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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两相对峙中

作者:行云吱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昀其人,越是想杀人,笑容越盛,此时他左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刀柄,面上却是笑吟吟的。


    他轻轻瞟向身侧几人,此时屋内只有陆故、陆新、容周以及被扔在屋角的剩下三人。


    陆新正咳的天崩地裂,容周则是垂着眼,仿佛什么话也没有听见。而陆故是何等人精,方才既然问出口,就做好了眼下这种准备。


    只见他猛然起身,嘴角捏出一个冷笑的弧度来:“世子既然心生怀疑,又何必虚伪试探,兄长卧病多日,未必知道我近日行踪,既然想知道事情全貌,直接与我谈岂不更好?”


    他强硬地将陆新扶回屋内,陆新不肯,直到陆故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才迟疑回屋,而另外三人则被他撵到屋外去。


    见沈昀未曾阻拦,也没有让随侍之人下去,他心下一沉。


    不知是对杀意太过敏锐,还是觉得沈昀并非善茬,嘴里的话在舌尖一转,终究是变了一番样子:


    “我知道你想杀我,但是侯府一夕倾覆,当真是我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


    陆故猛地凑上前来,眼如鹰隼,直勾勾盯着沈昀,“定远侯府早危如累卵,参天大树的根脉在熙元十三年,就被扼死在章怀太子手中。”


    沈昀抬头直视他,一时僵持。


    ……


    金乌西坠,天色蒙蒙。


    安城县的一座客栈里,正对坐两人,身量不大却气氛幽幽。


    直至好酒好菜上桌,气氛才松懈了一下,毕竟陆故这些日子,实在是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而沈昀又确实财大气粗,各种珍馐美食端上桌来,诱的他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沈昀手中执着一盏茶,探寻的目光朝他看去,语调温吞:“这下可以继续说了吧?”


    美食在前却不能吃,首先还是要先回答金主的问题才是。


    “想必世子也知道,熙元十年,蛮夷犯边,仗打了三年。”


    “熙元十三年春,定远侯及世子沈清战死,先帝赐婚侯府以示安抚。同年九月,太子夜锁宫城,起兵谋逆。事败,封戾太子。十月,先帝崩逝,今上继位,景昭七年改封章怀太子。”


    说到这儿,陆故乌溜溜的眼斜睥了一眼沈昀,语调拉长:“说来,侯府当年当真是铁杆的太子党,若非今上是太子胞弟……”


    沈昀将茶盏狠狠惯在桌上,茶汤四溅,他却只是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来,“阿弟,还是莫要玩笑,为兄耐性最是不好。”


    陆故“……”


    这痴人重活一世,不光脑子灵光了,还脾气大又爱占人便宜。


    思及自己毕竟是抄他家的人,不免气弱,“世子不妨想想,雁门关可还有一人姓沈?沈侯爷手底下的兵恐怕不过千数,除了剿匪还能用来干什么?”


    沈昀把玩着玉盏,轻飘飘把问题推回去:“为兄愚钝,不妨说的更细些!”


    陆故一噎,他是不想说细吗,他只是知道的也不多罢了,但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把人给唬住,他压低了声音:“侯府被抄,罪名最重的一条是通敌卖国,是雁门关守将联名上报以达天听。”他幽幽看着沈昀,声音越发低了,“隔年十月,雁门关起兵谋反,打的是章怀太子的名号。”


    “然后呢?”


    陆故一顿,想到要借沈昀的财与权,憋屈地闷声相告,“同年同月,我才听闻消息,就被下狱…罪名通敌叛军,意图谋逆。”


    沈昀绷紧的神经一松,死的早好啊,只是这信息透漏不全是个麻烦。但既然陆故认为他也是重生的,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沈昀虚意试探,语含关切,“又是谁害了你呢,重来一回,为兄为你先除一祸患如何?”


    沈昀盯着对面的人,若说这就是陆大人,他是不信的,感觉更像是十一岁的陆故与书中后期的陆大人的缝合体。


    陆故好像更尴尬了,支支吾吾说:“许是政敌吧!”


    或许他也知道自己说的含糊,略带急色地看向沈昀,“世子,我阿姐之事?”


    沈昀理了理袖子,低着头:“此事与我堂兄也算有些关联,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


    “只是,杨府在安城县也算是地头蛇。我压得了一时,却压不了一世。陆兄还是要多做打算才是。”


    陆故无暇顾及这称谓的改变,看着对面之人小小年纪便坐地起价的派头,深感头疼,他心思一转,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不瞒世子,此事我早有计量。”他似有不堪般看向沈昀,“家中正值多事之秋,母亲、兄长皆受病痛折磨”


    这是卖惨。


    “所幸世子威重,想来几年内杨家不敢妄动。”


    这是吹捧。


    “我如今的出路唯有一条,便是参加县试。有了功名在身,便如河中有饵,鱼虾皆附。只是家中困顿,再无财力托举。若兄长怜我,略施援手…想来其中困阻,迎刃而解。”


    这是所求。


    “小弟一身无用,唯有一点学识、三两拙计,若得兄长看中,当粉身碎骨,竭力报之。”


    这是利诱。


    沈昀不意此人身段柔软,毫无原文中的刚硬风骨,心下又是失望,又是警惕。


    无所惧者,无可用。


    他看着陆故垂眼诺诺之态,下定决心再试他一试,鸦羽眼睫遮住眸中精光,


    “科举路险,陆兄不似前世孑然一身,令堂经年操劳,令兄娶妻之龄,令姊…遇人不淑,后路坎坷。如何经得住十年科考之苦?”


