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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山代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31章 【“骂不还口。”】……


    等人进了厕所, 许桑拿上一次性杯子,去外面接了杯热水。


    接满,他刚想走回去, 忽然听到一侧有大嗓门喊了声“易承”。


    导诊台旁,披着件青黑色外套,腰部佝偻的中年男人,扒着台子, 焦急道:“你知道易承在哪个病房吗?”


    可能是看人满脸胡茬、加上一身类乞丐装,护士警惕地看着他:“请问您跟他什么关系呢?”


    “我爹他儿。”说得太顺了, 男人流利说完, 才后知后觉地补充前提条件,“干的。”


    “……这么草率。”护士嘀咕一句,又多看了他几眼,刚准备报房号,余光忽然瞥见走廊上恰好看向这边的许桑,没多加思考, 喊道:“你去找那个帅哥,他知道!”


    “搞半天你不知道啊。”男人无语地瞪她一眼,相当雷厉地转身,小声:“浪费我两分钟。”


    吐槽完,他脚步疯狂交替,隔着十几步,嗓门就已经到了:“小帅哥!”


    护士“啊”了一声,扶额:


    你妈的, 这不是怕你是坏人吗?


    “……”许桑看向他,等他走到面前才问道,“您是?”


    “我是易承他干爹。”男人跑得有点累, 缓了半分钟,气才跑匀,他将许桑打量完,“这么年轻啊……你叫我杨叔就行。”


    许桑淡声,“嗯。”


    想来易承说的“杨叔”,便是这位杨叔了。


    “那个,你带我去趟他病房,行吧?”


    许桑依旧平静:“行。”


    “好,谢谢啊。承小子他没事儿吧?”杨越情绪全在声调里,跟屁股后头跟了头野猪一样,忙不迭的,“我去给媳妇儿买药,哪知道刚回来就听他进医院了,赶紧把店关了跑过来,可给我急的,背上全是汗。”


    “问题不大。”许桑看了他一眼,朝病房方向带路。


    “那就好。”杨越伸手,用阔大的手心顺了顺胸口,唠嗑似的,“不过承小子从小身体就倍儿棒,别人发烧半死不活,他发烧还能进水里捞鱼,能折腾。肯定没事的……”


    闻言,许桑轻拧眉:


    要易承这状态去捞鱼,鱼没两口咬死他都算好的了。


    杨越走路走不快,因为总要扶着腰,分心,紧赶慢赶跟上许桑的步子,抬头多看了他几眼,他不禁问道:“你是?”


    推开门,许桑回道:“他同学。”


    “啊?现在的同学情这么扎实?”杨越“嘿哟”一声,“那你是不知道,我上学那会,谁上课偷偷摸摸放个屁,班上同学掘地三尺也要把人就揪出来晒个面儿。”


    “……”许桑把着门,轻顿,“也是朋友。”


    “哦,那敢情好啊!”


    走进房间,杨越四处张望,又慌了:“他人呢?”


    “厕所。”许桑将纸杯放在床头柜上,手指贴着杯沿,感受着温度。


    “哦哦。”杨越坐床上,受不了消毒水的味儿,揉了两道鼻子,看向站着的“长条”,多看了两眼,没忍住,说道,“小朋友,性子这么冷?”


    许桑转过身,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伸手挑过一旁的矮凳,坐下,“有吗?”


    “有,够够的!”杨越往后坐实在了,接了一句:“跟承小子之前挺像。”


    易承立在半块镜子前,撩了两把头发,艰难地吸了口气,才埋下头,洗了把脸。


    凉水溅在脸上,冷意星星点点渗入皮肤……他打了个寒战,拧上水龙头。


    试着清了两道嗓子,还不得声音,易承叹气,推门出去。


    刚就听到些动静,这会,看到杨越时,易承习惯性地想喊声“杨叔”,但,立刻就到了“有句话想讲但讲不出口”的关口。


    他单单朝人挑眉,挑完,还伸手扬了个招呼。


    “!”杨越腾地从床上蹦起来。


    许桑自始自终情绪起伏都不大,见状,起身将水杯递给他,说:“喝水。”


    “嗯。”易承看着他,点头,双手接过。


    嗓子疼,只能小口慢饮。


    “这是怎么了?”没听到熟悉成习惯的“杨叔”,杨越浑身难受,连忙望向一旁的许桑。


    眼里饥渴万分。


    许桑回道:“哑了。”


    “哑,哑巴了?”杨越磕巴了一下,没两秒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说不出话是不是?”


    “……”易承没绷住力,水猛地灌进口腔,给自己呛了个结实。


    许桑轻皱眉,伸手接过纸杯的同时,抽了两张纸递给他,道:“蠢得可以。”


    放平时,易承高低得怼两句回去;但现在,毕竟硬件有损,他只能闷着受了。


    他定定看着许桑,用口型叽里咕噜了两句。


    “哈哈……”杨越越笑越大声,“对,我刚想问,是不是‘骂不还口’的状态,哈哈哈……”


    易承将整杯水都干了,发干发痒的喉咙才稍有舒缓,他坐床头,听着杨越一阵比一阵大的笑声,摸出手机,给许桑发消息。


    【易承:再笑扰民了。】


    摸到手机,看完消息,许桑眉眼间染着笑,明白他的意思后,笑着“劝阻”杨越,“杨叔。”


    “怎么了?”杨越迅即止住笑,望向他。


    “他,现在就能出院。”许桑顿了两秒,不着痕迹地给“可以回家”四字换了个措辞。


    杨越坐起来,大笑:“好,这个好啊!”


    “是不是身子软的,没力气?”杨越刚听许桑讲了些“病情”,临出发,关切地问了句。


    易承很小幅度地摇头否认。


    许桑细致地看着人,没说话,眼中闪过些异样情绪。


    “那就好。你是不知道你戚姨,也是感冒了,挺严重,天天在家躺床上,一要动,就吆喝腿软手软,头晕脑壳痛……我都伺候祖宗一样供着的,可累死我了。”


    易承勾着唇,无言却有意。


    “哎呀,你这嘴,还是该说话。”杨越又要憋不住笑了,连着假咳四五声,才正经起来,“……对了,我带了件大衣过来,本来说放店里盖着睡觉,但外面冷,你现在穿上,暖和些。”


    说着,他蹲下,大手大脚地拉开包,把衣服取出来。


    是老旧款式的军大衣,暖和是暖和,但一般除了厚实,还死沉死沉的。


    “我来吧。”许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杨越应道:“好。”


    方才一直暗暗在观察,承小子的这个“朋友”,虽然脾性上冷了点,但不论是从外形条件还是从言谈行为上来看,都还不错。


    展开衣服,许桑站到床边,从后绕到前,见易承一动不动,轻敛眉:“衣来伸手都不懂?”


    “……”易承忽地笑了,连忙将手伸进袖子里。


    从出租车上下来,天色晚得差不多了。


    杨越叮嘱了两句后,说道:“我媳妇一个人在家,睡不着……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就不用你跟着进货了,我看了下,存货足的,就算要进,我找个朋友帮个忙就是……承小子,好好休息两天,听到没有!”


    “嗯嗯。”易承听话地点头。


    等人走后,许桑看向他,说道:“可以靠着我。”


    “嗯?”


    许桑解释道:“你撒谎了。”


    明明身体机能还未完全恢复,却对杨叔的问询一秒否定。


    易承目光微顿,就这样静静回视着他。


    他莫名地,清晰明白,许桑这句“撒谎”指的是什么。


    吐槽了八百回的路灯依旧值得吐槽,光线微弱,由它带出的影子都薄如蝉翼……夜色沉沉的,淡淡抹去关于白天的蛛丝马迹。


    光线偏暗,可依旧能从对方澄明的眼瞳里,寻到自己。易承轻扯嘴角,无言,眸光微动,他伸手,有些猝然地握上许桑的手腕。


    没迟疑,他用力将人往怀里一拽,而后,另一手环上他的腰。


    怀里实实落满,心底有种陌生的情愫疯狂滋生……抱上他的瞬间,易承依循本能地,闭眼,下巴轻轻贴着他肩颈处。


    晚风轻拂,撩过皮肤,带来些凉凉的战栗。


    这个拥抱过于突然,许桑甚至条件反射性地都捏紧了拳,若非知道面前这人姓易名承,他一拳就出去了……颈侧,裹满寒意的鼻尖轻蹭,他不禁缩了下脖子。


    “有病?”许桑僵住,问。


    易承“嗯”了一声,音量蚊蝇大小,还夹杂着沙哑,“没力气。”


    “……”


    许桑轻顿,想着人确实有病,右腿往后退了些立住身体,便没再出声,由着他了。


    按平行时间线算来,现在,学校里还在最后一节晚自习——约莫十分钟后放学。


    朝昏区,尤其是晚上,人流少。


    两人拥在路口,久久。


    “想冻死在这?”许桑偏头,鼻尖擦过他头发,微顿,又偏过来。


    耳垂不由染上薄粉。


    “没。”易承轻笑一声,嗓子缓了不久,勉强能在气音之外加点“动静”,他低声耳语,“就靠一下。”


    “嗯。”


    许桑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拽着的、发僵的手,另一手仍有些无处安放……想了想,他没再纠结,抱了回去。


    感受到这微动作,易承勾唇,低浅的笑声绽在他耳膜处,念道:“许桑。”


    “……嗯。”许桑忍着耳垂的痒意,专心听他的后话。


    “谢谢。”易承轻顿,说出了病房里迟疑后删掉的话,“没想到是你。”


    “我也没想到。”许桑如实回答。


    易承笑着,抱着他,力道加重了一分。


    方才医院打的那通电话,说是按通话记录依次打的……许桑不想深究他这句“没想到是你”背后的故事,但,最近的相处,点点滴滴的细节历历在目。


    实话说,不多想便已有答案。


    不知为何,想到此,他莫名烦躁,掀眸,淡声:“靠够没有?手酸了。”


    第32章 第32章 【“他妈我出家了。”】……


    从浴室出来, 易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缭绕的热气,糊他一脸。


    说来,这感冒之后, 既强又弱。


    味觉淡化,之前隶属特辣级别的东西,放现在来吃,只会嫌弃性地叹上一句:“什么辣, 这个水平……”;知觉迟缓,之前碰都不会碰的热水, 放现在来喝, 除了觉得暖暖的,压根儿没有那种想象中燎心烧肺的痛楚。


    当然,弱也是弱的可以。


    端杯水,手腕都要矫情两秒。


    易承猛地灌了半杯,泛着刺痛的喉咙稍有和缓,他另添了些水, 边喝,另一手握着干毛巾,边粗暴地把头发擦干。


    走到卧室门口时,他脚步轻顿。


    倚着书桌桌沿而站的许桑,眉眼间镀上神似自动调试为夜晚模式的暖光,颇具疏离感的白皙柔和不少。


    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拿着张纸条,微垂的眼眸下, 嘴角轻勾着。


    那张纸条,墨迹“力透纸背”,背面凹凸不平尽是字体轮廓。


    若他离得再近些, 脑袋动两下,兴许便能破译正面的内容——啧,说“破译”都高抬它了!


    “在看什么?”他走过去,放纵了心底的好奇因子肆意。


    许桑抬眸,见他一身薄薄的睡衣,轻蹙眉,“一封信。”


    “信?”易承坐在床边,喝了口热水后,将水杯放在床边,两手用力擦着头发,笑道:“情书啊?”


    “……不是。”


    易承接道:“那笑什么?”


    许桑站直,将纸条递给他,“自己看。”


    见他两手在擦头,又没有要单独腾出一只手的迹象……许桑顿了两秒,上前一步,将纸条怼他眼前。


    易承挑眉,微仰着头,视线从他脸上,缓缓落到纸上时,轻笑了声。


    纸上字迹,像挤墙角撒尿时、翘起来瞎蹦跶的狗腿“舞”出的轨迹,丑得惨不忍睹!


    “敬(划掉)亲爱的许桑同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没有边界感的傻蛋傻缺傻逼。


    我个杀千刀的(全划掉)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你去问易哥有没有男(划掉)女朋友这件事,我百不该十不该,不该让尴尬转移到你身上……啊,我鞠躬,我尽瘁(划掉),我双膝跪地,对不起嘛!


    还有还有……”


    扔考场上,这封“信”,字迹不过关,用词不准确,基本格式都乱七八槽——60分给30分都是老师保平均分的上上策!


    看完,易承轻勾唇,身体处于全放松状态,抬头,脖颈线条被牵得明晰而凌厉。他说道:“我猜到了。”


    无头有尾,许桑不解,“嗯?”


    “问的人不是你。”


    “嗯。”许桑将纸条折好,扔进垃圾桶前顿了两秒,还是塞回了兜里。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易承将毛巾搭手里,起身,出去前忽而顿住,他看向许桑,上前了一步,眼神里锁着探究,还带着哑劲儿的嗓音透着些压迫,他挑眉,问道:“许桑,那你好奇吗?”


