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宁君昊觉得自己跟摇尾乞……
“嗯?”
应真正在想别的事,没注意宁君昊说什么,停下手里的动作,从镜子里看着他。
宁君昊把女儿在车里气得哇哇大哭的事跟她说了,他了解应真,她的心肠特别软,听完肯定会心疼女儿。
应真确实心疼了一瞬,但很快面色转淡:“可能是之前我满心满眼全是她,把她看得太重了,让她以为我人生最大的使命职责就是给她当妈。”
说到这,应真顿了顿,跟女儿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来,那些感受是实实在在的,她无法欺骗自己。
她叹了口气:“小孩子一样‘远香近臭’。先前我全身心扑在她身上,她也没有多尊重我。现在我稍微把母亲的责任放一放,不像以前那样过于关注她,她又开始受不了了。人性就是这样。”
宁君昊以为能从应真嘴里听到很多心疼女儿的话,没想到她从神色到话语都很冷淡。
这样的应真让他感觉陌生,然然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唯一的孩子,是他们俩爱情和婚姻的见证。她的淡漠让他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还不至于上升到人性的地步吧。”
应真放下手里的美容仪,抬眸看着他,他眼里的不悦呼出欲出。
墙是存在的。这些日子,在面对中年的宁君昊时,应真始终感觉有道无情的墙挡在他们中间,让他们的夫妻关系止步于此。
也许四十岁的应真,在碰了无数壁后,不想再走近了。
结婚已经十五年的夫妻,仍然还是很难相互理解,就像宁君昊很难理解她和然然之间的关系。
应真垂下眼眸,拿起梳子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你忘了她怎么当我面说我‘greentea’的?做女儿的可以这么说妈妈?”
宁君昊噎住,他没想到应真还记得这事。
今天跟穗穗见了一面,应真的心情很复杂。站在她的角度,她替四十岁的自己不值,全心全意地付出,收获了一个并不尊重自己的女儿。
但今天看到穗穗,应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穗穗有天然的亲近感。对女儿却没有,和女儿之间的记忆像是后天植入的。
站在女儿角度,原本发自内心爱她的母亲,芯子里换了人,这对她好像也是件残忍的事。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别藏着掖着,说开来好。
“我觉得我去宁市之前还是跟然然说清楚。也不用说那么多,就说上次交通事故我缺失了部分记忆,根本想不起来有她这个女儿。这些日子我只是在努力扮演她妈妈。那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她觉得我好像换了一个人的地方,不是我在冷落她,和她搞什么冷战,是我芯子就变了。从心理层面上来说,我根本不是她妈妈。她那么聪明,这么跟她说,她也许需要一些时间接受,但肯定不会那么难受了。”
这是应真第二次提出要跟女儿坦白,宁君昊还是不同意:“你说完就直接去宁市拍戏,把女儿扔在北市几个月。她才十几岁,你让她一个人消化这种事?这事不是说出来就完了。你不能老把自己从她母亲的身份里抽离出来。你现在就是四十岁的应真,是她的妈妈。你再不想接受,这也是事实。”
应真承认他说的对。但承认和接受是两码事。
她累了,不想再多说,只道:“那等我拍完戏再找个时间跟她说吧。”
宁君昊看到她眉眼间的疲惫,意识到自己好像逼她太紧了,弯下腰从后面抱住她,语气软了下来:“老婆,再多给自己和女儿一点时间。就像你想出去拍戏,还让秦毅投资你们,我再不乐意,现在不也只能点头同意吗?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当妈当老婆累了,所以我给你三个月时间,拍完你再回来继续当宁太太……”
应真被他的话气笑了:“什么叫你同意了?宁君昊,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公司那些给你打工的员工。我连出去拍戏的自由都没有?还得你批准?”
宁君昊今晚真的不想再睡书房,他迈开腿和她挤在一张化妆凳上,将她抱在怀里,嘴上说着些软话:“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和女儿都离不开你吗?今天你就陪穗穗吃了个晚饭,她就难受得不得了。还有我,你不知道我今天回来,看到家里没人等我是什么心情。”
“又来这一套!”
应真发现自己好像能看出宁君昊的套路了,气呼呼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这装可怜了。”
身后男人没说话,将头靠在她颈间,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她身上。很快颈间传来轻微刺痛和濡湿的感觉,应真发现他竟然在咬自己,她气得又用力给了他一击。
宁君昊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头抬起来,捂着被她撞到的地方,脸上流出一丝痛苦神情:“我哪里装可怜了?我是真可怜。今天开了八个小时的会,开完会带女儿吃了顿工作餐。因为我不想让你签婚内财产约定协议,还跟投行的人吵了一架。难道你不应该安慰安慰我吗?”
果然应真还是那个应真,看到他确实一脸疲色,板着的脸软化下来:“婚内财产协议怎么了?我上次不是说了让你拿回来给我签吗?”
宁君昊不吭声了,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半晌才开口道:“老婆,你幸好是嫁给了我。如果是嫁给别的男人,被人怎么坑的都不知道。”
应真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我想不出来除了你,还会有谁坑我。”
她转身仰头看着他,有些困惑的表情。宁君昊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又好想咬她一口,他忍住了,把成立家族信托的事跟她说了。
“这样万一以后要是奇技没干好,你老公我破产了,你和女儿的生活不会受影响。”
看到应真那双温柔的眼眸怔怔地看着自己,宁君昊忙补充道:“我是说万一,目前公司在我的管理下,干不好的可能性很低。不过把你们安顿好了,我才能更放手地去干。”
应真知道把公司干到上市是宁君昊的梦想。从他们谈恋爱开始,这个词就时不时出现在他口中。她当然是支持他的,于是点头道:“行吧。什么时候需要我签字,你告诉我。”
她连信托的具体细则都没问,宁君昊颇有些不是滋味。有种想在老婆面前显摆一下,但老婆并没有当回事的感觉。
他想到前阵子应真跟他赌气时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很不舒服:“老婆,你不要再说你不是四十岁应真这种话了。也不要说这么多年,不是你的功劳这种话。现在,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应真“嗯”了一声:“我知道。我确实没有资格替她说什么。”
说到这,她瞪着眼睛看着他:“所以你那个信托方案好好弄,不要亏待我,不然我可不会签字的……”
话还没说完,应真感觉自己大腿好像碰到了什么,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宁君昊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嘴角含笑,正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要多露骨有多露骨。
应真脸上一热,用力拍了他一把,“我在跟你说正事哎!你脑子在想什么!”
宁君昊只觉眼前女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无一不合自己心意,这会只想把人搂在怀里狠狠欺负,但无奈她怕冷得紧,穿着厚厚的睡袍,把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只能一把将人薅进怀里,去扯她腰间的带子。应真刚才脱下裕巾,随便套了件睡袍在身上,她里面什么也没穿,胸口瞬间一阵冰凉。
“你干什么!”她想把睡袍重新拢上,但宁君昊的力气实在太大,鼻尖蹭了过来,又咬住了她。应真痛得“嘶”的一声,用力捶了他几下:“你属狗的?!”
说实话,宁君昊觉得自己跟摇尾乞爱的狗也没么区别,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只在她面前这样,
跟老婆腻了这么久,终于贴上了,这会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了,“老婆,给我好不好?我想要。”
应真真的招架不住这个老男人,脸皮比年轻的时候厚太多太多。她一边捶他,一边道:“不行!我不想!我现在还在生你的气!”
宁君昊贴在峦间的头终于抬起来,眼神迷离,眼尾泛红,一脸的意犹未尽。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贴在应真耳边,喘着粗气道:“你是不是要我跟黄书韵,还有余姐打电话道歉,才能消气?我现在就打……”
说完,他真的在通讯录找黄书韵的电话拨了过去。应真受不了他这副精虫上脑的模样,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宁君昊,你几岁了?!能不能别幼稚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书韵晚上要搞创作,你不要打搅她!要打,你明天再打……”
宁君昊将她抢过去的手机扔到一旁,把人从凳子上抱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眸未从她脸上挪开分毫,“不行。你今晚必须给我。从内蒙回来就不让我碰,我难受好几天了。这几天睡书房,一想到你,我就……”
应真整个人快红成了虾,这男人真的越老越不正经。
宁君昊还不放过她,在她耳边低声喘息道:“你没看见吗?这几天书房纸篓垃圾都是我自己带下去的。里面全是我想你的证据。”
应真受不了他满嘴骚话,用力踹了他一脚,然后下一秒被他扔到床上,一把捏住了脚踝。
刚被他扔到一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应真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求他:“肯定是书韵打回来了。你赶紧接一下!”
宁君昊才刚找到一点状态,就被人打断,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是黄书韵。他没舍得出来,撑着身子接通电话,跟那头寒喧了几句,说了些抱歉的话,解释了他为什么不想应真去拍戏。那头黄书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宁君昊笑着回道:“感谢黄导的理解。我把老婆借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得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这一晚,宁君昊软硬兼施,手段用尽,总算暂时结束了和老婆的冷战。
事后,老婆还不肯放过他,非要他起来帮她调试从品牌那借来的VR游戏弓,说明天轮到她搞妈妈课堂,她才不要讲什么正儿八经的课,要带去女儿学校和那帮小孩一起玩。
宁君昊只能从床上爬起来,陪着老婆到游戏室又玩了一个小时的VR游戏。
面对精力旺盛的老婆,宁君昊再累也只能打起精神陪着她玩。
*
应真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听了宁君昊一番话后,多少对女儿存了些歉意。
她在想,自己可能确实对女儿关心不够。或许她可以在跟穗穗吃饭前,先给女儿打个电话,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作为家里的长女,应真从小被父母教育得凡事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似乎只有先做好了自己那份,才有资格去指责别人。无论如何,在跟女儿的相处当中,她作为成年人,的确应该是想得更周全的那一方。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起床了,给女儿煮了她亲手包的鲜虾小馄饨,还煎了蛋饼,准备了酸奶水果碗,
宁颐然早上起来眼睛还是肿的,昨天晚上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跟晋扬抱怨了一通,结果他完全不能理解她,她就更生气了。
虽然生气,但她并不想让妈妈看出来她哭过,显得好像她有多在意她去跟表姐吃饭一样。所以,她在浴室里多磨蹭了几分钟,把沾着冷水的毛巾敷在眼睛上,直到眼睛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才从卧室里出。
走进餐厅,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妈妈不在,应该是去健身室跑步了。
宁颐然一眼看出来,今天不是预制早餐。妈妈包的馄饨比外面买的饱满好看。蛋饼做起来麻烦,有时候她想吃,时间不够妈妈来不及做,今天却给她做了。
哼!妈妈肯定是觉得自己昨天太过份了,所以早上亲手做早餐弥补她。宁颐然崩着小脸,连吞了几颗馄饨下肚,空荡荡胃终于被抚慰到了,眉头跟着舒展了些。
早餐吃到一半,爸爸也起床了,坐下来一边吃早餐一边道:“我今天跟你一起出门。先送你去学校,再回公司。”
爸爸左手轻叩着桌面,看上去心情不错。宁颐然有些不高兴,昨天她委屈地哭的时候,爸爸安慰她,说妈妈做得确实欠考虑。一觉醒来,爸爸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有她一个人生气。
宁颐然“哦”了一声,不想理爸爸了。
等她快吃光了,妈妈终于健完身上来了,一只手拎着两把弓,一只手拎着个袋子。
那个袋子她认得,是一个很有名的VR品牌。
宁颐然不由犯起嘀咕,妈妈最反感电子产品了,平时看到她多用了一会手机就唠叨个没完,竟然弄了个VR眼镜回来?
难不成……妈妈知道她生气了,买这个回来哄她?宁颐然好奇得要死,但又不想主动跟妈妈说话,憋得难受。结果妈妈自己开口了:“今天上午我要拍个VR品牌的软广。我找他们借了两个样品过来,我先熟悉一下,拍完视频后,下午带到你们学校。正好妈妈课堂,大家可以一起玩玩。” ???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VR眼镜刚流行起来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爸爸偷偷给她买了一台,被妈妈知道后,跟爸爸吵了一架。
妈妈对电子产品深恶痛绝,总担心影响她视力。
从小到大,妈妈一会担心她长不高,一会担心她口呼吸。稍微长大一点,又担心她牙齿不整齐,眼睛近视,反正就是焦虑个没完。
因为担心她近视,不仅限制她看平板的时间,还不准她玩VR游戏,每天陪着她到户外去晒太阳,说对眼睛好。后来那VR眼镜坏了,妈妈也不准爸爸给她买新的了。
宁颐然忍不住开口道:“妈妈课堂,你就让我们玩VR游戏啊?”
应真:“对啊,都上了一天课了,肯定没几个想听课的,还不如一起玩游戏放松放松。这个我试过了,跟真的弓箭没什么区别,还更安全,更容易上手。到时候我教你们几个标准动作,然后你们自个玩,我给你们当裁判就行了。”
她说完,发现女儿正用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愣了愣:“玩游戏不行啊?非得上课才行?”
宁颐然摇头,抿唇道:“没人规定妈妈课堂必须上课。你觉得行就行。”
应真松了口气:“那就好。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对吧?”
宁颐然:“嗯。下午三点半在艺术楼三楼的练功房。”
原本打定主意不跟妈妈说话的,没想到又被个破VR眼镜搞破了功。
宁颐然有些丧气,对爸爸道:“爸,我吃饱了。什么时候走?”
一抬眼看到妈妈站在爸爸身后,手搭在他椅背上,拍了拍他的肩,“下午妈妈课堂结束,我开车带女儿一起回家。你别让小李接了。”
爸爸在看手机,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捏了担妈妈放在他肩上的手。
宁颐然受不了了,原来一觉醒来,只有她一个人生气,爸爸妈妈都像没事人一样!
她心里堵得更难受了,背着书包,跟着爸爸出门,一屁股坐在汽车后座上。
宁君昊从后视镜看了女儿一眼,淡淡道:“我昨天晚上跟妈妈聊过了。她也觉得应该先打个电话关心下你有没有吃晚饭。”
宁颐然哼了一声,把头扭向窗外,谁都不想理。
女儿的态度让宁君昊很不快,眉头皱了起来:“宁颐然,我和你妈妈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生闷气除了让自己难受,不解决任何问题。也就是你妈妈爱你,看你生闷气,会哄你……”
宁颐然撅着嘴:“知道了。”
语气倒底缓和下来。
……
一到学校,宁颐然就被文艺委员易梦楠催要PPT:“下午妈妈课堂你妈妈主讲,PPT还没给我,你不会忘了吧?
宁颐然:“我没忘。我妈是实践课,没有PPT。到时候你组织班上同学去艺术楼三楼的练功房就行了。”
易梦楠欲言又止:“妈妈课堂开展这么久,你妈妈是第一个没准备PPT的家长。”
这话落在宁颐然耳边里很不舒服,脱口道:“每天在学校上课看PPT还没看够啊?谁规定家长来交流,一定要准备PPT的?”
易梦楠噎了噎,半晌才道:“不准备也行。就怕下午学校新闻站的人过来拍照,到时候没什么素材可拍。”
宁颐然看她一眼:“放心吧。我妈肯定能让他们交差。”
周五的课上到下午三点结束。三点钟开始就有同学陆陆续续往艺术楼那边去了。宁颐然和两个死党一起,慢悠悠地晃过去。
两个死党的妈妈都来学校举办过妈妈课堂,一个分享的是自己接触到的青少年犯罪案例,一个分享的股票相关的基本常识。
她俩都好奇宁颐然妈妈今天来讲什么。死党1号道:“上回在学校看到宁颐然妈妈,感觉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不像我妈当法官的,一看就很凶,真怕她妈妈镇不住我们班那些男生。”
死党2号却不这么想:“你忘了宁颐然妈妈在内蒙酒吧射箭的视频了?那眼神看着可凶了。”
别的同学听到了,也过来跟她们一起八卦。宁颐然听她们七嘴八舌议论着自己妈妈。
反正不管谁问她妈妈下午讲什么,她就三个字:不知道。
三点半,练功房里同学们或坐或站,人都已经到齐了。宁颐然看到她妈妈拿着两副VR眼镜,两副游戏弓进来了。
应真穿了一套柔软贴身的运动服,头发扎成马尾,晃了晃手里的游戏弓,“同学们大家好,我是宁颐然的妈妈应真。今天的妈妈课堂由我来主持。这次咱们轻松一点,我用VR来教大家射箭。”
妈妈在说话的时候,宁颐然紧张得捏紧了拳头——但身边同学似乎注意力全跑偏了?
原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怎么听到VR游戏,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宁颐然没想到她们班同学那么没见过世面,不仅男生们都轰动了,女生们一个个也围了过来,让她妈教他们玩。
看那些人把妈妈围在中间,连晋扬和魏珣都凑了过去,宁颐然坐在地上没动,她才不要凑那个热闹。
应真透过人群,看着坐在角落玩手机的女儿,抬高嗓门道:“宁颐然,你别坐在那儿,赶紧过来。你来给我当模特,我要示范一下动作。”
第42章 第42章二合一
说真的,看到别的孩子都围了过来,反倒自己女儿坐在那儿没动,应真脾气再好,也有些上火。
脱离亲妈滤镜,在她眼里,这孩子的确就是没礼貌。她性子温柔,不代表她没脾气。于是当着女儿班上同学的面,把她喊了过来。
宁颐然不情不愿放下手机,起身走过来,不耐烦道:“我又不会。你让我示范什么。”
应真放下持弓的手,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淡:“既然不会,你为什么坐在那儿刷手机,不过来学?”
