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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辛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第31章“对。她在我这。”(后……


    黄书韵没说她们大老远来找秦毅是为了什么。秦毅也没问,只过来帮她把行李箱拎进后备箱里。然后走到应真面前,朝她伸出手。


    应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道:“不用。我的背包很轻,等会放在座位上就行。”


    秦毅没再勉强,为她们打开车后座的门。应真跟着黄书韵一起上了车。


    秦毅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看着她们俩:“你们坐早上的飞机来的?还没吃午饭吧?”


    黄书韵趁机道:“可不,天不亮就出发,到了锡市马不停蹄地打了辆车直接到你这了。来的路上有一截那个炮弹路,我跟应真俩都快颠散架了。秦毅,冲着我们这们俩这诚意,投资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


    “屁股还没坐稳,就张口问我要钱。上学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拼。”秦毅忍不住揶揄她,又扫了眼一旁的应真,“光渊不是打算投资你们吗?你们没接受?”


    应真感觉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她点点头:“我们不打算接受光渊的投资了。还是更希望你来当我们的投资人。”


    她的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清澈干净。秦毅抬手摸了摸耳朵,没再说什么,只道:“走,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应真对秦毅的第一印象,他似乎跟这个地方融为一体了。无论肤色,还是举手投足的气质,就像是个地道的牧民,根本让人猜不到一年前他还是硅谷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板。


    只有当他开口说话时,才感受到他和这个地方存在某种反差。


    这让她对他的经历不由产生好奇,是什么让他放弃美国的公司,跑到这边开农场的?


    和黄书韵对草原生活有很多浪漫想象不同,应真在草原上拍过戏,知道要在这经营一家农场并不是什么轻松悠闲的事。


    一路上黄书韵都在他们上学时的趣事,秦毅读书早,小学又跳了一级,上高中时是班上最小的,比黄书韵小两岁。其实高中时,他们俩只同学了一年。高二文理分科,黄书韵进了文科尖子班,秦毅进了理科尖子班。


    虽然只同学了一年,但黄书韵对他印象很深刻:“男孩子晚熟嘛,那时候我们班女生都把他当成小弟弟。他学习好,在学校简直是老师的宝贝疙瘩,经常被各科老师带回家吃饭。”


    其实当年学校老师对秦毅爱护有加,有一半原因是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父亲在他们学校担任数学老师,痴迷于钻研学问。单身男人带着个儿子,父子俩日子过得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黄书韵自然不会说那么多,只挑些好玩的事说。


    “我那是少年老成!”秦毅现在可不觉得被女人当成“小弟弟”是什么好事,当着应真的面,和黄书韵开始互相揭短模式,“书韵以前在学校可是名人,因为会写文章出尽风头,高中就赚了不少稿费。我那时候就觉得她以后会成为一名作家。”


    黄书韵活到四十岁,最怕听到的两个字就是“作家”。那两字份量太重,偶尔在外头听人把她和那两字联系起来,她都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别别别,我可从来没想过当作家。我高中的时候一直说的是我想当名导演。”


    结果稀里糊涂被文学系录取,阴差阳错地当起了编剧。黄书韵感叹这年头学文学的穷,当编剧这么多年也没攒几个钱。反倒秦毅一头扎进计算机,赶上好时代,现在财富自由了,直接来大草原躺平。


    秦毅含笑听到最后,说了句:“你来了就知道,在草原上根本没法躺平。”


    应真有些羡慕地听他们聊高中生活。她没有念过高中。中考她考得还不错,远超重点高中分数线,但家里希望她去念师范,她也觉得当个小学老师不错,就去了。


    在师范的三年,就像是生活在女儿国里,整体氛围是轻松愉悦的。她因为中途被剧组挑中去拍戏了,耽误了一学期的课。再回到学校时,和同学之间渐渐有了隔阂。


    偶尔回白泉老家,看到昔日同学大都升上高中。那种闷着头专心学习的状态,是应真很羡慕的,起码他们有个目标。不像她,在拍了戏后,对自己未来做什么产生了动摇。


    一路人,基本上是黄书韵在跟秦毅聊天。应真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秦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眼,她的样子和他记忆中有些许不同,面庞不像年轻时那么饱满,笑起来眼角有淡淡的纹路,一双眼睛倒是一如往昔般澄澈。


    秦毅很喜欢她说话的声音,可惜这一路她总共没有开口说几句话。


    ……


    车子开进秦毅的农场,黄书韵才知道“大草原没法躺平”是什么意思。严格来说,他的农场不是农场,而是一处牧场。秦毅在他的牧场养了牛羊、骆驼和马,活多得干不完,他请了三个当地的牧民在他的牧场帮忙。


    这是秦毅第一次在自己的牧场接待朋友。在离开北市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那个心血来潮之举,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后续都结束了。他没想到她们俩竟然追到他的牧场来了。


    看到她们俩坐在他平时经常坐的那张墨绿色的沙发上。原本宽敞的毡房因为多了两个人,也显得有些局促,秦毅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在草原过惯了单人汉的生活,他吃穿住都很随意,他自己早已经适应了毡房并不方便甚至有点艰苦的生活条件。刚才把车子停在毡房门口的时候,掀帘进来的那一刻,他突然开始担心她们嫌弃他这里条件太差。毕竟这里跟她们平时生活的大都市条件相差实在太远了。


    幸好她们进来后,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毡房。黄书韵站起来,四处转了转,“你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应真一眼就看到他搁在床头的几本书,有点眼熟,好像在宁君昊的书房里也看到过。恍然想起来,先前余姐发到群里的资料,秦毅好像也在Q大上过学,跟宁君昊还是一个学院的。


    突然有客人要招待,秦毅有点手忙脚乱。不过还是想起来给她们一人先来一杯奶茶。


    “等会我让人杀只羊,晚上请你们吃最地道的手把肉。午饭咱们就简单的,莜面配羊肉卤子,怎么样?”


    秦毅请的工人里头,有一对牧民夫妇,其中妻子做饭手艺很好。他平日里的吃食都是那位叫其木格的大姐在做。


    黄书韵一听秦毅要杀羊款待她们,连连摆手:“别这么麻烦了。我和应真定了附近的民宿。晚上我们去民宿吃好了。”


    秦毅:“你们定的是不是腾格里民宿?”


    黄书韵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秦毅咧嘴笑了:“这附近离得最近的就那家。不过我劝你们不要去。它家在这里名声很差,宰客不说,卫生条件也不好。”


    黄书韵:“我们只是路上打了个电话给他们,说我们晚上到。现在不是旺季,房间好订。等会我们再在网上看看有没有别的民宿。”


    秦毅从柜子里拿出两只未拆封的露营杯,用水冲了冲,往里头倒上热好的奶茶:“你们要是不嫌弃我这简陋,晚上可以住在我这。等会我让人来给你们换被褥。我晚上去马房睡。”


    黄书韵没想到他还挺替她们省钱的,接过他递过来的奶茶,客气道:“我们一来就鸠占鹊巢,让你去睡马房,那多不好意思。”


    秦毅可不是这么觉得:“我的马可住得比我好多了。我特意从国外给他定制的星级马房。那儿除了是我的马房,还是我的书房。我电脑都摆在那。”


    他边说边把另一杯奶茶递给应真。应真从他手里接过来,低头看到他手腕上的一道很醒目的红色疤痕,从手腕一路蜿蜒向上,那是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痕迹。


    秦毅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手缩回去插进口袋里。


    应真倒并没往心里去。这一路,她感受到黄书韵说的,秦毅并不是那种不着调的人。而且看他放弃国外那么优渥的条件,住在草原的毡房里,安心当一个牧民,不由对他多了几分敬意。


    她站在火炉旁,双手捧着奶茶喝了一口,浓郁的茶香和奶脂的香气扑鼻而来,刚才这一路的忐忑消失了,一脸真诚地对面前这个男人道:“秦先生,冒昧过来找你,已经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投资的事。我们这趟来就待一晚上,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北市。今天晚上去民宿住一晚就行了。”


    “问题是我没觉得麻烦啊。”秦毅挠挠头,唇角弯了弯:“你别叫我秦先生。我叫秦毅,毅力的毅。你也可以叫我Ethan。”


    午餐一切从简,秦毅把其木格大姐做的筱面蒸上,羊肉卤子放在火灶上热一热就行了。他估摸了三人的份量,结果黄书韵和应真的食量比他想的要少得多。


    秦毅一个人生活,毡房里大多是折叠的简单家具,没有一张正儿八经的桌子。三个人围着一张折叠桌吃午饭。


    应真和黄书韵倒没觉得什么,毕竟年轻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的人。黄书韵是头一回吃牧民做的羊肉卤子,觉得特别香,“等会我们在网上找下视频,看看这个羊肉卤子怎么做的。回北市自己做。”


    应真却知道这个卤子没那么好做,“这个要自制有点麻烦。好像要用羊尾油炒,还要加草原上的沙葱,用煮茶的砖茶水焖煮,好吃的秘诀是加了他们这牧民自制的腐乳,出锅前还要撒一把他们这的野韭菜。这些材料北市可难找了。”


    秦毅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


    应真笑道:“我以前拍戏在草原上待过两个月。那两个月吃住都在牧民家,把草原上好吃的都吃尽了。”


    自从拍了《孤影江湖》火了一把,后面好几个剧本都是找她演武侠片的,什么草原、牧区、沙漠、雪山,她跑遍了。她又连演了三部,都不温不火的,倒把她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给练出来了。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围坐在火灶旁。


    黄书韵趁机再次提出投资的事,“昨天你走后,光渊真的来找我们了。但是跟他们见了一面,我觉得太不对劲了。怎么感觉像是个杀猪盘啊,还非要我们用他推荐的女主角。我跟他们说了,这部电影女主角非应真莫属。我当时创作小说女主角就是以她为原型的。秦毅,你说你撤资是因为光渊打算投我们,但是我和应真,还有另外一个合伙人,我们仨都不想接受光渊的投资。要不,你还是来投资我们吧。”


    应真也道:“是的。我们真的很想你来投资,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来之前,我们内部商量了一下,票房分红,我们愿意在先前基础上再加五个点。”


    秦毅想问她,她这次来这找他,宁君昊知道吗?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他只是淡笑着回道:“我已经考虑过了。考虑过后决定,我不能投资你们。很抱歉。”


    虽然……但没必要,就挺麻烦的。那天宁君昊特意来找他,秦毅就感觉这事似乎是人家夫妻间的事。


    夫妻俩闹别扭,他把手插进去,不太好。


    ……


    黄书韵没想到当着她们的面,秦毅拒绝得这么干脆,笑容几乎僵在了脸上。


    但是没到最后一刻,她和应真都不死心。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算一算她们还有整整一天时间劝说他。


    下午秦毅要杀羊款待她们,还邀请她们去观摩。负责杀羊的是个本地牧民大哥,身材非常魁梧,手脚却很麻利。黄书韵和应真站在旁边,真到动刀的那一刻,黄书韵还是吓得背过身去了,一只手紧紧攥着应真的胳膊。


    应真在草原拍戏,见过本地牧民杀羊。那次她也像黄书韵,吓得根本不敢看。离开草原后,她其实是有些遗憾的,大概一辈子也没几次机会看别人杀羊。


    这一次,她想好好看看,说不定哪天她要演个牧民呢。


    牧民大哥将羊摁倒,左手抓住羊的两只前蹄固定住。用折叠的蒙古刀在羊的脖子上划了一个小口子。应真看到他将手从那个小口子里伸进去,在羊脖子上猛拽一把,那只羊便没了动静。


    鲜血从羊脖子上的口子汩汩往外冒,大哥顺手拿起准备好的大碗接住羊血。


    应真索性蹲下来凑近看,他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一气呵成,整个过程迅速得超乎想象。黄书韵以为自己会听到羊的惨叫,实际上并没有。


    牧民大哥看到城里来的女人吓得背过身去,把眼睛捂得紧紧的,笑道:“姑娘,已经好了。这样杀羊血放得干净,羊肉一点也不会骚。”


    他一开口普通话竟然很标准。黄书韵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了,竟然还有机会被人称作“姑娘”,怪不好意思的。


    杀羊对秦毅来说太司空见惯了,他甚至自己亲手宰杀过。他背着手站在一旁,应真蹲在他脚边,小小的一团,正壮着胆伸手去摸刚杀完的羊。


    他一低头正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身后不远处草地上是低头吃草的羊群。这几天牧场里的工人都忙着打草,秸秆青贮,赶在初雪来临之前给羊群贴秋膘。


    草原是个严厉的地方,它会惩罚一切不按照时令行事的人。她们俩的到来,将他原本的作息节奏给打乱了,可他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快的感觉。


    兜里的手机响了,秦毅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微信的语音通话申请。


    他往旁边的小山坡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手接了起来。


    那头说了句什么,他站在风口,淡淡道:“对。她在我这。”


    第32章 第32章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就……


    秦毅不喜欢撒谎。宁君昊问了,他就如实答了。


    “Ethan,明天我会去你那接我太太。今天实在麻烦你了。”


    虽然宁君昊努力克制,秦毅还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一丝焦躁。原来应真这次来内蒙,他并不知情。


    秦毅看着不远处的应真,她还蹲在那儿,认真地跟牧民学习如何杀羊。血水从她脚下淌过,她却没有露出一丝嫌憎的表情,一如刚才她看到他手腕上的伤疤。


    小时候母亲用碎瓷片在他手腕上割下的伤口,成年后成了蚯蚓般粗陋可怖的疤,在这干燥的草原秋天,时常痒得他忍不住抓挠。手腕被抓出来一道道红痕,他只能用袖子牢牢遮住,却不小心被她看了去。


    手机贴在耳边,秦毅的思绪却无法集中。


    “那天晚上我们之间的谈话,请你对我太太保密。我不希望她知道。”那头道。


    秦毅忽然有些抵触宁君昊说话的口气。这方圆十几平方公里,都是他的私人牧场,他的私人地盘,这里不是北市。


    “师兄,上次在北市我已经拒绝了她们一次。这次应真特意大老远到这来找我,我没法再拒绝她。”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秦毅听到自己的声音被切割得断断续续。幸好宁君昊那边很安静,他确信他听清楚了。


    有些话在北市怪不好意思说的,在草原上隔着手机好像无所谓了,他索性跟宁君昊把话挑明:“你知道的,她在我心里有不一样的份量。”


    他已经看在宁君昊面子上拒绝过她了,这次是她自己过来找他的。


    ……


    应真蹲在地上,腿都蹲麻了。她站起来,掏出手机一看,好几通未接电话,都是宁君昊打过来的,她脑中冒出的第一念头便是:他不会知道她到内蒙来了吧?


    打开微信看了一眼,果然宁君昊半小时前发了信息给她:“你明明去了锡市,为什么跟我说你去津市出差?”


    应真脑壳疼,仿佛能透过手机屏幕看到他的表情,上了年纪的男人生起气来隔着手机都能把她周遭空气冻住。


    鬼知道他怎么这么快发现她到锡市来了。不过既然他发现了,她索性拨了个电话过去,跟他解释一下,顺便报个平安。


    这些日子,她时常感觉还是年轻的宁君昊更加可爱。对于某一件事两人无法达成一致,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暂时将问题悬置,这是他们年轻时的相处方式。


    十几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完全变了,宁君昊变得愈发独断霸道,应真不能接受只是她单方面的一退再退。


    打过去,语音通话显示对方正在忙。应真想到他可能在开视频会议,赶紧收了线。


    不管了,他要是因此生气,那就生气好了。这次她一点也不想哄他。


    应真随手将手机揣进羽绒服口袋,一抬头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秦毅。他虽然在打电话,那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目光,应真心里生出些许怪异的感觉。这感觉怎么说呢,很像是读师范时,她从外面拍戏回学校。路上经常有她不认识的人,一边看着她,一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用听,她知道他们在议论她。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就是这么鲁莽。


    等秦毅打完电话,她走上前去,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秦毅:“……”


    应真在他印象里是个很温柔可爱的女人,他没想到她跟他一样……直接。


    他愣了几秒,她那两汪清水似的眼睛看着他,仿佛能洞察人心。他脸不由自主热了起来,有些尴尬地将手机捏在手里,犹豫半天,还是没办法骗她,只能实话实说:“宁君昊打电话来,问你是不是在我这。”


    应真想到刚才在他床头看到的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秦毅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环顾左右而言它:“也谈不上认识吧。我比他低三届,他大学快毕业了,我才刚入校。在学校知道这么号人,但并没有见过。”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秦毅真怕她再往下问,他又没办法对她撒谎。还好黄书韵过来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把揽住应真的肩,给她看自己刚才拍的视频,“看了这个,我感觉晚饭都没什么胃口了。”


    秦毅赶紧提议:“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带你们去骑马吧。”


    拉不到投资,黄书韵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看了他一眼:“秦毅,你真当我们是来玩的?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同意重新投资,我们就不走了,跟你在草原上耗着。”


    秦毅耸了耸肩,笑道:“我无所谓,就怕我这条件太艰苦,你们在这待不下去。”


    应真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和黄书韵交换了个眼神,抿唇笑道:“再艰苦的环境,我跟书韵都待过。你这已经很好了。有水有电有取暖的炉子,还有人管吃管住。没准我们真的赖着不走了。”


    你有丈夫有女儿,怎么可能赖在我这不走?


