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祁九琏,你在干什么 二更
祁九琏现在很想道德绑架这两个人, 她也这么做了:“你们一来我家,我家就办丧事,你敢说如果不是你们, 我爹会死吗?”
祁九琏的声音开始发颤,她似乎已经融入到原主的记忆里, 与原主感同身受,将祁爹视为自己的亲人,为亲人鸣不平。
“我们并未料到会发生如此惨剧。”沈清珩将桑葵往自己身后一带,挡住她:“令尊的死我们很遗憾, 并且也帮你查出害令尊的真凶,祁小姐何必咬着不放?”
“我咬着不放?”祁九琏手一扬, 沈清珩以为她要动手, 防备抬手要去挡住她胳膊,结果她只是把怀里的衣服团起来,空出一只手指着他的脸怒斥。
“是, 你们是没料到,但你们的到来引来的危险就与你们无关吗?别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与你们无关的样子,我看了恶心。”
祁九琏完全不想管自己一通骂会让这两人怎么想,她只想出气。
“你们要找的劳什子秘宝不过是块破灵石,这东西到处都是,龙窟里的那块被楼煜吸收了,你们留在这也没用,该去哪就去哪,龙潭镇不欢迎你们。”祁九琏一掌拍到墙上,拦住他们。
“我也不欢迎你们和我同行去上京。”她盯着这两人,一字一句道:“我怕你们跟着, 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祁小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桑葵从沈清珩身后走出来,还要解释,被祁九琏打断。
“我不关心你们是什么意思,事情已了,请你们离开我家。”
她说完这句,凶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向房间,进去后一把把门关上,脸色瞬间变了,皱着眉揉拍打墙壁的掌心。
疼死她了。
都怪他们,要不是为了威慑他俩,她用得着这么用力吗!
祁九琏朝掌心哈气,一看通红的掌心,又气又心疼。
这俩人最好离得远远的,下次再见到,她必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屋外的两人面色难看,祁九琏态度很明显了,他们再留在这,岂不是任由她打脸。
“桑姑娘,我们走吧。”沈清珩收回目光,看向桑葵时眸光浮上怜惜之意。
桑葵咬唇,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委屈地点头。
“可是我真的只是想提醒祁小姐,楼煜不是好人。”走到半道上,她还是忍不住向沈清珩哭诉,她是好心想让祁九琏看清楼煜的真面目,免得祁九琏喜欢楼煜太深,反倒被楼煜伤了。
桑葵眨了眨眼,泪水滑落,她低着的头被沈清珩抬起来,一眼看到她脆弱的模样,眸光闪烁,抬起双臂抱住她。
“我知你是好意,不怪你。”他动作僵硬地拍了拍桑葵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如此说来,楼煜确实对你有杀心。”
桑葵回来时,他看到她脖颈上发紫的指痕,得知是楼煜掐的,第一反应也是难以置信。
他了解桑葵,桑葵不会说谎,再结合之前楼煜对他们的态度,虽未亲眼所见,但此事绝对不假。
如今楼煜昏迷未醒,照祁九琏所说,楼煜还瞎了眼,这t?个时候再为桑葵讨公道,倒成了他们的不是。
况且以祁九琏方才护楼煜的态度,即便他们拿出证据摆在祁九琏面前,她也会为楼煜开脱。
“这就怪了。你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你?”
桑葵擦了泪,仔细想了想,一个激灵:“我想起来了,他两次杀我的时候,都提到了祁小姐。”
“第一次他来我房间,我以为是你……”她小心地瞥了一眼沈清珩:“一进来就拿刀威胁我,当时是祁小姐来了,他才放过我。”
“再之后就是几天在龙窟里,他说祁小姐护了我很多次。”
可她没发现祁九琏有保护自己啊。
“此事蹊跷。我们先离开龙潭镇,先去上京与陆兄汇合,再做打算。”沈清珩一锤定音,桑葵惊慌的心安定下来,仰头倾慕地看着沈清珩,这几日多亏有他在,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好,都听沈公子的。”
她想要挣开沈清珩的怀抱,他先一步松了手,却是牵住了她。
桑葵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流,握住他的手,跟他走。
两人走之前特地与兰玉声打了招呼。
“二位这就走了,不与我们一道同行吗?”兰玉声一眼扫过去,从桑葵脸上表情大致猜测他们应当是与人起了争执,急着离开,也就没有挽留。
这祁宅里,除了祁九琏,没有人有权力赶他们走。
“我们还有要事在身,需先行一步,待你们回了上京,我们再叙。”沈清珩客套一句,桑葵随之朝兰玉声鞠躬道谢:“多谢兰公子今日救命之恩,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去浮心城报上我的名字,届时自会有人帮你。”
兰玉声没有拒绝,目送他们离开。
一位是望河沈氏少主,一位是浮心城城主之女,这两人怎么会与琏妹妹牵扯上?
兰玉声敛去眸中的复杂,再拿出刚收到的回信,迅速浏览完,脚步迈向祁九琏的住处。
她现在在给楼煜穿衣服,裤子她没换,只给他套了上衣。
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还有点小,不过也能穿。
再一看他手上的伤,不知是药效不好还是时间太短,到现在还没结痂。
祁九琏叹了口气,瘫倒在软榻上,睁大眼睛看还没醒的人。
这个时候脱离了危机,精神松懈下来,身上哪哪都疼,跟爬了几天山一样,酸痛难忍,肚子还很饿。
他们在洞穴里待了五日,自己就吃了几条鱼,不饿才怪。
祁九琏又想吃饭,又想第一时间看到楼煜醒来,趴在软榻上不想动。
也不知道楼煜饿不饿。
她躺了会,听到脚步声,有人敲了门。
“小九,你在里面吗?”
是兰玉声。
祁九琏现在其实谁都不想见,又听到他说:“容姨回信了。”
她只好爬起来,慢吞吞走到门口,把门开了个只露出自己身子的门缝。
兰玉声将信递给她,打开看完,祁九琏心沉了下去。
是祁娘的回信,信里说事情解决完尽快回上京,她很担心祁九琏。
“小九想好出发的日子,提前告诉我,我好早做准备。”兰玉声比她高,但未趁机从门打开的缝隙往里看。
他笑了笑,又说:“那边你不用太担心,容姨只是记挂你的安危,并不是催你回去。”
祁九琏轻轻啊了一声,扭头看向还在昏睡的楼煜,再看了眼信中内容,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升上来,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
“等他醒了……”她顿了顿,下了决定:“等他醒了就回去。”
“好。”兰玉声应下,又说:“这几日你在那处当是没休息好,要我为你准备些什么吗?”
祁九琏的确有事想让人帮忙,但不好意思让他给自己拿饭,刚要拒绝,他已经继续说了。
“我已经让留下的侍从准备晚膳,再等一会就能食用,你现在饿吗?”
他都这么说了,祁九琏也不忍着,点了点头:“有点饿。”
在兰玉声面前她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忍着饿意,看起来人还行。
兰玉声却明显发现她的脸部轮廓瘦了些,被楼煜劫走的这几日定是吃了苦头。
“待她们做好了,我来叫你。”他没多说,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看起来贴心又懂分寸。
祁九琏点了点头,没说谢谢。
饭是她们家侍从做的,他就动动嘴,谢什么谢,他伤楼煜的事她还没忘呢。
啪的一下关上门,往楼煜走去。
兰玉声摇了摇头,心道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生气起来与小时候一模一样,只知道关门。
他转身离开。
祁九琏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自己只想着楼煜快点醒来。
再去查看他手臂上的伤,一看到翘起的皮肉,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样可怖的疤痕任谁看到都不敢再看第二眼,他怎么忍得住一声不吭的?
刚才忘了问兰玉声再要点药膏,之前给的一瓶都用完了。
目光从他的手臂上移,最后落在他安静的容颜上。仔细一看,他的脸色好像红润了些,没那么苍白了。
看着看着,祁九琏逐渐看入了迷,他的确是长在她审美点上,五官每一处弯折都恰到好处,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好看。
视线下滑到他干涸的唇上,都起了皮。
祁九琏看得皱眉,用棉布沾了水润他的唇。
最后趴在床边等他醒,结果她都吃完饭回来,都不见他醒来。
从兰玉声那又拿来了两瓶药膏,兰玉声说这是最后两瓶,用了还不见好的话,得快些回上京去治,万刃丝造成的伤,只有上京的人有彻底治愈的药。
祁九琏再次帮他抹药膏,奇怪发现那道一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丝线般的伤口还是裂开的。
这两种不同武器造成的伤,愈合的速度还不一样?
她心情沉重地给楼煜抹完药膏,等待他醒,直到天黑,他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吓得她每隔一段时间去摸他额间的温度,没有发现异常才稍微放心。
这几日奔波劳累,受到惊吓,她实在太累了,等着等着,趴在床沿上睡着。
连楼煜醒来都不知道。
从噩梦中睁开双眼,楼煜瞬间感知到独属于祁九琏的气息,这股气息萦绕在周围,让他沉静下躁动不安的心。
她睡着了,睡得很沉。
入目一片漆黑,他以为是天黑了,随即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瞎子。
他偏了头,转向有祁九琏在的那一侧,顿了很久,才抬手往边上摸索,碰到了她的发丝。
指尖一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手缠绕着她的发丝,感受发丝的凉意侵袭攀上自己的手指。
片刻后他松了手上的发,一点一点地往她的方向挪动,压到小臂上未愈合的伤,刺痛令他瞬间清醒。
手摸上小臂,碰到未结痂的伤口,心神一颤。
兰玉声留下的伤竟然到现在还没愈合,他的武器果然有古怪。
感受到身体恢复了大半力量,他稍稍安了心,重新去摸索身侧的人,他看不见她,却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像蜜糖一般,甜得谁都知道这是陷阱,但他依旧跳了进去。
指尖碰到一处热意,那是她的下巴。
楼煜终于不用忍耐,任由自己的身体战栗,手指一根根覆上,轻轻碰了碰,鬼使神差地往上,擦过他曾经舔吻过的唇瓣。
像是碰到尖刺般的东西,他猛地收回了手,手掌微微握起,指腹上那温热的、柔软的触感钻进他身体里,无法驱离。
他深刻地知道她的唇有多软,尝过一次就忘不掉。
楼煜几次滚动喉咙,动作敏捷地起身下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惊醒祁九琏。
他要去龙窟那再看看,自有记忆来就被困在那,无法离开,前世与现在两次都是桑葵拿走维持阵法的灵石,他才恢复自由。
离开的身形一顿,他在床上变了个假人代替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
龙窟没有他在,被妖邪占据,巨大的身躯盘踞在洞穴里,感知到他的气息,睁开眼看他,没有动。
楼煜看不见,只能通过法术探查,并未找到有效信息。
他回去了。
房门还是关着的,他轻轻推开,下一瞬一盏灯在他面前亮起,一张阴森的脸升起,听到不小的动静。
祁九琏瞪着被自己抓包的人,表情严肃:“你又跑哪去了?”
好家伙,亏得她醒来就去看他身体情况怎么样了,越摸越不对劲,最后凑到他胸前一听,根本没有心跳!
吓得她以为楼煜死了,那个时候心脏都快停止跳动,天都要塌了。
后来t?才发现这是个假的。
楼煜又背着她跑出去了!
“你给我老实交代,不好好躺床上养伤,跑哪去了?”
楼煜此刻很想笑,许是失血过多脑子转不过来,听到祁九琏这样质问自己,竟然不觉得恼。
“你猜我去哪了。”他难得心情好,跟她开玩笑。
不料对方压根不接他的玩笑。
“我猜?”祁九琏今天被气得心脏疼,又被楼煜偷跑吓个半死,根本没心情猜,只想把这个乱跑的家伙捆起来,直到安全回到上京。
“我猜你以后都跑不了了。”
她亮出了自己之前找到的粗绳,把煤油灯往边上一放,就去捆他。
一手把他按在门上,用身体压着他不让他动,避开他受伤的手臂,将粗绳围住他的腰,穿到他腰后。
这样的动作难免碰到他的腰,手掌擦过衣衫缝隙下的腰身,楼煜忽地抖了抖身子,一下靠在门上。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祁九琏,你在干什么?”
第32章 身体上的愉悦 一更
即便他克制了自己的声音, 还是没法彻底掩藏他那一瞬因祁九琏的触碰而引起的,身体上的愉悦。
他以为自己被祁九琏碰到只会控制不住地颤抖,却没有想到, 在他的巢穴里那样亲密接触后,这一份颤抖已然朝着另外一种不可言喻的方向发展。
像是精神毒药, 会令人上瘾。
“我在干什么?”祁九琏将绳子从他腰后穿过来,交叉收紧,又舍不得用力勒,力道轻下来:“看不出来吗?我在绑你啊。”
她还是没舍得将他全身都绑起来, 只用绳子在他腰上绕了一圈,打了个结, 多出的一截绕到自己腰间, 将绳子两头系在自己腰上。
做完这一切,祁九琏拾起灯盏,一手牵着两人之间的身子, 把楼煜往自己的方向拉。
“你不听我的话,我只能这么做了。”但她知道,楼煜若是有心想挣脱,铁链都困不了他,这根绳子又有什么用。
她就是气,气楼煜总不听自己的话,连要出去都不和自己说。
是不是她没醒来,没发现他跑出去了,他就不会跟自己说?
“伤成这样还到处跑,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祁九琏一拉绳子,身后被她绑住的人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她明明没多用力, 他却被拉得一把撞到她背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连忙松了绳子,转身去扶他,刚碰到他胸膛,他朝后躲去,不知是眼睛看不见,还是光顾着躲祁九琏没注意到脚下,身子骤然往后倒。
他一倒,绑在他腰上的绳子绷直,拉着祁九琏朝他的方向扑倒。
撞到地上前,祁九琏只想着不要压到楼煜,依靠还没灭的灯光捕捉到他的位置,张开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的地面,但是她高看了自己的臂力,冲力使她没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还是压在楼煜身上。
灯盏倒地的清脆声响打破夜晚的平静,灯火熄灭,屋内漆黑。
身体撞击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冲进来,填满了身躯。
祁九琏缓了缓,立刻去摸索身下的人,气息呼在他脖颈上,他忍了又忍,攥紧双手,费力仰头避开她的气息。
扬起的脖颈上喉结迅速滚动两下,最终在祁九琏即将碰到他脖颈时,伸手将她推开。
如果此刻有光,祁九琏就能看到他绯红的耳尖。
“起来。”
他冷声吐出这两个字,用手背推她。
祁九琏愣了愣,反应过来,摸索着从他身上起身,转头去摸掉落的灯盏。
不知滚哪里去了,摸了一圈都没摸到。
她蹲着转回去,问楼煜:“有没有磕到哪?”
楼煜坐起来,两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闻言朝祁九琏的方向转过脑袋,失明的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才说:“没有。”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祁九琏有点懊恼,早知道就力气再使小一点,他现在是病人,不能折腾。
她找不到灯盏,只好拜托楼煜:“有点黑,你能生个火吗?”
这句话又让楼煜想起来自己发情期对祁九琏做的那些荒唐事,缓了很久,才依祁九琏的话,生了一小簇火苗。
火光只照亮一小片区域,足以祁九琏看清地面,灯盏滚到桌子底下,她在身上绑着楼煜,不方便拿,就没去掏出来。
转过去再一看楼煜,他穿着祁爹的衣服,给他套衣服的时候没整理好,而且只套了件上衣,他这样坐着的姿势,衣服下摆短了,遮不住他的腰,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身。
祁九琏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之前给他擦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有腹肌,身材很好,是那种看起来不会很魁梧的美。
心里再次骂死洱子,这么好的人设就这么被写成了恋爱脑,还死得那么惨,脑子抽了才会那么写。
祁九琏骂完,指了指楼煜的腰,意识到他看不见,小声说:“你腰那不漏风吗?”
楼煜身子一僵,站起来,像座山一样挡住火光,他的影子完全覆盖在祁九琏身上。
站起来后衣摆堪堪遮住,那截强劲有力的腰隐藏在阴影中,祁九琏眨了眨眼,移开目光。
楼煜看不到她在看哪,抬手拉住粗绳,扯了扯:“起来。”
“哦。”祁九琏在心里嘀咕,他又喊她起来,站起来后,她强调一句:“今晚我是不可能给你解绑的。”
她以为楼煜会自己扯开绳子,他下一句话让祁九琏直接傻眼了。
“不解开,你是要与我睡在一起吗?”
“啊这……”祁九琏还真仔细思考了会,盯着他腰上的绳子出神,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她还就不信了,晚上和他一起睡,还能被他跑了。
“行,反正床大,你跟我一起睡。”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等了一会,不见楼煜说话,凑过去仔细看他。
兰玉声看过他的眼睛,没看出什么毛病,后来她不放心,喊了大夫来,也说养养就会好,她只好向本人求证:“你的眼睛真的没事吗?”
话题转变太快,上一秒还在说一起睡,下一秒就关心起他的眼睛,楼煜闭上眼,不想说话,径直朝边上走去,结果撞上了桌子。
祁九琏哎呦一声,没来得及提醒他。
“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吧。”她牵着绳子,小心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之前没系紧,手一松,绷直的绳子没了拉力,松松垮垮地滑落到他腹部,打的结随着走动摩擦身体,楼煜忽地捏住绑他的绳子,扯动了一下,像是要将绳子扯断,最后只是将绳子往腰上提了提。
但没什么用,一松手,绳子又蹭到那处。
楼煜莫名觉得烦,烦祁九琏捆自己,烦这根绳子不听使唤,烦自己现在看不见。
“你睡得着?”他跟着她走了一步,忽然出声。
祁九琏停下来,不解:“睡得着啊。”
楼煜很想问她一声,你怎么睡得着的?
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还要睡在一起,她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对她做些什么吗?