她声音不高,但还是很多同学听到了。宁颐然两个死党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然后飞快交换了个眼神。
毕竟宁颐然平时没少在她们面前吐槽自己妈妈,搞得她们都以为她妈妈是那种唯唯诺诺没脾气没见识的家庭妇女,没想到她妈妈说话挺有个性的。
宁颐然站在那儿,感觉一屋子几十双眼睛齐唰唰地看着自己,她脸上挂不住了,拉下小脸,嘴硬道:“学这个有什么用。我又不感兴趣。”
不服归不服,她还是知道今天妈妈来学校代表她的面子,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也不好跟妈妈怼起来,只能气乎乎地小声嘟囔几句。
这孩子多少有点窝里横,应真不再关注她。她不想学,有的是人想学。果然,几个同学一听她不感兴趣,二话不说都往前挤:“阿姨,您教我吧。我想学。”
应真从善如流地开始示范动作:“今天我教你们最基本的三弦扣指法。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这三根手指扣住弓弦,通过三根手指的合力将弓弦往后拉。差不多拉到这,就可以放了。撒放的时候,三根手指要同时放松……”
她将三根手指扣在弓弦上,手指看上去纤细却暗藏着力道,一边拉一边给旁边围观的小孩们看,“你们注意看我这个持弓手型,传统蒙古箭法讲究一个‘前手如推山,后手如卧虎’。现在这个智能游戏弓可比以前的弓好上手多了……”
十几岁的小孩正是好奇心强,爱凑热闹的时候,一群人乌泱地围了上来。应真教得认真,他们听得也认真。
宁颐然双手抱臂站在妈妈身后,冷眼看着。她发现就连晋扬和魏珣都很专注地在跟妈妈学动作,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不就是射个箭,看几眼就会了。
应真目光锁定屏幕上的虚拟靶心,右手手腕轻轻翻转,带动弓弦向后拉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电子箭破空的锐响让小孩们屏住呼吸,很快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他们“哇”了出来,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十环!”
“好厉害啊!”
“我想玩!”
“我也想!”
“还有我!”
练功房里小孩们的声音快把屋里给掀了。谁也没想到宁颐然妈妈会带着VR设备来教他们射箭,和往常那种一本正经的课堂分享不同,今天他们能在课堂上玩耍互动,这也太爽了吧!
被一群跟女儿年纪差不多的小屁孩们簇拥着,应真也挺开心。这个年纪的孩子高兴了不高兴了都挂在脸上,但他们真的很聪明,见多识广,思维活跃,教几下就会了。
说到这,她朝自己的不孝女招了招手,“你别傻站在那儿了。你同学都学会了,你还没学会!”
终于轮到自己了,宁颐然在一旁看了半天,也没觉得有多难,从妈妈手里接过游戏弓,抬手就是一箭,结果连靶子边都没碰上。
没射中,多少有些脸上无光,偏偏晋扬和魏珣还在一旁指手划脚地说她哪哪动作不对。
宁颐然不服气,立马又抬起弓:“再来!”
第二箭又歪了。
应真冷眼看着女儿,这心浮气躁的样子也不知道遗传了谁。倒底没忍住,又上前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先把呼吸调整好,不要一上来着急做动作。胳膊放松点,手肘这样,像怀抱小羔羊一样。”
宁颐然撅嘴:“我又没抱过小羔羊。”
应真没好气:“小羔羊没抱过,玩具娃娃抱过吧?”
“咻”的一声,宁颐然又来了一发,这次堪堪挨到边。
原以为妈妈会夸她,没想到妈妈上来又拍她的胳膊,一脸严肃:“这是射箭,不是划桨,你用那么大力干什么?”
宁颐然真的要气死了!妈妈的口气让她一秒钟回到小时候跟爸爸学围棋的时候。当时爸爸也是这种口气。
爸爸教了她几盘,就将棋子一扔,似乎很无奈:“难怪古人要易子而教。还是请棋馆的老师教你吧。”
不知为何,宁颐然长这么大,一直记得爸爸当时说话的表情,好像她很笨一样,导致她后来很讨厌围棋!
她觉得自己“厌蠢”就是遗传了爸爸。爸爸嫌弃她也就罢了,毕竟他是Q大的高材生,智商是家里最高的。
她做梦没想到有朝一日,高中都没念过的妈妈也会用这种略带嫌弃的口吻训她!
宁颐然一直觉得自己很有运动天赋,小时候学过羽毛球和网球,后来又喜欢上皮划艇,臂力强劲,肢体协调,一般运动根本不在话下。被妈妈这么一说,她不服输的犟劲上来了,立马还要再来几发。
眼看女儿好胜心被激起来,应真在一旁道:“好了。你回去再练吧。先让别的同学玩玩。”
宁颐然只能把手里的弓让给同学,就差把“不爽”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一个小时的妈妈课堂很快结束,每个同学都玩了好几轮。除了宁颐然,其他同学都玩得挺尽兴的。
就连学校新闻社来拍摄的时候,也称赞他们的课堂形式很好,还对应真做了一个简短的视频采访。
宁颐然站在不远处,看着妈妈,她一站在镜头前,就像是换了个人,侃侃而谈,镇定自若。
从小到大,她脑海里都没有妈妈工作的画面,以至于她快忘记在她出生以前,妈妈曾经是个活跃在镜头前面的演员。
跟学姐一起对着镜头接受采访的妈妈,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宁颐然发现,从按下录像那一刻开始,她的妈妈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陌生有距离感的女人。
她心情有些复杂,挺不是滋味的。
妈妈课堂结束,周五的课就全部结束了。应真开车载女儿回家。等红绿灯的时候,她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坐在副驾的女儿。女儿一直低头看着手机,手指不停地点着屏幕,一看就是在跟同学发信息。
应真没问妈妈课堂反响如何,她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今天跟一群小孩玩射箭,她教得很开心,他们玩得很开心,这就够了。
宁颐然确实是在跟同学发信息。班级群里好多人都意犹未尽,想买个VR眼镜和智能游戏弓在家里玩,然后@她,问她一套装置多少钱。
宁颐然回:“我不知道。我妈今天带到学校的那两套装备,一套是她给幻界拍广告,幻界送给她的。一套是她找幻界借的。”
这话一出,群里好几个平时没怎么跟她说过话的同学都冒出来。
“好羡慕你有这么会玩游戏的妈妈。我妈要是这么会VR射箭,我早就吹爆整个培华了!”
“谁不羡慕?我妈看到我玩游戏,能一口气不带喘地骂我三个小时。今天宁颐然妈妈妈居然说,适当玩游戏,能练习手眼协调!简直是梦中情妈!”
“她妈妈这么会玩游戏,肯定不会反对她玩。不仅不会反对,还可以陪她一起玩,想想都爽!”
宁颐然想回:“你怎么知道我妈不反对我玩游戏?”
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退出班级群,小群里两个死党也在夸。
“宁颐然,你妈妈好酷啊,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
“就是。当初我就说,她妈妈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拿到影后?”
两个死党七嘴八舌地在群里说,宁颐然有些意兴阑珊,放下手机,抬头看了妈妈一眼。今天妈妈梳了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才注意到,妈妈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比她的脸型好看多了。
宁颐然忍不住摸了自己棱角分明的下颌,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没有遗传到妈妈的美丽。
不像易梦楠,她就完全遗传了她当演员的妈妈长相上的优点。
车子快开到家里,母女俩一路一句话没说,最后宁颐然主动开了口:“今天妈妈课堂挺成功的,你是我们班这学期唯一被视频采访的家长。”
应真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淡淡道:“没给你丢脸就行。”
想到自己当初因为妈妈课堂的事,还跟妈妈吵过架,宁颐然忽然有些窘,想说些道歉和感谢的话,憋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看着自己这个不孝女,应真不由想到元珊的儿子。为了让她更契合元珊的角色,黄书韵把剧本里元珊刚上小学的儿子改成上初中,元珊的年纪也增加了。
除了跟前夫、江游的对手戏,应真还有很大一部分对手戏是跟刚上初中的儿子。儿子跟母亲的关系,不像女儿跟母亲之间那样复杂微妙,但也足够让应真细细品味了。
大概所有十来岁的孩子,放大他们身上让人讨厌的地方,看上去都差不多欠揍。在过于有安全感的环境里成长,自私、有恃无恐、居高临下,简直像复制粘贴一样。
黄书韵当初写小说时还那么年轻,自己也没有结婚的经验,应真好奇她是怎么抓到那些细节的。
剧本里那些让她触动的地方,应真不时地反复咀嚼。她想等到剧本围读的时候,跟大家一起讨论。
*
在余平婉的努力下,终于赶在开机前完成了电影《雪在烧》的备案,剧组的微信大群也拉好了。
在备案之前,大家一致觉得《结婚十年》作为电影名,有点普通,而且不符合黑色电影的风格。在改剧本的过程中,黄书韵还把小说里女主元珊的年纪和结婚时间都往上加了。
所以《结婚十年》已经不适合拿来当电影名字。黄书韵想了好几个名字,发到群里给大家投票选,最后大家一致选了《雪在烧》。
电影的外景和部分内景都在宁市完成。之所以选择宁市,最主要原因当然是便宜,距离北市也近,高铁当天可以来回。
还有一个原因,宁市是黄书韵的老家。黄书韵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典型的经验主义者创作者。没什么想象力,所有的素材都来自于她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所以,思考再三,她还是把外景地放在了她从小长大的城市。
黄书韵和美指彭沙在宁市和北市之间来回考察了好多次,几个主要的外景取景地终于选好了:北方小城的KTV、足浴店、元珊儿子上学的学校,还有她和江游“抓奸”路上的几个落脚点,每一处都进行了反复的勘景。
内景则在距离宁市和北市都不远的万象影视基地拍摄。彭沙团队反复揣摩黄书韵剧本里人物的个性特点,又实地走访了几个警察的家,在几百平米的摄影棚里搭建出了女主元珊和男主江游的家。
彭沙是黄书韵大学师兄,是业界很有名气的美指,跟很多大导合作过。项目启动后,黄书韵厚着脸皮,攀了很多交情才把他请了过来。毕竟是行业里的大佬,审美和落地都很强。
说实话,彭沙拿到剧本也很喜欢。他没拍过这种半公路性质的电影,觉得挺带劲挺刺激的。
除了画面,声音部分,黄书韵也找来业内最专业的团队做。她作为导演,只需要让整个电影按着她的想法来呈现就行了。
最胆战心惊的是余平婉,这还没开机呢,钱已经哗哗地往外花了,每天一睁眼各种开销。秦毅的投资款全在共管帐户上,剧组的每一阶段的开销支出需要他那边签字。
好在秦毅在北市有个代理人,是他的律师,剧组要花钱,不需要找秦毅,只要他授权的代理人签字就行了。
资金对接的事都是余平婉在处理。跟秦毅那边代理律师接上头后,才知道对方竟然是她认识的老熟人。
景天屹景律师,很多年前,余平婉给应真当经纪人的时候,找他帮忙打过一个合同纠纷官司。
十几年过去了,景天屹从原来的律所出来,创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在北市法律圈很有影响力。
他比余平婉小几岁,如今也四十多了。长时间的脑力工作,他双鬓已经开始泛白。但因为气质出众,律师这一行又注重保养打扮,灰白的头发并不显苍老,反而给他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景天屹看到余平婉一点也不惊讶。之前项目书他就看过了,知道这次项目她和应真有参与。
这些年,景天屹没再接过娱乐圈的案子。他帮应真打完官司,没过几年她就结婚了,听说嫁给了一个游戏公司的总裁,年纪轻轻就退了圈。
景天屹都快淡忘了,直到前阵子从律师朋友那听到一对游戏公司总裁夫妇的八卦。
……
两人一番寒喧,余平婉拿出下一阶段的预算单:“20号正式开机,大部队拉到宁市先去拍外景。外景估计至少要一个多月。这个阶段是最花钱的。黄导说了她会尽量缩短时间,节省成本。等外景结束,到影视基地那边拍内景,支出会少很多。”
去宁市,异地拍戏,剧组吃喝拉撒,每天不拍戏都要十几二十万的成本。光想一想都够让人焦虑的。
毕竟是从别人口袋里拿钱,余平婉原以为景天屹会拖上几天,没想到他只翻看了一下,便签了字。
他将签好字的单据递给她,微笑道:“按阶段释放资金,是为了让整个拍摄过程健康有序地进行,实际执行其实也并不会太严格。秦先生对黄导还是挺放心的。毕竟是处女作,倾注了很多心血。祝你们开机顺利。”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余平婉长舒一口气。当制片人这么多年,她最喜欢秦毅这种有文化、爽快又事少的投资人。
上车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应真,把景天屹是秦毅的律师跟她说了。
她还想跟应真八一八景天屹现在的律所规模,却听到应真在那头道:“余姐,我这边有点私事正好需要找个律师,你把景天屹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宁君昊公司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上市,信托架构方案已经拟好了,就等应真去他公司签字。
应真对宁君昊公司这些年经营情况一点不了解,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要找个代理律师才行。在演艺圈打拼那么多年,她只跟那个叫景天屹律师打过交道,印象挺不错的。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这个信托方案,她是替四十岁的应真看的。
偶尔,应真脑中会冒出乱七八糟的想法:老天能安排她穿过来,没准也能安排她穿回去。
说不定哪天,她和四十岁的应真各自回到自己的时间线,她不希望留个烂摊子给她。
所以,信托方案她得找个信得过的律师帮忙把关。
*
秦毅的移动木屋总算赶到寒潮侵袭草原之前翻新好了。
木工朝鲁领着施工队给秦毅干了整整两个礼拜,临走看到手机上转帐数字,脸上的笑容比草原上的太阳灿烂多了。
干了十几年木工,朝鲁也是头一回遇到像秦老板这样的雇主,修个移动木屋比人家城里人装修楼房还讲究。两间房屋,光窗户就三十几扇!
那些高级窗户,听说是从北市运过来的,上头全是他不认识的洋文。不止窗户,还有洗澡上厕所用的玩意,全是朝鲁没见过的。
秦老板还给两间屋子都安装了洗澡的地方和取暖的炉子,就差一块招牌,就可以开门营业了。
临走前,朝鲁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问秦毅:“秦老板,我,我听我妈妈说你单身没老婆,我老婆的妹妹在锡市开服装店,也没结婚。我介绍你们认识怎么样?”
在牧场,最难熬的不是繁重的体力活,而是孤独,尤其是草原的冬天,日子太艰难了。虽然祖祖辈辈都是牧民,但像朝鲁这样的年轻一代大多不想当牧民了,去城里干手艺活的、做生意,怎么着都比当牧民强。
所以朝鲁不理解像秦毅这种到草原来找罪受的城里人。冬天就要来了,一个单身汉子,在光秃秃的牧场,这日子比盐碱上的草根还苦。
秦毅被朝鲁问得愣住了,看他脸憋得通红,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由噗嗤乐了:“你可别祸害人家小姑娘了。我没娶老婆的打算。”
朝鲁挠了挠头:“你这民宿马上开起来,也需要人帮你吧。腾里格民宿就是两口子开的。”
敢情这是以为他要开民宿呢,秦毅用力拍了拍朝鲁的肩膀,“谁说我打算开民宿了?这两间房,我自己住。”
朝鲁听了直摇头,嘴里嘟囔着“你们大城市来的人我真的看不明白”,然后开着车走了。
终于不用在毡房里过冬了,秦毅看着焕然一新的木屋,有种自己终于要在草原过上文明人生活的感觉。拿出手机,给刚翻新好的两间木屋拍了照片,发给自己的好友兼律师景天屹。
“我这有地方住了。你有空带晓曼过来玩。”
尚晓曼是秦毅在CMU上学时的同学。跟他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美国打拼不同,尚晓曼很早就回国了。秦毅是通过她,才认识了她丈夫景天屹。回国后,便把自己所有法律业务都交给了景天屹。
秦毅在国内朋友不多,来往最密切的也就他们夫妇。
照片刚发过去,景天屹就打了电话过来,“今年是去不了了。等明年夏天吧。”
秦毅笑骂道:“你都创始合伙人了,活又不用你干。几天功夫抽不出来?”
景天屹也笑:“我要感谢你。天上又掉了个项目下来。”
说完,他便把应真找他当私人律师的事跟秦毅说了,“不是你这个项目,她也想不起来我,真的得感谢你。”
秦毅那头顿了一下,说了句:“应真是我朋友。既然她找你代理,那信托方案你帮她好好看看。”
景天屹:“具体细则我还没看到。他们夫妻之间情况比较复杂。应真之前找别的律所代理过离婚事务,听说离婚协议都拟好寄给她丈夫了。后来不知道怎么不了了之了……”
秦毅站在木屋外面,十一月的草原,风像刀一样,割得他握着手机的手生疼。
他转身进了木屋,在火炉边坐下,神色终于归于平静,“离婚?什么时候的事?”
第43章 第43章修改版!后面增加了重要……
景天屹笑了笑:“这我哪知道。是我们竞争对手天宸那边接的案子。当时听到那个传闻,我还在想她怎么没找我给她代理离婚案,我之前帮她打的那个官司明明打得很漂亮啊。”
开律所,优质客户的争夺是很激烈的。景天屹向来自负,虽然不缺客户,但有客户流失多多少少还是会介意的。不过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没想到时隔不久,应真又重新回来找他代理,案子却由离婚协议委托转成了信托方案委托。
秦毅没再说什么,只道:“所以你感谢我干嘛,你是靠自己拿到这个代理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挂断电话。秦毅坐在火炉前,有一瞬间的出神。
上回同学聚会,倒没从宁君昊那看出任何夫妻不睦的迹象。相反,他感觉宁君昊挺看重应真的。不过,到了公司上市的关口,婚姻跟感情没多大关系,背后更多的是经济利益绑定。
这也是秦毅不结婚的原因,他实在找不到让他结婚的理由。如果婚姻等同爱情,那为何不一直谈恋爱,当爱情耗尽,各自走开就好。如果婚姻是经济共同体,那不如一起合伙开公司好了。
非得通过婚姻制度把男人和女人绑定在一起,所以世上才有那么多怨偶。
手机又弹出未读消息,秦毅打开一看,是黄书韵发过来的,她一股脑发了七八张照片给他。
“好多年没回一中了。这次趁着回去选景,溜进一中看了看。你别说,变化真挺大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听说明年要搬新校区了,老校区后面会推倒了盖商品房。”
秦毅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多少年没回宁市了,点开黄书韵发过来的照片。记忆中那个黄土操场已经变成了塑胶跑道,学校大门换了,教学楼也翻新了。
因为父亲是一中老师,他从小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楼里。他对里面的一砖一瓦实在太熟悉了。
翻看着黄书韵发过来的照片,那些灰蒙蒙的记忆又扑了过来。他拿起手机回:“你去家属楼看了没有?”
