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乖,别逞能。”】……
这里离易承家, 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易承在前方带着路,难得的一言不发,目视前方, 视线所及落不到实处,像是深陷思绪迷团里。
同样,
直到钥匙插进门锁孔里,发出具有穿透力的一声杂响, 许桑才轻皱眉。
吃顿烧烤把脑子胀坏了?
怎么无缘无故就跟人“回家”了……
“喝杯温水,暖暖胃。”易承提着水壶倒了半杯水, 递给落座沙发的许桑。
“谢谢。”许桑接过, 隔着透明杯身,感受着里端传出的热度,低头喝了一小口。
“我先上个厕所。”
许桑看了他一眼,“嗯。”
易承伸手按了下肩颈处,散着筋骨,就往厕所走去。
许桑抱着水杯喝了两口后, 就开始打量周遭环境。
并不算大的房间,物件儿也少,但莫名很温馨。
头顶悬着饰品简单的吊灯,灯光分两层,内里一层白亮,偏外一层近乎橙黄,两相结合,将屋内星星点点都打上柔和的光线;总体干干净净, 除了窗台处堆着的水果箱、纸壳,累了几大层,带着些不算难闻、但不容忽视的气味。
就近把水杯放到茶几上, 许桑瞥了眼茶几下方随意倒扣着的书,书名很明晰——“数学基础级练题”,而略小一些的字眼上,标的是“高二下”。
和目前的学段有一学期之差。
“哥哥?”秋秋踏着毛拖鞋走出来,人不大,套的睡衣毛绒绒却炸开一大坨,乍一眼看不到人的程度。
见到许桑,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桑撤回视线,一眼望到她的造型,顿了一下,“秋秋。”
秋秋笑嘻嘻的,扒拉了两下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哥哥,我哥呢?”
“你哥在这儿呢。”轻快的嗓音落出,易承在身后轻轻揉了下她的头,“怎么还不睡觉?”
“哥!头发都被你弄乱了!”秋秋瘪了下嘴,“明天星期六。”
“……污蔑啊,本来就乱的。”易承收回手,将另一手端着的果盘放到茶几上。
“切。”秋秋鼓着张脸,走到对面开了电视,双腿盘着坐在茶几前,抱着遥控板,把音量往下调了很多。
易承拿起个苹果,顺手摸过水果刀,熟练地削皮。
削到一半,他片下一小块“白花花”,用刀尖戳住,递到许桑面前,“要吃吗?”
“不用。”许桑应了声,视线越过他,落在沙发底只露出半截儿的书上。
还没看几眼呢,就四五本书了。
只是位置都比较特殊,比一般进门随便踢掉的鞋的落点还要离谱。
电视里,播着每天如此、易承看都看腻了的动画片——《熊出没》。
秋秋把自己裹成一团,仰头望着电视,眼里亮亮的。
“先说好,我没专门学过吉他。”易承咬下那块苹果,咽下后,抽过小盘子,一边切块,一边对许桑说,“只会一首,还是从我妈那顺来的,听不下去了就直说。”
许桑“嗯”了一声,视线从“被马蜂追的光头强”身上错开,看向易承,“我没什么预期值。”
易承顿了两下,才笑道,“……你这话说的。”
进卧房前,易承把切好的一盘苹果推到秋秋面前,说:“秋秋,一天一苹果。”
“医生远离我!”秋秋弯起眉眼笑着,一团人蠕动了两下,抱过果盘,正欲大吃一顿时,看向起身的许桑,问:“哥哥不吃吗?”
“谢谢,不用。”许桑平和地看着小女孩。
“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厉害啊。”一旁,易承“酸”道。
“哪里哪里。”秋秋故作老成,除了软糯的嗓音,那小表情还是有几分模样的,“哥,不是你说,‘往外拐,旋回来不就落你身上了。’”
许桑轻勾唇,颇有兴致地看向易承。
“……”易承顿住。
他就不兴多说话,回旋镖不知道落他身上多少次了。
前有吕丁,后有秋秋,还没完没了了。
“快吃,吃都堵不住你嘴。”易承被许桑看得有些不自在,想着,拉住他手腕,便要往自己卧房里带,“看你的光头强吧…”
“好啊好啊。”秋秋爬坐起来,往沙发上坐去,还捞过小毛毯,把自己包得暖暖的。
进到卧房时,易承才松了他手腕,将置放好的吉他取出,用脚勾住凳子坐下,挑眉,“随便坐着吧。”
许桑抚上手腕,压下方才泛起的异样感觉,倚着门,看了眼屋内。
这间卧房也小,一张床,一个书桌,上面连着书架,书架上挤满了书,大多是些杂书,根据厚度目测基本都是上百万字;连着书桌的是衣柜,关着的。
总之扫了一圈,干净得连多的椅子都没看见。
“你弹就是。”许桑单手插兜,目光随散地看着他。
“咳……”易承大概也是第一次被人盯着去拉完一首曲目,指尖落下前,闭眼深呼吸了几次,才面色平静地开始落指。
开头是悠长流转的调,始终落在一个区域间,起承转合里,带出清丽丽的和缓。像身处有风自由的原野,不过,几秒后,便渐渐飘来成丝不成片的乌云,有斜成线、却连不成串的雨点随风翩跹。
指尖轻点,许桑不由地闭上眼。
第一次听时,易承并未出声,只有乐器声在黑夜里成响;这次稍有不同,扫弦之时,易承在轻轻地唱。
易承的声音很好听,平时说话时,极富少年气,阳光张扬;而此时,伴着曲目舒缓的调,他声音不免低沉了些,垂着的眸中,氲着淡淡的伤感。
“……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
短短几分钟时间,像火箭一样流逝得飞快,还未细细品味,就沉入记忆,落成有声的过往。
许桑睁眼,发自内心地拍了两掌,“好听。”
“啧。”易承起身,将吉他放在旁边,直起身子,看着他,眼神些许迷离:“实不相瞒,这首曲子,是我妈逼我学的。没成想,乱七八糟一通学,还能得你一声‘好听’。”
许桑问,“逼你?”
问完,他心道: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
“自然是:‘条条大路通罗马’的道理在她老心里根深蒂固。”易承说得很不经意,“她怕我吊儿郎当考不上大学,听了些大妈的议论,就满腔热血去淘了把吉他。”
“也不知道怎么学的,反正后来她会了,还愣是要我学会。我若不学,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实在不得已,我才去偷了些旁门左道练着会了……”
听完,许桑简短作评,“挺有远见。”
易承偏头,无奈接下他的言外之意——“成绩确实差”,笑着回道:“嗯,你说得对。”
脸皮确实厚……
许桑竟有些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后,回道:“所以,真要走这条路?”
“不。”易承朝他走来,“艺考这条路,单纯听着轻巧,实际走起来,难。而且,这二手吉他,还弹不到半年,说不定就废了。”
许桑“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没让情绪停留太久,易承扫了时间,“22:14”,微抬下巴,“不早了,曲也听完了,送你回去?”
“好。”
走过客厅,易承换鞋时,对秋秋说:“秋秋,打个招呼。”
正跟着“冬眠假期刚刚结束……”片头曲摇头晃脑的秋秋,听到他哥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呲牙笑:“哥哥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再见。”许桑轻轻点头,回之以笑。
出了门,易承脑中像嵌套了幅比例尺极大的地图,弯弯绕绕毫无逻辑的路线,在他的带头下格外明晰。
跟着他,内心很实在。
许桑同他并肩走着,望着远处的路灯和在心中渐渐有了印象的楼房,一时有些出神。
没留意到脚下到处“开枝散叶”的粗大树根——那根根树根,没有分寸,除了横生就是乱长,在本就破烂待修的道路上,拱出丘陵地势般的坑坑洼洼。
鞋尖被歪而曲树根一抵,囚住时,不平的路,勾着脚往侧了崴;另一脚却先一步迈出,这一步之差,使得劲儿便偏了准头……
许桑本能感觉心下一空,右腿曲下去的那刻,尽可能地作出“挽救”调整。
于是,伸出的手本应先一步着地,以消解更大面积的摔伤。
但身旁的人动作更快,一步跨到他身前,想也没想就张开臂膀,接住了他。
手实实在在落在他身上,许桑几乎是以一个被抱住的姿势,才免了“落地摔成凹凸不平的肉饼”。
由紧急情况带出的心脏狂跳,越过衣料,激活了肌肤处的感官神经。
易承喉头轻滚,接住人时,许桑的鼻尖擦过他颈侧,带着夜里的凉气。
他没说话,稳住许桑后,蹲下身子,道:“扶墙站好,我看看崴到没。”
“嗯。”许桑轻拧眉,望着远远的路灯,小小的一簇光亮,只留下朦胧的晕圈。
推开裤腿,易承捏住他细瘦的脚踝,手法娴熟,左右轻拧后,按了两下。
见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他就着这姿势仰头,“痛不痛?”
许桑垂眸,径直望进他眼里,微顿,“还好。”
“还好?”易承挑眉,“吕丁没跟你说过,这话压根儿不算个回答。”
“……”许桑轻抿唇,有些不自然地说出那个字,“痛。”
一个像是早就烂在肚子里、只余腐烂因子的字眼。
“能不痛吗?”易承低低吐槽一句,起身时踹了脚“冒头昂首”的树根,笑骂:“破树根,长了几十年还不懂人树有别,天天越界……之前秋秋也被绊倒过,哭得脸都皱了——上来,我背你。”
说着,他转了个向,把后背朝向许桑。
眸光渐深,许桑看着他,回道:“我可以走。”
易承梦回秋秋,温声,慰道:“乖,别逞能。”
“……”有些不自在,许桑生硬别开视线,“我没逞能。”说完,就迈步向前。
不过,貌似这其貌不扬的树根水平是有些高,就绊人一下,脚腕下的筋就跟错了位一样。堪堪走完一步,痛觉便被狠狠敲打着。
易承也不责他,站在旁边看他走了两步,见人强撑着,以致发力点跟着错,忽地严肃,“许桑。”
“嗯?”
“要我背还是抱?”易承语气冰凉,说出的话却带着燎原的温度。
“……”许桑顿住步子。
实在僵持不下,许桑还是由着他,被背着回了家。
路程倒不远,就是上五楼有些累人,因为贴得近,能感受到身下人略显粗重的呼吸。
许桑出声:“要不我自己走?”
到底也是大男人一个,崴个脚而已,忍着忍着也能跟没事人一样。
“这都四楼了。”易承借喘气间隙回道:“说了还不如不说。”
“……”许桑立马闭了嘴,心中盘绕的那些类似“心疼”的情愫消失得一干二净。
到门口时,正欲将人放下来开门,门就自己拉开了。
里面,依旧围裙加身的刘姨,面色焦急,“孩子?”看到易承,她诧异地问道:“这……”
“他脚崴了。”易承主动解释,进门时,换了双刘姨手忙脚乱拆开的新拖鞋,走到沙发前,偏头,“回房间还是?”
“就在客厅。”许桑回道。
“行。”易承转了方向,将人轻轻放下后,向刘姨看去,“姨,打扰了。药箱在哪?”
“我给你拿。”刘姨带上门,快速地跑到柜台里,翻出个铁质箱盒,忙提到茶几上放好,打开后,说:“之前我听张姐的,去药店买了些常用的。若是没有,我马上去买。”
“不用不用。”易承笑着,虽不知对方是许桑的什么人,但见这副焦急态,下意识地宽慰,“别担心,这事儿我拿手。”
“诶,好。”刘姨往旁边一退,也不知做什么,就提着刚烧开的水壶,倒了两杯热水,看着易承的背影,“要姨帮忙尽管说啊。”
“嗯。”
崴脚这种伤,讲究个及时处理。若是忍着痛不管不顾就那般过了,日后指不定就落下了病根。
易承之前处理杨叔崴伤时,跟医生学了不少,处理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许桑低眸,看他蹲在地上,极具手法地揉按着脚踝处,痛感被分散不少……看着,他出声:“谢谢。”
易承仰头,笑着看他,“嗯。问题不大,我帮你热敷一下,明天好好休息。”
“好。”
一派派解决完,易承伸了个懒腰,掩面打完哈欠后,打趣道:“人怪轻的,多吃些。”
“……”许桑坐着看他,尤其看他嘴角噙着那抹笑,“找打?”
“欸!”刘姨连忙出声止住,温温和和地看着易承,又转而看向许桑,“孩子,人说得对。你是该多吃些,吃得好,身体才能好。”
“嗯。”像是有人背后撑腰,易承挑眉,看他,“听到没,多吃。”
许桑默着,终是拗不过两人,“嗯。”
第22章 第22章 【“五虎上将”。】……
“秋秋,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把货摆上后,易承抬起手臂,借胳膊肘处的衣服擦了擦额间的汗, 而后单手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灌了一大口。
“记得记得。”
秋秋身高还不太够,站着也就跟摆梨子那栏的货架差不多齐平,昂直脑袋, “有客人来,一定要笑, 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哭, 要笑。”
“嗯。”待呼吸平缓下来,易承放下水瓶,“过来吃点早餐,别饿晕了,我懒得扛你回去。”
“好。”
秋秋跑过来,望着易承两手撑开的塑料袋, 想也没想,脑袋伸进去,热气扑她一脸,她皱起鼻头抖了两下脑袋,才后知后觉用手去拿。
“……”易承看她拿个油条都蠢的可以,没忍住出声:
“秋秋,你是没睡醒还是忘带脑子了?”