    视野里,满当当的,全是易承。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味——普通感冒灵腌出的味儿。


    许桑蹙眉,近在咫尺的人兴味显然。喉头轻滚,他扯过人手臂上的毛巾,丝毫不温柔地盖他头上。


    毛巾绵绵软软,残留着湿润,尾端偏长,刚好够盖住人的眼……


    许桑呼吸转沉,轻轻擦拭他耳旁的发梢时,倾身,附耳,淡声:“不好奇。”


    “啧。”易承轻笑,伸手按住毛巾,揉搓了两下。


    医生开的药,挺多的,杂七杂八的颗粒药落满了大半的手心。


    许桑手指抵着玻璃杯,感觉温度差不多时,走到床边,“药吃了再睡。”


    “好。”易承坐起来,背后抵着靠枕,麻溜地咽下这把药,又灌了口水。他握着水杯,压下喉咙里急需水的欲望,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许桑扯了张纸,抹掉手心里沾上的药味:“你睡了我就走。”


    “好。”易承笑着将剩下半杯水喝完。


    倒头睡下前,易承忽地想起什么,匆匆道:“对了,上次,你校服。”


    “嗯?”许桑勾了个板凳进房间,边看题边看人。


    “我洗好了,你走的时候带上。”易承把被子往上提了些,盖到肩颈之上,热意浮上,惹得脑袋有些昏沉。


    “好。”


    从阳台上将校服外套取下来,许桑闻着衣服上沾上的味道,微顿——貌似他两件校服,都让易承洗了个遍。


    他倚着墙轻笑,单手掏出手机,翻到与易承的聊天框。


    顺手给人改了个备注——“校服专洗机。”


    周三,教室里哄哄的。


    早读声里,混迹的全是些琐碎的交谈。


    “怎么还没有广播通知我们上操场啊?再磨叽下去,早自习结束第一节是数学课啊!我他妈一分钟也不想再上数学课这东西!”


    “‘山河破碎风飘絮’,我他妈也不想上数学课……‘人生自古谁无死’,多上一分钟都想死…”


    “诶,我听到动静了,楼上有人跺脚,应该是要准备出发了!”


    “你耳朵也太牛逼了吧……跺脚真不是那人闲得蛋疼?”


    “再不上操场我他妈蛋疼!服了个娘的,还不让走……”


    陈慢立在讲台上,时不时从单词本里,偷摸摸抬起眼睛,听两耳朵八卦。


    实在无心学习,他走到过道里,前后转悠时,借“监督学习”的名头,摆些闲的。


    忽地,前门被砰砰两声砸响。


    第一排的女生,暴躁非常,支出上半身,一把把锁抽开,骂了句:“砸个锤子砸!”


    砸门那人脸上发窘,又用指关节啪啪两声落门上,教室里本就单薄稀落的读书声更是淡得没响头了……几十号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男生咳了一声,走到饮水机旁,两脚一蹦,四肢乱飞时,还算精准地将广播线插进孔里。


    与此同时,广播里传来骂声。


    “……哪个班把广播线拔了,给我把线插上去!!”


    一声连着一声,跟卡了bug的复读机一样,从杂音大于人声的老旧设备里出来,清楚而响亮。


    “……”理一班内,一堆两堆人的安静把浓密空气都挤扁了。


    陈慢“我操”了一声,连忙飞到讲台旁,虽然平时看不惯这二班班长,但此时大局在前,他大大方方说了声,“谢了,二逼——呃……二班班长。”


    男生哈哈大笑,“不客气。”说完,优雅转身,离开了。


    “门也不带上……”陈慢起身,去把门重重关上,金属相撞,哐啷两声!


    “哪个班的,脾气这么大,还砸门呢!”广播里炸声。


    陈慢“嚯”了一声,战战兢兢地挪到讲台旁。


    教室里,笑声一阵一阵麦浪似的。


    “我真服了,慢慢像个傻子。”吕丁日常吐槽,余光忽地瞥到后桌的同桌,震了一下,连忙道:“我操!易哥,你出山了?”


    “……”易承屁股还没坐下,差点被这一嗓门顶飞了,“他妈我出家了。”


    “哈哈哈。”吕丁索性转了半边身子过来,笑道,“易哥,我跟你讲,昨天晚自习第一节,校领导不是在讲什么校风校貌嘛,让各科老师暂停上课……然后,你猜怎么着?哎妈笑死我,老徐直接跳起来把广播线拔了,还说:‘啰里吧嗦尽是堆没用的。’肠子都给我笑流出去了…然后,刚刚广播不是没声儿嘛…”


    易承听他讲完,笑道:“刚广播骂半天骂你们呢。”


    “什么你们,明明是我们好吧…”吕丁光速纠正,“别想逃骂!”


    “……”


    闲叨完,易承看了眼身边的人。


    正沉浸在不知道哪科的题里,笔尖时不时落墨,看得出来思绪流畅,毫无卡壳迹象。


    “啧!”易承托腮,斜着身子看人,问道:“同桌,吃早饭没?”


    许桑顿笔,“吃了。”


    “那可惜了。”易承伸手,将那杯豆浆挪到桌上。


    “不可惜,不可惜!”吕丁又转回来,跟狼见了体弱的兔子一样,眼睛泛着绿光,“易哥,我还能喝,十杯都不在话下!”


    “……”易承将豆浆递给他。


    广播里,那位脾气赛炸药的老师拍了拍麦,换了个调,“同学们早上好!今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适合舒活筋骨、锻炼体魄。鉴于前几学期各种各样的问题耽误了运动会的开展,学校特于今日上午,开展高三年级专属趣味运动会,希望……”


    这长篇大论,左“育人”,右“强身”,若非有趣味运动会之实,人都要讲睡着了。


    约莫十分钟后,老师打了个哈欠,下令:


    “请各班班长及体育委员组织班内学生,有序到达操场,按照昨日的区划位置,席地而坐……”


    “牛逼,席地而坐,我专门把板凳腾空准备搬了…”


    “陈班,快点走啊!我们要做第一个到场的,啊啊啊啊!”


    “刚睡醒,这是要走了?”


    “不是不是,前面的是蛆吗?蛆来了也比你蠕动得快啊!”


    因着先天的地理优势,吕丁先一步带着后面的人,突出重围,远超理一班的集体进度,比得利潮汐的小船还要利索地冲向了楼下。


    不过,众所周知,疯狗都挤不过怨气胜鬼、但突遭释放的“高三牲”。


    从二楼往下,每一级台阶上,都塞了一打人——比罐装可乐住得还要拥挤几分。


    易承看了眼从上流下来且还在不断增多的人,伸手,抓住了许桑的手腕,在他耳边轻声,“跟我走。”


    许桑“嗯”了一声,由着他牵着。在他背后,还算轻松地走向楼层另一边。


    从人群中挤出,呼吸都清透了不少。


    步子放慢后,许桑问道:“去哪?”


    “随便蹭间教室坐着。”易承没松开人,推开间教室门后,摸出手机给吕丁发了个消息,说道:“我让吕丁留了两个位,晚些再去。”


    许桑没质疑他的决定:“好。”


    教室里没人,到处堆满了书,随便走两步都感觉踩到了某本书——不愧是文科班。


    许桑在看黑板报。


    易承单手撑着坐上抵着门的空桌子,看着许桑,视线勾完一圈他的眉眼,没忍住,挪了过去,问道:“就这么信我?”


    从红领巾男孩的粉笔画里错开视线,许桑看向他,“什么?”


    易承笑着,要解释时匆匆收住,别开眼:“……没什么。”


    第33章 第33章 【“什么毛病?”】……


    “易哥, 许哥,这儿!”


    人群中,吕丁脱了校服外套, 连人带衣服,整个横在地上。而首尾两端,一端坐着赵鸿途,一端坐着陈慢。


    乍一看, 老徐应该会过来蹦哒两句:“真的是够了!”


    见人过来,陈慢嫌弃地推了把吕丁, 又把衣服给他扔回去, 麻溜地溜坐到中间,给两人腾开位置。


    “谢谢。”


    许桑挨着易承靠边坐下。


    等各班落座就绪,台上,正准备说开场词的女主持,因紧张握得死紧的话筒被两把拽走。


    而后,走路不带风带沙尘暴的教导主任, 阔步走到中央,拍话筒,清嗓子,道:


    “都给我坐好,平时教的仪态都学到猪脑子里去了?!还有,这点太阳算什么,那些打伞的,给我马上收起来!最后, 那些脱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些鬼迷日眼衣服的,把校服给我穿上!!”


    操场上, 隐着传来一阵哀怨。


    等教导主任咆哮完,女主持更紧张了,拿着话筒说了半天,结果发现刚接过时不小心按了“关”,着急忙慌地调试好,才继续,“敬爱的老师萌……们,亲爱的同鞋…学们……”


    陈慢拿着几张草稿纸,背面写满了小作文那种,在人群中瞎转悠着介绍项目及规则。


    “那什么,等会儿,第一个项目是‘包装木乃伊’,规则简单,一个站着别动,另一个缠长条纸,越快越好,越像木乃伊越好;第二个项目是‘2人3足’,也简单,就看默契,绑腿跑……”


    “木乃伊好玩,我突然好心动啊……能补报吗?”


    “当时说了名额有限,肯定没了啊!”


    “万一呢?”


    “陈班,哪班的女生啊,还‘看了一眼就忘不掉了……’哎哟哟!”


    有个男生,脑袋转了380°,硬要把“小作文”看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鬼!”陈慢心里一咯噔,飞速把草纸翻过来,面上飘过一坨红,靠着多年的厚脸皮加城墙般的心理素质,他故作正经,“我拿吕丁本子做的笔记。”


    吕丁笑骂:“慢慢你他妈……”


    毕竟是趣味运动赛事,就图一个“趣味”。


    项目间,只消报上参与人数,至于小组成员及组队问题,就纯看自己意愿。


    等准备工作基本到位,等教导主任话痨属性被彻底满足,活动开始时,正是太阳有点威力的时候——跟“回光返照”一样,正降温呢,突然又热上一阵。


    易承看了眼身边的人,冷白的皮肤,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折出更白的色度,而脸颊上微微泛起些红,他不禁问道:“热吗?”


    “还好。”许桑垂眸,袖子掩着的手机屏幕里,端端正正“坐”着道数学题。


    易承多看了他两眼。


    校服套得随意,里面是件纯白卫衣,想来为了坐得舒服,上半身微微前倾,锁骨周遭的肌肤也随之暴露出……而肌肤上,染着点点薄红。


    “是吗?”几乎是循着内心,易承伸手,翻过手背,轻轻贴了下他的脸颊,手背处,隔着层纤薄的皮肉,传过来些许阳光的热度。


    许桑轻顿,抬眸,看向他,“什么毛病?”


    没等易承说什么,从第一个项目回来的吕丁,一屁股坐两人面前,疑惑,“易哥,你干嘛摸许哥脸?”


    “……”易承微顿,自然地将手滑下,想想又滑到他肩侧,将人虚搂着,挑眉,“关你屁事。”


    许桑偏头,看了眼搭自己肩上的手,没挣开,默认了。


    “凶我,易哥你变了……”吕丁老成地摇摇头,余光瞥到跌跌撞撞“爬”过来的赵鸿途,欢天喜地地说道,“你们没看到,刚随机人员进行预赛,鸿途被缠成木乃伊的时候,那轮廓,笑死我了,前凸后翘的,哈哈哈哈……”


    赵鸿途累得人都要卷成饼了,一掌拍人背上,“我服了,你别笑了!”


    易承眉眼嵌着笑,凑到许桑耳边轻声,“要去看吗?”


    许桑按灭手机屏幕,回道:“……去。”


    “我刚巡了一圈,找到个绝佳观赏点。”吕丁起身,薅着身边几人,有序组织着,“易哥,许哥,快,慢慢也在场,我小点声八卦两秒,等会儿要缠他的,就是他喜欢了两星期的女生。”


    “缠?”许桑疑惑。


    易承迅速回应:“嗯,就是给他缠成木乃伊。”


    “……对。”吕丁刚想回复,没想到被易承抢答了,便只能延伸延伸再延伸,“刚慢慢没讲清楚规则,‘包装木乃伊’,就是一个人当木乃伊,站着不动就行,另一个以最快速度把另一个包裹得密不透风……就酱。”


    “嗯。”许桑明白规则,只是方才吕丁的用词,让他误以为又是一出什么狗血烂剧情,便多嘴了一句。


    没想到,多嘴一句,换来十句不止。


    听得他要无语不无语的……


    比赛要开始时,吕丁脑袋都要支到比赛场地了。疯狂呐喊:“慢慢加油!加油!”


    才加两声油,场地里,陈慢忽然抽风似的抖动,搐了两秒,被草草“封”住的喉咙里,飞出来一串“咯咯咯咯”的笑声…


    吓得专职包裹的女生一愣一愣的,手上缠得封条哗啦啦落了一地。


    “……”


    “哈哈哈哈哈……”


    笑声会传染,尤其是魔性的。


    这点真理,不管对于“有关的人”还是“无关的人”,貌似都成立——观战的跟着笑,连参赛的几位都或重或轻地原地摇摆。


    吕丁满脑子都是陈慢的“终身大事”,见此一状,忧心忡忡:“我他妈服了,慢慢丢脸丢大发了……要我是那女生,除了想一脚踹死他,还能有别的想法?!”


    易承笑了两声,“火眼金睛”地解释道:“陈慢胳肢窝敏感,刚那女生应该戳到了。”


    “……”许桑完全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被蠢到了还是被无语到了,总之,笑了,还吐槽一句:“不该从下往上缠吗?”


    “爱情让人降智,正常。”易承回道。


    “……”许桑看了眼两人的状态,“这离爱上,还差个二万五千里吧。”


    吕丁抽出脑袋就是狂笑,“哈哈哈…许哥,你这嘴,随了易哥了!”


    等项目结束,陈慢组,竟然邪门地得了最高分——可能战术吧,先笑死对手,再孤军战空气!


    陈慢红着脸回来的,眼里框着不明显的泪,“我操啊,她裹我的时候,那个封条,他妈正卡着我胳肢窝,我真憋不住,就笑了……结果她没意识到,越往下,那封条还不停磨,我他妈还不笑,怎么可能嘛!我屁心事没有啊!”