    秦毅差点脱口而出,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微微一笑:“走,我带你们去我的马房看一看。”


    他迫不及待地想向她们展示他给他的马打造的星级马房。去年冬天,他花了大价钱安装了太阳能和风力发电装置,又花了几十万给自己那匹夸特马定制了一个巨大的集装箱马房。


    要知道,这一年多,他自己都睡在毡房里。


    为了让马能度过零下四十度的极寒天气,他还在马房里安装了火炉。他甚至在马房里给自己隔了一间书房,方便他能随时照看马。


    黄书韵和应真走进他那个造价不菲的马房,才知道他说的马比他住得好是什么意思。这移动马房实在高级,墙面和地板都是纯实木拼贴的,里面温度也很合适。看得出来秦毅花了很多心思。


    两个女人对他的印象都好了几分。他那么富有,物欲很低,却对马却一掷千金。这偌大的草原,能待下来,也是件极不容易的事。


    秦毅牵了一匹叫萨日娜的母马给她们骑。应真会骑马,她拍《孤影江湖》之前,曾经花了好几个月时间练习马术。后来又演了几部武侠片,马术一直没落下,飞身上马动作已经成肌肉记忆了。


    萨日娜的性格本身就特别温柔,任由她骑着在草原上奔跑。应真庆幸自己实际只有二十五岁,这要是四十岁的她肯定没这么娴熟。毕竟女儿出生后,她连草原都没来过。


    《孤影江湖》秦毅已经不知道自己看过多少遍了,里面有很多应真骑马在沙漠里奔跑的镜头,经典镜头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应真骑马还这么娴熟。


    她的腰背自然挺直,双腿很纤细,却隐藏着力道,紧紧夹住马腹,仿佛与萨日娜融为一体。每一次萨日娜的腾跃,她都能巧妙地顺应节奏,微微起身,又精准地落下,衔接得流畅自然。


    草原的风太大了,把她的帽子被吹翻了,一头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着。


    秦毅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看得出来萨日娜很喜欢她,他的心一瞬间被欢喜填满。


    黄书韵也看呆了,她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应真了。再次确认眼前的好友不是四十岁,而是二十五岁。只有二十五岁,才有这种满溢而出的气血和活力吧。


    骑了几圈应真就回来了,秦毅的马鞍是桦木做的,胳得她屁股疼。看着黄书韵一脸渴望的样子,应真教她飞身上马的动作。


    “右手抓住这个桩头,胳膊肘在这个位置卡住,然后把你另一只手搭在右手上……”


    黄书韵没想到看着挺简单的,真到她要做的时候,怎么都没法像应真那样轻松上马。


    最后还是应真抱着她,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背。黄书韵小心地驾着马在草地上缓缓前行,身体随着马的步伐僵硬地颠簸着。她紧张得双手更加用力地拉扯缰绳,兴许是太用力了,萨日娜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头。


    黄书韵吓得整个人僵在了马背上。


    应真冲她的背影喊道:“放松身体,感受马的节奏!”


    黄书韵咬着嘴唇,努力调整呼吸,尝试放松自己的身体,渐渐地萨日娜开始跑了起来。


    她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


    应真远远地看着自己的闺蜜,忽然听到身后男人说:“萨日娜很喜欢你。”


    应真转过头,冲他笑了笑:“她很漂亮。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夸特马。”


    黄书韵不在,她也不知道跟他聊什么,她其实并不是个谈笑自如的人。况且,秦毅的话其实挺少的。


    “我会给你们投资。”


    “嗯?”应真不放心黄书韵,一直紧盯着,听到秦毅突然冒出一句话,还以为自己听错。她再次转过头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迷惑,“你刚才说什么?”


    秦毅冲她微笑:“我说我会投资你们的项目。”


    笑意一点点从她的唇角浸漫到眼眸里,秦毅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


    “那太好了!”


    秦毅感受到她的愉悦,也变得开心起来。然而很快,她似乎想到什么,眉头一点点拢了起来。


    她猝不及防地凑近,秦毅吓了一跳,强自镇定地看着她:“怎么了?”


    应真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没了已经笑意,双手抱臂站在他面前,淡淡道:“既然你认识我丈夫,你之前撤资,不会跟他有什么关系吧?”


    第33章 第33章“是配不上我,还是配不……


    草原上有个说法:太阳一歪,风就带刀子了。


    到了下午四点,应真虽然穿着羽绒服,还是感觉裸露在外的脸和手有轻易的刺痛感。


    然而这刺痛感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微不足道了,因为她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愤怒包裹住。


    电话里,宁君昊很识相地没有倒打一耙,只道:“我坐明天早上的飞机去锡市,然后去秦毅的牧场接你。”


    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应真更加窝火,语气却极淡:“你不用来。你来了,我也已经不在牧场了。”


    宁君昊立刻道:“那不等明天了。我现在让小李开车过去。从北市到你那也就八个小时。”


    应真眉头拧成一团:“你倒底想来干什么呢?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看到你以后,就会心软,然后原谅你?”


    宁君昊被她怼得难受,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气他了。这世界上,只有电话那头的女人才能做到。


    换作以前,他和应真根本吵不起来。结婚十五年的老夫老妻,彼此早没了争吵的力气。


    在IPAD看到航旅APP弹出来的消息,他才知道她根本不是去津市,而是去内蒙了。去内蒙找谁,闭着眼睛也能想到。很难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他生气于一向单纯的老婆竟然说了假话,随之而来的念头是:他不想她跟秦毅有进一步的接触。


    作为男人,他哪能不知道秦毅心血来潮投资这种几千万的小项目,是在想什么。


    所以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秦毅。秦毅看应真去找他,态度也变了,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人很不舒服。


    宁君昊当然不想她知道自己私底下干了什么,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说了很多气他的话,他胸口闷堵得难受,却依然没有多少歉意:“我收购光渊不是为了扼杀你的演艺事业,我只是想帮你过滤低端项目。现在是敏感时期,我不觉得一个几千万投资的小成本项目配得上你,需要你抛夫弃女地复出。”


    应真被他气笑了:“是配不上我,还是配不上宁太太的身份?”


    宁君昊想也不想:“有区别么?你就是宁太太,宁太太就是你。你实在想拍戏,我给你找好一点的项目。还有,别的投资人都行,但秦毅不行……”


    应真听不下去,打断他:“我说了,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秦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她正在跟宁君昊打电话。他见到过很多高智商的女人,但没有人像她这样,她的聪明跟智商没有关系。她似乎只是靠直觉在行事,然而那直觉实在敏锐得吓人。


    他活了快四十岁,没跟这种类型的女人打过交道,有种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应真打完电话,他赶紧上前解释:“我撤资有一部分宁君昊的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以为光渊会给你们更好的条件。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这么想复出,想演这个女主角。”


    他那张男性气质十足的黝黑面庞上,突然出现一丝紧张和慌乱。


    应真觉得自己的怒火的确不应波及到除宁君昊以外的任何人。她很快冷静下来,语气也变得温和:“秦毅,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在生我丈夫的气。无论如何,这次你愿意重新投资我们,我很感激。”


    *


    应真和黄书韵去锡市后,余平婉去见了两个以前合作过的女性投资人。


    当她拿出《结婚十年的》项目书,其中一位看了觉得很有意思,但要公司内部先评估看看。另一位虽然收下了项目书,但明确表示这两年行业不景气,正在缩减投资预算,再考虑看看,可能性不大。


    在行业这么多年,余平婉心态都被淬炼出来了,心情倒未受太大影响。去地下停车场取车路上,手机响了,黄书韵打过来视频通话申请。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余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我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你还是先说好消息吧。”余平婉看只有她一个人,“真真呢?”


    黄书韵转过头看向一旁:“真真,你别生气了。余姐想看看你。”


    那头应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过了一会黄书韵将头转了过来,看着余姐,“好消息是,我们没有白跑一趟,秦毅同意重新投资我们了。”


    “那太好了!”余平婉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眼睛也亮了,兴奋道:“坏消息是啥?不是,现在坏消息还重要吗?”


    黄书韵表情很严肃:“很重要!非常重要!余姐,你知道秦毅中途为什么反悔吗?搞半天,是真真老公干的!”


    “啊?”余平婉脑子懵了一下。


    下一秒黄书韵的手机就被应真给夺了过去,她的头发有些乱,脸色也不大好:“余姐,对不起。因为宁君昊的关系,影响了我们项目的进度。”


    余平婉坐在车里听应真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可能是年纪大了,奇葩事见得多了,她并没有太惊讶。


    作为应真曾经的经纪人,她跟宁君昊打过交道的。那时候宁君昊三十岁的样子,已经是个很成功的游戏公司老板了。他白手起家,靠自己能力一步步打拼出来,把生意一点点做大。


    不是她对生意人有什么偏见,而是她没法把应真那种温柔单纯的女孩子跟宁君昊联系在一起。可是偏偏宁君昊对应真一见钟情,狂追不已。当时他事业已经颇有成就了,能花两三个月时间,扔下公司不管,陪着应真在剧组拍戏。


    一个心机深沉精于计算的男人为爱昏了头,失去理智,还是很吸引人的。何况他也足够优秀,不怪应真动心。


    前几天应真说过,宁君昊不希望她复出拍戏的。以他的个性,在背后搞点小动作,余平婉似乎并不意外。


    应真情绪很激动,生气道:“余姐,我没想到他现在变得这么坏!他根本不尊重我!以前我们之间即便有不同意见,他好歹还会让步一下。现在他真的只想我让步。如果我不让步,他就想方设法地搞破坏。”


    余平婉是过来人,知道婚姻是怎么一点点把人的棱角磨平的。按说都结婚十几年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德性。


    看应真这么生气,倒觉得有点奇怪,只能安慰她,“不管怎么说,投资又回来,宁君昊想破坏,也没破坏成。你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应真冷哼:“男人上了年纪不仅自大还固执。跟他有什么好谈的。我刚才已经跟他打电话说了,如果他不同意我复出拍戏,就离婚!”


    余平婉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不过自家艺人自己最清楚,孩子才是应真的死穴,她叹了口气:“离婚你舍得你家女儿啊?你先冷静一下,一切回北市再说。”


    应真一直没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告诉余姐,既然都一起开公司了,她觉得还是要找个机会跟余姐说一下。


    “余姐有些事我没跟你说。等回北市再告诉你。反正我真的受够那对父女了。”


    应真挂了视频,将手机还给黄书韵,却发现她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黄书韵快哭了,一把攥住她的手:“真真,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在别人面前这么说你老公坏话吗?!天!你现在太有活人感了!”


    应真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不免开始思考,如果是四十岁的自己,发现宁君昊做出这么过分的事,会是如何反应呢?恐怕这么多年,困在妻子和母亲的角色里,早没力气跟他争执。


    这些年,黄书韵和应真其实并不常见面,尤其她生了女儿之后。每次一见面,大多都是黄书韵在吐槽男人。应真很少谈及自己的婚姻,搞得她一直以为应真是个没有任何烦恼的豪门阔太呢。


    说真的,虽然是亲闺蜜,但渐渐地黄书韵觉得跟应真之间像是隔着一层什么。毕竟大家身份和阶层上的差异越来越大。她只是个穷酸的小编剧,而应真是豪门阔太,闺蜜之间说话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


    可她本身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嘴上从来不带把门的。不能尽情地和应真吐槽男人,这些年也确实把她给憋坏了。


    “要我说,男人给男人打掩护这种事,就是无师自通!如果不是你今天多了个心眼,秦毅没准还在跟宁君昊打掩护!”


    黄书韵想说秦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男人就掀着帘子进来了。她只能把那句骂人的话给咽进肚子里。


    秦毅看了眼毡房里的两个女人,目光落在应真身上,“宁君昊说他已经出发了,从北市开车到我这大概八九个小时,他大概凌晨的时候到。”


    应真这会情绪已经耗尽,眉眼尽是冷淡:“随他吧。腿长得他脚上,我还能管他去哪不成?我和黄书韵已经订好了锡市的酒店,等会就去锡市了。”


    她那双眼睛平静得吓人,秦毅知道她说的并不是气话。他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你们吃了饭再走。晚上我送你们去锡市。这么远,别的司机送你们去,我不放心。”


    黄书韵这会也饿了:“你羊都已经杀了,我们肯定吃完饭再走啊。”


    秦毅显然是在用草原的最高礼仪接待她们。晚饭,除了烤全羊和手把肉,他还让一位叫其木格的大姐给她们做了很多好吃的,奶皮子、奶豆腐,还有血肠。


    只是应真兴致不高,没吃多少肉,却喝了不少马奶酒。这酒度数跟啤酒差不多,酸酸甜甜,像带着气泡的酸奶,比奶茶还要顺口。


    黄书韵也很喜欢喝,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只是她没有应真酒量好,喝到后面有些醉了。秦毅晚上要送她们去锡市,倒是滴酒未沾。


    时机不对,这顿晚饭注定吃得不尽兴。秦毅开车送她们去锡市的路上,还很遗憾,“以后有机会你们一定要再来。等我的移动木屋盖好,给你们留一间房。”


    坐在后座的两人女人根本没听他说什么。从那段炮弹路开始,就在唱歌。先是黄书韵开始唱,后来应真陪她一起唱。


    一路唱到锡市,黄书韵还意犹未尽,“秦毅,你今天晚上别回你那个牧场了。跟我们一起在锡市玩一晚上。我和应真打算去酒吧街玩玩。”


    她们俩都喝了酒,秦毅哪放心她们自个去酒吧,“你们要是想玩,我陪你们。”


    黄书韵大手一挥:“今天晚上我请客。感谢你这个大金主的款待。”


    应真心情不好,在一旁道:“我记得好多年前,这里的酒吧会有摔跤表演,那种地方比较有意思。”


    黄书韵看不得闺蜜受气:“凭什么男人天天在外面逍遥,女人就得在家当贤妻良母啊?你就是平时对你家那位太好了,他才会一直骑在你头上!”


    说到这,她拍了拍胸脯:“真真,你别生气了,生闷气不值得,今晚我给你点男模!!!”


    秦毅:“……”


    这地儿又不是灯红酒绿的北市,哪来的男模?自己这老同学喝了点酒,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了。


    车子已经开进市中心了,后座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秦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一眼,冷不丁对上应真那双深潭一样的眼。


    应真看着他:“你可不要跟宁君昊通风报信。我不想跟他在这碰上面。”


    秦毅有些尴尬:“我今晚哪也不去。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想去酒吧,我陪你们去就好了。”


    他来草原一年多,也就在本地朋友的陪同下,去过几次酒吧。其中一家叫Revolution的让他印象深刻,于是从路口掉转方向直奔而去。


    第34章 第34章像是在不经意间互相短暂……


    秦毅发现自己真的不懂女人。


    都到酒吧门口了,黄书韵又嚷着让他等她们十五分钟,还把他赶下车。


    秦毅订好座位,又出来抽了一根烟,车上两个女人终于下来了。


    原来刚才十几分钟,她们坐在车里给自己化了个妆。这下两个女人杵在自己跟前,如同开了十八倍的滤镜,眉是眉,眼是眼的,扑面而来的成熟女人韵味。


    黄书韵镜框后那双微醺的眼终于有了神采,应真凌乱的头发变得柔顺,就连嘴唇的颜色都变得娇艳起来。


    秦毅没好意思盯着人家看,只挠头笑:“你们不用这样给我长脸吧?”


    黄书韵被这男人的脑回事整乐了:“我们是给自己长面子。姐姐们难得来一次酒吧,不能丢人。”


    应真在一旁抿唇笑。她以前其实也很少到酒吧玩,每一次去几乎都是跟黄书韵一起。拍戏的时候,她的作息极其规律。不拍戏时候她基本是个宅女,连门都不太爱出。闲暇的时候,她就喜欢待在家里,添置一些锅碗瓢盆,打点布置自己的房子。


    黄书韵拍了拍秦毅的肩,“感谢你陪姐姐们来酒吧玩!”


    可能在草原素得太久了,秦毅感觉自己都不会跟女人打交道了,憋了半天不知道说啥,最后来了句:“咱俩一届的,你别给自己涨辈分行吗?”


    结果两个女人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手挽着手进了酒吧。


    Revolution酒吧在锡市颇有名气,她们进来才发现里头是个巨大的蒙古包,中心区设置了一个舞台,卡座环绕在周围,有点像以前游牧民族围坐的场景。


    因为空间不大,还增设了二楼观景台。


    国庆七天这里都在举办那达慕主题夜,酒吧里正播放一首非常带劲的蒙古歌曲,雄浑大气的蒙古男声唱段,伴随着呼麦和激昂的鼓点声,把气氛烘托得特别燃。


    舞台上布置了一个小型擂台,是个直径六七米的圆形沙地,边缘用马鬃绳围挡着。两个体格魁梧,穿着摔跤坎肩的蒙古汉子正在台上进行摔跤比赛。


    一楼卡座挤满了人,大多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轻人。现场的口哨声、喝彩声,喊叫声响成一片。


    置身于这群年轻人当中,黄书韵和应真感觉精神也跟着振奋起来。这一天下来两人灰头土脸的,幸好刚才进来之前化了个妆,不然感觉给中女丢脸了。


    三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前往二楼观景台。服务员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带号码的纸质手环,提醒他们等会会有互动和抽奖。


    虽然黄书韵说她请客,但秦毅怎么可能让她请。他有心做好东道主,招待好她们,给她们点了两杯特调。


    一口下去,黄书韵差点吐了:“这是什么酒?!”


    秦毅憋着笑:“这是‘走西口’特调。山西老陈醋、马奶酒和沙棘汁调配出来的。”


    黄书韵眉头紧皱,赶紧放到一旁:“难怪!味道怪怪的!”


    应真也抿了一口,觉得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无法接受。


    刚坐下来,黄书韵的手机就开始狂震,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真真,活久见,你老公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


    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存了宁君昊的手机号了,可能有二十年了吧,但是这些年一直陈尸于她的手机通讯录。


    “别接。”应真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从她手里拿起手机,直接掐掉,又看了秦毅一眼,“宁君昊打电话给你,你也不准接。”


    秦毅现在可不敢在她面前玩心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直接放在她的面前,“我不接。今天晚上我手机给你保管,行吧?”


    黄书韵看他那双眼睛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闺蜜,啧了一声,将手机往他面前一推,“你自己看好就行了。谁有兴趣给你保管手机?”


    台上两个摔跤手比得难舍难分,体格更大的那个明显占了上风,死死拽着对手下盘差点来了个过肩摔,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两人坎肩上的铜钉叮当作响。


    很快,也就眨眼的功夫,台上便响起尖锐的哨声,一楼人都站了起来。他们仨还没看到什么情况,比赛就结束了。主持人拿着话筒介绍刚才参加摔跤比赛的选手,“这两位都是今年在那达慕大会上获得名次的摔跤选手,非常感谢他们,为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摔跤表演。好,赢的选手将会获得“草原勇士”称号,在酒吧街的户外LED屏幕上展示一周,还将获得价值两千元的乌珠穆沁羊羔一只。输的选手则要接受惩罚,请把我们特制的罚酒端上来。”


    所谓的特制罚酒是把辣椒水、马奶酒和芥末混合在一起的饮料。刚才输掉比赛的选手只能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单脚跳完一段《吉祥三宝》的蒙古舞。


    二百多斤的汉子瞬间像个笨重的企鹅,呲牙咧嘴地跳完了。滑稽的动作,把酒吧里的人都给逗乐了。


    应真站起来为那人鼓掌喝彩,她凑到黄书韵耳朵边大声道:“我发现我竟然还笑得出来!”