“哥!都不是。”秋秋摸出一截特意剪成段的油条,整个塞进嘴里, 鼓着脸摇头晃脑,“好吃!”
易承捞过一旁的豆浆,插进吸管递给她, “混着吃,噎着了你又要哭。”
“我才不会哭呢。”秋秋叼住吸管,猛吸了口,被烫得上下嘴皮疯狂打架,伸手飞速扇着风,“烫烫烫!”
“……”易承伸腿挪来板凳,把两样吃的一并放过去,空出手来轻拍她的头,“唉,眼泪出来了,秋秋。”
红了眼睛、鼻头的秋秋飞速抹了把眼睛,吸掉鼻涕,嘴硬:“才没有。”
“嗯……也没事儿,张大嘴喝两口风就好了。”易承眼见门口进了人,轻拍她的背,示意她边儿去吃,“来活了,哥先出去忙。”
“去吧去吧。”秋秋甩了两下手腕,没骨头一样溜了进去。
“今天我孙女放假回来了,来买点好水果回去。”大娘拖着小推车就进来了,四处张望一圈,“小伙子,帮我捡点儿好看的苹果,要最好的,多捡几个,哈哈。”
易承笑着应了一声,“好。”
……
周末水果店人流量比平时多多了,这时,他一般会附带进一些销量不错的蔬菜。
不过,顾客一多,忙起来他就跟陀螺似的,四面八方的人都来抽一鞭子,偏偏都是“上帝”,躲不过,只得到处旋。
好在,高峰期一过,人就闲下来了。
差不多有两三分钟没进人了,易承低头刨了下“散碎银子”,把几张一百的捞起来,仰头对着光又验了一遍真假,才收进兜里。
走回里间时,顺手剥了根儿香蕉,咬了一大截儿。
太熟了,不好吃。
掰断有咬痕的那截儿,精准甩进垃圾桶,他唤了声一旁抱着粉红书包、咬着粉红铅笔头硬刚数学题的秋秋,“秋秋,吃香蕉吗?”
秋秋眼睛一亮,“要吃要吃!”
“拿去。”易承把香蕉给她,趁她双手捧着吃时,抽了张卫生纸擦手,顺带垂眸看了眼她算的题。
才看到第一题,就直接兜头一棒——“77-7=7。”
“秋秋,7+7等于多少?”易承没忍住,问。
秋秋含糊回道:“14啊。”
啃个香蕉能糊一脸……易承一时不知道该吐槽哪方面的“愚蠢”,两个深呼吸后,耐心:“秋秋,学过验算吗?”
“学过。”秋秋应道。
以各种扭曲姿势弯脑袋去啃香蕉,愣是不知道挪一下手……
易承:“那你验算一遍。”
等她算时,易承看了眼站在一堆因为快烂了而特价出售的梨子前的老头,见他挑挑拣拣,翻来覆去地叹气,粗略估计“人不会买了”后,偏头看她的验算。
写了个7+7=14,然后,按了暂停键一样,秋秋卡顿在原地。
呆若木鸡。
“呵。”易承轻笑一声,伸手轻轻弹了她个脑瓜蹦,“做减法不是吃香蕉,咬一口就没了……算不来就扳手指,手指不够脚趾来凑,再不够,去数隔壁阿姨家的鸡爪子。”
“啊?”秋秋明显脑子宕机了一下,“……啊,哥,香蕉一口吃不没。”
易承嘴角抽了一下,弯身拿过她书包,捞出包着亮粉色书皮的数学书,眼睛无声被刺痛了一下。
看了眼目录,他翻到对应章节,把书撂下:
“自己看,看不懂算了。反正有计算机,以后手没断就行。”-
“孩子,脚踝还痛不痛啊?”刘姨敲了两声门,得到应答后才进去,看着已经坐到书桌旁的许桑,辨不清情况,还是先问为敬。
“没事。”许桑转了圈笔,看着人回答。
“那就好。”刘姨站在门口,问得小心翼翼,“我熬了些热粥,你写完题,或者说有空想休息了,就出来吃点儿。我一直热着的,随时都能吃。”
不太想多劳烦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热粥,许桑落笔,“我现在吃。”
“好,好。”刘姨展颜,笑了个大的。
可能是易承处理得还不错,走这两路,脚踝处除了残余的轻微疼痛,没别的了。
许桑适应两步后,自如走到餐桌上。
清炒蛋配稀饭……
刘姨端上半锅稀饭,给他舀了一碗,递过去时,念叨:
“早饭是一定要吃的,一天三顿,最重要的就是早上这顿。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总爱闹着减肥,不吃晚饭就算了,连早饭都不吃,那怎么行呢!你说是吧?”
“……是。”许桑接过,拿着汤匙舀了一勺。
热了有两次应该,稠稠的,混着各类豆子松软,馨香封锁其间,入口只觉味蕾跟着雀跃,忍不住多吃几口。
“萝卜缨也可以做泡菜,泡出来好吃。”刘姨落座,从小罐子里捞出泡菜,“不过还没泡好,今天还是泡的胡萝卜。”
许桑“嗯”了一声,捞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两块,丢到碗里。
说来也怪,之前他的早餐不是面包就是三明治;不是馒头就是包子……
来这儿之后,张姐耍了些小聪明,借两城市的经济水平差异,低成本雇了刘姨换自己一通清闲。
而意外的,刘姨虽则总是固定地做“泡菜下粥”,变数算大,但总体感受却比之前好太多。
纯天然的粥香,混着菜蔬淡淡的清甜……好吃。
“孩子。”刘姨犹豫了有几次,才开口。
不过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人,只盯着干净无染的桌面,“我能请天假吗?放心,我等会儿把中午晚上的饭都备好,你热一热就能吃。”
许桑应道:“随您,都可以。”
他也不是没有自理能力……
“哎,好。”刘姨这才抬起头来,细说,“我闺女说,好久没吃我做的新鲜的菜了。她学习压力也大,我就想着,趁周末,给她做顿好吃的,免得她天天念着,万一耽误了学习……”
等她一通解释完,许桑恰好放下碗筷,回道:“您回去就是,我自己也行。”
“不不不,我把锅碗洗好,顺带给你买些菜,弄完再走。”
“倒也不用。”许桑起身,顺过碗筷往厨房走,偏头笑着对她说,“您周末本就可以不来的,倒也没有这么苛刻的工作作息。”
刘姨面上表情呆滞了会儿,咀嚼完这话中意思,回神时,许桑已经清洗好碗筷,拿了张纸在擦手。
面上皮肤多少有些松弛了,她扯出笑容,“孩子,谢谢。”
等人走后,许桑照旧回了卧房。
没再管南城附中低水平的作业,他把整理了两天的题调出来,算完最后几道,手动“剥”了答案,整理成几份文档,发到了之前那个五人群里——“牛逼炒馆”的机缘。
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改的群名,蛮怪诞的:
“五虎上将”。
“……”他默了两声,将几个文件单独选中,同时发进群里,并附了一句:
【许桑:几套题的精减合编,质量中等偏上,闲了可以做。】
几乎是发完的同时,里面就疯狂炸进几条消息。
【不识好人丁:!!】
【不识好人丁:我靠啊,这消息轰炸得我脑袋嗡嗡的。】
【不识好人丁:刚还梦见上周见的美女妹妹,正做梦以为她给我发消息了,口水都流出来了,结果,数学!个害人精,毁人美梦……】
【不学习浑身难受:终于来了,正愁没题做呢!谢谢许哥!】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忘关铃声给我叮醒了。】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这是个学习群啊……哦,我想起来了,报意思…】
手机右上角,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半,理论上讲,身体里但凡有点儿活力因子的人,尤其是高中生,都至少该是睁眼状态。
许桑看着跳进的消息,眉头轻皱,把没发完的半句发出去:
【许桑:要答案找我。】
赵鸿途回得贼积极,快得都打出了错别字:
【不学习浑身难受:好好哈,谢谢许哥!】
倒扣上手机,许桑抽出一套真题卷,食指抵开笔帽,就开始算。
刚扫到第六题,微信通话铃声闹腾起来,他没多看,左手划了接听后,继续做题。
吕丁最先出声,声音里裹着累积十几二十年的睡意,“你们……靠,给老子睡出超绝低音炮了…咳咳…你们怎么起怎么早?”
“早?!”隔着不知道多少公里的直线距离,都能感受到赵鸿途喷口水了,“我今早起来作业都做完了,你还没起呢!”
陈慢连清了四五声嗓子,才说:“鸿途,你不懂,说不定你爬起来做题时,咱俩才刚刚闭眼睛呢……”
许桑笔尖轻顿,目光落在第八题题面上
“‘你是什么垃圾?’这句流行语火爆全网,垃圾分类也成为热议话题。某小区有如下四种垃圾桶,某天,张三提着四袋属于不同垃圾桶的垃圾投放,发现每个垃圾桶再各投一袋就满了,作为一名法外狂徒,张三要随机投放垃圾,则法外狂徒张三只投对一袋垃圾或两袋垃圾的概率为_”
“……”他轻叹气,在题干旁落下7/12。
陈慢打了个打哈欠,“欸?说正事,谁发起的聊天?”
许桑找到D选项,正欲写下,耳边传来一声带笑的回答:“你易哥。”
注意力被吸走片刻,他指尖轻顿,隔了两秒,才顺当写下答案。
“难得啊,易哥。”吕丁那头,细细簌簌的动静,应该是下床在穿衣服,“有什么大事要小弟们上啊?”
易承那头声音比较嘈杂,他走了两步换到个安静的地方,“没事儿,惦记惦记你们。”
“我靠,易哥,别搞啊!”声音骤地变了频率,吕丁那头还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吓得我裤子都掉了……”
“呵呵哈哈,至于嘛。”陈慢声音逐渐恢复正常的“雷动”。
“我知道易哥想干嘛。”久久不出声的赵鸿途,听动静是放下笔了,“定是要我们好好学习,找个自习室一起约着学对不对?”
聊天中断,鸦雀无声:“……”
许桑跳过简单的求函数值域、单调区间的大题,给卷子翻了个面儿。
“网卡了吗?信号满格啊!”赵鸿途自顾自说着,“我找老徐问过了,等运动会结束,下下周就是期中考,期中考啊,不仅请家长,还涉及到下学期初奖学金百分之四十的权重。我们得趁这个周末,弯道超车!”
“呃……其实也行。”陈慢捧场,“不过咱这地儿没自习室啊,有也是各种吧咖,不太适合学习吧。”
吕丁穿好裤子,“鸿途,有你是我的福气……虽然但是,就我这37分儿、过妇女节都不够格的分数,有地方我就来!!”
易承吐槽:“有毛病?考150你也不够格过啊!”
“……哦,是啊,舌头太顺了,没注意就滑出来了,嘿嘿。”吕丁尬笑。
“地方好说,易哥许哥呢?”赵鸿途说着说着就亢奋了。
易承拉开内间的帘子,给电饭煲调到“白米饭”模式后,思考后回答:“可以。”
把最后一步列完,许桑偏头,扣转屏幕,开口前看了眼单独跳进聊天框的消息:
【易承:想来但怕走丢了,可以先来找我。】
“……”许桑退出聊天框,在赵鸿途的又一声“逼问”下,淡声:“可以。”
第23章 第23章 【这年头,当个班长都能当出……
通话挂断后的几分钟, 赵鸿途在群里简单发了个时间和地址。
【不学习浑身难受:下午两点吧,地方,就在学校前面的公园里, 上次我去的时候,看还专门添设了桌椅。】
【不识好人丁:公园?你自己念来听听,这像是能学习的地方吗?】
【不学习浑身难受:只要有心,哪里都能学习。】
【不学习浑身难受:小丁, 这是心态问题,不是场地问题。而且那边有老头下象棋, 桌椅齐全得很, 湖光山色,旷远禅意,放心来就是。】
……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真他妈会挑位置,考虑考虑人初来乍到吧。】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许桑,学校那边路是不通的,主要是怕学生跳了……你家住哪?看看群里谁住的近顺便同行带个路, 安全第一,学习第二。】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我是真怕周一上课,老徐给我逮办公室去,问:“搞什么名堂,我那么大个学生都能搞丢……万一出事了我怎么跟人家长交代!”糟心啊。】
看完这条消息时,许桑刚想发个定位,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易承:我来负责他。】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好哇!!】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易哥不愧是易哥,会挑担子, 灰常好!】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其他人出门前记得把出行方式和家长报备情况都发给我,去学习应该不会不同意……然后再私下跟许桑互存个电话号码,balabala…明白吗?】
许桑难得发了条消息:“明白。”
同时心道:
这年头, 当个班长都能当出“职业病”来……
基本信息通好,许桑静下心来把剩下小半张卷子刷完,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厨房走去。
早上洗碗时,特地留意了下菜架上的食材,有两样也就够了。
煮好小份米饭,许桑捞了两个中等个头的土豆,配了些切成条的胡萝卜、青椒,淘洗后晾着等饭好。
这期间,他悠到沙发上,刚摁开电视,手机就跳进个电话。
没看来电人,习惯性就接了。
电视里自动跳到一频道,正在播放各种祖国大好河山的广告,深沉的语调、明亮的颜色,对身心相当友好。
电话那头一秒都没停歇,声音震出来:
“许桑,你最近怎么样啊?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啊?”
