但还是漏掉了一点,挖土垒坡之外,还有一支人手正在挖掘地道,地道里往外运出的土也一起堆到土坡那边去,这叫双管齐下。


    林一看着人手,挖一会儿换一批骑队,保证每个骑队都保有一些体力,毕竟也要防备城中开城门迎战,攻城守城可不是一方围着攻一方关死城门守,迎敌才是主流战法。


    很可惜鸾鸟城里甚至没人会打仗,马诚一直拖到夜幕降临,斜坡越来越近城头,回头望了望城中民居,苦笑着开城门投了。


    怎么打?这怎么打?但凡那些世族没跑,城里几家世族的部曲加起来也有千把人了,死守待援也能守些时日,可这些精似鬼的东西,早上得到消息就跑了!早上啊!他做县令的都不知道昨晚姑臧被打掉了,城中世族先得消息,然后跑啦!跑啦!为了不走漏消息,家里妻女都扔下来了!


    城门一开,马诚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口称女君,林一摇了摇头,捶了捶背,“俺在你门口干一天活儿了,你要投不能早点,一整天光挖地了,还得填回去,也是遭罪。”


    马诚头往地面磕,林一给他拎起来了,“没事没事,别撞脑袋,昨天姑臧城的事你大概不晓得,今天俺还要再保证一次。”


    “进城后不往民居跑,进城后不抢女娃男娃,这事现在归二王子管,有犯事的,向他举报。”


    至于抢劫什么的,她没吭声,抢世族是肯定要抢的,这年头除了国库就是世族会屯粮,他们要养族人,族人要养部曲,部曲要养家糊口,这就是世族的根基所在,当一个村里的大部分青壮靠给人当部曲吃饱饭时,世族的地位就会固若金汤。


    当年今年是不大稳当,魏朝这片土地从来就没有流民话事的时候,从前世族是王侯,相互攻伐叫国战。后来魏朝定鼎,王侯成了世族,偶有暴乱,那不叫起义,不叫举事,叫落草为寇,起不了大乱子的。最凶最厉害的也就是建几个大匪寨,还得建在世族看不上的穷乡僻壤。


    朱大方这个屠夫带着三五万的流民下属,被安定郡守率领世族部曲打得抱头鼠窜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自己一时血性,就做下青史留名的大事。


    和朱大方规模相差不大的则是起自西河郡的一伙流民,自北地郡、上郡之地涌来的一大批流民加入进来后,这伙西河流民军人数扩充到六万余。


    不比朱大方还找了个军师,这伙西河流民军中号称七大王,七大王原本是一个村的,起事之后就平起平坐,遇事一起商量,比较排斥外来民头,因为人数过多,有民头提议南下打太原,七大王就不乐意了,去那么远打太原?咱们西河隔壁不就是雁门嘛,雁门很富庶的!


    七大王压下所有不满的声音,说打雁门就打雁门,根据他们占领西河郡的经验来判断,那隔壁郡有啥不好打的?


    魏末帝二十四年,太阳十月历的七月三十三日,西河乱民冲入雁门郡中,还没走到城池,就被城外富庶的村落吸引了注意力,四散去烧杀抢掠。两个先行出发的大王还在村头大屋里呼喝命令几个村姑脱衣裳,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后一把金刀同时飞掠过两人脖颈,江骋玉面微霜,马蹄轻缓踏入农家小院,收刀归鞘,冷声道:“传令,暴乱之民,见之则杀,杀!”


    有红着眼睛的流民从他马后举起斧头想偷袭,江骋也同时拔出背后陌刀当头一挥,顿时人头飞起三米多高,马蹄过处,一片血泊。


    装备精良的步骑兵几乎是在割草,江骋一个人就杀了二十多个,身上盔甲血迹斑斑。他这趟出来带三千骑兵,五千步兵,流民总数六万余,号称十万大军,他压根不放在眼里。这会儿边杀边传令指挥,围三阙一,呈三面攻杀一面留空的阵势,但并不是让流民有个逃跑的方向,而是如同棋局之中的“征子”,边放边追,不时调整阙一的方向,几乎是轻松写意地屠戮着。


    流民如同被驱赶去屠宰的羊群,烧杀抢掠的兴奋如潮水褪去,小半个月的癫狂仿佛一下子清醒了,再次回到了地里讨食的卑弱地位,不少人丢掉兵器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哭声连天。


    “贵人!小将军!求您饶命,饶命!我们只是被乱民裹挟的庄稼人啊!他们抢走了我们的粮,没法子才跟着他们的!”


    “我家就是雁门的啊!您一定是杨将军的子侄,杨家世代……”


    “求贵人放我们一马吧,我们不吃军饷也跟着您做事,做杨家部曲……”


    能说出话的还算好的,大多数人都只会磕头,把头都要磕进地里去,远处还在追击,但附近的步骑兵都有些迟疑望向江骋,江骋看着跪了一地的流民,嘴角冷冷向下一撇。


    “去挖坑,挖大些,埋了这些流民尸体。”


    流民们大喜过望,有的被吓软了腿,只能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不敢挖掘农田,纷纷带上家伙,往远处山坳那边走去。


    第105章


    自古打仗,最快乐的当然不是刀斩人头,也不排除有人天生喜欢血淋淋,但大多数的兵员也都还是正常人,能叫他们快乐起来的无非是大胜,大胜之后有庆功,而且不再为接下来的战事而烦忧。


    可惜林一马不停蹄,次日休息一天,接着向武威郡中其他县城进发,吸取上次在辽东的教训,能抓到的世族暂时先不杀,留着看能不能掏出些啥,而且也没时间浪费。


    攻打一郡以上的土地,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已占之地需要留兵镇守,她在姑臧和鸾鸟两城各留一千骑兵,剩余骑兵一万六千人。想了想,分兵两路,她自己带领一路去打苍松城,留六千骑兵给呼兰霍兰,倘若张掖方向来援,他需要阻击,给她拿下武威全境的时间。


    呼兰霍兰从大营出来后就很沉默,当然他沉默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趟他离开雪域,身边没有族老,而是两个堂弟,一个叫呼兰因达浑,一个叫呼兰阿塞得。挺难记的两个名字,不过如果翻译成魏朝文字的话就比较好记一点,因达浑是“让狗停下”,阿塞得是“狮子”,很常见的雪域名字,如果不是姓野生驴子的话。


    野生驴子让狗停下看到族长堂哥停步,疑惑地看了看身后,压低声音说:“霍兰大哥,可敦让你带六千勇士,你不高兴了?”


    他们呼兰部落也就今年富裕些啊,平时哪带过这么多勇士,这还不高兴?野生驴子狮子也说:“是啊,嘴角都向下了,其实六千勇士足够做很多事情了,魏人软得像小绵羊一样,没准我们能带着这些勇士打出一大片草场!”


    高大的呼兰霍兰沉默着推开两人往前走去。


    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族老,完全没办法和其他人沟通啊。


    两个堂弟被拨开,也是感叹一声: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没办法和霍兰大哥沟通啊。


    次日天明,林一带上刚从世族库房里掏出来的粮米,整数一万的雪域骑兵向苍松城进发,呼兰霍兰则以鸾鸟城和姑臧之间的谷水河扎营,静候来敌。


    扎营是雪域人的拿手活计了,这天气扎营不是为了晚上睡觉,而是建造防御工事一类,马匹在里面,人在外围。马是一种很容易受惊的动物,如果马的位置安排不对,那么恭喜,敌军半夜来放跑你的战马,提前锁定败局。


    拉拉杂杂砍了些树,呼兰霍兰不忙活这些体力活,只去砍了两棵高大榆树回来,锯掉多余部分,做了两杆用于挂旗的旗橹,一杆挂上野驴旗,一杆挂上鸡踩狗旗(?),啊对,雪域人自己也是这么叫的。


    然后呼兰霍兰就独坐在高台上,看着两杆并立的旗帜,一直到天黑。


    呼兰因达浑盛了两碗稀饭过来找他,稀饭里放着两块撕得碎碎的牛肉干,呼兰霍兰接过碗,像喝水一样几口喝完,又把空碗还给呼兰因达浑,然后起身,说道:“走,夜巡大营。”


    野生驴子让狗停下迟疑片刻,今晚消息能传到张掖郡就不错了啊,今天到底有什么夜巡的必要呢?