黄书韵:“看过了。大部分老师都搬走了。还有些年纪很大已经退休的老师住在里面。等明年拆迁,估计都得搬走。”
说完她发了张家属楼的图片过来,一排红砖房,秦毅试图从里面找到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却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几栋几号了。
他心里泛起一丝难言的滋味。原来再刻苦铭心的记忆也是会淡忘的。
他上大学没多久,父亲就把那套房子低价处理掉了。单位分的福利房,里面死过人,在外人眼里名符其实的凶宅。后来是一对年轻的教师夫妇,因为结婚急需房子,买了下来。
卖房子的时候,父亲没跟他提过。等放寒假的时候,他回宁市,才知道父亲已经带着妻子儿子搬到新家去了。
最让他郁闷的是,搬家的时候,他们把他小时候的东西和妈妈的遗物都当废品处理掉了,只留了一本相册给他。
父亲已经彻底斩断过往,奔向新生活。人到中年,被重为人父的喜悦包裹着,生活的重心全落到第二任妻子和小儿子身上。
对于已经考上大学的大儿子,他已经无更多心力顾及。尤其是大儿子上大学没多久,也跟他母亲一样患上了精神方面的疾病,连学业都难以为继。
后来秦毅在舅舅的资助下,从Q大退学,去美国上学了。打那以后,他便没再回过宁市,只逢年过节的时候给舅舅一家打电话问好。
……
黄书韵看他一直没回,又发了一条:“我今天还遇到曾老师,他一直惦记着你,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了。”
曾老师是他们高一时的班主任,上学的时候就特别关注秦毅,经常带他去家里吃饭。
想到以前的老师,秦毅眼神柔软了些许:“好。有空我回去看看。”
回国这么长时间,牧场也渐渐上了轨道,却一直没有告诉舅舅,是时候找个时间回宁市见见舅舅了。
*
奇技大厦,宁君昊翻看着最终版的信托方案。
这个由他和他的私人律师、信托顾问、财务顾问拟定的条款,最终投行那边通过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他跟应真约好的时间还差十分钟。他拨了个电话给她,“老婆,你到哪了?还有多久?”
一声“老婆”,会议室里其他几个男人都安静下来,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纷纷压着唇角笑了。
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声音,急急切切地说着什么。电话这边的宁君昊笑了,难得的愉悦表情:“我早就让你来我公司看看,你不来,现在连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然后他站了起来,“你在B区那别动,我去接你。”
说完,他也不管这一屋子的人,扔下一句:“我去接下我太太。你们继续。”
……
奇技大厦,应真第一次涉足这里,而且是在律师的陪同下。远远地看到宁君昊冲自己招手,才知道她找错电梯了,问题是那人也没跟她说清楚啊。
宁君昊扫了一眼应真身后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知道是她找的律师,冲那人略一颔首,便牵着老婆的手上楼了。
“我的办公室在六楼,这一层东侧都是我的私人区域,有办公室,游戏室,会议室,盥洗室还有休息室。”
奇技大厦落成后,老婆还是头一回来他办公室,宁君昊有意在她面前显摆,“是不是比当年在Q大科技园里头强多了?”
应真一进来就被他办公室的规模震惊了——他一个人要占这么大的地方?
不过,的确很舒适,空间宽敞明亮,高档的办公家具,柔软的地毯,装修品味很好,显然花了大价钱聘请了专业的建筑师和室内设计师。
她点点头,由衷赞叹:“确实强多了。老公,你很厉害啊。”
这十几年,宁君昊作为公司老板,将一家小型游戏公司一步步壮大到今天的规模,的确可以用“事业有成”四个字来形容。
对于他取得这样的成绩,应真并不意外,他就是那种认准目标不撒手的人。
宁君昊把应真和景天屹请进办公室,秘书很快送进来两杯咖啡。
景天屹的工作性质,也接触了不少老总级的人物,还是忍不住感慨宁君昊这办公环境也太奢侈了。
应真对自己丈夫的穷奢极欲见怪不怪。这人从来不会在物质上亏待自己。
两人在宁君昊办公室的会客区坐下。宁君昊看老婆挨着那个老头坐,有些不悦,拽着她的手,小声道:“这又不是谈判,你坐我对面干嘛。”
应真不理他:“亲兄弟,明算帐。今天是聊公事。”
宁君昊拿出打印好的协议文件,“老婆,这是拟好的信托方案,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可以签字了。”
应真来之前,已经被景天屹恶补过功课。信托方案主要看几个关键条款:股权、收益分配和控制权,还有风险隔离措施。
她个人占了奇技20%的股权。收益分配上,她作为终身受益人,享有50%股息收益权,每个月还可以领取七位数的生活费。
女儿的权益宁君昊也有考虑,每年有150万的教育基金,满18岁可获得20%投票权,25岁获得完整控制权。
景天屹看到50%的股息收益权,忍不住抬眸扫了眼对面的男人。他知道这个数字肯定是宁君昊争取过来的。大部分的信托方案是按利润来分配收益的。而宁君昊选择平分股息收益,等于给了应真经济收益方面与自己近乎平等的地位。
对他这个级别的老板来说,这绝对是某种程度上的诚意表达。
干这一行时间长了,景天屹也知道越是诚意的方案,越意味着苛刻的风险隔离措施。
他屏住呼吸往下看:
“若离婚,则自动启动股权回购条款。”
“若改嫁,则需返还过往10年累计收益的50%作为‘情感违约金’,用于女儿教育的部分可豁免。”
应真看到这一行,眼睛也睁大了:“宁君昊,你什么意思?这是防离婚条款吗?”
景天屹瞬间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些传闻,这个时候作为应真的代理律师,他必须站出来替她说话:“宁总,这个条款太严苛了。”
宁君昊看到老婆眼里的情绪,对景天屹道:“景律师,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想跟我太太单独聊聊。”
景天屹转头看向应真。应真冲他点点头:“你放心,你不在场,我不会签字的。”
她都这么说了,景天屹放心地出去了。
门刚关上,应真就开口问他:“那两条附加条款是你要求加的?”
宁君昊跟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已经知道什么时候必须说实话,于是如实回道:“第一条是投行那边要求加的。第二条是我想加的。”
应真抬头看着他,怒火一点点在眼睛里蔓延开:“宁君昊,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着急上市,但防离婚不用防到这个地步吧?”
宁君昊看她真的生气了,上前牵她的手:“老婆,我也设置了道德条款。如果我出轨,所有收益权转到你名下。你知道我要加这个条款,多少人反对吗?都这个岁数了,我反正没有离婚的打算,你肯定也不会有……”
这人简直在胡说八道。应真甩开他的手,打断道:“你既然这么有信心,为什么还要加上离婚改嫁条款?怎么?我要是跟你离婚,嫁给别的男人,还得赔钱给你不成?”
这一刻,情绪上来了,应真觉得自己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她只是单纯的气愤。
这十几年,宁君昊公司规模增长,事业急迅攀升。而她当了十几年家庭主妇,事业上停滞不前。在外人眼里,宁君昊是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男人,她是什么?
女人苦心经营的美满家庭光环,男人轻松摘去一半。而男人打拼出来的事业成功光环却只属于他们自己。
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应真那张柔美的面庞因为生气而变得冷硬。
宁君昊垂眸看她,没说话,半晌缓缓开口:“那我们换一下。如果你要离婚,我自愿放弃全部投票权,把公司控制权移交到女儿手里,然后将我个人名下90%资产转入你账户里。”
应真以为自己听错,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突然回过味来了,又来这一套!
他是吃定她舍不得他么?!
应真眼眶发红,扯动唇角笑了:“你是想让我愧疚吗?还是觉得我不会看着你一无所有?”
……
景天屹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候,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是天宸所的何律师发过来的,“景律,你不厚道啊,把我那么好的客户给撬走了。”
这怎么能叫撬?是人家自己找上门来的。景天屹正想着怎么回信息,身后传来动静,应真拎着包从里面出来了,脸上还带着一丝怒火。
看着应真往外走,景天屹忙起身跟了上去。
景天屹让助理直接开车回律所,应真看着窗外,淡淡道:“不用了。麻烦直接送我回家,松湖壹号。”
景天屹想了想,还是决定提供一下自己的专业看法,“刚才两条附加条款,第一条有些信托方案会那么操作,但不一定真的执行。第二条,就多少有点惩罚性质了……”
应真想过了,如果自己是四十岁的应真肯定不会签。难道离婚,连改嫁的自由都没有?宁君昊现在的控制欲真的让人无法忍受。
景天屹看她现在还在情绪上,便道:“那你跟宁总再沟通一下。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应真已经打定主意不签,便不再纠结在那件事情上。她开始收拾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明天就要跟剧组去宁市拍戏,她还没有开始收拾行李。
刚将衣服叠好,手机响了,是一个叫何钰的人打过来的。应真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人名,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她把电话接了起来,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应女士,前段时间我给你拟好离婚协议,寄给您丈夫后,就一直没有消息。打电话给您您也没接。听说您最近找天屹的人代理信托业务,我想了解一下,您是不是已经放弃离婚的想法了?”
应真脑袋有一瞬的宕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寄离婚协议给我丈夫?”
*
家鹊儿咖啡馆,何钰握着已经冷掉的咖啡,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和上次见面相比,她似乎有了些许变化,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
此刻,她脸色苍白,那几页纸被她捏在手里,仿佛比砖块还要沉重。
在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何钰不由为自己刚才电话里有些冒犯的语气而感动抱歉,“应女士,我不知道您发生了交通事故,记忆出现问题了。我还以为您把这块业务交给天屹去做了,所以才打电话问一下。现在我们律所考核也严,我不想在我手里丢失客户……”
前段时间,何钰跟她打过好多次交道,知道她是个通情达理很好说话的客户,所以有事都是开诚布公地跟她说。
她说完,空气也随之沉默下来,这沉默让何钰有些尴尬。片刻过后,她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对应真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景天屹好歹以前还给她打官司。
何钰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起来:“应女士,其实我刚才打电话给您,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下您为什么换代理律师。毕竟婚姻诉讼和信托服务这两块业务,也是我们天宸擅长的……”
还没说完,对面应真已经放下手里那几页纸,面色恢复如常。
对上她的眼睛,何钰这才发现她哪里不一样了,眼里的疲惫和倦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清亮冷淡的眼眸。
“何律师,您能跟我说说,我想要跟我丈夫离婚的原因吗?”
何钰小心地觑着她,字斟句酌地开口道:“您说是感情破裂,但我听您之前跟我说的,导火索应该是您丈夫前女友回国了,而且他非要跟前女友合作做生意。您觉得他根本不尊重你……当然,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应真目光凝起,怔住:“前女友?”
脑中瞬间闪过在婆婆家见过的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宋——幼萱。可是她记得当时宁君昊介绍的是,她是他表嫂苏苒的朋友。
宁君昊骗了自己?应真放在离婚协议上的双手不由地攥紧。
何钰想了想,自己毕竟还是应真的离婚代理律师,她也没有提出终止代理的诉求,所以还是要尽到告知义务。
她一咬牙一跺脚便把先前拍下来的聊天截图存证翻出来,“这是您先前发给我的您先生和他前女友的聊天记录。”
应真接过她的手机,是一张宁君昊跟一个叫Yolanda的女人的聊天截图。
宁君昊:公司刚办起来,就接到这么多大单,恭喜你。不过,你那个脑子,回国应该干什么事都能成。
Yolanda:却没能俘获你的芳心[皱眉]
隔了半小时,宁君昊又发了一条: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回去考虑一下要不要离个婚。
Yolanda:[害羞]你这么有诚意,那我肯定努力当好后妈。
……
短短几行字,却像核弹一样,激起阵阵风暴。
应真看了好几遍,她希望是误会,但那头像就是宁君昊的,每天都会发信息,怎么可能认错?
她想冷静,可是此刻她只有二十五岁,没有四十岁女人应有的成熟稳重,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四十岁的应真看了这个聊天记录,应该也像是一根针扎进了肺里吧,否则为何要跟宁君昊离婚呢?
原来她的直觉没有错,穿过来这些日子,那些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此刻通通有了答案。
说不上什么心情,应真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丧失了情绪感知能力。
她应该难受吗?四十岁的应真看了这个应该比她更难受吧?她才二十五岁,刚跟宁君昊结婚,她知道他很爱她。
是啊。她不应该难受的。她的宁君昊从恋爱到结婚,对她始终如一,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可是,为什么胸口堵得那么难受?喉咙也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就连眼眶也不争气地开始发酸。
何钰看到应真那张血色尽失的脸,有一丝后悔。
人家都失忆了,兴许就是并不想想起这段不愉快的记忆。自己却又把真相告诉给她。
她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现在这个关口,确实不是离婚的好时机。或许,您可以利用丈夫公司上市的机会,多为自己争取一些。”
应真站了起来,垂眸看着何钰,神色已经恢复冷然:“何律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联系您的。”
从咖啡馆出来,应真叫了辆出租车。回到家里,整个人僵木地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几分钟后才缓过来。
这个点,小李应该已经在去接女儿放学的路上了。而宁君昊应该还在公司,想着怎么去应付那些投资人。
这是四十岁应真的生活,不是她的,或许她早应该离开了。
应真上楼,继续收拾行李。她发现即便这个时候,她都能冷静得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其实这些日子,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把东西一样样往行李箱里放就行了。
拎着两个二十八寸的大箱子下楼,她看了眼墙上的钟,四点半了。
应真第一反应是去翠苑,很快便被她否定了。黄书韵最近太忙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她的工作状态。而且万一宁君昊找到那,更会影响她。
手机群聊不停地弹出消息,《雪在烧》副导演正在通知明天剧组大巴的集合点,“明天早上九点,大家准时在华江大厦对面的停车场集合。”
应真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华江大厦,在离得最近的酒店定了一间房,然后拎着行李离开了。
……
宁颐然放学回家,发现家里又是她一个人。最近妈妈忙起来了,晚上有时候看不到人。
她叹了口气,回房间开始写作业。虽然不想承认,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有些害怕。
放下书包,她给晋扬打了个视频通话,他拒绝了,很快发了条信息过来:“我妈在家呢。今天不能跟你视频了。”
宁颐然只好打开音箱开始放歌,写了一会作业就到饭点了,她给自己点了个外卖。
晚上九点,爸爸回来了,看上去有些疲惫,心情也不好,看到她便问,“你妈妈呢?”
宁颐然:“我妈不知道去哪了。还没回来。”
宁君昊眉头皱了起来,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打不通。这是年轻的应真最让他受不了的地方,每次跟他吵架,就不接电话。
结婚多年后,应真反倒不会了。吵架再生气,也会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好。
一种无力的烦躁感涌了上来,宁君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给应真发信息:老婆,你先别生气。信托方案里的附加条款,可以调整的。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你要是能想出个让我安心的条款,我立刻签字。
发完他发现自己的信息竟然被退回了。应真拉黑他了?!
宁君昊自问这些年自己也算养气功夫到家了,看到那个红色提示,火气还是抑制不住,脸色铁青地一把将手机扔到沙发上。
一抬眼看到女儿站在自己面前,漆黑的眼珠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爸,你又跟妈妈吵架了?”