“你不睡吗?”祁九琏刚想起来,他偷偷溜出去,好像眼睛看不见也不影响他行动:“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得出发去上京了。”
和兰玉声说过,楼煜醒了就出发,今晚好好休息,回上京路上,应该不会有家里的床休息得好。
“我睡不着。”
此刻这间被微弱火光照亮的房间里,只有他和祁九琏,没有他膈应的人,他有的是时间与祁九琏唠唠,她嘴里的喜欢。
“我有事要问你。”他一说这句话,祁九琏一个激灵,想起来还有个很隐私的事没问楼煜。
“我也有事想问你。”
她稍稍凑近他身侧,仔细查看他面色,之前摸过他的身体,已经不烫了,现在看起来又挺正常的,所以……
“之前在洞穴里你体温好烫,你的发|情期是过了吗?还是只是压制下去了?”
冷不丁这么一问,楼煜张口结舌,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挫败感。
他硬是挤出一句话:“你猜呢。”
随后直接错开祁九琏,也不管系在她身上的另一端绳子,大步往前走,绳子绷紧,祁九琏连忙跟上去,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看着他一声不吭地走到床边,有点想笑,笑着笑着就难受起来。
“直接坐,床就在你腿边。”说完了,楼煜却没坐下,面向床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一折腾,祁九琏精神了,还真就睡不着。
视线落到楼煜披散在后背的黑发,突然想给他编辫子,就像小时候那种对什么东西都好t?奇,想摸摸的心思。
“那个……”祁九琏稍稍倾身,从楼煜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去看他,火光在他们身后,她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在洞穴里,你发|情的时候做的事,你还记得吗?”
此话一出,楼煜瞬间回想起与她相贴的一幕幕,那样柔软的触感似乎还萦绕在唇边。
他忽地向祁九琏弯腰,在几乎快要碰到她的头时停下,俊逸的侧脸倒映着火光,那双眼睁开,长睫一颤,说:“你希望我记得吗?”
心忽然鼓动,迫切想听到她的回答。
发|情时理智确实不由自己所控,生出的想要将她禁锢在自己身侧的想法也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但那不过是找到了个稀奇玩意,不想给别人看罢了。
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听到祁九琏否定的答案。
“那还是别记得了吧,没啥好记得的。”祁九琏捂住自己的脖颈,一想到楼煜啃自己脖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楼煜慢慢直起身,背脊笔直,嘴里发出一个语调:“呵。”
“那你到底记不记得——”
“不记得。”楼煜冷声开口,垂下的手攥紧又松开,最终搭在腰间绳子上,重复道:“我不记得。”
明明自己什么都记得,听到祁九琏那么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否认,她不希望自己记得。
祁九琏狠狠舒了口气,那应该是蛟龙发|情的时候控制不住了,才会咬她吧。
“不记得就好。”
这五个字一出来,楼煜又冷呵一声丢下祁九琏,自己躺床上去了。
绳子随着他的动作绷直,祁九琏一个没站稳,结结实实扑到他身上,鼻子砸到他硬邦邦的胸膛,可疼了。
立刻撑着被褥起来,坐到床沿边上,捂着鼻子。
“怎么了?”楼煜手一撑坐起来,声音里罕见流露几分关切,祁九琏只顾着心疼自己的鼻子,没注意到。
“撞到鼻子了。”
她现在想把这碍事的绳子解开,一点用都没有,还总添麻烦。
楼煜伸出手,但没摸到。
满是伤痕的手臂闯入祁九琏眼底,狰狞可怖,常人若是伤成这样,早就哭喊了,可他一声不吭。
“疼吗?”
“疼吗——”
他们异口同声说出这两个字,问对方疼吗。
听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话,两人皆是一愣。
祁九琏先一步开口:“不是很疼。”
她的声音陡然低落,想去摸摸他的伤疤,又怕摸疼他。
“很疼吧。”朝着伤口轻轻地哈了口气,想像之前那样安抚他,却见他嗖的一下收回了手。
呼出的热气接触到空气就冷了,在手臂上温柔地抚过,好似她的手真地摸上来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楼煜一把缩回了手。
这一次他没有错过祁九琏话里的心酸,又是这样,又是以这种语气对他说这样的话。
心底生出一种想要现在就问清楚的冲动。
祁九琏,你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我,你对我莫名其妙的心疼,当真没有夹杂丝毫利用之心吗?
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楼煜的心被无尽的空虚与躁动包裹,前世他不曾尝到被关心的滋味,整日生活在利用与背叛中,现如今措不及防感受到这种名为心疼的东西,他居然无措起来,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他只有生硬地说出那两个字,前世说了那么多遍,多到已经麻木:“不疼。”
可是有人在心疼他,为他打抱不平。
“怎么可能不疼。”祁九琏眨了眨眼,把泪水塞回眼眶,哼了一声:“让你不听我话,疼了才能长记性。”
话是这么说,她的声音里能明显听到对楼煜受伤的难受,刀子嘴,豆腐心。
“兰玉声怎么伤了你?”祁九琏问他:“你们俩打起来了?”
她问得急,被敲晕那段时间也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我问他要药膏给你涂了,但是好像不管用,还是得去上京找厉害的药膏给你用。”一连说了好几句话都不见楼煜说话,祁九琏转过去仔细看他,他合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好像不大想听她说这些。
“你要睡了?”
只听到他发出一个嗯声。
祁九琏站起来,低头看连接两人的绳子,给弄松了点:“那你好好休息。”
她再一瞥,见床里面还有很大位置,让他往里边挪:“给我留点位置。”
楼煜猛地睁开眼,刹那间似乎看到了祁九琏的脸,实际上那是一片黑暗,他蹙了眉,掌心按在被褥上,匪夷所思道:“你来真的?”
“我说到做到。”祁九琏嘀咕一句:“我要睡外边,你睡里边去。”
她睡在外边,他要想下床肯定要越过她,稍有动静她就会醒,这次看他怎么跑。
楼煜顿了会,妥协一般往里面挪。
等他在里面躺好,却没听到祁九琏躺下的声音。
他不再管,闭上眼,双手规矩地交叉置于胸腹,不动了。
祁九琏看到了,他往里挪动时只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用力,伤的是右臂,搭在身上,那些还没愈合的伤痕她看得一清二楚。
心再次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一抽一抽的,她吸了口气,盯着伤疤看了会,倒在床上,和楼煜隔开了点距离,攥紧被褥盖好肚子,偏头一看还有火光,朝楼煜说:
“关灯吧。”
下一秒整个房间被黑暗侵袭。
祁九琏睁着眼,视线里漆黑一片。
那黑暗中似乎有豺狼虎豹,她猛地闭紧双眼。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祁九琏的声音突兀响起:“楼煜。”
她头偏向楼煜,只能看到他的脸部轮廓,高挺的鼻梁很好辨别。
“你答应我,不要再找桑葵了好不好?”
楼煜眼皮下眼球转动,还是忍着没有睁眼。他张口,却是顿了很久,才说出三个字:“为什么?”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世自从见到祁九琏的第一面,她对自己的熟稔从何而来,一个劲地阻隔他与桑葵相处,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为什么?
碰到她时,身体会不受控制,还能抵抗世界意识的操控。
她实在太过神奇,引诱他不断朝她靠近,探索她身上的秘密。
但他只听到她掩饰真相的话。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一句话,你要是不想死,就不要再找桑葵,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祁九琏把话撂在这了:“反正要是被我发现你又找她,我就——”
“你就杀了她。”楼煜替她说。
祁九琏点点头,发丝散了些:“你知道就好。”
楼煜听得想笑,那种被话语逗笑后愉悦的笑。
这样的威胁,他听了很多次,就没见祁九琏真的杀桑葵。
“睡吧。”祁九琏舒坦了,扭回头,平躺着,闭上眼睡觉。
白日里折腾,这会子躺床上就想睡觉,一会子就进入了梦乡,反倒是她身侧的人,怎么也睡不着。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楼煜睁开了眼,即便看不见任何事物,他也还是用这双眼“看向”祁九琏。
她睡得很沉,在水底窒息了那么久,差一点就死了,不过他把她救回来了,他的血很有用。
他看不见自己的眼看的具体是祁九琏哪里,但一直这样看着她,失明的眼少了戾气,多了几分柔和,含有几分眷恋。
祁九琏,你不让我接触桑葵,又带我去上京。
我究竟,算你什么人?
低低的叹息淹没在空气中,楼煜缓缓起身,绳子滑入衣衫里,肌肤接触到冰凉,动作一滞,终究还是躺回去。
一夜无眠。
再听见祁九琏的动静,楼煜动了动手指,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躺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朝自己嘀咕。
“天亮了,你醒了吗?”祁九琏小声说了句,见他没动静,悄悄直起身子去看他手臂上的伤。
那道竖直的伤口已经结痂,但兰玉声伤到的地方只愈合了一点点,看着跟昨天没什么两样。
祁九琏看了会,轻声下床,拿了药膏继续给他抹。
等全都抹好,楼煜还是没醒。
她坐在床边仔细看他,发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事。
昨晚楼煜回来的时候,看着很正常,跟没受伤一样,除开手臂上可见的伤,整个人能走能说。
明明之前看他被百足虫击中多次,那样重的力道,他受得住?
要是按书里设定,他的血有疗伤的效果,那他自己的身体能自愈吗?
等了会也不见他醒,祁九琏松开了自己腰间的绳子,刚想也解开他身上的,转念一想,决定不解开,把绳子绑在床腿上,叹了口气,轻声走出去。
门一关上,楼煜直t?起身子坐起来,一扯腰间绳子,受到阻力,他松了手,坐在床上不动了。
祁九琏又绑了他。
“她还真是,天真。”
屋内被洒进来的日光照亮,那旭日挂起,又是一日新启。
祁九琏先是去了厨房吃早饭,昨晚心里有事没吃几口,现下事情告一段落,心安定下来,吃了很多。
最后端着小笼包带回去给楼煜,还有之前断了好几天的药。
都是补药,给他多喝点,补补身子。
路上遇到来厨房的兰玉声,见她手里拿的东西,问了一句:“小九回房间吃?”
祁九琏含糊地嗯了一声,抬脚要走,又听他问:“楼兄今日可好些了?”
他似乎不知道楼煜昨晚出去了,也不知道祁九琏昨晚和楼煜睡在一个屋。
“不行,你给我的药膏没什么用。”祁九琏一惊,问他:“今天能出发去上京吗?”
兰玉声颔首:“我已打理好一切,随时都可出发。”
祁九琏看了眼手里的药,低声说:“等楼煜醒了,我们就出发。”
“小九确定要带他回上京?”
祁九琏一愣,不解地看向兰玉声:“不可以带他去吗?”
她之前想着带走楼煜,至少自己能看着他,不让他再去找桑葵,现在桑葵也要去上京,偏离了原书剧情,她更要把楼煜看得牢牢的。
“自然是可以的。”兰玉声笑了笑,话语一转:“待回了上京,小九与他再分别——”
“他是要一直跟着我的。”祁九琏打断他。
兰玉声面上的笑收了回去,皱起眉,似乎在想祁九琏这句话的可行性。
“小九你可有想过,他要以什么身份与你一起入容府?”
祁九琏没有想过,她不想想那么多,穿过来,她唯一想做也是唯一要做的事,只有纠正楼煜的恋爱脑,避免他走上原书的结局。
仅此而已。
至于什么身份,到时候随机应变,什么身份好用,就用什么身份。
“小九可不要说随便糊弄过去,人在外,名声很重要,你不在乎,可楼兄不在乎吗?”
祁九琏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一茬,只问了楼煜要不要一起去上京,没问他想不想和自己一起进容府。
或许……
她可以先和祁娘见个面,说清楚了,就不留在容府,自己找一处地和楼煜待着。
这么一想,祁九琏忽然愣住了。
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连锁链都困不住楼煜,她一个只会几个没啥用法术的人,怎么可能困得住楼煜。
第33章 若是兰玉声想杀我 二更
虽然现在走向已经与原书剧情有很大不同, 但以楼煜现在的情况,还有之前他的表现来看,他怕是一遇到桑葵出事就要冲上去。
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有能压制他的人或东西阻拦他去送死。
不行, 等回去了还要再问问他到底对桑葵是什么想法!
“那在容府,像你这样修习法术的人多吗?”原书里原主的剧情被一笔带过, 没有介绍过原主的家庭背景,她也是打破了原书剧情才知道原主还有娘。
至于兰玉声说的小时候原主是在容府生活的,原主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可能是那个时候年龄小, 不记得了。
“上京修习法术者众多,容府便是其中之一。”兰玉声娓娓道来:“容府内外宗族弟子几百名, 成大器者分散上京各地。”
“那你呢?”祁九琏好奇问他。
兰玉声笑了一下, 谦逊道:“我本家修习者不如容府多,炼器为主。”
他顿了顿,拿出一颗金色圆球, 在祁九琏眼前竟然从这金色圆球上抽出了一根薄如蝉翼的细丝,几乎看不清。
“这是万刃丝,细如发丝,极其锋利。”
祁九琏一看,收回好奇心,这就是伤楼煜的那玩意儿吧。瞬间没了兴趣,嘀咕一句:“挺厉害的,杀伤力很强。”
不过这样一来,她就有了必须去容府的理由,在那高手云集,楼煜再想跑出去,也没法抵得过那么多人。
“那就这样, 我去看看他醒了没。”祁九琏说完就走,没给兰玉声说话的机会。
他没有再说,转身目送祁九琏离开。
只不过在祁九琏面前收敛的情绪释放出来,眼底幽深。
他低估了楼煜在祁九琏心里的分量。
来之前让侍从查楼煜的背景,一无所获,他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此人,不得不防。
祁九琏一开门就看到楼煜坐在床沿边上,指节上挂着绳子,来回摩挲,看得她心一跳。
走过去先把药递给他,问:“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他不接,解释说:“这是之前给你开的补药,喝了好好补补。”
熟悉的苦味萦绕鼻尖,楼煜抬起手,摸了个空。
祁九琏一拍脑袋,看到他弄绳子还以为他眼睛好好的,都忘了他眼睛看不见。
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把碗放到他手里,托住他的手拿好碗,说:“你拿好了,别掉了。”
被她温热的手包裹手背,楼煜指尖摩挲了一下碗壁,盛着热药液的碗温度都没她手温度高。
手微微上抬,挣脱她的手,将药喝完,下一秒手里的碗被人拿走,一个东西被塞进嘴里,甜香溢满口腔,外皮松软,内馅香甜,吃着比上次甜了不少。
“好吃吧。”祁九琏拿了凳子坐好,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食盒,美滋滋投喂楼煜。
楼煜没说话,眼睛眨了眨,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精准预判到祁九琏下一个小笼包喂过来的时间,头往后仰,恰好避开她的投喂。
“不吃了?”
祁九琏听到他说太甜。
自己夹着吃了一个,味道刚刚好,哪有很甜。
“你不饿吗?”
都没怎么见过楼煜吃饭。
楼煜摇头,说了声不饿。药液的苦味被甜腻压下去,口腔里每一处都是甜的,他从未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有些曾经不曾碰触的东西,一旦上瘾,很难戒掉。
甜食吃多了,有朝一日带来甜食的人离去,又要从何处寻来一样的甜食?
“你都不用吃饭的?”祁九琏震惊:“那你怎么会煎蛋。”
楼煜愣了,他怎么会煎蛋?
前世他没有下过厨,今生唯一一次下厨还是因为祁九琏。
眉头慢慢拧起,加上之前那块石头上储存的自己的力量,未解之谜越来越多,尤其祁九琏身上的谜团,令他无法脱离她,必须查个清楚。
“你问这些,有意义吗?”
一张口就是呛人的话,祁九琏没往心里去,她在想,楼煜原身是蛟龙,按照这个世界对非人类的认知,会把他归为妖邪。
妖邪以灵气为主食,汲取不到灵气就吃人充饥。
祁九琏看着楼煜,缓缓眨了眨眼,语气试探:“你该不会要吃人吧。”
楼煜被她这句话气笑了:“吃人,吃谁,吃你吗?”
祁九琏下意识捂住脖子,想起来那天他发|情期,咬她脖子,还咬她耳朵,不是吃她是什么?
“好吧,你吃灵气。”
收了玩笑,正经起来:“再过一两个时辰我们就出发去上京,你跟我一起去,我去哪你就去哪,还有你手臂上的伤,得好好治,最好别留疤。”
祁九琏说完站起来,把小笼包放在板凳上,筷子塞进他手里:“这个好吃的,不甜,吃饱了才有力气。”
也不等他说话,祁九琏转身就走:“我去告诉兰玉声你醒了,让他准备好。”
听到兰玉声这三个字,楼煜握着筷子的手捏紧,坐在床边上听着祁九琏的脚步声减弱,直至消失。
他没有再吃。
只因这东西太甜。
和兰玉声说好吃了午饭就动身,祁九琏去找了祁宅剩下的最后两个侍从,给了她们银钱,拜托她们帮忙看守祁宅。
“不用日日来,有空就来看一次,打扫下大门和正厅,银钱我会每年发放一次。”
见她要走,两个侍从不舍,立刻答应,还拒绝收钱,但祁九琏态度强硬,说什么都不让她们白干,她们只好收下。
“小姐,你还会回来吗?”