    但是后半夜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巨鸟的嘎嘎声从营外一路回到营帐内,他揉着眼睛去到主帐那边的时候,亲卫已经把话和他说了三遍!顺得实在是不行!刚到苍松城下,打了有一个多时辰,还包括骂战的时间,苍松县令就从特意留出的南门薄弱点跑了,县令一跑,城里就乱了,大军进城之后刚准备休息,林一看天色还早,大家也都不怎么疲惫,那还有啥说的,走!带你们再下一城去!


    然后夜里打掉了张掖城,嗯……确实是这样,武威郡下辖十城,郡治姑臧,但其他的城名听起来更像是郡治,比如武威郡武威城,再比如武威郡张掖城,它把不光把自己的郡名拿来做县城名,还把别的郡名拿来自己做城名。


    不管这些郡城之间的恨海情天了,单说林一三天下四城,怎么不能尊称她一声大鸟战神!


    林一把骑兵留在苍松城休整,自己折返回来,报讯是一点,还要路过谷水河去张掖郡看看情况,打仗这种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兵法口诀可能流传太广显得有些烂大街了,但这就是打胜仗的绝对真理。林一每次打仗都直接报出对方城中有多少守军,放在其他武将那边,别说打听这些情报了,有时候稀里糊涂一场遭遇战打完,是在战后才知道自己和哪个军队打的,就是这么离谱。


    名将不世出,当世出一人,那就盖压天下几十年,出两人,那就出事故了!出好几个,那真是大劫之世。


    春秋战国时有一位姓李的名将,一人领兵撑起一个国,敌国明明国力强盛,但就是攻不下这当世名将,最后使了阴招、也不能算阴吧,赢棋有时候不必非要局限在棋盘上,有时候可以用棋外招,也有人直接用棋盘,跳出格局才是格局……总之就是赖人家谋反,搞离间计,让那国的国君阴死了他。


    当然,这和林一无关,她只是一个笨鸟先飞的将主,只打稳稳当当的战事,绝搞不来以弱胜强的战术。


    呼兰霍兰光着膀子,上身只围了一块毡布防止溅射热油,在简陋的石头灶台前给林一煎鸡蛋吃,林一一边喝白米粥一边张嘴等投喂,是个吃煎蛋流水线。为了方便点,她化成大鸟模样,一爪托锅喝粥,那边煎好放凉一些的鸡蛋时不时就喂到大张的鸟嘴巴里。


    一边吃,一边还有嘴说话:“苍松城去得早,里头世族没跑掉多少,好像有两个跟着县令跑的,那也没什么……你说这鸡蛋,怎么油煎一煎这么好吃呢?”


    呼兰霍兰正在思考如何回答前一句话,被转折到鸡蛋上,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之色,很快他又准备回答鸡蛋的问题,林一又说道:“现在我们有了后方,就可以给勇士们歇两天了,以逸待劳等张掖援军,不过魏朝这个情况,我觉得援军有没有都说不准。”


    她用爪子挠了挠脑袋上的几根凤毛,啄了口热粥,“天要亮了,你一夜没睡,等会儿去睡吧,大营这边有我看着,我两边飞飞就当晨练了。”


    这次呼兰霍兰终于点了点头,犹豫片刻,一整夜了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清润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声雪域语的弹舌,“休息两日,你没睡好。”


    八个字十六个音节,像唱歌一样的雪域古语。


    林一的耳羽都颤了颤,低头假装去啄食煎蛋,糊了一喙的蛋黄渣渣。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鸟,是不是想和鸟嘎嘎嘎?好像有,好像又没有,这种若即若离引人遐想的态度也是野生驴子部落祖传的手段吗?真是……骚啊,林一反正是咽了一下口水。


    最终呼兰霍兰拢共给林一煎了十二个鸡蛋,她又喝了一锅粥,吃饱喝足在营地内外溜溜达达,骑兵们都认得她的鸟身,见到纷纷低头握拳抵胸口。这礼节大家做得很熟练了,林一自己都想不起来这“我对您绝对忠诚”的礼节动作,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在对她做的。


    如此两边跑了几日,张掖那边果然来了援兵,但不是张掖本身的守军,而是张掖、甘泉和玉门三郡之世族的部曲临时编成的私军。


    这支私军由几名家将带领,人数超过三万,身上装备不算精良,但最少也缝了简陋的麻绳皮甲,即麻绳硬化缠绕胸口腹部等致命部位遮挡,其余部分使用动物皮做缓冲。至于地位更高一些的则是泡过桐油的木甲,也有更好的,四名大郡望的家将就人均一副玄铁甲,甲片紧实细密,保证他们基本不会在对砍和流矢中受到致命伤害。


    而这个季节的雪域人嘛……开玩笑,哪有秋天了不穿几件皮子的哦!哦,也有,呼兰霍兰。


    光膀子的呼兰霍兰上阵迎敌时就被弓箭手优先照顾了,他在战马上辗转腾挪避开一轮箭矢,马上弯弓反击。他的箭是连珠箭,牛角弓弯成满月,数箭下去就射倒一片弓手。


    随后战马嘶鸣被他单手控住,一人一马冲入敌阵之中,起初手上拿着马槊,杀到性起马槊一扔,夺了两把铁锤继续屠戮,从林一的指挥位来看,呼兰霍兰的方位非常明显,因为他所到之处马上就会空出大片,部曲也是人,是人就会怕。


    呼兰霍兰最后回到林一身边时,骑的马从黄马变成了一匹白马,手里是新抢来的一把单边戟,也叫戟刀,上面挑着两个家将的人头。


    三万世族私军匆匆扔下一地尸体逃散,只恨自己跑不过骑马的家将,还有人躲尸体堆装死,黏腻的血用手抹了满脸,趴在地上不敢动分毫,只盼着能躲过这场生死劫。


    马蹄声和脚步声乱糟糟的,装死的部曲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声音渐去,仿佛是夜幕降临,有飞鸟啼叫声幽幽。


    陆陆续续有十几人爬了起来,然后拼命朝着张掖郡的方向跑去。


    又陆陆续续爬起来百十多人,追着前面人跑。


    后半夜的时候,地上的尸体们……站起了大半,确认了周围没有人,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蹒跚着往回走,回去世族那里?放屁!赶紧回村躲躲是正经。


    剩下的,真死的尸体不太多,有很多是想着立功劳的青年人,第一轮冲杀过去的时候不遗余力,然后就死得很快。


    林一一直等到天亮,又带人来了一趟,才把尸体给挖大坑掩埋掉了,出征前王澈提醒过,别堆什么京观,战场一定要清扫,战后一定要洗澡。大灾之年易生疫病,人尸也是疫病的一种来源,埋尸时不可掩埋太浅,也不能葬在水边,当然更不能图省事烧掉。


    时人事死如事生,烧骨化灰代表成了孤魂野鬼,最贫贱的佃农辛辛苦苦干了一辈活,能奢求的除了饿不死,就是主家感念他们本分,许他们一块地入土为安,魏人接受不了烧尸,这对主君名声不利。