第44章 第44章二合一
前面那章后面修改了,增加了1000多字。为了分章更合理,剧组拍戏的剧情放这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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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市,西北省的一个普通地级市,距离北市两百多公里。
虽然现在是全国有名的滑雪胜地,但在黄书韵记忆里,只有灰突突的城市景观和荒凉漫长的冬季。一年有五个月都处于供暖的季节。
《雪在烧》剧组这次租了四台大卡车,外加五辆面包车,两辆大巴,四辆商务车,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北市前往宁市。
应真从酒店打了辆出租车去集合点,路上接到余姐的电话,“你是自己开车去宁市吗?还是跟着剧组大巴一起走啊。”
从锡市回来,她把自己交通事故后发生的事跟余姐说了。
其实,不用她说,这段时间余姐也察觉出很多地方不对劲。十几年总裁夫人的生活竟然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应真的爱好、说话举止跟年轻时一模一样。
明明当了十几年全职太太,却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被婚姻驯化过的痕迹。
起初,余姐还以为这些年宁君昊将她宠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后来应真在锡市打电话告诉她,宁君昊为了不让她复出演戏,在背后搅黄她们的投资。当时应真心灰意冷的口吻,仿佛才发现自己男人是个什么货色,让她觉得哪里不对。
回北市后,应真把来龙去脉跟她一说,余姐这才恍然。
一想到应真这十几年的记忆全没了,余平婉经纪人属性大爆发,忍不住又开始把她当成退圈前的应真来关心照顾。
应真知道她忙,干制片人的活,又给整个剧组当妈,管这一大帮子人的后勤,忙道:“余姐,你那一大堆剧组的事儿要忙,就别操心我了。”
那边有人催,余姐听她这么说,吩咐了句“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握着温热的手机,应真心里泛上些许暖意,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昨天拎着箱子从别墅里出来,她才发觉四十岁的应真拥有的东西如此之少。白泉那边的家人除了妹妹应巧,其他都已经断了来往。而在北市,姨妈和表姐俩母女交恶,姨妈性子怪戾,表姐离婚带着穗穗,自顾不暇,平时大家忙着各自生活。
在这个世上,应真真正的家人只有宁君昊和女儿。可是宁君昊已经不是刚结婚时深爱着她的男人,而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母女关系又那么疏冷。
四十岁的应真,身后空荡荡的。到头来,还是年轻时工作结交的朋友,因为再次共事,而又重新连结起来,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
挂上电话,应真已经到了集合点。她不想太张扬,戴着帽子和口罩,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跟着剧组一起去宁市。
好多年没有拍戏,才发现现在剧组都是年轻人的天下。那些年轻气血充足的面庞,车上有说有笑的,像是小时候去春游一样。
应真坐在后面,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看着窗户不断倒退的北市街景。她突然觉得这个场景跟《雪在烧》里头元珊被停职检查后的场景很像。
那次扫黄抓捕行动中,亲眼目睹丈夫嫖-娼,她整个人崩塌了,导致在行动中出现了影响了整个任务的纰漏。
行动结束后,元珊被早就看她不顺眼的江游勒令停职检查。她每天一个人坐着公共汽车,在宁市漫无目地闲逛。
那个家,充斥着跟丈夫结婚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元珊根本无法再待下去,置身陌生的人群当中,才能让她内心得以平静,又或者旁若无人地痛哭流涕,无须避着谁。
在戏中,几场重头戏不是按照时间线拍摄的。为了定好前半部戏的调子,黄书韵决定把足浴店扫黄抓捕夜的戏放在第一场。
这意味着,应真明天第一场戏就是情绪大起大落的一场戏。
应真阖上眼睛,脸对着窗外。坐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压低嗓门在聊天,她其实不想听,但架不住他们的聊天内容往她耳朵里钻。
男工作人员:“这戏票房全靠李长风扛,他粉丝还是挺多的。”
女工作人员:“咱这又不是粉丝电影。小说和剧本我都看了,我还给我爸看了,他笑得肚子疼。说不定到时候就来个票房奇迹。”
男工作人员:“我不指望别的,别到时候又给欠我工资。上个剧组,我还有一半薪水没结呢。”
女工作人员白他一眼:“怎么可能?你忘了这戏的女主角是谁?人家老公是干什么的?咱们这个小制作,搁人家那就是洒洒水。”
……
两人你一句话我一句,应真内心毫无波澜,感觉在听别人的八卦。
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叶阿姨发过来一张照片,“太太,按您的菜谱做的早餐。第一次做,没掌握好火候。”
应真拿起手机回:“以后不需要跟我报备了。拍戏的时候不方便看手机。”
除了叶阿姨发的,手机还有很多未读消息,经常送货上门的海鲜小贩、钢琴调音师、英语培训班的老师,还有各种跟女儿有关的群聊消息。
那个不孝女也发来了几条,应真没有打开看。
既然已经决定做回二十五岁的自己,也没什么看的必要。
到了宁市,车子停在剧组包的酒店门口,黄书韵像个东道主一样,拿起话筒提醒大家:“这里比北市冷啊,你们都给我多穿点啊。大家按照各自的房间号上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十一点开机仪式准时进行。”
为了让演员专心创作,《雪在烧》剧组四个主演,都安排了独立的房间。
除了应真,剩下三个主演分别是饰演男主江游的李长风,饰演元珊前夫的陈卓和饰演江游妻子的芮宁。
李长风,应真见过了。饰演男二的陈卓,应真之前跟他合作过《孤影江湖》,算是熟人。
几个主演里,应真的对手戏主要集中在李长风和陈卓身上,跟芮宁没有对手戏。其他几个主演没有跟剧组的大巴,自己开车过来,也已经快到了。
应真到了房间,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把洗漱用品放好。这次她带过来的衣服,大部分是她觉得适合元珊穿的。
为了接近角色,这段时间停止了节食,也没有过度保养自己。元珊是个普通的中年女警,有点粗糙,有点手忙脚乱,丰满到有些微胖的身材,乍一看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部戏她大部分时候是素颜出镜。她的粗砺,不修边幅,正好跟江游的精英自律形成强烈的反差。
刚收拾好,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应真打开门,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的男人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她,应真愣了一下,很快眼里迸发出欣喜:“陈卓?!”
十几年没见了,陈卓上下打量她:“那天看到靳年发的微博,我还以为自己眼花。女神退圈这么多年,这是又复出了?”
在应真那个时代,女神是指庐雪老师那个级别的,大满冠影后,在电影圈地位成就卓然。听陈卓喊自己“女神”,她有些不好意思。
应真赶紧把他请进来,正好水开了,她拿出自己从北市带过来的茶叶,开始给他泡茶。
她从北市带了整套的茶具过来,这是多年剧组拍戏留下来的习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会努力把在剧组的生活过得舒服一些。
应真把茶杯用沸水烫过,给陈卓端上一杯,笑道:“难怪网上说你是‘叔圈天菜’,我看你这身型比拍孤影江湖那会还要瘦。”
陈卓年轻的时候外型在演艺圈不占便宜,身高一米八算是过关,五官立体,但脸型偏长,气质也是偏阴郁挂的。但随着年纪增长,他饮食克制,又坚持健身,发际线**,反倒有越老越迷人的趋势。
应真丝毫没有豪门太太的架子,还像以前一样,忙里忙外地招呼自己,陈卓也放松下来了,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这几年拍电视剧我试过了,我60公斤的时候上镜是最好看的,63公斤是极限。最近为了准备许鹏池的角色,我才放开了吃,现在体重70公斤。”
陈卓这些年专攻电视剧市场,已经好多年没拍过电影了。说起当年在银市拍《孤影江湖》的事,还跟昨天的事一样。
演《孤影江湖》的时候,他大学刚毕业,就接到了男三号的角色。机会来得太容易,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以后电影肯定一部接一部地来。谁能想到拍完《孤影江湖》后,几乎没有什么有份量的电影来找他。
陈卓对应真拍戏时的状态印象深刻,“那时候全剧组没见过比你更苦的,除了拍戏就是练功。”
应真笑:“我也是被逼的,你忘了开机都一个月了,导演还想把我换掉。”
两人叙了一会旧,陈卓还想跟她聊明天第一场戏,助理过来喊他。人已经到齐了,马上开机仪式。
陈卓回房间准备,应真站在镜子前开始整理头发,今天没有化妆,看着脸色有些苍白,赶紧拿出口红涂抹了几下。
刚套上羽绒服,黄书韵过来找她,一进门,便站在那儿盯着她瞧半天,“我这一大早各种事,都没空找你聊。你昨天晚上去哪了?跟宁君昊吵架了?他昨天打电话来问我,你是不是提前去剧组了。我说我不知道啊,你也没跟我提。挂了他的电话,我就赶紧打给你,打了好几个都没打通。”
应真:“也不能说是吵架。就是单纯的观念不合。我想好好准备一下角色,昨天晚上就去酒店住了一晚。手机也关了,你知道的,我拍戏不怎么用手机。”
她不想再把自己跟宁君昊之间的那些事,又拿出来说一遍,回忆串连然后用语言组织完说出来,这个过程只会徒增难受痛苦。
黄书韵狐疑地看着她,顿了顿:“这几个月白天我肯定没空。有什么事想不通的,需要找人倾诉的,晚上来找我。”
从昨天到今天,应真都没有任何想哭的感觉,听到这几句话,却有些崩不住了。她上前一把抱住黄书韵,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如常:“你放心,我有事肯定找你。”
整理好情绪,应真觉得有件事要趁这个时间跟她说,“书韵,这部戏你是导演,我是演员。希望开机后,你不要再把我当好朋友,当闺蜜。你怎么对李长风、芮宁、陈卓他们,就怎么对待我。如果你觉得我演得不对,你一定要跟我说。”
黄书韵被她这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逗笑了:“你想什么呢?我现在脑门上就四个字,把戏拍好。不管是谁,没达到我的要求,我都会说的。”
应真点点头:“这就好。”
外面不知道谁喊了句“下雪了!”,黄书韵手里的对讲机传来副导演的催促,她拉着应真一起下楼。
2024年11月20日,宁市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漫天飞雪中,《雪在烧》剧组开机仪式在云澜酒店举行。
工作人员简单地布置了一下舞台和背景板,香案上摆满了供品,地上铺了红毯,音响也准备就绪。
黄书韵拿着扩音器进行了简短的讲话,然后和余姐一起,带着主创人员轮番上香,祈求拍摄顺利。
一缕缕白烟在纷扬的雪花中燃起。应真将手里燃起的香插进香炉,在淡淡的檀香气息中,像以前拍戏一样,双手合什,闭上眼睛默默地祈导。
“对不起,应真。”
没能照顾好你的女儿。
“一切都会好的。”
应真对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说道。
剧组的摄影师分别拍下全体演职人员、全体演员、四名主演的合照,又给四名主演拍了单人照,开机仪式便结束了。
《雪在烧》的官方微博号早就注册好,一直没有发布任何动态,在这漫天飞雪中,官方微博发布了第一条内容:
#雪在烧开机仪式#@由余平婉监制,@黄书韵导演/编剧,陈长风@风哥没疯@应真@陈卓@芮宁主演的电影《雪在烧》今日开机。在雪火淬炼中,涅槃重生。一起期待“绿帽二人组”啼笑皆非的荒唐之旅。
#女性力量|期待冰雪燃尽后的生命曙光。
负责剧宣的工作人员发完后,又私发了几个主演让他们转发。应真也收到了工作人员的提醒,她登陆自己那个已经荒得快长草的微博号,发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条微博,配了四个字:一起期待。
*
宁颐然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完,拎着书包出来,竟然看到叶阿姨在厨房里忙碌。
“叶阿姨,怎么是你啊?我妈呢?”
叶萍听到外面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她去宁市拍戏了,这段时间我在家里照顾你。”
宁颐然不高兴了,连叶阿姨都知道妈妈去拍戏,妈妈竟然不告诉她。而且昨天晚上打电话发短信都不回!
她知道妈妈要去拍戏,但妈妈也没跟她说哪一天。难道妈妈昨天就出发去剧组了?
去剧组,也不至于不回她的信息和电话吧。
一想到接下来三个月,天天跟叶阿姨朝夕相对,宁颐然瞬间觉得这日子也没什么奔头。
还不如她一个人在家呢。害怕就害怕吧,起码自在。她真的很不习惯跟不相干的人共处一室。
虽然叶阿姨是看着她长大的。
叶萍平时每天过来也只不过干些打扫之类的粗活,很少做饭。她做饭手艺一般般,好在前些日子宁太太已经把先生和小姐喜欢吃的菜,列了菜谱给她,还给她示范了厨房电器怎么使用。
即便如此,这第一顿早餐她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忙活一通,把早餐端了上去。早餐主食是金枪鱼玉米三明治,叶萍把糊面的那面放底下,又将焯好水的蔬菜,洗净的水果摆好,把热好的牛奶端上来。
虽然没有平时太太做得好,瞅着还是挺丰盛的,比她儿子早餐花样可多得多。
谁知大小姐拿起三明治吃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怎么糊了?”
叶萍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用那个三明治机,没掌握好火候。下次肯定不会糊了。”
宁颐然没再说什么,抬头看到叶阿姨站在那儿看自己吃饭,便道:“你帮我保温杯里加点水吧。热一点。”
叶萍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太太特意叮嘱过的。
等宁君昊起床,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人影,先是心头一跳,下一秒看到是叶阿姨,那双眸子便黯沉下来。
刚系好的领带勒得他烦躁,边扯边坐下来吃早饭。
叶萍赶紧递上做好的咖啡,宁君昊喝了一口便放下来了,“以后早餐给然然做就行了,不用给我做了。”
叶萍“哦”了一声,平时都是跟宁太太打交道,宁先生很少在家。大老板气场跟一般人不一样,她瞅着有点犯怵,支吾着问晚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宁君昊:“晚上我要加班。你做点然然喜欢吃的吧。”
宁颐然看叶阿姨看着自己,咕哝了句:“随便吧。”
反正味道不好,她点外卖吃呗。
叶萍最怕听到“随便吧”三个字,面色为难道:“那个,太太走之前给我打印了一些食谱,说都是先生和小姐爱吃的,那我就按那上面的做了……”
她还没说完,宁先生突然抬头看着她,语气很沉:“太太都跟你说什么了?”
叶萍被宁先生那锐利的眼神给吓倒了,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没说什么,就是教了我厨房里那些电器怎么用,还教了我怎么用那个咖啡机,就是我老打不好那个牛奶。”
宁君昊叹了口气,语气很淡:“你去忙吧。”
父女俩吃完早餐出门,小李已经等在那儿了。
宁颐然坐在后排:“爸,你倒底又怎么惹妈妈不高兴了?以前你和妈妈吵架,妈妈都忍着不让我发现。现在她也不顾忌我了,明明是跟你吵架,她连我的信息电话都不回。妈妈不会真的想跟你离婚吧……”
说实话,再傻也看出父母之间不对劲。她印象中,妈妈性格温柔得很,对爸爸百依百顺,体贴入微。这回连爸爸微信都拉黑了,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吵架。
宁君昊昨天没醒好,太阳穴像是插入一枚钢针,本就心情不好,听女儿说出“离婚”两个字,当即面色一沉,警告道:“宁颐然,你是不是应该先反思一下你妈妈为什么不回你的信息,不接你的电话?我和你妈妈之间的事,还用不着你来评论。”
老板的语气比外面的天气还冷,小李正在开车,听到这大气都不敢喘,只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大小姐一眼。
果然,大小姐拉着小脸坐在后座不吱声了。到了学校,气呼呼地甩上车门就走了。
平时太太在车上,小李还能聊几句。送老板和大小姐,他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
宁君昊回到公司,在办公室看了会报表,周添就推门进来了。
“你那个信托方案后来怎么样了?一大早梁文栋就来催我,让我来问问你。”
周添从上大学就跟宁君昊一起创业,两人又是师兄弟,互相之间相处要随意得多。看宁君昊坐在电脑屏幕后面一动一动,便迈着腿走上前,凑近道:“25号是提交信托方案的最后截止日期,算一算也就四五天时间了,也难怪他们那边的人着急。”
宁君昊的目光终于从电脑上挪开,看了眼撑在自己办公桌上的手,然而抬起头。
室内二十四度,周添差点被他那双寒冰一样的眼给冻住了,半晌反应过来,赶紧退后几步,一脸尴尬地挠头:“哎呀。师兄,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我走了。”
他跟宁君昊之间一向随便惯了,做游戏的,互相用对方电脑玩个游戏很正常的。自打那回他用宁君昊电脑测试游戏,然后顺便帮他聊了几句微信,宁君昊就不让别人碰他办公桌了。
宁总注重隐私,连公司保洁阿姨都知道。
其实,宁君昊一早就看到梁文栋的信息,只不过他懒得回。想必看他没回,梁文栋又去找周添了。
他拿起手机拨了电话过去:“文栋,信托方案25号肯定会准时提交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45章 第45章如果是四十岁的应真,肯……
跟投行那边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对方勉强同意了宁君昊给的修改方案。
挂了电话,宁君昊又发了几条语音给李墨,让他重新修改协议内容。
很快李墨便将打印好的协议送了过来,“宁总,您看看还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我等会先去跟景律师确认一遍,再找宁太太签字。”
宁君昊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语气有些沉:“你把协议放下吧。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
李墨怔了怔,说了个“是”,便离开了。
宁君昊将李墨修改后的协议看了一遍,又按内线电话把秘书叫进来,让他把自己明天的会议取消掉。
手头的工作安排妥当,宁君昊的脸色仍未见好转。
结婚十几年,应真已经很少跟他闹了。像这样一言不合,就把他拉黑,又让他回到谈恋爱的时候。
那会年轻,荷尔蒙激素作用下,他也会为心爱的女人干点出格的事。
应真闹情绪跟他冷战,一拍戏就联系不上,他丢下手头事,飞到剧组哄她,陪她把戏拍完。
现在一把年纪了,还要干这种事,哄老婆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想早点把信托的事给了结了。
作为公司老板,宁君昊不希望因为自己和老婆之间的事,影响整个上市进度。
一想到这,他不由叹了口气,如果是四十岁的应真,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自己闹。
宁君昊脑中闪过很多老夫老妻的默契细节,等他回过味来,忍不住苦笑。
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的贪心。既享受着年轻的应真对他的依恋,又忍不住怀念结婚多年后应真的温柔体贴。
……
桌上的手机不停弹出群聊消息。宁君昊目光微凝,他记得自己屏蔽了所有群的消息提醒。
拿起来看了一眼,沉寂好久的【第42次版本迭代】群弹出了很多消息。
这个群只有十几个人,全是游戏圈有头有脸的人物,宁君昊和周添都在里头。
平时大家都忙,基本不在群里说话。今天这么热闹,是因为为了戒网,跑去南极待了快半年的群主终于出现了。
【一叶知秋:今年比赛定在南极怎么样?】
【一叶知秋:你们要是愿意过来,费用我全包。】
一叶知秋,大名沈烨秋,比宁君昊大十岁,是他们这个圈子教父级的人物。
二十多年前,就用开源代码养活当时70%的3A游戏公司。宁君昊很尊重他,毕竟奇技当年就是靠他的免费技术文档起家的。
果然大佬一发话,群里立刻炸了:比赛没问题,南极会不会太远了?
周添:[笑哭]南极那边现在网络行了?
一叶知秋:还是跟屎一样。网不好,正好专心写代码。今年比赛题目我想好了:72小时虚实共生挑战赛。时间定在下个月月底,怎么样?