    黄书韵看着她开怀大笑的样子,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年轻们她们一起逛街吃饭泡酒吧的时光。


    眼前的应真不再是端庄温柔的阔太太,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走南闯北充满生命力的二十五岁女孩。


    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天地广阔,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黄书韵心生感慨,拽着秦毅一起过来合影,“我要把我整个导演过程记下来。今天算是项目正式启动之夜。”


    她拿着手机找角度自拍,上面主持人正在报号码,“15号,15号,15号!15号请上台!”


    应真忽然反应过来,推了推她:“15号不是你么?!”


    “啊?”黄书韵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质手环,尖叫着跳了起来,“真的是我!”


    她放下手机便冲了上去。所谓的互动是接受一个30秒挑战,如果30秒内不被台上的摔跤手绊倒,将奖励一个纯银的马奶酒壶。


    黄书韵看到那个奖品已经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了,结果她那小身板不到几秒钟就被撂倒了。最后被将近两米高的摔跤手一把薅起来,扛在肩头上绕着舞台走了一圈,黄书韵吓得花容失色,抬手紧紧扶着了自己的眼镜。


    她的眼镜很贵的!


    应真的手机没电,一把抢过秦毅的手机给她拍照。


    互动环节结束,主持人看到黄书韵娇娇小小的,以为她是南方人,问她刚才感受如何。


    黄书韵凑近话筒,笑道:“感觉很不错。第一次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以后再有男人说我胖,我会告诉他们,不是我胖,是他们不行。看看人家蒙古小伙,刚才扛着我跑,都不带喘气的。”


    这话让酒吧里的人哄笑大堂,应真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反倒那人高马大的蒙古小伙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背了过去。


    主持人开玩笑地问她要不要感受下蒙古摔跤手的胸肌。


    底下起哄的声音快把屋顶给掀了,黄书韵老脸一红,瞥了眼刚才扛着她满场跑的蒙古小伙,很快镇定下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难得来草原一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这种白占便宜,又不会被骂女流氓的机会,为什么不?”


    应真在下面笑得肚子疼,她真的很喜欢黄书韵的风趣。


    秦毅跟她并肩站着,转头看着她,眼前的女人和记忆中的女人重叠在一起。


    “应真,我们拍张合影吧。”


    “好啊。”


    应真答应得很爽快,秦毅将将身体往后倾了倾。应真站在他身边,笑着冲镜头比了个V字。脱下羽绒服后,她里面是件很简单的白色毛衣,毛衣是有些贴身的款式,把她匀称的身材都显露出来了。


    镜头里她皮肤白皙,在暖黄色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笑起来颊边的酒涡显现,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温柔。


    两人挨得很近,他闻到她发丝淡淡玫瑰花的香气。这是他隔了十几年后,再一次跟她合影。


    上一次拍照时的场景已经模糊了,只记得自己紧张得都快忘了呼吸。


    秦毅抬手想撑在她旁边的栏杆上,一旁的女人将垂在胸前的头发往后拨了一下,那发丝就那样擦过他手腕上的疤。


    自拍倒计时开启,他的手僵了一下,很快又放下去插进了口袋。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照。”


    应真抬眼看他,目光里流露出疑惑。


    秦毅眼里有淡淡笑意:“十几年前我在Q大念大一,你来我们学校举办过一次见面会,那次我排了一个多小时才跟你合上影。”


    应真的眼睛一点点睁大,“那次你也去了?”


    她眼里的惊讶,让秦毅有些窘:“不仅去了,跟你拍了合影,后来还给你写了好多信。”


    秦毅翻出十几年前的合影照片,拿给应真看。那天晚上在礼堂,光线并不太好,但是还是能看到照片里两人眉眼都很青涩。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厚外套,体型大概只有现在的二分之一,一脸惨绿少年的阴郁。


    应真捂着脸,有些不可置信地仔细看着那张照片,“天呐。我那时候也太黑了,又黑又瘦。”


    秦毅:“我觉得挺漂亮的。那次见面会后,很长时间里,你都是我们宿舍男生卧谈会的主要话题。”


    应真知道自己当年在大学生里头挺火的。Q大邀请她去开见面会后,很快其它学校也发来邀约。余姐甚至想让她接拍青春偶像剧,可惜她当时一门心思想演电影,错过了几部后来爆火的电视剧。


    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当年见面会的事,应真心里生起了一丝很复杂的感受。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四五年前的事,而对秦毅来说,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像是在不经意间互相短暂地见证了一下对方的青春,这感觉很微妙。


    酒吧里暖黄色的聚光灯闪烁着,加上蓝色的追光,应真仿佛置身于一片摇曳的篝火之中,眉眼看上去温柔极了。


    秦毅已经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他觉得可能以后也很难有适合说这些话的场合。于是,他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我上大学的时候是班里最小的,一开始很不适应集体生活,第一学期就挂了好几科,搞得整个人都抑郁了。后来课也没法上,整天躺在宿舍里。那天见面会是室友拉着我去的,结束后,你留了邮箱地址给我们。我那时候不去上课,就在宿舍给你写信。写了好多,你都回了,还鼓励我……”


    应真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想不起名字了。


    “后来我邮箱被封了,无法登录。我还一直担心你呢,怕你想不开。”


    应真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抑郁症男孩,心情有些激动:“你现在财富自由,还自己开了家牧场。一切都过去了,说明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秦毅笑着点头:“再大的事情,只要拉长时间轴,从更大的时间跨度去看,好像也变得渺小了。”


    初中的时候,母亲自杀,他亲眼目睹她躺在血泊。那个画面困扰他很久很久。现在那个画面也渐渐淡了,他甚至都很少梦见母亲。


    秦毅看着她,笑容一点点收起:“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继续复出拍电影,就坚定地走下去。我…我们当年那些Q大的人都会支持你。”


    应真有些感动:“秦毅,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只是,那些Q大的人里面肯定不包括宁君昊,他可一点也不支持她复出拍戏。


    ……


    台上的互动结束了,黄书韵冲下来,看了应真刚才发给她的照片,露出满意的微笑。


    第二轮互动是VR射箭游戏,黄书韵知道应真受过专业的训练,怂恿她上去参加。


    “真真,你去嘛,我想要那个全银的马奶酒壶。”


    应真看她是真的很想要,站起来冲主持人举手示意,“我来试试!”


    *


    小李接到老板电话,正在乡下老家钓鱼。放假前,老板让他把车子停到别墅的车库里就行,假期他自己开车。


    没想到假期快结束了,他突然接到老板电话,说是要去锡市的一家牧场。他看了老板发过来的地址,离北市挺远的,开车过去要八九个小时。


    幸好小李家就在北市市郊,一接到电话就立刻开车返城了。原以为老板突然想去内蒙牧场,是打算跟太太一起过去玩。等接到人才发现只有老板一个人,看上去脸色不大好。


    小李也不敢多问,赶紧出发。这个点过去,到那也该半夜了。


    宁君昊靠在椅背上,心里烦闷至极。对着只有年轻记忆的应真,夫妻俩这么多年形成的默契荡然无存,他没办法用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来绑定她。


    她才刚结婚,脑子里就没有这些概念。有时候,宁君昊感觉自己真的有点拿她没办法。


    上车后,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不管是应真,还是黄书韵和秦毅,电话统统都打不通。已经淡忘的久远记忆又涌了上来,当年他跟应真谈恋爱时,只要一吵架,她的电话就打不通。


    她生气了,跟他吵架,觉得他说不通,就拒接电话。那时候的他也疯,她不接,他就打到她手机没电为止。


    人到中年,荷尔蒙水平下降,即便夫妻俩有什么龃龉,也没力气吵了,应真更多的是跟他冷战。


    宁君昊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满脑子想的都是,见到应真后跟她说什么。


    车子刚开出北市,女儿打电话进来,“爸爸,明天赛艇公开赛,你早上来奶奶这接我。你之前说好的,陪我去看。”


    电话那头女儿的声音还一如既往地娇纵任性。陪女儿一起观看赛艇公开赛,是他们父女这几年的固定节目。如果是往常,宁君昊肯定不吝于在这种事情上展示一下父爱。


    可是眼下,他的确没什么心情,再说明天早上也来不及。


    “这两天我有事,你让奶奶陪你一起去。”


    宁颐然很生气:“买票的时候,你自己说的,你会陪我一起去。你说话不算话!”


    宁君昊耐着性子解释:“我当然想陪你去。但现在我临时有事。这上升不到说话不算话的程度。”


    平时爸爸的陪伴本来就少,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让他陪陪自己,他竟然临时放她鸽子,宁颐然气得快爆炸了,“你不陪我去算了!我才不跟奶奶一起去呢!我自己去!”


    宁颐然赌气挂断电话,坐在那儿委屈得掉眼泪,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要是妈妈答应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忘记。


    可是一想到上次跟妈妈大吵一架,她气得来奶奶家,这么多天,妈妈都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宁颐然更难受了,将脸埋在枕头里哭了起来。


    宁君昊终究是不放心女儿,又打了个电话过来,“爸爸现在在去内蒙办事的路上,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我打电话给你二婶婶,让她带你和霜霜姐姐一起去看比赛怎么样?”


    宁颐然这会委屈得满脸是泪:“谁要跟她们一起看啊!一个比一个八婆!”


    女儿尖锐的嗓门嚷得宁君昊脑壳疼。他耐心很快告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宁颐然,遇到事情闹情绪没有用。爸爸说了没时间陪你去,刚才已经在给你解决方案。如果你对我的解决方案不满意,你可以说下你想要的方案,然后再看我们双方能不能达成一致。”


    爸爸冷漠的话语像是一堵墙,宁颐然的心情跌到谷底,她冷冷道:“我不需要谁陪!明天我跟同学一起去!”


    ……


    何方珍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孙女房间传出来动静。她进来看到孙女趴在床上,哭得枕头都湿了,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刚才在跟谁吵架?”


    宁颐然哭得更大声了:“我爸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赛艇公开赛,陪我一起去。现在又说自己没空!”


    搞清楚来龙去脉,老太太心疼得不得了:“他不去算了!明天奶奶陪你一起去!”


    宁颐然将眼泪抹干,抽噎道:“不用!我明天跟我同学一起去!”


    她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手机,点开妈妈的微信号。她已经屏蔽妈妈的朋友圈很久了,以前妈妈会在朋友圈发她做的早餐,还会发些咖啡拉花的图片和插花的图片。


    宁君昊对这种空洞无聊的全职主妇朋友圈一点兴趣没有,直接把妈妈的朋友圈屏蔽了。她不想看,也不让妈妈看她的朋友圈。


    她来奶奶家这么多天,妈妈一次也没联系过她。她忽然很想知道妈妈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宁颐然点开妈妈的朋友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风景照,再看下面的定位,她愣住了。


    内蒙?


    内蒙??


    内蒙???


    原来妈妈这些天不联系她,是跑到内蒙去玩了,然后爸爸也去内蒙陪她了。他们出去玩,竟然不带她,说都不说一声把她一个人扔到奶奶家,然后他们倒是开开心心地去旅游了。


    宁颐然感觉天塌了,胸口难受得快胀开了,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她哭着跟奶奶告状,把妈妈发在朋友圈的图片给奶奶看。


    何方珍有些纳闷:“为什么你妈妈发在朋友圈的这些照片,我看不到?”


    宁颐然生气奶奶到现在还没搞清楚重点,一把从奶奶手里夺过手机,“我妈的朋友圈肯定是分组了。奶奶你根本不在她的分组里。我妈还没傻到出去玩,让你知道!”


    何方珍并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这完全不像她那个儿媳的作风:“不会吧?你妈那么看重你,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跑到内蒙去玩?她会不会去那边有什么事?”


    宁颐然:“她去内蒙能有什么事!奶奶,你根本不知道,我妈最近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一点也不关心我!那天,我妈还问我,如果她跟我爸离婚,我会跟谁……”


    孙女这一番让何方珍警铃大作,“你妈问过你,离婚的事?什么时候问的?”


    宁颐然:“也没多久。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那时候儿子的公司已经开始筹备上市了。难不成自己这个儿媳想趁着上市这个关口,敲上儿子一笔?


    何方珍这下坐不住了,拿起手机上楼给儿子打电话。


    宁君昊看到母亲打来电话,还以为她是来说女儿的事的。一接通母亲劈头盖脸地问他:“你跟应真最近倒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感情出了问题?”


    宁君昊语气冷淡:“没有。我们感情好着呢。”


    何方珍听到儿子敷衍不耐的口吻也来火了:“然然说,应真一个月前问她,如果她跟你离婚,然然愿意跟谁……”


    一个月前。一个月前应真应该正在找律师草拟离婚协议书。宁君昊现在根本不想回忆那段时期的事,偏偏他母亲又要跑过来提醒她,他语气愈发冷了:“妈,她表姐田佳蕙前阵子离婚了,她就是随口问一句,你想那么多干嘛?”


    何方珍忍不住唠叨儿子:“我跟你说,你可得防着点。别让她搞出什么事,影响你们公司上市。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让跟你跟她签婚前协议,你不肯。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这十几年,她在家享福,万一要是离婚,就这么分走一半……”


    宁君昊一点不想听他妈妈唠叨,冷言打断:“妈,行了,这十几年在家享福的是你,不是应真。她自己亲自带孩子照顾孩子,又没有烦过你一天。你说的这些,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瞎操心了。”


    说完他就把电话撂了。


    何方珍脸色铁青,被儿子一番话气得直哆嗦。说出去谁不羡慕她有个有本事的儿子,现在过上有钱老太太的生活。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这个儿子有多凉薄。永远不要想他能说什么关心人的话。偏偏他给钱给的大方,自己那几个兄弟都看在眼里。她就是想在外头说一句儿子“不孝”,都无从说起。


    老太太在儿子身上索取不到亲情和理解,就想着找儿媳妇。她拿出手机给应真打电话,根本打不通,反反复复只有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何方珍气得将手机扔到一旁。


    第35章 第35章她有鲜花羞耻症,哪个男……


    凌晨两点,黄书韵搂着那个精致的全银雕花奶壶从酒吧里出来,激动得一直夸应真宝刀未老。


    应真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刚才那个弓的材质我没见过,很轻,拿到手里一点不累。跟我以前训练用的不太一样。”


    秦毅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很久没玩过射箭了?那弓是碳纤维的。现在好多射箭馆用的都是这种材质。”


    说实话,应真偶尔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不像现代人,像是从以前穿越过来的。


    到了这个点,酒吧街仍然很热闹,临街的档口坐了不少喝啤酒吃烧烤的人。有小孩趁着放假,提着篮子在路上卖花。


    黄书韵在网上看过攻略,这种花不能买,都是用便宜的康乃馨假冒玫瑰花。


    看到卖花小孩朝她们走过来,她压低嗓门对秦毅道:“你千万别买,不然老娘跟你翻脸!”


    秦毅笑出声来:“这一晚上,你辈分涨个没完了?”


    那两个卖花小孩看到秦毅,果然冲了过来,一人抱着秦毅的一条腿,“哥哥,姐姐这么漂亮,给姐姐买朵花。”


    两个小孩的篮子里,是粉色和红色的玫瑰,瞅着还不错。秦毅被他们缠着没法,拿出手机准备扫码:“行,你们俩的花我包了。”


    姐弟俩没想到今天一开张就遇到大客户,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哥哥,你买的多,我们给你优惠,一篮一百五十块,总共三百块钱。”


    黄书韵指着其中那个男孩的篮子:“你这不是玫瑰,是康乃馨,你可别当玫瑰卖给我们!”


    男孩还想争辩,一旁姐姐对上黄书韵那双犀利的眼睛,赶紧道:“姐姐,这个叫人鱼粉,也不便宜的。你们买的多,我便宜你们二十块钱吧。”


    最后秦毅花二百八十块把两孩子的花全买了下来。


    黄书韵有鲜花羞耻症,哪个男的要是送她花,她就浑身不自在。看秦毅捧着两捧花,她连连摆手:“你买你自己拿着吧。我可不要。”


    秦毅被她压了一晚上辈分,将那捧粉色康乃馨塞到她怀里,一本正经道:““刚才是你说老娘的,这粉色康乃馨孝敬你!””


    说完他又把另一捧红色的玫瑰塞到应真怀里。应真对鲜花也不感冒,不过还是接了下来,冲他点点头:“谢谢。”


    几个跟她们一起从Revolution酒吧出来的女孩,走在后面,看到这一幕笑了。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姑娘脸红红地走过来:“应真姐姐,我很喜欢你的电影,能不能跟你合个影?”


    应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影迷,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楼着那姑娘,“好呀。让你朋友帮我们拍吧。”


    另外几个姑娘看应真这么亲切,也要上来合影,还有要跟黄书韵合影的,“姐姐,你是那个千帆雪的编剧,对不对?”


    黄书韵愣住:“你怎么知道?”


    小姑娘笑:“我知道啊。前段时间那个嘉鼎CEO在微博上发的照片,上面有你。”


    黄书韵有些吃惊:“靳年流量这么高!你们都关注他?”


    小姑娘已经掏出手机了:“我太喜欢千帆雪了,书韵姐姐,求合影。”


    千帆雪是黄书韵前几年担任编剧的古偶剧。也是她当了几十年编剧,播得最火的一部剧。这是遇到真粉丝了,她只能乖乖配合。


    几个姑娘都拍完,其中一个小姑娘有些害羞地看着应真:“应真姐姐,刚才你在台上射箭太帅了。我给你拍了视频。等会我能发到红色软件上吗?”


    小姑娘刚才坐在舞台的左前方,刚好对着应真的侧脸,角度很好,视频拍得很清楚。她把自己拍的视频给应真看:“我回去剪辑一下,保证效果会更帅!”