被这么一问,祁九琏自己也拿不准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在她的设想里,将楼煜纠正步上正途,好好修炼化龙,她就找个地方独居,独自一人渡过余生,还真没想过会不会回来。
无法保证承诺一定会实现,那最好不要承诺。
祁九琏摇了摇头。
俩人对视一眼,朝祁九琏一拜:“小姐你放心,我们会看好宅子,逢年过节也会去祭祀老爷,这里有我们,你放心去上京。”
祁九琏朝她们感激一笑,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两人与原主关系挺好,原主若是在,应该也会很不舍。
她抬眼看向湛蓝的天空,太阳悬在头顶,他们快要出t?发了。
收拾好东西,确定没落下,祁九琏带着楼煜上了马车,三人共乘一辆。
马车空间很大,甚至可以在里面横卧,这样一来晚上就可以在里面休息。
兰玉声本来是要再雇一辆马车,偏偏龙潭镇没有马车出售,出租都没有,只好三个人挤一辆。
约莫两三天的路程,将就一下。
祁九琏现在很焦虑。
从来没这么焦虑过,去了容府肯定要和一大堆人虚与委蛇,还要和祁娘接触,越想越焦虑。
看了一眼楼煜,见他闭眼靠着,问他一句:“你没在睡觉吧?”
他哼了一声,表示自己醒着。
祁九琏转而看向对面的兰玉声,打算问问容府里都有什么人,她好做准备。
“容府目前的家主是你娘,族长是你舅爷爷。再往下,便是与容姨的表妹容竹,你舅爷爷所出,你应唤她为小姨。她生有一女子,名叫容雪,是你堂姐。”
兰玉声只说了与祁九琏有血缘关系的几人:“容府自你娘这一辈由女子当家,也是与当初你爹娘成婚有些关联,不过这些等到你回了容府,容姨自然会说给你听。”
祁九琏认真听着,遇到疑惑的地方直接问他。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说了好长一段时间。
车厢里似乎只有他们二人,楼煜坐在那跟隐形了一样。
他闭着眼,保持身子靠在矮几上的姿势,侧着的脸微微朝向祁九琏,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那是他不知道的,祁九琏的家庭。
他好似和祁九琏一般,听兰玉声说出那些未知的血缘关系,把它们记在脑海里。
过了很久,马车停下,侍从的声音传来:“少主,十里之外有妖邪。”
祁九琏立刻掀开帘子往外看,身后是朦胧高山,前方开阔大地,看不到有遮拦物,更看不见妖邪的踪迹。
兰玉声在她身后解释:“我们携带了探测妖邪的法器,可以提前探测到妖邪的动向。”
她缩回来,有点好奇兰玉声家里都会制作什么法器,不仅能找人,还能找妖邪。
“避开妖邪,换道而行。”兰玉声此行是为将祁九琏安全带回去,如非必要,是不会与妖邪正面撞上。
侍从得了令,换了个方向。
祁九琏问他:“晚上是继续赶路,还是停下来歇息?”
既想早点到,又希望不要那么快,心里十分矛盾。
兰玉声的话给了她缓冲的时间:“今夜先赶路,待到城镇上,去客栈好好歇歇。”
她哦了一声,转头去看楼煜的手臂。
车厢内立刻安静下来,兰玉声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早在看到楼煜手臂上不再流血的伤口时,他心中已然诧异。
从未见过有人在万刃丝的割伤下,这么快止好血,按照常人,此刻应是流血而亡了。
敛去眸中异色,他开口安抚祁九琏:“小九不必担心,上京内自有厉害的药师。”
祁九琏没回话,拿出药膏给楼煜抹,要是他眼睛还好着,用不上她动手帮他。
一路上再无话可说,夜色很快降临,祁九琏掏出带来的干粮递给兰玉声,被他拒绝了。
“小九自己拿着吃,我有。”
祁九琏又哦了一声,你不吃,我吃。
她分了一块煎饼塞到楼煜手里,让他吃。
咬了一口,干巴巴的,味道不大好,总觉得自己吃过比这个味道还要好的。
她凑到楼煜耳畔,小声说:“等你伤好了,看得见了,能不能再做个菜给我尝尝味道?”
几乎用的气音在说话,气息呼到他耳上,忽然觉得痒。
楼煜朝边上偏了偏头,离她远了点,手里捏着煎饼咬了一口,几乎没有没味道。
他一哂,知道祁九琏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了。
饼不好吃,就让他做菜给她吃,真难伺候。
“好。”他张了口,竟然说了声好。
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去,楼煜再次咬了口没有味道的饼,听到祁九琏的欢呼。
“好耶!那就说好了。”她美滋滋期待,几口吃完煎饼,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想得出神,连马车停下来,兰玉声下来马车都不知道。
片刻后她回过神,抬起困顿的眼皮看到车厢内只有一颗小小的玲珑球,光线微弱。
看到对面少了个人,问:“兰玉声呢?”
楼煜没有回她的话。
她掀开帘子朝外一看,兰玉声正在外面和那四个人生火堆。
微微放了心,转头看楼煜时,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她枕在矮几上,楼煜的手臂搭在矮几边缘,离得很近。
热气呼出,撞上他的肌肤,他动了动手指,忍住了没把手拿回去。
“回去了你得听我的话,好好修炼,听见没?”
没听见他回答自己,祁九琏哼了一声,不管他了。
爱听不听,到时候有你苦头吃。
“我眯一会,兰玉声回来了你喊我。”她闭上眼,实在是太困了。
吃完煎饼再磨蹭一会,这个点估计都快凌晨了,实在熬不住。
她说睡就睡,呼吸声沉重,逐渐均匀。
车厢内只有她一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楼煜忽地撬动手指,往她的方向挪了挪,食指掀起,碰到了她的脸,那里很软很热。
他那双看不见的眼闭着,却带有弧度,微微弯起。
这个空间里只有她和自己两人,似乎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如果没有不相干的人打搅。
楼煜抬头,对准要进来的人。
玲珑球微弱的光亮照亮他的下巴,他抬高头,下巴仰起,视觉上比兰玉声站在地面上高。
两人“对视”了片刻,暗藏的心思不加掩饰,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他那双瞎了的眼没有任何情绪,兰玉声忽然有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
视线一移,瞥见楼煜的手在碰祁九琏的脸,顿时沉了脸色。
他低声说:“收回你的手。”
楼煜喉咙里发出嗤笑,他为何要听一个不相干的人的话,他偏不收回去。
他非但不拿走,还张开手,在兰玉声的面前,五指都碰到了祁九琏的脸,动作很轻,但玲珑球没照到,让人以为他力道很大。
兰玉声正要动手,忽地听见矮几上祁九琏的呢喃声,动作顿下。
她没醒。
兰玉声开始认真打量眼前这个人,没有身世背景,伤得那么重却能在短短几日内就恢复得差不多,连万刃丝都伤不了他。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友,那只能为敌。
楼煜看不见他在打量自己,但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杀意。
他歪了歪头,偏向祁九琏的方向,是对兰玉声的挑衅,也是对祁九琏的询问。
祁九琏,若是兰玉声想杀我,你还会护我吗?
第34章 被惊慌充斥 一更
睡着的人不会回答他的心里话。
那道射向自己的视线还在, 他知道兰玉声在看自己。
楼煜忽然觉得没意思,拿走了手,靠在一旁, 离祁九琏有些远。
这样的动作在兰玉声看来,不是楼煜自己主动罢手, 而是在告诉自己,即使他不碰祁九琏,也不会放手给自己这个机会。
他站在车厢外未动,身影隐没在黑夜中, 不知在想些什么。
侍从忽地喊他:“少主,有情况!”
随着这一声喊, 马儿忽然嘶鸣, 躁动不安地刨动马蹄,马车晃动,惊醒了祁九琏。
“怎么了——”
魂还没醒, 就听到兰玉声让自己不要动。
“有些状况,我去看看,你待在里面先不要出来。”兰玉声说完这句,深深地看了一眼楼煜,转身大踏步走向侍从。
祁九琏清醒了,先去看了身旁的楼煜,见他还好好的,心放了一半,撩开帘子看向外面,看见不远处火堆猛烈地摇晃,好像风很大,但她丝毫没感觉到有风。
“发生什么了?”
她还在往外看, 说了这么一句话,能听见的人只有车厢内的楼煜。
他微微偏了一下脑袋,身形一滞,忽地捏紧双手,抿唇不说话。
没有听到有人回应自己,祁九琏把头挪回来,去看楼煜,不知是玲珑球的光太白,还是旁的原因,此刻楼煜脸色看起来很白,不大舒服的样子。
“你怎么了?”
祁九琏伸手就要摸他的额头,他没躲开,摸到一手的冰凉。
怎么突然温度这么低?
她的手指伸入鬓角发丝里,温热的手掌紧紧贴合,冲抵额间的冰凉。
楼煜舒展了眉头,松开双手,任由她这般触碰自己。脑中的喧嚣因她的触碰被隔绝,终于清静下来。
他许久未说话,祁九琏以为他不舒服,拿开了手去检查他其他地方。
甫一拿开,脑中挤满了嘈杂的声音。
眉间再度拧紧,下意识要去找那只可以带来清静的手。
手刚抬起,楼煜骤然清醒,立刻按下自己的手,不碰祁九琏分毫。
她还在问他哪里不舒服,语气紧张,他听了有一瞬的失t?神。
“没有。”开口的声音沙哑,再度说话时,已经恢复正常:“我没事。”
祁九琏不放心,又看不出楼煜怎么了,只得去查看他手臂上的伤,许是药膏起了作用,这个时候看着没有白天那么严重。
那就奇怪了,伤也在好,怎么体温这么低?
“你真的没事?”她再度摸了一下楼煜额头,还是那么冰。
这次只碰了一下,就被楼煜躲开了。
祁九琏收回手,不知道他什么情况,只好往外看,去找兰玉声。
这一看,方才还燃着的火堆忽然熄灭了。
黑夜中依稀能辨认出几道身影,速度飞快地闪过,分不清都是谁。
祁九琏顿时觉得情况不对劲,之前不是避开妖邪改道而走吗?现在又出事了?
车厢外诡异地没有声音,明明能看到有人影晃过,却没听到脚步声。
祁九琏小声喊兰玉声的名字,没有回应。
视线所看到的一切皆为黑暗,外面没有一丝光亮,夜空中连一颗发光的星星都没有,有种诡异的平静。
瞪大眼睛仔细寻找黑暗中的人影,那股漆黑似乎能将一切吞没,找不到半点踪迹。
她看了好一会,看不到人影了,感觉不对劲,刚要回去和楼煜说话,忽然对上一个苍白的脸。
“妈呀——”
无法控制的尖叫声响彻云霄,祁九琏猛地缩回去,帘子抖了一下,飘了起来。
“!”祁九琏吓得往后缩,瞪着帘子,一个个词从嘴里蹦出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帘子飘起来的角度更大,以祁九琏的位置,稍微低一点头就能看到车厢外的场景,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
“你在说什么?”楼煜被她碰到,听见她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他听不清的话。
祁九琏一把揪住他的手,往他那挪:“楼煜——”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看到的那张白得好像死了很多天一样的脸,除了鬼,还有谁的脸颜色这么白?
“外面好像有鬼。”
她明显很害怕,抓着他的手不放。
楼煜颤了颤手,反手一把攥紧她,他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她方才看到了什么。
但这个世界,肯定没有鬼这种东西,有的,只有比鬼可怕的,难以捉摸的人心。
“我喊了兰玉声,没人回我,外面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帘子忽然不飘了,垂下来,挡住车窗。
这一刻,世界好似只剩下他们。
玲珑球微弱的光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祁九琏莫名开始害怕起来,心在寂静的夜晚不安地跳动,一声又一声。
深吸一口气,她朝楼煜说:“我去外面看看。”
楼煜没有说话,先前在洞穴里,她怕蛇,现在怕鬼,胆子这么小,还敢出去看?
“你在里面待着。”
拿了玲珑球给自己照亮,祁九琏想着要是外面出了事,她得先保全自己和楼煜,实在不行就先驱车到安全的地方。
兰玉声他们自己还有几匹马,应该能跑得了。
做好了心理准备,用东西挑起帷幔,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把玲珑球伸过去一看,差点没被吓死。
“祁小姐,外面不安全,千万不要离开车厢。”
那张死白死白的脸突然冒出来,说了一句话。
祁九琏差点被一口气噎死,手里握着的玲珑球都快变形了。
“你是人?”
她魂都吓得快飞出去了。
猛地往后一退,跪坐着,后背抵到什么东西,迅速往后一看,发现是楼煜的腿,才稍微安了心。
“我是人啊。”那人见祁九琏反应这么大,为自己解释道:“我是少主手下侍从,名为白面生,吓到祁小姐了?”
祁九琏拍拍心口,实在不想再看那张白得跟面粉一样的脸,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兰玉声人呢?”
白面生立刻回答:“我等发现异动禀告少主后,他带其余侍从去查看情况了,由我留下保护您。”
祁九琏愣了,觉得现在情况应该没有白面生说得那么简单。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周围太安静了,就算是去查看情况,也不至于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这个我不太清楚。”他一说完,就被祁九琏问:“你能不能联系到兰玉声?”
祁九琏的心发慌,莫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白面生摇头,说没有。
她再看了两眼,肤色太过惨白,她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兰玉声带来的人里有这样的?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白面生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
祁九琏只好重复道;“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白?”
白面生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这是我催动法器后产生的副作用,待收回法器,便会恢复正常。”
祁九琏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不过什么样的法器用起来,人脸色会变得这样白?
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只要外面不是鬼,她就不怕。
回头一看,楼煜靠在矮几上一动不动,额间可见细密的汗珠,一颗汇聚,从额间滑落。
祁九琏心惊,立刻转回去查看楼煜的情况。
“你哪里难受?”
短短几分钟,他怎么开始冒汗了?
怕碰到他身上隐形的伤口,祁九琏没敢去摸,只用玲珑球照亮他的身体,肉眼判断。
这样的效率显然极低,不仅看不清楚,还找不到毛病在哪。
“楼煜,楼煜?”她喊他的名字,喊了好几声才得到一次很轻的回应。
听到他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祁九琏心下着急,却又没办法:“你是饿了还是哪疼?你告诉我。”
一连问了两句,除开之前喊他名字得到了回应,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祁九琏急得没了办法,刚要求助,马车忽地晃了一下,人没坐稳,挥动双手找东西借力,拿玲珑球的手猛地按在矮几上,没拿稳,玲珑球滚了出去。
车厢内瞬间漆黑一片。
祁九琏挣扎着想站起来,手刚抬起,忽地被一只手攥紧手腕,狠狠按在矮几上。
楼煜直起了身子,张口喘息,此刻他面色惨白如纸,呼吸粗重,宛若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祁九琏的手腕。
直到再度触碰到她的肌肤,脱离世界意识对他的控制,他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凉。
他看不清此刻周围是什么样,只意识到一点。
若要想不被世界意识操控,只能牢牢地跟紧祁九琏。
又或是,将祁九琏禁锢在自己身边,只能由自己触碰她。
逼仄黑暗的车厢内,楼煜看不到周围的场景,奇异的感觉自与她触碰的地方升起,清爽芳香,让他难以拒绝。
他似那阴暗潮湿之处蛰伏的毒蛇,一旦被他触碰到,就再也逃不开。
只会死死缠紧,不留任何可以挣脱的机会。
他从未想过,两世以来,自己会对这样一个人产生这种依赖,只有她才能当自己的解药,带他脱离控制。
马车忽地再次摇晃,她的身子撞入他怀里,那样瘦小的身躯,他只一只手就能抱过来。
与她相处的每一幕迅速在脑海中闪过,直至听到她的声音,宛如一道光,破开他漆黑的世界。
“你到底哪伤着了?”
自这一世遇见她以来,这样满含担忧的话语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他真的很想从她嘴里问出来,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会心疼他,对他好。
怎么会有人愿意毫无保留地对一个人陌生人好?
额间又被她碰到,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她对自己的熟稔,不让他接触桑葵,还说喜欢他。
只见了一面就喜欢他?
思绪微动,楼煜缓缓开口,说了一句:“你会一直这样在乎我吗?”
祁九琏被他这句话问得找不着头脑,实在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但还是郑重回答:“我会,我会一直在乎你。”
这句话是她的承诺,也是对这三年来,喜欢这个角色耗费所有的精力做出的肯定。
如果不在乎,怎么可能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楼煜绑在自己身边,那样照顾他。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问?”看不清他现在的情况如何,祁九琏想要去找玲珑球,却被他一把拉住,不松开。
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有点怪异,她坐了回去,用空着的手去摸他的脸,摸到冰凉的汗珠。
“哪里不舒服你要跟我说啊。”
她的关心落到楼煜耳中,他却在黑暗中扬起了嘴角,露出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笑。
哪里不舒服?
他被世界意识操控了身体,连他都无法完全抵抗,即便说出来,她又有什么办法。
谁都没有办法。
除非这个世界毁灭,意识消融,自然就可以解开身上的束缚,不过那个时候,他怕是已经死了。
“我只是——”
他的话被白面生打断,急促的声音带着恐慌,闯入他们耳中。
“情况不对,祁小姐你快下来。t?”