    “哈哈哈哈哈哈……”吕丁边笑边表演甩头舞。


    “心事,”易承接话,“现在有了。”


    许桑可怜了他两秒,“至少赢了。”


    “你们,”陈慢哭不出来了,苦笑着抹掉鼻涕,从裤兜里摸出纸张,说道:“算了算了,接受不了真实的我,她不喜欢我也罢!”


    “笑死我了。”往台上丢了几张励志发言语的赵鸿途边听闲话边往这边走,见操场另一头的项目有了雏形,提醒道:“慢慢,是不是要准备下一个项目了?”


    “哦对,我操!”


    陈慢从衣服包里抽出一堆纸,翻到赛事详情时,眼睛一亮,“下一场好玩啊,许哥,易哥,小丁,鸿途,我们五个都在!”


    “快快快,先去抢道具!”吕丁激动得一把搂住陈慢和赵鸿途的肩,往后探头,“你俩跟上!”


    两场地,跨了整个操场。


    过去的途中,台上的广播稿正好翻到赵鸿途交上去的。


    “理一班的健儿们e one one on!什么词啊我靠……今日阳光灿烂,胜利就在前方,我日土翻了。无论是成功或是失败,无论欢笑或是泪水,我们理一班,一条裤子穿到底!”


    “怎么还是他班上的……遍布操场的理一班的同学们,嚯,这句帅…‘英雄舍我其谁,胜利当仁不让!’哦,引用的啊,难怪。理一班,加油加油加油……他妈再加该爆了啊……加油加油加油!”


    “文11班的运动健儿们……”


    “我服了啊,上面念稿的谁啊?”吕丁迎着阳光,眯眼往上看了一眼,“还边念边带吐槽的,有这水平怎么不上吐槽大会啊!”


    “有点熟悉啊。”赵鸿途推了推眼镜,看清人时,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跟后面的人说道:“小丁心动过的女生。”


    易承挑眉:几天没见,一个二个情窦都开了啊。


    “咳!”陈慢憋笑着,“这眼神,要我是这女生,喜欢瞎子也不喜欢他!”


    领到红色绑带前,先要进行一次排队验人。


    许桑验得快,领到号码牌时,站一旁等他们。


    刚扫了眼号码“08”,身边突然冲进来个女生,他本能地往后躲开,回神时,头上顶着个粉红色大发夹的女生匆匆转向,红着脸,颤巍巍地瞪了眼身后推她一掌的女生,而后,娇羞地递上一封粉成蜜桃的信封,道:“你好,同学,那个,我……我喜欢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吗?”


    “……”许桑遇到过表白的,还没遇到过这么直白的,轻皱眉,“你是谁?”


    “我,我是文科13班的黄意意。那个,从你来的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剑眉星目,风月之姿,行止可章,貌比潘安,才比谢安……”


    易承过来时,看得的便是这一幕。他轻挑眉稍,侧站一旁,懒着眼看许桑。


    “谢谢。”许桑打断她的四字词语轰炸,平静地回道:“不可以。”


    女生僵了两秒,要哭不哭时,将信封甩到了许桑身上,跑开前,说道:“那你也收着!”


    “嗯?”许桑看着落在脚边的信,落在假草上,突兀得像可回收垃圾,便弯身捡起来了。


    “他接你的情书了,我靠,有戏啊!”


    “哎呀,你小声点,哈哈…”


    “啧。”等女生走远,易承才走到他旁边,淡淡瞥了眼粉嫩的信封,说道:“同桌,魅力大啊。”


    “……”许桑将信封打开,闻声挑眉,“想要啊?”


    看了眼封面上刹然写明的“情书”二字,他轻皱眉,一目十行地读完后,顺手扔进旁边文14班的非透明班级垃圾袋里,偏头轻声,“给你写一封?”


    易承微顿,明知道他是玩笑话,但听到时还是愣了两秒才回道:“倒也没有这么想要。”


    许桑轻笑一声,补充,“一百一封。”


    “……”易承又“啧”一声,挑眸瞭了眼他胸口,而后往上撩到他眸里,叹道:“这心够黑。”


    第34章 第34章 【“这劲儿,我喜欢。”】……


    “小丁, 咱俩有默契,一组。”陈慢看了眼名单,老练地安排着, “许哥易哥,你俩身高差不多,就一组吧;鸿途和李云平一起,剩下的自动成组……安排完了, 加油,理一班必胜!”


    “趣味赛还讲‘必胜’呢?”二班带队班长走过来, 握出拳头砸了下陈慢的肩, “不该先讲友谊吗?”


    陈慢吃痛,一刻也不消停地怼回去:“一班打二班,专司吊打!没听过吗?讲个毛线的友谊!”


    “行,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完虐你们!”二班班长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队友,高声,“二班怕过谁, 打得一班屁滚尿流!”


    “幼稚。”陈慢大声说完,将领到的红色绑带分发给队员,说道:“管他赢不赢的,开心最重要。当然,能打翻他们,再好不过了!”


    场地布置好时,看比赛的同学已经围了两三层不止。各班没组织啦啦队的情况下,气氛都相当到位。


    “刚从木乃伊那儿回来, 参赛的有个傻子一直笑,太魔性了。我他妈笑得根本停不住,现在肚子还痛……”


    “本来以为今年的运动会就是一坨大便, 没想到,比想象中的有看头,期待了期待了。”


    “姐妹,看最边上那组,这颜值,帅死了,我靠!”


    “妈的,没戴眼镜,但看轮廓就觉得好帅,偷偷拍一张给我,快快,我出资20!”


    ……


    “各组并排站,一左一右两条腿绑紧就行。切记,是绑紧,要是中途带子松了散了算犯规。”组织的老师看了眼场上的十多组人,擦了擦眼睛,“等会,我哨子吹响,你们就跑。不犯规前提下,可以不择手段,哪组先到,先获胜!明白吗?”


    “明白明白!”


    站在起跑线上,易承看了眼许桑腕上缠着的绑带,说:“我来吧。”


    “嗯。”许桑懒得弯腰,取下绑带便递给他。


    易承半蹲下身子,绕缠两圈撕下隔膜条后,将粘带按紧。刚想直起身子,忽而看到他鞋带有些散,索性直接蹲下,帮他系好鞋带。


    小腿脚踝处有了些实感,但没见人起身……许桑低眸,“还没好?”


    手上打着系结,易承仰头,偏头躲开有些刺眼的阳光,看向他,“马上。”


    “……”许桑刚想说什么,看清他动作时,顿了下,伸手,借校服的宽袖,遮了些落他眼旁的光。


    “谢了。”易承笑着,拉紧,松手后,起身。


    “老师,犯规是只有绑带不散这一项吗?”吕丁举手,发问。


    “是。”组织老师旋着挂了口哨的绳子两转,反问,“这项目,卡这么死,还能有什么花招能玩儿……”


    吕丁转过脑袋,看着陈慢贼贼一笑:“好的,明白,谢谢老师!”


    “自己活动一分钟,事先交流好,找好策略,不然容易出现一个被另一个拖着跑的情况。”


    闻声,易承看了眼身旁的人,神色淡然,不禁问道:“交流交流?”


    许桑偏头,轻皱眉,“很难?”


    “……”易承笑了,“这劲儿,我喜欢。”


    “预备——跑!”哨声落下,组织老师都激动得原地起跳。


    说“预备”时,易承自然抓上许桑的手腕,许桑侧眸,看了他一眼,便目视前方。


    哨声尾音堪堪落下,两人默契出腿,第一步走得毫无压力……加之身形差异不大,迈步大小都控制得相当雷同。


    以压倒性的速度立在终点线时,易承笑着用胳膊贴他,“可以啊。”


    许桑轻勾唇,“你也还行。”


    场上,还在疯狂角逐。


    “我操,帅的那队好快!”


    “我他妈差点以为看的是百米赛跑,这默契,一人共享两身吗?”


    “牛逼克拉斯……等等,你们看中间,我要笑麻了,哈哈哈……”


    “怎么还能翻跟斗啊,我真是醉了!”


    “哈哈哈……绑着腿真的能翻跟头啊,我靠,刚想说好丝滑,怎么就翻倒回去了…”


    讨论瞬间变味儿了!观众的焦点顿时转向中央,吕丁陈慢那组。


    见状,易承笑道:“难怪赛前他俩拿了四五根绑带。”


    许桑轻挑眉,看着在地上滚得满头满身全是草渣子的人,轻顿,“难怪赛前问犯规内容。”


    “……”组织老师扶额,拿过话筒,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便又放下。


    比赛结束时,辅助颁奖的人把奖状捞出来,看了眼参赛名单,按一二三等奖依次写下名字。


    等的过程中,吕丁和陈慢一边拍掉身上的草渣,一边走过来。


    “易哥,许哥,你俩好快啊!”吕丁拍了拍帽子,眯缝着眼,“我们开始准备了两个战术,还没来得及换第二个战术,你们居然就已经结束了……太牛逼了吧!”


    易承依然牵着许桑的手腕,听他说话时,手指轻轻刮蹭着他手腕内侧突起的筋,学名叫什么,掌长肌腱,感受着指尖触及的温度,他笑着,“战术?”


    许桑轻顿,往下瞥了一眼后,移开了视线。


    “这就说来话长了。”陈慢内蕴丰富地点点头。


    “对,我们开始是蹦着走的,就是不管绑着的两条腿,直接蹦着跳到终点,但太累了,到中间就蹦不动了。第二个预备战术就是翻跟斗,我刷到的视频里都是一翻一大截,没想到真翻起来,还不如蹦的远,关键是,后面没力气了,没翻过去,居然还能往回滚……也挺无语的。”


    “……”


    赵鸿途姗姗来迟,和他一队的李云平直接回了班级范围,毕竟没奖可拿。


    大概就是所谓好学生情结吧,遇到类似趣味性的项目,第一考量定是形象问题。


    放不开,能玩不出个屁啊……


    负责摄影的同学拿着相机下指令:


    “奖状,两个人一人拿一角,合张影就行……茄子!再来一张,茄子!”


    等回到班级区划时,陈慢伙同几个男生,去抱了几箱矿泉水和零食,分发时,热情昂扬,“咱一班就是好样的!现在进行了三个项目,三个第一都在咱班,太棒了!”


    他话一落,底下乱七八糟坐着的人劈里啪啦砸着巴巴掌,还有接二连三地仿猿嚎叫:“呼~”


    拧开瓶盖,易承喝了一大口,见许桑没掩着,光明正大在扫题,问道:“数学吗?”


    “嗯。”许桑过了这道选择题,等下一题加载出来时,也开了瓶水,喝了口,邀请,“一起?”


    易承瞄了眼题,看到右上角的五星满级难度,调侃:“你做我看,也行。”


    “不至于。”许桑看了眼题,直接划向下一道。


    “嗯。”易承坐近了些,垂眼看题。


    跟了几道题后,易承“啧”了声:


    他同桌,水平还真不赖,做起题来,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大部分情况下,自备的草纸都没用,有的勾几条线,甚至于只列好一半的式子,答案便出来了。


    他偏头,沉思:


    若放在之前,说不定还比不上他的速度。


    年级第一,当之无愧。


    高三学生,能出笼半天已经是学校领导“仁至义尽”的决定了……但基于学校过于神经的运动会“推迟至无”的旧例,这次趣味运动会,慷慨地行进到了下午五点。


    饿着肚子榨干完食堂……直到撑着肚子坐在教室里等晚自习开始,大部分同学还有一种犹在梦里的错觉。


    大概是,饿久了连“屎”都觉得香的同类毛病吧。


    “同学你好,请问吕丁同学在吗?”前门处,一个女孩探个头进来。


    门口的女生往后看了眼,“在。要叫人还是送东西?”


    “让他出来吧。”女孩说了一句,便把脑袋缩回门外。


    “哦。”女生懒得离座位,清了清嗓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大声,“吕丁,李纳找你!”


    “我操!”正闷着觉呢,这一嗓子,直接给他从南极哐啷到北极。


    吕丁登时坐直,抹了把口水,一激灵,“李纳?”


    陈慢张圆了嘴,“嚯”了一声,提醒,“你未来女朋友。”


    更清醒了,吕丁激动了两秒,往手心啐了口水,连忙扒拉头发,嘴里念念有词,“不是,她来找我,不会是要表白吧……我,我还没出击呢,哈哈…不行,我要矜持…咳,慢慢,看我帅,不行,你审美不够——”


    他飞速转身:“易哥,看我这造型可以吗?”


    “我他妈……”陈慢口中的脏话,屎一样顺畅得就出来了。


    易承从回来时就睡着,此时被吵了这么一耳朵,皱眉,睁眼扫了人两眼,“可以,鸟拉屎专挑这地儿。”


    “……”吕丁瘪嘴,连忙道歉,“易哥你继续睡。许哥,你看我一眼,这造型,行不行?”


    许桑淡淡看了眼,平静:“可以。”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吕丁自信抬头,从板凳上跨出去,还特意把校服外套脱了缠腰上打了个结,自以为风度无端地出了教室门,笑眼相迎,“你好啊,同学……”


    两分钟后,他顶着满脑子问号回来了。


    “这眉头皱的,你在修炼什么秘术吗?”陈慢忍不住转过头来八卦。


    “不是,”吕丁皱着眉,越皱越深,“不是…”


    陈慢急了:“什么啊?”


    “李纳问我,是易哥脾气好还是许哥脾气好。”吕丁不解,五官皱得像是丑皮猩猩。


    “啊?”陈慢共鸣在了他的情绪里,“那你答的谁?”


