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玉罗迈着碎步子,手里还端着攒红掐丝的盘子,顾不上瓜果摇摇欲坠,一手推开了院子大门,又等不及掀开了内室的丝帘,撞到墙上叮咚作响。
冯照拖着下巴想事儿,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眉毛皱地像没拧开的巾帕。
玉罗粗粗喘着气,把盘子往桌上一置,“我去给女郎催厨房的冰镇瓜果,她们磨叽了好一会儿,我就在那儿等着。结果回来的时候路过西侧门,瞧见门房在跟人整治什么,本来没想管,可隐约之间听见说什么冯大娘子,我就走近去听。谁知道听见了什么崔郎君,我怕出了什么事,也不敢贸然出头,只好匆忙回来问女郎了。”
崔郎君?崔道安?
他有什么事儿?
难道是知道了她与陛下的瓜葛?
不对啊,陛下那日虽驾临代北牧场,但圣驾所至,众人只知他来巡察,面见何人,所见何事怎么会有人知晓。
陛下身边百余内卫层层环绕,将周遭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一只鸟也飞不进去。至少她见到他时,身边也无牧场的官人在侧。
再者,若是他知道了她与陛下的纠葛,恐怕立时远离她八百丈还差不多,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找上门来。
不过眼下也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她必须亲自去看看,定不能让他们在门口闹大,否则如今叫她头疼的局面更要雪上加霜。
穿过高墙层院,她一路疾走到了西侧门边,果然有几人正在争执。
原来自上回她归家以后,父亲严令她不许再出门,也不许再有外人找她,门房的下仆自然不敢再通传。
而与那门房争执的小郎君,冯照也是见过的,的确是在崔道安身边伺候的那个白脸僮仆。
玉罗见了,凝神一看,却不是她方才所见的人。
依冯照所见,恐怕是方才只随便打发了个家僮来传话,见传话不成又派了近身的人来。只是贴身的僮仆都来了,崔道安岂非也来了?
她赶紧前去制止。
门房几人见大娘子来了,既是松了口气,又很快提起了一颗心。松的是这难缠的客人总算能走了,提的心确是大娘子又要出府可怎么办,脸上顿时五彩纷呈。
那僮仆见着女郎简直眼睛一亮,“冯大娘子!”硬是从好几双拦着他的胳膊中伸出手来挥舞。
冯照沉声问:“找我什么事?”
僮仆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气馁,只赶紧说了自己要传的话,“我家郎君就在街角的马车上等着,他有话要跟女郎说。”
玉罗没个好气,“他要见人怎么自己不来,还要我家女郎去找他?”
僮仆哭着脸道:“我家郎君现在还不能起身走动呢,今日都是我们扶着上马车的。”
玉罗顿时傻眼了,只是在心里悄悄嘀咕,那也没摔倒哪儿吧……怎么就不能动了……
几个门房见女郎所有所思,真有想去的意思,又哭丧着脸,架起来要拦的架势。
冯照叹了口气,“我不为难你们,既然他说街角那就街角,多一步我就不走了。你们过来几个人跟在我后面,再跟着我回来。这样行了吧。”
几个门房互相对对眼,神色踌躇,犹犹豫豫的还是点头了。
就这短短的路,应当不算出府了吧?
于是众人跟在身后,便看到冯照一人当先抓住绥绳,脚踩上车辕,那僮仆没赶上递绥绳,生怕落了恭敬,又毕恭毕敬地轻扶住女郎的胳膊,递到了车轼上。
掀开门帘,马车上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崔慎是坐着的。她还以为他躺在马车里,就像那日在营房中躺在床上一样。
崔慎见她上来自然喜不自胜,“冯娘子!”见她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神色不由黯然,“叫冯娘子见笑了,我那日实在……懦弱。”说罢又抬抬手,看向她,“但我如今已经大好了。”
冯照不动声色,忽然伸手袭向他的腿。
“啊——”崔慎轻叫了声,又忽然停住。
冯照收回手,“崔郎君不必逞强,也不必为被救而羞耻,人非钢筋铁骨,受伤不是常事吗?”