随着声音响起,整个车厢剧烈摇晃,马儿嘶鸣,乱踏马蹄,只一瞬间,马蹄踩空,土地塌陷。
祁九琏根本看不到外面突发状况,听到白面生的声音就拉着楼煜往外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马车周围突然出现一个巨大坑洞,眼看着就要陷进去。白面生迅敏地跳跃到还未被波及的区域,双手飞速掐诀,还未成型,整个人被一根粗大的黑色物体重重击飞。
而在马车内,祁九琏只有一个念头,现在还不能死。
她反手揪住楼煜握住她的那只手,空出一只来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站稳。
但他们身处坠落的马车厢内,即便站稳了,依旧会一起坠入深渊中。
车身撞到石壁上,巨力击打一般,祁九琏撞到矮几上,楼煜被她拉着差点压到她。
他听到了祁九琏的痛苦的呻吟,她被撞伤了。
紧接着马车翻滚,两人位置颠倒,再次撞击。
楼煜张开双臂,将祁九琏紧紧护在怀里,后背撞到凸起的木块上,猛烈的撞击力道砸在后背,连带着祁九琏一起翻滚出去。
与此同时下坠终于停止,车厢内东西混乱一片,祁九琏哀嚎一声:“疼……”
头磕到楼煜胳膊上,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停下来,马车骤然四分五裂。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怀抱一紧,被勒得喘不过气。
有人带着她冲破废墟而出,脚下刚踩到地上,就有什么东西狠狠拍打下来,祁九琏只感觉到灭顶的危机,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
她想要做点什么,已经有人先一步做出反应。
楼煜未曾放开她,只扭头,睁开自己的眼,那一瞬金色充斥他的瞳孔,黑鳞迅速遍布额间。
有血从他眼里滑落。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呆滞了一瞬。
脑中轰鸣,气血倒流,楼煜只抱着祁九琏说了一句话:“为我指路。”
随后祁九琏眼前出现一簇足以照亮周围的火团,瞬间看清了前方隐匿在黑暗中的东西。
那是一条足足有五六米长的黑蛇,蛇尾从土里冲出来,几乎填满坑洞,如果它砸下来,他们怕是要被砸成渣。
此刻它不知为何僵滞着没有动。
前方被这条黑蛇阻挡,没有路可以走。
祁九琏立刻镇定下来,扭头往身后看,前方还有几米的空档,立刻让楼煜朝前走。
结实的臂膀搂住她,粗重的呼吸响在耳畔,她的心跳都快与他呼吸声保持一个频率。
火团飘过去,祁九琏沉了心。
“前面没路了。”
似乎是听到她这句话,身后发出一声轰响,有什么东西袭卷而来,飞速逼近。
祁九琏猛地回头,火光照亮了一角,粗壮的蛇尾就在此刻劈下。
这处坑洞逼仄,空间极小,根本没处给他们躲。
“它在你身后!”说完死死咬住唇,手下动作飞快,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定身术丝毫不起作用,被黑蛇力量反噬,祁九琏双眼一花,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被楼煜带着扑倒在地,他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碎土炸开,扬了祁九琏一脸,使劲眨眼,一看到那条再度拍下来的蛇尾,瞳孔骤缩。
她一把扯住楼煜的衣裳就地一滚,艰难地滚动,然而已经没法再动了。
先前被撞到的地方阵痛不止,根本使不出力气。
碎土块刷刷砸下,像是要将他们掩埋,没有丝毫可以求生的机会。
这一击宛如千斤重的铁锤砸在身上,几乎要贯穿他们的身体。
祁九琏猛地呛出一口血,刹那间滚烫的液体喷洒在脸上,她呆滞着双眼,看到两点透彻的金芒。
那是她在洞穴内看到过的,楼煜的金瞳,那样好看的眼,此刻沾上了血,像是蒙上了一层东西,掩盖了原本的光泽。
“楼……煜?”她颤着声音,想要伸手去摸摸他,可是双臂被死死压着,动不了。
他的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一丝一毫也不分离。
这一刻似乎能看见她的脸,她应该在难过,声音听起来破碎。
这是唯一能阻挡妖邪攻击的方法,强制透支血脉中的力量,才换取到一丝生机。
祁九琏不看到的地方,楼煜身上钻心地疼,使他清醒。
背脊裂开,比黑蛇小了数倍的蛟尾尖刺版穿透黑蛇,浓稠的液体滴落,无法沾到蛟尾。
墨色一般的蛟尾彻底与黑夜相融,祁九琏看不到它,只知道楼煜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气息杂乱,身体一直在颤抖,她甚至觉得他抖得连自己都被感染了。
“你……”
短暂的安宁后,黑蛇迅速摆动蛇尾,妄图挣脱蛟尾,尖锐的嘶鸣声几乎炸开了耳膜。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祁九琏看到楼煜张开了口,他在说话,可她听不清。
楼煜在说:“记住你说的话。”
记住你对我说的那句会一直在乎我,否则……
血腥味几乎充斥了整个口腔,身体传达给他的反馈告诉他,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不过足以他将这只畜牲解决。
背后的蛟尾将蛇尾甩开,掌心按住地面撑着自己站立,他将祁九琏抱着放置到一旁,再站在她身前,从裂开的背脊里抽出骨刀。
祁九琏浑身都是撞击后的彻骨疼痛,动不了,没法再给楼煜帮助。
再次看到他从身体里抽出这把刀,终于知道那把刀是怎么做出来的,那是他的骨血所化,与他本是一体。
锃亮的刀身反射出黑蛇的躯体,在土地里蠕动,最终露出它的头颅,蛇信子朝楼煜吐出,幽绿的蛇眼冷意森然。
刀身完全抽出来,楼煜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稍一偏头,似乎在侧耳倾听黑蛇的动静,在祁九琏出声前,他动了。
身影瞬间出现在黑蛇眼前,眼也不眨挥下骨刀,刀身瞬间砍破黑蛇身体上的鳞片防御,没入它的头颅中。
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只在一个呼吸间,就将其重创。
骨刀抽出来,楼煜重重坠地,刀身深深嵌入泥土里,满口的血喷出。
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抬起头,金瞳几乎竖成一条线,紧紧锁定那只黑蛇。
黑蛇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仰着脑袋,最后轰的一声,砸在坑洞里,幽绿的瞳孔失去了生的气息,暗下来。
楼煜依旧保持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周遭忽然寂静下来,静得可怕。
祁九琏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有丝毫回应,这个只有一团火光照亮的地方,此刻好似只剩下她一个人。
“楼煜……”她再度喊他的名字,透过那微弱的亮光,勉强看到他跪坐在前方,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
此刻祁九琏心中忽然升起前所未有的惧怕,拖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挪过去,不管她怎么喊他,他都没有给予一丝回应。
他变出的火团只有拳头那么大了,低低地漂浮着,亮度在降低。
祁九琏终于来到他身侧,火光飘在他面前,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静静地跪坐在那,沾血的手捏着剑柄,垂下的发丝上全是血。
好像失去了自己的声音,祁九琏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无数根针扎着自己的心,密密麻麻的痛让她呼吸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说出了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空气吞没了。
她呆愣看着眼前的人,怎么都不敢去碰他。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没有桑葵,他还是会受伤,还是会遭遇原书那些磨难?
所以即使没有桑葵,也无法改变吗?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做,才能让楼煜完全安全。
只是想去上京,为什么偏偏会遇上妖邪?
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衣角,喊他的名字。
第一次见他时,她满心欢喜地唤出这个名字。
而现在,她的声音被惊慌充斥。
“楼煜?”
第35章 一条没穿衣服的小蛟 二更
恍惚间好像看到他动了, 祁九琏使劲睁大眼,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
声音立刻转变,透着无措, 夹杂劫后余生的欣喜,她终于敢去碰他:“楼煜, 你怎么样了?”
面前的人只缓缓抬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她去帮他把头发撩开,手止不住地颤抖。
不仅是因为身上撞击的伤痛, 还有害怕。
她怕楼煜真的死了,怕自己穿过来的这些日子, 遇到楼煜, 只是一场梦。
火光忽地熄灭了,心在火光熄灭的那一瞬停跳,祁九琏睁着的眼缓缓地眨了一下,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眼里滑落。
她下意识出声:“你死了?”
直到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那是楼煜的声音,心脏才恢复跳动。
“没死成。”
他吐出这三个字,身子骤然栽倒,祁九琏手忙脚乱地接住他,被他的重量砸到地上。
鼻尖全都是血和土腥味,被压着动不了,也不想动。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根本没有时间反应。t?
此刻祁九琏心里只有庆幸,庆幸楼煜还活着。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骤然被他发烫的温度惊到, 连忙问他怎么了,问得太急被呛到,咳得浑身都疼。
他听着她胸腔震动的声音,却没力气爬起来。
耗费了所有力量杀死那只畜牲,他已经没有再维持人形的能力。
金色的瞳孔黯淡下去,看不见她。
忽然有种想要摸一摸她的冲动。
楼煜抬起手,朝着她触碰自己脸颊的手探去,碰到了她的手背。
熟悉的战栗再度袭来,忽地感受到一股热潮,霎那间瞪大了眼。
那是祁九琏看不见的错愕,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
在失去意识前,楼煜捏紧了她的手,能用的力道小得只是微微弯了手指,一点都不紧。
“祁九琏,你还真是……”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完,他的手松了,垂下去。
祁九琏身上的重量瞬间减轻,飘落的衣裳遮住了她的眼,有什么炽热滚烫的东西落到她肚子上,小小的一块。
呆滞了会,一把扯开衣衫,费力仰起头,什么都看不见。
但楼煜就这么消失了,凭空消失。
有一瞬间的恐慌,惊觉自己肚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温度很高,暖呼呼的像暖宝宝。
黑黢黢的又看不清,她又摸了摸,有种刺挠的感觉。
手上动作骤然一顿,忽然激动得一骨碌爬起来,捧着肚子上的东西凑到眼前使劲看。
她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很久,离得那么近,眼睛又湿润了。
小小的,盘成一团被她捧在手心里,很安静,一动不动。
楼煜消失的恐慌散去,祁九琏狠狠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
吓死她了,还以为他消失了。
大变活人也不带这样变的,都不提前说一声。
她小心地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他脑袋的位置,摸到两处凸起的地方,很小很小,与蛇不同。
那应该就是他的龙角吧。
她凑近去听他的呼吸声,极其微弱,若非周遭寂静没有一丝声音,连这呼吸声都听不见。
祁九琏急了。
欣喜散去,求生的欲望覆盖了她,仰头往上看,只有不见光亮的漆黑。
再一低头看掌心里奄奄一息的小蛟,他们必须离开这。
不知道楼煜的体温为什么一会冷一会热,但这绝对不会是好兆头。
小心地将小蛟放到怀兜里,拾起楼煜的刀,去找可以回到地面的路。
以他们下坠后落地的时间来看,最少有五六米深,没有工具根本爬不上去,更别提她现在跟骨折了一样,一点劲都使不上。
身后没路,只有往前走,那条黑蛇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体型那么大,兴许能从它制造的甬道爬进去,说不定这条蛇钻到地面过,运气好能通过甬道回到地面。
祁九琏打定主意,朝黑蛇靠近。
周围实在太黑了,骨刀一边被祁九琏当做拐杖,一边被她往前挥去探路。
走到黑蛇的尸体那,她本想使劲跺几脚泄气,但怕这东西没死绝,反倒被自己踩醒了,得不偿失。
顺着这条蛇的身体走,终于在它尾部摸到了一个坑。
祁九琏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往里爬。里面的味道混杂,也看不见有没有别的东西。
张开衣摆对准洞口,感知到手里的布抖动起来,松了口气。
有风,应该没东西。
先是用刀割了一块布绑在脑袋上遮住口鼻,再使刀往里一捅,这才抬起脚跨进去。
甬道不宽,她得佝偻着身体才能进去,不过也够她蛄蛹了。
一进去被里面的味道熏着,顿了很久才继续爬。
她弓着身子尽量不压到怀里的小蛟,一点点往前挪。
没过一会就累得喘不过气,双臂摁在地面休息了会才继续爬。
怀里小蛟待的地方温度比周围高了很多,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陪自己。
前方一片漆黑,看不到尽头。
祁九琏只低着头,抓着骨刀,就这样坚持了许久,才感觉到有风灌进来。
心中一喜,终于看到了希望。
一鼓作气往前爬,眼前忽然亮了点,一伸手,终于摸到了不一样的触感。
祁九琏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草这么开心过,抓了一手的草往鼻子那送,和甬道里的腥臭味不一样,这草的味道可香了。
她使劲嗅了一下,扔了手里的草,把刀送出去,人跟着爬出甬道。
一出来,接触到新鲜空气,整个人都活了。
瘫倒在草地上,再也没有力气走。
她睁眼看着夜空,不知道爬到哪去了,这回终于看到了月亮,还有星星,一闪一闪的,可亮了。
忽地一个激灵,祁九琏掏出怀里的小蛟,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样子。
漆黑的鳞片覆盖全身,月辉下宛如那黑曜石,色泽润亮。脑袋还没她掌心大,一对银色的小角,看着像字母Y。
他实在是太小了,但精致得像个手办,好看得移不开眼。
人长得好看,连原形也这么好看,还很可爱。
妈耶!我果然没粉错你!
祁九琏在心里尖叫一声,没忍住又摸了摸他的龙角,上瘾一样摸了一次还想摸。
但他是闭着眼的,体温还那么高。
对他的担忧令高涨的情绪低落下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受伤了,维持不了人形才变成原形的。
书里没有描写过他原形的模样,从头到尾都是以人形露面,乍一变成原形,她还真就不知所措起来。
将小蛟放回去,祁九琏撑着身子四处张望,肉眼可见的区域都是树木,看不到人烟。
也不知道自己跑哪来了,离兰玉声有多远,地下甬道弯弯绕绕,也不知道爬了几个小时。
她拿着骨刀想去找人,奈何身上所有负面反应全都涌上来,两眼发昏,四肢酸痛,心脏一直怦怦跳,一点力气都没有。
挪了两步路,骨刀已经完全被她当做拐杖使,撑着她前行。但她终究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能从甬道里爬出来已经是万幸。
一把倒在草地上,翻白着眼,最终眼皮沉沉合上。刀柄躺在她手心里,陪她一起躺着。
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
有人提着簸箕而来,一看到地上躺着个人,满脸的血,头发乱糟糟的,乍一看跟鬼似的。她没敢过去,远远看了一会,见地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才走过去。
见是个女子,弯腰扯了扯她的袖子,喊她:“醒醒?醒醒?”
女子跟死了一样,没有一丝反应。
她摸了摸女子的手,发现还有温度,吓得丢了手里的簸箕,连忙把女子抱起来,把地上的刀扔到簸箕里,提起簸箕往回赶,边走边喊:“出人命喽,来救人啊!”
她抱着的女子面色惨白,唇无血色,看上去要死了一样。
祁九琏又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很冷,到处找暖宝宝贴,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去网购新的。
结果收到货,打开一看居然给她发了条蛇过来,气得她直接找客服理论。
“大冬天的你给我发一条蛇过来,你告诉我蛇怎么发热?”
客服很快回复:“亲亲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呢?”
她把蛇的照片拍给客服,怒问:“看到没,你们怎么发条蛇!”
客服:“亲亲没发错呢。”
她打了三个问号过去:“我买的是暖宝宝,你给我蛇是几个意思!”
“亲亲用用看呢,他的效果很好,一碰就发热。”
她不信,伸手一摸,竟然真的很热。
客服又发了一句话:“亲亲喜欢的话记得五星好评哦。比心~”
她呵呵两声,双手去摸这条蛇,把他盘在自己手心里,暖乎乎的,的确很快就发热了。
“这么好用,多买几条。”
结果她一点开链接,居然下架了。
转头就去找客服,手戳到屏幕上,被针扎了一样疼,瞬间清醒。
“这姑娘伤得不轻啊,这是外敷的药,你帮她抹吧。”
明明能听到声音,但就是睁不开眼,能感受到有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还在往下移。
胸口一阵暖意涌上心头,输送四肢,祁九琏骤然睁开了眼,看到一名女子。
女子见她醒来,立刻松了手。
“呀,一天了!你终于醒了!”
祁九琏直接双手交叉护住自己,动作做得太猛扯到了,直抽抽地疼。
“哎呦,你可别动了,伤成这样还有精力动。”女子见她防备,把药膏放她枕头边,叮嘱道:“既然你醒了,你自己擦药吧,治跌打损伤的t?,效果很好。”
她转身要走,祁九琏迟疑了一下,问她:“是你救了我?”
女子又哎呦一声:“大清早的我去地里,一看到你那样,差点没吓个半死。”
她还在说,祁九琏抿了唇,见她善意施救,说了声谢谢。
女子一愣,笑了笑:“谢什么,顺手的事。”她走了一步,想起来什么,又说:“我叫落枝,你喊我姐就行。”
落枝说完就走了,门一关,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祁九琏迅速打量周围,很狭小的一间屋子,摆放了各种东西,满满的,看着却很温馨。
收回目光,连忙把小蛟拿出来,再一看旁边的药膏,想了想,给他也抹了。
先把他从头到尾擦干净,再给他抹。
食指勾了一点药膏出来,在小蛟背上抹了一遍,他背上被鳞片覆盖,硬硬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起效果。
再去抹小蛟腹部,那里的温度不仅比背部还高,比背上软多了,像是在摸猫的肚子,软乎乎的。
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腹下还有两对爪子,比猫爪还要小,缩在腹下,看着更萌了。
抹到尾巴时,不知道碰到哪,小蛟忽然勾住她的手指,尾巴缠了一圈,不让她动。
祁九琏一喜,以为他醒了,连忙去看,却见他还是闭着眼,根本没醒。
有点失落。
轻轻地抽出手,把小蛟放在枕头上,看了好几眼才去给自己擦药。
胳膊和腿上的好擦,但身体上的得脱了衣服才能擦得到。
祁九琏再一看昏死的小蛟,没管他,背对着小蛟褪下半边衣衫,自己给自己抹。
到处都是淤青,稍一用力疼得都忍不住痛呼。背上的伤自己又看不见,只能胡乱去抹。
太累了,她休息了会再继续,伸手按到痛的地方,再往那抹药膏。
断断续续抹了好几次,又疼又累。
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没发现身后的小蛟动了一下,但也只动了一下就沉寂了。
等她抹完,穿好衣裳,已经没什么力气,倒床上昏睡过去。
再醒来,一眼看到枕边的小蛟,渐渐清醒,打算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兽医来给楼煜瞧瞧。
刚站起来,就看到门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祁九琏一惊,看到落枝要进来,迅速扯了被褥盖住小蛟,站起来挡住他。
“正好,来来来,”落枝朝她招手:“之前来给你看的老头给你开了药,走,我带你去看看。”
她太过热情,祁九琏不好拒绝,跟着她出去,那位老人头发花白,又检查了她的身体,让她这几日别乱动,好好养伤。
祁九琏心一急,冲动问道:“您会给……给蛇看病吗?”