    “易哥啊。”吕丁双手托腮,“许哥有时候冷冷的,我都不敢上去扒拉。”


    “想法差不多。”陈慢又问:“那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你就说奇怪不奇怪吧。”


    “奇不奇怪”的问题还没问到答案,晚自习第一节便开始了。


    徐富腋窝里夹着一叠卷子,走上讲台,笑吟吟的,“同学们,今天好玩儿吧?”


    “好玩好玩,笑得我现在腮帮子都酸!”


    “说‘不好玩’能再开一次吗?”


    “要不是那破考试,我绝对报名了,可惜了…”


    ……


    “收!”徐富看着一张张笑脸,也跟着咧嘴,“‘劝君惜取少年时’啊,懂得青春的宝贵了吧?多参与,多体验,就算是苦的,回忆起来也能是甜的……不参与,不体验,回不回忆,都是苦的。”


    “哲理大师啊,老徐!”隔着十万八千里,陈慢都能拍一掌马屁股。


    “嘿嘿。”徐富娇羞了两秒,正经,“好了,今晚做个随堂测试,35分钟后收卷。”


    刚传下去,他连忙补充,“都别嚎啊。认真做,这是某学校最近的题,题非常好,当然,也难……能做多少做多少,不强求,但还是希望你们珍惜好题,尤其是我托关系挖来的好题!”


    一般而言,在课上做题,比之正常上课,主观上会认为时间过得更快一些。


    第一节下课铃打响时,有人还诧异地发问:“这么快?”


    当然,也可能是抠了一节课脑袋,要交卷时发现还没翻页的更主观感受。


    睡久了,易承起身,往厕所走。


    刚出教师门,印象里叫李纳的女生忽地站了出来,拦路虎一样堵在他的去路上。


    “找吕丁?”他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是不是。”李纳把背在身后、巴掌大小的牛皮纸袋拿出来,垂着头,“我……我朋友拍了张你的照片,想着还是交给你比较好,你收下吧?”


    “嗯?”易承轻挑眉,“谢谢。”


    李纳把纸袋交到他手里,走开前,鼓起勇气,大声:“易同学,还有你同桌,真是帅死了!”


    “……”都给他整失措了,易承顿了下,“谢谢你。”


    回到教室时,易承懒着靠在椅子上,将纸袋拆封,取出里面那张拍立得。


    画质蛮清晰的,画面中,两少年,一站一蹲……时机抓得很巧妙,恰是一人仰头一人垂眸。


    红白色校服并未在照片里消色,相反,添了些明艳色彩。袖口倾挡过刺眼阳光,斜出小片阴影。


    满心是李纳,当了一节课间后门旁的“望妻石”,吕丁看到易承,就忍不住喊:“易哥。”


    “嗯?”易承反手扣下照片,看向人。


    “李纳找你做什么?”想着,吕丁娇羞了两秒,“我不挑,什么都能吃;什么类型音乐都听;各种片儿都看——”


    “……”易承丝毫不怜惜地打破他的幻想,“没你的事。”


    “那能是谁的事?”吕丁抹掉情难自禁情境下的哈喇子。


    易承见旁边的许桑刚好翻页,手便自然搭他肩上,轻挑眉:“我俩的事。”


    第35章 第35章 【今晚这是,睡饱了?】……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换个场地就是“疑案”一桩……当场迷了两人。


    许桑翻页没翻利索,一记眼刀落他手背上,冷声, “毛病?”


    吕丁皱着眉,“不是,李纳也没那么大胃口,一次性喜欢两个吧?关键我还拦前面呢!”


    “……”


    易承顿了两秒, 将照片翻了个面儿,推到了桌子毫米级别的缝隙上。


    “我操, 帅啊!李纳这么会拍呢!”吕丁就差扒着照片喊“爸”了, 满眼的"亮晶晶”。


    许桑看到照片时,顿了两秒,尤其是看到照片里,蹲着的那位澄亮的眸子,脑海中清晰浮现当时那一幕。


    被牵着腕默契跑到终点线,不知怎的, 回忆着,手腕内侧轻轻发烫……许桑别开眼,顺势用笔拨开他的手,继续无事发生地做题。


    “看够了?”


    吕丁转着角度审视这张照片,闻声应道,“没够。”


    “……”易承冷漠地抽回照片,“够了。”


    “……”虽然无语,但吕丁自我调节速度惊人, 给易承找好理由——“我的帅脸是你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的吗?”或者,“照片里又没你,别他妈自以为长了双眼睛就什么都能看!”——便绕开话题, “易哥,你说,我该不该去学拍照?”


    易承把照片塞进书里,借他同桌的原话:“毛病?”


    “没毛病!”吕丁用食指勾着下巴,深思熟虑,“就是在想,李纳这么会拍,要是我拍得比她更好,会不会——”


    “吕丁!”


    “我操。”心里条件发射地骂了一句。背后长毛而后炸毛,简直像是一秒内极限发生的事,吕丁凉耸着后背,颤巍巍地站直,鞠躬:“老徐。”


    “态度这么好?”徐富还没踏进教室,刚想蹦进来大骂一场,没料到人先一步服软,语气就缓和了些,“你这一天天的,是太闲了,还是上辈子就是株向日葵,支个脑袋到处转?瞧你坐的这一圈,哪个像你的sun?”


    “都像。”吕丁满脑子都是“son”,徐富疑问的尾调没扬完,他就争着抢答。


    “你!”徐富大概也明白这破烂而掉面的谐音了,一甩胳膊,往里站进来,“我等会就来看看,上节课的题你做成什么鬼样子!但凡没及格,明早上,上讲台给我讲题!错一道,老子打一笤帚!”


    “老徐,我错了,我是儿子是孙子,还是什么王八羔子,狗屁蛋子,孙二麻子……我——”


    眼见徐富麻溜堵上两耳塞的易承轻抬下巴,体贴道:“人走了,孙二麻子。”


    吕丁消停下来,抹掉强行挤出的眼泪,疑惑,“这么快?”


    他话一落,徐富抄起许桑桌上的数学书就往他脑袋上一敲,呵道:“王八羔子,还不坐下!”


    许桑看了眼数学书:“……”


    周遭看完热闹的,笑得相当隐忍,以至于脸憋成了猴子屁股还不自知。


    “这么热啊?”徐富背着手从后排走到前排,“边上的把窗子都打开,透透气儿,等会憋出问题了,我就是有七十二个分身都扛不住这责任!”


    “哈哈哈哈……老徐,怎么突然有点可爱!”


    “可爱,你从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长不长眼睛都看出来了……小黑子!”


    “糟了,高考压力给到老徐,都已经幻想自己是孙猴子了。”


    “就你这理解能力也很难有高考压力……圣黛cp成真了,这他妈都不能是个幻想!”


    “我还站这儿呢,聊这么欢!”徐富接过课代表收上来的一沓卷子,怨声:“是不是我出去一趟,回来房顶都该掀翻了?”


    一般这种情况,徐富还没生气,但已经要到生气的边缘了。


    不是谁都像吕丁,人刚死就往人坟头上蹦迪……于是乎,陆陆续续地,由此到彼地,交谈声式微,学习氛围渐渐浓郁。


    “吕丁,一共8道题,你对了一道,这一道,还是你ABCD选了遍,打擦边球擦对了。”徐富坐上面,平静地说完,又道,“你信不信找个高一的来,对的也比你多?”


    “……信。”吕丁起身。


    毕竟有一道集合,一道函数呢。


    “你后面的许桑,全对,做得非常好。”说到这,徐富皱得都快捋不直的眉毛终于顺了两秒,欣然一笑,“你去请教明白,明天早上第二节数学课,我随便抽两道,你上来讲。”


    吕丁点头,“是。”


    “下课再交流,这会就别打扰人学习……”满脸欣喜地看了眼许桑,徐富忽地瞅到了一旁的易承,头顶的毛瞬间炸了,他厉声,“易承!你也是,对了两道,好不到哪儿去!”


    易承懒懒地从胳膊堆里抬起头,轻笑,“好。”


    应完,他偏过头又继续睡,一毫秒都不欲浪费。


    “……”徐富“唉”了一声,撸起袖子继续操刀批改,边批,边叹气。


    像时不时谁搁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似的。


    “牛逼啊,陈班,恭喜你,成为今晚南城附中的焦点人物、流量王者!”打完下课铃,偷摸刷了半节课手机的男生,遥遥喊了一声。


    “啥啊?”陈慢刚钻在题里,被生硬地拳打脚踢出来十几遍,正悲伤着呢,听这一句,抖擞了。


    “表白墙上挂你的多了去了!”男生走过来,不嫌弃地往地上一坐,“说你是个幽默王子。”


    “嘿哟,有这好事。”陈慢也顾不得其他,摸出手机,关了飞行模式,埋进桌肚里刷起来,刷了三五分钟,他抬头,轰走男生,“去去去,我的魅力自古如此!”


    男生拍拍屁股上厚重的白灰黑灰各种灰,小声:“染什么癖不好偏要染自恋癖!”


    “……”等人走开,陈慢往吕丁桌面上摊胳膊肘,“小丁,你刷手机没?”


    “刷屁!刚听许哥讲完题,正消化。”吕丁干瞪着题,苦声。


    “你——怎么突然爱上学习了。”陈慢皱皱眉头,“不行,我也要学,直道超车!”


    说完,他转过身去,拿笔前,往后一靠,说,“我先发你,你晚上回去看!”


    “嗯。”吕丁随意应付了一声,又一头栽进等差数列里。


    陈慢点了截图,转发到微信时,凭着顺手框选了发送人后,便把手机塞回桌肚,煞有介事地刷起题来。


    放晚的铃声响起时,教室里轰轰烈烈地散了一半。


    许桑放笔,按揉着写了一晚上发酸的手指头,余光瞥到身旁,轻顿。


    同桌这么久,还是头遭见他同桌踩点就走。


    今晚这是,睡饱了?


    今晚三节都是自习,前两节数学,最后一节语文,不过白晓莉家里有事,请假没来。


    总结下来,挺自由散漫的一晚上。


    题做多了,脖子疼脊背也闹不是……许桑简单收拾两下,单肩挎上书包,回家-


    “今天多少号?”


    “19号。”


    “嗯。”易承坐在石墩上,叼着根短毛草,双手揣兜里,皱眉,“那怎么还不来?”


    “我哪知道!”杨越坐不得石墩子,冰屁股,便抽来个板凳,套着件不合时宜但合气氛的加绒皮衣,“追钱都不积极,活该是群十八线混混!”


    “十八线?”易承勾唇笑了声,“这玩意也讲咖位了……”


    “那是。”杨越还想继续讲,忽见远处一群黑瞎瞎的人影,连忙站直,“十八线来了!”


    易承低眸吐掉短毛草,嘴皮上还沾了些淡淡的苦涩,他拧眉,不太爽,抬眸看人的眼神里无形添了些厉,像带了根马蜂的屁股刺。


    带头的其实不叫带头的,有名有姓,不过这不重要,知道他的绰号叫“巴黎蛋”就行。


    身边一左一右两大护法,一个银兄,一个钱弟。


    杨越一手搭在易承肩上,浑厚一声:“懂不懂准时的理儿?”


    “不懂。”巴黎蛋叼着根烟,烟头上猩红的火点在黑夜里闪着,将他面上的狡黠印得明显,“来吧,三万,交不出来我打断你的腿!”


    隔着四五步距离,几块钱的破烟燃出难闻的劣质气味。


    易承起身,将杨越拉到身后,厉声:“烟灭了。”


    “你说灭我就灭,我不要面子的吗?”说着,巴黎蛋还狠嘬了两口烟,吐出比他头还大的烟雾圈。


    “就是就是,我们老大不要面子的吗?”钱弟往前挺了挺胸膛。


    “关我屁事。”易承淡淡一声,行步带风地上前两步,眨眼功夫,手指夹过他嘴里叼着的烟,扔地上碾了一脚,“要抽滚回去抽。”


    “你!”巴黎蛋双手攥拳,刚想一拳打出去,忽地一股重力钳住他上脖子,而后,体感鲜明地,他感觉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双下巴狠狠往上突……


    银兄钱弟对了一眼,往后退了一步。


    巴黎蛋愣了两秒,“我不抽了行吧!”


    闻声,易承嫌恶地收回手,退后时,顺带在他衣服上擦了两把手,“早听话呢。”


    “……”巴黎蛋连退三步,清了清嗓子,厉声:“快他妈给钱!甭他妈废话,听着耳朵疼。”


    易承“呵”了一声,提过一旁的书包,将临时塞进去的三打钱拿出,心底的浮躁掩在平静的语调里,道:“三万。”


    “快拿过来,小心他使诈。”巴黎蛋往身后的小弟看了几眼,忙道。


    本来其实该见钱眼开的,但前两秒老大被威胁,前一秒老大有点怂……两小弟对视一眼,史无前例地默契转身,“你们去拿。”


    “……”后面三四个小弟顿顿索索地前进,贼摸地抱过三沓钱,颤声:“谢谢易哥!”


    “谢个锤子!”巴黎蛋一脚踹到抱钱小弟的屁股上,“是他欠老子钱!”


    “呵。”易承重新坐回石墩子,将书包拉链拉好,冷声:“下个月,我一并还清。”


    “算利息了吗?还一个月还清!”巴黎蛋嘴巴痒,摸了摸裤兜想掏支烟出来,但触及到易承跟过来的视线,心里骂道:


    为个老头不让他抽烟,他妈易承有毛病吧……


    但想到才挨了一掌,双下巴还没安逸,他还是按捺住了,“该一年还一年,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想逃利息。”


    “连本带利,我一并还。”


    说完,他搀着杨越,往回走,余留一地与黑夜同色系的人在风中受冷挨冻。


    管他吃亏不吃亏的,他只想这场生出腥臭的利益关系,早些断裂。


    第36章 第36章 【“不认识。”】……


    走出一截距离, 杨越停了步子,呛着咳了两声,皱眉问:“今天怎么这么激进?”