    应真在红色软件上有号,是余姐给她开通的,发了几个她以前电影的高光片断。她冲那小姑娘笑道:“好啊。你发吧。在红色软件上@一下我就行了。”


    女孩激动得猛地点头,又指着不远处正在抽烟的秦毅道:“应真姐姐,那是你丈夫吧?好帅啊!”


    应真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功夫,竟然让她们产生了这种误会,赶紧否认:“不是!不是!他是我朋友!”


    黄书韵也傻眼了:“你们别在网上乱说啊。他不是应真老公,是我们一朋友。”


    女孩看着应真怀里搂着的玫瑰花,捂着嘴笑了,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放心吧,姐姐,我不会在网上乱说的。”


    几个姑娘开心地走了。黄书韵有些无语:“要怪只能怪宁君昊太低调了,网上都没照片视频流出来。她们竟然把秦毅认成你老公。”


    应真也不明白小姑娘们的脑回路:“可能时代不一样吧。我们那时候去酒吧玩,出来碰到卖花的,有男人买花,转手送出去,几乎每个姑娘人手一朵。”


    黄书韵点头:“所以那时候,我根本看不出来谁喜欢谁!我就这么错过好几个姻缘!”


    因为喜欢一个女孩,而买花送给在场所有的女孩。她们年轻的时候,男孩追女孩的方式非常古典。


    黄书韵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一把年纪了被这么小的姑娘叫姐姐真的有点不自在。”


    应真此刻笃定自己只有二十五岁,睨她一眼:“有啥不自在的?人家叫你阿姨你就开心了?”


    她们拍照,秦毅闪到一旁去抽烟。等她们拍完了,他走过来:“走!我送你们去酒店!”


    应真和黄书韵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定了房间,秦毅把她们送到那儿,给自己也开了间房。


    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一早便离开了,放心不下他的马。


    这一晚,应真睡得很好。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能很抽离地看宁君昊对她做的事了。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在夫妻关系中当那个掌控者,他试图控制她。


    而她必须让他明白,她是她,她不是四十岁的应真。即便是四十岁的应真,一定也没办法接受他这种控制欲。


    他必须学会尊重。应该做出改变的是他。


    经过昨天一天,黄书韵对秦毅的印象大为改观,觉得他这人能处。


    应真对他的印象也不错。第二天早上,在酒店吃早餐时,她把自己当年在Q大见面会,跟秦毅合过影,后面还发过邮件的事,告诉了黄书韵。


    “这么一说,他认识你,比我认识你还早!”


    黄书韵惊叹,很快又反应过来,“难怪这次咱们过来,他又改变主意,打算重新投资咱们的项目。他大学得抑郁症,你回的那些邮件救了他一命!”


    应真搅动着咖啡:“他说他有抑郁症,我一开始还以为他骗我。后来看他心情好像真的很不好,我就回了些鼓励的话。”


    黄书韵咬了一口面包:“其实我一直觉得秦毅有点呆气,以前上中学的时候经常自言自语,在学校挺孤僻的。我后来才知道他母亲在他初中的时候自杀了,听说是因为信了不该信的教。还是个工程师呢,就这么抛下儿子丈夫走了。”


    应真正在喝咖啡,听到这停下来,抬头看着她。


    “他爸是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父子俩一直就这么相依为命。但高考结束第二天,他爸跟我们学校一个离异的英语老师摆酒办婚宴了,没多久两人的儿子就出生了。我听以前同学说才知道,他爸其实早跟那个女老师登记了。因为怕影响儿子高考,一直没公开。后来他上Q大,他爸就把以前的房子卖了,在我们那一个很好的小区换了套大房子。秦毅上大学后,很少回去,反正我过年从来没看到过他……”


    听黄书韵说秦毅年轻时候的事,应真有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想到自己北漂最开始那几年,也很难熬。倒是不是因为,主要是因为孤独。


    在一座巨大的城市里,举目无亲的那种孤独。幸好她一直在拍戏,忙得没空胡思乱想。


    应真的手机昨天晚上没电,她关机充了一晚上电,这会拿出来开机,微信不停地弹出消息提醒。她看了一眼,有宁君昊发来的,有婆婆发来的,还有女儿发来的。


    乌云压顶的感觉,这才是属于她的真实世界。这些消息无时不刻地在提醒她,她是妻子、儿媳和母亲。


    婆婆质问她,跑到内蒙去玩,连女儿不管了,有这样当妈的样吗?女儿那自然也没什么好话,埋怨她为什么要国庆去内蒙玩!原本爸爸答应陪她去赛艇公开赛的,现在因为去内蒙放了她鸽子!


    应真看了几眼就退出了。她不知道回什么,也不想回。


    倒是群里余姐发了好多消息,还转了条红色软件的帖子,“应真,你火了!!!”


    余姐可能太激动了,发了三个鲜红的感叹号。


    第36章 第36章“霸总也买39.9的花……


    应真手机上有红色软件,但很少打开。对这些后来才兴起的社交软件,她都有种强烈的陌生感。


    她用得最多的还是微博,不过也只是潜水而已,很少发内容。这些年她在网络上并不活跃,微博只有几万粉丝。关注她的粉丝大多也不年轻了,过了在微博上活跃的年纪。红色软件上粉丝就更少了,才几百人。


    所以当她顺着余姐发的帖子,打开红色软件,看到右下角99+未读消息,非常吃惊。


    点进去看才知道昨夜那个很腼腆的女孩竟然是个网络上小有名气的影视剪辑博主,在红色软件上有几万粉丝。


    她把应真在《孤影江湖》那部电影里,在沙漠里骑马射箭的镜头和昨天在酒吧里拍的VR射箭视频剪在一起了,连箭头的轨迹都完美重合在一起,配上当年电影的主题曲,热血扑面而来。


    凌晨四点发布的,几个小时功夫点赞已经十几万,底下评论几千条。


    女孩发了视频后,还@了应真。应真看到新增关注上99+的红色数字,有些懵:“现在一个视频的威力这么大?”


    先前才几百号人关注她,就这一会功夫已经涨了四千多人了,照这个速度下去,她的粉丝岂不是很快就破万了?


    应真还是古早互联网时代的记忆,对现在的网络玩法一点不了解,根本想不到一个小视频就能让自己涨这么多粉丝。


    黄书韵知道她对这些平台不了解,打开帮她看,结果差点惊掉了眼镜,“真真,你上了热点了,第三名!余姐说的没错,你在红色软件上火了,这上面可都是活人!”


    她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应真看,指着上面的热点排行榜,“喏,你看第三条,当武侠片女主走进现实。点进去最上面就是昨天那姑娘发的视频。”


    这个时间点酒店里餐厅里,吃早饭的游客不少。应真把声音调到最低,又完整地看了一遍。视频不长,一会就看完了。


    她跟黄书韵的关注点不一样:“我体重明明降到和十几年前一样了,同样的衣服现在穿在我身上,就是比以前显胖。”


    黄书韵觉得她对自己要求太高:“你现在几岁?以前几岁?维度不一样了。我倒觉得你现在身材非常完美,瘦而不柴!”


    再说《结婚十年》里的女主是娇小丰满类型,瘦下来就不像了。


    这就是亲闺蜜吧,看自己哪哪都好。应真笑着摇头:“你真是一点不客观。”


    其实她再想减也减不下来,生育对身材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她一回来就发现生完孩子后,胸部竟然升了一个cup,衣橱里内衣全变成Dcup了,而且她的胯也比以前宽了3公分。


    黄书韵翻出下面的评论给她看:“你看,这个评论说你拉弓斜方肌完全不耸肩。还有这个,说你的背阔肌线条比她二十岁的堂弟还清晰。”


    “还有这个更好笑,说你四十岁怎么做到眼里还有狼崽子的光……”


    应真刚才看视频也发现自己一拿起弓像是换了个人,“她们可能是觉得我拉弓放箭那一瞬间,眼神有点凶。这都是以前演戏留下来的后遗症。”


    《孤影江湖》她演的是一名女杀手,在电影里拿箭对着别人,那必定要下死手了,眼神必须得狠。当初就是因为她眼神不够,导演觉得她不贴人物,开机后一直想把她换掉。为了练那个眼神,她可费了不少功夫。


    那小姑娘剪的视频上了热点后,底下什么评论都有。有些应真看得懂,有些看得一头雾水。


    “姐姐电影里用的是传统牛角弓,现在VR弓是碳纤维复合弓,但姐姐撒放瞬间的‘蒙古式射法’二十年没变!”


    “姐姐只是把内娱用来打针的钱,花在了射箭馆罢了(狗头)。”


    “爸妈年轻的时候吃的真好。”


    “姐姐眼神太杀了!”


    网友一口一个姐姐,一屏又一屏的评论眼花缭乱。应真从E-mail时代过来的,好多梗她看不懂,指着其中几条问黄书韵:“什么意思啊?”


    黄书韵一一给她解释,应真听了直乐。说到这,她突然想到从女儿那听到的一个词,“绿茶是什么意思?前段时间听我女儿当我面说什么greentea。我感觉好像不是什么好词。”


    黄书韵抬头看着她:“你女儿当你面说绿茶?说谁啊?”


    应真想了想:“看她那气呼呼的样,应该是说我吧。”


    黄书韵无语住了。聪明如她,“绿茶”的意思也不知道怎么跟应真解释,这个词的模糊空间实在太大。她在手机上哐哐一通搜索,然后找出一个觉得相对靠谱的解释给她看。


    应真很快看完了,然后沉默了。这词的意思并不难懂。她只是没想到女儿竟然那么看她。再次印证了,她这个母亲当得确实失败。


    说起女儿,应真眉眼掩不住的失落:“曾经我也幻想过自己如果有女儿,肯定会是个很好的妈妈。没想到真等我生了女儿,妈妈当得这么失败。”


    黄书韵安慰她:“我表哥家上初中的儿子也差不多,在外人面前乖巧懂事,在父母面前没教养没礼貌,时不时把把我表哥表嫂气得发疯,恨不得一脚踹到太平洋去。有时候看多了孽子孽女,我真庆幸自己没孩子。真真,也就你脾气好,我的脾气真的一天都忍不了。”


    应真笑:“我还是不跟你说这些,把你吓得更不敢结婚了。”


    黄书韵一脸满不在乎:“没事,你说吧,我爱听。听你们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吐槽,我多积累点素材,过年回老家,我爸妈再念叨我为啥不结婚,我就把这些故事讲给他们听。”


    两人聊着聊着都笑出来了。应真也体验过跟黄书韵一样的单身生活,一个人生活了好几年。现在又感受了四十岁有丈夫有女儿的全职主妇生活。她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两种状态都渐渐开始祛魅了……


    余姐打了个电话到应真手机上,“昨晚倒底几个人拍到你们啊?有人把你们跟秦毅的照片发到网上了,网友都猜是你老公。”


    应真怔了一下,“昨天从酒吧出来,有几个小姑娘认出我们来。她们看到秦毅给我们买花,误以为他是我老公,跟她们她说,她们也不信。”


    余姐:“那我用小号辟下谣吧。网上应该有你们家老公的照片,我找一下。”


    应真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过气演员,这热度撑不过一天,辟不辟谣就那样。不过她担心网友的评论给秦毅造成困扰,人家一个单身汉肯定不希望被人这么误解。


    “好。你帮我回一下。”


    挂断电话,对面黄书韵正捧着手机笑得东倒西歪。


    应真:“怎么了?”


    黄书韵笑得上气不接不下气:“网友说他在酒吧街也买过那小孩的花,一篮39.9。他没想到霸总也买39.9的花给老婆。我把这评论截图给秦毅了,昨天我让他别买那花,这下被人净赚200。”


    这里头的误会好像有点多,应真还没来得及看网友拍的照片。手机又震动起来,宁君昊打来的,她随手掐掉。然而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餐厅门口。


    宁君昊脸色不大好,眼神也冷,抿着唇站在那儿看她。


    对上他那双冷峭的眼睛,应真觉得这一架好像必须得吵了。


    她擦了把嘴,一边起身一边对闺蜜道:“宁君昊来了,我出去一下。你等我十五分钟。”


    蛤?黄书韵还没反应过,就看到应真站起来往外走。一转头,果然看到她丈夫的身影。


    这人还真是,一路从北市追过来,甩都甩不掉。都一把年纪了,劲儿怎么比十几年追应真的时候还足?


    *


    赛艇公开赛在北市伊宁河举办,今年因为预约收费制度,沿途观众没有往年多,但体验感好了许多。


    在所有观赛点,宁颐然预约的那个河滨大桥是视野最好的,也是票最贵的。


    宁颐然一个人打车到了观赛点,她不喜欢打车,出租车里面都太臭了,但是她更不喜欢跟奶奶一起出门。


    她到的时候,晋扬和魏珣已经在那儿了。


    两个初二男生,平时都开始一个人出门了。尤其晋扬,他爸妈工作太忙,他连周末去上补习班,都是自己坐地铁去。


    宁颐然问他们怎么来的,魏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坐地铁来的啊。地铁站离这走路才五分钟。你不会连地铁都没坐过吧?”


    “没坐过又怎么样?”宁颐然冷淡地看他一眼,“坐地铁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魏珣本来想损她几句,一想到今天门票是她帮忙买的,忙道:“你是大小姐,出入有专门司机,跟我们这种不一样。”


    “好了。”晋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见面就掐,提议道:“我们去领加油棒和手牌吧。听说还有互动小礼品。”


    他知道宁颐然这几天心情不好,主动过来牵她的手。宁颐然脸红了,虽然他们之前已经偷偷牵过手了。但当着其他人面,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幸好魏珣只咧嘴干笑了几声,没叽歪什么,不然她可能会打爆他的猪头。


    今天北市天气特别好,艳阳高照,不时有扛着赛艇的各国运动员从他们身后经过。


    宁颐然有些艳羡慕地看着来往的运动员。听说明年公开赛会增加青少组,他们学校的赛艇队准备挑选队员去参加比赛了,她觉得自己到时候肯定能入选。


    观赛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那些拎着长枪短炮的大爷们都往前面挤。幸好他们来得早,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位置。


    宁颐然最期待的高校组比赛九点整正式开始。发令枪一响,几十条八人艇就像离弦的箭一样破水而出。伊宁河两岸加油声浪和浆叶击水的响声,一波接一波,潮水般向他们这个方向汹涌而来。


    往日平静的河岸沸腾了,宁颐然赶紧拿出手机拍照。果然,她最看好的Q大赛艇队已经冲到前列,八名桨手坐在艇上,肌肉贲张的黝黑手臂同步发力,配合得天衣无缝。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艇身两侧翻涌的浪花形成两道白色水墙。


    三个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可惜这些队伍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从他们眼前消失。


    魏珣看傻眼了:“他们这速度,每分钟浆频得三十五了吧?”


    晋扬低头看自己刚才拍的视频:“把吧去掉。我用计数器算了,刚才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他们每分钟桨频三十八次。到冲刺阶段肯定会飙到四十五以上。”


    宁颐然她们平时训练,使出吃奶的劲一分钟才二十多次,算一算这差距实在不小,“那明年如果办青少组比赛,咱们至少桨频得到三十以上才有希望拿奖。”


    魏珣摆摆手:“我是参加不了。你们俩去参加吧。我妈觉得赛艇太浪费时间了,她想周末多给我报几个班,所以下学期她不会给我续费了。”


    晋扬叹了口气:“我妈也希望我专注在学习上。她对我没报名学校奥数集训队的考试很有意见。她说就算我赛艇就算拿了金牌,也不如进奥数集训队让她开心。”


    宁颐然想跟晋扬一起参加混八比赛,拽了拽他的衣服:“你陪我一起参加赛艇比赛,我陪一起参加奥数集训队考试,好不好?”


    其实在学校,她数学成绩跟晋扬不相上下,老师也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去奥数集训队。但一想到表姐陈穗就在奥数集训队,而且已经是初中队的队长了,宁颐然就不想去。


    让她去集训队,然后天天听陈穗指挥?她可受不了。不过,为了让晋扬陪她一起参加赛艇比赛,她愿意牺牲一下。


    晋扬对上她那双渴求的眼睛,挠挠头:“我回去跟我妈妈商量一下。看她同不同意。”


    听他这么说,宁颐然瞬间开心起来。


    三人趴在栏杆上,宁颐然拿着晋扬给她准备的望远镜,牢牢锁住那支紫色的队伍,Q大赛艇队今年前三应该稳了。


    现场激昂向上的氛围让她暂时地忘记了烦闷,她拿起手机把刚才拍到的照片转到朋友圈,顺便不忘阴阳一下撇下她去内蒙玩的双亲。为了发这条微信,她解除了对妈妈的屏蔽,也没有对爸爸分组可见。


    刚发完,她和两个死党的群就弹出消息来。死党一发来一张照片,“宁颐然,这是你爸妈吧?卧槽,他俩真的抛弃你去内蒙玩了?你妈不是去哪都要带着你吗?”


    死党二:“这大数据,我也在红色软件上看到她爸妈照片了。她爸不仅帅,还懂浪漫!”


    宁颐然点开她们发的照片,小脸一黑:“这男的不是我爸!”