此话一出,落枝和老人震惊看她。
老人脾气好,委婉道:“老夫只医人。”
祁九琏有些失望,真心谢过老人。落枝看了她好几眼,心里嘀咕: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养蛇。
她没多问,说自己去煎药,让祁九琏回去躺着休息。
祁九琏应了一声,慢吞吞走回房间。
身子太弱,脚步虚浮,走到门口开了门,一看到里面的场景,傻眼了。
床上正对着她坐着一个人,未穿衣衫,垂落的发丝散开,遮住胸口,上身伤痕遍布,被褥堪堪遮住他的腹部,手单捏着被褥做出要掀开的姿势,正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第36章 你不是她,对吗 一更
“楼、楼煜?”
祁九琏第一次这么结巴, 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呆愣站在门口看着他,目光黏在他身上,要不是他身上的伤痕, 这一幕看起来尤其诱人,春色旖旎。
听见她的声音, 床上的人不知想到什么,隐藏在发下的耳廓眨眼间通红,跟滴血一样。
指尖攥紧,朝她吐出两个字:“出去。”
声音抖动, 语气藏着不易察觉的惊慌失措。
祁九琏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的, 就听他的话往后退, 关上了门。
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盯着木头门看了半天,脑子里全都是方才看见的那一幕。
哦, 她看见了他的腹肌。
祁九琏很不适宜地想。
之前也不是没看过,那会子他躺在床上没有知觉,她看到了没往别处想。
现在他醒了,还坐在那,身子绷直,腹部肌肉紧实,怪好看的。
她在外面胡思乱想,屋内的人同样思绪纷飞。
点点绯红爬上脸颊,楼煜失神地僵持着朝向门口的姿势,捏住被角的指节发白。
良久,他垂下头,松了一只手去摸索, 没摸到衣物。
他一愣,收回手,抿了唇,不知道想到什么,他似是懊恼起来,朝门口的人喊:“祁九琏——”
祁九琏哎了一声,打开门,探进去一个脑袋,见他还是光着上半身,奇怪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楼煜朝她的方向歪头:“?”
随即咬牙:“我没有衣服。”
祁九琏这才想起来,他变成小蛟后,他的衣服都落到那坑里了,没带回来,他没衣服穿。
突然想笑。
她经过专业的训练,除非忍不住,否则绝对不会笑。
但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听到她的笑,楼煜有一瞬的失神,朝她问:“我现在在哪?”
祁九琏渐渐站直了身子,发现他的看向自己的方向有偏差,心一沉。
他的眼睛还没好。
“我们被人救了。”她收了笑,立刻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刚说完,听到他冷声回答自己:“我现在感觉很不怎么样。”
祁九琏这回笑不出来了,瞧着他苍白的面色,张了张口,顿了会才说:“谢谢你救我。”
她看出来了,楼煜是有能力自己走的,但他没走,还伤成这样,说不难过是假的。
等了会,没听见楼煜说话,飞速说了一句给他去借衣服穿,转身离开,关了门。
楼煜嘴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人走了。
回想起她那句谢谢,还有失去意识前自己下定的决心,呼了口气。单单一句谢谢,无法满足他。
而他要的,不仅仅只是一句谢谢。
门外的祁九琏想着要怎么解释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说他是自己的灵宠?可是哪有会变成人的灵宠,这个世界除了人就是妖邪,像楼煜这样的蛟龙只有他一个了,旁人也没见过啊。
算了,直接说自己和楼煜是一起的,遇到袭击受了伤,他们才分开,然后他找来了。
祁九琏走出去,屋子外面被篱笆围成了个小院子,不远处还有户人家。
她在一间小屋子里找到了落枝,这是一间很小的厨房,落枝炉子前煎药。
“你不好好休息,怎么来这?”落枝看到她,边扇扇子边说话,药壶里咕嘟咕嘟冒泡。
祁九琏从兜里掏出银两递给她:“你救了我,这是报酬。”
落枝一愣,目光落到她手上的银两上,没有客气,直接收下,拿到手里数了数,哎呦一声:“给多了给多了,看诊钱和药钱加一起也要不了这么多。”
她把多余的退回来,祁九琏没接。
“这几日我怕是要在你这养好伤才能走,多的算是租金吧。”
落枝笑了一下,没再推脱,把银两收好,就听到祁九琏问她要男子的衣裳,鞋子。
“我同伴方才找到我了,他与我一样受了伤,不知可否在你这也借住几天?”
落枝仰头朝门外看了一眼,扇扇子的动作顿住,倒是没拒绝。
“好说,你都给钱了,你现在就要衣服?”见祁九琏点头,她把药端下来,擦了擦手,朝外走:“我这就去给你拿。”
祁九琏诧异她没多问,跟在她身后,走出厨房,来到了另外一间卧房,落枝开了门,一眼就看到里面的模样,这里倒是空间大些,与之前那间卧房一对比,反倒显得空落落的。
她没跟着进去,站在外面等了会,听到落枝问自己:“你要多大人穿的?”
祁九琏想了一下,把楼煜的外形说给她听。
落枝的声音传来:“看样子和我夫君差不多个,应该能穿。”
片刻后她走出来,把手里一件颜色很艳的衣服递给祁九琏,又回去找了双鞋,给祁九琏的时候,解释说:“我这男人能穿的鞋不多,你将就将就?”
祁九琏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落枝一挥手,说用不着谢,她关上了卧房的门,回去煎药。
祁九琏又叫住她:“方才来的那位老者,姐你可以帮我再请来吗,我同伴他身上也有伤。”
落枝这回终于问祁九琏了:t?“我都没看到有男人来,他怎么找来你的?”
祁九琏编了个谎话糊弄过去:“我们身上有追踪的法器,他能用法器找到我。”
落枝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一眼祁九琏,看得她心头突突跳。
“行,我去把老头喊来。”
祁九琏松了口气,还没回去告诉楼煜,就听到落枝扯开嗓子开吼:“老头,来看病啦——”
她直接扒着门框朝外喊,喊完就走向厨房:“我叫了,他待会就来。”
祁九琏愣愣看了会,等了会,朝外一看,那位老者已经走过来了。
老者一见她,朝她笑了笑。
祁九琏回以一个笑容,骤然想起来楼煜还没穿衣服,迅速收回脑袋往卧房里赶。
开了门就往里走,一抬头就看到楼煜两腿下地,腰腹间松垮盖着被角,正要下床。
祁九琏瞪圆了眼,急忙把衣服和鞋子递过去,撑开上衣要给他套。
“快点快点,大夫要来了,你快把衣服穿好。”
不知是她动作太快,还是他身上有伤反应慢了,等祁九琏摸到他手臂时,楼煜才有了反应。
一把捏住她作乱的手,扯走她手里的衣服,才松开她。
“我自己穿。”
祁九琏哦了一声,没想太多,人却没走。
楼煜动了动手,发觉她还没走,再度开口:“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垂落的发丝披散在脸颊两侧,正好遮住他还没恢复自然肤色的双耳。
“我等你穿好衣服啊。”祁九琏说得理所当然,见他还不动,又伸手要帮他穿:“你快点穿,待会大夫来了,你要光着去见他吗?”
楼煜:“……”
他咬牙切齿,再一次重复:“你出去。”
祁九琏突然明白了,慢悠悠地转身,朝门口走。
楼煜是害羞了?
不就当她的面穿个衣服,他害羞什么。
小说都看完了,他什么她没看过,哦,有个地方没看过。
祁九琏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废料摇晃出去,带上门,刚走出屋子,老者就已经走过来了。
“姑娘这会看着,精神好了许多啊。”
祁九琏笑了一下,先说自己请他帮忙的事:“我的同伴也受伤了,您能再帮他看看吗?”
面上担忧,急迫地想让楼煜身上伤势痊愈。
说起来,这次是楼煜保护她,伤成那样,连人形都没法维持。
“你同伴?”老者诧异:“枝子那丫头没说还有另外一个人。”
祁九琏解释说:“我们先前分开了,他才找到我的。”说着,她人往屋里走,带老者进去。
老者没说什么,朝厨房那看了眼,这才走进去。
“楼煜,你好了吗?”这次她敲了敲门,先问他穿好衣裳了没。
里面传来嗯声,祁九琏开了门,请老者先进去。
老者却不进。
祁九琏一愣,连忙补充道:“他眼睛看不见……”
但老者说什么都不进去。
祁九琏立刻走进去带楼煜出来。进去的时候楼煜正赤脚站在地上,艳丽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看上去如同谁家好生宠爱的公子哥,浑身气质都活泼起来。
“你怎么不穿鞋?”
楼煜抿了唇,说他不知道鞋放在哪。
祁九琏一看鞋子被她放在床尾,离他距离好像是有点远,走过去把楼煜拉到床尾,让他自己穿。
等他折腾完穿好,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
“就是他,您给他看看?”
老者一看到楼煜,打趣道:“这回看的是个人,不是条蛇了?”
他话一说完,楼煜朝边上的人偏头,神色微动。她之前,在他还未恢复人形的时候,去找了大夫给他瞧?
以为他是蛇?
祁九琏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楼煜又往前拉:“您快给他看看。”
“坐着,让我瞧瞧。”
几人走到先前祁九琏坐的位置,楼煜被她拉着坐上去,老者仔细瞧楼煜,皱起眉。
祁九琏在边上看,见他脸色凝重,不好直接问,等他看完了再问。
老者又摸了楼煜的脉,皱着的眉头松下来。
“外伤比较重,还有点体虚,多补补就好了。”老者站起来,朝厨房那一指:“我开的药他也能喝,好好补补。”
“他眼睛也看不见。”祁九琏连忙说,老者却摇头:“这治眼疾我不大擅长,就不误人子弟了。”
他走之前又说:“那药膏你们要是不够了,我那还有,待会叫枝子去拿。”
祁九琏连连谢过,倒是楼煜一句话不说,只朝着老者离开的方向睁着眼,神色讳莫。
“你真没事?还是他看不出来?”祁九琏蹲在他面前看他,仔细一看,他脸色好像是好了些,但他明明都伤得变回原形了,这么快就好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凉凉的,不热也不冰。
之前插科打诨,一直说笑,是想掩盖内心的慌乱。真的怕楼煜撑不过去,就这么死了。
直到现在,她才敢相信,他活过来了,没死。
“我——”楼煜本想说没事,但她伸过来触摸他额间的手令他瞬间改变了主意。
那只手在抖。
自从遇见祁九琏,他鲜少见到她这般情绪低落的模样,不管什么时候时候见到她,她都是鲜活的,灿烂的,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劲。
可现在,她为他而颤抖着手。
你说你喜欢我,可那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楼煜稍稍偏了头,躲开她的触碰,心神一动,低低吐出一句话:“他看不出我的伤。”
他受伤了不假,身体有自愈能力,可恢复致命伤之外的伤,所需的时间根据伤势不同。
现下身体好了大半,但他不想告诉祁九琏。
比起这个,他想弄清楚,祁九琏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失去意识前,他在她身上感知到熟悉的能量波动。
与他同出一源。
还有……
她关心的声音响在耳畔,一句一句地往他心里钻。
“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人再给你看。”祁九琏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被楼煜抓住手。
她转回身去看他,以为他要喊自己做什么,却看到他仰起头,只说了声没事。
祁九琏瞬间红了眼:“你都那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一句没事直接使她情绪崩溃。
书里每次楼煜受伤,都只说没事,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他只能自己找个地方舔舐伤口,伤还没好透,又被拿过去当做桑葵的血包,被当成主角团的盾牌,从来没有一天好日子。
这回她都亲眼看见了,他吐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会没事。
“你总是这样。”祁九琏声音哽咽,垂着手,依旧被他握着:“你总是说没事……”
她的声音很低,满是负面情绪,可落到楼煜耳中,竟会觉得满足。
她是在乎他的,她在为他难过。
他笑了笑,这个笑被他很快掩去,意识到她嘴里说的“总是”,面色一变,忽然痛苦起来,发出难捱的呻吟。
祁九琏慌了神,立刻问他哪里痛。
可他不说,只自己一个人受着,握着她的手用力到连她都觉得疼。
祁九琏不敢抽开手,只能这么陪着他。
“你为什么不走?”她忽然问他:“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你自己的命很重要,为什么不走?”
这句话似乎问到他了。
杀了那只畜牲后,他其实可以自己走的。他也可以不管祁九琏,直接离开,不耗费自己的力量去杀那只畜牲。
他在赌,赌祁九琏不会放弃自己。
楼煜垂下脑袋,发丝随之下落,遮住他扬起的笑,那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稚童般纯粹的笑。
他赌赢了。
祁九琏没有丢下他。
“我走了,你不是会死?”他抬头,视线漆黑,看不见她的脸,眉头拧起:“你不怕死?”
祁九琏一愣,又听到他说:“你的命不重要吗?”
他终于发现了祁九琏身上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她熟知他的一切,不在乎她自己是否会死,连续好几次遇到危险,她都不要命一样挡在他面前。
她不怕死,或者说,她压根没觉得自己会死。
她就像是个看说书的旁观者,会为书中人物的事迹而产生喜怒哀乐,但她本身就不是与书里的人物在同一个世界,不会把书里的危险当真。
所以她才会毫无保留地挡在他面前。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从她急迫的反驳来看,他猜对了。
楼煜此刻很想看见她的脸,看看她脸上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没有对她自己的担忧。
“祁九琏t?,你有没有对我撒过谎?”
他抬起手,想要问她,那日她和兰玉声谈话,为什么要说想要他像她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着。
是因为知道他曾经被束缚的过往,才会在第一次见到他时,露出那样悲哀的神情。
因为看过他的一生,才会说不想死就不要接近桑葵。
因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才会说出喜欢他的一切。
他听到她说没有。
楼煜知道她没有,但现在他要问的,会使她第一次对他撒谎。
“你——”
“药好啦,快点来喝。”落枝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楼煜不悦,偏偏在这个时候打断他。
他没松开祁九琏的手,还要继续问,然而祁九琏要去端药,抽出了手。
“我马上就回来。”
祁九琏尽量速度快一点走过去,落枝已经把两碗药倒好,一凑近苦味往鼻子里冲。
“趁热喝,老头跟我说了,两份。”
祁九琏说了谢谢,几天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谢谢。
碗很烫,她没法两碗都端过去,只好先端一碗给楼煜,自己再回来拿。
走到门口时,听见落枝说:“来找你的那个受了和你一样的伤?”
祁九琏嗯了一声,急着回去,没再留下说话。
她把碗递给楼煜的时候,想到他们俩现在的境遇,不大高兴:“喝吧,这次没有小笼包了。”
楼煜没有接,让她先喝。
祁九琏一看黑漆的药液,苦得胃里发酸,实在不想喝。没有甜的东西压压苦味,她喝不下去。
“你先吧,你先喝,你伤得比我重。”
楼煜却问她:“你喝了吗?”
祁九琏老实说没有。
“你先喝。”他还是那句话,他自己的伤他清楚,用不上喝药,但祁九琏不一样。
“哦。”太烫了,一时半会喝不了,祁九琏把药放在桌上,回去端来另外一碗。
等药凉的间隙,落枝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看到楼煜身上穿的衣服,愣了一下:“还真能穿上。”
她走出了院子,去了隔壁。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药凉的很快,祁九琏端给楼煜后,捏住鼻子屏住呼吸,一口喝完。
“我喝完了,你快喝。”苦得她脸都皱了,见楼煜还不喝,催他。
楼煜端起了碗,在祁九琏的注视下慢慢喝完,竟然面不改色全都喝了。
难怪他之前不吃小笼包,他不觉得苦?
“你之前要说什么来着?”
祁九琏坐在他旁边,见他发丝沾上药液,抬手要给他擦干净,他正好转身放碗,力道没收住,扯了两根头发下来。
他迅速转头朝向她,面上疑问。
祁九琏尴尬,又不好把头发扔在地上,只好揣兜里。
幸好他看不见。
“你要说什么?”
祁九琏还在心虚自己扯了他的头发,就听到他问自己:“祁九琏,你不是她,对吗?”
他说得很直接,语气笃定,完全不是一句问话。
祁九琏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没有了,大脑眩晕,眼前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
她愣愣地看着他,若不是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她会以为那双眼洞穿了一切。
“我……”
第37章 告诉我,琏琏在哪 二更
那些与他共生死的一幕幕显现, 祁九琏忽然说不出掩饰的话。
他先前问她有没有对他撒过谎,是因为接下来要问这个吗?
他看出了她的变化?
周遭寂静无声,祁九琏与他同坐, 二人之间的距离只需要其中一人微微往对方那靠过去,就能碰到对方。
楼煜就这么朝向她的方向, 看不见的眼睁着,那里全都是血丝。
他身上还有数不尽的伤痕,她方才看到过,看得她心惊, 那么多伤,他还能说没事。
当初那个安利贴, 博主截出的那一个片段, 那是她第一次遇到楼煜这个角色,男一男二遇到危险,他俩全都负伤, 只有他还坚持着,挡在他们身前。
祁九琏当时觉得这个人脑子可能不太好,那么危险还为别人挡住攻击,这不是找死吗?
结果看到后面,发现他完全有实力解决。
他最后绑住了那只妖邪,把妖邪和主角团捆在一起,让他们待了一天一夜,闻了一天一夜的恶臭,才让女主来找他们。
当初只是被这个小片段吸引到,觉得他这个人设很有趣,再去看原书,深入了解后, 他比她想象得还要聪明。
可这些只有前期是这样的。
后来他成了只为女主而活的工具人,再也没有他自己的意识。
祁九琏到现在都无法忘记看到他死的那几行字。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他,触碰到他,再次看到他为桑葵而受伤,还为自己受伤,他似乎永远都无法摆脱受伤的命运。
祁九琏张了张口,在他看不到的脸上,一滴泪滑落。
看到他死的悲伤直到这一刻,才爆发出来。
延迟了那么多天,终于得见天日。
曾经的文字变成真人,就这样坐在自己面前,祁九琏看着他,宛如自己等更新,等他出现的日日夜夜,如同跨越时空,不再有那么一层东西阻拦,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我***”
祁九琏一愣,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被哔了。
她不信邪,继续说。
“****”这次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全被和谐了。
她索性抓住楼煜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不”字,,写完了问他有没有猜出来这个字,这次她倒是说出话了。
但是楼煜说的却是:“你在我手心里画了什么?”