    鸟大王全部照做,战事之外的事,林一很信服王澈这个阴间版卧龙,他是有两把轮椅的人。


    第106章


    魏末帝二十四年八月初九,武威全境唯有最远的谷水上游休屠泽一带的武威县城还没有攻打,主要是因为太远了也懒得去打。


    孤悬之城,其实没太多打下来的必要,东南是沙漠,和魏朝连通的路径已经被切断,就和打辽东时被略过的几座城池一个样,军事目标历来都有先后的。


    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张掖郡,所谓张掖,张国臂掖,如果说武威是负责屯兵屯粮的肩膀头子,张掖郡就是伸向西域的胳膊。张掖郡整体在地图上也呈现出一条臂膊的形态,两侧山地和沙漠造就唯一通道,六谷之地多河流,堪称沙漠绿洲,是商旅往来必经之路。


    能在张掖郡站稳脚跟的世族不可能简单得了,但张掖郡同样没有大世族扎根,或者说边郡一带都没有,至多有些什么支脉过来经商赚钱,世族本体不可能放弃王朝富庶之地跑来边郡的,总体来说,属于有钱但没有底蕴的那种。这点也体现在他们的军事力量上,世族部曲的装备虽然很好,但没有大世族世代养的私兵那样忠诚敢死,差不多等于个雇佣制。


    和武威郡一样,张掖也是统辖十县十城,分别为觻得、昭武、删丹、氐池、屋兰、日勒、骊靬、番和、显美和居延,在世族部曲那一战之后,林一就已经打掉了张掖临近武威的几座城,分别是日勒骊靬番和显美四城。这里头有些地理上的纠葛,显美位于张掖和武威郡之间,在魏朝纸面上属于武威郡,但显美人自己更愿意做“张掖显美”,只因张掖比武威富庶许多。


    反正林一是打下显美城后才知道他们自认是张掖郡的城池的,这些城池争端目前林一也就看个乐呵而已。


    虽有张掖三城、加上显美也可能算四城在手吧,但是张掖核心城池仍然难攻,想要威胁到郡治觻得城,就要先打开门户锁钥删丹。


    删丹乃是张掖郡东端门户之所在,在祁连山之北,扼守焉支山隘口,拥有边郡最大的马场,自身乃是武威郡通往张掖郡的咽喉之要道。


    林一兵临之时,删丹已经做好准备,借由天险之便,在路上设计埋伏,如必经之路上挖好陷马坑洞,洞中竖起削尖的竹子,或是挖开河道使地面泥泞难行。最惊险的一次是路过一处山谷,对面设“火牛阵”,以数百头尾巴着火的雄壮公牛朝着骑兵们惊恐发疯冲撞而来,林一提前看过这段路,虽然她来时没发现火牛,再走的时候也很小心,骑兵是一截一截通过山谷的,火牛冲撞时仅撞在两千骑兵通行时。


    这一招很阴损,因为战马也是非常容易在火光中惊慌的动物,火牛冲来最危险的不是人,而是马,但这是对付普通军队的法子。雪域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这些精锐骑兵或与自身战马合作无间,或紧紧伏在战马背上不被摔落,也有骑术差的,就……窜到骑术好的马背上去呗。


    仍然损失了些骑兵,安抚战马也花了些时间,林一憋着火气打删丹城打了一天一夜,进城之后就冷着脸拍地图。


    “删丹已下,氐池和屋兰两城取其一就可直插觻得,张掖的守将应该已经从居延折返,是个军事高手,现在他一定设下两步棋,看我取哪座城,而且删丹这边火力不足,很明显是诱敌深入之计,要趁我破城欣喜之时来一场反败为胜。”


    呼兰霍兰眉头拧起,又听林一说道:“但我要分兵,我去打屋兰,霍兰领一万骑兵去打氐池,如果氐池难下,就对峙一段时间,等我来援,不可兵在一处。”


    呼兰霍兰询问:“若打下,如何办?”


    林一想了想,说道:“霍兰,我要你在尽量不损失人员的情况下打出一些声势来,难下的话就放弃,如果能在代价很小的情况下占据氐池,那你才可以打,我们这么多人手,不是为了来添油的。”


    霍兰点点头,仍然问:“打下来,怎么办?”


    林一冷了一天的面容终于和缓了,咧开嘴巴,拍了拍霍兰的肩膀,“如果打下来,就约个时间,觻得城下一聚!”


    觻得城中,张掖都尉和张掖郡守同坐宅邸书房内,这并不是上下级之间的交谈,而是伯父和侄儿之间的对话。张掖郡守段临段风起,今年三十四岁,正当盛年,留三撇清须,面貌端庄,沉思片刻说道:“如今武威已失,敌在删丹,郡中世族惶惶不安,凛儿,你真能保张掖之安?”


    段凛二十左右年纪,面白脸俊,沉肃性子,闻言只是道:“伯父,接下来氐池和屋兰若失,段家只能早做打算,我虽自幼喜兵事,又蒙伯父看重,天子垂恩,做了三年都尉,但用兵之道不曾遇敌手,纸上谈兵尔尔。


    “雪域来敌自后攻占武威,张掖失去先机,援兵断绝,那两郡兵员都是花架子,玉门都尉郑北山或有些能耐,但打到他那里时,玉门孤悬,岂有他翻盘之机。日前我去书玉门,要他带兵来援,我张掖守军可听他统御,他不应答,这是已有二心了。”


    段临手按在桌案上,恨道:“郑石一介破落寒门,打仗或可,大局上没个成算!想是吃了雪域那边的好处,可我段家一郡之郡望,若降贼兵,面上如何说得过去?”


    段凛折身行礼,“侄儿稍后连夜去屋兰,与那雪域敌全力做过一场,侄儿若败亡,伯父为我段家千年传承计,萧君天恩……便抛了吧。”


    段郡守不由苦笑出声,“凛儿啊,你要以死报国,却叫伯父做这个恶人。”


    世族、世族啊!对国是忠,对家是孝,自古忠孝难两全说的是国家和家族的利益无法两全,可不是皇帝老头问你,他跟你娘一起掉河里,你救哪个。


    青年不再解释,只是又行了一礼,便出门辞别爹娘,披甲而去。


    两日后兵临屋兰城下,经历了沿途水源被污染,山体被挖塌,各路陷阱坑洞不计其数,值得一提的是,复合工兵铲屡立大功,无论是挖清洁水源,还是掘土填路填坑洞,甚至拍毒蛇也是一绝啊,工兵铲的功能还是太超前。


    千辛万苦来到屋兰城,林一的老一套夜袭没能成功,屋兰城中分四批巡逻军队,保证每一批守军都能得到充分休息的同时,保证守备力量绝不懈怠。军中情报层层传递,探子回城需要报上所属队列番号,绝无混进去的可能。城中人家全部紧闭门户,有专人运送物资,大街上只有守军在走动。至于城中世族想跑也没门,城池四面大门都把守森严,绝不任何人出入的机会。


    林一鸟蹲在屋兰城一处世族宅邸的屋顶上,不由发出感慨,这也太谨慎了。


    回到驻军大营,这边的营帐也已经建好了,学习了段凛的陷阱手法,在各处都挖了一些陷阱,只有自家的骑兵知道回大营的安全通道,林一回帐就各处安排工作,这回是个硬仗。


    嗯……氐池那边可不是。


    也许曾经是吧,一座县的最高武官职位是县尉,氐池县尉不好做,原先是叶朔老元帅安在氐池的一名年轻有为的武官,上任之后短短两天就死于匪盗之手,


    老爷子怒了,我叶朔在边郡这么久了,不知道你们地方郡县的习惯吗?空降上级易溶于水,易死于匪是吧?接下来直接派遣一位手段老练的军中老将过来坐镇,如此安稳了十多年,叶朔去世了,老将心思动了,把一生热爱吃喝嫖赌就是不成器的儿子从老家叫来,接了他的班。


    目前老将人是还在的,县尉给儿子当了,等于个太上县尉吧,他还把宅子也给了儿子,去村里贪污了几块地,找了佃农,安生做起田野富家翁。


    但是事情有时候就是挺寸的,段凛给氐池下达军事调令,通常会交到太上县尉的手里,然后太上县尉再从村里回城里办事,办完事再回。但因为以前没有过从武威郡那边打过来的情况,他又是从张掖最北的居延塞带来的亲信,亲信可不知道这氐池里还有小县尉和太上县尉那一套,直接就把军情命令给了小县尉。


    小县尉又转手把那几张纸揣怀里,去逛窑子的时候被不认字的窑姐儿拿去引灯烛了。


    县令也是个醉生梦死的,是被太上县尉十多年来打压得不敢管事的,几下凑一块儿,呼兰霍兰头一天抵达氐池城,于当夜破城。一路从北门砍到南门,刀砍卷了换枪,枪沾血滑手就换马槊,光他一个人就杀了百十个守军。


    小县尉腆着个大肚子,从窑子里被想要防御赶敌的一部分守军抓出来,把他簇拥起来去抵御敌军。小县尉路上还挣扎呢,结果刚到衙门口,从坊街上杀出血淋淋的一人一马,沿途砍掉的人头在马后滚了一地。


    白胖青年嘴巴一张,两眼瞪直,看着冲杀过来的呼兰霍兰,久不转动的大脑里就回荡着一个想法。


    啊?我打这玩意儿?