若非手捞遥控器时脱离了手机,许桑在那人第一个气声发出时就能掐断了电话。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手指一滑屏幕,点了“关机”。
不知是不是去过易承家、还见过秋秋的缘故,他随手乱按两个数字都能按到少儿频道,看到被两头熊追着跑到“变形”的光头强,他轻笑了声。
何以解忧,唯有“幼稚”。
背靠柔软,许桑耐着性子将这集看完,才起身走进厨房,热锅倒油。
三下五除二对付完午饭,许桑这才把随手卡进沙发缝里的手机开了机。
乌烟瘴气散尽,他点开新的消息。
【易承:想吃什么水果?】
他不免一笑,心情颇好地回复:“除了酸的,都行。”
那头消息回得很快,不知是不是刚好就在饭点、那人正巧也捧着手机。
【易承:行,都给你带一些。】
许桑顺手将刚才那人的号码拖进黑名单,转眼看到易承的消息,目光稍沉,没多加考量,他给对方转了100,权当买了一份。
过了两分钟,那头才收了转账,而后消息跳出来:
【易承:这价钱……】
【易承:还要附带什么上门服.务吗?】
“……”许桑盯着这句玩笑意味溢出屏幕的话,默了两秒,正经回道:“不用。”
只是,还没点发送,顶端突然跳出个好友申请。
他眼神微厉,点开那个号,第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黑白色的头像,头像框里,是位气质贤淑的女子,短发垂耳,正露齿而笑;而其旁的昵称是一串乱码。
最下方好友验证的话是:“至于这么怕我吗?像个娘们似的,尤其像头像这个娘们。”
手指轻颤,许桑沉默地注视着这句话。
两分钟后,他点了“接受”。
那串乱码片刻都没浪费,一长串语音顿时侵入聊天界面: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之前打我的时候不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吗?现在听个电话通过好友申请都不敢……许桑,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吗……跟我道个歉,我会说服爸,让你转回来的!一个要求,你作业、试卷给我抄……成交吗?”
手机音量没调太高,语音却清晰入耳,像无形举了个扩音器杵在漏音口。
许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头像图片,等这条语音停,他打字:“头像换了。”
乱码似乎愣了几秒,文字才出来:“你说换我就换,凭什么啊?”
许桑没犹豫,把人删了。
半分钟后,有短信跳出来,来自陌生号码:
【“十一个数字”:行行行,头像我换我换,那你是同意给我道歉了吗?我不用礼物,一句亲口道歉和一封道歉信就行,你什么时候给我,我什么时候去找爸。】
许桑冷眼扯了下嘴角,回复:“滚。”
瞬间没心情了,许桑捞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回房间,拆了一套模拟试题。
随便抽了一张,他给卷子翻了个面,倒着就开刷。
“已知函数f(x)=……”
证明题总是要形成逻辑闭环的,而印证终始这类题,随着计算行列增加,思绪会不自觉陷入其间。
许桑写下“当m=1时,……”验证即将结束前,深切感受到呼吸渐渐放轻,方才被惹起的些许情绪消散成烟,只留下极富成就感的一句“得证。”
“有病。”丢下笔,他骂了自己一句。
前面一道是计算量很大的圆锥曲线,许桑看着理思路时,手机里又跳进个电话。
长了脑子但抵不过惯性,他几乎出于本能就按了接听。
那头,声音敦厚如钟,就像寺庙里念经的老和尚音,听一遍只道“高人”“仙人”,多听几遍,会发现那声音比小、中学各种语文老师的还催眠。
“许桑,这都过完一周多了,怎么样,新环境适应得如何?”
“不怎么样。”许桑冷声回道。
“吃了枪药啊,语气这么冲!”那头脾气掺进了语气里,“老子还没发气,你小子就开始摆架子!信不信把你再转远点,明天就让你跟牛羊一窝睡!”
“……”许桑笔尖一划,才做好的辅助线歪得不像话,切线都切圆肚子里了,冷静抽过一旁草稿纸,他回道:“随你的便。”
“老子服你了……对了,刚刚小降来电话,说他打电话你不接,他加你好友你不通过,好不容易通过你还骂他,还让他‘滚’,怎么回事儿?”
还没等他回答,那头匆忙补了一句,“别不承认,截图我一张张看完了!”
“……呵。”
草稿纸上,新鲜的图出炉,许桑精心勾着切线,平淡:“就这么回事。”
“皮痒痒了?是不是转学前我没打你一顿,啊?”那头猛地咳嗽了两声,继续吼道:
“小降多乖个孩子啊,你个当哥哥的,就不能好好待弟弟吗?又是打又是骂,他是我宝贝儿子,我还没动过手,你个当哥的,就先把人当皮球当泄气桶了……你说你妈性子那么软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硬脾气?”
切线方程列好,刚还明晰的下一步,此刻,幻化成脑海白茫茫一片。
签字笔斜着倒下,翻了个个儿掉在地上,砸出沉闷声响。
许桑偏头,电话线两端,连着两阵脆生生的沉默。
漫长的停顿后,那端叹了口气,“算了,又说了些不该说的。反正,你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都高三了,好好准备高考,别让你……你妈失望。”
问责戛然而止,通话界面谢幕而退,熄成黑色.界面。
许桑指尖轻颤,就着这姿势看题时,题干上短短三行,却交错成朦朦胧胧的大团墨迹。
缓了一会儿,他弯身捡起地上的笔,继续算题。
平时几分钟就能算出的题,这儿费了近一刻钟。
许桑倒着做完概率题,便扬手跳到填空题,算完两道后,才放下笔。
翻到答案册,统共做了五道题,错了两道……他敛眉,红笔勾出两道错处,蓦地一顿。
果然有病,和之前赵鸿途犯了一样的错。
手机上,目前风平浪静,只要不点开残余的聊天、通话记录,一切都该是干干净净的。
许桑空手走出房间,给自己调和了杯温水,立在窗台处,望着楼外阳光熹微。
温水入口入胃,还算舒服。
他目光逐渐失焦,视野里平淡的天空,渐渐幻出个女人的面目——和今早看的黑白头像一般模样,此刻正展颜,笑容灿烂,如绽光芒。
转过身来,他背靠扶杆,仰头将剩下的半杯水喝完。
毛病,又矫情了…
许桑刚将水杯放到茶几上,门就被叩了三声。
他犹豫了一秒:不至于刘姨就请一顿饭的假吧?
走过去开了门,看清来人时,他握着门把的手都忘了收回。
易承视线往下溜达了一波,才看向他,挑眉,“这么不欢迎啊?”
“……没有。”许桑收回手,给人让路时,瞥见他左手提着的果篮,脑海中回想起那句忘回了的消息。
易承稍显熟练地换了鞋,落座沙发前,将另一手提着的袋子递给他,说道:“你校服。”
“嗯?”许桑接过。
“我洗了四五遍,够意思吧?”易承笑着回答。
展衣服时,抖出一阵淡香,一种被洗衣粉或是洗衣液腌入味的感觉,许桑微顿,“嗯,谢了。”
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易承看了眼时间,“路程不算近,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好。”许桑给他倒了杯热水。
“谢谢。”易承接过,喝了口,偏头,问道:“这周有什么作业吗?”
“……”许桑坐下,上下打量他,“空手去自习?”
“放学走太急,忘带作业了。”易承说得自然而然,面上无一丝愧色,“要不你的给我,我去复印一份儿?”
“倒也不用,送给你做。”许桑慷慨。
“……”易承笑容微裂,“行。”
许桑喝了半口水,眼角溢出些笑意,尤其听到他有些“吃瘪”的回答,心头郁积的那团不快,似乎都散了个七七八八。
第24章 第24章 【“没事,看看你。”】……
“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七秒, 牛逼啊,你俩还真准时!”吕丁故意抬起他前些天新淘到的表,乐呵着竖起大拇指。
那块黑漆漆的手表都快抬到人鼻梁骨了……
易承善解人意, 热情回道:“表还挺帅。”
“易哥!”吕丁当即收了手,大跨步往易承身上冲,“还是你懂我!”
“……”易承侧身,“躲”到许桑身后, “爬远点儿。”
许桑身子微滞,想想还是放任了他的行为。
“行吧行吧。”吕丁收回手, 精心而细致地掸了掸手表上绝对不存在的灰尘, 大气地坐回长石凳上,说:“你们先坐。慢慢去买水了,鸿途还在书店买卷子,可能晚两分钟到。”
“嗯。”
石桌东南西北方向各设一长凳,其中三角上,都大开着铺张了卷子或是资料书, 许桑只得挑那方唯一的“净土”,而易承别无选择也跟着坐到他旁边。
“欸……?”吕丁这才注意到位置和人数不匹配这个问题,不过好在这儿的凳子,天然为唠嗑而备,还算长一条,挤挤能坐下两人,“哦,没事儿了。”
陈慢抱着五瓶矿泉水来时, 身后的赵鸿途则提了一口袋的卷子。
“来了?”陈慢分完水,坐了下来,“天然矿泉水, 一人一瓶,够义气吧!”
“……”没心情回他的话,易承自然地接过两瓶,顺手将其中一瓶转交给许桑。
许桑称了声谢。
“既然人齐了,那我们的周末自习就开始。”赵鸿途把卷子平铺在桌面,推了推眼镜,睿智的眼光扫过剩下四人,义正言辞:“做周末作业也行,刷卷子也行。一个小时后,把做完的成果摆出来,我亲自检查,质量太差或者走神做的太少的,今晚请客啊!”
“……鸿途,你当初幸好没去当学习委员。”吕丁忍不住抱怨。
陈慢深有同感,“我敢打赌,学习委员都没你这么爱学习。”
“甭废话。”赵鸿途起范儿,“计时开始了,别浪费时间,做题做题!”
许桑把几张附中作业转交给易承,在易承的深情注视下,又无奈递了只笔给他。
易承无声勾唇,用口型说道:“谢了。”
“……”许桑收回目光,开始刷题。
这里算是个凉亭,若说暖亭也不为过,反正冷不冷暖不暖的,每人体感有异。亭台地处河流之旁,面朝连当地人都不太知晓的某公园。
今日阳光浅淡,水面平静,有微风拂面,吹得桌角没被压实的卷角轻轻颤动。
易承坐得随性,手肘抵着桌面,完整扫完整面卷子后,不知是哪门子心情不好,皱着眉鬼画符一样随题勾着“ABCDEFG”,勾完,他用笔撬动卷子,翻了个面儿,继续看。
不出半小时,他落笔。
有些闲,易承便单手托腮,看着身侧行坐端正如松的人,眼眸微眯。
该说不说,这张脸,不论晚上还是白天看,都不下惊艳。
总体清凌凌的,给人一种天然的疏离感;做题时目光永远是定向的,落笔次数少,但基本落下就是答案本身……
草稿纸像个摆设,有时他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就只打了个点。
比隔壁三张脸还干净。
正看着,许桑忽地转了过来,眼神是凉的,就跟钻进袖口撩过皮肤的风般。
“……”被扫这一眼,针扎一样,易承忙乱而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忍住挪开视线的冲动,稳形象般朝他轻挑眉梢。
许桑淡淡落笔,写了俩字后把草稿纸推给他。
易承低眸,草纸上落了两个字,一撇一捺还算舒展。不过,看得出写字时他心情不怎么样,起笔收尾带着股狠劲儿,锋芒尖锐——“有事?”
他轻顿,伸手在草纸上温和写道:“没事,看看你。”
许桑败下阵,主动别开眼:“……”
易承勾唇,掏出手机,无聊过了,就将“五虎上将”群里的文件翻开,看了几眼,神色凝重了些,这才认真做起来。
挺有意思的题,就是做不太出来。
“我靠靠靠靠!太难了,做不动啊。”吕丁握着笔,跟拿了根搅屎棍一样,满脸屎色,“这道圆锥曲线,我切线方程都算出来了,结果辛辛苦苦半天,它问我离心率范围……八十杆子都找不着嘛,我真是醉了,服了,吐了!”
陈慢跟他患难兄弟“隔海”望,伸手,用力跟他握了个上下颠簸手,苦着脸,“兄弟,你懂我!”
“嗯……”赵鸿途耳朵边儿又烫红了,在两人的抱怨下,臣服:“唉,我也没算出来。”
“那就平衡了。”吕丁刚想借此机会休息休息,结果偏头就见许桑化境一样“入定”了,一时心底涌上些羞耻之意,可又不想算,便问:“许桑,你做出来了吗?”
“什么?”许桑最近重心在函数上,刷题也以这类为主,闻声,记忆有些生疏。
“就周末数学作业选择压轴题。”吕丁越说越小声。
似乎数学三十七分,跟“压轴题”这三字……格格不入。
赵鸿途一双眼睛亮着就望了过来,连带着陈慢也一副“求真好学”模样——脖子都扬出鸭嘴弧度了。
“等等。”许桑正想着借吕丁的卷子,身旁的人微微向他一倾,而后卷子落在他面前,上面第十二题还精心标了个大“五角星”。
他看了易承一眼,后者满眼笑意,没骨头一样托腮看他。
读完题,他抽过草稿纸,画完图,倒腾了一番……消完,许桑平静地勾出离心率,一笔划出c时,才发觉易承做时,上面标了个畸形的“G”:
拼装式儿的。
飘逸的“C”,加一笔歪七扭八还断层了的短竖线。
把一步步规矩写好的草纸转向推给三人后,许桑落笔,笔尖恰好遮住了那一条竖线。
“我靠,中国速度啊!”吕丁急不可耐地抽过草稿纸,硬着头皮发出惊叹。
赵鸿途虔诚:“好快啊!”