“我写的是*!”
一扫之前的伤感,她怒气冲冲,气得浑身都疼。
楼煜静静听着她的动静,眉头舒展开来。
他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
世界意识果然无处不在,没法控制她,就阻拦她传达的讯息。
祁九琏:“死洱子你绝了!”
他又听到了这个名字,她提了很多次,她似乎与这个人有仇,每次说这个名字时格外激动。
“你在说谁?”楼煜重复一遍她说的那三个字:“死……儿子?”
祁九琏恨恨出声:“对,就是死洱子,就是这个死洱子*****”
——害你这么惨。
好家伙连这几个字都屏蔽了,死洱子你真牛。
现在楼煜又看不见她摇头,一旦她说关于原本世界的话就会被屏蔽。
祁九琏气得站起来想骂人,用力过猛身子跟散架了一样疼,更气了。
楼煜垂下的手微微握着,垂下了头,心情前所未有地好,先前的一切阴霾扫清,即便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出她此刻愤怒的模样。
不管你是从何处看到的我,既然选择来到我身边,那就没有退路。
他松开手,站起来,也不知道自己面朝何方,开口:“祁九琏。”
祁九琏哎了一声,从气愤中脱离出来,望向他。
突然注意到楼煜很适合穿这种颜色艳丽的衣服,那他为什么会喜欢穿黑色?
“你本来的名字呢?”
祁九琏怔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回答他,话里的开心怎么都藏不住:“我就是祁九琏呀,就叫这个。”
这句话一出来,祁九琏绕到他面前,以为他会给点反应,比如知道她不是原主后,会诧异,还是难以置信,结果他脸上很平静。
“祁九琏?”
他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
祁九琏哎了一声,也没失望,听他喊自己名字,忽然有种归属感,在这个异世,有人熟知自己,即便她从来没觉得孤单过。
“楼煜。”她也喊他,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站在楼煜面前,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他一丝表情变化:“你变回人,是不是每次都会光——”
“祁九琏!”楼煜忽地打断她的话,偏过头不看她,看样子是恼了。
祁九琏笑了,书里没看到的一面,被她挖掘出来了。
楼煜会害羞,偏头别扭的样子可好玩了,比他是小蛟形态时还好玩。
她没太过分,就此打住不说了,带他进房间去休息。等她看到那张很窄的床,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们晚上是要一起睡?像上次那样?
祁九琏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已经睡过一次了。
他们坐在床沿上,都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祁九琏歪头,还是忍不住问楼煜:“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楼煜闭了眼,没有说话。
他已经大致猜出她的来历,没必要再问。
祁九琏见他不说话,心里很痒,想跟他唠唠。
只是一出口全都哔哔哔,瞬间没了心思。
“死洱子,你给我等着,我要是回去了,给你发一千个避雷贴!”
她这句话一出口,楼煜瞬间绷紧了身子,却没动,她要回去?
“我们先养好伤t?,再去找兰玉声他们。”祁九琏还记得那个脸很白的白面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找不到的话——”
“找不到他们,你会去哪?”
祁九琏不假思索,直接说:“那就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就一个人逍遥去啦。”
说完就发现自己说的“纠正好你的恋爱脑”被屏蔽了,这有什么好屏蔽的!
“一个人逍遥?”
“对啊。”祁九琏就是这么打算的。
楼煜反常地没有吭声,听着祁九琏说她未来的打算,几乎没有自己的存在。
“养一只猫,一只狗,再开个菜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等楼煜摆脱恋爱脑实现他自己的人生价值,她就能去快活啦。
至于原本的世界,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她对那里充满了抵触,当初会喜欢上楼煜这个角色,也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同样无法摆脱的控制,与他的遭遇产生共鸣。
想到这,她忽然发现,从龙窟那回来到现在,楼煜都没有提过桑葵,看着也很正常,应该是对桑葵的热度消退了?
眼一瞥,看到他脚上穿的小了一圈的布鞋,问他:“你脚冷吗?”
楼煜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回答她:“这个季节,你觉得会冷吗?”
祁九琏尴尬。
“应该……不冷吧?”想起来楼煜之前是小蛟形态的时候,体温很高,不由得好奇,朝周围望了一圈,虽然没人,但她还是凑到楼煜耳畔,小声问他:“你们蛟龙,是不是体温都很高啊?”
说话间呼出的气息爬上楼煜的耳,那股独属于她的清爽而又夹杂着一丝甜的味道扑入鼻中,那日为她渡血时,柔软的触感猛烈地再度涌出,他忽地侧过头,感受到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耳畔擦过。
楼煜瞬间绷紧了身子,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自己在洞穴内拥她入怀时,难以言喻的战栗,发自灵魂深处的愉悦。
被她触碰到,他竟然会觉得很愉悦。
他越发地想知道,祁九琏在来到这个虚假的世界之前,究竟与自己有什么关联,为何只有她能屏蔽世界意识。
身上还有与他同出一源的能量。
喉头滚动几下,楼煜张口,声音低哑:“你摸过了?”
“摸了。”祁九琏很诚实。楼煜方才转过头与她面对面,这会子她看得很清楚,说完这两个字他脸上肤色红了些,不由得想笑。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楼煜这么容易害羞。
楼煜:“……”
他:“好摸吗?”
“肚子挺软的,你变成小蛟的时候,我还给你抹了药膏。”祁九琏伸手比划,语气激动:“你就那么一点大,趴在我手心里。”
好想要一个和小蛟一模一样的手办,太可爱了!
楼煜:“呵。”
他转回头,侧脸对着祁九琏,一句话都不说。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捏成了拳,干脆闭了眼,仍旧无法阻止祁九琏的声音钻入脑中。
“真的好小好小,你虚弱的时候是会变成那样吗?平时会变回去吗?”
祁九琏来了兴趣,突然很想再看一次他的原形,被他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这个回答让祁九琏想起在洞穴里的时候,她拒绝楼煜说的话“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哦,那好吧。”
晚上祁九琏睡在外面,楼煜侧着身子挤在里面,落枝家只有两间卧房,他们睡的这间本是她自己的卧房,给他俩腾出来了。
隔壁也没多余的房间给他们睡。
他俩就睡一张床了。
祁九琏想和楼煜唠嗑的,莫名其妙很激动,晚上抹了药后,她想帮楼煜抹的,他穿了衣服,看不到之前手臂上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楼煜拒绝了。
“你要怎么帮我?让我变回原形?”
祁九琏的目的被看穿了,只好作罢。
现在她睡在外面,睁着眼,就是睡不着,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不动,身子都僵了,她动静很小地挪自己的身子,冷不丁听到楼煜的声音。
“睡不着?”
祁九琏的眼睛立刻亮了:“睡不着——”
谁料她话还没说完,人又被打晕。
身侧的人立刻没了动静,楼煜收回手,忽地不敢碰她。
怕自己会忍不住。
周围很安静,只有她的呼吸声是唯一的声响。
他却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坦然地面对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占有,那是找到唯一在乎自己的人后,想要把她禁锢在自己身侧,让她只会在乎自己一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睁开的眼看不到她,但她的呼吸声存在感那样强烈,安抚了他动荡的心。
不知清醒了多久,忽地被握住了胳膊。
霎时间,不等她再动作,楼煜立刻知道她怎么了。
她又梦游了。
在楼煜看不到的地方,祁九琏睁开了眼,她唤他的名字,那样熟练,好似喊了千百次。
“楼煜。”
她喊了一声,没有再喊,像是在等待他回答自己。
良久,楼煜才低低嗯了一声。
她听到了他的回应,又喊他的名字,亲昵而又眷恋。
她说:“我想摸小蛟。”
楼煜一愣,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挫败感。知道她醒来就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他拒绝。
那是他无奈之举,蛟龙的原形一般人摸不得,只有父母和自己的配偶才可以碰。
她不是他的配偶,不能摸。
“为什么?”她吐出这三个字,语调稍微起伏,楼煜差点以为她是醒着的。
“配偶才可以摸。”
她哦了一声,忽然说:“你不要给桑葵摸。”
明明说话没有任何语气,楼煜却自动带入了她正常时说话的语调,凶巴巴地威胁他,让他不要见桑葵。
“为什么不让我见桑葵?”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兴许没有涉及到她来源,这次她的话没有被屏蔽。
“你会死的。”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情绪只在这一秒内毫无痕迹地崩溃。
“我不想你死。”她攥紧了握住他胳膊的手,朝他靠近。
单薄的被褥滑落些许,露出两人紧紧相依的肩。
她抓住了他,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死去。
“我想你好好活着。”
这三句话一出口,楼煜的脑袋直抽抽地疼。
他猜的果然没错,祁九琏看过他的一生。所以才会在见到他第一面时,对他熟稔,对他亲近,对他心疼。
他笑了起来,那样好看的容颜,第一次笑得这般纯粹。
难怪世界意识控制不了你,原来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朝祁九琏的方向侧着身,抬手去掰开她握住自己胳膊的手。
但她紧紧抓着,力道大得他都感觉到一丝疼。
“祁九琏,松开。”他掰不开,让她自己松手,可是她不。
她双手握着他的胳膊,紧紧逮住他,不让他跑。
“我不松开,等会你又要跑去找桑葵。”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一通说:“你又要保护她,又要受伤。”
楼煜听着她带有哭腔的话,听着她这样关心自己,忽然觉得她之前说的那句喜欢自己是真的。
随即又被一盆凉水浇醒,她说她对他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
他握着没法掰开的手,掌心炽热,渐渐带了湿意,他在紧张。
“祁九琏,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她一次,那时她的回答是“喜欢没有道理”。
现在他又问了一次。
等待回答的过程很漫长,周遭寂静,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一方急促,一方几乎听不到呼吸声。
她终于开口:“因为你很好,值得被喜欢。”
她说得那样郑重、认真,这是楼煜两世以来,听过的对他说的最富有善意的话。
他哪里好?
喉咙发涩,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这样的感觉太陌生了,从未尝到被人在乎的滋味,他没法做出应该有的反应。
高兴?怀疑?惊喜?恼怒?
忽地想笑,笑即便世界意识把他当成傀儡,控制这个世界,却依旧有一人在乎自己。
他又问:“为什么要保护我?”一次次挡在我面前,你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
身侧的人张口:“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啊。”
楼煜眼睫剧烈颤动,捏紧手心,惊觉自己掌心湿润,竟然出了一层汗。
为我而来。
祁九琏,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牢牢记住。
你若要像他们一样,利用我背叛我的代价,你付不起。
忽地将身侧的人狠狠揉到怀里,宽大的手臂绕过她的身躯,扣在她腰上,五指用力,又怕惊醒她,只轻轻落在她腰上。
这是一个极具占有的姿势,将她圈在自己的领地内,t?让她身上沾满属于自己的气息。
从此,她只能属于他一人。
“这是你说的。”额头与她相抵,他紧紧抱着她。
用力到骨节发白青筋暴起,却克制着没有使这份暴戾弄疼她。
他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只知道,怀里的这个人,眼里必须只有她一人。
“我说的。”
她的回应如同把钥匙,打开了束缚他的枷锁,剩下能束缚他的,只有理智。
哪天理智不在,他只会变得疯狂。
他闭了眼,轻轻拍了拍祁九琏后背,低喃:“睡吧。”
怀里的人安心睡去,而他一夜无眠。
听到外面的动静时,一夜过去,楼煜起身下床,没有惊醒还在熟睡的人。
如同未曾失明,轻车熟路地走出去,外面的人看到他出来,刹那间恐怖的气息重来,有人迅速靠近,毫不留情地直冲他面门。
楼煜抬手格挡,听到他质问自己:“琏妹妹呢?”
面前的人衣衫不整,衣服不是失散前穿的,兰玉声面色沉得一丝表情也无。
“她?”楼煜冷嗤一声:“你猜她在哪。”
兰玉声直接逼近他,万刃丝甩出,绞住他的脖颈。
楼煜未动分毫,还要出口讥讽,骤然听到一声呵斥,是个女声。
“子随。”
随后绞住自己脖颈的东西退去,楼煜听到兰玉声喊了一个名字,态度恭敬。
“容姨。”
楼煜朝脚步声响起的方向看去,没由来的突然紧张起来。
“告诉我,琏琏在哪?”
上位者的压迫令人一口气都不敢喘。
第38章 冠我族姓氏 一更
祁九琏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个孤儿, 她清晰记得幼时妈妈温暖的怀抱,还记得妈妈身上的味道,很香很香, 一闻到这个味道就会觉得安心。
但事实上她孤身一人,父母双亡, 幼年被欺负,别的小朋友和她打架打输了都有父母撑腰,她没有。
长大了后开始厌倦这个世界,为生计奔波, 还不能随便跑路。
有时候她很想就这么一觉睡死,再也不会醒来。
梦里经常梦到小时候的自己和爸妈一起玩耍, 摔着了会有妈妈抱。
但现在, 她好像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温声细语,让她有一瞬间的错觉,好似真的是妈妈在身边。
“琏琏?”
祁九琏睁开了眼,看到一张欣喜的脸。
那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眉梢细长却并不柔和,眉尾稍稍上挑,略显凌厉。但她此刻布满柔情的眼眸中和了这股凌厉,干练不失温婉。
“琏琏醒了?”
女子一见她睁眼,激动得一把抱住她。
祁九琏在她的怀抱里眨了眨眼,心底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好像曾经见过她。
“你……”她一张口,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瞬间想起来在哪见过。
在祁宅原主房间里,她见过女子的画像。
在原主的记忆里,模糊记得她娘的模样。
“我是阿娘啊,琏琏不记得了?”女子松开她,摸了摸她的脸,笑容欣慰又苦涩:“分开了这么久,琏琏不记得也正常。”
原主的记忆里分明没有多少关于祁娘的记忆,可祁九琏听着她的话,却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像是对她自己多年来没有父母孑然一身的哭诉,又像是被原主残存的余念影响。
祁九琏湿了眼眶,仔细看眼前的女子。
她的感觉真的很熟悉,如果这是原主的记忆影响了自己,那这影响也太过了。
“抱歉,我……”祁九琏实在叫不出口那声娘,稍微往后动了动,女子的感知到她的抗拒,松开了怀抱。
她笑了笑,说:“也对,十岁从我身边离开,已经过去九年,这么久,不记得也正常。”
祁九琏听着不是滋味。
明明自己也不是很感性的人,怎么听到她这样的话,就觉得难受。
“您是……怎么找到这的?”
她朝门口看了一眼,门是关着的,楼煜不在房间里。
“多亏了子随的星罗盘。”容兰见她面露疑惑,解释说:“子随是玉声的字。”
祁九琏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出来:“您怎么会来这?”
从容兰的表情来看,她像是问了句傻话。
“你是我女儿,女儿出了事,我怎么可能不去找。”容兰在她床沿边上坐下,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她:“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祁九琏心一跳。
“长大了,变得更漂亮了。”
那眼神看着就像是我女儿是天下第一好看,谁都没有我女儿好看。
大概是每个做父母都会这么觉得。
祁九琏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不想接她的话。她现在很矛盾,总感觉祁娘给她的感觉很熟悉,但那种熟悉不是原主记忆影响,而是自己在原本世界二十多年来,印象中对自己父母的熟悉感。
很诡异地与面前的女子重合了。
她张口,打算略过这个话题问别的:“兰玉声他怎么样了?”
那晚他们见到异动去看,随后她和楼煜、白面生被妖邪袭击。
“还有一个叫白面生的。”
容兰既心疼又欣慰,她的琏琏长大了,祁展金把她照顾得很好。
“他们都没事,子随告知了我来龙去脉,那晚的确是有妖邪在你们必经之路上。”奇怪的是,那群妖邪异常躁动,且他们歇息的地方并非是妖邪常出没之处。
祁九琏安了心,祁娘来得太猝不及防了,她都没做好准备,现在要告诉她楼煜的存在,突然觉得忐忑。
有种……把自己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带回家里的紧张。
“那个,我想……”祁九琏开始想措辞:“我能不能带一个人回去啊。”
她本来想着到了容府见到祁娘后再说,一路上够她想好借口和理由了,但现在只能直接说。
容兰但笑不语。
她见过那孩子,子随也说起过他,说琏琏对那孩子很不一般。
找到琏琏所在,她被捉妖队的事拦住,就让子随先去找琏琏,她赶来之时,就见到那孩子站在那,眼神没有焦距。
她一眼就看出,他眼睛看不见。
“告诉我,琏琏在哪?”当时为找琏琏心切,语气强硬了些,好似吓到他了:“我是她阿娘。”
那孩子无措地站着,好一会才回答:“她在房间里。”
容兰没顾得上再问,开门要进去时,被他提醒:“她还在睡。”
握住门把手的手一顿,她最终只是轻轻开门,没进去,远远看了眼床上睡着的人,一颗心安定下来。
关上门,她面向这位与琏琏关系匪浅的少年,仔细打量。
看到他时,容兰知道,有些东西始终都无法避开。
“你叫……”她说,语气稍微严肃,身侧的兰玉声见状,退离开,把空间让给他们。
楼煜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容兰知道他的名字,继续问:“你与琏琏什么时候见到的?”
她这句话问的古怪,有几分不对劲,但她是祁九琏的娘,他的态度自然不能与对兰玉声的态度一样。
楼煜照实回答。
“半个月都没有。”容兰声音沉下,目光审视他,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
她忽地开口,说的话是楼煜从未料想过的,从她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很违和。
“你碰过琏琏了?与她可有了肌肤之亲?”