    第107章


    八月,雪域的气候已经开始转冷,又是一轮土豆丰收的时节,经过去年摸索,雪域人发现土豆只要在落雪之前发芽就可以种植,不是在烧着黑石的帐子里,而是大片大片的草场地里,这更是惊喜。


    今年往辽东送去好几批土豆种苗,然后商队很远很远又运输了一些苞谷和甘薯回来,因为路上货运消耗太大,被苏赫阿那直接叫停了贸易往来。


    或者说雪域和辽东压根不适合进行贸易,适合的地方在玉门,在瓜城,雁门云中那一带也可以,偏偏辽东就是太远了……倒是很适合和呼兰部落那边进行贸易。


    叶利诃就啃着最后几根嫩苞谷叹气,“可惜了啊,大汗,苞谷生吃是甜的,磨成粉面熬糊糊也香啊!比咱们的土豆耐放。”


    苏赫阿那微微摇头,忽然又道:“六谷右地,应该能够种植苞谷和甘薯,也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伤亡如何。”


    六天前林一回来过一趟,吃了两只羊睡了一个时辰就走了,说是武威那边已经差不多,下一步准备切断张掖郡,但是没有和他说伤亡,苏赫阿那心里一直记着这事。


    叶利诃又啃了几口,一边嚼一边说,“大汗,我小时候就认得你,你……我就直说了哈!你就是太妇人之仁,二十年前就有拼掉克烈部的机会,硬生生忍了,二十年后还这样!不是所有年轻人都愿意老老实实放羊一辈子,他们要建立功业,要开疆拓土!要……”


    话说到这里,苏赫阿那淡淡看了他一眼。


    说得有些得意忘形的叶利诃一下子就泄气了,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了些,但还是坚持说:“就是这样的,我没说错。”


    苏赫阿那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人的性格放在这里,没有要求山羊去像狮子一样捕猎的道理,他这一生都不忍见到死亡,如何能改呢?


    到下午的时候,汪古部有一支秘密商队进入议事大帐,这是苏赫阿那派往玉门的一支商队,托了汪古族长亲自走了这一趟,花了一笔不菲的数目买通玉门都尉郑石。


    其实也不算买通,边郡本身就和雪域有很多私底下的交易往来,郑石常年和贩奴队合*作,贩卖魏朝人口,还有一些和克烈部的见不得人的买卖,这些都在苏赫部掌控雪域后被整理审问出来。这些案底放在魏朝,那是实打实的“通敌卖国”,在胁迫和利诱之下,郑石决定妥协。


    嗯,今年三十八岁的郑石还回信称,想要拜苏赫阿那为义父,汪古族长乌普说起这个的时候噗噗直乐。


    “那郑北山长得一副浓眉牛眼的样子,却要认您做父呢!咱们苏赫部的几位王子,哪个不是金相玉质,龙凤之表……啊这个词是最近边郡传得比较多,顺口的事,顺口的事。”


    乌普说到一半才想起来,龙他是没见过,但是凤不就是苏赫大王的媳妇儿嘛!拿那怪鸟模样来夸人长得好,也就没见过的人敢说了。


    苏赫阿那笑了一声,展开郑北山的回信,沉吟片刻,提笔回复,称之为北山吾儿。


    开价总是要找一个好时机的,郑北山是个非常会找时机的人,昔年他灵堂认父,虽然被很多人笑话,但这么些年多少将领,谁上过老元帅的心?是因他为救小将军遍体鳞伤,濒死转醒哭嚎着要见小将军的棺,被抬上灵堂,口中念着小将军恩义,要抛家舍业给老元帅做儿子!众目睽睽,叶老元帅岂有不应之理。


    此时他手里仍有价码,倘若要金要银反而不美,不如拉上父子关系,这样他至多是面上不好看些,可一旦玉门关破,这爹认得的就值当了!


    至于人家苏赫大汗没比他大多少,也决计生不出一个三十八岁的好大儿,当初叶老元帅又连做他爷爷也够了……可这有什么关系,多个爹多条路嘛!


    乌普这趟拿了信,又带了些香料皮子去贩,走西域那边的商路冒充西域人,这是他们雪域走商人的惯用招数了。


    入夜,张掖郡屋兰城下,林一也开始四班倒,计算着弩机的射程,划拉了一片距离,开始挖掘地道。这个季节泥土不像冬季梆硬,挖掘起来不算费力。林一尽量让众人保持体力,轮换比较快,但没多久,就听说屋兰城里也在反向挖掘地道,倘若她这边挖进去,里头就打通地道,双方在狭窄地道里无法互相攻杀,而且对面也会趁你大军进入的时候挖塌地道。


    林一果断叫停,屋兰城里也不再挖地道了。


    夜里,城中忽然鸣起金鼓,有小股骑兵出城来战,在扎好的营帐外呼喝叫骂,林一在毡布上翻了个身,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苏赫忽律来得比较快,很兴奋地说:“可敦,我知道了,这是兵法里的疲兵之计,他们每天晚上过来骚扰,我们大军长期睡不好,就会削弱战力,这是魏人的兵法!”


    大帐里灯火点燃,林一揉着眼睛说:“是,疲兵之计,但是没什么用,他们人数太少,值夜的骑队可以应对,我之前就下令让不当值的骑队不必听金鼓,唉,你半夜跑来就是为了说你看出了对面的计策啊?”


    这话没什么责备的语气,就是有点困的询问声。


    苏赫忽律顿时不吭声了,过了一小会儿,他又问道:“可敦,我们真的能打下右地吗?魏人已经占了那么多年,再打回来的还是我们雪域的右地吗?而且……我们会死很多人吗?他们也会死很多人吗?”


    是个和他爹一样心软的小漂亮!


    林一的心立马就软乎了下来,双手捧起苏赫忽律的脸,把他惊了一跳,就听林一很认真地承诺道:“可以!我的部落不可能一直生活在最苦寒的地方,雍西算什么,以后等我打更多的地盘,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过上忽律公主的日子!”


    巡夜的骑队长们纷纷看了过来,忽律公主……她说出来了,她居然真的说出来了!