    第37章 第37章四十岁的应真对吵架这件……


    为了离机场近,黄书韵和应真选了一家普通的商务酒店。


    这也是书韵特别喜欢应真的一点。即便后来她有了作品,有了知名度,出门在外,还是一点不挑剔,吃住方面都很随意。


    应真刚开始跟宁君昊交往时,曾经跟她吐槽过。宁君昊虽然家世一般,但一身的少爷习性。从不吃剩菜,出门要住高档酒店,能用钱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多花一分心思。


    所以,当看到那么大游戏公司老板,出现在这间普通的三星酒店,黄书韵还是有些吃惊的。


    在她的概念里,宁君昊这种冷漠理性的中年男人,日理万机的游戏公司总裁,大老远追老婆追到内蒙来,就不像他干出来的事。


    不过,这次他确实太过分了,应真又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格,也不知道两人会不会吵起来。


    黄书韵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应真跟她丈夫有30公分的身高差,站在一旁显得格外娇小。


    宁君昊想伸手去牵她的手,她往旁边闪开几步,躲开了,从背影都能看出来她在生气。


    黄书韵没想到竟然让她看到霸道总裁吃瘪的场景,只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猜想肯定很精彩。


    四十岁的应真肯定不会跟丈夫争吵了,但二十五岁的应真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黄书韵还真担心两口子吵起来,她低头给应真发了信息:“我在餐厅等你,有什么事你喊我。”


    ……


    宁君昊人已经来了,应真原本想在大堂跟他说几句结束。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在酒店定了个房间。


    应真怕自己真的在外头跟他吵起来,便跟着他去了酒店房间。这种普通的商务酒店,最好的房间也不过是个带独立会客厅和书房的套间。


    宁君昊这种出门非五星级酒店不住的人,站在这装修老旧的普通商务酒店房间里,颇有点纡尊降贵的意思。他甚至都不想坐下,除了他老婆,他不想碰这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他不坐,应真也懒得坐。


    经过一晚上,她的情绪已经平复,走进房间,神色平静地看着宁君昊:“我看到然然发的朋友圈了,你今天应该在北市陪她看赛艇比赛。毕竟你之前就答应她了。随随便便对小孩食言,会给她造成心理创伤。”


    她还没有当妈的心态,但曾经也是个女儿,也被大人放过鸽子。她懂女儿的心情。


    宁君昊没想到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上来就聊女儿的事,一肚子话无从说起。


    应真继续道:“我想说的昨天电话里已经说过了。我这次下定决心复出,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们只能暂时分开。等会我就要去机场坐飞机回北市了,你没必要追过来。”


    应真觉得自己语气已经够冷了,以宁君昊的脾气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然后两人大吵一架。毕竟他们俩谈恋爱的时候也不是没吵过架。


    她不知道结婚这么多年,宁君昊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宁君昊。


    宁君昊一晚上没睡,脸色不大好,眼下有些淡淡青色。人虽然有些憔悴,大脑却格外清醒。


    他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老婆,发现她脸色好得很,胸口更难受了,上来抱住她,低声道:“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大老远从北市赶过来。昨天晚上赶到秦毅的牧场,结果扑了个空。早上看到公司公关部发过来的舆情简报,我才知道你昨天晚上已经到锡市了,在酒吧玩了一晚上,出来还捧着别的男人送的玫瑰花。”


    宁君昊以为自己能控制好情绪,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抱着应真的胳膊也不由自主地收紧。


    这世上,除了怀里的女人,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这样低声下气了。他郁闷难当,嘴唇贴上她的耳朵,咬牙道:“从秦毅那要到钱,你就那么开心?连自己宁太太的身份都忘了?”


    被他的胳膊箍得很疼,应真用力挣扎想甩开他,结果宁君昊搂着更紧了。


    这人还真是擅长倒打一耙,话里话外都在埋怨她。反正从他的角度出发,永远都是别人的问题。


    应真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她差点被他的思路带偏。宁君昊吃准了她心软,以退为进地转移焦点。


    他不反省自己,还试图让她反省。


    这次她却不想这么放过他,用手抵在他胸前,从他怀里钻出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宁君昊,我以为你是来跟我道歉的。没想到,你一开口全是我的问题。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我和黄书韵根本不需要跑到内蒙来。”


    宁君昊脸上的线条冷硬下来,沉黑的眼睛也变得冰冷。


    中年男人气场非年轻时所能比拟。应真才不怕他,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原本温柔的眼眸里燃起两团怒火:“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你最聪明,别人都是笨蛋?你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宁君昊之所以着急从北市赶回来,是担心她得知是他让秦毅撤资后,会像刚结婚那几年一样,情绪激动,伤心难受。


    其实,他不太愿意回想女儿刚出生那几年,他和应真的婚姻在那几年经历了巨大的考验。尤其是,应真生完女儿后,经常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哭泣。那几年的夫妻生活更不用说。直到女儿慢慢长大后,他们的感情才回温了一些。


    宁君昊觉得应真失忆后这段时间的夫妻生活,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他感觉最好的一段时间。妻子不再满心满眼都是女儿,重新又像刚结婚的时候那样依恋他,夫妻生活也前所未有的和谐。宁君昊觉得现在的婚姻生活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看到应真不为所动,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为什么不想秦毅投资你们?他对你什么想法,我不信你没看出来。”一想到她当年回了秦毅那么多信,宁君昊就止不住的醋意翻涌,“不知道他是投资人倒也罢了,知道他投资了你主演的电影,还知道他当年暗恋你,给你写了那么多信,我就不能容忍。作为你的丈夫,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男人在你身边转。”


    听到他说秦毅“暗恋”自己,应真只觉得太离谱了。她是个演员,她无法做到像宁君昊那样简单归类任何一种感情,尤其在知道秦毅的成长经历后。


    看着宁君昊丝毫不反省自己的模样,她已经完全不想多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秦毅能放弃美国的生活,一个人跑到草原去开牧场,就说明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俗人。而且,他不像你,他懂得尊重。”


    四十岁的应真在十几年里婚姻对吵架这件事早已倦怠,二十五岁的应真却很懂得如何杀人诛心。


    宁君昊被老婆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话可说,兜里的手机响了,是公关总监打过来的。那头说了句什么,宁君昊眉头紧皱着,脸上怒气未消:“发!给我全网铺开了发!”


    上回应真见了宁君昊几个下属,知道他在公司里管理是很严格的,他并不是那种跟下属打成一片的老板。


    应真等他接完电话,开口道:“秦毅已经同意重新投资了。我们的项目马上要开始了。是你耽误了我们的项目进度,在你向我和我的两位合伙人道歉之前,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回去收拾行李去机场。”


    她每说一个“我们”,宁君昊脸色便难看一分。


    看应真要开门离开,他上前拽着她的手,沉着脸道:“你可以复出拍结婚十年,但别让秦毅投。需要多少钱,你告诉我。”


    宁君昊难得做出让步,却听应真道:“我们还是分清楚点好。”


    ……


    黄书韵没想到应真说15分钟就15分钟。15分钟后,她上楼,看到应真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宁君昊说什么了?你们没吵架吧?”


    应真跟宁君昊吵完,只觉头昏脑胀,语气索然:“我发现男人上了年纪,根本不会反省自己。我以为他是来跟我追歉的,没想到他一开口全是我的错。说实话,刚才我也有些困惑,搞不清楚宁君昊是结婚后变成这样的,还是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是我当年眼神不好,没看出来。”


    黄书韵看她眉眼间全是失落,叹了口气,劝道:“男人不能光看他们说什么,还要看他们做什么。宁君昊大老远从北市追过来,说明他还是很在意你,怕你生他的气的。”


    应真一脸淡漠。他要是怕她生气,就不会说那种不知悔改的话了。他这里千里迢迢过来训她呢。


    *


    原本宁颐然跟晋扬、魏珣约好了,中午一起吃午饭,然后看下午比赛的。


    看到死党发的帖子,她也没心情跟他们一起吃饭了,打车直接回了奶奶家。国庆在奶奶家待够了,她想收拾东西回自己家。


    回到奶奶家,站在玄关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宁颐然换了鞋子进门,便看到奶奶跟那位自称是爸爸前女友的宋阿姨正坐在沙发上聊天。


    宋幼萱看到她回来了,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然然,你今天去看赛艇比赛了?怎么样?好玩吗?”


    宁颐然兴致并不高,随口道:“还行吧。”


    何方珍本来脸色就不好,看到孙女这副样子,生气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喊人,一点礼貌没有。”


    宁颐然可不想喊什么宋阿姨,她冲宋幼萱点点头,叫了声“Yolanda”。


    然而便噔噔噔地上楼了,何方珍有些不快,冲她背影道:“你这孩子喊的什么!”


    宋幼萱忙在一旁道:“阿姨,Yolanda是我的英文名。我在公司里,同事们也这么喊我。”


    宁颐然在奶奶家待够了,上楼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宋幼萱来奶奶这边,来得比她妈都勤,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看来她不知道爸爸跟奶奶之间的关系很冷淡,走奶奶这边的路子,在爸爸那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一趟来奶奶家,宁颐然也没带什么东西,背着书包就下来了。


    何方珍看孙女背着书包下楼,有些意外:“然然,你爸妈又不在家。吃完晚饭再回去。今天宋阿姨带了进口和牛过来。”


    宋幼萱微笑道:“是啊。你一个人打车回去多不安全。我开了车过来,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宁颐然拒绝:“不了。我爸妈下午就回来了。明天要上课,我早点回去。”


    何方珍看孙女这么懂事,想到刚才小侄媳苏苒发到她手机的东西,不免对儿媳愈发不满:“你说你妈一天到晚干什么,跑到内蒙去,你爸也跟着追过去。一把年纪了,撒下孩子不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爸的公司都要上市了,她又搞出那么多事来。我早就跟你爸说,不要在演艺圈找老婆。没文化,见识短,还虚荣……”


    自打知道奶奶逼着她妈生儿子,宁颐然跟奶奶就有了隔阂,现在听她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宋幼萱面前,说她妈妈这不好,那不好,简直像当众打她耳光一样。


    宁颐然反骨也上来了,生气道:“奶奶,这么多年,我爸都没说他老婆什么,你天天说!难怪我爸不喜欢来你这!”


    几句话气得何方珍快撅过去。这孩子一张嘴完全遗传了儿子,知道怎么让她不痛快。


    老太太气不过:“我哪天天说了?你看看网上那些人发的吗?你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内蒙去玩,一把年纪还去酒吧喝酒,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


    听孙女说儿媳妇提过“离婚”的事,老太太越想越不对劲。这些年应真在她面前装得可真好,儿子公司要上市了,就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了。孩子也不管,发信息给她,她也不回。


    这人怎么能变化这么大,何方珍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都是一个“利”字闹的。


    宁颐然不咸不淡地回道:“奶奶,你不要见风就是雨。我爸公司帐号刚转发了一个我爸妈的采访视频,游戏公司总裁的一天,我妈有出镜。你们自己去看,他们感情好着呢,一时半会离不了!”


    她爸妈感情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妈妈在内蒙酒吧射箭的视频上了热门,还有人把妈妈身边她不认识的男人当作她爸后,爸爸公司那边很快就把上回采访的视频放出来了。


    很明显,在公司上市成功之前,爸爸妈妈是不会离婚的。


    “我回家了。”


    手机上叫的车已经到了,宁颐然懒得跟奶奶多说,背着书包走了。


    孙女走后,何方珍让宋幼萱找出那个视频给她看。宋幼萱打开微博,果然看到奇技官方帐号转过了一家媒体的微博。


    一家名叫《Go!life》的媒体发布了一个题目为《游戏公司总裁的一天》的视频,主角虽然是宁君昊,但里头他妻子应真和夫妻俩出镜的内容占了八成。


    何方珍戴着老花镜看完了视频,不说话了。儿媳妇一上镜跟平时瞅着完全不是同一个人。眉是眉,眼是眼,模样过得去。说话也不紧张,倒是儿子看着有些不自在。


    “演员就是演员,对着镜头倒是演得蛮像那么回事。”


    宋幼萱没心情附和老太太。她的目光落在镜头里那交握在一起的手指上。


    生活类的媒体拍出来的视频非常温馨唯美,相貌出众的中年夫妇手牵着手站在树下,十指交握在一起,无名指上同款素戒,看似低调,落在宋幼萱眼里却是最高调的炫耀。


    素戒,plainband,以极简形式承载最厚重的承诺。


    这一定不是宁君昊的主意,他说过他只会送老婆钻石。


    ……


    回家路上,宁颐然又打开红色软件,说实话,她很难把那个骑在马背上的女人,酒吧里射箭的女人跟她妈妈联系在一起。


    她们无一例个都有着冰冷的眼神,而她妈妈不是这样的。从她记事起,妈妈看她的眼神永远盛满了温柔。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她甚至有点厌烦妈妈那种温柔到无微不至的关怀了。


    虽然刚才在奶奶面前嘴硬,宁颐然还是想到最近妈妈种种反常举动,难道她真的要在爸爸公司上市前跟爸爸离婚?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宁颐然脑子有些乱,她发现竟然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此刻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她不想他们离婚。


    她已经十四岁,如果父母真的要离婚,她肯定会选择跟爸爸一起生活。可是爸爸现在才四十四,以他的年纪身份,他肯定还会再婚。


    虽然宁颐然很烦妈妈,可是她更不想让别的女人来给她当妈。


    宁颐然坐在车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到家了。原以为家里会像她离开时一样冰冷,没想到一推开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


    应真刚回来,炖了一锅牛腩,晚上想随便煮个牛肉面。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头,看到女儿站在门口。


    她第一次在女儿脸上看到类似窘迫和无所适从的表情。


    她只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应真提醒自己。


    应真深吸一口气:“你先去洗手吧。晚上吃牛肉面。”


    第38章 第38章“应老师,合作愉快。”……


    宁颐然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死了。


    洗了手过来,晚餐已经摆上桌。不像往常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几菜几汤,只有一碗铺满牛肉的面条。


    宁颐然吃了一口,被呛得满脸通红,她没想到这么辣,赶紧端起桌上倒好的水喝了一口。


    眉头随之皱了起来:“怎么这么辣?”


    她不能吃辣,爸爸也不爱吃辣。从小到大,家里餐桌从来没出现过辣的食物。她以为妈妈也跟他们一样不吃辣。


    应真看她辣得脸通红,突然意识到什么,忙道:“我以为你今天在奶奶家吃晚饭。你要是觉得辣,我给你弄个西红杮浇头吧。”


    言下之意,这晚饭根本不是为她准备的。宁颐然有些不高兴,差点张口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家吃晚饭。


    以前她在奶奶家住,妈妈总是担心她吃不习惯,睡不习惯。这一回,竟然一句也没有问!


    宁颐然小脸垮了下来,一抬眼对上妈妈的目光,那目光里只有询问的意思,没有任何歉意,她一口气堵在胸口,有些生硬地拒绝道:“不用了。就这样。我能吃。”


    她没吃过这么辣的红烧牛肉,只觉得口腔里像是起了火。吃的时候,她又看了妈妈一眼。妈妈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看上去对辣一点感觉没有。


    没想到妈妈这么能吃辣!


    吃了几口后,宁颐然觉得除了辣,味道好像还行。


    应真听她说能吃,便也坐在那儿没动,继续安心地吃自己的面条。


    母女俩面对面一起吃晚饭,餐桌上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宁颐然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爸爸呢?”


    “他应该去公司了。”


    应真自个坐飞机回北市,也没管宁君昊怎么回来的。


    她没有跟女儿说自己跟宁君昊吵架的事,很多事情感觉没跟小孩说清楚。


    “明天开始,我有工作安排,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以后让李叔叔送你上下学。”


    宁颐然“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她反正也没多喜欢妈妈送她上下学,路上要忍受她的唠叨,蛮烦的。


    李叔叔是爸爸的司机,话不多,人看上去还算老实。最重要的是她爸花钱雇的人,全听命于爸爸,在她面前也只敢点头哈腰,没人敢说她不爱听的话。


    以后上学放学路上,耳根清静,没人敢管她,多好。


    妈妈不送她上学,无非是她要复出拍戏了。她要拍就去拍吧,就像奶奶说的,出去吃吃苦头,就知道爸爸赚钱有多不容易,在家当全职主妇有多幸福。


    宁颐然心里冷哼,突然听到妈妈问她:“这几天在奶奶家怎么样?”


    宁颐然撇了撇嘴:“不怎么样。奶奶看到别人拍的你在内蒙玩的视频,很生气。还问我,你是不是打算跟我爸离婚。”


    女儿虽然在转述婆婆的话,但应真还是听出她话语的情绪,面色淡了下来:“我去内蒙,也不是去玩的。我们那部电影的投资人在那开牧场,我和黄阿姨去找他有事。”


    黄阿姨是妈妈的编剧朋友,这个宁颐然还是知道的。不过,妈妈说的这些并不重要,她只关心一件事:“妈,你不会真的打算跟我爸离婚吧?”


    应真抬眼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宁颐然一副“你可真健忘”的表情:“前段时间你问过我啊,你就忘了?你问我,要是你跟我爸离婚,我愿意跟谁一起生活。”


    应真愣了愣,自己竟然问过女儿这样的问题?她不知道这档子事,顺手将问题抛给女儿:“那如果我真的打算跟你爸离婚,你愿意跟谁一起生活?”


    宁颐然不吱声了。从小到大爸爸跟妈妈的感情就很一般。她觉得她爸妈是那种典型的富豪和女明星的结合。一个图色,一个图钱。只是她爸除了有钱,年轻的时候长得也帅,还是Q大高材生。而她妈除了长得好身材好,好多年前拿过一个影后头衔,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反正,她觉得她爸妈的结合,现在看是妈妈更占便宜。


    于是她发自肺腑劝道:“妈,你还是别跟爸爸离婚了。爸爸公司那么值钱,现在跟他离婚,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你要是真的跟我爸离婚,也找不到比他更有钱的男人了。”


    应真:????


    这孩子说的是个什么话?应真看着女儿那双澄明的眼睛,才意识到这孩子说的是真心话。


    原来在女儿眼里,她和宁君昊的婚姻是这个样子?