崔慎一愣,顿在那里。
这时外面一阵风吹过来,方才掀起的轿帘又轻轻落下来。
冯照探过身去又将它掀起来,又回去坐下。
是她的错觉吗?方才黑暗中好像看见崔道安的脸上似乎在又哭又笑。不过适时亮光进来,刺得里面透亮,好像是她花了眼。
只听见他轻叹了一声,轻得要烟消云散一般,“女郎高义,我所不及也。”
她看向她,崔慎面上带笑,“我心悦女郎,女郎定然知道。”
冯照当然知道,不过他今日这么挑明了说,要她怎么回才好。
她兀自思索着怎么拒绝这样一个伤患,又听见他说:“我也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顿了顿,毫不躲闪地看她,“女郎身边定然有许多才貌双全的郎君相求,我愿做其中一人供女郎择选。”
冯照这下是真惊住了,现如今还有这么自甘下风的郎君吗?
崔慎见她神情讶异,却不见有心动之迹,心中有些黯然,却并不气馁,“也许如今女郎心有所属,但我待女郎之心世无可比。”
他面带羞赧,轻声说道:“七宝池中有三千莲花,就算两千九百九十九朵都往生了,最后一朵也会留下来,等着菩萨只见他一个。”
据闻西天极乐中有一座七宝池,池中莲花三千朵,去往极乐世界的人都经由莲花化生,不能化生的将由菩萨点化,再入一次轮回。
冯照抚着额角,哭笑不得,她的确曾入佛寺,可又不是做了尼姑,怎么就成菩萨了。他怎么像刚破壳的小鸡,见着谁挡在他前面,都像是认定的母鸡似的。
“崔郎君,你这嘴怎么长的?”
崔慎见她不信,忙不迭动了动身体,俯身前倾要表明真心,“我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冯照比了个手势,又朝门外看了一眼,“打住,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家的仆人眼睛就要把我盯出个洞来了。”
她回头看着这个痴郎君,笑叹一声,“多谢崔郎君的厚爱,但我恐怕无福消受了,我下回出府还不知是猴年马月呢。”
崔慎还要说什么,她却已经扶着门框跳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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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车外传来一声,“崔郎君,后会有期。”
车内恢复了一片寂静。
半晌,方才那吵架的僮仆慢慢进来车内,跪坐在地,“郎君,依您所托,已办妥。”
“——咚!”
那僮仆被一脚踢翻撞倒在车壁上,“谁叫你碰她的。”
僮仆忙不迭爬起来,“奴知罪!”
**********
这日代城刚刚迎来一场大雨,天色暗沉,仍有阴云拢在上空。冯照跟着父亲上了进宫的马车。
宫中有令,哪怕是下刀子也得去,更何况这还是他们求来的机会。
“到了太和殿,你先向太后请罪,就说自己的病已经好了,想要进宫侍奉太后。”冯宽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仔细叮嘱她。
冯照耷拉着脸点了点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告诉你,屈居人下可容不得你摆脸子,是我们求人,不是人求我们。你这样以后还有的罪受。”
冯照当然知道,可她就是不快。早知道后面惹出这许多事来,她当初就不该撩拨人,但想想自己的性子是改不了的,于是又揪着自己的头发不说话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再次走进了殿中。
冯照低着头,自然也看不见太后从座上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只听到太后问她:“阿照的病好了?”
冯照小心回话,“回殿下,去岁已经大好了。”
太后点点头,“是么,那就好。”又说道:“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身上留了疤总归是不大好的。”
冯照提着心,“幸得殿下垂爱,在寺中修养得当,如今身上也不曾留下什么遗症。”
冯宽这时候适时插话,“她就是太过顽皮,不过殿下教导后她的性子都沉稳了不少。”
“父亲说的是,我从前太过任性,叫父亲为我操了不少心,如今一番大病,也叫我想明白了许多,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耍小性子了。”冯照耐着性子说道。
太后听了,终于漏出一丝笑意来,“小孩子么,哪有不耍性子的,知道改了就好。”
冯宽此时给冯照使了个眼色,冯照见状立刻起身。
太后佯装没看见他们的眉眼官司,只慢条斯理地搅着自己的茶,等着他们说话。
冯宽略一沉吟,“阿照性情粗野,我这么久也拗不过来,想来想去便想斗胆请殿下教导,就让她在身边服侍一段时日,也好改改性子。”
上回罚这个侄女入寺,兄长求情她也没应,想想也是在尼寺里待了不少时日,苦头也吃够了。这次特意带着过来想必也是求得一个安心,她的气也消了,乐得做这个人情。于是便也点了头。
见太后终于答应,似乎不打算追究前事,父女二人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冯宽走后,徒留冯照一人留在太和殿中,面对着满宫一动不动,静如顽石的宫娥内侍,还有一尊殿中的大佛,她该如何是好?
她又要如何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见到陛下?
冯照抬头看着四方天空,真想长叹一声,阿耶,你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