    苏赫忽律小的时候,还没有乌苏小王子的时候,部落里真的有很多人以为部落里是大王子和小公主啊!就算苏赫忽律少年时,也有很多哭瞎眼的慕艾少年坚持认为小公主只是喜欢穿男装,直到、直到他长出胡子。


    要是别人,苏赫忽律就算不动手,也是会发脾气的,但是面对林一,他有些气弱,敢怒不敢言,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苏赫忽律走后,林一马上就叫来所有千骑百骑过来开会,她其实有很阴损很不要脸的破城法子,但是没用出来,主要她不是虫族,吃空一片地方就飞走的那种,而是要得到这块地,再自己经营成地盘的,过于阴损的法子使用了,这片地方过很久都会有人记得。


    首先林一说:“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屋兰城现在的守将段凛,是从居延城赶来的张掖都尉,他非常谨慎,目前没有什么破绽,但是屋兰城是张掖门户锁钥,身后就是郡治,后方一定会有援军。我们这次的战术是包围屋兰城,打击援兵,在军事上叫做围点打援,打败所有援军,迫使城中守军投降。”


    当然,围点打援听起来朴素,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高端战术,普通将领很容易被打成两面夹攻,这就没必要和千骑百骑们讲。


    其次林一从武威方面调集了大量军粮,建了三个大粮仓,全都沿着水源路线而建,避免一个不慎被偷家烧粮。其实林一有空中视角,知道屋兰城的粮仓所在,但是偷袭烧粮的话,战后屋兰这么多人又要怎么养活?还是穷怕了,舍不得烧粮。


    接下来的十二天,从张掖郡治觻得方向陆陆续续来了四批援军,都被林一轻松打掉,这些守军的军事素质往往很差,几乎等于拿了装备的农民。林一俘虏了一部分用来唱大戏,然后放走了大部分,不允许他们往觻得方向走,只准回村或者去武威郡,不然不放。等到十二日过后,又过几日,觻得是真的没有援军再至了,就到了玩攻心战术的时候。


    林一弄了个高台,天天朝里嚷嚷。


    “觻得那边的援军已经被打空了!俺家大将呼兰霍兰已下氐池城,正在前往觻得的路上,段凛,不要再拖俺时间了!”


    “段凛啊,恁爹娘说了,恁老婆要生孩子了!快打开城门回家去看看吧!”


    “段凛!原来你没老婆啊?那你要老婆不要?俺介绍一个给你啊!开城门相看相看,哪有不给姑娘看脸的对吧?”


    “段凛开门!开门啊!俺知道你在城里!俺又不开你后门,让俺进去瞅瞅行不?就瞅瞅也行,你开门,俺就看看不进去……”


    ……


    总之就是一个没日没夜的骚扰,有时候还x骚扰,善良的小朋友不要学大坏鸟。当然林一是不承认自己坏的,她和呼兰霍兰确认了两方的进度,考虑到粮草补给问题,还是让呼兰霍兰先在氐池住下,等她这边拿下屋兰再兵合觻得城下。


    *


    段凛,无字,小名弱水郎,张掖段氏子,性沉肃,一生少语。魏末帝二十四年,帝至张掖,攻而胜之,欲自戕,帝喝问:“人生在世,父母恩养,汝宁闭眼以死报昏君,不肯睁眼见人间悲苦耶?”遂降。


    ——《名臣传。正传卷四。段凛》


    时人传言,苏赫皇后盛宠,帝私有四爱,除北都侯外,皆因惧后,不敢具其名。余一生阅遍经传,以为段公应有一席。正史有一微言:庚辰年春月繁花之宴,帝醉,唤弱水郎,连嘎四声,见后辄止。


    ——《勾史》


    第108章


    八月三十一日,秋寒,白日无战。


    林一估计城中粮草应该见底了,呼兰霍兰那边近万的骑兵已经从武威方向调了两次粮,而屋兰守军人数在四五千左右,屋兰城被围困前可还没有收上今年的粮税呢。


    或者说今年边郡一带因为暴民的事几乎都放缓了收粮速度,有的世家更是直接免了今年的租子,这可不是发善心,而是止损。


    林一想得其实还要更好一些,实际上屋兰城守军已经断粮两日了,在不劫掠城中民众的情况下,世族封门闭户。守军是外来的,是段凛从居延带来的边防守军,居延乃是面对雪域的第一线,对张掖来说算是偏远地方,至于屋兰自身的守军?全员点名共计七十七人!这是兵血上长出个蚂蟥县尉来了!


    段凛来时还想收编屋兰守军的,毕竟在纸面上,屋兰这样的门户锁钥之城,守军定额两千整,他想着可能有空饷,可能不满一千人,但是真没想到是七十七人。


    当然县尉人家也有话说的:“正是秋收时节,今年的情况不好,下官就多派了些人出去收粮,底下十几个村……”


    段凛直接把人扔出了官舍,那七十七人也不收编了,派去巡夜打更,他带来四千守军,吃用的是屋兰县仓的粮食,多半是放久的陈粮,有士卒吃了拉肚子,那是没办法的事。可两日前傍晚,段凛站在仓前很久,然后下令分发粮袋,守军人人分得一小袋粮,脸上都没什么欢喜之情,反而忧心忡忡。


    就连三年以上的陈粮,都要吃不上了。


    有的士卒节省,这点子粮能吃个好几日,有的大肚汉想着一把造了完事,一天半就吃空了存粮,如今军中已经有饿了两顿的士卒。


    恰在今日入夜前,那围困他们的雪域敌又爬上高台嚷嚷起来,也不知那嗓门如何这样大,嚷得城中大半地方都听得见,又嘎又笑的,浑身是精力,一听就吃得很饱。


    “段凛啊!你饿不饿?饿了出城来,到城外俺给你做面汤!”


    “嘎嘎!城中的儿郎们,今晚我们大营烧豚肉吃,放了足足的料,开了城门,最少一人两块肉,好吃得嘎嘎叫!肉汤拌稻米饭吃好不好?”


    “哎呀,这麦粥真难吃,天天打援,没精力磨面了,听说你们张掖人很会做面食,段凛你会不会做面?俺想尝尝你下面。”


    “屋兰的人听着呀,守军快要断粮了,小心他们吃人哩!真的嘎!天要黑了,别给他们开门……”


    ……


    像这样的喊话每天按饭点那么喊,之前没断粮时听着有些烦躁,有些好笑,但真饿了肚子,听起来就叫人头晕眼花了,烧豚肉、肉汤拌米饭吃,都尉会不会下面啊……


    入夜,段凛从守军中挑了五百名青壮军勇,集了些粮食让众人饱食一顿,自己却一口没吃,眉心拧着,看众人狼吞虎咽。于三更开北城门绕行,这几日一直有流民进出,他派出去的几批探子仅有两人回报,得知了林一的粮仓方位。


    他不是去偷粮,而是去烧粮!粮食太重,即便四千人倾巢而出又能带回来多少?但历来攻城,无粮自去,如今援军断绝,这是唯一能够解围的法子。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段凛和亲卫十几人骑马在前,青壮在后,快速来到一处弱水支流河畔,先下马拜了拜河流。他自幼常惊梦,族中请了巫医来看,巫医称他非人也,乃弱水娘娘诞子,托灵入凡,教他家里开坛重拜弱水娘娘为母,取小名弱水郎,对亲父不称父,称恩公,对亲母不称母,而称恩姨。说来奇怪,自从开坛后,他便不再梦见那些光怪陆离之景象了。


    “阿娘,若你真有灵,盼乞助我功成。若败,弱水郎愿水葬之,复还母身。”


    拜河之后,便重新上马,夜奔粮仓而去。段凛行至近前,果然看到一座大粮仓,周遭有骑兵夜巡,布置了绊马索,用草汁涂抹成绿色,夜里看不清路径,走在前面的亲卫一下子就被绊倒,连人带马惊动绊马索上系着的铜铃。


    “射火油箭!速速散开!”段凛当即下令,同时下马,十几名亲卫也跟着弃马,五百人趁夜色四散躲避,弓手从身后取出箭矢,点燃后射向粮仓。


    守卫粮仓的骑队压根就不去救火,粮仓外围草拢被烧开,里头冲出大量骑兵形成一个口袋阵,段凛夜里看不太清楚,到骑兵靠近时,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林一留在城下的大营只是一个空架子,只有外层的骑队做出严防死守的模样,实际上她在这边埋伏了足足四千多骑兵,慢慢地把段凛和他的五百居延兵包围其中。


    骑兵打起火把,照亮段凛冷白俊容,青年抬头望向骑在马上的林一,被围困多日,他第一次见到敌方主将。


    林一咧开嘴巴,鸭子嗓干干的,很笃定地说:“你是段凛?咋,出城来给我下面吃?”