说是比赛,其实是小圈子的自娱自乐,主要目的是找个时间大家一起聚聚。
群里其他人都说没问题。沈烨秋看宁君昊一直没说话,便在群里@他:“你小子去不去,吱一声。”
虽然年纪一把,沈烨秋玩心还重得很。打游戏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被女儿发配到南极断网。
他组织的活动,宁君昊往年也参加过几回。去年在公海上钓鱼,一群人闲得蛋疼,拿出电脑开始写代码,结果比了个昏天黑地。
宁君昊玩了三天,回家后,应真跟他大吵了一架。
看到沈烨秋@自己,他回:今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沈烨秋那头没了消息,隔了十分钟回了句:你人不来也行。所有人费用你来买单。
宁君昊爽快答应:行。
退出群聊,宁君昊看到黄书韵在朋友圈发的《雪在烧》开机仪式的照片。九张图片里,有三张上面有应真。
他一张张翻过去,最终停在那张她举着点燃的香,双眼微阖的单人照上。
她没有化妆,眼睛有些浮肿,神色平静专注,又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宁君昊深吸一口气,退出之前,点击保存。
*
宁市初雪来得快,去得快。第二天,便放晴了,只路牙子和绿化带还覆盖着少量的雪。
四线城市老城区的商业街,一楼是门面,二楼以上是居民楼,沿街挤挤挨挨的各种店铺,餐馆、洗衣店、彩票店、理发店、足浴店,一应俱全。
踏浪足浴馆是本地颇具规模的足浴馆,正好在这条商业街上。黄书韵以一天三百的友情价租下场地,一大早剧组的工作人员就过来布置场景,灯光组、摄像组根据环境测试设备。
剧组的车子停在门口,过往的路人和附近的居民都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商业街从来不缺热闹,但是剧组到他们这来拍戏,还是头一回遇到。
《雪在烧》工作人员都知道今天是场重头戏,虽然面上大家都各司其职,严阵以待,看不出什么异常,各个小群的消息早已经满天飞了。
这些消息的焦点一半在黄书韵身上,一半在应真身上。一个从没有执导过任何电影的女导演,一个息影多年的富太太担纲女主演,这组合瞅着多少有点不靠谱。
【这戏的投资是应真拉过来的吧,不然黄导干嘛找她演?】
【看你这话说的,说不定是富婆一掷千金为好闺蜜圆梦。】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年过年说不定要在宁市过了,一个月肯定拍不完。】
【呸呸呸!我可不想在这过年啊。黄导虽然是第一次当导演,咱们这戏里服化道摄音几个团队可是专业的。只要那几个头头把好关,最后应该也偏不到哪去。】
【你这就不懂了吧?拍电影,最怕外行指导内行。】
【我只担心今晚搞不好要通宵。那位都十几年没演过戏了,一上来就安排这种重头戏。】
【黄导不是说了吗?咱们剧组工作时间早10晚7,拍夜戏肯定也不超过12点。】
【笑死。这话听听就好了。你真信啊?我赌一百,今晚肯定要到后半夜。】
应真妆造已经做好了,她今天几乎没有化妆,造型师嫌她肤色太白,给她上了一层比她肤色深两个色号的粉底。
为了让她贴近元珊形象,还把她一头长发剪成了短发。剪的时候,造型师一个劲地安慰她,“我尽量不给您剪太短。等拍完宣传路演的时候,您头发肯定能长起来。”
应真冲她笑了笑:“没事。你不用考虑我。只要贴合元珊形象就成。演员的头发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她这么说,造型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捏着剪刀的手不由加快了速度。很快,头发便剪好了,应真以前拍古装戏居多,很少剪短发,有种很新鲜的感觉。
今天的场景是外勤任务,她身上穿着带夹棉层的冬季警服,头戴警帽,脚上穿着黑色皮靴。将靴子带子系好,应真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扒拉了几下头发。
这一刻,她已经是元珊了。
应真转过头冲造型师淡淡一笑:“以后记得叫我元老师。”
齐耳短发反倒让她五官更加突出了,她眼里的淡淡笑意,让造型师心情也放松下来,“好的!元老师!”
应真做好造型,足浴店二楼包间里的灯光和机位已经布置差不多。陈卓造型也做好了,戴着金边眼镜,手腕上戴着大金表,头发被梳得油光水滑,乍一看斯文,细一看早在生意场上被酒色财气腌渍入味了。
第一场戏的重头对手戏落在元珊和丈夫许鹏池身上,而戏眼则在元珊身上。
黄书韵站在监视器后面,给应真和陈卓讲戏,“警察推门进来,许鹏池应该是躺在床上的,小姐坐在他身上。破门而入那一刻,会用手持摄像机拍一组元珊的主观镜头。在这组镜头里,许鹏池的状态应该是很享受的。我拍这个场景,除了丈夫嫖-娼,被当警察的妻子发现,对双方造成的心理冲击和社会性死亡那种传统叙事,我更关心对夫妻双方,尤其是对元珊的性心理冲击。在那个瞬间,有些很幽微的东西,是只有元珊和许鹏池之间才能意会到的。”
陈卓看剧本的时候,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有些听入迷了,看黄书韵的目光不由流出一丝欣赏。
女导演就是细腻。
应真当然懂黄书韵的意思。因为在这一场戏的前夜,许鹏池刚拉着元珊寻欢。元珊因为跟儿子的冲突,身心俱疲,被动麻木地躺在床上任由丈夫动作。
许鹏池被妻子搞得兴味索然,草草了事,临了还说了句话:“不搞了。一个月来不了几回,回回都一个姿势,没意思。”
说完他便翻身睡觉,元珊本来快睡着了,被丈夫这么一弄睡意全无,睁着眼睛到后半夜才睡着。
她做梦也没想到隔天竟然在足浴店抓到丈夫嫖-娼,丈夫一脸享受地被别的女人骑在身上,那个画面给了元珊极大的刺激。
人到中年,元珊对自己的身材容貌和性魅力,本就极度没有自信。
为了呼应这场戏,后来元珊陪江游抓奸路上,在服务站的休息区又遇到跟前夫发生关系的那位小姐。
小姐站在屋檐下抽烟,看元珊也在等人,便主动问她要不要来一根。两个身份年纪截然不同的女性,就这么沉默着站在一起抽了根烟。
临了,元珊问她:“其实,我一直想知道,除了年轻,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有的,而我没有的?”
女孩上下打量着元珊,目光落在她饱满的胸部上,露齿一笑:“姐,你不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身材长相,你什么都不缺。是那些来找我们的男的的问题,他们身上缺东西。”
简短的对话,两人最终相视一笑。和男性导演相比,黄书韵多了一层女性视角,她希望应真和陈卓能把这一层心理表达出来。
戏讲完了,黄书韵给了他们俩几分钟的准备时间。扮演小姐的是北市一家演艺公司推荐过来的年轻演员。第一次演这种戏,年轻女孩既紧张又兴奋,她要穿内衣跟一个自己喜欢的男演员演激情戏。
天!这可是陈卓啊!他演的所有电视剧,她几乎都看过!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为了减少对演员的干扰,黄书韵让工作人员开始清场,现场只留演员、摄像和收音。
……
应真下楼,坐在警车里。
前一天,元珊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陪儿子去博物馆,中途儿子说渴了,她去给儿子买水,让儿子在原地等她。
等她买好水回来,儿子不见了。电话手表打不通,实时定位也查不到。元珊绕着博物馆找了好几圈,又问了工作人员,都没看见儿子。最后是调监控才知道,儿子一个人提前走了。
她心急如焚地坐车回家。果然,儿子正在家看电视。元珊问儿子,怎么不等她一起回家。儿子眼睛没有从电视上挪开分毫,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我没找到你,就先回家了。”
元珊被儿子气得发抖。儿子进入叛逆期,母子关系本就紧张,她不想恶化下去,忍着没发作,像往常一样把晚饭做好端上桌。
深夜许鹏池回来,元珊把这事跟丈夫说了,他只轻飘飘地敷衍了句:人没事就行。然后便将元珊推倒,想要行使丈夫的权利。
在床上,夫妻俩发生了前面的对话。
第二天一大早,许鹏池还在睡觉,元珊起床给儿子做早餐,送去学校,然后去警局上班。忙了一上午,吃完午饭跟同事聊了会天,就接到群众举报,附近足浴店有人从事色情服务。
……
拍摄从足浴店门口开始。一辆警车稳稳停在门口,一众警员迅速下车,按照事先部署的计划,将足疗店围得水泄不通。
元珊屏住呼吸,跟随着同事们快步走进店内。
前台服务员看到突然闯入的警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带队的队长亮明身份,要求服务员配合调查,并示意元珊和其他手下分散开,前往各个房间检查。
元珊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同事一组,径直到二楼,直奔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推开门的刹那,屋内弥漫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
手持摄像机跟上,对着屋里的人。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大床上,年轻女人正骑在男人身上,扭动腰肢。两个人影听到动静,慌乱地拉扯着被子遮挡身体。
“不许动!警察!”年轻同事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同时他迅速拿出手铐,走向那对男女。
元珊的目光定在床上那个男人身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呼吸的功夫,她脸上表情出现好几个层次的变化,起初是震惊,很快脸色变得苍白,紧接是愤怒,浑身血直往头上冲,激得她脸颊和眼眶发红。
那熟悉的轮廓,不是自己的丈夫又是谁?
元珊僵在原地,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许鹏池满脸惊恐与愧疚,躲避着她的目光。一旁年轻女人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慌乱。
“元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许鹏池拿起枕头遮住自己的下半身。元珊听到这句话,积攒的愤怒与痛苦瞬间爆发,她猛地冲上前,全然不顾自己身处任务现场,狠狠抽了许鹏池几个耳光。
元珊疯了似的对着丈夫又捶又打,一旁两个年轻同事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是谁,赶紧上前扯开元珊,“元姐,有什么事回局里再说!”
屋里一片混乱,元珊佩戴的执法记录仪和对讲机被甩落,重重摔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对讲机里,不断传出队友汇报情况的声音。
“咔!”
监视器后,黄书韵连呼吸都忘了,这一刻果断喊停。
屋内停顿了几秒钟,所有人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应真却一言不发地扭头跑出房间。
第46章 第46章“我们离婚吧。”
黄书韵从包房里出来,看到应真面对墙壁站在走廊尽头,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吧?”
应真摇摇头:“我没事。刚才太入戏了,有点心疼元珊。”
何止是元珊,黄书韵喊“咔”那一刻,她脑中闪过很多人的脸。
那年拍完《孤影江湖》,应真回了一趟白泉。吃饭的时候,母亲李茹芳难得说了句:“在外头拍戏,辛苦了。”
应真当时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没有你辛苦。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二十多岁的年纪,每天一睁眼就有三个孩子要照顾,想想就可怕。不像我,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一向性情冷淡的李茹芳当场红了眼眶。也正是因为体恤她的不易,应真作为长女,替她分担了很多照顾妹妹弟弟的工作。
除了母亲,应真还想到林莉,想到四十岁的自己。
中年女人的日子,看上去风平浪静,谁也不知道她们真正在经历着什么。
……
黄书韵哪能看不出来她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别说工作人员了,刚才那场戏,应真的爆发力把她都给吓倒了。
应真身上现在既有二十五岁充沛的生命能量,又有四十岁女人丰富的生命体验,这让她的感知力和表现力比年轻时候高出一大截。
黄书韵陪着站了会,应真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跟她一起回房间,屋里气氛明显松快下来了,工作人员和演员有说有笑,不像开拍前那么紧绷。
摄像和收音都是一脸喜色,第一场戏这么顺利,这是好兆头啊,起码今天不会太晚。
黄书韵坐在监视器前,和应真、陈卓一起回看刚才那场戏。
陈卓由衷道:“应老师,你这根本不像十几年没演过戏啊。不仅一点生疏感没有,反而更收放自如了,情绪的爆发力太强了。”
应真笑笑没说话。在她这,她才刚杀青了一部电影,根本没有息影这回事。所以,她对自己的标准自然跟别人不一样,
在批评自己这方面,应真绝对是专家级的。用放大镜看了一遍自己的戏份,这一次她的确没挑出明显的问题,情绪的层次都表达出来了,也非常精准。
看第一遍的时候,应真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戏份上。看第二遍才能分出心思看别的演员的表演,看到许鹏池用枕头挡住自己下半身那,她和黄书韵都忍不住笑出来了。
应真:“陈卓身材太好了,有点美化许鹏池了。”
黄书韵表示同意,当场勒令陈卓不能再瘦了,“刚才许鹏池那个狼狈的感觉,还是抓得挺好的。不过,你最好再给我胖五斤。”
陈卓哭笑不得,只得答应下来。他很少跟女导演合作,这次接许鹏池这个角色,经纪公司很反对,担心他演了这个负面角色,以后就演不了中偶电视剧了。
陈卓自己倒觉得许鹏池这个角色还是有发挥空间的。当然,这里头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已经四十多岁,让他成天演那些霸道总裁、精英男人,真的有点腻了。
好不容易有电影剧本来找他,即便是反派,他也很想尝试。《雪在烧》里的许鹏池是个渣得自成体系的男人,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很自洽。
陈卓没演过渣男,想尝尝演渣男的滋味。
元珊和许鹏池的对手戏拍完,开始拍许鹏池和小姐的戏份,还要补拍一些元珊和同事们的镜头。
等所有戏都拍完了,时间刚好十二点。黄书韵拿着扩音器站在大厅中央:“大家辛苦了!场务的同学辛苦再清点搬运一下设备。”
足浴店里,工作人员加演员几十号人,闹哄哄的。听到导演喊话,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明天开始拍公路戏份,大家回酒店抓紧时间休息。”
宁市这天气,后面下雪肯定是常态。为了不让天气影响拍摄,黄书韵决定后半部的公路戏份先拍掉。
一晚上的夜戏,应真的情绪消耗得比外头空荡荡的马路还干净,整个人却陷入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回到酒店,洗漱完,又看了会剧本,才有了睡意。
第二天,应真一大早接到妹妹应巧的电话。
白泉那边的家人,她只跟应巧有联系。但她看过了自己跟妹妹之间的聊天记录,姐妹俩之间似乎也有龃龉不快。
所以这些日子应真并未主动联系妹妹,她不知道说什么。妹妹比她结婚还要早,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中学隔壁班的男同学。
妹夫家在白泉当地薄有资产,靠收租就能养活一家子。应巧结婚后生了两个儿子,这么多年几乎没上过班。
和应真年纪轻轻就在外头打拼不同,除了上大学应巧就没在外面待过。结婚后,婆家娘家都在一个地方,应巧的日子还算舒坦。
应真接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头却传来她妈李茹芳的声音,“我听你婆婆说你复出拍电影了?”
李茹芳一早广场舞跳得好好的,突然接到大女儿婆婆的电话,这下广场舞也没心思跳了,拉着丈夫直奔小女儿家。
应真胀满的胸口像是被扎破口子的气球,刚提起来的那口气顿时泄了大半,语气很淡地“唔”了一声。
女儿这冷淡的口气,让李茹芳血压直往上飙。
自打老大跟他们闹翻,手机号都拉黑了,李茹芳心思也冷了。左右她还有一儿一女在身边,老大指望不上就指望不上吧。
这么多年,给儿子还赌债,贴进去不少,她跟老应兜里还有几十万的存款。再加上,大女儿给他们都买了社保,两口子每个月退休金加一起也有上万了。
李茹芳本身要求就不高,这么多钱够她和老应养老。况且,她也不是姐姐李茹华那种想不开的性子,每天跳跳广场舞,不开心么?
但是女儿婆婆一番话,让她坐不住了,这会压着脾气,耐着性子道:“真真,你今天也四十了。年轻的时候,演戏都没演出什么名堂。现在一把年纪了,你还指望在演戏上取得什么成就吗?放着女儿和老公不管,跑到外地去拍戏,一去就几个月,你放心?君昊现在公司忙着上市,你要在后方照顾好家庭啊。他管着那么大的公司,外头诱惑又那么多,你这么多年也没给他生个儿子……”
又是儿子。她自己拼了两个女儿,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现在跑来劝自己!
应真听不下去了,打断道:“我以为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关心我,看来是我想多了。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有空多管管你的宝贝儿子吧。”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李茹芳气得脸色铁青,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被女儿这么给怼回来了,气得胸口难受,对小女儿道:“你姐早晚要吃亏在这个性子上。”
应巧也没想到姐姐一点面子都不给,当即有些后悔,怪起妈妈来,“我说了你不要打这个电话,你非要打,这下自讨没趣了吧?我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应贤民在一旁拍桌子,沉着脸:“自讨没趣也要打!我们当父母的,该说的必须得说,没的最后怪到我们头上来。”
应巧不理他们,拿起手机开始给姐姐发微信:“姐,刚才是妈硬要抢我手机,给你打电话。我让她不要打,她非要打。你甭理她。”
信息发出去后,姐姐一直没回复。
应巧拉长脸坐在沙发上:“妈,都怪你!这下我姐肯定生我气了!我还想寒假带两个孩子去环球影城玩呢!”
李茹芳没好气:“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姐在外地拍戏,过年在不在北市都不知道!”
应巧不服气:“我姐不在,不还有我姐夫么?到时候,我找我姐夫安排去。”
话是这么说,应巧轻易不会找姐夫。姐夫那个气场,别说她了,她爸妈都怵得慌。
虽然被女儿拉黑了,女婿的联系方式还是有的。李茹芳琢磨着还是给女婿发条信息,表明一下她和丈夫的态度。这事情上,他们两口子绝对是跟女婿站一头的。
宁君昊收到丈母娘的小作文的时候,正在去宁市的路上。他扫了一眼,老两口洋洋洒洒一长串,说他们并不支持应真复出拍戏,正想办法劝她,但她听不进去。闺女不懂事,让他体谅云云。
一看这内容,宁君昊就猜到肯定又是他母亲打电话给丈母娘了。这些年,应真没少因为父母的偏心而难过,搞得他对老丈人和丈母娘也有些心冷。
他和应真夫妻这么多年,已经有了默契,在应对双方父母时,必须保持立场一致。所以即便打心底里,宁君昊其实并不想老婆出去拍戏,但面对丈母娘,他还是下意识地选择跟她站在一头。
他拿起手机回了条:妈,这次真真出去拍电影,是我们商量好的。
发完,宁君昊又给自己母亲何方珍打了个电话,语气就没那么好了:“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别管!你要是再管,以后别找我要钱了!”