    “陆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眼前既有坦途,又何必再行崎岖小路呢?累人累己,岂不可惜!”


    沈昀自认言词得体。灭门之仇,焉能了之,陆故既想借侯府便利,又不愿入侯府门下。只认资助之恩,来日功成名就,怕不是又扔下一枚鱼饵,那时引来的就不是小鱼小虾了,恐怕是择人而噬的恶鱼。


    今日的杨家,在陆故的眼里怕不就是来日的定远侯府。


    但陆故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他话还没有听完,一双眼就直勾勾的盯着容周看了两眼,又转到沈昀身上,脸上颜色变来变去,煞是好看。


    沈昀被盯的一阵鸡皮疙瘩,他认得出来,这是被逼至绝境时的神情。他前世见的不少,只是人具有多样性,求饶的反应各不相同,他努力思索着陆故这眼神跟哪位刀下亡魂相类,但偏偏脑袋跟打了结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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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一声。


    佳肴落地,摔了个稀碎。


    沈昀惊怒起身,不敢相信有人竟然在他面前砸桌子,


    而陆故比他更怒,嗓子都劈了岔:“我以诚待人,你却如此辱我,当年我放过你家稚子女眷,留沈家一条血脉,你浑浑噩噩尚且还知鞠躬道谢。如今形势反转,你竟…竟有狎昵之心……”


    沈昀可算是听明白了,怒极反笑,“陆子由,你欺人太甚。我先前念你无辜,五年前救你兄弟一次。路上遇劫,虽知主谋但未曾告发,又留你一命,名声未损可行科举。你却心思龌龊,实在是白费我一番心思!”


    沈昀思及陆故看容周那一眼,扯来酒壶,满灌一碗交给容周,盯着陆故冷声喝道:“容周,还不泼他一脸,陆大人这是想酒喝了,闻着味就醉了,简直满口污言秽语!”


    言罢,摔门而去。


    容周看着两人不欢而散,虽然不太懂为什么,但还是照沈昀说的做了。他使了个巧劲,满杯的酒听话地团作一团,灵巧一跃扑了陆故满脸。


    陆故:“……”


    嘭——一声,门被关上。


    陆故一抹脸上酒香,颓然坐了下来。


    这狡猾的狐狸,支着耳朵听脚步声渐行渐远。面上仍是不忿之色,手却不停夹菜,雨露均沾混了个肚饱。


    想到沈昀临走前的模样,他就跟偷腥的猫似的笑了起来,“你小子,神思清明才几年,也敢以势压我,嚼骨头不吐渣啊,嗯,真狠,真狠啊…”


    沈昀上了一桌子好菜,偏偏先聊了起来。陆故又夹一箸,烤鸭凝上一层白油,他不由心灰意懒,泄气一般放下手来。


    “可惜!可惜!冷饭残羹!”


    陆故拿起方才的酒壶,正儿八经给自己满斟了一杯酒,想了想,又倒出许多,只留了一个杯底,珍惜般嘬了一口。


    不解瘾。


    陆故皱眉,倒扣酒杯抖了抖,一滴不剩。


    他盯着看一会,又伸手去够酒壶,淅淅沥沥满饮一壶。


    酒,实乃好酒。


    不知是酒醉还是人自醉,陆故拍桌,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他举着空杯,满斟一杯月色,眼神迷蒙,


    “婉娘,婉娘啊!没了你,这人欺我无权、无势、无财啊!”


    月色怜他,光影交织,依稀可见一副美人面,此时正捏帕哀哀地看着他。


    陆故醉倒,伏在桌上,痴痴笑了起来,“婉娘,婉娘,你且安心!这路太长、太险。我这辈子…不走了!”


    无人答他,美人面越发哀戚。


    陆故急急往前趁去,虚虚抓住一缕月光,眉眼下垂,又是自责又是讨好:“好好好,你莫要与我犟气。我听你的,都听你的,咱们不去投七皇子了,就去寻一府县,外任便好,外任便好!”


    陆故期盼地看着她,眼中泪光闪闪。


    忽而月光一转,他也愣愣转过头去,美人翩然离去,陆故眼角泛红,泪终于滚落下来,踉跄往前几步,声音凄然:“你莫弃我、莫要弃我啊!”


    ……


    尾声不散,美人不肯回他。


    陆故心下大恸,终于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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