    段凛一声不吭,用脚勾起一把地上的长刀,反手架在脖颈上,哑声说道:“事败便死,我自戕之,乞女君仁慈,放过我这些兄弟,入城之后,毋伤我军民……”


    说罢,刀锋已在脖颈上压出血口,人把刀子对向自己时通常很难下力道,段凛不同,他真的是说完话就下刀子啊!


    林一没愣,马上快速说道:“俺还没回话,你就敢死?你一死俺就宰了这些人,停手停手!段凛,俺是真欣赏你啊!你是个有脑子会守城的,俺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乌珠骨碌听不懂林一说的魏语,但从肢体语言和表情判断了一下,然后就跳下马背,几步走到包围圈前,一把拉开了段凛架刀的手,说的是雪域语:“可敦没让你死,你不能死。”


    段凛抬起头,声音低哑,“凛为殉国而死,死得其所,众兄弟若因我而死……”


    五百青勇中多数人怒吼出声:“死便死也!愿随都尉!”


    段凛一拳打向乌珠骨碌面门,反手夺回了长刀,这次看起来不想废话,看起来不准备自戕,而是要背水一战,他身后不少人都举起了兵器。林一拧起眉头看着对面众志成城要来讨死的场景,声音比他们放得还大。


    “人生父母养!你们一个个长到壮年,吃的是母奶父血,死了一二百斤肉撂在这里,这就是殉国?”林一大声喝斥,“殉国,殉个屁!三三的粮税,年年饿死人,从农民口里抠出粮,才引得流民暴起!克烈南下,未见几个真英雄,你魏朝兴盛时未见百姓安,衰亡时却有百姓哭,这等弊病累累之王朝有何可报,你们宁愿闭眼以死报昏君,不肯睁眼看看人间白骨?”


    “金城郡那边乱民打破郡城,烧杀抢掠到处都是尸骨,我是比那些乱民还凶暴吗?我打的是太平安康之世吗?你这五百人今晚死在这儿,只有脏我名声的作用!”


    段凛手里的刀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林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他想说伯父会降,自己殉国是为段家洗些名声,也想说他不是对昏君有何忠诚,更想说自己错了,眼前的女子声声振聋发聩,都是些他平生从未想过的事。


    林一跳下马来,拨开层层围护的亲卫,直接走到段凛面前,流光溢彩的鸟瞳迫视而来,“俺说了!俺要你!你不准死!”


    三连之下,段凛握紧长刀,问道:“女君距我不过三四步,何敢如此迫我?凛一刀下去,便可血溅当场。”


    林一的亲卫们纷纷咬紧牙关,眯起眼睛,努力逼自己不要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下笑出声,不然老婆要生孩子这种借口,不知道管不管用嘞。


    深夜的秋风萧瑟,林一反而又近了一步,盯着他说:“不,你害怕了,你不敢回答我。”


    段凛没有再说话。


    林一很轻松地夺过了他手里的长刀,五百青勇都失了抵抗之心,被骑兵们一拥而上捆了起来,返回城下大营。


    “趁夜破城!”


    林一一声令下,有段凛在手,打了没多久就有城中世族跑来开门,守军的抵抗非常弱,有的俘虏还问做了俘虏有没有肉汤喝,白天说有烧豚肉,还有肉汤白面白米饭的。


    鸟大王略有些尴尬,喊话是喊话嘛,较真干什么嘛!她自己都有两天没吃肉了,不过还是给俘虏们喂了一顿饱饭,水煮的麦饭,放了盐的。


    这边很快处理着屋兰城的事,林一又抽空见了段凛,想再劝降的,话没说两句,段凛两眼一翻向后倒下。


    林一飞速接住段凛,近距离看感觉真不错啊,冷白的皮肤,清俊的五官,姿色虽然比不上王澈那种神仙颜,但是好白好白啊,白的更显俊。她鸟鸟祟祟看了一眼牢房外面,亲卫马上很闲散地聊起天来。


    林一安心了,压低声音问:“跳过劝降了?直接就范吗?这,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段凛闭目,一动不动,林一用空着的手挠了挠头,终于发现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于是请来医者看了看。


    哦豁,不是投怀送抱,至少有三天没吃了。


    第109章


    段凛一觉醒来,屋里明显不是牢房的环境,再闻见一股炖煮出来的面香。


    张掖这样的边郡吃面食确实比较多,中原那边更偏向稻粟,麦子是外来的谷物,耐旱易种,更加适应雨水少的地区。但是麦饭难吃,往往需要磨成细粉精心加工成白面,不是穷苦人家有心思做的,这年头有个专门的成语用来形容野人农夫的吃食:麦饭藿羹。


    麦饭粗糙,吃起来拉嗓子,藿羹是指豆子汤,喝多了胀气。穷人的精力往往不值钱,但干活耗力气,力气用多了饭量就会变大,农闲歇着时,青壮往往一天一顿饭,干活越少吃饭越少,士卒吃的多半也是麦饭。


    这种粗糙吃食,段凛有时也会跟着士卒吃一些,但大多数时间他更习惯精细的面食,他在居延有专门的都尉官邸,养几个仆从专司职事,虽无山珍海味,也是顿顿香足。


    这次只是军粮告急,城外围困,他饿了这几日是因没心思吃,闻见香气倒也没有失态,起身下床朝外走去。


    出了房间,段凛便认出是城中一户世族的家宅,院子里到处都是草席,他从居延带来的守军兄弟有千把人在这儿充俘虏,周围也有简陋的土灶,大锅里咕嘟嘟熬着面汤,有不少人已经喝上了,也有人手里没有碗勺,在和别人共吃一碗。


    “都尉!都尉醒了!”有个正在喝汤的亲卫马上就把碗放到其他人手里,起身兴奋地说。


    院子里上千的居延守军都往前围,原先坐在草席上的也都站起来,段凛抬抬手,他脸色很苍白,神情倒没有昨夜那样的绝望,看了看众人,询问道:“此间是甘氏老宅?其他人呢?都……”


    有个亲卫连忙说:“都在宁家、沐家、还有李家的宅子里呢!林女君打破了城中世家的宅邸,把世家粮仓都给开了,都尉你是不知,足足够咱们吃二年的!”


    “就是就是,甘家主还在外头哭穷,粮仓打破了,就数他家存粮多,先前我们都要饿死了,没见他往外掏一粒米。”


    “都尉,喝点面片汤吧,放了葱韭,喝着香呢!”


    段凛还是发晕,眉心拧出一道竖纹,沉声说道:“掠人私产,和流民匪盗何异,罢了,你们喝吧,我喝不下。”


    转身便要走,刚回头就听见墙头一声轻佻的口哨声。段凛抬起头,就看到林一蹲在墙头,只露出个脑袋和扒在墙头的双手,脑袋一歪,朝他咧开嘴,明明是一副优越的好相貌,却叫他想起军中最流里流气的老兵油子。


    俘虏们都有些惊慌,林一摆摆手,“别慌别慌啊,吃你们的,喝你们的。俺就是觉着奇怪,段凛,你是世族子弟,你有地吗?有房子吗?”