    门口玄关传来动静,宁君昊拎着包回来了。母女俩的谈话戛然而止。


    宁颐然跟爸爸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回了房间。


    应真也吃完了,皱着眉头看着女儿的背影——这孩子的思想太有问题了。


    宁君昊拎着电脑上楼,应真不想搭理他。吃完饭继续读剧本,去健身室跑步,然后洗漱开始护肤流程。


    年轻的时候,应真在护肤上是很随意的,不拍戏的时候她很少化妆,更不会过度保养。岁月不饶人,现在每天她都遵循严格的护肤流程,花在脸上的时间起码一个小时起。


    她在想下周跟岗体验的事。《结婚十年》里的女主角元珊是个女民警,在社区派出所工作。


    应真没有挑战过这类角色,她已经看了好几部她欣赏的女演员演的警察相关电视剧,观摩她们的表演方式。


    但是元珊这个角色似乎跟已往影视作品里呈现的女警察都不一样。


    在《结婚十年》里,元珊丈夫工作繁忙,她大半精力都在家庭上。像所有没什么上进心的中年人一样,在单位混一份薪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上司派的活,能躲就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在派出所,她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老油条,业务能力也差。好在她情商高,会做人,跟领导和同事相处倒也融洽。年轻人虽然不爱跟她搭班,表面上对她还客客气气的。


    结婚第十年,元珊丈夫开了几家餐饮店,事业有成,刚上小学的儿子聪明可爱,她自己有稳定的工作。元珊家庭生活幸福,她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直到有一天,在抓捕行动中,元珊和同事在一家足疗店,亲眼目睹了老公**现场,她的世界坍塌了。


    《结婚十年》其实是个中年女人破碎又重新将自己缝合起来的故事,在不求上进安于现状的背后,元珊是个非常坚韧,能扛事的女人,整个人物弧线很完整。


    作为一个体验派,应真还需要搜集一些感性素材,在现实中去感受从事警察工作的女性。


    应真没有职场体验,扮演女民警,对她来说是个很新鲜的尝试。而一个女性人物破碎重组的过程也正是她非常想尝试的。


    *


    宁君昊处理完工作的事,以为应真已经睡了,走出书房听到主卧传来说话的声音。


    应真正在跟余姐打电话。上回她的视频在红色软件上爆火后,又有商务来联系她。都是些VR设备、运动服饰之类的品牌,应真打算复出,对于商务活动她不排斥,便请求余姐继续担任她的经纪人。


    所以,最近余姐已经给她安排了两个品牌软广的拍摄:“那个VR拍摄的脚本我发给你了,你看一下。对了,还有那个派出所,已经联系好了。滨江那边的北门派出所。”


    一听说跟岗体验的派出所联系好了,应真就很开心:“太好了。余姐最棒了!”


    都退圈当了十几年富太了,应真还用以前的口气跟她说话,余姐有点不习惯,顿了顿继续道:“你去北门派出所联系一个叫林莉的民警,跟着她体验一下。林莉比你小几岁,也是个妈妈,有个六岁的儿子。”


    应真:“余姐,我还想去她家参观一下,行吗?我想看看她居住环境,平时爱好习惯。”


    余姐:“应该没问题。等会我把她的手机号给你,你自己跟她联系吧。”


    两人又聊了一下项目进度的事。秦毅投资的事定下来,余姐的进度也很快,“现在就等李长风那边的消息了。只要他确定下来,就可以开始剧本围读,十一月中旬开机应该没啥问题了。”


    应真知道现在最忙的就是她和黄书韵:“余姐,你辛苦了!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提!”


    选角是黄书韵在主导,余姐也会跟她一起把关。先前联系的几个演员都给了回复,确定出演,现在只剩下男主江游还没确定下来。


    在戏里,江游曾经是前途看好的警界精英,却因为一次执行任务中的意外,被发配到元珊所在的派出所当所长。


    江游律人律已都极为严格,不甘心下派到基层,想要在派出所大展拳脚,做出成绩让上面刮目相看。混日子的元珊因此成了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刚好元珊在一次扫黄抓捕行动中出现工作纰漏,江游便借机想将她调走,将这个不求上进的基层老油条精减出自己的队伍。然而他刚跟元珊谈完话,就接到一条陌生短信,说他妻子出轨。


    江游顺藤摸瓜,发现是元珊发的短信,起初他以为是她报复自己的恶作剧,后来才发现自己老婆真的出轨了,而出轨对象正是元珊的前夫。


    高高在上的江所长被“绿”,而且还被一个他瞧不上的下属发现了。江游颜面扫地又气急败坏,拉着元珊一起去帮他抓奸。


    于是“绿帽”两人组在去抓奸的路上,发生了各种啼笑皆非的事。


    小说是围绕“背叛”主题展开,还给元珊安排了个悲剧结尾。但黄书韵写剧本的时候并没有往沉重的方向走,而是把着脚点落在抓奸路上各种阴差阳差的事情上面,并且最终男女主两人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相互救赎。


    ……


    元珊的前夫,黄书韵选中了跟应真在《孤影江湖》里有合作的谢松之。谢松之当年是《孤影江湖》的男三,现在是电视剧圈很火的叔圈天菜,由他于来演斯文败类的前夫哥正合适。


    谢松之演了这么多年电视剧,一直想重回电影圈。所以黄书韵联系他的时候,他爽快答应了。


    而江游的人选,黄书韵一直属意李长风。李长风是这些年颇具流量的小生,在网上也很活跃,网感很强,有着“娱乐圈第一段子手”之称。虽然近几年没什么出圈作品,粉丝还是挺死忠的。


    黄书韵在《千帆雪》跟他有过合作,知道他现实中并不是网上所呈现的“乐子人”形象。他对演戏一直有着很高的追求,但近几年一直没有接到特别合适他的本子。


    到了三十五的年纪,李长风也开始着急了。当年的小鲜肉,慢慢变成老鲜肉。演艺圈后浪来势汹汹,如果一直没有作品,慢慢就被拍到沙滩上了。


    黄书韵把剧本发给李长风,李长风一直没回复。手上虽然也有其他人选,但是她一直还在等李长风那边的消息。


    ……


    挂完电话,应真看到三人群里黄书韵发了一条信息@她:“真真,李长风那边回了,他说对剧本挺感兴趣的,但是签合同之前,他想跟你聊聊。”


    黄书韵没说那么详细,其实李长风打电话给她时,很兴奋,说他好久没看到这么有趣的本子了。尤其后半段剧情,笑得他大腿快拍紫了。


    “书韵姐,我知道你写小说,但没想到你写得这么精彩。你肯定是看出我身上有喜剧人的特质,才想让我来演江游的吧?”


    黄书韵笑道:“这一次我希望你反着演,用很严肃的表演方法来演喜剧。”


    李长风知道有些事情没法在电话里说清楚,具体的表演方式还得在实际拍摄过程反复校准。


    “书韵姐,我有个要求,正式签合同之前,我想跟应真老师见一面。”


    说实话,得知剧里的女主角元珊由应真来饰演,李长风有些惊讶。毕竟淡出演艺圈这么多年了,突然又出来拍电影,还是演女主角,他对应真为什么要演这个角色有些好奇。


    还有个他不好明说的点,他对跟自己有大量对手戏的女演员的业务水平也是有要求的。


    说白了,他想知道应真是出于什么心态来演这部电影,以及——她能不能胜任这个角色。


    ……


    应真看到黄书韵在群里发的,回了条:“好啊,你约个时间吧。”


    黄书韵先前就说打算请李长风饰演男主,应真没听过这个名字,便到网上去搜索了他最近的一部古装剧,看了几集,心里对对方的表演方式已经大概有数了。


    说实话,她也觉得李长风外形气质挺适合演江游的,他有很硬汉很禁欲的一面。


    放下手机,应真用平板搜索红色软件上网友推荐的一部美剧,开始看了起来,女主角是美国一名底层警察,演员的演技太精湛了,应真很快被带入进去,看到女主角儿子上吊自杀,忍不住开始流泪。


    宁君昊推门进来,应真听到动静,拿平板挡住自己的脸,嗡声道:“你睡书房吧。我晚上想自己一个人睡。”


    宁君昊这两天快被这个女人气死了,然后仍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么大的床,还不至于躺不下两个人吧?你放心,你老公我这两天已经快累出功能障碍了。就是躺在你旁边,也有心无力。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虽然结婚十几年后,他跟应真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是分床睡的状态。但是应真失忆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再分过床,每天搂着老婆睡,软玉温香抱满怀,被她腻在怀里,这滋味实在太好了。


    宁君昊食髓知味,他实在享受被老婆抚摸亲吻拥抱的感觉,每当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只他对她有欲望,她对他也有欲望。


    再次感受到应真在身体和精神层面对他的需要,宁君昊对这种感觉很上瘾。


    现在应真又提出分床睡,他当然不能接受。


    ……


    应真惊讶于他能说这种厚脸皮的话。这男人上了年纪就是不一样,换作以前,吵架后她如果提出分房床,他肯定早就气得扭头回书房了。


    她随口嘟囔道:“都一把年纪了,本来功能也不怎么样。”


    宁君昊正准备衣帽间拿衣服去洗澡,听到这,折返回来,面色沉沉地看着正在看平板的女人,“你刚才说什么?”


    应真听到他咬牙切齿的语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不过,她说的是实话啊。四十岁难道还能跟三十岁如狼似虎的时候比吗?就像刚结婚的时候,前三天他们连房门都没出过。最后她的身体都想不起来,他不在里面是种什么感觉,求着说“不要”,他才放过她的。


    应真正沉浸在剧情当中,被打断有些不耐烦,翻身右侧卧,右手撑着脑袋,目光一直盯着平板上,淡淡道:“没什么。”


    然后下一秒,她的平板被人拿开,一抬头,宁君昊那双墨沉的眼正看着自己,脸色难看之极,薄唇紧抿着。


    宁君昊本来想跟她好好理论理论,对上她那双微肿泛红的眼睛,所有话瞬间哽在喉咙。


    应真看他脸上线条一点点软化下来,伸手要碰自己的脸,下意识挡开他的手,冷道:“我刚才在看美剧,哭跟你没关系。你干的那些事可不值得我哭。”


    她脸上又出现年轻应真生气时才会有的倔强。


    宁君昊深吸一口气,扯动唇角,语带讥诮:“我忘了你现在只有二十五岁,开始用‘一把年纪’来形容我了?”


    应真觉得自己又被他带歪了,“随你怎么说。你不过仗着我对你的感情,一再触碰我的底线。我告诉你,这一回,我不会让了。”


    她关灯睡觉,不再搭理他。


    宁君昊咬着牙,看着被被子裹住的小小一团,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才道,“你刚才说的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我说过了,你如果很想了出演女主角,我让步。拍完三个月的戏,回来继续当好宁太太,我就当放你三个月的假。但我不希望你跟秦毅继续接触,我让光渊出面投资你们项目……”


    应真觉得这人没救了,面无表情地起身,鞋也懒得穿了,光着脚丫子用力将他推出去,然后将主卧门关上反锁。


    宁君昊听到门后锁转动的声音,气得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书房。


    ……


    第二天一早,宁颐然起床,发现妈妈只给她做了早餐,没做爸爸的,就知道这两人还在吵架。


    妈妈做完早餐去运动了,宁颐然一个人吃早饭。没过一会,爸爸穿着一身正装,拎着电脑下来了。


    家里的咖啡机,爸爸不会用,宁颐然看爸爸拿着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忽然觉得爸爸好可怜。


    她将自己的早餐分出一半:“爸爸,我吃不完这么多。”


    宁君昊看着女儿脸上乖巧的表情,感到一丝欣慰,“你吃吧。等会我送你去学校,然后去公司食堂吃。”


    奇技有员工食堂,他只是习惯在家里吃早餐罢了。这么多年,应真知道他和女儿爱吃什么,花很多心思给他们准备早餐。就连咖啡都做得比外面咖啡店的还好喝。


    只是往常应真再生气,还是会给他做咖啡的,今天连咖啡都没的喝。


    宁颐然看爸爸面色沉沉地将杯子放下,乖乖闭上嘴巴。


    应真在负一楼的健身室做瑜珈,没有欣赏到宁君昊的表情。等她做完运动上楼,父女俩已经不在家了。


    空无一人的家,连空气都飘着自由的气息。应真开始给自己做早餐,吃完早餐打电话给那位叫林莉的警察。


    电话那头,林莉很热情,让应真周五去找她,“周五我值班,负责片区的110警情处置。到时候如果有外勤要出,你正好可以和我一起。”


    应真应了下来,又道:“林警官,我有个冒昧的请求,我想去你家里看看,可以吗?”


    林莉爽快答应下来:“可以啊。到时候你提前联系我,我把我家里地址发给你。周五我下午一点开始上班,你先到我家里,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我单位。反正那天你就跟我混,我带你去体验一下我们派出所的食堂。”


    从电话里就能听到林莉是个性格爽朗的女人,还没见面,应真就对她印象很好。


    *


    创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余姐在影视公司集中的城东区域租了个两间的办公室。


    黄书韵那边很快跟李长风约好了时间,地点定在她们公司旁边的茶馆。


    到了约定那天,为了表示尊重,应真、余姐和黄书韵提前到了那儿。李长风和经纪人也准点赶到了。


    李长风比应真小五岁,原本他经纪人还担心两人外型不匹配。在看到应真的那一刻,经纪人放下心来。


    她看了应真前几天上了热点的视频,虽然视频把应真整个人的风采呈现出来了,但是毕竟手机拍的,看不到细节。


    在看到应真本人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感慨,果然豪门养人,应真状态极佳,不仅身材维持得非常好,皮肤状态也很好,看不到很多这个年纪的女演员身上看到“妈味”,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气血旺盛的感觉。


    反倒自家艺人这段时间走深沉路线,蓄起了胡须,显出几分沧桑来。


    应真状态这么好,打消了经纪人一部分顾虑,但又生出另一重顾虑——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豪门阔太啊,能演好电影里的底层女警察吗?


    李长风出道比应真晚很多年,应真出道的时候,他还是个中学生。应真隐退那年,他才开始进入演艺圈。


    所以他们俩的演艺生涯完全错开了。应真对他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前辈,他也很好奇应真为什么会在退圈这么多年后又打算复出。


    对上两双好奇的眼睛,应真一脸轻松开起了自己的玩笑:“我也听说通常退圈多年的女演员又复出,一般就两个原因,要么老公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要么离婚了,又重新开始奔事业。”


    她这样开门见山,倒让李长风和他经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应真继续道:“这两个原因我都不是。我之所打算复出拍电影,一是当妈时间长了真的有点烦,现在女儿长大了,我想出来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事。二是我确实喜欢这个本子。我跟黄导认识很多年了,她是我在这个圈子见过的为数不多具备原创能力的导演。当初她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我就见证了她的创作过程,对她笔下的人物很有感情。”


    她不急不徐地说着,茶室里几个人,连黄书韵都凝神听着。李长风的经纪人比应真大两岁,孩子马上小学毕业,对应真说的第一点原因,倒是颇有共鸣。


    应真一边说一边开始泡茶,开水滚过第一遍的茶水倒掉,然后泡第二泡,用公道杯开始分茶。分好茶后,她又亲自端给李长风和他的经纪人。


    李长风对这位演艺圈前辈的第一印象颇好。豪门阔太一点架子没有,说话也很直率,没有一丝世故气息。


    应真继续道:“黄导写小说的时候,还很年轻,小说整个基调是悲观的。在剧本创作过程中,她又进行了二次创作,去除了原本的悲剧调子,换成了一种相对戏谑的呈现方式,我觉得更适合现在的年轻观众市场。原小说很棒,剧本更出彩,有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李长风是科班出身,原本对非科班出身,又退圈多年的应真持怀疑态度。听到这,表情愈发专注,他觉得应真对文本的理解和概括能力,比很多科班出身的演员都要强。


    这一下疑虑便打消了大半,“应老师,您是如何看待江游这个角色的?”


    应真抿唇笑:“这部电视看似元珊的戏份更多,但我觉得江游的戏份同样吃重。元珊那条短信让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跌落下来。不像元珊从头以尾都是小人物,江游前后是有反差的。他有一种折堕的感觉,这样的人物很容易获得观众的喜爱。”


    黄书韵也惊讶于应真的总结能力,在一旁点头道:“江游就是现在观众说的‘美强惨’。”


    余姐也道:“长风,我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经手的项目无数,保证江游会成为你演艺生涯当中被人记住的里程碑似的角色。”


    说到这,她觉得不能再拖了,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李长风:“我们打算十一月中旬开机,时间不多了。李老师,行不行,你句话吧。我合同都带来了,只要你点头,今天就可以签合同。”


    李长风和经纪人对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江游我接下了。”


    说完,他起身朝应真伸出手:“应老师,合作愉快。”


    第39章 第39章从这一天起,妈妈的味道……


    对只有二十五岁的应真来说,重新投入拍戏这件事,没有任何心理上的间隔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新鲜感和兴奋感。


    毕竟不久前,她才杀青了一部戏,只不过回家路上出了点意外,一睁眼被老天一键传输到了四十岁。


    说实话,元珊这个角色如果仅仅只有二十五岁的阅历,她是演不好的。但她现在是四十岁,不是二十五岁。


    在经历了这么多天四十岁的生活之后,应真已经有了很多感性积累。从这个角度想,她觉得好像老天平白让她涨了十五岁,也没那么亏。


    现在的她,和二十五岁相比,多了很多不一样的生命体验。


    在准备元珊这个角色的过程中,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


    她适应良好,不适应的是宁君昊和女儿。


    自打从锡市回来,应真又开始跟他分房睡。宁君昊心情不好,在公司发脾气次数直线上升,奇技上下下如履薄冰。


    应真每天恨不得早早把他和女儿赶出门,仿佛她根本没法忍受他们在家多呆一秒钟。


    宁颐然也发现妈妈对自己的耐心差了很多,有一天她不过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出门,妈妈就催个不停。


    早餐质量更是一落千丈,别说什么精心的摆盘了,连营养搭配都很随意。


    周五早上宁颐然看到妈妈竟然煮预制的番茄肉酱意大利面给她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那个包装她太熟悉了,晋扬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经常吃。


    面煮好端上来,看着上面预制的肉酱,宁颐然无语了,冷哼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周五上午有体育课?以前上午有体育课,你都会煎牛肋条给我吃,现在忙起来了,竟然让我九块九的预制面。”


    9.9一包。晋扬告诉她的。


    宁颐然越说越气:“说预制菜不能吃的是你,现在忙起来了,根本不管营养,给我吃预制菜的也是你。双标!”


    又是一个应真听不懂的词。她最近心思全在准备角色上,看女儿一大早气呼呼的模样,也不生气,将煮好的鸡蛋和玉米放在她面前,淡淡道:“你个头已经够高了,少吃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再说,哪里缺营养了?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肪,膳食纤维,哪样营养元素少了?”  ???  ????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每天跟妈妈朝夕相处,宁颐然险些以为妈妈被夺舍了。


    以前妈妈为了让她早餐多吃一点,中式、西式、日式,各种早餐换个花样做,现在给她吃预制菜,竟然说很有营养。


    她被妈妈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气得鼻子都快歪了:“难怪爸爸和奶奶都反对你复出拍戏!我感觉再这样下去,你都快成我后妈了!”