听着接连两声惊呼,陈慢只得“入乡随俗”,唤道:“wu呼!”
“……”许桑默了声,向易承挪了些,压低声音,“难吗?”
两人坐着,两腿之间本就只隔条缝,这会“你凑我挪”的,距离不知道拉近了多少……
一时辨不清是头发丝还是衣服或是身上的淡香,没完没了地绕缠着鼻尖,就跟那天为印证想法、特意装睡,待人倾身时闻到的味道一般无二。
易承沉沉看着他,“你说什么?”
“题。”许桑看向他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探究。
心头某个想法,比吃了跳跳糖后的胸膛还要激越,起起伏伏蹦跶个不停。
挑眉,易承了然,一笑带过,“快难死我了。”
“……”许桑眼神平淡,见试卷下方解答题第一道留了大片空白,执笔下移,“那我教你。”
“为什么?”易承伸手按住他笔端,没收住劲儿,连着贴到他的手。
许桑看了眼手,肌肤相贴处泛出些热麻麻的痒意。
想来自己也觉莫名其妙,他刚想收回手,对面的三人却都匆匆站到了他身后,排首的赵鸿途连声,“许哥许哥,你讲讲思路,我们一起听听呗。”
易承“啧”了一声,收手,转头说笑,“这声哥倒叫得爽利。”
“没办法,易哥,咱得承认,数学面前,咱都得叫许桑一声哥!”吕丁语重心长。
陈慢一旁起哄:“双手双脚赞成!”
易承幅度很轻地点了两下头,神情慵懒,“行,听许哥的。”
耳畔轻轻一声,许桑顿了两秒,开口,“求离心率……”
两分钟后,赵鸿途激动得要跪下了,“这思路,太直了,直接串到底,学到了,真他妈牛逼……”
“呃。”吕丁和陈慢互看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懂是懂了,就不知道下次会不会。”
“同类型题做个笔记、练几道强化记忆。”许桑把卷子浏览遍,正巧这是张专题为主的卷子,连着勾了四道,说,“就差不多了。”
“行,正好趁热打铁。”吕丁在手背上记好题号,又一屁股坐回了长凳上。
像无形中“头悬梁、锥刺股”了,他坐得异常笔直,斗志昂扬地一通算。
易承扭头看了眼陈慢,“愣着干嘛?吕丁那榆木脑袋都会意了。”
“……”陈慢连忙坐回去,撸起袖子,原地发呆两秒后,鼻子呼出一口热气,“我开做了!”
这桌气氛忽然就火热起来,笔纸疯狂摩擦,带出一阵“题风”,旋绕在四方内,脑门都给热着了。
易承略显诧异,歪头看许桑,小声,“你行啊。”
“嗯。”语气依旧平淡,许桑问他,“你呢?”
“我?”
“练一道?”
顿时就懂了……易承拿笔,看完他勾的题,“解”字写完半边,许桑就抽了那张,另递了一张过来,淡声:“做这道。”
“还搞区别对待啊。”易承笑道,不过看到题就笑不出来了。
一眼望过去,圆椭圆双曲线都在……跟锅大杂烩一样,几个字母一列,加上鬼迷日眼的文字,脑子不转都知道计算量有多大。
他稍显迟钝地看许桑,嘟囔:“你就这么看得起我?”
许桑不动声色地勾唇,“嗯。”
第25章 第25章 【‘以前我只有盔甲,自从有……
题自然是没算出来的, 易承耐心将题干读完,顺着做到最后一小问时,落笔, 没再继续算下去。
看着题,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凳子。
“我靠,许哥,这题答案多少?”吕丁像个螃蟹, 举着钳子乱晃悠,“15题, 我好像算出了个长得还算正常的答案。”
“【1/2, 1)。”
“欸欸欸!”吕丁激动得上下甩笔,“除了开闭区间错了,数字都是对的!!”
“……”那不还是零光蛋!
陈慢咬着笔头,闻声惊呼,“你妈的,老子开始随便一猜, 就猜的这个!结果认认真真算出来个根号三……无语了。”
“哈哈哈……”吕丁捶桌,狂笑。
“都别吵。”赵鸿途把四题全算完,标好题号对应答案后,才松了口气,像个幼儿园要糖的孩子,“许哥,你快看看我的。”
“嗯。”许桑瞥了眼,凭记忆看完, 道:“没错。”
“嘿嘿!”赵鸿途转头朝两人来回撅嘴。
“切~”吕丁不服埋头就是干,一旁陈慢也斗志昂扬地开始猜答案。
许桑方才继承易承糟蹋了大半的卷子,做了些才发觉自己可能主观低估了这套专题卷。
部分题老成而经典, 同时还不乏创意新颖的。
很适合闲了或者考试前练练手感。
想着,许桑看了眼易承的卷面,依旧是清简风,除了答案,鲜少留下过程。
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易承把卷子推到中间,一副无奈的表情:“我说了,你太看得起我了。”
两三眼就能浏览完他写的全部,许桑视线从下往上,落在他身上,静静地看着他。
“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易承笑说:“我蠢到你了?这副表情。”
许桑应道:“嗯。”
“……”
被他的“心直口快”打击了两秒,余光见另外三人正埋头苦干,易承凑近了些,轻声,“那你教教我。”
“自己看。”许桑冷淡地把临时写好的简略过程拍过去。
过程只有最后一小问,就像默认他前面一小问两小小问是对的一样……着笔少,列大纲似的,只在极关键处落墨。
若是晃一眼,说不定有人会评点一句,“靠,还不如‘略’呢。”
易承一愣,反应过来后回道:“也行。”
自主自习,在赵鸿途疯魔似的毅力与热情引导之下,断断续续维持了5个小时。
从天明坐到天黑……
黑灯瞎火里,陈慢扯着嗓子背单词——“……halt,halt…欸,这破单词什么意思来着?”
吕丁敲了敲笔,“使停止,定住。”
“真的吗?”陈慢怀疑至深,借手机屏幕光亮看清单词本上的汉字,长呼一口气,“不是,可以啊,小丁。”
“那是。”吕丁翘飞了眉毛,“不然140怎么考出来呢。”
“……”
被秀了一脸,围坐一周的人或多或少都沉默了两秒。
陈慢倒还是真心发问,“为什么?你这学渣学霸混血血统啊……难道你出过国,还是你修习了什么秘术?”
“……什么鬼。”吕丁真诚,“你把英语翻译成中文,不就小学初中的文本水平,有什么难的,当然,听力除外外外!”
“那你的意思是,记背单词?”陈慢继续问。
“算是吧,而且单词挺好记的啊,很快的,不过,拼写什么的除外。”吕丁难得有机会露一手,说话尾调都是飞起来的。
“呃……演示一下,就刚那个‘耗儿特’什么的,我看看有多快!”
“你妈,那是‘祸特’。”吕丁纠正。
陈慢皱眉:“这不差不多吗?”
“……算了。”吕丁想想,身子往桌子中央凑:“就谐音梗呗,你不是玩儿挺溜的嘛。‘祸特’是不是,就那个hal,发音像‘祸’,代入车祸,可以吧。后面那个t,是个动词后缀,但不知道没关系,不管!”
作法一样,吕丁两手哗啦啦地伸展,“想象一下,车祸后会怎样,他妈绝对堵车啊!所以,车祸后,其他车就要被堵住……不就是使停止使定住,两三秒就记住了。”
“我靠,有点东西啊……”
吕丁伸了个大懒腰,“那是自然。”
许桑微挑眉,称道:“可以。”
果然脑洞奇葩的人,总有些奇葩的造诣。虽然“destroy”能写成“destory”。
“怎么着,直接回家吗?”陈慢激动完,发现没带台灯,支个手机做题太费眼睛了,便主动起来主持大局,“还是先去吃个饭?”
赵鸿途摘下眼镜,揉搓眼睛,“吃饭。”
“还是先吃个饭吧。”吕丁摸摸瘪下去的肚子,偏头看了眼许桑,双手捧着脸,满脸花痴地说道:“难怪许哥身材这么好……”
许桑疑惑:“嗯?”
“做题做进去了,真就是一坐坐一下午。费元气费精力,饿得要死。”吕丁解释。
许桑又一次能被他的脑洞无语到:“……”
“那许哥易哥,你俩要不要也一起?”陈慢龙卷风速度收拾完桌面,还不忘问道。
“我就不去了。”易承转了圈笔,“家里还有事。”
没多细问,陈慢回道:“那可惜了,许哥呢?”
“我也不去了。”许桑回道。
“行吧,行吧。那你俩回去注意安全。”陈慢背上书包,“等会儿我们发点图片在群里,保证身临其境,香死你们!”
“……”许桑和易承对视一眼,没忍住笑了。
等三人走后,许桑依旧坐在位置上,接收梁意杉新发来的题。
易承空手来自然空手回去,临走前,问说:“同桌,你能自己回去吗?”
许桑拧眉:“废话。”
丝毫没被他“摔炮”似的语气影响到……易承看着他的眼睛,晃了晃手机,笑着:“那好,记得到家给我发个消息,不然陈慢又该搬出老徐了。”
许桑微怔,不知是话里言间哪个字眼戳动了情绪,但面上无波,“好。”
“嗯。”易承长腿一迈,跑进了无边夜色里。
手机震了一声。
凝着看了几秒他的背影,许桑收回视线,看着聊天框里跳出来有一会儿了的信息。
【梁意杉:许哥,方便通话吗?】
还没等他回复,电话就跳了出来,显示来电人“梁意杉”。
按了接通,许桑起身,单手撑着亭外栏杆,望着远处暗蓝色沉郁的河流。
“许哥,哎哟我的妈,终于放假了!”
许桑眉眼带笑,晚风拂面,带着微寒与清爽,涤荡净端坐一下午淤积的昏沉,“不是该放月假?”
“本来该的,但临时加了个联考,又刚好卡在周天,所以学校临时改了,说等下周再放月假……”梁意杉应是在吃饭,中途穿插了句“今晚吃红烧肉啊!”,激动完,他才往正事上带,“许哥,跟你讲个好笑的事儿。”
许桑轻椅亭柱,“说。”
“还记得那个许降吗?就那个天天把你‘哥哥哥’叫的那个。这周的周测,滑出前十不说,直接滑到了倒二!”梁意杉说到这儿,高兴得像个二傻子:
“你真是错过了一出绝世好戏,当时成绩公布完,许降就开始各种演,说什么考语文头晕,考英语选择涂错位了,考数学拉肚子,考理综想吐……妈的跟林黛玉一样,关键演得又烂。你是不知道,班里的人全都笑翻了,跟返祖一样!现在他的表演还挂在墙上呢,有人说该拿到某戏剧学院去做反面教材,哈哈……”
许桑顿时便明白过来,为何今日无端多了这么些“骚扰”。
“哦,还有件事。之前不是有个女生喜欢你,天天来追。你跟她说过一句话后就再没正眼瞧过那位,记得吧?听说许降这两天砸了几万块买包买手机把人给追到了。”
梁意杉借间隙咬了一大口红烧肉,满足得“嗯嗯”叫好,“这不纯纯笑话嘛,他还发朋友圈炫耀,文案小学生死了。”
他特意换了个做作的嗓音,“‘以前我只有盔甲,自从有了你,就有了软肋’。哎妈,给我笑得嘞!”
……
夜风轻柔,白日河上飘着的船早飘远了。街巷两边的建筑里,错落地有了灯火。
虽则总体少得可怜,但貌似,能称得上“有烟火人家”。
交络完最近值得提一嘴的事儿,许桑挂了电话。
手机内的声响切断后,周边是静的,不止这夜。
耳边又回响起电话另一端结尾时的热闹——“多吃点,妈今天专门炖了两锅肉!”
偏了偏头,他转身收拾东西。
几张大开的试卷上,充盈着素常基本不可能出现的笔记过程,除了他的,还有易承留下的,怎么看,都怎么乱糟糟的一团。
单肩挎上书包,许桑眼神有些散乱,望着河上凌乱的夜色,心头发涩。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知道,当看到某物时,才有那番意识——自己缺了某样东西。
包里物件轻巧,背着却莫名沉重。
许桑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没踢动,皱眉,轻声骂:“神经。”
不知不觉,后知后觉,许桑抬头之时,街巷间的建筑又雷同了。
他顿下步子:就该出私资立个导向牌!
瞎转悠两步,他看到熟悉的店面——“一个水果店。”
“一个水果店”店面位置还行,位于交汇处,一般来说,人流量是大的。
这时漆黑成了天地主色,比起其他闭门的店,这间垂下的灯,温暖得像火源。
“秋秋,去把耗子牵出来遛遛。”易承把浸了水的湿布搭在水果栏上,朝屋内喊道。
秋秋扬起嗓子,欢喜回道:“好!”