楼煜迟疑了一瞬,他想起了在洞穴内自己发情失去理智时,咬祁九琏的那次,还有为她渡血时碰到过她的唇。
“我亲吻过她。”说起这句话时,他少见地将紧张表露在脸上。
下一秒凌厉的掌风从他脸侧擦过,如刀子一般锋利,在他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楼煜分毫未动,她的速度太快,他也没想着要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容兰不仅管着容府,手底下养着数支捉妖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只需她看一眼,就知道此人是否在说谎。
他没有说谎。
“你倒是诚实。”容兰收回手,见他脸上流出血,让他自己擦了,倒是没有揪着不放。
“你们被妖邪袭击后,怎么逃出来的?”
楼煜捕捉她说话的方向,转着身子正面对着容兰。
“我杀了妖邪后重伤,她救了我,带我逃出去,被这的人救了。”
“既然是琏琏救了你,你可不要忘了她的恩情。”
容兰不欲多说,走向房门,动作很轻地进了房间,去看她九年未见的女儿。
床上熟睡的人呼吸粗重,细看衣襟下的胳膊上还有淤青,瘦得她一只手都能握住那截胳膊。
她静静站在那看了祁九琏很久,这孩子的眉眼是与自己最像的地方。
当初与祁展金和离是想让琏琏避开危险,如今看来,是避不开了。
她只希望琏琏回去了,能开开心心的。亲了便亲了,琏琏喜欢就好。
不知看了多久,床上的人动了,眼皮颤动t?,逐渐睁开。
长达九年的思念倾泻而出,容兰喜极而泣:“琏琏?”
之后就是她与祁九琏交谈的内容。
祁九琏看她笑着,却没有说话,有点拿不准祁娘的心思,原书里原主很快就下线了,并未交代过她的家庭背景。
所以祁娘什么性格她暂时还看不出来,怕自己说多说错,就没急着再说让楼煜跟着自己一起住进来。
却听到祁娘问自己:“你说的那个朋友,是叫楼煜吗?”
祁九琏诧异:“您见过他了?”
容兰刚点头,就见祁九琏要下床:“你要去见见他?”
祁九琏飞速嗯了一声,想去找楼煜,没见容兰拦她,走到一半,转回了身。
只见祁娘含笑坐在床沿边,闲适地看着自己,眼中并无半分阻拦的意思。
祁九琏不得不说一句,祁娘气质真的好好,她要是穿上了旗袍,肯定很好看。
“琏琏怎么停下了?”她问,但说话的语气仿佛早已料到祁九琏会停下。
祁九琏还是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错,祁娘和自己梦见的妈妈很像很像。
但她自己的确无父无母,难道是因为天下的母亲都有一样的气质?
“我待会再见吧。”祁九琏还有事要与祁娘确定好:“我们是马上就要回去吗?”
容兰笑笑:“琏琏想现在就回家吗?”
“回家……”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自己原本世界的那个家只能被称作为房子,住所,而现在,她要有家了?
“琏琏不用担心,家里的人都很好,她们都盼着你回去。”
祁九琏顿了会,轻轻点了头:“好。”
随后走回来,再次尝试:“那楼煜,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容兰微微皱了眉,站起来走到祁九琏面前,看着她。
祁九琏心头一跳,以为她会拒绝。
“傻孩子,那是你的家,你想带什么人回去,就带什么人。”
只此一句话,祁九琏彻底安心,心下暗自决定会好好感谢祁娘。
“那我去看看他?”她说着,想起来还有药没喝:“救我们的人是一位妇人和一名会医术的老者,他们挺热心肠的。”
容兰点了点头,与她一起出去:“那我得好好感谢感谢。”
一开门,就见到有两人一左一右站着,听到开门声,齐刷刷朝她们看过来。
祁九琏一眼看到楼煜,朝他走过去。
他听到她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面上未动,心中却掀起了涟漪。
但她并没有停在他面前,而是转了个弯,走向兰玉声。
“你们都没事吧?”
毕竟白面生提醒过她危险,什么都不问,到显得她无情。
兰玉声的视线与容兰对上了一秒,看向祁九琏,神情关切:“我们受了些小伤,小九你可有伤着?”
祁九琏摇头:“楼煜保护了我,我没什么大事。”
容兰目光微动,扫视一眼楼煜,这两个孩子互相说对方救了自己,还真是可爱。
“你们还在这站着呢,来来来,早饭做好了,一起吃点?”
突兀的女声打破了四人之间似和谐而又微妙的气氛,祁九琏见容兰已经过去和落枝道谢,自己朝兰玉声说了声谢谢,走到楼煜那,和他悄咪咪说:“你什么时候醒的,醒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楼煜正要回答她的问题,感知到另外一道射过来的视线,弯了弯嘴角,说:“你睡得那么死,怎可能听得见。”
耳畔传来她气恼的声音:“我哪有!我这不是伤到了,需要好好休息!”
她睡得有多沉,只有楼煜自己知道,这么说,许是心里恶意作祟,只想朝那人示威。
他的目的似乎并未得逞,兰玉声开口说话时,声音如先前那般,只有对祁九琏的关心。
“待回到容府,会有医师为小九诊治身上的伤。”
祁九琏顿了一下,看向兰玉声,见他颇为内疚:“小九受伤,我也有责任,若非我放松了警惕,早些察觉到妖邪异动,也不会只留你们三人在那被妖邪袭击。”
她倒是不这么认为。
“谁也不知道妖邪会突然异动,这种预测不了的事情,就不要自己担责任了吧。”
她说完,恰好容兰和落枝走进来,容兰应声附和:“琏琏说的对,子随你不要太过自责。”
兰玉声说了句话,他们未再讨论这个话题。
待祁九琏和楼煜喝完药,吃完早饭,收拾了下,与容兰他们一起出发回上京。
“此地离上京近,傍晚时分便可到达。”
祁九琏跟着他们离开此处院落时,才发现周围只有这两户人家。
说来也算幸运,顺着妖邪的掘出来的甬道走,竟然能遇到人。
祁九琏抓着楼煜的手腕带着他跟容兰出了院落,再一看到草地上的马匹和那些统一深蓝服饰的十几人,有男有女,清一色穿着利落的衣袍,不过身上有些污渍,的确是与妖邪撞上了。
她转头望向容兰。
“这是容府培养的捉妖队,专门击杀妖邪,你们遇到妖邪异动时,子随命人迅速通知我,我便带人来除妖邪,顺便来寻你。”
祁九琏哇了一声,忽然激动起来,收紧了握住楼煜的手,问容兰:“我可以去捉妖队吗?我想多学点法术。”
楼煜觉得她这句话意有所指。
容兰笑着应下:“琏琏想学,我可以教你,若是不习惯我教,子随也可以。”
祁九琏没有拒绝,先把法术学会了,再遇到危险至少能保护自己。
然后……
转头看向楼煜,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脸上有道细小的红痕,倒是给他添了几分魅意。
然后楼煜要是再跑,她就能抓住他。
“走吧?”
容兰示意兰玉声先上马,自己和祁九琏同坐一辆马车。
祁九琏说了声好,拉着楼煜走过去。
一走近,捉妖队的人目不斜视,没有一个人好奇他们。
倒是祁九琏自己好奇看了好几眼,最后在容兰的调笑下上了马车。
他们的身影落在落枝和老者二人眼里,二人皆是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意。
“这要是死了,可就见不到这么多人喽。”老者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转身走向屋内。
落枝嬉笑一声:“没死成,接下来定然很热闹。”
两人步入屋内,关了门。
院落忽然寂静下来,看不出丝毫人活动的痕迹,随着捉妖队的离开,这处院落仿佛没有存在过。
马车里祁九琏与楼煜并排而坐,容兰坐在他们对面,目光落在祁九琏握着楼煜的手上,笑意幽深。
“傍晚就到的话,我要去见见他们吗?”先前本就紧张,现在更紧张了。
之前听兰玉声说原主家里亲戚几位时还没这么紧张。
容兰看出来了,安抚她的情绪:“琏琏想见就见,不是多大的事。”
祁九琏一口气舒出来,想了想还是要去见见,毕竟事是她要把楼煜带过来,至少在态度上她得尊敬些,挑不出错总是好的。
心里是这么想,直到入上京城门,她都没放松下来,一直抓着楼煜的手腕,力道大得连自己都没发觉。
“琏琏看看外面,现下是上京夜市,外面很热闹。”
容兰这么一打岔,祁九琏被吸引了注意力,掀开帘子朝外看,马车外喧嚣顿时入耳,只一眼,上京的繁华落入眼中。
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灯火葳蕤,街道星罗棋布,人群密集,时而朝他们看来,露出诧异的目光。
祁九琏听见有人说:“是捉妖队,又有哪处地界遭到妖邪袭击了?”
她看几眼,收回目光,扯着帘子让楼煜看。
“你瞧这烟火气,这人,这街,有没有什么感想?”
她问完,楼煜问她:“我会有什么感想?”
“人世间这么好,你不得多看看?”
“我现在看不见。”
祁九琏抓着帘子的手一松,尴尬笑了声:“不好意思,我忘了……”
随即听到容兰的笑声。
“琏琏怎的这么紧张?”她看着祁九琏的眸光柔和,与她对视时,给予了她面对的勇气:“有我在,别怕。”
祁九琏愣愣点头,松开了一直握着楼煜的手。
容兰这才将目光转向楼煜,定眼瞧了瞧,只说:“上京会瞧眼睛的医师很多,琏琏不用担心,我会去请医师来给他看。”
祁九琏干巴巴说了声谢谢。
她身侧的楼煜自然察觉出她与容兰之间的生疏,想到什么,低低说了声:“我没事。”
他可以自愈,只不过时间久了点。
祁九琏不管他说的话,指着他被万刃丝伤到的手臂,对容兰说:“他胳膊上有万刃丝制造的伤口,普通的药膏没什么效果。”
容兰知道:“子随与我说起过,我代他向你说声抱歉。”她是朝楼煜说的这句话。
楼煜有一瞬的错愕,他没想到容兰会向自己道歉,不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t?与兰玉声的关系,她都不大可能会代替兰玉声向自己道歉。
更何况之前他还那般说了自己亲密碰触过祁九琏。
“此事应当由他亲自来道歉,而不是您对我说。”
楼煜此话令容兰多看了他几眼,不过并未说什么。
“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聊。”
祁九琏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楼煜和祁娘好像有点不对头的样子,是她感觉错了?
还欲再探究,兰玉声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容姨,小九,到了。”
祁九琏的心因这句话飞速跳动,下意识看向祁娘,祁娘朝她伸手:“我带你一起。”
“好。”祁九琏略显局促地握住她的手,看了一眼楼煜,另外一只手拉着他一起下去。
帷幕掀开,一眼看到辉煌霸气的大门,牌匾上“容府”二字尤为夺目,两盏大红大红灯笼挂于两侧,照亮门口站着的人,见她们露面,纷纷笑着上前。
“家主回来了。”
下了马车,祁九琏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听见兰玉声与祁娘说他要归家,再一转,正好瞧见他朝自己看过来:“日后小九若需要,可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利落上马,带着捉妖队离开。
马车被驱使走,他们二人的身形彻底显露在所有人面前,见到唯一陌生的女子,他们自然猜到这就是家主多年前被前夫带走的女儿,不过她身侧这位少年,倒是不知是何种身份。
楼煜看不到周围人对他的打量,祁九琏注意到了,她正了脸色,没有为楼煜挡住这些视线,迅速扫过周围人的眼神,或好奇,或看戏,总归没有人出声。
因为容兰在。
容兰并未详细介绍门口等着的人,那些人对琏琏而言,无关紧要。
侍从提着灯走来,低声一句:“老爷在厅堂候您多时了。”
容兰表示知道,朝祁九琏道:“你怕是要先见一见舅爷爷。”
在见到这位舅爷爷前,祁九琏以为会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却不曾想他竟然看着很年轻,一根白发都没有。
她尊敬地喊了声舅爷爷,容兰与楼煜站在她两侧,容柏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目光犀利地瞧了祁九琏半晌,才露出一个笑,皮笑,肉却不笑。
“回来就好。”
他似乎不太关注祁九琏,目光一转,看向楼煜,声音骤然沉下:“那这位是?”
“他是琏琏的好友,于琏琏有救命之恩,身受重伤,家中又无亲人,便一同接来,在府中住下。”容兰先一步开口。
祁九琏错愕,她没想到祁娘会帮自己说话。
但显然容柏没那么轻易答应。
“为表谢意,这位恩人若只是暂住几日,我自然没什么意见,”话语一转,矛头对准楼煜:“但若是要一直住在容府,那可是要剔除原姓,冠我容姓,才可入我容府。”
容柏问楼煜:“你可愿意?”
周围安静下来,空气凝滞。
祁九琏还搞不明白为什么要改姓的时候,容兰骤然出声。
“冠我族姓氏,可享受我族资源,但不可与我族子弟通婚,你可要想好了。”
楼煜听明白了。
容兰在提醒他。
祁九琏朝楼煜小声说:“你答应了的话,就能一直待在这,那就相当于你是容家人了啊。”
“你快答应。”
她小声催他,见他的肩膀忽然绷直,站得笔直,有种利刃出鞘的锋利,不被任何权势压迫。
楼煜知道祁九琏会这么说。
成为容家人,就能一直待在容府。
“你想好了吗?”见楼煜一直不回答,祁九琏有点着急。
这么简单的事,要考虑这么久?
第39章 楼煜,我饿了 二更
“你快答应!”
祁九琏觉得这个办法很好, 楼煜成了容家的人,日后就不用到处奔波,等桑葵他们离开上京, 就不会再遇到他们,这简直两全其美。
就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楼煜回答。
“琏琏, 让他自己考虑,我们先去你房间看看。”容兰与容柏对视一眼,向祁九琏伸手。
“可是他眼睛有伤看不见……”这会子走了,他自己一个人待在这?
容柏出声:“你与你娘先离开, 他留下。”
祁九琏不好说什么,但又担心楼煜, 他忽地开口, 让她先和容兰去,他待会就来。
“你的眼睛……”
楼煜只道没事。
祁九琏犹豫了一下,朝容柏开口:“他为救我身负重伤, 当时她——”
“他伤得很重,不适宜久站,舅爷爷要是问好了,请许他早些休息。”
容柏一扫楼煜硬朗的身子,并未有丝毫松动:“我问完,自然会安排他去休息。”
再一看站着的祁九琏,稍稍一顿,继续说:“你今日归家,舟车劳顿,先去歇歇。府里为你准备了接风宴,晚些时候一家人聚聚。”
这是压根不让祁九琏继续待在这的意思。
祁九琏没办法,朝楼煜小声说:“你机灵点, 把握住机会。”
楼煜听了,一挑眉头,心中闷的慌,自动略过这句话,当没听见。
“琏琏,跟我来。”容兰余光扫过楼煜,她见的人多了,只一眼就能瞧出楼煜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过见琏琏这反应,倒是让她诧异,琏琏不是喜欢楼煜么,怎的还希望他成为容家人?
“哦,好。”祁九琏望了眼楼煜,跟着容兰走了。
厅堂里的侍从不知何时退下,现在只有容柏宇楼煜二人。
“你可考虑好了?”
容柏的声音陡然沉下,带着压迫,他的目光盯着楼煜,审视楼煜所有的反应。
没有祁九琏在,楼煜浑身的戾气不再收敛,面上恭敬,出口的话却犀利:“您是想我留在容府?”
容柏哼笑:“容府不养闲人,你能不能留下,还要看你的本事。”
楼煜张口:“我考虑清楚了。”
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容柏听到他的答案,并未惊讶:“你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要让我失望。”
他站起来,走到楼煜面前,再次细细打量楼煜,发觉楼煜的眼睛的确如祁九琏所说有问题。
“明日待小九见过城中世家,你再与她见面,今晚不可找她。”容柏转身离开:“自会有侍从带你去你的房间,至于晚宴,那是我容家一家人团聚,你就不要去了。”
楼煜并未吭声。
他只听着容柏的脚步声离去,片刻后又有脚步声响起,与容柏沉重的脚步声不同,这次的脚步声略轻些。
“请随我来。”
是个男声。
楼煜动了动,转身跟着他走。
此人是容柏吩咐来带楼煜去安置他房间的侍从,容柏已然知道楼煜看不见,但并未嘱咐侍从搀扶他走,只说了他看不见。
楼煜也不需要人搀扶。
容柏发了话,只能给楼煜安排离祁九琏房间远的屋子,侍从干脆把楼煜带到最西边,而祁九琏的房间在最东边。
“这间房就是你今晚歇息的地方,待会会有医师来为你医治。”侍从说完,直接离开。
楼煜站在屋子中间,嗅到了许久未有人居住的霉味,虽然很淡。
他大致判断出容柏对自己的态度,但他不关心。
医师是在半个时辰后来的,他来时,说了句:“让公子久等了,先前去府上另外一位小姐处,耽搁了些时间。”
“你去的是祁九琏那?”楼煜问他,听见他说:“是啊。”
楼煜没有再说话,待医师搭上他的手腕把脉时,忽然又问:“她伤势如何?”
医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笑了笑:“这病人的情况,恕我无法告知。”
他又说:“若是公子实在担心,不如自己去看看。”
医师查完,说让他好好休息,给了药膏让他先用,明日再将治愈万刃丝伤痕的药膏制好,再来送给他。
待医师离开,屋子里瞬间沉寂下来,空落落的。
楼煜坐在椅子上,手臂还保持着之前给医师看时搭在桌上的姿势。
良久,他才收回手,将袖子拉下来,盖住手臂。
祁九琏跟着容兰一路走,穿过长长的回廊,小巧的红灯笼挂着,一眼望去,灯火璀璨。
容府比祁宅大多了,大到祁九琏甚至会觉得自己刚来,要是没人带着,怕是会迷路。
一路上都是容兰主动找话题和她聊,聊着聊着,祁九琏话多了起来,更亲近了几分。
“看,我为你准备的房间,喜欢吗?”