    应真看着低头吃面的女儿,差点脱口而出:可能。说不准。我真的是后妈。


    宁颐然做梦也想不起,从这一天起,妈妈的味道变成了预制菜的味道。


    宁君昊也下楼了。应真觉得自己有必要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跟他们父女俩说清楚,“我十一中旬就要进组了。我们那个电影不在北市拍,为了节约成本,选在宁市。所以,从十一月中旬开始,我会有三个月不在家。我已经跟叶阿姨说好了,那三个月,她会来家里照顾然然。”


    说完她看着父女俩。


    一个脸色阴沉:“知道了。”


    一个气呼呼地撅着嘴:“随便吧。”


    宁颐然出门前,突然想起一件事:“妈妈课堂你别忘了,下周五下午三点半。到时候你提前把ppt发给我,我发给我们班文艺委员。”


    应真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跟你们班文艺委员说一下,不要安排教室给我,安排一下类似练功房的房间,能坐得下你们班的人就行了。”


    培华硬件一流,这种舞蹈房、练功房不要太多。宁颐然说了句“知道了”。


    应真又对宁君昊道:“今天我要去派出所跟岗体验,会到很晚。你晚上不要加班了,早点回来陪女儿吃晚饭。”


    现在敢用这种安排工作的口吻跟他说话的,也只能身后这个女人了。


    宁君昊很不悦:“你现在还真是一点也不考虑女儿。”


    应真不喜欢他这个态度,双手抱臂看着他:“我如果不考虑女儿,就不会一大早起来给她做早餐了。”


    宁君昊冷哼一声,领着女儿走了。


    应真发现只要她的心思投入到工作当中,根本无暇顾及父女俩的心情。


    今天是跟林莉约好的时间,父女俩出门后,她去衣帽间找了一身普通休闲服饰,涂上防晒霜,简单化了个妆,戴上棒球帽,换上运动鞋,也准备出发了。


    她没有开车,先去小区附近的花店买了些鲜花,又去水果店买了两盒水果,然后打了辆车去林莉发给她的地址。


    林莉住在滨江区的一个老小区里,离她单位北门派出所不远。应真到小区楼下,才注意到这地方离姨妈李茹华住的小区很近。但环境差距太大了,李茹华住的是高档小区,物业和周边环境都要好很多。


    应真按照跟林莉约好的时间,准时到达她家门口。林莉也早就在家等她,听到有人敲门就赶紧来开门,看到应真一手拎着鲜花,一手拎着水果,忙把她迎进来,嘴上一个劲地埋怨应真破费。


    她从应真手里接过那捧鲜花,屋里屋外地找能插花的花瓶,最后没找到,只找到一个大可乐瓶罐子。


    林莉手脚麻利地把那可乐瓶上面一截剪掉,装上水,然后把鲜花插了进去。


    她捧着那一罐子鲜花,摆放在靠窗台的位置,眼里有淡淡的喜悦:“我已经好久没有收到鲜花了。谢谢你。”


    应真看似乎很开心,笑道:“你喜欢就好。”


    说完坐下来,打量着她家,六七十平的小两居,东西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家俱也有些年头了,但是很干净整洁。


    客厅外头有个小阳台,上面晾着几件警服,看上去是林莉的。客厅墙上贴满了小孩的涂鸦作品,这屋里生活气息很浓。


    林莉个头很高,是个宽面庞,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说话声音特别洪亮,在基层工作时间长了,跟老百姓交道打得多,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她接到上级领导的通知,说有剧组的女同志要到家里来看看,她以为是剧组工作人员。但是一看应真的样貌气质,就大概猜出来她是演员了。


    林莉有些不好意地搓了搓手,“我这房子是我爸妈当年分配的房子。我爸妈过世后,我就搬过来了,这里离我单位近,方便,就是房子老了点。”


    应真冲她笑了笑,“这房子跟我姑姑以前单位分的房子很像。我刚来北市的时候,在我姑姑家住了好几个月。看你这房子特别亲切。”


    林莉看她这么随和,更加热情了,“应老师,你随便看吧,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我。”


    应真看着她挂在椅背上的黑色背包:“你包里一般带哪些东西,我可以看看吗?”


    林莉二话不说打开包包,把里面东西都拿出来,“这是我的执行记录仪,出警都要带。这玩意对我们来说,就像手机一样,千万要记得充电。这是催泪喷雾,一线执勤民警都需要佩戴。不过我很少用,我这瓶估计都快过期了。还有创可帖也是随身必带,有时候出任务碰到有人受伤能派上用场。还有速效救心丸,应对一些突然状况……”


    应真把每样东西都拿在手里掂了掂,感受了一下。


    “我原本干内勤只有一台手机,后面转岗了,需要出外勤任务,我就又买了一台工作机。不贵,一两千块钱,平时接电话,发发微信用。偶尔也拍拍照片,我们经常会接到宠物走丢的求助类警情……”


    林莉把自己的工作手机拍的流浪猫流浪狗的照片给应真看。应真惊讶地发现她手机里足足有一百多张流浪猫狗照片,还有一些锦旗的照片。


    “我能看看您的衣柜吗?”


    “当然可以啊!”林莉带她去房间,打开衣柜,“女人当警察,最大好处是省钱。年轻时候我可爱买衣服了,后来发现买回来根本穿不着。我平时上班都要穿制服,休息的时候有时候也要出任务。不出任务我不爱出门,漂亮衣服根本派不上用场。”


    应真站在衣柜前,林莉的衣柜很空,里面几乎都是单位发的四季衣服。她拿出来一一给应真看,常服、便服和执勤装,都有讲究。


    然后林莉又拿出几件她平时穿的衣服,应真拿出手机,“我拍一下,到时候拿给我们服装老师参考一下。”


    这次拍摄为了节省成本,服装老师已经在群里发通知了,除了警服,其他服装演员尽可能用自己平时会穿,又接近角色的衣服。


    看完衣服,林莉又给应真看自己的鞋子,“这三双是我平时穿的最多的。这是单位发的皮鞋,这是我出任务穿的靴子,这个是我平时穿的运动鞋。这运动鞋不贵,网上随便买的,二百来块钱,有点脏我就不给你细看了。”


    应真把那黑色运动鞋的款式记下,打算自己在网上也买双差不多的。应真又询问她孩子的情况。林莉道:“我和我丈夫离婚了,孩子判给我了。不过,我平时工作忙,不怎么顾得上孩子。早上一般我送去上学,下午放学就交给‘小饭桌’帮我去接。这要是碰到孩子生病,就得找人帮忙了。老是请假,单位领导也不乐意。”


    听林莉解释了一下,应真才知道“小饭桌”是专门给工作忙碌,没时间接送孩子的家长提供服务的机构。不仅帮忙接小孩,还给孩子提供一顿晚餐,一个月花费几百块钱。


    “小饭桌最晚只能到八点。有时候要是加班,我就得打电话给邻居,让邻居帮忙接一下。”


    说到孩子的事,林莉脸上露出一丝母亲才有愧疚,“反正就觉得干我们这一行,挺对不起孩子的。不过明年就上小学了,现在小学都有托管服务。到时候把孩子放在学校,我也更放心一些。”


    应真认真听着,说起来林莉的生活跟元珊是有相似之处的。中年女人的日子,一环扣一环,按起葫芦又起瓢。一切按部就班不出篓子就好,一旦哪个环节出了差池,这日子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线崩坏。


    剧本里,元珊的生活就出现了好几次这样的崩坏。摊上那么一个凡事高高挂起的丈夫,孩子的事都是她在管。所以,她老是上班溜号,中途去接儿子放学,然后把儿子带回自己单位,有时候也是无奈之举。


    眼前的林莉和书里的元珊的生活像画卷一样在应真面前展开,她不由想到自己。


    是不是四十岁的应真也曾经有过复出拍电影的想法,只是女儿小时候,这些琐碎的事情一桩桩压过来,让她无限期地放弃了复出的打算。而自己十几年亲自带大的孩子,到最后一天天越来越舍不得放手。


    林莉看应真问得这么细,忍不住问她:“你们这是什么电影啊?你在电影里也是演警察吗?”


    应真没说太细,只把元珊最初的人设跟她说了一下。林莉听完果然很有共鸣,“其实我们单位也有这种丈夫很能赚钱的女同事。不过她们大多调到内勤岗位上去了。不像我,我现在一个人带孩子,想多赚点钱,只能继续在外勤岗位上干着。”


    聊着聊着,就到了午饭时间了,林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厨艺不佳,平时很少在家做饭,基本上都是带孩子吃单位食堂。正好,我今天也带你去我们单位食堂体验一下。”


    应真抿唇笑:“好啊。我还没吃过派出所的食堂呢,趁这个难得的机会体验一下。”


    林莉家距离单位步行大概十五分钟,平时上下班都是骑小电驴,这次要带应真过去,她选择步行。


    走进派出所的那刻,应真就不再是应真了,她将自己代入进元珊的角色。于是,她对林莉道:“林警官,你现在不要把我当成应真。你把当成我今天跟你说过的那个女警官元珊。”


    林莉对演员这一行当完全不了解,但她看到应真神情严肃,便答应下来。


    同事看到林莉带了个陌生女儿进来,有些好奇。遇到同事问她,她便介绍说这是别的所过来协调工作的民警。还真有同事看应真生面孔,气质干干净净,以为她是别的所的文职,都跑过来跟她搭话。


    应真便按照电影里元珊的身份一一回了,那些同事竟然真的信了。听得林莉在一旁憋笑憋得肚子疼。


    等人走后,她忍不住对应真竖起大拇指。林莉按照自己平时吃的,给应真打了一份一荤两素。她用自己饭卡刷的,应真也没跟她抢付钱。


    派出所的食堂伙食普普通通,饭菜味道一般。林莉多年下来的习惯,一顿饭几分钟搞定,应真学她的动作也风卷残云地吃完了。


    林莉今天主要工作是负责片区的110的警情处置,一下午应真跟着她处置了一起宠物粪便导致的邻里纠纷,一起家庭暴力报警。


    虽然都在辖区范围里,但距离也不算近,在这个过程中应真将自己代入到元珊的角色中。兴许太真了,那个家庭暴力男凶恶地冲她挥舞拳头。


    到了下午小孩放学的时间,她们刚好接完一个案子回所里。路上,林莉一直在看手机。


    应真好奇她在看什么。林莉将自己私人手机拿给她看,小饭桌的老师正在群里发照片,一群小孩围着小圆桌坐着,每人面前一块小点心。


    林莉指着其中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男孩,“这是我儿子。可爱吧?”


    老旧居民区的林荫大道上,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进来,林莉眼里全是笑意。


    这一刻,应真仿佛看到元珊在冲自己笑。


    第40章 第40章三合一


    自从光渊被奇技收购,周立轩还是头一回以高管身份来总部参加会议。


    刚开始被收购时,他以为宁君昊是看中光渊在动画行业的成绩。可是一上来就让他砸钱给宁太太参加的影视项目,这让周立轩有些迷惑——就因为老婆要复出演戏,宁总不乐意,就买个公司然后砸钱给制片方,让他们换角?


    大佬的玩法还真是粗暴且抽象。不过老板说什么是什么,周立轩屁颠屁颠地去了。


    五千万投资啊,傻子才会不要吧,可是对方硬是没要。说实话,周立轩有些想不通。思来想去,那天还是破绽太多,被那三个女人看出来了。


    送钱的事都能办砸,出师未捷,折戟沉沙,周立轩真的服了自己。


    宁总交待的第一项工作砸在手里,他还没想好怎么交待,又被宁总召见,说光渊原有的动画业务由原班人马继续推进。他本人则调入奇技担任副总裁,负责奇技自有游戏的国内运营支持,尤其是IP衍生动画开发。


    这活是周立轩擅长的,他松了口气,原来老板收购光渊不是收购回来陪太太玩的。


    今天,他一大早就来宁总办公室,短暂沟通后,宁总便让他以集团高管的身份出席奇技的战略会议。


    这次战略会议,是奇技筹备上市期间规模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会议。会议室里,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投资方、合作的第三方公司负责人都到了。


    偌大的会议室,高管和技术负责人乌泱泱站了一屋子,一个穿得比一个正式。周立轩是搞动画出身的,自己公司开会随意惯了,哪见过这阵仗。


    距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十来分钟时间,COO周添看他有些拘谨地坐在那儿,带着他认人。把公司高管都认了一遍,又介绍几个跟奇技有业务合作的第三方公司负责人。


    “这是Starloop的李总,我们有几款射击类游戏跟他们有合作。”


    说完周添指着李总旁边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对周立轩道:“这是游易的宋总。时光之烬的海外发行推广是她们公司在负责。”


    介绍完之后,周添又向宋幼萱介绍周立轩,“这是光渊动画的周总,现在是奇技的副总裁了,以后负责奇技几款核心游戏的国内运营和IP衍生产品开发。


    宋幼萱早就听说宁君昊收购了一家名叫光渊的动画公司。听完周添的介绍,便知道以后少不了跟周立轩打交道,看他比自己年纪小,笑着主动伸出手:“久仰大名,没想到周总这么年轻啊。”


    周立轩客气说了声“哪里”,见宋幼萱热络地拿出手机要加他联系方式,他便趁机把其他几个第三方合作公司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都加了。


    上午十点,会议准时开始。这次的战略会涉及到公司组织架构调整。为了应对上市需要,宁君昊和几个高层,还有投行代表,咨询公司,重新梳理了产品结构,将原本的技术团队按照垂直品类进行拆分,并且开始组建奇技自己的国内外发行推广团队。


    宁君昊坐在上首位置,右手边挨着他坐的正是投行代表梁文栋。


    前方的投影仪幕布上,人力资源部门早已将新的组织架构图投屏上去了。


    人力总监花费将近一个小时讲解了新的组织架构,以及新的绩效考核标准。这次改革事关奇技所有员工的薪资,各个部门高管们不仅听得认真,还不时举手提问。


    宁君昊也凝神听着,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右手不自觉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待人力总监介绍完毕,才缓缓开口道:“奇技正在筹备上市,资方和市场对我们的利润有更高的要求。以后奇技要大力发展自己的运营发行体系,年营收1亿以上的游戏不再使用外包公司来进行代运营。”


    会议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听他说话。几家跟奇技有合作的第三方公司负责人脸色出现微妙变化。


    宋幼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上面的男人。这意思是年营收1亿以上的游戏连肉带汤都要自己吞了?那剩下些边边角角没啥利润的项目才交由第三方公司去代运营?


    游易所代理的《时光之烬》最终年营收规模可达数十亿,宋幼萱几乎倾注了所有资源去拓展海外市场,刚上市已经取得不错成绩,宁君昊这是要过河拆桥?


    上头宁君昊还在说奇技这块业务的团队建设,宋幼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整个人被愤怒团团裹住,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脸上肌肉的走向了。她咬紧后槽牙,用力捏紧拳头,将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不那么狰狞。


    宁君昊扫视一圈:“正在和奇技有合作的第三方公司也无需担心,现有合作仍然继续推进,直到合同到期为止。”


    听着这淡漠的话语,再看着上面的人在商言商的面孔,宋幼萱只觉他比二十多年前还要冷血。


    当初是奔着跟奇技的长期合作,宋幼萱才说服合伙人同意以极低的抽成签下《时光之烬》的代理合同。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她根本不知道回去如何跟合伙人交待。


    宋幼萱脑袋嗡嗡作响,怒火在胸口蔓延开来,往事像画片一样在眼前掠过。她想克制自己,但此刻情绪上头,让她不管不顾地当着满会议室的人面开口:


    “宁总,游易可是发动全公司的资源来推时光之烬啊。之前谈合作的时候,大家都是奔着长期合作去的。三年代理合同结束,就终止合作,对我们这些第三方合作公司太不公平了吧?”


    宋幼萱虽然很生气,一番话绵里藏针,却还是留了余地。


    宁君昊那双锐利的眼眸扫了过来,唇角浮出一抹淡笑:“宋总,奇技跟任何公司合作都是基于双赢的前提展开。如果你们觉得不公平,或许当初的代理合同就不应该签。”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发僵的会场气氛更加僵硬了,会议室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宋幼宣沉着脸一言不发。


    周添真的服了宋幼萱,总仗着是相熟多年的老熟人,想显出自己的不一样来。偏偏他那个师兄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看她被当宁君昊几句话搞得下不来台,周添心里有些不落忍,在一旁道:“宋总,以时光之烬现在的营利情况,三年也够你们赚了。虽然不再用外包代理的形式合作,后续我们肯定还会有其他合作方式的。”


    周添的话透出安抚意味,宋幼萱面色缓了几分,自己给自己找补回来:“是我格局小了。游戏市场这么大,上下游业务这么多,不管胃口多大,实力多强的公司,也不可能一家吞了去。这个行业合作才能走得更远。我们这些公司都希望未来跟奇技有更多的合作。”


    这话说得周围几个第三方公司负责人不住点头附和。


    “肯定会的。大家拭目以待吧。”周添没再搭理宋幼萱,话锋一转道:“这次组织变革,奇技下定决心打造自己的发行和运营体系,国内事业线由周立轩负责,相信他能利用自己在动画方面的特长,为我们各大游戏IP提供更丰富的内容支持。海外发行事业线则由我亲自来抓,整个团队向我汇报。”


    一场会议下来,宋幼萱发现自己的业务模块被折叠了,原本向宁君昊汇报,现在变成向周添汇报。当年她之所以答应5%的代理抽成,是奔着十年代理长约去的,没想到最后签合同时宁君昊硬生生给她压到3年。


    宁君昊当时说续约会优先考虑游易,结果今天突然来个要自己搞海外发行,三年期满不再续约。


    这不是上屋抽梯是什么?