很温馨,像个家……许桑直至走到门口,都还没完全清醒——或许久泡情绪之池里,尚头昏脑胀。
易承率先看到人,手上动作一停,笑问:“想买什么?”
对上他眼的那刻,蒙于眼前那层迷蒙散了个干净,许桑轻滞,没答。
易承也不急,把苹果盖好后,估摸着时间和他这身装束,打趣:“找不到家了?”
许桑在心里接话:“找得到。”
可,莫名的,到口却是:“嗯。”
易承轻挑眉,“啧。站这儿等我,或者,帮我遛遛猫?”
秋秋攥着一圈绳子走出来,那只黑炭一样的猫像个炸弹头,出来后就一顿横冲直撞,钻进货架的缝隙间,绳子都给绕成个“死结”。
秋秋人还矮,整个人也跟着钻进去,刨蚯蚓一样刨着尚有半臂之距的猫。
许桑:“……”
“哥哥!”灰头土脸出来的秋秋,看到许桑时眼睛一亮。
许桑朝她轻笑,“我来?”
“好!”秋秋把缠手腕上的绳一圈圈解下来,递给许桑,委屈说:“耗子一点也不乖,我每次都追不到。它跑太快了,比我哥跑得还快!”
易承听到尾句,不自在了:“秋秋,有这么宣传你哥的吗?”
闻言,许桑勾唇,勾过牵绳后,弯身去捞猫。
秋秋眨巴眨巴两下眼,“本来就是嘛。”
“得,得。”
易承应下,走到一旁收起挂包轻点钱,单独数出整两百的零钱后,就列账。
“哇!哥哥好厉害。”秋秋看着窝在脚边扑腾爪子的猫,伸手扒拉了两把,直乐呵,“耗子好乖。”
许桑蹲着,伸手轻抚猫毛,掌心擦过软塌塌的触感,加上暖暖的体感温度,瞬间有种被柔化了的错觉,他眉眼轻舒,问:“耗子?”
“我哥取的名字,难听死了,是不是?”秋秋吐了吐舌头。
“是。”许桑深表赞同。
“哪难听了。”易承忙完,绕了过来蹲下,手轻搭上许桑的肩,耳语:“同桌,抬头。”
“嗯?”许桑循着声源望去,左肩向后猝不及防撞上人的胸膛。
距离拉近的片刻,易承摁下了拍摄键。
身后多了实在,许桑不太习惯,“怎么了?”
“陈慢问我们到家没。”易承顺手把照片发群里,低头看了眼眯着眼睛怪享受的猫,把手机递给他,“看看,香着你没?”
就着这姿势,许桑轻顿,接过他的手机。
“五虎上将”里,陈慢是主力,赵鸿途是副手,吕丁是气氛组……杂七杂八甩了十几张图片,各种烤串炸串,还对应有菜名、口感评鉴。
点开语音,吕丁在输出:“嗯~香的嘞!新鲜出炉的烤牛肉串,外焦里嫩,香辣可口……”后半截全是他的“吧唧”声。
许桑轻笑。
秋秋在一旁逗着猫,翻来覆去挑猫下巴,听到吕丁的语音脑袋也跟着偏了,“哥!我饿了!”
“想吃什么?”易承问。
秋秋舔舔嘴周:“什么都想吃。”
“行,那你先把耗子带进去拴好。”易承从许桑手里抽过绳子递给秋秋,偏头问身旁的人,“同桌,要一起吗?”
许桑看向他,左肩处微微灼热,“可以吗?”
“当然。”易承低头看了眼群里新跳出来的消息。
【不识好人丁:欸,易哥,你俩在一起啊?】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你们注意安全啊!还有,许哥今天讲题辛苦了,易哥,你替我们好好照顾许哥!】
【不学习浑身难受:赞同,许哥辛苦了!】
易承轻笑,单手不好打字,于是点了语音,“行,保证把人‘伺候’好。”
第26章 第26章 【“乖,别逞能。”】……
检查了遍猫绳, 易承舒服得伸了个懒腰,由内向外关了灯,拿上钥匙锁好门, 朝许桑抬了抬下巴,“走?”
许桑上前,“走。”
秋秋晃了晃头,摇着她草草束起的马尾, 走在最前面,两脚乱踩着被漆黑割得支离破碎的影子, 欢喜得不要不要的。
易承提着些果蔬, 语气有些疲累道:“秋秋,来帮你哥提点东西!”
“不要。”秋秋一甩头发,拒绝得很有声,“没长手啊?”
“……”易承轻笑一声,“算了,算了。”
许桑淡淡看他一眼, “给我吧。”
易承回望,眉眼里染着的笑没及时褪去,看人时总带着一股温柔,尽管那像层错觉,附着在稍显冰寒的神情表层,“不用,我可以。”
“嗯。”
许桑应下,视线却未离他被塑料带子勒出痕有些发红的手心, 抿唇。
两秒后,他停了一步,从下主动提了那袋显然要重些的土豆等菜蔬, 玩笑:“乖,别逞能。”
他这一声,像夜色的化身,凉凉的……落在耳边,却叫人有些把持不住。
手上重量减半,易承“啧”了一声,目光擦过他眼,耳畔这声似回响了两遍,他有些语塞,几语几言只化成一声:“谢谢。”
许桑轻轻颔首。
“秋秋,开门。”
“好。”脖子上挂了根红绳,红绳中心系着把钥匙,秋秋从心口捞出钥匙,两脚后跟齐齐往上踮,脸跟着手用力,乍一看皱巴巴的,好容易才开了门。
易承先一步拍开了灯,放下东西后连忙接过许桑手中的,笑说:“辛苦了。”
许桑“嗯”了声,关上门后,弯身换鞋。
屋内布置得很简单,和店面一样,给人一种干净和温馨的感觉,单是看一眼,就觉得舒服。
许桑坐在沙发上,余光瞥见易承系上黑色围裙后就进了厨房。
而隔了两分钟,秋秋抱着本书从屋内走了出来,攥握铅笔的手,另支了个小拇指勾坐垫,小家伙两个茶几高,慢吞吞挪到沙发前,一屁股坐在坐垫上,摊开书,回头:“哥哥,你看不看电视?”
“现在吗?”许桑往旁边挪了些,给她留够空间。
“嗯。”秋秋把笔夹在数学练习题中,转了个向,圆嘟嘟的脸上,带着些狡黠,“有个台在播猪猪侠,还有超级飞侠,晚点还有熊出没……都超级好看。你看不看,我帮哥哥开电视!”
“……”
这算盘珠子都崩出来了。
许桑轻声,“不用。”
“啊……”眼里骤地暗了些,秋秋垂头,“好叭。”
屋内灯火还算通明,用来做作业,勉勉强强。
许桑随意点开一套题,打开备忘录做备用草稿纸后,便心无旁骛地算起来。
秋秋咬着笔帽,看着眼下一页密密麻麻的计算题,眉毛皱着,连着整张小脸都皱出不满来,时不时叹一句,“啊,好难。”
“难吗?”易承临时出来一趟接电话,挂断时,途径秋秋看了眼,不解:“秋秋,你这小脑瓜,是不是水装多了,满的动不了啊?”
秋秋拿笔戳了戳腮帮子,叹气。
“真是拿你没办法……去上个厕所,顺便排排脑子里的水。”易承朝她笑着,“相信你哥,出来就通畅了,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
“哥,这一听就不靠谱。”
话是这么说,但秋秋还是乐呵呵地起了身,把笔一撂,就朝卫生间冲去。
易承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脑子,难道是二胎,智商打五折?”
闻声,许桑轻笑,“半斤八两。”
易承看过去,微顿,笑着捂胸口,“同桌,扎心了啊。”
“……”许桑笑着转开视线。
刚好周末,进货食材足,易承想想干脆就做了火锅。
电磁锅煮好底料,就先加了部分进去…他站桌边,用香油和其他调料“打着碟”,弄到自己那份时,他唤道:“来吃!”
“好耶好耶!”秋秋长了飞毛腿一样,咻~地两下就窜了过来。
乖巧地两腿并拢坐下,抽出两根筷子就端坐如松,笑着,“哥,什么能吃了?”
“都能。”
秋秋动筷:“好!”
易承倒完香油,又加了些蚝油,凭手感添葱和香菜时,望了眼不知何时就晃到身边的人,没多想,顺口一句,“同桌,帮我解一下。”
“嗯?”许桑轻顿。
易承解释:“我手脏了。”
“好。”许桑视线向下,落在他被绳带勾出轮廓的腰上,看了两秒,他轻皱眉:“死结?”
“是吗?”易承九十度转动脑子,有些诧异地想往后看一眼,还没扭到极限,就被许桑徒手“扳”回去,他悻悻一笑,手背轻刮鼻尖,“可能没注意。”
许桑没再多言,低头细细将两条线的纹路看清后,轻车熟路地“掏”出一小节,而后便顺顺当当地解开剩下的。
后腰的绳松开时,围裙朝前膨了些,易承轻挑眉,“可以啊,这么快!”
“……”
许桑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后脑勺,刚想起脚落座,易承忽地转了身,痞里痞气地倚着桌沿,“顺便帮我脱一下。”
过分突然,许桑呼吸一滞,等他勾着唇弯身低头时,才滞后性地应道:“嗯。”
手指穿到他颈后,勾出绳带,许桑轻用力,往上越过他的头,而后将围裙交叠落在臂弯里,道:“好了。”
“谢了,同桌。”易承抬头,就着这矮了人近半个头的姿势,快然一笑。
笑得太他妈“漂亮”了。
许桑沉沉看了两秒,转身去将围裙搭到沙发上,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
一锅菜,底料并不辣,味道总体偏清淡。
秋秋胃口算不上大,顶多就“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吵着要吃时,那阵仗,想来干翻一连的人都不在话下;
到了吃,拳头大的碗没加满,人就吆喝着“饱了”。
这不,刨了半碗饭半碗肉几口菜,人就摸着肚子闹“撑死了”。
“哥,我吃饱了。”秋秋下了桌,说话间却眼巴巴地望着几步之遥的电视机。
易承没逗她,点头,“去看去看。”
“啊!好耶,谢谢哥!”秋秋压根没矜持住,闻声就欢腾成只四脚软皮青蛙,蹦得不但高,还四肢极尽伸展。
想来还有一分当淑女的骨肉执念,她蹦出二里地后,又缩回来,甜甜鞠了一躬,“哥,哥哥,你们慢慢吃。”
那头,电视里正放着首慵懒的主题曲。
这头,正菜才倒入。
易承收了秋秋的碗筷,取过双新筷子,估摸着菜肉的熟度,按时间分次序下了。
中央,电磁锅煮着,锅内滚滚拱出热气,朦胧了两对坐人的视线。
等肉时,易承摸出手机,翻到消息几乎99+的“五虎上将”里,不解:“聊什么这么能聊?”
许桑回道:“英语单词。”
“嗯?”易承点开屏幕,就见【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刷屏一样刷着看着就让人头大的英文单词。
而平日里闲话多余正话、只吐语气词都能给人淹死的【不识好人丁】,这回正经多了——当然,也没正经到哪儿去。
“引用”了单词,就开始深讲记忆方法。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logistics.】
【不识好人丁:后勤,物流。拆一下呗,傻缺。lo,谐音“落”,就是掉了丢了嘛;gist,你拼一下,像不像“急死他”,后面不管……想一下,弄丢东西能急死他,可不就是苦逼的外卖员,快递也一样,那不就是搞物流的。再延伸延伸,不就后勤服务嘛……】
易承挑眉,给人发了个“棒”。
整整齐齐的聊天结构被打破,陈慢懒得再全网扒生难词,虽然刚记得很爽……连忙插话。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易哥许哥,你们安全到家了吗?】
易承支起手机,将翻着热气起起伏伏的一锅定格,随手往上一扬,甩在群里。
懒得多余打字,精简:
【易承:在我家。】
也在看消息,许桑划到这句时,指尖微顿,错了些,点开上面的图片。
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锅里的丰盛与温暖,热气腾腾间,耸着人间烟火气。
他不自觉地勾了唇,手指轻滑,将在店面时意外拍的照片点了出来。
图片上,他眼里的错愣一览无余,而身侧几乎是紧贴着的人,笑得灿烂,如同夏阳,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
目光停留了近半分钟,他长按,点了“保存”。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我靠靠靠!易哥,背着我们吃什么好吃的呢?!】
【不识好人丁:是不是我们发的图片不够诱惑……就该精修加p,不得给你们香迷糊啊!】
【不学习浑身难受:晚上学习中,也想吃火锅,看得我……圆锥曲线都索然无味了。】
……
易承三言两语给群里的人怼回去,等群里重新溢满“英语单词”味儿,对许桑抬了抬下巴,“肉好了。”
“嗯。”许桑支出筷子,热气缭绕里,没看清夹了筷子什么,丢到碗里才发觉是鱼片。
还是刺儿蛮多那类。
他默了一秒,换了姿势:一手一根筷子,一根筷子端抵着鱼片,另一根则艰难剔着刺。
易承起身,绕到一侧将火调到最小,偏头时就见这么一幕,留意到他轻拧着的眉,没忍住笑了。
长得智商两百整,吃个鱼能蠢十倍。
回到座位时,他捞了两片鱼。
许桑吃完这片鱼,轻叹气,于是另夹了一大筷子,肉片土豆片都混杂其间。
刚落到碗里,对面的人忽的站起身。
火势小后,热气自然散了不少,他能清晰看到对面带笑的脸。
易承连着夹了两鱼片,熟络剔完刺后,向前倾身,“筷子干净的。”
许桑垂眸,看着支到面前,白花花的鱼片,呆滞了两秒,“嗯?”