小李正在专注开车,冷不丁被宁总冷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给宁总当司机这么长时间,他已经能从老板的语气中听出他在给谁打电话了。
宁君昊挂完手机,车子已经快下高速了,前面很醒目的“宁市欢迎您”的路牌。
看到上面滑雪胜地的字样,宁君昊想起来几年前他们一家三口来这里滑过雪。那次应真不太舒服,在酒店房间休息。他一个人带女儿去滑雪,出了点小事故。
女儿冲下跳台时,速度太快,安全帽系得有点松,导致落地时歪向一侧,额头和脸着地,满脸是血,鼻孔也在流血。
女儿自己没怎么样,把应真给吓坏了。幸好去医院检查,没有脑损伤和脑震荡,只是面部有些擦伤。
那天晚上,应真哭得捶打他,怪他没有给女儿系好安全帽,说要是女儿因此毁容了,她不会放过他。
宁君昊被她闹得有些烦躁,说了句:“女儿和你不一样,她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用不着靠脸吃饭。”
应真气得背过身去擦眼泪:“你们都不用靠脸吃饭,这个家靠脸吃饭的只有我。”
其实,他说完那句话就有点后悔。他的本意是女儿以后肯定不会从事演员的行当,但话一出口意思好像变味了。
那一次,应真是真的生他气了,他搂着她说了很多软话都没用。回北市后,也不搭理他,然后找了各种袪疤的药膏凝胶往女儿脸上涂。
现在想想,幸好没留疤,不然以应真的脾气,真的有可能恨他一辈子。
打那以后,他们一家三口没再滑过雪。这一次重来故地,倒勾起了宁君昊很多回忆,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软化下来。
应真……好像结婚后,越来越情绪化了。直到最近几年,才好些。
……
来之前,宁君昊联系了余平婉,知道应真今天的戏份在下午,上午在酒店。下了高速,他让小李直奔云澜酒店。
车子开到市区,经过一家花店,宁君昊突然想到什么,让小李把车停在路边。
花店老板娘正忙着整理鲜花,听到门口响动,抬头一看,一个身形高大,衣着不凡的男人进来了。
老板娘忙迎了上来:“先生,您要什么花?”
宁君昊四下看了看,“你们这最贵的玫瑰花,给我来99朵。”
对于送老婆鲜花这种事,宁君昊向来嗤之以鼻。在他看来,鲜花就是一种很廉价的示好。跟应真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送过她各种礼物,唯独很少送鲜花。
不过,刚才看到花店的招牌,他突然想到应真在内蒙拍的那张捧着玫瑰的照片。那么廉价的玫瑰,她搂着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就,很不舒服。
他本来想说999朵,但转念一想,以应真的脾气,收到肯定会翻他白眼,于是改成99朵。
老板娘一听这口气,一看他这气场,眼睛都亮了,赶紧指着一旁刚送来的玫瑰花:“我们店里现在最贵的只有弗洛依德。但数量比较少,不够99朵,您要是不着急的话,我去别的店里帮您调点货,等会就能给您送货上门。”
宁君昊看了一眼她指的玫瑰花,很浓郁酒红色,花朵饱满,丝绒质感,有一种低调华丽的感觉,看着还不错。
他确实也没时间在店里等待,便留下应真酒店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付钱离开了。
老板娘看着手机上入帐的金额数字,感觉有些晕乎乎的——这样爽快的客人每天能多来几个就好了。
……
云澜酒店,跟应真上回在锡市住的酒店档次差不多,普普通通的商务酒店。
《雪在烧》剧组把这里给包租下来了,进出都要查看名牌。前台看宁君昊没有名牌,便追上来想拦他。
宁君昊不理她,扔下一句“我是应真的丈夫”,便进了电梯,电梯里头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正好出来。
那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剑眉星目,长相不俗。
两人目光撞上了,对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上楼后,宁君昊才想起来,刚才那男人在黄书韵的朋友圈见过,好像是应真拍的电影的男主角。
应真正在房间里看剧本,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她并不意外,对宁君昊来说,现在最让他着急的就是奇技上市的事。他着急让她把协议给签了。
两天了,她的情绪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早晚都要面对的。
宁君昊一眼就看到她剪短的头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她剪短发。短发的她不难看,但有种说不出的陌生和距离感。
他明知故问:“你剪头发了?”
应真没说话。
屋里的暖气闷得宁君昊难受,他一边脱外套,一边道:“为什么拉黑我?我承认那个协议我有私心……”
又来。应真累了。她能想象四十岁的自己应该一次一次面对类似的场景。
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她不想在拍戏以外的任何事情上再消耗自己的情绪。
她坐在那儿,抬眸看着宁君昊:“我们离婚吧。”
第47章 第47章“原来女儿也知道。”……
宁君昊一进门,人都没坐下,应真竟然说出“离婚”两个字,多少有些恼火。
他自问她出车祸以来,他对她是结婚这么多年很久未曾有的耐心和纵容,但这不意味着他会一再放任她影响自己。
他已经四十四岁了,他对婚姻生活的最大期待是平静稳定,无需消耗他本就不多的情绪。可是年轻的妻子回来后,他的情绪反反复复因为她而波动起伏,这跟他对婚姻的期待完全背道而驰。
宁君昊挂好衣服,转身看着她:“你知道现在这个关口,我不可能跟你离婚。这两个字,你以后不要再提了。你要是对信托协议不满意,就说出你觉得满意的条款。为这种商业协议影响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值得。”
冷漠、理性、不容置喙。他用这个语气跟她说话,仿佛她是他的商业合作伙伴。
短短一瞬,他又成了那个掌管大型游戏公司的总裁。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看中的从来不是身份地位,她要的是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纯粹。
应真沉默着,隔了一会,抬眸看着他:“宋幼萱到底是谁?”
宁君昊满脑子都是公司上市的事,还以为应真会跟他谈协议条款,没想到她全然不按理出牌。
他心头涌上一阵烦躁。不懂妻子和女儿为什么都要扯上这个女人。
早上出门的时候,女儿听说他要到宁市来,也闹着要跟他一起来。他没同意,女儿就赌气地说:“既然你去跟妈妈约会,那我就去宋幼萱的生日会好了。”
宁君昊面色一沉:“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加了她好友,但我觉得你应该不至于蠢到,非要去做一件同时让我和你妈妈都不高兴的事。”
宁颐然最讨厌从爸爸嘴里听到“蠢”这个字眼,小脸一黑,嘟囔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不也跟宋幼萱的公司合作,也没见你在乎妈妈生不生气。再说,她生日会又不是只邀请了我,她还邀请了奶奶和小婶婶一家。”
应真不在,父女俩之间没有缓冲地带,又一次不欢而散。
宁君昊没想到早上女儿刚提完,此刻应真又提。
他眉眼沉了下来:“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是然然跟你说的?”
应真呵地一声:“原来女儿也知道。”
宁君昊眼底掠过一丝狼狈,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却见她一脸冷淡地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但离婚也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离婚协议之前就拟好了,不是吗?我会让我的律师去跟李墨谈。奇技上市,能配合的我也会尽量配合。”
看她表情,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宁君昊只觉得既头疼又气恼,再次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和你离婚。我跟宋幼萱确实很早就认识了,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男女之情。这个我之前也跟她解释过……”
“她”是谁,两人都懂。
应真不想听,出言打断:“她还是太体面,没把你跟宋幼萱的聊天记录甩到你脸上。”
*
李长风出了电梯,走到前台,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柜台:“刚才那男的是谁啊?”
被大明星这么一问,前台小姑娘小鹿乱撞,满脸通红:“我,我本来想拦他的。他说他是应老师的老公。”
李长风这才恍然,难怪瞅着有点眼熟,先前在网上看过照片。
今天李长风一整天的戏,早上九点剧组给他租的商务车准时停在了酒店门口,助理已经等在了一旁。
去片场的路上,他拿着手机开始刷微博。其实这两年他微博发得比以前少很多,年纪大了,倾诉欲和表达欲都在下降。
虽然发得少,且以营业内容为主,但他喜欢在留言区跟粉丝互动。这么多年下来,他的粉丝还是挺活跃的,每条微博都有几万条留言。
他转发《雪在烧》开机仪式微博的那条,评论留言直接飙到十几万条。
不能跟现在当红的流量相比,但在同年龄段的男演员当中还是不错的。
老粉都知道他跟黄书韵的交情。黄书韵是《千帆雪》的编剧,当年李长风在《千帆雪》里演男二,靠着深情克制的人设,狠狠吸了一波粉,险些将男一的风头全给抢走。
黄书韵这次弄来资金,亲自给自己的小说担任编剧导演,演员阵容一出来就知道是个小成本的文艺片。
除了李长风,其他几个主演,应真早过气了,芮宁是演文艺片的,陈卓只在电视剧圈子有点流量。这一看就知道票房压在谁头上。
也因此,这几天,李长风粉丝没少微博上囔囔。他打开最近的那条微博,底下粉丝们又为谁蹭谁流量在那吵。
“原著是女性向的婚姻小说,女主戏份比男主重。”
“黄书韵就是挟恩图报,这破烂的阵容,流量全指着疯哥呢。”
平时这种评论李长风懒得回,现在看着却觉得有些刺眼。八年前拍《千帆雪》,因为他的男二太出彩了,被男一的粉丝追着骂了好久。当时身为编剧的黄书韵也跟着被骂,男一粉丝觉得她私底下给男二加戏。
那时候李长风才二十啷当的年纪,靠着《千帆雪》稳定了咖位。说起来,他确实要感谢黄书韵。
现在影视寒冬,有电影拍就不错了。他赶紧在那条“挟恩图报”的评论底下回了一条:“别这么说!《雪在烧》剧本好,导演好,对手演员好,能加入是我的荣幸。”
这是真心话,黄书韵跟他以前合作过的导演风格都不一样。
第一次执导,压力可想而知,但她面上愣是一点看不出来,在剧组很少发脾气,对演员也是以鼓励为主。
李长风是那种在严厉导演底下打蔫儿,在鼓励欣赏他的导演底下,会疯起来演的那种。反正,演江游他演得挺过瘾的。
今天他两场戏,一场跟芮宁,一场跟应真。
芮宁在戏里演江游的妻子韩月。她一向走的是清冷的文艺片路线,这是她第一次演一个红杏出墙,在婚姻里骚动不安分的女人。对她说,也是一次新的尝试。
这天,韩月跟江游说,她要去邻市出差,而江游前几天收到短信后,早已经发现妻子出轨的各种蛛丝马迹。
韩月开车去邻市,顺便送江游去单位。江游趁她没注意,把元珊给他的电话手表放在车里。
江游跟韩月一路互相试探,台词不多,但对表演的细腻度要求极高,精华全在那些复杂微妙的表情特写上。
三个小时候下来,李长风和芮宁都快虚脱了。摄像在车里辗转腾挪,大冷天的秋衣湿透。
黄书韵回老家来拍戏,当地政府也给了很大的帮助。李长风和芮宁这场戏在宁市开发区的派出所附近,马路宽敞开阔,人也不多,拍得还算顺利。
结束时,全剧组的人都鼓起掌来。
李长风原以为应真丈夫过来探班,她可能会晚点到。没想到上午没有她的戏,她也过来了,一直站在片场外,看他和芮宁拍戏。
这么冷的天,她和工作人员一起站在马路边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养尊处优的地方。
转场的时候,李长风主动跟应真搭话:“我早上下电梯的时候,看到你丈夫了。”
黄书韵四下看了看:“宁君昊他人呢?我正想感谢他呢。”
应真不想听到那三个字,拍戏期间,她的情绪要省着用,“感谢他什么?他有事,待了一下,就走了。”
黄书韵拿出手机:“感谢他来给我们送温暖。他人走了,我在微信上跟他说一声。”
几个刚领了午饭的女孩从她们面前经过,笑嘻嘻地跟应真打招呼:“谢谢应老师。”
应真这才注意到,今天的盒饭不是那家丽平快餐的盒子,是个很精致的黑色饭盒。
宁君昊让人给剧组定了午餐和下午茶。午餐是本地颇有名气的韩式料理,下午茶则是蛋糕和咖啡。
原本就没打算吃午饭,这下应真更是胃口全无。
……
下午拍应真和李长风的戏份,在宁市的一家农贸市场。
餐饮店里流出来的污水,菜贩摘掉的枯黄菜叶被行人踩在脚底下,跟污雪混在一起,让这条农贸街变得脏腻不堪。
元珊从头到脚一身黑,手里拎着在市场上买的煎饼果子和小米粥。臃肿的羽绒服将她淹没在人群当中。
剧组隔离出来一片拍摄区域,然而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挤满了来市场买东西的市民。好多人是头一回看剧组拍戏,无数道目光落在应真身上,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起来。
“这拍的啥戏啊?”
“我刚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这女的给她老公戴绿帽子了。”
“这女的不是女主角吧?瞅着有点不像啊。”
应真戴着口罩墨镜站在嘈杂混乱的街头,犹如置身一个巨大的舞台,那些嗡嗡的背景声渐渐远去。
在被江游从市区派出所一脚踢到鸟不拉屎的郊区派出所后,她已经有三个月没见到以前同事了。即便远离了以前的工作环境,但是女警察抓**抓到自己老公身上的事,还是被传到本系统的各大单位。
在郊区派出所,元珊一进去就成了同事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柔的元珊,听到谁当面或背后蛐蛐自己,她都会不客气地反击,慢慢地在单位也没人敢当面议论她了。
元珊戴着口罩墨镜站在路边,一辆半新不旧的捷达从她身边开过,污水溅到她的裤腿上。
元珊低头看了一眼,墨镜顺着她和鼻梁往下滑落。镜头给到她脸特写,看清楚开车的人,她忍着火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报复性地将裤管上的泥用力蹭在座椅上。
江游一晚上没睡,此刻脸色要多难看有多看:“这车是我找许姐老公借的。”
许姐是元珊以前的同事。她拍了拍裤腿,嘟囔:“你不早说。”
早知道是许姐老公的车,她就不这么用力地将裤腿的泥往车上蹭了。
一上车,元珊就拿出煎饼果子开始吃起来,食物的香气在车里弥漫开来。江游闻到鸡蛋和葱花的香气,早上出门出得急,他还没吃早餐,这会感觉更饿了。
元珊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吃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像只仓鼠。
江游眉头皱了起来,他有洁癖,平时韩月坐在副驾上,都不能吃东西。今天却不得不忍着元珊。
一晚上没睡,江游下巴冒出来青茬,脸色也不大好。如果不是因为她知道妻子的动向,他真的不想忍这个女人。
元珊一边吃早餐一边道:“你导航到东湖山庄。”
江游总算明白她为什么约在这个又脏又乱的农贸市场碰头,这里开车去东湖山庄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咬紧后槽牙用力捶了几下方向盘。
他痛苦至极,元珊依旧是几近麻木平淡的表情。
导航开始规划路线,江游发动汽车,离开这个脏污的集市。
江游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大口大口吃着煎饼果子的元册:“你倒底是来捉奸的,还是来野餐的?”
元珊面无表情:“捉奸的是你,不是我。许鹏池现在是我前夫,我管他跟谁睡一起。”
元珊吃了半边煎饼果子,已经饱了。看一向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江所,今天颓废不振的模样。知道他早上肯定没心情吃早饭,将手里剩下一半的煎饼果子递给他,“想吃你就直接说,捉奸也得先填饱肚子。”
江游没好气地挡开她的手。
元珊:“不吃算了。等会我当午饭吃。”
窗外是呵气成冰的凛冬,车内的气氛也好不到哪去。
元珊主动破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老婆给你戴绿帽这事告诉别人。”
江游冻得比冰棱子还硬的脸出现一丝裂缝,却听到元珊问他,“我上次给你的电话手表,你放了没有?”
“放了。”
“放哪儿了?”
“肯定发现不了。”
“你别给我弄丢了。那可是最新款的,带楼层定位的。”
“弄丢了我赔。”
元珊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APP看了一眼,不由惊呼:“到了到了!东湖山庄二楼。你赶紧的!”
结果太背,一路上连吃几个红灯,又遇到超车的司机。
元珊本来就跟江游不对付,千载万逢的机会埋汰他岂能放过,“你这开车技术,抓奸都赶不上热乎的!”
江游气得脸色铁青,一脚油门往东湖山庄方向开去。
这一路上,一个狼狈,一个气定神闲,形成强烈的反差,气氛渐渐往搞笑的方向发展。
拍完路上的戏份,他们又回到农贸市场补拍了几组镜头。
吃瓜群众们空前的兴趣,抓着剧组的人问东问西。
黄书韵拿着话筒,用地道的宁市口音道:“感些乡亲们的支棱!俺们这电影叫‘雪在烧’,明年上映那会儿,大伙儿记着去影院支棱哈!”
黄书韵父母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人群里,脸上的笑容连那口罩都遮不住。
这些天,老两口没少跟着闺女的剧组跑。瞅着说话斯斯文文的闺女,指挥着一群大老爷们,几十号人,两口子的嘴角根本放不下来。
北漂这么多年没赚到几个钱的闺女,这下好像真的出息了?