    “有吗?”易承手往下移了些, 节奏由快至缓地轻拍他的背。


    路前方,黢黑被路灯的点点光亮分散出丝毫……如墨纸的夜色晦暗不明,易承看着前方,喉头发涩, 见杨越呼吸和缓,收了手, 用玩笑似的口吻说道:“突然想学习了。”


    “啊哈?”杨越脚下一个趔趄, 险些跌下去,他嘿嘿笑了两声,“想学习了?这话可不像你口中说出来的。你们班那徐老师,是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


    “……”


    易承也跟着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他轻声, “是喝迷魂汤了。”


    “好。”杨越没再多说什么,虽这话从易承口中说出来真跟笑话一样,可到底相处了两三年,他大抵知道这孩子的性子,即使不是想学习,也定是有其他想要的,他笑着,“那杨叔支持你!”


    易承眼睫轻颤, 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勾着搭着走了没两步,杨越忽地原地一咋呼:“哎呀!”


    易承给这一声吓一激灵,往旁边挪了步:“大半晚上唱什么戏……”


    “我说怎么走的一身轻。”杨越手往后一摸, “刚走太急,我板凳忘拿了。那板凳,你戚姨天天要坐两屁股,那板凳同她,都快赶上我跟你戚姨的感情了,要明早起来坐下去感觉变了,她不给我骂个狗血淋头啊!”


    婚龄比他年纪还大了,还比不过根儿板凳。


    “……”易承默了两秒,“行,我去给您拿。”


    “我跟你一起去,那板凳认人。”杨越说着就拉着易承的手转了个向。


    “认个屁!”易承拉住人,“您老快回去睡吧,脑子都木了。”


    “易小子,怎么说话呢!”杨越凹了两秒气势就凹不住了,想起自己信口胡诌的“板凳认人”,哈哈两声笑出来,“好,好,你去拿,我回去把脑子睡回来……”


    实在被无语到了,易承轻笑了声,“嗯。”


    路口的灯,方便谁躲迷藏一样,熄了两分钟;又调戏躲迷藏那人一样,啪地一下亮回来了。


    许桑站在这路口,停了步子看了路灯两眼,默声。


    这灯,再不修,该随机吓死一个路人了。


    想着,他将滑偏的书包带子拉了下,正欲提脚向前,耳畔乍然响了几声嚎叫。


    “我靠你大舅姑啊!尿差点给我吓出来了!”


    “一惊一乍搞毛线啊,老子被你吓一跳!”


    “妈的声音小点!扰民了你俩替我们住局子啊……”


    脚步轻顿,许桑指尖轻磨书包带,而后自如地垂手,入兜。


    面前,走进视线里的是七八个人。说年纪大吧,看着又蠢;说年纪小吧,胡茬满脸的又不太像样……不大不小一群人,带头的应在后面,腰上环着金链子,勒得肚子圆滚滚的。


    一行,一人,都匿声了。


    许桑还算平静,往后退了一小步,正好落在路灯底下。


    椭圆形灯泡,打下的光线尽数落于他头顶,而后疏疏斜斜地流淌到有些褶皱的校服上,叠落到地上,形成个小小的黑影。


    而整张脸,除了依旧鲜明的轮廓外,看不清具体神色。


    “老大,前面有人!”


    巴黎蛋扒开前面挡着的人,一口吐掉只剩拇指节长度的烟头,皱眉,“我他妈眼睛没瞎,看得到!”


    “这校服,好熟悉啊。”银兄把脑袋平移出去几厘米,细看,抹了两道眼睛,忽地大声,“老大,这校服我认得,就是易承他学校的!”


    易承……


    许桑轻顿。


    “哦,同学啊。”巴黎蛋又摸出一根烟,要不是知道抽烟的基本规矩,他愣是想报复性地三五根同时塞嘴里猛抽,熏死那易承……


    点燃烟,骨子都给他烧酥了似的,他贪魇地眯眼享受,“小子,乖乖听爷两句问话。”


    裹着烟的熏人,他嗓音比猪糠还粗糙,听两句莫名生烦。


    许桑不语,插在裤兜里的手指轻动。


    “哑巴吗?”钱弟往前一步,忽地撞上一张“黑脸”,愣了两秒,“……大哥问你话呢!”


    没得到答案不要紧,巴黎蛋自言自语惯了,再加上刚被易承灭了兴致,这时又能吸烟如常,他心情颇好,甚至有几分恍惚,把眼前这个看不清神情、但身量又颇为相似的人当成了易承……


    尼古丁侵蚀下的心魔,极度张扬,有几分想吐一圈又一圈烟在人脸上,直到把人呛个半死咳嗽不止。


    巴黎蛋越想越兴奋,忘了呼气,差点被一口烟呛麻。他猛咳几声,泪都咳出来了,才故作正常地道:“认识易承吗?”


    许桑淡声:“不认识。”


    “怎么可能,不是说长得帅的人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怪兽见了都悲哀’吗?”巴黎蛋疑惑。


    “老大。”银兄小声提醒,“那是猪猪侠。”


    “……”巴黎蛋回头瞪他一眼,“比喻一下!那总该听过这个人吧?”


    该回家的点被形同虚设地“堵”在路口,多少都有些不耐烦,许桑轻皱眉,“没听过。”


    “怎么会呢?”巴黎蛋低声一句,“那我拦着人干嘛……”实在拂不下面子,他给了旁边钱弟一脚,招呼,“把易承照片给他。”


    钱弟被踹得原地转了个圈,应声,“哦,好。”


    他摸出手机,调着角度面部识别后,一步一顿地滑到许桑旁边,假咳了两三声,才把相册里为数不多但几乎全是易承的手机递过来,“你看看,熟不熟悉?”


    “……”要不是这二流子的气质过于浓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易承“唯粉”呢。


    许桑接过,滑着看了两眼。


    除了第一眼看到的,越往下滑,大多都是偷拍的角度,除了侧脸就是背影,除了背影就是手指啊、腿啊、耳朵啊的……


    最后几张应是比较之前的,是从一张专栏上誊下来的。


    还挺稚嫩一易承,剪着规矩的寸头,棱角分明、轮廓清晰的脸部线条相当漂亮,与没完全张开、但已然有些看头的五官适配度蛮高……照片框下,写着他名字,而下面的小字,还算清晰。


    “热烈庆祝我校初三一班易承同学,一举夺魁,成为南城市朝昏区中考状元!卓越超群,成绩斐然……”


    眉梢轻挑,许桑多看了这张照片几眼,到嘴的“不熟悉”临时转道,他递回手机时轻声,“熟悉。”


    “真是,就凭他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巴黎蛋往前一步,“哥问你,他成绩怎么样?”


    许桑抬眸,语气冷冰冰的,“极差。”


    “那有希望领奖学金吗?”


    “……”许桑嗤笑一声,“没有。”


    “嘶,”巴黎蛋愣了两秒,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什么狗屁问题。”许桑皱眉。


    “呃……看来不喜欢。”巴黎蛋又往前一步,“那刚好,我也不喜欢他。”


    许桑摸到手机,向上攥紧手里,完全凭感觉地,他点开“录音”,不过也不知道按偏没有,反正随便了……他等着这人的下文。


    “是这样的。”巴黎蛋有时候觉得自己很适合去当幼师,安慰起人来非常有门道,但一般没有这样的场景,但不妨碍他自我进入角色:“易承这人,欠我钱,很多钱,你可能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大的数目。”


    这“钩子”,有东西……许桑问:“多少?”


    “嗯,这你别管。”巴黎蛋又往前一步,同他一起站到灯下,“你说,他爸妈不在,就跟个叔叔混着,哪来钱还我?还有,我蹲他好久了,天天动不动就往学校跑,你又说他得不到奖学金,那跑个屁啊!”


    “这不能怪我追债追得急啊,我就靠他欠的钱生活呢!我有时候看他下顿馆子,我就气,我还没吃上好饭呢,天天饿的要死不死的。反倒他个欠债的,活得还蛮潇洒,是个人都要心里不平,你说是不是?”


    “……”许桑眼眸轻动,“有话直说。”


    “年轻人急什么。”巴黎蛋说着说着就往前靠,要说的话正欲脱口,屁股上忽然砸上个硬物,还长腿儿。几个“脚”硌得他屁股疼……


    他瞳孔猛地收缩,“哎哟嗷!”


    横向腰围是比不过,但纵向身高上,许桑还是压巴黎蛋半头。


    看清他身后飞窜出来的东西时,许桑迅即地向旁边挪了一步,才没碰到巴黎蛋因慌张而张开乱扑腾的双手。


    “我操操操操!”


    “闹鬼了啊!保护老大……吓死个人呐!”


    身后乱站的“队友”,跟麻雀一样,让颗“石子”扰得惊魂未定。


    半分钟后,易承快步走来,视线越过人群看清许桑时,眸光微沉,他立原地,用脚勾起地上翻倒的板凳,顺便用脚尖带正。


    巴黎蛋猛地转身,看到人时,一惊:“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易承冷笑一声,脚尖轻点板凳腿,冷声:“落东西了。”


    “啊?”巴黎蛋心头一紧,“我他妈又没做什么坏事,你,你别用这个眼神看我。”


    “……”易承轻挑下巴,扫了眼他身后,“那你拦我同桌?”


    “同,同桌?”巴黎蛋迟钝了两秒,唰地原地一蹦,“你俩不是不认识吗?”


    许桑指尖轻动,莫名别开了眼。


    他摸出兜里的手机,看。


    易承重复:“不认识?”


    巴黎蛋还有些委屈:“对啊,问两遍都说不认识。”


    “……”大概猜到原因,易承忽地笑了,语调都跟着上扬:“单方面认识,不允许?”


    第37章 第37章 【“三脚猫水平,能怎么。”……


    “单方面认识?”巴黎蛋脑子宕机了两秒, 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银兄。


    “嗯…”银兄吧唧两下嘴,苦脸,“老大, 我只听过‘单恋一枝花’。”


    “要你何用!”巴黎蛋转过脑袋,干咳两声后看回易承,“我管你什么意思!反正,我没惹你的人, 手都没动一下。你要敢无缘无故打我,可是要蹲局子的, 知道吗你?”


    一旁, 许桑浅浅扫了眼有意拦着他、弓身叉腰排排站的小弟们。


    几人互觑两眼,紧了脖子,神同步地撤步,往旁边退开几大步。


    “……”这团队,底都溃没了顶还狂呢。


    等人退开,许桑绕到易承身后, 没带耳机,他便没点开录音直接播放。稍一思量,微微倾身,在他耳边低语:“刚黑你呢。”


    “黑?”身后有了实靠,易承心下忽的实在,他轻笑一声,利眼转向巴黎蛋时,声音大了两分:“损我呢?”


    巴黎蛋瞪了眼许桑, 脑子再滑溜都该反应得过来那小子通风报了什么信。


    他臊了一脸红,“那什么,他不是不认识你嘛, 就介绍介绍。哪门子错了?”


    但好歹身后全是小弟,日后还是要有威信立的,他哼了一声,换了个语气继续:“也顺带损损你。老子专干这行的,损两句而已,有什么不行吗?”


    “不对啊,老大。”钱弟往前一步,小声,“不认识能站他身后?”


    “对啊。”银兄也跟进一步,“也没见哪个陌生美女不认识就能让我护着啊!”


    “有道——”巴黎蛋刚想说欣赏,下一秒听完银兄的话,眉头一皱,原地蹦跶两步,“你说的都他妈不是一回事!”


    ……


    架肯定是打不起来的。


    易承刚想带人直接走,手腕被轻轻一拉。


    他轻挑眉,无声:“怎么了?”


    许桑不语,刚把录音提取了文字,顺便修改了错别字,才将手机递给他,“自己看。”


    半分钟后,易承冷着看了巴黎蛋一眼,忆起那句“我就靠他欠的钱生活呢”,顿时恍然,他轻声:“难怪……”


    难怪不愿把欠期的一年缩成一月。


    敢情是怕习惯了一天吃空所有,怕从饿29天变成刨364天垃圾箱。


    “南瓜?”巴黎蛋直愣愣地看着他,听完后,皱眉,转身踹了脚小弟,“去,抱个南瓜来,有仇没仇一笔勾销。”


    “啊?”被踹的人弯着腿磨蹭半天,心里骂了句:“半夜神他喵的有南瓜抱啊”。


    但常年耳濡目染的团队修养让他瞬间立正,手指飞出个敬礼,跑出几步后还不忘摆正了身子大声:“老大大气!”


    巴黎蛋昂头就接:“那是,我们心比屁股宽,有容就是大!”


    “……”


    易承看着这出戏,有句脏话没骂出口,积蓄良久,睨着人道了声:“滚。”


    “滚滚滚,快滚!”巴黎蛋转身,要屈不能伸地拎着银兄钱弟往外走。


    “好嘞!老大,这就滚得远远的……”


    “等等我,老大大大,我掉队了!”


    等乌烟瘴气一堆人都退离了路口,易承轻皱眉。


    巴黎蛋这伙人,典型的见洪变水、见红变怂,胆子没有脑子大。


    有时候,甚至还觉得摊上这么个“债主”挺幸运的,至少不至于像明天要见的另一群债主。那帮人,浑身上下除了胆子就是胆子,有事没事来一锥子加一锤子……


    这帮人,还没吓呢裤子就先湿为敬。


    尽管有些赖生关系挺恶心的。


    意识到心里燃起丝丝躁意,易承下意识捏紧手机。


    “真有仇啊?”许桑看了眼以巴黎蛋为首的几人躲马蜂一样抱头挡尾地窜出这条街。他见多不怪,内心起伏并不大,只是在看清身边人的细微动静时,问了一嘴。


    易承回过神,手上松了些:“算不上。”


    “嗯。”许桑没多余问,拿回手机,删了这段文字加录音。


    消化完零碎且稀里糊涂的情绪,易承低眸看了眼脚边的板凳,问道:“他们没怎么你吧?”