“没刺。”易承往前挪了些,“手举累了,同桌。”
许桑眸中划过一道异样,没再犹豫,张嘴咬住了鱼片。
滑而嫩的鱼肉,滚进口腔的那刻,顺溜极了,想来裹了一圈蘸料,连着几重,香气绽在口腔里。
他微微仰头,和易承对视上,缓缓地,他道:“谢谢。”
第27章 第27章 【“你行吗?”】
一顿饭, 吃得还算快。
收碗时,许桑起身,“我来吧。”
“不用。”易承拒绝得很迅速, 把碗摞好后,却见他齐好筷子没有离开的意思,轻笑,“那, 我洗你清?”
许桑点头:“好。”
看着他的背影,易承轻声:
也是个不欠人的性子……
等许桑摆放碗筷时, 易承胡乱擦了把手, 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两分钟后,他勾过件外套,披上,对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的秋秋说道:“秋秋,我出去一趟,这集看完就睡, 听到没?”
“听到了。”秋秋转过脸,“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小时左右。”易承换上鞋,“怎么,怕鬼不敢睡啊?”
“才没有,我胆子大着呢,保证你回来的时候,睡得香香的。”秋秋傲然地抬着头。
易承应了声, “拭目以待。”
许桑关了厨房灯出来时,易承正倚着门口旁的墙,视线相接时, 那人微抬头,“同桌,我送你回家?”
脚步轻顿,他回道:“好。”
勾上书包,许桑跟上易承的步子。
下楼时,许桑留意到他新换上的有些破旧的外套,问:“有事啊?”
“嗯。”易承想了想,补充说,“杨叔刚打电话说,他一个朋友新进了一大批柚子,比批发价低几毛,加上跟人也熟,价低东西好,难得。老杨腰不行,我去帮忙搬货。”
“早上也是?”一般这类店,早上进货,现摆货,工作量不算轻。
易承顿了下,没隐瞒:“是。”
心头某些疑惑有了答案,许桑掩去心底情绪,扫了他一眼,“很急吗?”
“不急,老杨开车正过来。”易承见他神情不算放松,打趣:“放心,送你回家这点儿时间还是有的。”
他的视线过于热烈……许桑被烫到了般,生硬别开眼:“嗯。”
近凌晨时,许桑打开“Serendipity”,界面才刚刚明晰,就跳出封信来,像只心急的红屁股猴子——来信人:“借点儿光。”
点开内容前,他朝窗外看了眼。
若是估计的不错,对着的,楼层矮些的那家,恰是易承家。
窗帘依旧拉着,不过,撤开视线的前夕,边缘处,有细细碎碎的光漏出来。
想来人是到家了。
他心下一松,偏过头,读信。
“展信如晤。
最近有点儿忙,忙得团团转,比倒了个儿躺壳的王八还转得快,总晕头巴脑的。不过,挺实在,能清晰感觉到神经打架,还有,累到厉害松下来,那股舒服劲儿,过瘾!
怎么说,身边一帮‘马戏团’朋友?
你这混的,混哪儿去了……”
闲闲叨叨唠完,一封信也到了尽头,许桑静静看着尾部落下的四字:“借点儿光”。
会心一笑,起身拍开台灯,他坐到桌前,回信-
“不是,易哥怎么还没来?不应该啊。”吕丁往后回了几次头,最后问许桑,“这都第四节课了。”
许桑停笔,“他不是经常迟到?”
“嗯……我竟无力反驳。”
许桑低眼,手机一直放在抽屉里的,此刻他摁开,给人发了条消息。
吕丁动了动脑子,又有话说了,“请假的话,慢慢肯定会在黑板上标好,他那股为人民服务的劲儿,从没漏过人。没请假的话,呃,倒也正常。”
“……”这不纯纯废话。
隔了两秒,手里的手机轻震,许桑低眸。
耳边,吕丁还在大胆猜测:“我靠,易哥不会出事儿了吧?是不是被□□的绑了,或者,被老徐拉到办公室羞辱了一顿,或者,被白老母逮着骂了,或者——”
许桑听不下去了,难得打断人的话:“他没事。”
回忆了遍易承的回复:“感冒睡死了。”
他顿了一下,严谨:“也有事。”
“……许哥,你也是越来越幽默了。”
许桑轻顿,直觉身边没人,袖口稍展,他光明正大包着手机,把屏幕展示给他,“生病了。”
“那怎么不请假?”一秒没停就接了话,吕丁朝屏幕上看去。
许桑替人解释:“睡死了。”
“……”吕丁被这话噎得都不知道怎么回了,关键看到这他妈还是他易哥的原话,呆愣了两秒,才说:“有道理!”
“嗯。”许桑收回手机,正欲放抽屉里,手心又轻轻一震,他低眼。
【易承:这么想我?】
【易承:实在想的话可以来看看你易哥。】
他半个子儿的犹豫都没有,手机扔抽屉时,按了关机。
吕丁转过去时,瞳孔地震过似的,比高度散光的人眼还“支离破碎”。
“鸿途。”
“怎么了?”赵鸿途把眼镜摘下来,“你这声跟死了一样,怪瘆人的。”
“……”吕丁舔了两遍干涩的嘴唇,“不是,你不知道,刚我看许哥掏手机那套动作,大佬级别啊我靠,最离谱的是,我宁愿相信他是要给我一巴掌,都没有想过他会带手机……”
“你这,就是见少了,开放一点儿就好了。”赵鸿途劝导。
“哦,还有还有。”吕丁声音放小了些,“易哥许哥的聊天信息,你一句我一句,我靠,比我跟易哥聊一年的记录还多。”
“你又不是易哥女朋友,管那么多做什么?”赵鸿途擦完眼镜,戴上,又一本正经地埋头苦干物理压轴题。
“……”这一语中的,给吕丁都整失语了。
“什么女朋友?”陈慢捞到关键词,魂儿就被勾走了,“你跟人表白了?”
“表你个大头鬼啊。”吕丁“去去去”地挥手轰走人,“说易哥呢关我屁事……”
“易哥?”陈慢的反应比名字还慢,灵魂出窍了一样僵硬地转过去,把几个字串起来时,浑身抖了个激灵。
他脱口而出:“我靠?!”
偏偏这声充满了情绪,声音大了要掀了这栋教学楼似的。
“欸!逮到了!”纪律委员腾地站起来,“班长公然说脏话,文明分扣两分!大家以此为鉴啊!”
“……呃呵呵……”
一天下来,实话说,能学到的东西少的可怜。
许桑复盘一遍后,起身,单肩挎上包,他弯身将板凳推进去。
要迈出教室前,他轻顿,折返两步,伸手将某空桌上散着的几张试卷勾到手上。
手心忽地一震,许桑掏出手机。
【陈慢:许哥,问你个事儿呗。】
他单手打字:“问。”
【陈慢:易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啊?是我们学校的吗?年纪比他大还是小啊?网恋还是现实恋?地下情还是异地恋?】
“……”许桑瞧这一看就是早有酝酿的说辞,轻顿。
【陈慢:许哥,你放心跟我说,我的嘴,包严实的,比缝了线的嘴还要滴水不漏!】
【陈慢:许哥,能不能帮我问问易哥?我好奇得肠子都拧成麻花了……】
截图,没带人头像,只将这段话单独框选,而后,甩给了易承,许桑平静:“我问问。”
【陈慢:太他妈哥们儿了!许哥。】
摁灭手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街口。
许桑停在路灯下,看着几步之遥的“一个水果店”,今晚秋秋不在,易承裹着件外套,正蹲地上逗着那只猫。
丑名儿“耗子”那只。
白日用来提亮水果的灯被按灭,此时只是屋内一挂灯,光线被散了不少,打到易承身上时,柔和不少。
许桑停着看了有两分钟,才提步,走到店面口。
身前忽地罩下大片阴影,易承仰头,顺口:“要买什么?”
看清人时,他微顿,笑了下,“真想我了啊?”
如他所说,感冒了,说话时带着偏重的鼻音,与平日不同,尾声微微下垂,听着柔了很多。
许桑看着他,“送点作业。”
“……”易承起身,挑眉,“你来这一趟,病上加病啊。”
话落,他还是认命地接了这几张试卷,拿着翻看了两眼,放在一旁装好的水果袋里,“谢了。给你削个苹果?”
许桑看着他,两颊比平时要红润些,像是发过烧,默了两秒,他回答:“不用。”
“嗯,也行,下次吧。”易承话落,鼻头发痒,他连忙侧过身,手背掩面打了个喷嚏……
许桑轻皱眉,“生病了,没人替你活?”
说着,他脱下外套,虽不是什么冲锋衣,但学校的东西,胜在“大而实用”。
买时还特意加大一码,怕它洗两次缩个儿…
好在还新,宽大的校服套人身上刚刚好。
“谢了。”易承没扭捏着拒绝,回答他开始的问题,“戚姨最近身子不舒服,杨叔晚上回得早,我来守会儿,不碍事。”
虽不知“戚姨”“杨叔”具体是谁,但许桑能将其中关系理个大概……理完,他眉依旧没舒展,“一天都落不下?”
“嗯。”易承鼻音蛮重,说多了话,嗓音也哑了不少,“策略问题,小店不容易,常开才留得住客……”
许桑不傻,自然知道其中道理,没细问下去,转了话题,“今天怎么还没关店?”
像被灌了酒,问一句,易承毫无防备地答一句:“手没劲儿,收的慢。”
“坐着。”许桑伸脚勾来矮凳,手揽上他肩,“我来。”
脑袋浑得很,身体还烧烧的……易承听话坐下,虽慢了两秒,但还是反应过来了,问:“你行吗?”
许桑脚步一滞,低眼看他,“看你收过一次。”
“哦。”易承和板凳同时转了个向,有些迷瞪地看着他颀长的背影。
别说,收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耗子叫了两声,往他脚边蹭……易承皱了两下眉,附身一掌心把猫脑袋给压没了,实感地蹭着柔软,他脑袋发沉。
将猫牵走时,许桑垂眸看了眼易承,有些无奈,但下意识加快了些速度。
“能走吗?”一派收拾完,许桑立在他身前,倾身问。
易承缓了口气,身体虚飘虚飘的,他应道:“能。”
许桑看了眼他的状态,伸手勾过水果袋子,在他起身时,牵着人手腕,“没劲就靠着我。”
易承偏头,呼吸里尽是热气,眼前有些雾蒙蒙的,不过看久些,还是能看清眼前人,他迟缓地应了一声,“嗯。”
第28章 第28章 【像个傻子。】
站在门口时, 许桑道:“开门。”
易承懵了两秒,才回道:“哦。”
从裤兜里摸出钥匙,他弯腰往锁孔里戳了两次, 没戳进去,皱着眉把钥匙给了许桑,抱怨:“对不准。”
“……”
许桑从他手里捞过钥匙,手指相触时, 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他轻顿,接过钥匙开门。
“回床还是沙发?”
易承换好鞋, 默了两声, “床。”
“好。”许桑拉着他的手臂,承了他半个身子的力,将人半扶半推地带到房间,弯身,探了下他的额头:“这么烫?”
“是吗?”易承抬手,也跟着摸额头, 停了几秒,轻声:“没感觉。”
“……”许桑捏住他的手,果然,同样滚烫,“家里药箱在哪?”
“嗯,门口柜台里。”
“行。”许桑看着他,“先躺下吧。人都要烧熟了。”
易承听话:“好。”
许桑出了房间,手上似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 烫得离谱……
最近是有些降温,不过,至于这么严重?
他走到柜台, 取出药箱,根据记忆,辅以手机里搜到的医师建议,冲了包冲剂,又拿了两板颗粒药,回到房间时,目光恰好擦过挂在一旁土灰土灰的外套。
他忽地明白了。
走进房间时,人正缩在被子里,头朝里偏,呼吸略显沉重。
许桑轻搅药汤,手指贴着碗沿,感觉温度降了些后,轻拍人肩,“药喝了再睡。”
“嗯……”易承动作按了负倍速一样,将这话理解完都花了半分钟,转个身,虚晃晃地看着药汤,迟了几秒,冲剂的味道飘出来,扫了一圈嗅觉,他愣愣地应道:“好。”
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眼里,许桑有些无奈:
像个傻子。
“伺候”人喝完药,许桑将药碗丢到一旁,俯身,又探了一遍他额头。
还没退烧。
想着,他走到厨房,烧了壶热水,又进洗手间拿了个盆和帕子……将热水倒进盆子,帕子丢里面,热浪般的气雾一阵腾起。
许桑拧眉,忍着烫拧干帕子上的水,没多讲究地坐床沿,将折叠成小长条的帕子搭人额头上。
许是温度于易承而言有些突然,他颤着闷哼了声。
许桑伸手,撩开他额间的碎发,说道:“去医院吗?”
眼闭着,眉也皱着,易承含糊回答:“不喜欢……医院。”
许桑顿了两秒,将帕子翻了个面,又过了遍热水,重新搭上,问道:“除了秋秋,家里没人吗?”