外景结束,那些举着各种设备的工作人员,站在零下十度的街头,早已经快冻得失去知觉了。
应真和李长风坐在车里还好些。应真背上腰上,甚至脚底都贴了暖宝宝,以至于拍完她甚至沁出一丝汗。
暖宝宝太神奇了,神奇到她觉得冬天在北方拍外景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熬的事。
应真不知道有这号东西,剧组的小姑娘送了她几张,这一用就离不开了。
黄书韵又拿起对讲机:“收工!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欢呼起来。现在还不到下午六点。只要不拍夜戏,剧组就是雷打不动的朝九晚六的工作时间。黄导拍摄严格按照通告来,绝对不会在工作时间上压榨大家。
一放工各个小群又活跃起来。
“今天场务那个老油子骂群演员小姑娘,被黄导轻声细语几句话说得不吱声了。”
“黄导真的是一股清流。好希望像她这样的清流多一点。”
“我现在只希望咱们这部戏能多赚点钱。这样以后黄导不愁没戏拍,咱们可以接着抱大腿了。”
“咱们这戏,到目前为止,顺得让我害怕。应老师一点不像退圈十几年的,太稳了,愣是一点链子没掉。”
“呸呸呸!咱们这戏会一路顺顺顺!”
*
早上说要去宋幼萱的生日会,宁颐然其实也是在跟爸爸赌气。
周五放学比平时早,一想到回去也是自己跟叶阿姨两个人在家,宁颐然就觉得没劲,拉着晋扬、魏珣和两个死党一起去美星广场那边玩剧本杀。
新出的剧本杀难度太高了,玩了快四个小时还没结束。司机一直在催,宁颐然没办法,只能提前退出。
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叶阿姨给留了一盏壁灯。
宁颐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抬头看到沙发上那个身影,不由头皮一紧,然后假装没事地说了句:“爸,你怎么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宁市陪妈妈待几天呢。”
壁灯只照亮着玄关那一块区域,客厅没开灯,宁君昊坐在阴影里,也没问女儿这么晚去哪了,只叹了口气:“然然,你妈妈想跟我离婚。”
第48章 第48章“她说放弃就放弃啊?!……
宁颐然难以置信,但看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爸爸,显而易见的心情不好,又觉得不像是假的。
妈妈是疯了吗?一把年纪了要闹什么离婚。难道真的像奶奶说那样,妈妈想趁着爸爸公司上市的机会,离婚分割财产,然后过自己的潇洒生活?
宁颐然觉得妈妈那种性格,干不出这种事。在她心目中,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温柔到她经常觉得妈妈没脾气。
最近因为复出拍戏的事,妈妈跟她和爸爸有点冲突。但有一件事宁颐然无比确定,那就是妈妈对她的爱。
虽然她经常嫌弃妈妈没文化没本事没个性,但妈妈的爱还是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宁颐然打心底里不希望妈妈跟爸爸离婚。她有一种预感,一旦他们离婚,她可能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得到他们全部的母爱和父爱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爸爸,妈妈想离婚,还没问我意见呢。我去跟妈妈说,我不同意你们离婚。只要我不同意,妈妈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宁君昊抬头,看到女儿那张涨得通红的脸,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笃定。如果是以前,他确信应真会因为女儿的意见而动摇。
现在……
有些事宁君昊没法跟女儿解释,只道:“我会跟你妈妈好好沟通。你先去睡觉吧。”
时间确实不早了,宁颐然回房间洗漱睡觉。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去,脑中闪过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妈妈没少在她耳边唠叨:“这个世界上,妈妈最爱的人就是你。”
那时候,她傻乎乎地问妈妈:“比爱爸爸还要爱吗?”
妈妈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当然。妈妈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
宁颐然脑中闪过当时妈妈那温柔坚定的目光,顿时安心地阖上眼睛进入梦乡。
*
从宁市回来的路上,严格来说,从在应真的酒店房间那一刻,宁君昊就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情绪。再往前追溯,好像从他收到应真让律师寄给他的离婚协议开始,他的情绪就不受控制了。
昨天,应真提到聊天记录的事,宁君昊才意识到那份离婚协议背后的原因。原来那次跟沈烨秋他们在公海玩了几天回来,应真跟他大吵一架,是因为她看了那个聊天记录。
应真只字未提聊天记录的事,只说她希望他不要跟宋幼萱的公司合作。可是那时候合同已经签了,他觉得她无理取闹。
那一次应真哭了。结婚前,她并不是个轻易流泪的女人,嫁给他以后,却变得越来越情绪化。宁君昊时常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时好时坏的情绪。
现在再回想到那个画面,他胸口一阵闷痛。他不得不承认:年轻的应真感情固然炽热纯粹,但跟他结婚十几年的应真才是这个世界上跟他羁绊最深的女人。
宁君昊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像往常一样准点起床,去衣帽间换衣服,挑选搭配的袖扣戴上,抬腕整理领带的瞬间,突然想起四十岁生日时,应真送他的那块手表。
……
叶萍正在外头打扫卫生。宁太太不在家,宁先生不让她整理书房和卧室,说怕她弄乱了东西,找不着。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听到宁先生喊自己,她慌忙跑进来。宁先生已经穿戴整齐,皱着眉头站在那儿,“我有块绿色鳄鱼皮表带的手表去哪了?我没找到。”
叶萍最怕宁先生问她东西在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太太?”
宁君昊的衣柜里有一层抽屉是专门放他这些年收藏的手表的。他找过了,所有手表都在里头,只除了应真送自己的那块,再看到叶阿姨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他有些颓然地摆摆手:“罢了。可能被太太锁进保险柜了。”
叶萍“哦”了一声,赶紧出去忙了。她搞不明白,宁先生放着那一抽屉的手表不戴,非要找一块平时也不怎么戴的手表。可能有钱人就是心血来潮?
宁君昊换好衣服下楼,周末一向要睡懒觉的女儿竟然起床了,手里捏着什么,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
宁颐然看到爸爸,眼睛瞬间红了,扑到爸爸怀里哭了起来:“我妈留这个纸条什么意思?她以后是不打算管我了吗?”
她早上迷迷糊糊醒来,从洗手间出来,头不小心磕到墙上的软木记事板,她发现妈妈留了个纸条给她。那纸条粘在一堆单词便利贴旁边,她前几天没注意到。
看到上面的落款日期,是妈妈去宁市拍戏那天留的,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然然,照顾好自己。”
宁君昊从女儿手里拿过那张便条,的确是应真的字迹。
女儿哭得稀里哗啦,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安慰道:“你妈妈这次拍戏要在外地待三个月。她不放心你,才写这个便条给你,你不要想太多。”
宁颐然还是觉得很难过,她的妈妈不会这样的。妈妈一定是生她气了。
“爸爸,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我跟你一起去公司吧。我保证不打搅你上班。”
宁君昊看着女儿难过的样子,难得的心软了,带上女儿一起去公司。
到了公司,让秘书领着女儿去一旁的游戏室。他则径直进了办公室,李墨和梁文栋已经在等候,两人俱是一脸凝重。
李墨起身,语气有些急:“宁总,我刚收到宁太太的律师何钰寄过来的离婚协议书。”
有些话,他不好当着梁文栋的面说,何钰那边措辞很直接,如果宁总不同意,就走诉讼途径。总之宁太太的意思,这个婚是非离不可了。
梁文栋脸色很难看:“君昊,离婚协议九月份你就已经收到了,却一直没有向我们披露。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没法跟我老板交待。”
宁君昊将西服脱了,随手扔在一旁,往椅子上一坐。说真的,这段时间他也是受够了投行这帮人。
他眼皮也不抬,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没必要跟外人交待什么。”
梁文栋看他这样子,更加生气了:“上市公司哪来‘家务事’?一旦闹上法庭,搞不好就把奇技的上市流程给断送了!”
宁君昊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很看重我的家庭。离婚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你放心,如果到时候因为我和我太太之间的私事,影响公司的上市,产生的损失我一个人承担。”
一句话,他有钱,赔得起。
梁文栋拿他没辙,语气缓了下来,“这个时候离婚,太被动了。君昊,你肯定也不想奇技上市功亏一篑,赶紧想办法把老婆哄哄好。”
宁君昊压在心底的那股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抽了半支烟,抬头看着李墨:“财产和抚养权方面,我太太是怎么说的。”
李墨咽了咽口水:“何律师说,这次离婚协议,太太有了新的要求,她要奇技5%的股份,还有一半的现金。”
梁文栋略微松了口气,5%的股份,应该是宁太太跟她律师商量的结果,这个比例不至于影响宁君昊对公司的控制权。
即便这个比例,也很吓人,再加上一半的现金。宁太太离婚后,将立刻跻身北市女首富。
宁君昊没说话,隔了一会问:“抚养权呢。”
李墨:“太太说她放弃。”
这句话像一把刀划破了宁君昊那张看似平静的脸,他扯动唇角笑了:“她连女儿都不要了。”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力扯了扯领带,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寒着一张脸:“她说放弃就放弃啊?!”
……
周添想找宁君昊聊新游戏版号的事,刚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撞上梁文栋和李墨,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周添冲他们点点头,然后敲了敲宁君昊办公室的门,推门进去。
一股呛人的烟味直往鼻孔里钻,他屏住呼吸,“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了起来。刚才看到梁文栋和李墨了,你那信托协议还没弄好?”
共事多年的同门师兄弟,周添跟他说话,没有旁人的拘谨。
宁君昊心情不好,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还不是拜你所赐。”
听宁君昊把前因后果一说,周添整个人都快麻了,慌得一批,“那怎么办啊?要不我去跟嫂子解释一下吧。都怪我,我脑子进水了,跟沈烨秋打赌……”
周添自己平时没正形,沈烨秋比他还没正形,老顽童一个。一把年纪了,还经常搞各种恶作剧。
不过他虽然跟沈烨秋打了赌,但那两句话毕竟是他发的。他平时背着老婆聊骚,习惯了。他是明着来,不像宁君昊——闷着骚。
周添老婆是名医生,工作繁忙。平时不要说管他了,只要他不去烦她就行了。
老婆好不容易在家,他想凑过去腻歪一下,老婆都恨不得把他踹走。他是孙猴子,他老婆就是那个紧箍咒,总有办法对付他。
宁君昊太太正好相反,相夫教女,温柔体贴。打从上大学那会,他就看出来了,宁君昊就喜欢应真那类型的女孩子。不然宋幼萱当初追他追得那么猛,他怎么一点不动心呢。
周添一直觉得这世上就是一物降一物。他以为他和宁君昊都找到了能降住自己的女人,谁能想到人家这一声不吭地就要离婚?
看宁君昊心情不好,周添诅咒发誓他去跟应真解释。
宁君昊神色冷淡地冲他一抬头:“你别再掺和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看他心情这么个鬼样子,周添哪里还敢提版号的事,赶紧闪人了。
*
应真已经渐渐适应宁市的天气和酒店房间糟糕的隔音。
晚上躺在床上听到暖气片里水流的声音,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好像突然之间又回到了那些年一个人在外头拍戏的日子。在宁君昊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生活的。
可是念头一转,在她的世界里,她跟宁君昊才刚结婚,正是感情浓度最高的时候。要把这个男人完完整整地从自己的生活里剔除出去,跟刮骨去毒也没有区别。
应真反反复复提醒自己,现在这个宁君昊,不是她爱的那个宁君昊。十几年,人会变。又或者,是她自己看走眼。
无论哪种,平静接受。这么一想,她更加佩服四十岁的应真,在这个世上有了血缘羁绊,还能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剧组开始拍前半段,应真和丈夫、儿子的戏份。琐碎的家庭生活,密密麻麻的生活细节,应真将自己全身心代入进去。
元珊当然是个疲惫的中年妇女。但应真却并不想只表现她的疲惫忙乱。
黄书韵拍戏,希望演员尽量让剧本来,最好不要临场发挥。有时候,同样一句话,应真会用不同的方式来演,让黄书韵在里头去挑。
“光呈现还不够。没人想看一个苦哈哈的中年妇女的生活。很多像元珊一样的中年女人,她们只是在默默地承受着一切,连诉苦都懒得,张嘴还要费力气呢。对吧?多想想元珊主体性的一面,工作上她是会偷懒的,耍小聪明。对待青春期的儿子,对待丈夫,她用的方法又不一样。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元珊就像湖面上的鸭子,表面上看上去岁月静好,扒拉开来一看,两只脚拼命地在水下面捣腾……”
应真认真听着,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佩服黄书韵这十几年没白活。即便没有结婚生孩子,她一直通过身边结婚了的朋友去观察。
应真这些天,也积攒了一些当妈的感性认识。每天早上起来给女儿做早餐,送女儿上学,给女儿开家长会。
她知道自己干这些事的出发点,不是母爱,而是出于一种责任感。元珊和她不一样,她对儿子,就像四十岁的自己对待女儿一样,看得比命还重。
一个真正的母亲,她在孩子做早饭,在学校门口接孩子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应真不知道,她只能凭借自己的感性素材去接近那种状态。
戏里,元珊陪儿子去博物馆,结果儿子把她晾那,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家。她气得要命,决定再也不理儿子了,却在儿子晚上咳嗽时,哀求许鹏池送儿子去医院。
收工的时候,陈卓忍不住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每次我女儿生病,我老婆就焦虑得不行。这就是一种不受身体控制的激素反应,无论孩子多大,当妈的都一样。”
戏外给人当妻子当妈不容易,戏里也不简单。一场戏下来,应真整个人的情绪被榨得干干净净。
收工回到酒店,应真卸完妆,换上自己的衣服。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打开一看,黄书韵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
看到杵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应真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你怎么来了?”
秦毅含笑看着她:“我来履行一下投资人权利,看看你们钱花得怎么样了。”
他穿了件质地考究的黑色大衣,和牧场上那个有些粗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应真赶紧把他们请进来。黄书韵在后头啧道:“你放心。你的钱每一分我们都恨不得掰成两分花。也幸好是回宁市拍戏,七拐八拐地都能托上朋友。外景场地,我要么找不要钱的,要么托朋友去讲价。”
为了拍《雪在烧》,黄书韵可把自己在宁市那么点人脉给薅得干干净净。回来这么长时间,她每天工作排得满满的,一直想做当东道主,带余平婉和应真逛逛自己家乡,下馆子吃点好吃的,都没挤出时间。
这次秦毅来剧组探班,她得招待一下子,可惜余姐前几天回北市了。
黄书韵拿出手机搜了搜,发现一中附近那家“光头烧烤”竟然还在,便拉着秦毅和应真直接杀了过去。
光头烧烤不仅在,甚至店面比以前还扩了一倍,晚饭的点,店里客人还不少。
“上学那会没什么零花钱,下晚自习的时候饿了,就来这买几串烤豆干吃。”
黄书韵拿着菜单,凭着自己记忆开始点了几样,点完又让应真和秦毅点。
应真晚上吃得很少,看黄书韵和秦毅兴致很高,便也点了几样。
老板娘听说他们以前是一中的学生,当年经常来她这里吃,还免费送了他们两瓶啤酒。
店里的暖气很足,三人把外套脱下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烧烤还是那个味道,黄书韵吃得津津有味。应真也觉得味道还可以,秦毅却有些吃不惯,在外面这么多年,他吃辣的能力急剧退化。
秦毅:“我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回回宁市是哪一年了,就记得那几年每一次回来都是冬天。”
黄书韵:“我十八岁上大学,你比我小两岁,十六岁上大学,半大小子一个,也就寒假回来一下吧?”
秦毅知道黄书韵跟应真同年,他莫名地不希望她老在应真面前说年龄的事,忍不住开口:“咱俩同辈的。能不能别每次见我,都想着涨辈份,占我便宜?”
黄书韵想到上回在锡市酒吧街,秦毅给她们买花那事,“该叫姐的时候就得叫姐,你知不知道上回你送那玫瑰花,给应真惹了多大麻烦?”
应真没有注意他们在聊什么。她正在看手机,婆婆何方珍和表嫂苏苒刚才不约而同发了条朋友圈。高档日式包间里,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女人戴着生日帽坐在中间,妆容艳丽,何方珍和苏苒分别坐在两旁。苏苒的老公女儿也在,一群人笑得很开心。
两人发朋友圈,还配了一模一样的文案:祝大美女生日快乐!
应真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女人是宋幼萱。
这个家所有人都知道宋幼萱,只有她像把头埋在沙坑里的驼鸟一样,自欺欺人地假装没有什么不对。
应真面无表情地退出,将手机放在桌上,一抬眼,发现黄书韵和秦毅都看着自己。
黄书韵发现她神色不对劲:“没事吧?”
“没事。”应真笑,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你们不是说要带我去你们的母校看看么?”
第49章 第49章仿佛……他也可以。
宁市的物价并不高,三个人这顿烧烤才吃了不到两百块。
黄书韵要结帐,秦毅没让。探班的人请客,规矩他还是知道的。宁市也是他的家乡,倒也不至于需要黄书韵请他。
老板娘看他们三个人年纪不轻,但气质都不俗,一看就是在大城市混得不错的宁市人,主动给他们抹了零。
“马上一中要搬走了,我们店也要搬了。下回你们要是回来,直接去新校区那边。我们店就在新校区对面。”
黄书韵和秦毅笑着应了下来,但都知道没有下回了。
回忆杀就是心血来潮的偶尔为之。多来几次,就没意思了。
应真站起来,从椅子上拿外套,她的羽绒服被压在秦毅的大衣下面。两人不约而同伸手去拿衣服,她又看到他手腕上那道红色疤痕。
一闪而过,她挪开视线,转身把外套穿好。
从烧烤店出来已经晚上八点了,街上静悄悄的。宁市本就不大,公交车也就十几路。
应真怕冷,穿得是三个人里头最多的,厚实防风的羽绒服,毛线帽、围巾、手套。
其实这个时候,她觉得冷点更好,让头脑冷却下来,也让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平息下来。
黄书韵好久没有在宁市街头这样随意走动了,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感觉和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她指着旁边一间报刊亭,对应真道:“以前上下学经常在那买杂志,借口袋书,带颜色的言情小说。下晚自习,我爸会来学校接我,我还得想办法把书藏好……”
应真安静地听着,有些羡慕黄书韵,她就是那种从小备受宠爱的独生女。
这些日子,在宁市拍戏,她父母经常带着亲手做的好吃的到剧组来探班。有时候,老两口只是在一旁静静陪伴着女儿,看女儿导戏,那眼神是全是骄傲。
认识这么多年,黄书韵和应真在一起,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秦毅没有加入,而是远远地跟在后头,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抽着。
隔着一段距离,他便无需克制自己的眼睛往哪看,又或者不往哪里看。
她剪短了头发,齐耳的短发被围巾拱得微微翘起。刚才吃饭时,全程只有他和黄书韵在说话,她比上回在锡市还要沉默。
不知为何,秦毅觉得她刚才看手机时,那表情像是快要哭了。
他承认,从景天屹那得知她在跟宁君昊办理离婚手续,他又开始躁动了。牧场进入漫长的休眠期,他终于腾出时间来弄牧场的网络,可是他却静不下心来。
人和人之间的缘份就是这么奇妙。当记忆深处的一个遥远模糊的身影,变成他认识的某人太太后,竟让他也生出很复杂微妙的感受——仿佛……他也可以。
不过,已经时过境迁了。秦毅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就是趁着回来看望舅舅,顺带看看她们电影的进度。
……
烧烤店拐着弯过去就是一中。周末,学校的保安不让进,这难不到曾经是教职工子弟的秦毅。他带着她们从职工楼那边的小门绕进去。
铁锈斑斑的铁门,一个爆炸头的阿姨正拿着钥匙过来锁门,看着三人朝自己这边探头探脑,不由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找谁啊?”