    许桑平静:“三脚猫水平,能怎么。”


    “啧。”


    易承还真就喜欢他身上这股劲儿,夸张一点——小完泰山小对手。


    跟路灯有些许距离,并排站的灰黑色身影被延伸至很远。


    安静了几秒,易承正想问他要不要先回家,迎面就对上匆匆跑来、满眼迷茫的小弟.


    手上抱着一堆万圣节常用南瓜头,几个头掉了半块,某个头还混上了其他颜色……这两秒三人对视,抖得小弟散了一地大大小小的南瓜头。


    “呃……”


    小弟同手同脚地上前,手抖个不消停,好容易捡起两个头,又哐当落一地,他蹲地上,用两根细条条的手臂,“画地为牢”般给南瓜头们圈了个界限,小声道:“易承…易哥,易哥!南瓜来了。”


    “……”许桑瞥了眼南瓜们,默声。


    小弟贼摸地向前一步,“我,我老大呢?”


    “回了。”易承扫了眼一地的狼藉,默了两秒,“抱回去吧。”


    也没那么庆幸了……他收回刚才的话。


    要不然“存在即合理”,要不然“厌蠢症”这仨字能兴一顿时间呢。


    等小弟边走边捡,“捡完掉、掉完捡”地忙碌着走出这条不算长的街,街头才回归些许平静。


    “送你回去?”易承弯身提起板凳,问道。


    许桑想也没想:“好。”


    从路口分开后,许桑回家,进浴室冲了个迅速的澡。


    按着毛巾擦干头发时,他望着镜子里的光影,迷离两瞬后,脑海里浮现了记忆里的一张照片。


    刚某个谁给他看的照片,那个青涩的易承。


    藏了有段时间的猜测,疑惑也好,纰漏点也好……今天发生的事,听到的话,似乎将所有的割裂都完美缝合好。


    撂下毛巾,他蹙眉,没管手上的水渍,摸过手机给易承发了消息。


    【许桑:到家没?】


    等消息时,他见“五虎上将”群里疯狂炸霹雳花,又是@所有人,又是消息99+,沉默两秒,散了骨头懒了筋,半倚着墙,伸手滑到最上方。


    由陈慢牵头,吕丁作陪,赵鸿途当背景板。


    聊天内容大概是:帅照丑照被甩校园墙或表白墙上,要么高兴得狂甩表情包,要么哀嚎得直飞感叹号。


    这精神状态……


    许桑沉默地退出聊天界面,忽见界面下方多了个红色数字一,微顿。


    上次许降变了花样来加他,绕是他心再大,也积累了些警惕心。


    所以,他直接点了拒绝。


    【校服专洗机:到了。】


    【校服专洗机:你明天帮我带个假。】


    【校服专洗机:理由的话。】


    【校服专洗机:随便吧。】


    许桑轻顿,回了个“好”。


    刚退出聊天,那个申请加好友的人又来了一道,他想也没想点了拒绝。


    从浴室走回床,许桑精神头还行,想从网上捞两道题做做看,就见那个昵称“捧着math嘬两口”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疯狂发送验证信息。


    就这么来回晃了七八次后,许桑不耐烦地点了同意。


    毫秒的间隙都没有,那人发消息。


    【捧着math嘬两口:小桑,小桑,我是徐老师。】


    “……”许桑默着。


    【捧着math嘬两口:这防范意识是不是过于强了?杀毒软件也没这么固若金汤……不过,非常可以,不亏是我徐富教出来的!】


    是条语音,应该是躲被子里说的,声音压了些,但语气非常到位。


    许桑迟钝地打字:“有事吗?”


    【捧着math嘬两口:有有有。我放学走太急,忘跟你说了。两百日誓师,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稿,你赶工写一下。】


    【捧着math嘬两口:辛苦辛苦(玫瑰)(玫瑰)】


    “……”


    要不是这人先一步自爆身份,许桑还真想给他删除加拉黑。


    早上的校园依旧死气沉沉的,逐渐厚重的雾气厚实地压下来,用条同色系的无形线笔,将天与地连结在一起。


    许桑踏进教室坐下后,感觉气氛不太对。


    总是察觉到有道若隐若现的视线黏自己身上,有种狼盯上兔子、要拼上去一顿血口撕裂般……


    他轻顿,懒得寻人也懒得管,摸出套新打印的专题卷,开刷。


    沉淀在题里,周遭声响视线也跟着匿迹。


    “许哥,早好!”吕丁眯缝着两条眼睛,捧着本书半梦半醒地转过身,见易承没在,便收了那句“易哥,早好。”


    许桑计算没停:“嗯。”


    隔了两秒,抱着一摞卷子的陈慢叫苦不迭地走到许桑旁边,声音听着挺累:“许哥,早上好啊!”


    “嗯。”许桑连跳两题,正准备继续,见陈慢一动不动僵在原地,抬头,“有事?”


    “有。”陈慢弯腰,挤出笑脸:“刚碰到老徐,他叫你大课间去趟办公室来着。”


    许桑笔尖轻顿:“好。”


    进办公室时,许桑拿着张随手打印的发言稿,叩了两声门,习惯性的第三声还没落下,里面就遥遥传来一声:“要进就进,敲个锤子!”


    “……”


    许桑手向下移了半寸,推开门,一眼对上穿一身大红色长裙的白晓莉,一条腿搭桌上,豪放非常地蹬她的恨天高;而另一头,抱着保温杯闭眼静修的徐富规规矩矩半躺着。


    微顿,他喊道:“老徐。”


    “叫徐老师。”徐富立马蹦起来,两只眼睛亮亮的,“现在只有你能叫,高兴不?”


    许桑嘴皮子轻扯,“徐老师。”


    “真动听啊。”徐富拖过根板凳,示意他坐下后,眨巴眨巴眼,“检……发言稿准备好了吗?”


    许桑坐下:“差不多。”


    第38章 第38章 【“才两招。”】……


    聊着,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了一下,而后,有个柴瘦如猴、满脸青春痘、半弯着身的学生进来了, 摆着手来回跟办公室里的老师都问候了一遍。


    “来了?云平。”白晓莉收整好,撩了一撮头发在手心里攥着,“你给的发言稿我看了,挺有激情和号召力的, 就只帮你改了些细节。”


    “谢谢白老师。”李云平鞠完标准躬,接过五六张A4纸:“老师辛苦了。”


    “我看学校的安排是:晚自习前有个彩排流程要走, 到时候你——”


    徐富正说着话呢, 忽见李云平停在了他办公桌旁边,弯腰在桌上放了几张纸,很有礼貌地说:“徐老师,我写了一份发言稿,想到明天就是200天誓师,怕您太忙给忘了。”


    “啊?”徐富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找过他, 接过纸看了一眼。


    正中央,3号标题宋体明白写着:高三200天誓师大会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稿。


    接下来是手写体:“尊敬的领导,亲爱的同学们:我是理一班的李云平,很荣幸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此……”


    徐富眉毛一跳,疑惑出声:“云平啊,我,我这次没找你啊。”


    “啊?”李云平眼神都恍惚了两秒,手指搅在一起连忙翻转, “我听班长说了誓师大会的事,之前的发言不都是我来做的嘛,我还以为您忘了通知我, 就先拿着发言稿来找您了。”


    许桑轻挑眉梢:


    搞半天,他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啊……”徐富的视线来回在两学生身上横跳,他咂摸两下嘴皮子,有些左右为难,“那个,云平,你先回去,下节下课再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好。”李云平垂下头,眼里流出些显然的失落,他攥紧衣角,磨蹭两秒后出了办公室。


    站在走廊,他抹掉眼角蓄着的泪,走着走着突然拐道,上了一楼。


    “哎,这孩子。”徐富把纸拍到桌上,抚额,平缓呼吸后才道:“我等会去班上解释清楚,你别放在心上啊。”


    “嗯。”瞥了眼纸上的文字,许桑平淡地撤回视线。


    手写的……也不嫌累-


    一般安排发言人,通知到当事人就行。工作量小,还能起到个保持神秘性的作用,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考虑到同学融睦的问题,徐富还是抽下午自习课的最后半分钟,简单做了个无关轻重的宣布。


    “许哥,优秀学生代表,你都要上台发言了?”下课后,吕丁没抑住激动,转过来惊呼,“也太牛逼了吧。”


    称赞词也忒匮乏了。


    许桑淡淡看他一眼,习惯性地用余光瞥一眼同桌,没见到趴着的脑袋,还挺不习惯。


    刚准备收回视线,就见门口又多了几个身影,都是些熟悉面孔。


    嗯……这是继早上出老徐办公室后,他第三个课间,第三次注意到有人盯他。


    “鸿途几乎稳在年纪三四名,从高一开始发誓冲,冲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上台呢,你简直了!”


    “我不要面子的吗?”赵鸿途也转过来,脸上飘过两朵阴云,又立刻挤上笑脸,“不过,说实在的,能换个人听讲话,也挺不错。”


    闲了,许桑揉了揉指节,搭话:“换个人?”


    “嗯,之前都是李云平代表发言的。”吕丁声音放小了些,“每次五千字打底,我每次都听睡死过去。”


    不知何时伸了个八卦脑子的陈慢,幽幽举手:“加一。”


    “啧。”许桑轻笑,“预备校领导啊。”


    “这话没毛病!哈哈……”陈慢连忙接,“附中产业链包全的。我听老徐说,咱校长,上做到幼儿园,下开到殡葬业,就差个大学了。附中毕业,附中就职,死了还有附中来收尸,哎妈,笑死我了!”


    考虑到要彩排的问题,今天下课时间提前了十分钟。


    许桑实在不明白,拿个话筒往那一站就张嘴巴的事,到底是哪一环需要排练……等校领导们磨磨蹭蹭走完东场逛完西场,他往台上站了两秒,就溜出庞大的队伍群。


    正想听听稿子效果,组织的老师寻半天没寻到人:“诶,优秀代表呢?”


    目睹许桑飞步窜离现场,徐富提着过长的西装裤子就冲过来,脸上五颜六色的:“人还小,被饿着了,奔食堂吃饭呢。”


    解释完,他呼出两口气:


    这小子!


    听着操场上时隐时现的话筒音,许桑笑着回来时,教室后门莫名被堵着了。


    他“啧”了声:来了。


    时装秀一样,几个吊儿郎当披着校服外套的,下面破洞裤、乞丐裤、碎布条裤、拼接裤杂式杂样的。


    乍一眼望过去,辣眼睛。


    “不是,理一班的后门,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进的吗?咱一班守门人呢?快出来秀秀你的肱二头肌!”陈慢作为班长,站最前面挑大梁。


    “为什么不秀腹肌?”人群中有个姑娘大声提问。


    陈慢耐心解释:“咱是去示威,又不是去开屏!用得着腹肌吗?”


    门口几位互看一眼,排头的邓茂光狠狠干咳一声,才勉强吸来对方半数的注意力:“你们班许桑呢?出来见见!”


    “许哥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从陈慢张开的手臂下挤出来,吕丁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有模有样地翻了两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看!想见许哥的,一个本子都记不完,你先排个号!”


    一秒没停顿,他大声说道:“小小……邓茂光是吧,排好了,刚好250号!”


    他这话一落,后面跟风看热闹的笑成一片,气氛都跟着热烘起来。


    许桑斜靠着墙,一副闲心看好戏的态度,望着人群中的两人,笑了声。


    “陈慢吕丁,你们!”邓茂光自知说不过他俩,憋下这口气来,将教室里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确定人不在位置上时,才端着架子转身,说:“人不在就算了。这次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们计较,下次等着瞧!”


    有女生小声接道:“这么用词,白老母上来就给你两脚踹北冰洋去!”


    “咳!”邓茂光瞪了那人一眼,和四五个人一同转身。


    只是,刚转正,几双眼睛蓦地僵住——面前,立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唇角勾着笑。


    暮时橘红发沉的晚霞,映着他半边脸,亮着,精致得像琉璃彩抹出的画。


    这他妈不就是许桑吗!


    邓茂光仗着身后有人,往前挺了一步,说道:“许同学,晚上好啊!”


    许桑淡淡回话,“晚上好。”


    “那个,后门就在操场那边。”把前提列好,邓茂光昂头,“等会放学,后门见!”


    许桑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好。”


    替人·出气也好,买场教训也罢……都他妈是些他玩腻的东西。


    “啊?!”


    “啊?!”


    两声惊讶,异口同声地发出。


    陈慢愣了两秒,“不是许哥,他这明摆着要去欺负你呢!”


    邓茂光也愣了,心道:这就答应了?他还没准备好阵仗呢……


    没多解释,许桑扫了眼挡着门的人,那人立刻往旁边一退。


    他走两步坐回座位,看钟表时,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前四五桌、看热闹正起劲以致忘收回视线的李云平,见后者匆匆别开眼,顿时觉得没劲,抽出试卷继续算题。


    两群人慢慢散开,陈慢尽力制止了班内人员的放肆讨论,先一步坐到吕丁的位置上,正对着人,说:“许哥,你认真的?”


    吕丁将就着立在旁边,半蹲身子,“对啊,认真的吗?”