    段凛不知这敌将为何问这个,顿了顿,说道:“我吃用都在官舍,另有良田百亩,屋舍十几间,由族中代管。”


    这已经算很穷很穷了,世族计算田产通常不是按亩计,而是“顷”,一顷就是百亩,魏朝大世族的最低标准就是族有百顷,低于这个范围就算下品世族了。若再低至三十顷以下,家有不足三千亩地,这叫寒门,许多拜了名师的寒门学子实际上还能拥有富贵的生活,寒门跟寒门的差距也是巨大。


    段凛的穷把林一准备好的长篇大论的演讲都给噎了回去,她瞪着鸟瞳,略微心算了一下。不算佃户,一个独身自耕农想要养活自己,吃饱肚子,在高额的三三税之下活命,那么最少需要种二十亩田,一个普通农耕家庭通常也有个几十亩田,有富余的人手再出去做做短工,这样勉强维生。而段凛是怎么做到身为一郡之都尉,郡中最高职的武官的情况下,只有百亩地的呢?


    要知道隔壁氐池那个太上县尉,在一个小县里干县尉干了十多年,他都敢贪污五顷地。


    她不可置信地问:“就这?”


    段凛没再回答这个问题,他有些想要避开这种像是村里男女相看的离奇对话,眉眼转低,轻声说道:“女君,觻得那边,伯父不会死守,段氏乃张掖之豪强,历来抚民安邦,世代守土……”


    林一这下精神起来了,“张掖被魏朝打下来也就二百年吧,咋你们世代了?”


    段凛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很低,似乎有些担心林一恼羞成怒,“段氏之初,为白蛮族,世居雍西,世为右贤王之佐臣。雍西落入魏郡后,段氏自武威迁居张掖,边郡之世族谱系,我段氏可排前三之列。”


    也就是说,雪域的三王制有多久,段家大致就有多久了,人家比土著还土著呢,可能从石器时代就住这儿了。


    没看过世族谱系,这玩意儿林一倒是有,但是这个姓那个氏的看得鸟头大,啥也没记住。林一反正感觉和段凛聊得挺艰难的,这应该不是她的问题,而是段凛的,都是世家子,咋她的卧龙凤雏就挺好交流的呢?


    林一愤怒地吹了声流氓哨就走了。


    九月初二,料理了几日屋兰城中事,林一飞去通知呼兰霍兰,两军双线并下,出发前往觻得城,此时张掖全境仅有郡治觻得、昭武县城,以及偏远的居延一带还没有拿下。鉴于张掖都尉和四千守军已经在手,林一就像放弃武威郡的武威县一样,同样放弃了居延,等拿下其余两郡后,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是说居延不重要,相反,这是雍西四郡的重要关隘,主要起到的作用是……防雪域人┓(′-‘)┏。


    林一预备回程的时候打穿这里来着。


    与此同时,一场规模极大足可以写入史册的大型战役、额,不在张掖郡打响。是天水郡那边的朱大方以人数优势打破安定郡后,野心空前膨胀,叫上军师老三和弟弟朱二脑袋,决定过洛水经西河攻打太原,占领整个富庶的关中平原。


    只说地名,好像很难形容他的路线决策,此时流民军中人数已经超过十万,这种规模的裹挟总会卷进一些世族寒门的游学子弟,总有人为了活命来给他出主意,但朱大方压根听不得什么世族计策。他对几个寒门子弟倒是还好,因为他光听说寒门怎么怎么低贱,压根不知道人家家里也有几顷地的。


    大部分寒门子弟读的是儒学,这东西是真好学,笨的学皮,灵的学骨,就是没学过打仗,从地图上看位置绝佳,就也跟着朱大方一拍脑袋,定策占领关中。


    可是吧,攻打太原是很寸的,不说本身关中平原的兵力,只说位置好了,这里再北上一点点就到雁门,而雁门住了个杀神。


    上个月,西河郡流民作乱,起义军头七个,号称七大王,啸聚起六万流民分扑邻郡,踏入了雁门地盘。杀神江骋率三千骑兵大肆屠戮西河七大王的六万流民军,一路追击至太原,无论流民军中老弱妇孺还是青壮,追上便杀,几乎将其全歼。


    最后剩下三个流民军头带着五六千人占了一座县城关门死守,江骋则成了太原郡守的座上宾,每每邀他赴宴,都在劝他多留些时日。如今各地流民纷乱,有江骋在,是真的很安心啊!


    太原与雁门算是相邻,而且富庶远胜雁门,同样兵强马壮,但有一项最大的缺憾:郡中无良将。


    毕竟昔日王朝太平,有本事的将领要么镇守险要之地,要么在沿边一带做都尉,太原可不沿边啊,前头有个雁门挡着呢。太原本身的地理位置好,地方富庶,那和将领没啥关系,是世族争夺之地。现在世族的那些勾心斗角打不退流民,太原郡守李云态度非常诚恳,多次和江骋彻夜谈心,才把这位将门虎子留了再留。


    面对太原郡守李云,江骋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将领,稍显青涩腼腆,仿佛不知如何拒绝,几次辞别未果只好留下,两人便以叔侄相称。几番过后,李云动了心思,这日,他从族中挑了一个女孩儿,又请江骋赴宴。


    李家乃是太原之郡望,宅邸极大,用来待客的厅堂高阔,雕梁画栋,唯有南面角落摆放一面格格不入的纸屏,屏后有一主一仆,一座一侍立的身影。


    李云朗笑道:“贤侄坐,今日无别事,我惯常喜好直言,也不与你兜圈子。这是我幼弟家中幺娘,出身差些,生母是个胡姬,族里不怎么教养她,随她意思来!我这侄女自小胆大爱英雄,自从贤侄来到太原,她就在家里闹着要见,今日叫她过来。”


    “幺娘,你自屏后探身出来,和贤侄瞧一面,贤侄若看得上你,便是你的造化,今日族中万金陪嫁陪送你出门,与杨贤侄做个良妾。贤侄,你看我这侄女十分貌美,有旺子之相,生儿必英雄,生女好姿容啊!”


    江骋静坐席间,见一绝色美人落落大方探出半个身子来,目光流转在他身上,又款款轻柔,羞颜低眉回到屏风后。


    李云笑眼看江骋,正待再加一把火,忽然外间有人通传军情,“家主!急报!急报!天水乱贼来攻我太原也!天水贼号称十万大军……”


    不仅李云笑脸一滞,席间几位陪客也都六神无主,天水乱贼!那不是今秋乱贼里规模最大也最凶残的那一批吗?打出的旗号就是“见绸衣者即杀”,连襁褓婴孩和世族弱女都逃不过砍头的!


    江骋反倒松了一口气,起身对李云行礼道:“叔父莫惊,暂请太原郡中一切私兵部曲,朝廷守军,尽听我令,区区流民,不足畏也。”


    十万流民,在他眼里不比十万头猪难杀。


    第110章


    九月初,家家哭。


    未等天水乱民兵至太原,江骋领兵出郡迎敌,挑在一处大河谷先阻击了一波流民军,三千黑水军埋伏两侧,这些都是骑兵。由太原玄甲步兵分三路先行冲阵,切割出几处战场后,远程弩机弓箭覆盖交叉射击范围,先屠了一批跑得慢的老弱妇孺。


    随后玄甲兵力竭,黑水军以轻骑马速追击屠戮四散奔逃的流民主力青壮,几乎就和砍瓜切菜没什么区别,等到黑水军追击大批流民至汾水河畔,在沿河区域歇了两天的大批世族部曲发兵合围绞杀。流民们八面尽数是令旗,左冲右突都找不到任何突围的方位,江骋没有林一的好嗓门,他以旗语令诸军将校,在大片的屠杀血景之中,轻轻抚摸了一下黑水军的战旗。


    对流民,这次没有围三阙一,天水贼的数目太大了,阙一反而会引得流民从缺口大量涌出,所以是一层层地绞杀,像从外层剥离血衣,汾水河畔,无数怒号哭叫求饶声交织一处。


    战场是有声音的,有时候吵到听不清将军的号令,有时会安静到落针可闻,就像嘈杂的市井,课间的学堂,有时候总会那么恰巧地安静一瞬。在偶尔会有安静一霎的时候,也意味着人少到了一定的地步,代表历时六天的屠杀到了最后的尾声。


    江骋对朱大方这些流民军头是谁杀死的并不在意,一边擦刀,一边眉头紧紧地拧着,他的部下属官周鹏也是黑水子弟,周鹏这两天没有参与战事,他都不想把那称之为战事……和屠杀有什么区别呢?