秦毅咧嘴笑:“阿姨,我以前住这,好多年没回来,想进去看看。”
在国外那么多年,他早已经不会说家乡方言了,甚至连普通话的口音都不自觉染了些腔调。
阿姨板着脸上下打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嗓门高亢起来:“你是秦老师的儿子吧?”
老一中的教职工送走一批又一批学生,能留下印象的孩子并不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中还流传着那些神童的传说,而那些孩子里头,秦建业儿子是最常被提及的。
那孩子可怜啊,母亲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自杀了。他和父亲相依为命。不到十八岁就考上Q大,听说后面去美国上大学,在那发展得很不错。
秦毅多年没回宁市,没想到阿姨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只能点头说“是”。
这下阿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把将铁门打开,热情地招呼他:“哎呀!你这可真是难得回来一趟!赶紧进来!”
阿姨退休前是语文老师。一中老师太多了,黄书韵和秦毅都没在她手里念过书,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今天也是过来收拾一下东西,还有几天元旦了,年前这里要全部搬空。你们也是赶巧了,再晚几天,就进不来喽。”
阿姨腿脚不是很灵便,絮絮叨叨拉着秦毅聊起家常:“老秦现在享福了,大儿子这么有出息,小儿子也大学毕业了,又弄到那么好的单位,以后养老不用烦了。”
秦毅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小十几岁,去年大学毕业。秦建业两口子费了不少劲,托了不少关系,把儿子塞进了宁市一家事业单位。
两口子都是一中老师,收入在宁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房子车子早都给儿子准备好了,只等儿子相中了合适的对象,就可以结婚。
这些秦毅从舅舅那断断续续也听说了一些,现在又从外人这听一遍,感觉像是听别人家的故事。
一个跟他无关的幸福三口之家的故事。
黄书韵知道秦毅跟他爸不对付,忙岔开话题,问了阿姨一些学校拆迁的事,又找阿姨借洗手间用。
应真和秦毅站在单元门前的花坛边等她。
这一排职工楼都是八九十年代常见的红砖房。楼里大部分居民都搬走了,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灯。
曾经热闹的职工楼变得冷清凋敝。冷得透骨的冬夜,空气里飘过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烧糊的米饭气味。
秦毅发现,照片里模糊不清的地方,一旦真的置身于此间,一切都清晰起来。
毕竟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怎么可能忘记呢?
他指中其中一栋三楼的窗户,对应真道:“我上大学之前,一直住在那。”
应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漆漆的,窗户大开着,里头的人应该已经搬走了。
应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不要上楼去看看?”
秦毅摇头:“我上大学后,那房子就卖给别人了。”
应真算了算,他上大学的年纪,跟她去北市北漂的年纪差不多大。
她想到他在牧场那简陋的住处,忍不住称赞:“你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
秦毅唇角弯起:“光棍一个。没那么多讲究。如果哪天有另一半了,就不能这样了,总不能让她跟我一起吃苦。”
应真抬头看他小时候住的那套房子,其实她也住过类似的单元楼。八九十年代的红砖房都差不多,这职工楼跟李茹华当初单位分的福利房也没什么区别。
秦毅看着她微昂起的下巴,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她在宁市,此刻就站在他小时候的家的楼下。
可能他真的是个想象力匮乏的人,这个画面,他做梦也想不到。
有些事情,秦毅从未对旁人提起,此刻却忍不住想跟她说:“我手上的疤是小时候我妈妈划的。”
应真正打量那屋子,突然听到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她转过头看着他,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瞬间有些窘。
刚才她盯着他伤口看,被他发现了。幸好他的表情很自然,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就那种吃饭的碗的碎片。还好没有割到血管。”
应真拍戏那么多年,对于受伤这件事,她比别人有经验,“看着就疼。我以前拍戏也老受伤。看你那道疤,就知道当时的伤口肯定很大。”
她语气很寻常,仿佛只是在说一桩很平常的意外。
老居民楼路灯昏暗,秦毅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感觉胸口没那么冷了。
“难怪人都搬空了,这楼里都停止供暖了,屋里跟外头一个温度!”黄书韵从单位门出来,用力跺着已经发麻的脚,“我本来还想带应真去教学区那边逛逛,刚余姐打电话来了,她回宁市了,催我们回去呢。”
余平婉听说秦毅来了,急着要跟他汇报《雪在飘》的拍摄进度和资金使用情况。
三人便折返去烧烤店取车。秦毅这一趟是从牧场开车回宁市的。他开着他那辆全是泥的越野车送她们回酒店。
黄书韵知道他在宁市没有住处。反正剧组把整个酒店都租下来了,还有空房间,便安排他直接在酒店住下。
秦毅没有推辞。
黄书韵问前台小姐要空房间的钥匙,一眼就看到柜台上摆放的那一大捧红色玫瑰花,那颜色极其热烈嚣张。
她忍不住多八卦了一句,“男朋友送的啊?”
前台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旁边的应真,看她神色淡淡地站在那儿,仿佛已经忘了这茬,便主动解释起来:“是应老师的丈夫送的,应老师不想放在她房间,让我们随意处置。我们没舍得扔,摆在柜台上吧,这样经过的人都能欣赏到。”
秦毅停好车进来,正好听到这句,忍不住看了眼柜台一角的红玫瑰花——确实很美,不是酒吧街那种放在篮子里售卖的玫瑰能比的。
黄书韵将领到钥匙递给秦毅,“委屈金主了。只剩下标间了。把你安排在余姐隔壁,方便你俩对帐。”
余姐的房间跟黄书韵和应真在同一层。她们俩领着秦毅一起进了电梯。
前台小姐目送三人,忍不住将刚才那个男人记在脑海里。这些日子,剧组的人她都差不多认全了,已经能一眼认出谁是演员,谁是工作人员了。
刚才那男人虽然长相气质都很出众,但听黄导的口气,应该不是演员,而是她的朋友。
电梯门刚阖上,黄书韵就忍不住捅了捅应真的胳膊:“把宁君昊送你的花转手送给别人,还说没事?你不会还在跟宁君昊冷战吧?”
上回在草原,应真就跟宁君昊大吵了一架,至于为什么吵,黄书韵和秦毅都知道内情。
尤其秦毅,当初还跟宁君昊掺和在一块。
电梯里就他们三个人,应真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神色冷淡地开口:“没有冷战。我跟宁君昊正在办离婚。”
“蛤?”黄书韵惊呆,那些让她觉得不对劲的边边角角瞬间拼成了一块完整拼图。
难怪最近觉得应真的情绪不对劲,这下忽然有了答案。
可是,应真那么心软,怎么能狠下来心来跟宁君昊离婚?这些年,她老公和女儿不就是因为她的心软,把她吃得死死的吗?
黄书韵还是难以置信:“真真,你已经想好了?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应真垂下眼皮:“哪里突然?上回在锡市,我就觉得跟他没法过下去。回来后,各种各样的事,我越来越觉得,跟他存在着太多根本观念上的不合。”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怪我自己当初看走了眼。既然不合适,就赶紧分开。”
黄书韵震惊得说不话出来,说实话,这些年她能感觉到应真跟宁君昊之间并不是没有感情。
不过,几十年积攒的人生智慧告诉她,即便是亲闺蜜,最好也不要在这种事情上发表太多自己的看法,站在身后适时给予支持就好了。
她一把揽住应真的胳膊:“反正只要你自己想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到了这个年纪,也都经历过一些风风雨雨,黄书韵立刻开始想后头的事了,“真真,离婚不是小事,你慎重考虑。如果跟宁君昊过不下去,也没关系。等咱们这个戏拍完了,你要不搬回翠苑。你搬回来,继续睡你原来那个卧室。那个主卧房间我一直没动。你要是想一个人住,我就出去找房子。”
应真听她噼里啪啦说的说了一大串,把后续的事情全安排好了,感动得用力抱住她,“我可不想一个人住,你必须得陪我!”
秦毅站在一旁没说话。他的立场,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宁君昊的公司要上市了,以他对宁君昊的了解,这个时候不太可能会同意离婚。
这一晚上,秦毅都没怎么敢盯着应真的脸看,此刻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忍不住道:“应真,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应真冲他点点头:“谢谢。”
黄书韵领着秦毅去找余姐。应真第二天还有戏,先回房休息了。
隔天一大早起床,应真刚健完身回来,接到前台电话:“应老师,您女儿来了。正在前台等您。”
第50章 第50章“我不是你妈。”……
昨天晚上爸爸没有回家,只是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他有事要出差几天。
以前妈妈在家的时候,爸爸就经常因为出差或是加班不在家,宁颐然习惯了。可是现在妈妈也不在家,家里只有她和叶阿姨,宁颐然顿时感觉自己像个留守儿童。
妈妈去宁市后,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消息,仿佛消失了一般。爸爸一如既往地扑在他公司的事上,没有多余的关注给她。
宁颐然来大姨妈了,身体不舒服,心情更是低落,躺在床上有点想哭。
爸爸妈妈闹离婚,互相冷战,然后把气撒在她身上。他们凭什么?!
相比较一向感情冷漠的爸爸,宁颐然对妈妈的怨恨更多。妈妈怎么可以去拍戏,就像没有她这个女儿一样,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颐然肚子疼得难受,开始想念妈妈煮的五红汤。每次来例假,妈妈都会煮热腾腾的甜水给她喝。
晚饭的时候,她跟叶阿姨提了一嘴,叶阿姨一头雾水地问她五红汤是什么。
宁颐然哪知道五红汤是用什么煮的,只觉得甜甜的很好喝。叶阿姨到网上搜了一下食谱,面色为难地告诉她家里的红糖用完了。
“太太是在一家专做手工古法红糖的店铺买的,外卖软件上没有。”
看到叶阿姨那为难的样子,宁颐然什么都不想喝了,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刷手机。
她在网上搜索妈妈拍的那部电影的消息,搜出来的有用信息不多。不过这也难不到她,她加了妈妈那部电影男主角李长风的粉丝群,群里粉丝们每天都在参与《雪在飘》剧组探班资格的摇号。
宁颐然这才知道妈妈拍戏的剧组住在宁市云澜酒店。早上去学校的路上,她又跟爸爸的司机小李套话。
小李前几天,才送爸爸去宁市看望妈妈。果然,三言两语就问出来妈妈在宁市住的地方——就是云澜酒店!
到了学校,宁颐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校门。而是站在保安室门口的雨篷下看着司机开着车离去,然后在路边打了辆专车。
她查过了,从北市打车去市宁大概六七百块。她懒得跟司机废话,直接出价一千包车去宁市。
一个小姑娘背着书包,学也不上了,一大早要去外地,司机本来还想多嘴几句,没想到她一张嘴就是“一千块”的高价。再看她穿着国际学校的校服,得,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管她去宁市干嘛,自己只需要把人送到就行了。
这种大单一个月也碰不到几回,有钱赚,司机也不废话了,喜滋滋地载着宁颐然去宁市。
*
宁颐然就这样打车到了妈妈拍戏住的酒店,用手机转了一千块给司机。她背着妈妈攒了几万块的零花钱,绝大多数是爸爸给的,还有过年从亲戚们那拿的压岁钱。
可惜压岁钱大部分都被妈妈没收了,不然她零花钱更多。
到了酒店才发现,整间酒店都被剧组包了下来,因为每天都有李长风的粉丝来探班,进出管理很严格。
工作人员看到一辆北市车牌的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从上头下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女,还以为她也是来探李长风班的。
每次有未成年小孩来,工作人员就很头疼,这八成是用家里人的信息登记的。
工作人员拿出预约名单:“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通过官方渠道预约了吗?”
宁颐然不粉任何三次元的明星,头也不抬地冷冷道:“我不是来见李长风的。”
工作人员还想再问,她已经往酒店里去了。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犯起嘀咕,不是来探自家艺人的,那跑到这来干什么,总不可能是探陈卓班的吧?
宁颐然一直觉得妈妈拍的电影是个小成本的制作,哪知道剧组管得这么严,一进门就被前台拦住了。
一路被拦拦拦,她也没什么耐心了,索性直接道:“我是应真的女儿,我来找我妈。”
前台愣住,上下打量她,这样貌看着不像啊,但还是替她打了个电话。
宁颐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说是大厅,其实小得很,比她住过的最差的酒店大堂还要小。
兴许是早上的缘故,剧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她。
宁颐然等了一会,妈妈终于下来了。
她以为妈妈看到她会欣喜、激动,结果并没有。
妈妈剪短了头发,看到她便问:“你来这,你爸爸知道吗?”
宁颐然没想到妈妈一上来问的是这个,喉咙顿时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在那儿。
她心底涌上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冷冷道:“他不知道。我一个人打车过来的。”
应真看她身上还穿着培华的校服,硕大的书包就摆在脚边。不用说,这肯定是逃课来的。
十几岁的孩子,课也不上了,一个人从北市打车到宁市来。看样子昨晚也没睡好,眼底有淡淡青色,嘴唇因为干燥上火而有些起皮泛红。
该来的总要来的。刚才接到前台的电话,应真已经想好了,有些话必须开诚布公地跟孩子说。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了缓:“你吃早饭了没有?”
宁颐然用力咬着嘴唇:“吃过了……”
话还没说完,应真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眉心便拢了起来。
宁颐然瞬间有些心虚——不会是班主任打来的吧?她已经让死党替她跟班主任请假了,但不确定班主任会不会多事非要打电话给父母。
电话接了起来,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妈妈一脸抱歉道:“陈老师实在抱歉,我在外地拍戏。宁颐然爸爸出差了,他忘记跟您说了。对。孩子确实是有些不舒服,我替她请两天假……”
果然!
听到妈妈替自己圆满,宁颐然这一路崩紧的弦总算放松下来。
挂上电话,妈妈难得的没有唠叨她。跟前台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她一起上楼了。
宁颐然发现这间酒店是真的很破,走廊的壁纸发黄,地毯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
妈妈住的房间是个小套间,装修很老旧,设施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被妈妈布置得挺温馨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宁颐然看到桌上有电炖盅,咖啡壶,还有各种小家电。床上放着柔软的靠枕,还有很多她觉得眼熟的东西,都是妈妈平时习惯用的。
她瞬间有些不是滋味,还以为妈妈过惯了富太太的生活,复出拍戏会不习惯,没想到妈妈在这挺适应的。
将书包往地上一扔,这一段时间积攒的怨气、愤怒、委屈,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再也憋不住了。
她生气地瞪着妈妈:“妈,你不会真的打算跟爸爸离婚吧?你留那个纸条给我什么意思?你跟爸爸离婚,就不打算管我了吗?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宁颐然越说越委屈,脸涨得通红,眼眶也控制不住红了,“离婚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说离就离!你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我,还说我自私,我看自私的明明是你!”
反正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坚持要复出拍戏,要跟爸爸离婚,所以她的生活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应真本来不想多说,看她这个态度,语气严厉起来:“请你在指责别人的同时,也反思一下自己。你希望妈妈事事跟你商量,那请你先尊重一下妈妈。”
她平时都是温温柔柔的,难得这样疾言厉色。如果是平时,宁颐然肯定会怼回去,但今天对上妈妈那双眼睛,她莫名的有些不敢。
应真看她不说话了,抿了抿唇,冷道:“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宁颐然气呼呼地坐下来,她倒要看妈妈要怎么跟她解释!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觉得我不关心你了,自己被冷落了。我想跟你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妈妈这是一上来就跟她道歉吗?宁颐然板着脸看向一旁,耳朵却认真在听。
这段时间,应真在戏中扮演母亲,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元珊那种极致深沉,自然而然生发出来的母爱。
她最多只能将面前的小姑娘当成朋友,当成小辈来对待。
应真看着她:“其实,我不是你妈。”
……
室内二十多度,宁颐然却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冰柜,遍体生寒。
这段时间,那些让她觉得难受,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全都解释得通了。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忘记给她的保温杯加水?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给她用预制料理包做早餐?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接她放学时忘记给她带吃的?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一声吭地跑去外地拍戏?
她的妈妈又怎么可能不经过她同意,就坚决地要跟爸爸离婚?
……
好多次她都觉得妈妈像是换了个人。全都对上了。可是为什么她这么难受呢?
宁颐然目光发直地看着面前女人,过往和妈妈在一起的画面涌上来,她哭着捂住耳朵:“我不信!你就是想和爸爸离婚,故意骗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