    许桑写下答案:“嗯。”


    “为什么?”陈慢低声说,“邓茂光虽然好对付,但很烦。癞皮狗一样,没脸没皮!而且……”


    吕丁也连忙补充,“都怪之前光顾着笑人,忘分享恶心的了。你不知道,小小邓还有校外的人…”


    许桑还算平静,给两人打了定心针:“这种,我能对付。”


    “行吧……”


    陈慢也算有分寸,虽然关心,但不至于一定要达到干预的程度,在上课铃打响时,回到座位,仰头望天,叹气。


    吕丁也皱着眉,时不时叹声气。


    赵鸿途有点烦这一前一左两位疯狂制造二氧化碳的,没忍住,“我觉得吧,许哥没你们想的那么弱。”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他,赵鸿途一怔,低头疯狂写题。


    放学之后,想起课前挑事的邓茂光,许桑背上书包时,特意走了学校后门。


    静静的,人烟稀少。草丛堆里走过阵风,草们都要稀奇地唱一首“千年等一回”。


    誓师大会的台架已经搭好,充气横幅、“成功门”一类的物什也瘪成长条耷拉在地上——怎么看怎么没生机。


    他到时,只看见条黑影,整个人扭曲着腰背腿儿,几乎是挂在门上,艰难而努力地开着锁,隔两秒会骂一句:


    “死锁,今天怎么撬不开啊!”


    “……”许桑径直走向他。


    感受到身后有人,邓茂光腾地转身,食指被锁头一挂,侧尖上的皮悄无声息地被割裂开……他声音抖了两秒,看清来人心头一紧,忙端上架子:“还挺准时啊!”


    许桑眼神如常,回道:“有事直说。”


    “好啊。”主观上认为这人没什么实际攻击性,邓茂光就把钥匙揣回兜里,忽地蹭到什么液体。


    后知后觉地低头,食指上,几毫米深的伤口,才几眼没看就淌出血来,凝出一颗颗比针眼还大的血珠。


    迟了半分钟的疼痛充斥脑海,他忽地大喊:“啊!”


    这一声,云端的飞鸟都感觉被谁扯着腿了……惊得扑哧扑哧翅膀赶紧飞!


    许桑往后退了一步,轻拧眉,“有病?”


    “没病,痛啊!”邓茂光从兜里摸出一把纸巾,缠了十多圈,没看到血之后,才松了口气。


    抬头一看,摆足了架子说:“知道我为什么蹲你吗?”


    许桑想说一句“废话真多”,但想想还是平静地回答:“你说。”


    “谁让你风头这么盛,谁让你个新生一来就牛逼哄哄地上台发言,还是什么狗屁优秀学生代表!”邓茂光往铁门后一靠,不经意用后脚蹄子踢了踢门,面上还是一副凶戾样,“谁让你长得有几分姿色,谁让你成绩好到一来就第一!”


    “……”


    但凡无脑一点,许桑都该以为面前的人在变了法子地夸他。


    “在我心里,年级第一只能是李云平,优秀学生代表也只能是李云平,明白吗?”邓茂光说着都有些闪舌头,但到底收了钱,还是一骨碌抖了出来。


    许桑轻挑眉:“你的想法,与我何干?”


    “我,”邓茂光顿了半分钟,才找到霸气侧漏的词:“我他妈就是来让你明天上不了台、发不了言的!”


    话落,他莽撞两个助跑,抖掉被血迹黏在手指上的卫生纸,就猛地要撞过来。


    目光一凛,许桑侧身躲过他的斗牛式攻击,兜转两圈,摸清他的行动习惯和轨迹后,抬腿,往他后膝盖弯里一踹,等人迷瞪转向时,毫不收力地勾过人前颈。


    “我靠!”被勒得直喷口水,邓茂光感觉身前身后全是痛,眼泪轰地就挤了出来。


    “……”


    许桑嫌弃地将人丢开,见人一个没站稳,往地上栽去。默了两秒,蹲下,淡淡一句:“才两招。”


    邓茂光昂头,“你别嚣张,等会有你哭的!”


    “狠话都放不来。”许桑将人打量一眼,“业务能力确实差。”


    “……”险些一口血喷出来,邓茂光原地刺溜着两条腿,尽全力想蹬他两脚。


    许桑精准踩上他的脚踝,收了些力,冷着看了他一眼,对方连忙瑟缩了脖子。


    等人安生下来,许桑起身,估摸了眼铁门旁那堵有些高的墙,简单起跑,灵活而利落地攀上、翻了出去。


    只是,脚刚落到实地,许桑顿住了。


    身旁几步之隔的校门处,有四五个青年,没穿校服,五颜六色的头发毛躁地迎风乱舞,正双手插兜猫着腰死盯着校门。


    还能听到其中一人小声的疑惑:“不对啊,都这个点儿啊,茂光还不开门,是准备单殴吗?”


    “刚听到尖叫声,没听到求救,那新生应该挺脆皮的。”


    “有道理,那叫我们来干什——”


    此刻,几人收着嘴,齐刷刷地看向他,场面一度沉默非常。


    许桑将两拨人联系起来:


    刚还疑惑怎么人屁本事没有就敢来单挑,原来是锁没打开。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把茂光怎么了?!”


    “这他妈完好无损出来,茂光放太平洋了?”


    “你们没带脑子吗?明显茂光输了。”带头的绿毛吐了口烟,“身手可以啊,不过,那是没遇到我们!”


    “对!”


    话落,几人连体婴一样,挤一堆齐步上前……许桑轻拧眉,往后退了一步。


    手刚捏成拳,身后忽地飞出块小石头,力气给了七八成,准头也相当可以,正怼着排头的绿毛,破离空气的石子落定,随之,那人“啊!”了一声。


    “嗯?”


    许桑回头,被树掩着的墙上,易承单手撑膝,另一条长腿随意垂着,慢条斯理地收回掷石块的手。


    “我靠!易承!”


    “先跑了再说,他一个顶一窝!”


    “等等我,日妈他打老子裆!痛死我了……”


    人溜得很快,秋风扫落叶一样,卷两下就没了。


    许桑仰头,对着夜色里那双眼,不由地勾唇,问道,“你怎么来了?”


    易承没急着下来,往墙内看了眼爬半天没直起来的邓茂光,语调轻快,答:“陈慢发消息,让我江湖救急。”


    停了两秒,他由衷点评:“不过,貌似不需要。”


    第39章 第39章 【“陪我打一架。”】……


    虽然对手太烂、许桑所用招数及来回极少, 但所谓知秋一叶,反应力、敏锐度、力度在交手中已然分明。


    回忆了遍,易承有些意犹未尽, 垂眸,顺着心底欲望轻声:“许桑。”


    许桑应道:“嗯?”


    “陪我打一架。”言语间,易承声音沾上哑意,眼底久积的燥意也渗出。


    易承坐在墙上, 因而许桑一直是半仰着头望他,听此一声, 他轻挑眉。


    对他来说, 打架就是劲不劲的事。


    蓄好了力,结果发现对手一击都扛不住完全是个屁——说实话,挺难受。


    他不由往前一步,声量微扬:“下来。”


    尾音还未被风吹散,易承手掌一翻撑着墙沿便越了下来。身形刚稳住,一记拳风便凌空劈落。


    搞突袭——许桑暗骂一句后, 转了重心侧过身轻易躲避这一击。


    还没散尽的血性疯狂向上攀升,许桑眼中跳跃起兴奋因子,他活络指节捏紧拳,向前迎击。


    他横臂抵挡易承暴风雨点般的直击,同时曲腿,膝盖用力顶上对手腰腹。


    刚抵上,易承手心长眼了一样,毫厘不差地横过来阻隔, 卸完这一击,他点评:“劲小了。”


    “……”


    许桑没让他的言语分去半分注意力,收回腿后迅即转招。转了攻击点的刹那, 许桑假动作肘击蒙过易承视线,手腕翻转压过他肩膀,侧身瞬间挑弯他后膝盖。


    吃痛,易承闷哼一声。


    好在反应力能被痛觉消解,他直起腿调整姿势。转身时,侧腰绕出被人围成的禁锢。


    趁对方撤手不及,易承握拳欺身而上,拳风裹着厉劲,拳尾才擦过人眼角,横腿立刻就反压上他腰腹。


    许桑心中一紧,转力,弯曲手肘怼开他。绷力之下,斜着手掌劈过易承颈侧。


    不成,腕被厉劲钳住。


    腰腹始终被股力阻碍,许桑有些发力不够,目光扫过易承时,把准他空出的腿,向下挪,狠力扫开他借以立住身体的右腿。


    腿侧承力侧屈,易承皱眉。晃神一瞬,对方便飞速挣脱桎梏,反而压过自己臂膀,他猛地被摁墙上。


    “啧。”被强行按住的手臂传来刺痛,随着逐渐粗重的喘息,易承感觉心头郁气也散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没脸没皮地摆手,“我认输。”


    由衷轻笑一声,许桑松开他的手,侧身靠墙,微微欠身,手抵住膝盖连着喘息一阵。


    易承揉了下被拧疼的肩膀,偏过头,笑道:“可以啊。”


    “还行。”许桑评价,伸手,颇有默契地跟他来回碰了个拳后,嗓音微微发颤:“遇事了?”


    交手时,他留意到这人身上沾了些酒味。怪复杂的味道——像是跟谁待在同一空间过久被迫蹭上的。


    还有,颈侧偏后,一道明显的长条状伤口。


    不是他伤的。


    “嗯。”易承犹豫两秒,说道:“还记得昨天堵你那伙人吗?”


    “记得。”


    身上汗涔涔的不舒服,许桑脱了外套横搭在臂弯里,借泛凉的晚风,撩灭皮肤上的燥热因子。


    “今天又应付了一伙。”一回味,易承眼里闪过些不爽,沉默两秒后,自嘲似的口吻轻声:“挺烦的。”


    “嗯。”许桑轻转手腕,刚被攥得久了,生疼。


    若他猜的不错,大概易承今天请假是因为这一批债主。


    就刚刚撒气式的打法来看,那帮人,比起昨天的那群傻帽,估计难对付十倍不止。


    收手,许桑侧眸,两步之隔,视线细细给人的侧脸轮廓描边,停留在他下颌处滑落的汗珠,他轻顿,“烦了,下次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在心底骂道:这话岂止狗拿耗子,有毛病管这么多!


    “找你约架?”消化完用词,易承忽地笑了。


    换个人,经此一遭,估计八百都跑出新记录了!


    他偏头,视线无意相交的刹那,腾出架余的热意。


    被燎烧了般,杂念灰飞烟灭,许桑别开些许,收回扭曲后的解释词,“嗯。”


    听到回答,易承静静看了他良久,勾唇,缓缓点头:“好。”


    夜间的风,多少生凉。


    才出汗,又吹风。凉快是事实,不过,吹多了人九成九得老实。


    安静站了两分钟,易承体力恢复得差不多,挺直腰,就瞥见许桑理校服。


    交手时,除了开头几招的试探,能肯定他是动了真力气……此时,探衣袖的手轻用力,蒙着白皮的手背,青筋凸起,似还含着绷力后的薄红。


    易承喉头轻滚,视线由下到上,落到他眼里,沉声:“在这等我。”


    “好。”许桑裹上校服。


    约莫两分钟后,易承握着两瓶水走了回来。


    “诶!”几步之隔时,他顿了步子,丝毫不担心人接不住地,随手抛了出去,附声:“接着。”


    许桑闻声抬头,眉梢轻拧,伸手稳当接过水,没忍住:“多走两步累得死你?”


    仰头灌了几口水,易承笑吟吟的:“嗯。”


    “……”毛病。


    倚着墙,许桑拧开瓶盖,连喝了几口,嗓子眼里的干涩才勉强褪下。


    两人对喝完,同道走了一截,便散了。


    进楼前,许桑回头望了眼他的身影,声控灯在无痕的静默里自然熄灭。无奈染上晦暗的眼眸里,流出些难定性的情绪。


    单手抛接水瓶,他收回视线,转过身去,上楼。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不定真得转个行出家。


    和尚尼姑准没有难念经的烦恼。


    冲完澡出来,身上史无前例的爽利,许桑随意擦了把头发,便进了卧房。


    学校的意思是,两百天誓师,誓的就是个“鸿运当头”。


    具体要求呢,就是让他给他那张发言稿粘个红色壳子。


    许桑翻胶水时,无意摸到之前用过的本子——没印象写了什么。


    他摊开,瞬间,十几二十张薄纸雪花片似的洒落。


    “……”一地鸡毛。


    扫了眼从书桌铺到脚底的纸,上面清一色地标着“检讨书”。


    许桑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搬家还带着黑历史,也是没谁了。


    正收捡,手机忽地跳进个视频通话——来电人:“梁意杉。”他摁了接通,那头,梁意杉举着张试卷,焦急连天地满嘴飞词:“许哥,快救救我!”


    “怎么?”今晚心情不错,许桑多余看了他几眼。


    “除了错题,我还能犯什么大过?”他边说,边临时把试卷拍下来,图片形式拍过来,“马上期中,老袁坐不住了,纸不要钱一样印了十几套卷子……然后今天抽人,抽十个九个已读乱回。我——”


    每次前摇长得、都够配首主题曲了。


    许桑打断他的话,“哪题?”


    “哎呀!”梁意杉激动得原地蹦跳,“许哥,还是你懂我!选择第九题之后都要,大题20——要不先讲前面?”