    周鹏没穿甲,脸色有些白,低声说道:“少将军,徐都尉那里传信,说他那里的天水贼也已经杀尽了,尸骨盈野……”


    “此地临近上党,集合兵力,先去上党看看,士卒疲累,尸骨的事就近请上党那边发徭役,征发些农夫来埋骨。”江骋简单说了一下打算,又道:“前些时日,在太原听闻雍西那边乱起的消息,这些天一直忙于天水贼事,正好也可去上党打听一番。”


    周鹏连忙低下头,“*是,属下这就去传令集合。”


    江骋便继续擦刀,想到太原郡的事,眉心继续拧起。他和常人不一样,心态上不一样,美人相赠对他来说并不是喜事,何况李云那样明显想要像杨裳那样掌控他,万金陪送佳人,在江骋眼中却是:这些人,究竟还要辱他到什么地步呢?


    帐中又有属官进门,也是个周鹏一样的黑水军子弟兵,江骋少时叫一声世兄的,他脸色缓了缓,问道:“兄长有事相请?”


    这人叫许由,三十来岁微胖模样,笑呵呵地过来坐下,“哎!不是我的事,是底下兄弟们啊,不是太原雁门那些,就咱黑水军的弟兄,这几天不是一直在打仗吗?天水贼里裹挟了不少良家大姑娘呢,这碰到了谁舍得杀?聚了有二三千个,兄弟们意思是……”


    江骋一听就拧眉,“在雁门正经娶些有家有户的女孩儿不好?要这些从贼之女做什么?”


    许由笑得一脸胖褶子,看起来还有些亲和力,“我的少将军诶!你没懂弟兄们意思,哪个要娶这些从贼女,弄个妓营吧,这些姑娘跟着天水贼走了不少日子了,吃得下从军的苦,叫弟兄们有个消磨去处,多好!”


    这年头军营附近总有这些营生,甚至大多不是贱籍,最常做这些的是最底层的随军家属。通常死了男人或者父亲,也没有得到抚恤,无钱归乡,又找不到夫家,就只能在军营附近接客。江骋见过,可怜人罢了,但总归是个无可奈何,是自家操持的营生,军中有些光棍汉没得挑了,也会娶个年轻些的,平时不会叫外人欺辱,这就是围着驻军常有的妓寨。


    当年江家落魄,黑水军解散,江骋散了许多家财维系旧部,其中也会包括一些旧部遗孀,他见过有人坚守门户麦饭藿羹拉扯孩儿长大,也见过收了他的接济仍然开门迎客的妇人,对这种事有些嫌恶。


    许由又劝,“不然杀了还是放了?她们从贼也有段时间了,弟兄们都盼着想着呢,做军的无非有三个想头,杀人抢钱玩女人……少将军!”


    江骋收刀,头也不抬,“女子不成军,我便发个慈悲,或杀或放,没有第三条路。”


    许由见实在劝不动,只好唉声叹气地走了。


    两千多里外,林一蹲在觻得城墙上唉声叹气,她万万没想到啊!张掖郡守投降得比她来得还快呢,更万万没想到啊,觻得城穷得跟屋兰城一样,当然对于别人来说是很富庶的,金子货物堆满仓,可粮食呢?粮食呢?


    张掖郡守段临,字风起,一听名字就知道长得差不了,目前来说林一也没在世家子弟里见过长得不好看的,总之拥有一个好看名字的段郡守温吞吞地说:“张掖并非屯粮之所,而是通商之路,依靠武威郡供粮。”


    而今年嘛,不是有人浩浩荡荡组织了使团,去找魏帝老头骗了二十万石粮嘛,这些不可能从洛都调运吧?那么临近雪域的地方需要调粮过去,从哪里调呢?好难猜呀!


    林一咳嗽了一声,“那些粮、粮的事不归我管,反正你说张掖没余粮对吧?那我要是从哪里抄出没人要的粮来,可算是我的了?”


    段临没吭声,段氏肯定是有余粮,虽比不上武威这样的屯粮之所。而且段氏没有魏朝世族取三成的习惯,更类似雪域的奴隶主制,直接全部收走,交了朝廷的税,然后按人口分口粮,好年景不多给,灾荒年不少发。


    早在林一打屋兰那会儿,段临就从武威那边得到消息,然后把粮仓清空了,现在粮食都在农户家里,只要林一肯家家户户去搜,他也给。


    林一把觻得城翻了个底朝天,砍了两家犯事不轻的世族,然后率军过境,张掖这破地方真是绝了。


    就是走的时候林一有些怕段临跟她要段凛,毕竟人家主动投降的,多少有些面子,好在没跟她要,林一也假装没这回事,她是真的想要守将类型的人才啊!


    人到用时方恨少,为什么平时她感觉自己身边人已经够多的了,到了这个时候就觉得少得可怜呢?


    九月十八,轻取禄福郡,二十三日,玉门都尉郑北山打破了郡守府,大开关隘,林一策马入境之时,这虎头壮汉当场拿出苏赫阿那的亲笔信,叩头称干娘。


    林一挺高兴的,给人当娘就和雪域勇士之间谁输谁叫阿父的父子局一样,是很有成就感的,哪个雌鸟和鸟吵架的时候没说过老娘生的蛋放臭了孵出个你……嗨呀,不提过往,她现在是文明的大鸟。


    四郡入手之际,林一急急飞回雪域,抓起了崔殊,然后飞到辽东,把崔殊放下,放在辽东郡守府的正堂座位上,又把姜命拦腰一抱往外飞。


    崔殊的冠带歪斜,两撇小胡子迎风飘了飘,露出一个丿-乁的平静表情,“都……来了哈?崔某名殊,殊异于常人之意,字异人,范阳崔氏子,现在是辽东的代理郡守。”


    郡守府中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可都是姜命的亲朋师弟,挚交好友,是因为姜命在这里做郡守才来入仕的,这辽东才入正轨,咋……咋把他们郡守抄走了呢?


    崔殊两手一摊,我也很无奈啊,我路上就说了,我也可以去雍西做个四郡郡守的啊,可是可敦偏是不让呢。


    他在通常时候不会捋胡子,任由两撇小胡子飞来飞去,笑眯眯地说:“先告知我辽东现在的官制品级,各官署管辖范围,事情分个轻重缓急,我看看能不动的地方先不动,有什么姜造化解决不了的事,尽管来!”


    路上,林一让姜命把头埋进她胸羽里,飞低了些,快速解释道:“今早刚下的玉门,那地方我们雪域叫六谷之地,武威、张掖、禄福和玉门四郡都到手了。打下来容易治理难,我想过用辽东的法子来对付他们,宰掉世族放粮什么的,可是不一样,辽东穷,抢得直白,但是四郡的世族比他们心眼子多得多!尤其是段氏!目前四郡的情况是这样……”


    姜命一直静静地听着,一直等到林一说完所有她观察到的情况,才深吸一口气(不慎吸了一口鸟毛),咳嗽着开口说:“六谷之事,造化已经知晓,也有了些头绪,主君不必烦忧,只是辽东那边还有一些事务需要交接,稍后停落,造化要给崔兄写一封长信,交代一些事情,麻烦主君还要返回一趟。”


    那都不是事!


    林一得到姜命的承诺非常兴奋,被四郡事务弄得头疼的鸟脑也慢慢松缓下来,长长地吹了一声鸟哨,带着他在天上滑翔了一大圈,才继续老实飞行,过处一片鸟毛乱飞。


    嘎!嘎!嘎!到底为什么姜命这种人才不能有丝分裂,自体繁殖,撒豆成姜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