易承慢腾腾地睁眼,摇头。
许桑叹了口气,“睡吧。”
来回换了四五次帕子,烧得滚开的水都温了,许桑才起身,将水倒了。
走到床边,他垂眼看了眼人,收回视线。
坐到沙发上时,他摸出手机,翻到刘姨电话号码,给人发了条短信。
【刘姨,明早不用做饭。】
久久没有看到回复,想来已经睡了。
窝在沙发上,睡得有些不舒服,凌晨时,许桑坐起来,口干舌燥。
干瞪了阳台两眼,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这身体是越来越矫情了,到点了都睡不着……
看了眼时间,许桑放轻脚步,倚着门框看了眼床上的人。
没开灯,看不清。
他走近,弯腰俯身,手背轻轻贴上他额头。
嗯?
怎么是冷的?
他皱眉,索性坐到床边,打开百度,搜“发烧退烧后,额头是凉的?”,一秒后,出了答案,豆大四个字——“正常现象”。
“啧。”许桑扣下手机,手翻了个面儿,向下贴了贴他脸侧和脖颈,感觉问题不大后,才绕着又挤到了沙发上。
得,这回不矫情了,倒头就睡!
清晨四点整,闹钟先生开始固定地蹦迪表演,又颤又震,在床头柜上精神极了。
易承侧身,一掌给“人”拍灭了。
烧过的身子,就跟过了热水的猪一样,老实了。
易承挣扎了将近两分钟,才勉强恢复行动力,软得像不存在的手脚,使不上劲儿……下个床,脚都不知道扭出多少个奇葩走位了。
嗓子也不得劲,有些发肿,洗漱时,吞咽两下针扎一样。
预备闹钟响起时,易承满床找手机,被子抖出花了,还没见到手机影子。
感个冒发个烧而已,眼耳口鼻舌死了一样,他妈集体罢工啊。
静音模式,震动第三遍时,易承在枕头旁摸到手机,划掉闹钟界面,提着的气都沉下去了。
不用看都知道时间,他草草换上衣服,把堆在衣柜里层的毛外套捞出去,又勾过书桌上的黑色棉口罩,想想还是没戴帽子。
吹点风好,不然脑细胞都给闷死了。
走到客厅,正要换鞋出去,忽见沙发上窝了个人。
易承眨了两下眼,昨夜片段化、倍速版的回忆慢慢回笼。
啧,不喝酒也跟断片了似的。
他走到沙发前,看人就搭了个外套,窝着睡得还挺憋屈,两条长腿蜷着。
时间还早,他轻拍人肩,耳语:“许桑?”
睡眠还算浅,不过醒不醒跟这点没有必然联系……许桑还没完全清醒,只知道有人喊他。
那人凑上来时,身体的热气都跟着渡过来,声音哑着,还不太清晰,擦过耳垂,发烫发痒,轻拧眉,他应了句:“嗯。”
“上我床上睡。”易承把口罩出气处捏紧了些。
等了半分钟,许桑坐了起来,静静看着他,“几点了?”
“早着呢。”易承退了一步,“你慢慢睡。”
许桑回答:“好。”
早上七点半,阳光亮了大片天。
易承伸了个懒腰,精力回了一半,三两步跨完一楼楼梯,开门时,把门上便签扯了下来。
边换鞋,边看。
“锅里有汤,能喝不能喝都喝了吧。”
没有署名,易承多看了两眼这字儿,微顿,将便签揣进兜里,站门口喊了声“秋秋,起床了!”就马不停蹄地跨进厨房,掀了锅盖。
透明盖上,蓄满了水汽。掀开时,铺面而来一股香气,带着泡菜的酸,他舀了半碗,看清佐料时,喝了一口。
汤喝着很暖,许是酸萝卜的味道很正……还有股不算浓烈的姜味,开始喝着有些辣嗓子,但两口之后,能感受到一种回过味的香。
落碗时,他靠着厨台,摸出手机,嘴角含笑,发了条消息。
【易承:同桌,酸萝卜汤,什么原理?】
发送完,他看到上面许桑昨天就发过来的截图,挑眉,点开。
“许哥,你昨晚偷牛去了?”吕丁转头四次,四次都看人趴着睡,好不容易逮着人抬了脑袋,一秒都没耽误,问:“困成这样?”
许桑看他一眼,“嗯。”
吕丁往前伸了半个脑袋,“就近原则能用在这儿?”
“……”许桑回答:“昨晚有人病了。”
“哦哦。”吕丁满足了疑惑求解的欲望后,就转过身去,亲眼看到陈慢一笔一划,在“病假”栏写下“易承”两个字,瞳孔一震,又转回来,“许哥,这个有人,不会就是易哥吧?”
许桑重新抽了张试卷,轻声:“嗯。”
“稀奇啊,易哥居然会请假!”吕丁感叹一句,又转了回去。
请假条,他亲写亲递的……
笔尖戳纸上,凝出个小墨珠,许桑提笔,继续写题。
“许哥,怎么样,问到没有?”才下课,陈慢就撅着屁股站到了过道,手肘想撑到桌子但没敢撑,就靠耐力支撑。
许桑停笔,淡声回答:“他没回。”
“没回?”陈慢别过头沉思,“这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说,还是——”
“陈慢!”
被天降的一声打断,陈慢到嘴的词都蒸发殆尽。
循到声源时,强硬支撑着的下半身更是歪头就拐的,抖了两下没撑住,往后一屁股坐地上,他还不忘笑着喊人:“老……老徐?”
“不走艺术生路线啊,怎么喊个人都有调。”徐富背着手,从高出几厘米的门槛上走下来,视觉上立马矮了一截,“快起来,作为班长,丢的是我的脸!”
屁股摔开花了一样。
陈慢捂着痛,起来:“哦。那您先巡着,我先回座位。”
“等等。”徐富拉了他一下,半昂着头:
“以后少打扰同学学习。下课时间十分钟二十分钟的,利用好了就是宝,知道吗?你看我每次来巡视,人许桑同学都是乖乖坐着在写题。知不知道,差距就在这里。要是你能这么沉下来,坐得定,年级前十,不在话下,听到没有!”
“听到了。”
陈慢赶紧应付完回了座位,轻声叹息:
还不如“杀”了前面一百号人来得快!
“嗯。”徐富知足地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视线从头到尾扫过亟待问斩似的垂下的脑袋们,最后满意地落在了身前,慈祥出声:“许桑,跟我来趟办公室。”
许桑转了圈笔,“好。”
“如何啊?来了有这么久,适应得怎么样了?”徐富翘上二郎腿,往后靠在椅背上,嘬了口热水。
许桑立得笔直:“挺好。”
“那就好,我——”
“我说了,我上的大学就是个211,还是个985哦,反正,不是985,就是211,就这文凭还不够啊?”
“我想——”
“毕业证?几十年前上的学,我毕业证早丢了!哪需要什么证明啊,我说上了就是上了。”
“我想问问——”
“你不信,去打大学电话,你就问,有没有我白晓莉这号人!一问不就知道了……哎哟,木鱼脑子啊,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哪记得大学叫什么名字,你反正查查就知道了……我学历保准在那儿的!”
话风过于密集,徐富开口三次都被打断,说着说着甚至上半身前倾了。
他看着许桑,扇蚊子一样摆手,“算了,咱去外面说。”
“好。”许桑余光瞥了眼。
白晓莉,正两手叉腰,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了手机一样怼着手机“开麦”。
“她啊,最近教师评级,偏偏学历上有点门槛。”两手不离保温杯,徐富将人带到走廊,迎着风说,“不过,都共事多少年了,谁不知道她是大专学历……”
许桑看着远处的树,默声。
“害,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徐富偏过头来,换了个厚重的语气,“之前我就看好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争气,一下就冲到年一了,这惊喜,大啊!”
许桑“嗯”了一声。
“对了,之前我没多考虑,就随便给你排了个座。”徐富犹豫了两下,才说:“易承那小子,影响到你学习没?”
第29章 第29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桑。”……
“你不用怕, 这儿没别的人,也传不到易承耳朵里。”徐富重重起势,略显吃力地轻轻落了一掌在许桑身上, “我们呢,就讲些掏心窝子的话。再说,你别看易承那小子气质上凶了点,但在我面前, 还是只乖兔子,多训他几句, 保准脑袋尾巴一起摇。”
“……”许桑被最后一句逗笑了。
真不知道, 要是让易承听到,他该是副什么表情。
“要是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有什么不满你也都跟我说,我去处理,保证训得那小子服服帖帖的。”徐富起范儿。
笑过了,许桑真诚回答:“没有意见, 挺满意的。”
“嗯,那就好,不过,说没有意见,这肯定是带了点修辞手法的,是不是?”
没给人回答的机会,徐富飞快接话,“但毕竟人无完人嘛。要实在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点, 想换座位我尽力给你调,这点我保证。只是,班上几十号人, 要是突然换个座位,对你对他影响都不好,我呢,自然是希望大家不生嫌隙,好好过完高三,你说呢?”
许桑回应:“在理。”
“明白就好。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人见得不少,易承呢,是挺特别的。人聪明,长得也是副不愁喜欢的样子……只是呢,少年嘛,还年轻,挑着担子只愿闷声,落不下面子喊一声累,正常。”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许桑算是明白了老徐的意图。
大概是,易承很好,让他别嫌弃这位子。
微风拂面,沾染上秋转冬的气息。
“行,我也就说这么多。你好好学习,切莫因为一些有的没的影响了学习。”徐富老练地收尾。
“好。”许桑收回无聊到看天的视线。
徐富欣慰地看着他,缓缓点了两下头。
应该还没过完嘴瘾,又或者说着说着更想说以至犯嘴瘾了,他仰头四十五度看天,沉思两分钟后,一咋呼,低头,“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许桑耐心:“您说。”
“下周周五,刚好是200天,两百天誓师大会,咱学校最有派头的活动。年级呢,让我派个人出来讲话,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合适。”徐富背过手,开吹:
“数学好,这是杀手锏;总分高,还跟后面学生拉得开,这点在之后的联考里很有优势;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天天巡楼道,耳屎堵满了都没堵住你的名字,这魅力相当可以!总不能誓师大会,逮个人上去讲,讲睡一操坝的人,那成什么话!”
许桑轻拧眉:这学校是没人了吗?
他平静回答:“我只当众念过检讨。”
“……”此话穿过耳屎堆传入耳膜,徐富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头、往后缩脖子,“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刚路过走廊,看到老徐在找那个新来的谈话。”土头土脸一男生,没发育完全,眼睛一大一小,眉毛一高一低,“老徐才一七五,矮了截没看到表情,只听到,讲了什么学习,还讲到什么两百天,那个叫,哦,对,誓师大会!”
“就这?”邓茂光脚后跟跺地,手指上下左右来回挑着下巴,皱眉。
“不然呢,我这是路过偷听,又不是专业刺客监听!”土脸男生情绪激动,“茂光哥,你也别怕,放心吧,新人,没那个胆子告老师的!”
“老子才没怕!”邓茂光坐在花坛上,仰头看了几眼过道上的两个人,跷起二郎腿,手指落在鼻侧,陷入深深的思考中。语气低沉,像地下水沟里飘出来的声音,“我天天放学去堵人,一次没堵到,你说他怎么这么能溜?”
“天天去?”土脸男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献上两根翘上天的粗眉,“但凡我追女生有这个毅力呢……”
“滚你爷爷孙的大舅奶!”邓茂光一脚给人踹上去,“我他妈性取向正常!”
土脸男往后一坐,“比喻一下,激动什么。”
“你妈的,那叫类比!”
“只念过检讨?”年级主任站起来,弓腰,“他原先什么学校,校风这么压抑!”
“我也是说——”徐富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不是,主任,您没睡醒呢?关校风哪门子事!顶多说明人学校校规严,说不定进校门先踏左脚就要念一次检讨!”
“……你这说的也不像是靠谱的啊。”
“哎呀,就那个意思。这孩子我观察了很久,话是少了点,但这正常嘛,又不是脸皮城墙厚的人,谁初来乍到,劈里啪啦一大堆,现在都流行什么,高冷人设;成绩也好,这是关键;还有,也不愁早恋的事。”
“早恋?就那张脸,能恋一花园了吧?”年级主任打断他。
“这就是你不下基层了。”徐富信誓旦旦,“我回回看他,回回写作业。我说,他跟学习天生一对,黏了胶水一样,谁都拆不散!”
年级主任皱眉,“下个基层,给你下成瘌□□了……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不说人话说什么话,您也是搞笑。”徐富哈哈笑了两声,“这年头不是兴什么cp吗?他俩cp名我都想好了,叫‘好好学习,天天向桑。’许桑的桑。”
“你妈逼的,这天老子跟你聊不下去了!”年级主任转身就走。
“欸!等等!”徐富连忙跑到门口,不紧不慢把步速龟速的人拉回来,“这都是我听同学们讲的……说真的,让不让许桑上台讲,只要你答应,我嘴皮子磨破也把人磨上讲台!”
年级主任腹部发力,哼了一声,“磨上去做检讨吗?!”
“哈哈哈……这是答应了?”
“不答应你磨的是我啊!老徐。”年级主任无奈摇摇头,“磨多了,要成针呐!”