    “嗯。”许桑随手摸了几张检讨,翻过面就开算,差不多做完两道,开口:“第十题,构造函数就行……”


    大半张边刷边讲下来,试题大体说难不难,说简单又的确需要点素养。


    讲着讲着,许桑落笔,盯着最后一题,默住了。


    这题,挺老袁风格。


    “卡了吗?”梁意杉狂摇手机,“不是吧,我专门请假回家,家里网没学校好?不应该啊。”


    “……”许桑捞起笔,落下答案,抬眸白了他一眼:“戏多。”


    “吓我一跳!”梁意杉看着屏幕里重新鲜活的脸,长叹气,“我就当你夸我了……许哥,你刚怎么了,跟被谁点了定身穴一样,一动不动的。”


    “没。”许桑重新看题,眼睫轻颤,缓了两秒后,开口:“最后一题——你确定要听?”


    “……许哥,你。”


    梁意杉几乎脑补出了纯许桑音色音调的潜台词:“听得懂吗你。”


    登时心头刺痛,不过眼珠一转,他承认确实可能是“听了就忘,不如不听”,便赤拉拉地收下情绪,“有道理,我还吃不来细糠。”


    闻言,许桑轻笑一声,“我讲。”


    等这道题的思路坎坎坷坷进了梁意杉耳朵,又被粗条的脑子踹出来无数次后,他放弃了,捂着头唉声,“许哥,我就不该听——现在脑子比芝麻糊还糊了。”


    许桑顿了两秒,“去补点基本结论,用上端点效应反证,能有大半的分。”


    “好的,许哥!”听到意见,梁意杉连忙用笔记下关键词,而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学习任务完成,他开始扯皮,“许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许桑按揉手指:“有吗?”


    “嗯,换平时,你肯定要训我一句‘耳朵卖了换脑子吧。’但你今天,少见的……温柔。”梁意杉卡壳两秒,说完,自己都惊了一跳。


    这词跟许哥,八百竿子都打不着吧!


    之前许哥还在的时候,嗯…还在同一所学校的时候——眼神冰渣子似的刺楞,看谁冻谁,学校总有人时不时发帖子:“他妈许桑上辈子是刺猬吧!”、“马蜂刺转世吧他”……


    神话太多,包括但不限于:他还是学校十余年来,唯一一个只上台念检讨书的年级第一。


    听到这词,许桑眉梢轻动,手无意识地勾上笔,转着,“跟人打了一架。”


    “我操?”梁意杉一激灵,“这才转校没两周吧?”


    目光落在笔头旋转带出的虚影,许桑轻声:“嗯。”


    “两周还不够结仇吧,不对,什么架打完心情好啊?”梁意杉把手机摆桌上,往门口看了眼后,开始收卷子,“算了,你包赢的。我查了查你们学校,好像,挺一般的,特别是成绩。感觉我转过去,都能混个前二十。要不,许哥,我转过去陪你吧?”


    许桑:“……”


    聊了个七七八八,许桑把打了草稿的纸丢垃圾桶里,顺手抽过红壳子,滴上胶,拿过发言稿,还没粘,就见对面视频镜头忽然一阵凌乱。


    而后,一道不算温和的女声冒出:“这谁?那个许桑?我不是说了,不要跟他往来吗?问题学生,交流多了你也要跟着得病的,不长耳——”


    视频通话戛然而止,许桑指尖轻颤,力道骤减,稿纸轻飘飘地落下。


    夜正深,熬得住的台灯光亮式微;窗外偶有风声作祟,呼呼两声把自己吓破胆似的,匿迹了。


    女声在耳中回响,连着勾带起碎片的回忆。


    许桑眼睫轻颤,僵了几息,才伸手摸到刚不慎滑飞的纸张。


    视线有瞬间的失焦,他抿唇,随意按下稿纸便合上红壳子,对着熄掉的手机屏幕,定定看着。


    半分钟后,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套新卷子,拧开笔帽算题。


    第40章 第40章 【谁给蹂躏成这样了?】……


    老徐说, 两百日誓师大会算得上学校重量级的活动。


    按照往届旧例,原则上,阵仗大, 挺热闹,能哭一操场那种——因为,冠以全名,该是“两百日誓师大会暨成人礼”。


    老师、学生、家长……肉夹馍一样, 学生两头照顾两头哭。


    但,这届不是往届, 莫名其妙就取消了——可能意识到, 哭得太多,难出片!


    好不容易剪个视频,结果里里外外稀里哗啦。指不定对校的人怎么乐呵:呵呵,没考呢,先哭上了?


    但毕竟活动地位在,早自习连同第一节课, 各班都短暂搁置学业,由体育委员和班长牵头,带领全班同学练习方阵、熟悉誓词和流程等。


    结果,一派派下来,愣是拖到了第二节下课。


    易承跑厕所回来晚了些,走进教室就见许桑趴课桌上,手臂团得紧,只侧对着他这边, 露出形状好看的眉和闭着的眼。


    才回来就睡啊……


    他细细看了人几眼,抽出一旁的试卷,有些违背常态地刷题。


    曹武推门进教室时, 班里还隐隐飘着些嘀咕,他把物理课本丢讲台上,边弯身调PPT,边调侃:“只剩两百天,该消停消停,好生学习了,我亲爱的同学们。”


    “两百天,我操,不是还在高三上吗?早上还以为做梦呢,结果真就只剩两百天了!”


    “是啊,只剩两百天了,就我这烂如屎的成绩,还能逆袭吗?”


    “别人奋战三年,你‘粪战’200天,兄弟,动动你那屎壳郎食物般的脑袋,公平何在?”


    ……


    曹武把总复习阶段的资料筹备得差不多了,打开对应章节的课件,等网络反应时,无奈说道:“我这是,听取你们哀声一片啊!”


    说完,下面滚雷一样飘过一阵又一阵的叹息。


    “我错了,我错了。”曹武作了个揖,笑着,连忙说:“该说,还有、还有200天呢!这么长时间,别让自己的动能变为势能,努努力,总会有能量,也总会行的。”


    越到高三后期,任课老师的任务就越重。


    不止是备课,还要频繁考虑到学生的身心状况。


    到底是害怕自己给的语言压力过大、一不小心把学生这根弹簧给压到底了。


    花了十多分钟,绞尽脑汁且小心翼翼做完心理建设,曹武才开始讲课——甚至无意识地收了责备。


    哄孩子一样讲题。


    只是,讲题过程中,曹武频频侧目最后一排,深深皱着眉。


    下课前几分钟,他特地翻了道难度中等偏上的题出来,说道:“这题很经典,认真做,我等会抽人来讲讲。”


    听到点人、抽人,饶是再不认真的人,内心都会有问问答案、或者打打草稿翻翻书的冲动——不过冲动毕竟不是行动,施不施行就是另一回事了。


    以了解大家做题情况为理由,他溜达下讲台,从前往后看着边上人的草稿纸。粗略点评几句后,他走到最后一排,看了几眼从他走进教室开始就没抬起过头的许桑。


    他几次欲言又止,想想便拍了拍旁边的易承,用口型说道:“他怎么了?”


    目光从许桑眉眼间撩过,易承在草稿纸上写了两笔,胡诌:“不舒服。”


    “哦,这样啊。”曹武点点头,刚想走开,忽见身旁这扇大敞开、还往里灌风的后门,迟疑了几秒,上前想把后门掩上。


    但经手徐富的门,本身有问题,关不上。


    他手摸着门,原地微蹲,摸索明白,小声:“笔给我。”


    易承闻声递上笔。


    曹武扒着门,又握住笔,腾不出手来按零件,朝他说:“搭把手。”


    “……”易承看了眼门,上前搭手。


    该说不说,年轻有年轻的激情——衣袖卷上去,平日掩藏得很好的手臂肌肉顷刻间暴出形状,曹武用力,找到问题便是一顿操作……愣是给门关严实了。


    易承轻挑眉,收回笔时不禁转了圈笔:


    好一个物理手段。


    抹着额头上的细汗,曹武朝易承扬起骄傲的头颅,见他不说话,便稍显失望地溜达回讲台。


    争分夺秒:“来吧,快下课了,找个同学讲讲思路。”


    “那就请易承同学来分享分享思路。”曹武笑得贼欢。


    “……”易承站起身,牵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抱歉,不会。”


    课间时,陈慢把纸片分成几大组从前往后传着,说道:“现在发的,就是下午走方阵时,我们的班级宣言。”


    怕有人念字走音,他特意细心地比着纸上文字示范性地念:“星辰大海,理一领航;心怀理想,共创辉煌。”


    “不是,这怎么听着那么low啊!”


    “又是星辰大海,还不如长大当宇航员有内涵呢……”


    “哎呀,嫌弃什么,感觉挺好的,总比那个‘一班一班,非同一般’来得好!”


    有几个志在播音主持的同学,清清嗓,格外默契的,哪怕坐在教室的对角线上,都能卡上点,用包装过度抑或是夹过的嗓子念宣言……引起此起彼伏的作呕声,不一会整个班就乱成一锅粥。


    喧嚣里,易承接过两张纸片,要递给他同桌时,微顿,稍稍低头,看了眼许桑趴枕时的睡颜。


    也得是这张脸,经得起细细打量——换个高三生的脸,痘痘痘印之多,都够你研究半辈子了。


    睡了将近两节课,姿势却一点没变过,除了越蹙越紧的眉,连着眉心处团上明显的不爽。


    “十多分钟而已。”以为是昨晚打架的后劲问题,易承自言自语地呢喃一句,“累成这样?”


    叹完,他抽出纸片,刚想放人课桌左上角的空白处,手腕擦过许桑头发时,手腕却骤然被攥紧。


    力气还不小,攥上的刹那力道加重——跟特么捕兽夹一样。


    “嘶…”他轻拧眉,连着指尖被迫松力。


    好在,纸片还算精准地落到课桌上,没落地上。


    “嗯?”都这动静了,人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易承上半身向他微微倾斜……怕伤着人,他轻轻挣脱,但不成,于是他凑上前些,低声:“做梦了这是?”


    没有回答,只有愈加收紧的手指力道。


    有两分钟了,易承手麻了。


    维持这个姿势也不太好……他索性背过身去,面朝空无人在的墙,背过另一只自由自在的手,摸到张卷子,了无兴味地捞过来欣赏。


    实话说,被这么重的力捏着手腕,除了跟那帮糙汉子生死搏斗,他是头几遭遇到。


    力道不容忽视,触感也是。


    可能梦到些不好的,又或许把他手腕当什么了……指尖冰凉凉地贴紧手腕,贴久了,会夹杂些热意,热意卷席,混着痛觉凌驾其他感觉之上。


    “……”易承扣下卷子,吸气呼气来了几套。


    眼见距离预备铃打响还有两三分钟,理一班雍容华贵的前门却忽然被人破了!


    邓茂光带着三四个人破门而入,脸上明显带着戾气,扫视一圈,气冲冲地直往后排冲。


    “我操?我操!”


    “护驾啊,来人护驾!!”


    陈慢腾地从座位上立起来,结果他同桌睡得正死,他看着同桌椅子同后桌桌子间的缝隙:


    妈蛋,他又不是纸片,怎么可能从拇指粗的缝隙里横过去……


    便吼道:“邓茂光,下节课老徐的,你别乱来啊!”


    “我走来的,他妈怎么就乱来了?”邓茂光飞奔到最后一排,中途跟李云平对了两秒的眼睛,擦不出火花,他便继续往后飞。


    与最后一排一步之遥时,他“扑通”一声,大腿不幸撞上了许桑的桌角。


    正趴着的人眉角轻动,眼睫轻颤。


    邓茂光疼得嚎了一声,刚想嗷嗷起个前奏,就听专门报信的小弟哼唧了两声,便长话短说。


    见人趴着,他不敢怼人耳边小声说,便提高了些音量,边做好飞奔出去的姿势,边说道:


    “对不起,我错了,我是孙子你是爷,你是大哥我是屁…不对,你是大哥我是弟!对不起对不起……”


    “?”


    许桑睁眼时,耳边全是嗡嗡的、还越来越远的声音,重复着“对不起”。


    缓了两秒,他忍着腰背连同手臂的酸楚,目光从自己手里的腕上抬起,不太清醒地顿了两秒,迟钝向上些许,落在了已经挪到门口、但被行色匆匆赶预备铃的徐富一肚子撞进班内的邓茂光身上。


    “唉哟嘿!这是哪个班的崽子?”夹着本数学书,徐富揉着被撞痛的肚子,“咱理一班的课,不开放、不外流的。”


    邓茂光寻思着他也不稀罕什么课啊,回道:“老师,我不爱学习,不偷课。”


    “不爱学习?”徐富被触发什么机关式的,人立刻就炮弹附身了:“距离高考还有200天,今下午举行誓师大会。知道还剩两百天是什么概念吗?你以为…………”


    理一班的学生,从没觉得老徐有什么魅力点。


    直到今天,还算小有名气、到处称蛮称霸的“小混混”,捂着耳朵蹲在了讲台前。


    这一刻,他身上跟有光一样——闪得人痴痴地、口水流下来都忘了擦。


    脑袋昏沉,许桑本能想闭眼继续趴下去时,手心底忽地一动。


    他抬眸,视线落在一截手腕上,上面泛着长条状的红痕,都蛮深的,腕条偏内还泛着乌青——谁给蹂躏成这样了?


    两秒后,他清醒了。


    “醒了?”被攥着的力道减弱至零,易承想抽回手都没力气,便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力。


    “嗯。”许桑应道,稍作停滞,他说道:“对不起。”


    有力气了……易承抽回手,手指轻车熟路地来回按压,回道:“还好。怎么,昨晚没睡好?”


    压根儿就没睡。


    许桑默了一声,点头:“嗯。”


    难怪少见地连睡那么久。


    “嗯。”易承应声,痛意下沉后,没忍住倾身问道:“同桌,梦什么了,这么大劲儿?”


    许桑淡淡看他一眼,又下移看向他手腕,生硬地别开话题:“给你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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