    奇技动作极快,会还没结束,周添手下就开始在绿色软件上拉群跟宋幼萱这边对接。宋幼萱来者不拒,加联系方式可以,其他有用的信息她一概不给。


    整个战略会从上午十点,一直开到下午四点,只在中途吃了些行政部门准备的餐食。


    六七个小时的会议下来,在场的高管都是一脸疲色。只有周立轩从头到尾都亢奋不已,他有种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感觉。


    会议结束,宁君昊和投行代表梁文栋先离开,他们还有别的会要开。


    宁君昊的私人律师李墨已经等候多时了。距离上市路演还有三个月时间,宁总夫妇始终未签署婚内财产约定协议。


    作为宁总的私人律师,李墨自然很着急。


    看宁总和投行代表梁文栋开完会回来,李墨赶紧迎了上去。


    三人在宁君昊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坐下,李墨掏出最终修改版的婚内财产约定协议,双手递给宁君昊。


    宁君昊看也不看,直接将那份协议扔到一旁,“这个协议我不打算让我太太签了。”


    李墨一脸惊愕,脑子有一瞬的宕机。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宁总临时变卦,想来想去只有宁太太的原因了。


    他曾经在几个月前上市计划启动时,跟宁太太有过一面之缘。印象中那是个温柔美丽的中年女人,在他和宁先生商讨婚内财产约定协议具体内容时,她并没有提出太多意见。


    这份协议也是李墨根据那次谈话商讨结果拟定的。不过毕竟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也许这几个月情况有了变化。李墨想到最近确实在网上看到很多宁太太的新闻,在这个敏感时期,宁太太又活跃起来,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李墨大脑飞快运转,迅速想了几个应对方案:“宁总,如果宁太太对这个协议有意见,我可以再找她当面沟通一下,其实还有很多操作方式……”


    梁文栋也以为是宁太太的缘故:“君昊,这个婚内财产约定不过是走个形式。如果你太太那边有什么想法,大家可以一起坐下来谈。”


    宁君昊摘下眼镜,眉眼间流出一丝疲色,神色却是依旧淡然:“是我不想让我太太签这个协议。我打算成立家族信托,以家族信托方式持有公司股票。”


    蛤?这下不止李墨,梁文栋也坐不住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距离路演只剩下三个月时间,突然提出来要成立家族信托?


    李墨神色严肃起来:“宁总,家族信托架构,至少要两到六个月时间,这个节骨眼上,时间上很紧张,很有可能赶不上路演。”


    梁文栋脸色有些难看:“君昊,我知道你跟你太太感情不错。但现在不是改主意的时候。你临时变卦会延迟整个上市进度的。”


    近几年梁文栋所在基金特别喜欢投资新兴科技行业,只因这些行业公司创始人大多相对年轻,学历又高,私生活方面也相较传统行业创始人更加清朗。不会有乱七八糟的私生活事件来影响股价。


    看宁君昊似乎不为所动,梁文栋非常不快:“如果你们夫妇感情真的没有问题,签署婚内财产协议不过是走个形式。夫妻之间这点信任应该有吧?信托架构需要境外注册,会增加审查时间的……”


    宁君昊抬手打断他:“这事我已经决定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跟我太太结婚十五年了。不是三年五年,我想给她更多安全感,为我们家庭未来多考虑一些。趁着还未上市,成立家族信托,虽然麻烦,但能从根本上隔绝风险。”


    说到这,他看向自己的私人律师:“信托基金是我们夫妇的共同财产,我持有60%的投票权。我妻子作为终身受益人,每年可提取公司一定百分比的利润。具体细则你跟我的财务顾问,还是有信托顾问去拟定。马上我太太要去外地拍戏,趁着她还在北市,赶紧敲定下来。”


    这些日子宁君昊想了很多,应真先前寄给他的离婚协议里,说感情破裂。他在想很多事情可能确实是他考虑不周,没有给到应真足够的安全感。


    意识到应真对自己的重要性,宁君昊不介意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让渡一些空间和权益给她。


    *


    宁颐然放学一走出校门,就看到爸爸那辆黑色汽车已经等在校门口。


    一上来,她便吩咐司机小李:“我不回家了,你开车带我去我爸公司。”


    小李从后视镜看了大小姐一眼,面露难色:“宁总今天一天的会,估计要开到晚上……”


    宁颐然打断道:“我妈不知道几点回家。我回去也是一个人,我去我爸那写作业。等他开完会,我跟他一起回去。”


    小李有些犹豫,那边大小姐小脸已经拉下来,不耐烦道:“你直接带我过去就行了。别的事你不用管。”


    大小姐话说到这份上了,小李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乖乖把人送到。


    爸爸公司搬了新的办公大楼,宁颐然拢共也没来好几次。其实她很喜欢去爸爸公司,但妈妈总不让她去。不仅不让她去,妈妈自己也很少去。


    都当了十几年总裁夫人,妈妈好像一直没有适应她的身份,不习惯别人的追捧。但是小区的物业管家、保安,妈妈都知道他们姓什么,甚至知道他们的孩子多大,在哪上学。


    就连爸爸的司机小李,妈妈都知道他放假回老家相亲了,还问他相得怎么样。


    说实话,每次听妈妈跟那些人搭话,她都觉得很烦。尤其那天,听到妈妈对爸爸司机说:“小李,国庆辛苦你了,陪着宁总来回折腾。”


    妈妈还给了小李两盒茶叶,让他带回去给家里长辈喝。


    宁颐然简直想翻白眼。说真的,她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司机拿着的就是开车的薪水。国庆加班,爸爸又不是没给加班费。


    这一点爸爸跟妈妈正好相反,她从来没有听过爸爸跟司机有过任何工作以外的交流。


    宁颐然当然知道去爸爸公司,别人对她好,是因为她是她爸的女儿。


    但她并不会因此产生任何负担,毕竟谁也改变不了她是她爸女儿的事实。


    ……


    宁颐然从地下停车场径直坐电梯上六楼。


    秘书的隔间正对着电梯,小伙子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绑着马尾的女孩突然从电梯里出来,吓了一跳,忙迎了出来,“小姑娘,你是——哪位?你来找谁?”


    宁颐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眼里有疑惑之色:“你是谁?我爸秘书不是一个姓范的阿姨吗?”


    秘书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谁,忙赔笑道:“范秘书生孩子去了。我是宁总的新秘书。你是宁总女儿吧?宁总在开会。”


    《Go!life》那个视频虽然老板女儿也出镜了,但没给正脸,所以他一时没认出来。


    宁颐然“哦”了一声,冲他略一颔首:“我去我爸办公室等他。”


    老板的亲女儿,秘书想拦也拦不住。不仅由着大小姐进去了,还赶紧送了些吃的喝的过去。


    宁总的办公桌平时是不准人碰的,就连公司的保洁阿姨也只能打扫他办公桌以外的区域。


    秘书进去看到大小姐还算识趣,坐在一旁会客区的沙发上写作业,不由松了口气,“宁小姐,宁总正在开会,可能要开到晚上。您有什么需要,在外面找我行了。”


    宁颐然头也不抬地道:“知道了。”


    秘书知道老板在跟投行代表、私人律师开会,不像是谈公事,他没敢去打扰,拿起手机给老板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他女儿来了。


    作业不多,宁颐然花了不到一小时就写完了。魏珣又发了一堆微博截图到三人群里。自从她爸妈那条视频发到网上后,就像捅了游戏玩家的马蜂窝一样。


    她们班很多同学也玩奇技的游戏,魏珣就是《幻镜之门》的忠实粉丝,从小学一直玩到初中。


    “握草!我刚发现你爸竟然有自己的超话了,不是你建的吧?@宁颐然”


    宁颐然觉得很无语,她要给她爸建超话会等到今天?于是她随手回了个“你是不是有大病”的表情包。


    晋扬很快回了条语音:“你们都到家了吗?我才进屋。那超话不可能是宁颐然建的,她连她爸公司的游戏都很少玩。”


    宁颐然的确不怎么玩爸爸公司的游戏,她平时喜欢玩横峰网络的《星辰纪元》,经常拉着魏珣、晋扬还有两个死党陪她一起开黑。


    不过,她都是偷偷地玩,不敢让她爸知道。


    写完作业,一看马上六点,说不定她爸的会马上开完了。


    宁颐然也不好喊他俩陪她一起开黑,百无聊赖地打开微博看了一眼,发现爸爸的个人帐号几个小时前转了奇技官方微博发的那个视频,还配了一句话:


    “2009.9.15-2024.9.15。十五年,镜头内外的答案都一样。”  ???那条视频都发了多少天了,爸爸才转发?什么叫镜头内外的答案都一样?


    宁颐然读了三遍,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暗搓搓地秀恩爱吧?


    她嗤的一声,一看这画风就知道这个帐号是爸爸公司的人在替他打理!这根本不像是爸爸那种极度理性的技术男说出来的话!


    打开爸爸微博的留言区,五花八门说什么都有,宁颐然一条条翻过去:


    “卧草!原来这么多年我都在给这个男人花钱!”


    “宁狗这么抠,终于舍得营销了。”


    “以前骂宁狗,没想到这狗逼长这么样。这让我以后怎么骂?#颜狗的屈服#”


    “我要是有这么漂亮温柔的老婆,我早营销了。”


    “笑死,以前奇技游戏宣传语是‘沉浸式体验’,现在改让我们‘沉浸式吃狗粮’了是吧?”


    “这明显是夹带私货啊。上线日定哪天不好,非得定在自己的结婚纪念日!”


    别的倒也罢了,宁颐然受不了那些喊她爸“宁狗”的,但凡出现这种字眼的,她都一键举报。


    就这样,她坐在正对着会议室的沙发上,一边刷微博,一边等爸爸下班。


    终于那间小会议室的门开来了,爸爸和两个她不认识的叔叔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女儿坐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宁君昊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小李送你回去吗?”


    爸爸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宁颐然撅着嘴道:“是我让小李送我来这的。妈妈今天不知道几点回家。我不想晚上一个人在家。”


    宁君昊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看女儿跟了进来,又问了句:“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宁颐然嘿笑道:“没有。我等你一起吃呢。”


    宁君昊看了手机上的时间,“走吧。我带你去尝尝我们公司的食堂。”


    新的奇技大厦,整个负一楼都留给了食堂,宽敞明亮。宁颐然跟在爸爸后头,一个个档口看过去,感觉跟她们学校食堂差不多,看着也什么胃口。她随便要了份铁板盖浇饭。爸爸则要了份面条。


    父女俩面对面地坐着开始吃晚餐,宁颐然四下看了看,小声道:“爸,一看你平时就很少来食堂吃饭。你看你周围自动形成结界了,你公司那些人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宁君昊抿唇:“吃饭就吃饭。不要东张西望。”


    宁颐然“哦”了一声,这铁板盖浇饭味道实在一般,她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很快想起一件事:“爸,上回赛艇公开赛你放我鸽子,你说补偿我的,怎么补?”


    这事确实有些愧对女儿,宁君昊抬头看她一眼:“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爸爸买给你。”


    像所有很少陪伴孩子的父亲一样,宁君昊对女儿也有补偿心理,所以在物质上比应真对女儿更纵容。有很多女儿想要,但是应真不想给女儿买的,最后都是他掏钱给女儿买,应真对此颇有微词。


    原以为女儿会提出买什么机器人、游戏手柄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女儿一脸认真道:“你赔我半天时间!”


    宁君昊失笑:“你倒是知道我最值钱的是什么。”


    吃完饭,父女俩步行到地下停车场,宁颐然边走边打开绿色软件,朋友圈弹出新的未读消息提醒。她点进去一看——她那个极少发朋友圈的表姐陈穗竟然发了九宫格的照片,还配了两句话:


    你们今天最开心的小事是什么?


    (我先说:和妈妈还有姨妈一起吃饭!)


    宁颐然一眼就看出那是她很喜欢吃的一家米其林餐厅的菜品,她点开居中那张合影,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妈说晚上要忙工作,原来是跟陈穗一起吃饭?


    妈妈竟然抛下她这个亲生女儿,去跟别人的女儿吃饭?


    那张照片应该是餐厅服务员帮她们拍的。陈穗捧着脸蛋坐在两个女人中间,一边是她(陈穗)妈,一边是她(宁颐然)妈。宁颐然看见自己妈妈很亲热地揽着陈穗的肩,而陈穗的妈妈也将头挨着她,陈穗坐在中间笑得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陈穗脸上的笑容实在太刺眼了,刺得宁颐然鼻子发酸,想到刚才难以下咽的盖浇饭,酸意更是无法控制地从鼻子往眼眶里漫溢。


    她又委屈又生气,恨不得把手里的手机摔掉,气呼呼把陈穗发的朋友圈给爸爸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妈说晚上要很晚回来,原来是陪陈穗吃饭去了!她陪陈穗吃米其林,我吃你请的不要钱的盖浇饭!”


    ……


    应真在北门派出所跟岗体验了三天,最后一天原本她想跟到晚上九点结束。但是七点钟林莉接到一个特殊的出警任务,不能带她一起,于是应真为期三天的跟岗体验提前两小时结束。


    从派出所出来,应真感觉自己这三天像块海绵一样吸得饱涨得快要溢出了。她需要花很多时间吸收消化,于是她趁着结束时感受最强的时刻赶紧把一些内容用语音的形式记录下来。


    她一边走路,一边对着手机发语音,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很眼熟的小区。小区门口那一排门面房,她一眼看到表姐田佳蕙的音乐培训教室。今天这个点没有学生,已经关门了。


    应真想到上回喊田佳蕙带穗穗去家里吃饭,她一直没带,于是站在路边打了个电话给表姐:“你在外面还是在家?吃晚饭了没有?”


    没想到电话是穗穗接的,“小姨,我和我妈都在家,我们还没吃晚饭。我正拿我妈的手机看点哪家的外卖呢。”


    听到穗穗软软糯糯的声音,应真心头一软,便道:“你现在在你妈妈古筝教室门口,你跟你妈妈说不要点外卖了,晚上我请你们去江南厨吃饭。”


    田佳蕙今天晚上刚好没课,呆在家里就快长毛了,正想出去跟男友约会。听到应真说请她们母女吃饭,立马开车赶了过来。


    陈穗坐在车里远远地看到小姨站在路边,探出头来冲她招手,“小姨!”


    应真低头看手机,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声音,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梳着小辫子,戴着眼镜的女孩从车里探出头来,咧着嘴冲着自己喊“小姨”。


    这是穗穗?应真不由瞪大眼睛,曾经连抱都不敢用力的小团子长成这么大的小姑娘了?


    应真眼里流出一丝欢喜,快步走了过去。


    田佳蕙租住的房子本来离的就不远,几分钟就赶过来了。应真没有坐在副驾位,而是直接上了后座跟穗穗坐在一起。


    穗穗紧紧揽着小姨,高兴得像只小麻雀。原本晚上又是她一个人在家。妈妈给她点好外卖就要出门了,小姨打电话给她们,妈妈才没去跟男朋友约会,改为跟她们一起吃晚饭。


    田佳蕙已经准备发动汽车,听到应真问:“要不要把你妈喊上啊?”


    她脸上笑容立刻收了起来,白了应真一眼:“我还想好好吃顿晚饭。你要是喊我妈一起,我带穗穗回去了。”


    表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应真还能说什么,拍了拍穗穗的手,笑:“那算了。我今天主要是想见穗穗。好长时间没见她了。”


    说真的,看到长大的穗穗,比看到自个女儿,在应真心里激起的反应更大。毕竟穿过来之前,她亲手抱过穗穗,甚至给她换过尿布,冲过奶粉。


    她脑海里关于自己这个小外甥女的记忆无比鲜活,反而关于然然那部分记忆一片空白,是穿来之后一点点补上的。


    陈穗性格内向,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她发现小姨上车后突然变得很沉默,将头靠在小姨肩上,“小姨,我好饿呀,我们去哪吃饭呀?”


    应真回过神来,冲外甥女笑了笑:“我带你去上回你姨父带我去吃的一家餐厅。”


    ……


    姨妈带她们去的餐厅在一家五星级饭店里,陈穗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餐厅。这一晚,她拿手机拍了好多漂亮的照片,吃了好多好吃的。


    妈妈一直拉着姨妈聊天,每次发现她在偷听,就瞪她,然后压低声音不让她听。


    陈穗想起来,小时候,她就很爱听妈妈跟姨妈聊天。她们聊好多大人世界里的东西,她觉得挺有意思的,好几次妈妈发现她听得很专注,就跟姨妈吐槽:“这孩子长心了。”


    不过今天晚上妈妈跟姨妈聊的内容很无趣,基本是在吐槽姥姥和爸爸。跟妈妈一起生活,陈穗现在已经能屏蔽她不想听的内容,她专注吃着好吃的菜肴。


    田佳蕙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忿忿然道:“都离婚了,车子分给我了,我就是每天开着车子带着男人去浪,他也管不着!还好意思让他妈打电话给我,说车子老跑长途轮胎会磨损,有病吧!”


    不管是跟前夫吵架,还是跟亲妈吵架,田佳蕙从来不避着女儿。


    应真一抬眼发现穗穗正安静地吃着饭。她冲外甥女招了招手:“难得一起吃顿饭,穗穗,我们一起拍张合照吧。”


    说罢,她往旁边挪了挪,让穗穗坐在中间,又拿手机给服务员,让服务员给她们仨合张影。


    陈穗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用我的拍!”


    田佳蕙看闺女这个样子,咧嘴道:“你发朋友圈可以,千万屏蔽你姥姥!不然她肯定又要发疯!”


    应真忍不住打量着外甥女,虽然她比然然大一岁多,但个头要瘦小许多,性格也更加内向腼腆。看到小姑娘开心的样子,应真一把揽着她,冲着镜头微笑着。


    这一顿饭吃到八点多,应真没让田佳蕙送,自己打车回去。到家的时候,在玄关看到父女俩的鞋子,便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


    一楼静悄悄的,女儿房间的门紧锁着。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差不多快睡了。应真顺手将一楼的灯全关了,趿着拖鞋上楼。


    经过书房的时候,听到宁君昊在打电话。应真没管他,径直去主卧浴室洗澡,又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兴许是太累了,没泡多久竟然在浴缸里睡着了。


    醒来时浑身骨头胳得疼。宁君昊将浴缸里的水放空了,用浴巾把她包得像粽子一样,正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


    看她睁着惺松的眼睛有些发懵地看着自己,宁君昊勾了勾唇角:“还好,你还记得洗澡不能反锁门。”


    跟宁君昊在一起的时候,应真曾经在浴室里晕倒过,后来两人约定洗澡不能反锁门。


    应真清醒过来,挣扎着下来,她刚才护肤流程还没做完,“我还没擦完脸!”


    宁君昊不懂女人一层一层往脸上糊的是什么东西,但他喜欢看应真做这些事,只觉得赏心悦目。


    应真正在用美容仪做提拉,听到身后男人道:“今天女儿被你气哭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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