站原地吹了阵风,许桑从兜里摸出手机——早上一直在睡,没留意。
他点开顶上的几条消息。
【易承:同桌,酸萝卜汤,什么原理?】
【易承:这些问题……】
【易承:前提不成立。】
前提?
回顾了遍问题,开头一句,貌似是“有没有……?”
许桑轻顿:这不也是个问题。哪来的前提?
没深想,他引了上面那句,回复。
【许桑:没原理,偏方。】
那头消息回的很快:“下课了?”
许桑简单回了个“嗯”,问:“在店里吗?”
【易承:在。】
【易承:充分利用你请的假。】
许桑勾唇轻笑,袖口偏长,只露出手指,他看了眼远方的风景。
秋阳明媚下的风景。
老徐带他出来的时候,距离上课两分钟;结束谈话时,距离下课十分钟。
一来一回聊到下课,许桑收了手机,回教室前先去了趟厕所。
走廊还没走到头,楼梯口响了声瘪嘴的口哨——真要用这声口哨,给婴儿提尿,那尿大概率都是断断续续的。
“新同学,又见面了。”邓茂光拽着出来,嘴里的口香糖嚼得死白。
许桑停步,纠正:“不新了。”
“……”口香糖黏住嘴了一样,邓茂光傻愣了几秒,干咳两声,“咳,同学!”
许桑静静看着他,不知道是今天阳光不错,还是刚跟某人聊过天,他心情挺好。
没直接转身离开,“有事?”
“之前不是让你放学等着吗?我他妈天天在后门等你,你胆子这么小,一次都不敢来啊!”邓茂光牛逼哄哄地上前一步,昂头甩头发。
后门?
许桑不爱瞎转悠,除非是在已经走丢的情况下……平时也是一条路能走通绝不另辟蹊径,听人这么一通问询,他挑眉,好奇道:“后门在哪?”
“……!”邓茂光半口冷气没抽上来,险些往后一仰,“你你,你不知道后门在哪?”
思考两分钟,他自己逻辑自洽,“哦,对啊,你才来。”
“那个,后门,就在操场旁边。操场围了大半圈铁丝网,没网的地方,是墙,有处长草了,那儿有个狗洞,不过不重要。草最稀疏的地方,有个门,那儿的保安,只守到晚自习下课,门就锁了。”他细心解释,“不过,之前我去配了把钥匙,能开。”
许桑“嗯”了一声,转身进厕所前,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谢——”邓茂光还没说完,听他这么一打岔,转眼,就只看到个背影,还是半个身子进厕所了的背影,“谢个簸箕啊!!”
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刚响。
白晓莉满脸困倦,把书摊平放在讲台上,长而重地深深呼出一口气,才道:“上课。”
“老师好!”
“嗯。”她有气无力,连说成口头禅的“同学们好”都省略了。
拉过门口放的板凳,放中间就坐下,扫视一圈,“这节课,自己把必背七十五篇拿出来背,哪篇不熟背哪篇,可以背出声音。课代表上来监督。”
教室里立马乱成一锅粥,一时间,听什么都有“之乎者也哉”那股味儿。
“白老母今天怎么这么颓啊,遇到老虎还是武松了?”
“你这,虚实结合,用得妙啊!”
“我听说,是最近教师评级,就跟咱们期末考试一样,焦虑焦虑很正常。”
“她也能评级?”
“催眠水平确实大师级!”
……
“许哥,你听说了吗?”吕丁转过头来,宣扬他刚听到的八卦。
许桑从数字堆里抬头,“听说了。”
“你……”吕丁话到嘴边急刹车,“以后你就是我吕丁的特级冷场机了。”
许桑无语地笑了,叹声:“神经。”
“言归正传。”吕丁招呼来赵鸿途,还裹挟了前面两座的人,百分之五十地克制住音量,“……我听说,白老母评级,纯靠熬资历……”
“不是,那她怎么教上理一班的?”赵鸿途问道。
“这个我知道。”陈慢举起半个手臂,“高一时,本来是黄黎老师带我们,但因为怀孕休假……要不然,她既教理一班,又教文科末班呢。而且,当初本来该黄老师接手带我们,但白老母说,不行,她辛辛苦苦培的果,功劳不能让人抢了……牛逼吧!”
许桑听了两耳朵便失去兴趣,继续看题。
即使是事实,但,也是挺掉价的八卦…
第30章 第30章 【“打字。”】
晚自习三节, 全是自习——高三年级任课老师集体开研讨会,各班都由班主任或是对应课的课代表代为管理。
“都安静啊,自己做作业, 改错或者做资料书,反正就查漏补缺什么的!”
陈慢主持了两分钟后,就由数学课代表上去坐讲台,守纪律。
自习进行到一半, 许桑收拾草稿纸时,想起陈慢那一堆提问, 便“废物利用”, 写了张纸条。精简言辞后,没落款,径直传给陈慢。
知道源头是许桑后,陈慢喜切切接过纸条。
想到又多了些谈欢的“底料”,手都激动得颤抖。
剥开纸条,他瞬间瞪圆了眼——“没有。”
多漂亮两字啊, 乍一看,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飘逸;细看,有血有肉,有筋有骨……
不过写的东西怎么能这么冰冷而凉薄呢!!
他垂下脑袋,左手绕到背后,朝许桑的方向比了个“OK”,便苦渣渣地继续补作业。
吕丁盯着他的手势,回头, 许桑正埋头学习……疑惑,“慢慢,what happened?”
陈慢唉声, 转过头来,“我还以为易哥谈恋爱了,结果没有。”
“哪来的错觉?”吕丁老成地拍他肩,忽然小声,“而且吧,我甚至有种感觉,易哥可能都不喜欢女生。”
数学课代表守在上面,形同虚设,下面的躁动嗡嗡的,越来越大。要是一声下课铃突然来打个岔,保准马上就能沸腾。
“啊?怎么说?”陈慢后背抵上他桌沿,耳朵极力往后凑。
“高一时,易哥不是在拾荒吗?”吕丁严肃,“一麻袋废品,一半都是情书……就这态度,能喜欢?”
“……”陈慢沉思后点头,“我操,好他妈有道理!”
吕丁骄傲地翘下巴,“那是!”
受此启发,陈慢连忙摸出手机,又给许桑发消息。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许哥,拜托拜托,我重新问一遍(双手合十)】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就说吕丁问的,易哥有男朋友了吗……】
只是,发完,他忽然觉得不太妥当,又着急忙慌地尽数撤回。
虽然说,从他细致入微面面俱到的观察看来,易哥对许桑确实不太一样。
平时跟他们仨说话,天天都像是新年,各种炸鞭炮……但对许桑,脾气那叫一个好!
但,尽管如此,好像还是过于冒昧了——包括上次问女朋友那个问题。
要不是顾念有吃过饭的交情……
想着,陈慢另外撕了张草稿纸,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中型道歉信。
信传到许桑手里时,下课铃刚好打响。
许桑顺手将纸条揣进兜里,前脚迈出教室,后脚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
两步拐到走廊尽头,许桑调小声音后接听。
“您好,请问您认识易承吗?”
“认识。”
“那太好了。是这样的……”
听完电话,许桑回了趟教室,脚步匆乱,单手抓上书包,拉链都没拉上,就又出了教室门。
毕竟教师集体开会算是件十年不遇的巧事,这会儿下课,平日里还要装上两分钟好学生的人,此刻也放飞自我,出去各种联谊外交探访。
教室出于半空状态,鲜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匆忙离开。
只有闲得cos向日葵、对着不存在的太阳三百六十度旋转脑袋的吕丁,瞥到许桑的身影,不解地问:“怎么上个厕所还要背书包?”
半沉浸在题海里的赵鸿途自然接上话,“当然是要学习啊!拉屎时,书包垫在大腿上,本子铺上面,不容易一凹一陷的,很好写字。”
“……牛逼啊!”吕丁转回来,“要是我的话,应该是拉不出来的时候,背上书包准备在厕所露宿一晚上慢慢拉吧!蹲一晚上,看谁耗得过谁!”
“你这么难拉?”赵鸿途皱眉,将思考几遍的题圈好,双手捧上,正准备找许桑疏解疏解。
结果转头,空空如也。
他僵住,“诶?许哥呢?”
“刚出去了。”吕丁补充一句,“背着书包出去的。”
“啊?为什么背书包啊?”赵鸿途又把书老老实实地捧回桌面。
吕丁翻了个白眼:“刚不问你吗?傻缺。”-
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临时跟陈慢发了个请假消息,许桑就近招了个出租车,报了地名后,多加了一句,“能尽量快些吗?”
司机脚下多给了些力,“能。”
“谢谢。”
“应该的。”司机瞪圆眼睛盯着路,嘴里倒是闲心打着岔,“不过你也别担心,这里离得近,就十分钟,很快就到了。”
“嗯。”许桑偏头看着窗外,沿途有零散的灯光,连同路灯,勉强将前路照得亮堂。
司机给足油门,透过内后视镜看了眼人,说道:
“我跑十几年车了。近些年呢,清晰地感觉到,去医院的人越来越多,我这车里啊,最不稀奇的就是眼泪……然后,一是为我,二是积点福嘛,就去庙里求了个福,挂在这儿的,你多看两眼,定能保你也保挂念的人平安的。”
许桑偏头,看向前座,那儿垂着一条红色福袋。
福袋鼓囊囊的,红色打底,金丝勾线——实在地落着两字:“平安。”
会意后,许桑紧绷的心情有片刻松弛,回道:“借您吉言。”
“会平安的。”司机中气十足,说起话来声音大,给人一种踏实感,“算命的说我命好福气大,我专门把运势转了些进福袋……反正,坐过我车的,保准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虽然这些话扯了八百里的淡,但许桑还是笑了。
方才那通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易承晕倒了,送他的人送是送了,但刚提到钱人就先跑了。护士按通话顺序,连着打了四五个都被匆匆挂断……
许桑不禁皱眉,走到导诊台时,甚至都没发觉自己嗓音带着燥意:“请问,易承在哪个病房?”
护士看着他的脸,眼里滑过一丝惊艳,怔了两秒才回道:“哦?你是刚刚接电话的家属吗?”
没顾着纠正“家属”这个字眼,许桑应道:“是。他在哪个病房?”
“小晨,人来了!”护士连忙招呼来对面那位,并说,“小晨带您过去。”
“好。”
到病房时,许桑先看了眼易承的情况。
蓝白色惨淡的棉被将身子捂得严实,露出的脸,血色淡,面色偏苍白。
“他情况还好,就是重感冒,加上过度劳累,身体短时间没受住导致的晕倒。不过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小晨在一旁说着,顺便把易承的手机递给他。
许桑接过,“谢谢。”
顿了两秒,忽地想起易承那晚说的“不喜欢医院”,他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等他醒了,随时都可以。医生开的药,按时吃;平时多注意休息……”
听完一长串,许桑头回没有太过不耐烦,把用药什么的记好后,问:“还有吗?”
“还有,”小晨看了眼许桑,又看了眼床上的易承,忽而笑着回道:“生病了得有人陪着。多陪伴,多守护,心理情绪上会好些,心情上好了身体自然恢复得快。”
“好。”许桑记下关键点:“谢谢。”
循着护士交完相关费用,许桑坐床边,才算完三四个题,床上的人便醒了。
易承睁开眼时,人还是懵的,偏偏破嗓子跟噶了一样,说不出话,他像个哑巴,怔怔打量周边环境。
目光扫到许桑时,他微愣,静静看着他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没忍住,清了清嗓子。
闻声,许桑从题里抽出注意力,看向他,但貌似灵魂还没完全脱“身”,他开口一句,“根号五。”
“……”易承半撑起来的手臂都软了些力,没支住又摔回床上。
许桑也顿了下,起身,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语气平淡:“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易承身体乏力,懒得起来,只朝他勾了勾手。
“嗯?”不解但遵守,许桑走过去,俯身,“你说。”
应该是长时间没说话或者吃了什么刺激性东西,又或者单纯是重感冒的某一症状……易承实打实地说不出话,只勉强用气音,出声:“扶我。”
“……”耳边除了热气就是热气,连着品了三四回,许桑才勉强听明白他的意思,无奈轻笑,“好。”
将人扶起来时,易承又攀着他耳朵说话。
“……”惯的他!
许桑听到一半,就退了半步,将床边放着的手机扔他怀里,“打字。”
易承微微一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时,灵活给手机翻了个面儿,半晌,他勾唇一笑,这才点开聊天框。
兜里有轻声震动,许桑摸出手机,看消息。
【易承:你怎么在这?】
许桑回复:“你觉得呢?”
【易承:谢谢。】
许桑看着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等了半天没看到消息,抬眸看人,就见易承笑着。
像个二傻子。
另等了两分钟,许桑没了耐心,问:“要回家还是就住这?点头回家,摇头住这。”
易承片刻没纠结,重重地连点了三次头。
“行。”许桑走到旁边,取过旁边挂着的衣服,扔给他,说道:“先换衣服。”
易承“嗯”了一声。
两分钟后,许桑背对着他,问:“还没好?”
闻声,易承提上裤子,坐回床上,艰难打字:“好了。”
紧接着,消息又跳进来。
【易承:我去趟厕所。】
许桑转身看他一眼,“需要帮忙吗?”
这话跟刺儿一样,易承给气笑了,说不了话噼里啪啦一通打字:“我他妈又没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