祁九琏愣神看着这间被布置得别出心裁的房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和祁宅原主的房间构造很像,布局也很像,甚至这两间房的装修风格都格外统一,完全就是照着她的喜好来的。
她转头看向祁娘,忽然觉得恍惚。
哪有这么巧,一连两次都碰上她喜欢的风格,还有祁娘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觉。
“谢谢。”
她郑重地说出这两个t?字,突然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后背贴上手掌,轻轻地拍打。
“谢什么,傻孩子。”
这样的怀抱太温暖了,祁九琏忽然不想离开,鼻尖是祁娘身上的特有的、她形容不出来的味道,闻着却觉得安心。
“琏琏待会去洗漱一下,换上新衣裳,等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吃饭。”容兰松开她,朝周围的侍女示意,自己先走了。
祁九琏没想到这屋子里还自带浴室,刚好奇看了几眼,直接被侍女架着去沐浴,被好几双眼睛看着,突然就社恐了。
“我自己洗,自己洗就行。”
最后她自己洗完,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侍女惊艳的眼神,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很鲜艳的颜色,又红又紫,她自己平常也是爱穿花里胡哨的衣服,倒是又和她的喜好对上了。
“晚宴还有一会,小姐再等等。”
祁九琏不习惯这么多人围着,好在她们也只是负责将浴室处理干净,就走了。
最后她一个人把这个房间逛了一圈,不由得感叹。
单单一间卧房就比三室一厅一厨两卫的面积大,还是这儿好,自己那住着跟笼子一样。
祁九琏没碰这里的东西,总觉得很奇怪,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刚要去找楼煜,侍女带着一位老者过来,见她要出去,侍女诧异道:“小姐,您要出去吗?您要去哪,我带您去?”
祁九琏一瞧老者背着的木箱,听见侍女解释道:“这位是家主请来的医师。”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路上容兰说过会请医师来给她看看,就没急着去找楼煜。
医师查看了她的情况,只说恢复得很好,外伤抹些药膏就行。
他看完,侍女见祁九琏没有出去的打算,便领着医师离开:“小姐您先休息,待会雏菊会带您去晚宴。”
祁九琏哦了一声,等她想起来问楼煜会不会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们的人影了。
片刻后另外一名侍女走来,带她去厅堂。
祁九琏以为会见到楼煜,但他不在,那里站着好几个人,除了容柏,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
“这是琏琏吧,琏琏快来坐,坐这。”
等她坐在板凳上,被一群人围观时,才反应过来,一一看过去。
“我是你小姨。”身着红衣的女子笑道,她和容兰长得很像,气质却大不一样。她更加温婉,举止端庄,比容兰更平易近人。
祁九琏记得她叫容竹,突然觉得她和祁娘的名字可以对调一下,她更像是兰,端庄大方,祁娘像竹柏,坚毅傲然。
“你该叫我堂姐。”
祁九琏再一看去,眼前的女子与容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气质相近,说起话来柔柔的,很好听。
这两人说完,还余下两名女子,其中一位妇人头发花白,看向祁九琏的眼神满是怀念:“琏琏长大了啊,都这么高了。”
祁九琏朝容竹母女投去询问的眼神,容竹笑道:“这是你娘乳母,你刚出生那会,她还带过你。”
她转回头看向这位妇人,一时间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我呢,是她的女儿,比你娘小三岁。”妇人身侧的女子开口:“我叫秦菀珠,这是我娘,你叫她秦奶奶就好。”
祁九琏认完人,全都喊了一声,这个时候容兰来了,见人都来齐,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今晚麻烦大家来一趟,琏琏九年没回来,难免生疏了些,以后还请大家关照关照。”她站起身,举起酒杯敬酒,祁九琏连忙跟着一起敬。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关照,生分了。”
她们笑起来,祁九琏看着看着,觉得自己暂时还无法适应和这么多亲戚在一个空间里。
容兰喝完杯中酒,拉着祁九琏坐下来,趁着这个间隙,祁九琏问她:“楼煜不来吗?”
“他已经歇息了吧?我来之前,雏菊告知我医师已经去瞧过他,琏琏你不用担心。”
祁九琏朝外面黑夜看了会,稍稍放了心,他好好休息也好,明天再去看看他。
晚宴结束,祁九琏被拉着又说了几句话,最后是容柏发话让她们都各自回去休息,这才止住了话茬。
“那我明日再来找你说说话。”容雪朝祁九琏眨了眨眼,与容竹一同离开。
祁九琏觉得这个姐姐太温柔了,听她说话如沐春风,一下就有了好感。
一路回了房间,刚坐下就有侍女拿来糕点。
“琏琏晚上应该没吃饱吧。”容兰把糕点拿上来,屏退侍女,坐下来和祁九琏聊天。
祁九琏的确没动几筷子,她没吃糕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祁娘说了。
“杀死我爹的凶手死了,没能查到派他们来杀我爹的幕后真凶,也不知道为何要杀我爹。”
容兰沉默了一会,祁九琏等她说话等得有些忐忑。
“这些都过去了,琏琏不用再想,好好过好今后的日子就行。”
祁九琏没想到容兰会这么说,有点难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的,是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久了,就会融入进来,还是因为被原主的记忆影响,现在坐在这,很别扭,又觉得难过。
容兰看出她状态不好,弯了眸子,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与你父亲啊,和离过后,九年没见,没什么感情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你父亲的死而难过。”
她说着,渐渐回想起曾经的过往。
“你父亲,祁展金,当年是入赘我容家,我生下你后,便由秦姨与他带你,我忙着管理容府,鲜少有时间陪你。
“后来你长大了点,我去看你时,你还躲在祁展金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看我,眼睛圆溜溜的,睁得可大了。我想着有你父亲陪着你,还有姐姐们在,你应当不会太孤单。
“你五岁的时候,结识了一个朋友,总会和你父亲说起他,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父亲问你,把你的朋友带回家里来让我们见见,你却摇头,说他不方便来。”
容兰说着说着,笑起来:“你的这位朋友啊,可真神秘,你偷摸跑出去见他,我们竟然一次都没有发现,还是你自己说漏嘴的。”
“这样过了五年,你十岁了,我与你父亲和离,他带着你回龙潭镇,我在容府,九年了,容府一日比一日好,没想到他却死了。”
祁九琏听着,却觉得祁娘并不是真的和祁爹没有感情,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都是幸福,提到祁爹时,还有一丝甜蜜。
但她说的这些过往,原主的记忆里一点都没有,不过原主与祁爹感情好是真的,记忆里父女俩打打闹闹,从来没吵过。
“所以啊琏琏,不要担心,斯人已逝,剩下的我们过好以后的每一天就好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朝祁九琏安抚地笑笑:“他们在我们的记忆里,不会被遗忘。”
她站起来,摸了摸祁九琏的脑袋,让她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去见人。
容兰走到门口,让送她出门的祁九琏回去睡觉。
转身走向长廊,笑意敛下。
收到祁展金死讯时,她已派人去调查,并未查出丝毫痕迹。兰玉声接到琏琏,返京后,派去的人在龙潭镇四处探查,包括那两具尸体,不过也未曾在尸体上查出他们的身份。
着实古怪。
祁展金那人虽然吊儿郎当,但以他的性子断然不可能与人结仇,更别提会有杀手专门去祁宅杀他们。
容兰抬眼看向漆黑夜空,自从接到祁展金死讯,整日心神不宁。
她叹了口气,心中祈愿,只希望琏琏能安然一生。
祁九琏躺在床上回想起祁娘对自己说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就能和她们再聊聊,问问楼煜还适不适应。
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到窗户边,开了窗,吹吹夜里凉风,更清醒了。
仔细一想,要是楼煜按照现在的状态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她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然后自己就可以学那些法术,待在这也挺好的,不想回去。
一点都不想回去。
不知是今晚晚宴时,她们的关心、亲人间浓厚的融洽氛围感染了她,对那个世界的抵触心理从来没有这么浓烈过。
晚风拂过,吹乱她的发丝。
祁九琏关了窗,回去睡觉。
“啪嗒——”
楼煜瞬间睁开眼,坐起身,警惕地听了会,忽地下床,一把打开门。
他看不到门口站着的是谁,在门被敲响后,再次发出的响声足以他辨认出,门口站着的,是祁九琏。
“你晚上不睡觉,来我这做什么?”
他听到她说:“楼煜,我饿了。”
楼煜t?顿了半晌,无声一笑。
第40章 蛇,有蛇 一更
这句话太熟悉了, 初见时她梦游的几次就在说自己饿,这次找过来,又说饿。
“我想吃你做的菜。”
先前他说过有机会再做, 但现在没有机会,他看不见, 做不了。
“晚上没吃饭?”
祁九琏嗯了一声,又重复那句话。
楼煜转身往屋里走,发现祁九琏没跟上来,喊她名字:“祁九琏。”
“嗯!”
她应了一声, 几乎是楼煜刚喊完,她就回应他。
这毫不犹豫的应声让楼煜有一瞬的出神, 随后自嘲地笑自己, 只要她回应自己,他就会觉得满足,他真是……
“不是饿了?进来。”
点燃一团火, 火团漂浮在祁九琏身前,为她照亮前路。她走进去,一直走到楼煜身侧,一把攥住他的衣袖,位置与之前几次梦游时,握着的地方一样。
楼煜让她去桌子那,那里有晚上侍从送来的饭菜,他没吃,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吃吧。”
祁九琏坐下,却没有动。
楼煜问她:“怎么不吃?”
“冷了。”
听到她的回答,他啧了一声,生出一团火, 耐心地给她热已经冷了的饭菜,香味渐渐散发,感觉差不多了,他灭了火,道:“吃吧。”
祁九琏坐下,右手拿筷子开吃,左手还抓着楼煜的衣袖。
忽地一声响,饭碗差点掉了。
楼煜抬手,搭上了还攥住自己衣袖的手,她的手温度刚好,他一手握住,却觉得热。
“祁九琏,松开你的手。”
她不松。
楼煜皱了眉,她这梦游总抓自己的习惯哪来的。
“不松开,你一只手怎么吃饭?”
祁九琏还是不松开:“我可以的。”
“你不可以。”楼煜加大了力道,掰开她的手,刚掰开,她的手就要抽走,还要揪他衣袖。
他没了办法,为了让她好好吃饭,自己捏了她衣袖一角,哄她:“我抓住你了,你可以放心了。”
这回祁九琏没有再揪他衣袖,两只手去吃饭。
楼煜捏着她的衣袖,手臂一直抬起,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是因为自己几次离开不与她说,她才会这样一直抓着他吗?
低了头,心底划过一丝暖流。
听着她吃饭的声音,楼煜渐渐放松了身体,自厅堂那分开到现在,紧绷的精神在祁九琏的到来后放松下来。
还是看不见她。
医师带来的伤药最快也得五天才能见效,他还有五天才能看见她。
没由来的开始烦躁。
容柏与他说的那些,暗藏的意思他听出来了。
想要光明正大留在祁九琏身边,他必须得有一个身份,能与祁九琏并肩的身份,能与容府不相上下的身份。
这是容柏给他出的难题。
正想着如何解决这道难题,身侧的人放下筷子,说自己吃好了。
楼煜轻轻嗯了一声,忽然说:“吃好了,就回去休息。”
但他没有松开自己捏住祁九琏衣袖的手。
“不要。”
她说不要回去。
楼煜听见这两个字时,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被他控制着恢复平静。
“为什么不回去,她们不好吗?”对他们而言,整个容府都是陌生的。
猜出祁九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在她身上感知到与他同源的力量后,现在不确定了。
“她们很好。”祁九琏重新捏住他的衣袖,回答他的话。
只说了这四个字。
楼煜再度问她,处于梦游中的祁九琏只会回答他的问题,不会自己多说,需要他引导。
“那为什么不回去?”
这句话问完,祁九琏少见地没有立刻回答。
楼煜动了动被她捏住衣袖的胳膊,再次重复这个问题。
祁九琏这才回答:“因为想见见你。”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楼煜久久未说话,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频率逐渐加快,自从遇见她,这样的甜言蜜语听得太多了,但每一次都无法当然处之。
他想确认一件事,一件先前从她与旁人对话中已经得到过答案,但从未亲自从她口中得到答案的事。
“你喜欢我?”
她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反应比正常时平淡。
楼煜捏紧了手,喉头滚动,继续问她:“哪种喜欢?”
他问完,闭了眼,眼睫一直颤动,双手搭在桌上,逐渐加重力道压着桌面,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
未曾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楼煜稍稍往她的方向偏头,急迫地想恢复光明,此刻若是能看得见,就能知道祁九琏在做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久久未等到她说话,他却没有再问这个问题,换了另外一个问题,颇有几分逃避的意味。
“你想让我成为容家人,一直待在容府,对吗?”
他知道祁九琏的意思,但他不愿。
身侧的人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楼煜动了右臂,手臂上的重量忽然减轻,一直捏着他衣袖的手松开。
她的身子朝他倒下,楼煜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安抚了他焦躁不安的心。
楼煜就这样抱着她,坐在板凳上,闭着眼感受她的气息,听她均匀的呼吸声,嘴角慢慢上扬,很快被他压平。
保持这个姿势太久,胳膊被她压麻了,稍微动了动,听见她一声呓语,立刻僵住身子,等了一会后刚一动,她的脑袋滑落,他迅速抬手去接。
掌心碰触到她柔软的唇,那一瞬心上好似有羽毛拂过,痒痒的,挠又挠不到,又无法忽略。
楼煜顿了很久,才慢慢将她扶到自己肩上,空着的手虚虚握成拳,绷紧了身子,一直让她靠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哑声开口:“你该回去了。”
她睡着了,不会回答他的话。
楼煜就当这是她自愿在自己这留宿,抱起她,带她去自己床上,盖上被褥,自己却靠在床头,并未和她一同睡下。
他闭了眼,忽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瞎子,睁眼闭眼都一样。
夜缓缓流逝,天破晓时,祁九琏醒了。
一睁眼看到旁边的楼煜,瞬间清醒,瞪着眼看他好久,见他闭着眼,呼吸平缓,就躺在床上没有动。
他脑袋枕着双臂趴在床头,离她很近,祁九琏看着看着,看出了神。
直愣愣盯着他的侧脸,几缕发丝垂落,眉眼半遮,高挺的鼻梁下嘴唇被压得有些翘,联想到他的原形,忽然觉得现在这样姿势的他有点可爱。
祁九琏微微弯了唇,看着看着,眼前忽然迅速闪过一个画面,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就闪过去。
她一愣,忽然觉得这样看着楼煜趴在自己床头的画面很眼熟,有一种曾经见过的既视感。
但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可能是原书里描写过这样的场景?
不再想这些,视线聚焦在楼煜脸上,一直这样看着他。
鲜少会有机会这样安静地看他,直到现在,还是会觉得这些日子的遭遇像场梦一样,不踏实,不真切。
那日他斩灭黑蛇,跪坐在地上的时候,她都要以为他死了。
没有死在原书设定剧情下,死在她面前。
幸好他们都没死,都活下来了。
祁九琏忽然抬起手,想摸一摸眼前这个人,仿佛碰到了他,眼前的所有就都会是真的。
指尖慢慢地朝他脸上碰过去,在即将接触到他的脸时,他突然动了。
做贼心虚一样迅速收回手,看到他直起身,脸上有道印子。
她没忍住笑出来。
楼煜眨了一下眼,那一瞬他脸上的迷茫落到祁九琏眼里,越发觉得他和书里的那个工具人不一样。
在他身上看到了人气,那种鲜活的,有自己思想的人气。
“你笑什么?”楼煜抖抖发麻的胳膊,转身朝外走。问出这句话,但并不想听她的回答,他知道她醒来后一直在盯着自己,还感知到她伸过来的手。
但不知为何,他没法再装作未醒,躲开了她的触碰。
“我没笑什么啊。”
祁九琏下了床,伸了个懒腰,看到桌上没剩多少的饭菜,稀奇道:“你竟然吃饭了?”
但只得到他一声冷嗤。
祁九琏再一看,觉得不太像。
自己在楼煜这,总不可能是楼煜半夜不睡觉,跑去她房间把她带来了他这吧。
“昨晚,我又梦游了?”她朝自己的肚子看去,摸了摸,感受了一下,好像是有点饱。
楼煜脚步一顿,背对着她,嗯了一声,却没多说。
祁九琏哎呦一声,她怎么又梦游了!
“这是我吃的喽?”
面前的人想到什么,忽地开口:“你昨晚敲我的门,还嫌t?菜冷,热了你才肯吃。”
他说话的语调和上次祁九琏梦游吃撑了肚子痛时,说的话语调一模一样,带着丝丝的笑意,还有难以描述的愉悦。
即便这次她吃的饭菜不是他做的,但她梦游时,总会来找自己。
“那我昨晚除了来你这吃饭,应该没做别的吧?”
祁九琏有点拿不准自己梦游时会做什么事,本来这个病就没有规律,每次发病总会瞎吃,要是有哪次没瞎吃,那就算是好的了。
楼煜心一跳,说了声没有,只有他知道昨晚他们做了什么,那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他很想知道,但此刻显然不是问她的好时机。
等下次,等下次她梦游来找自己时,他再问吧。
“那就好。”祁九琏走到楼煜跟前,仔细瞧他,目光移到他垂下的小臂,开口道:“我要看看你胳膊。”
说着她自己直接去握他的手腕,他没能避得开。
肌肤相碰的瞬间,楼煜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分明自己无法控制,却贪婪地想要她多碰自己一点。
他感受着她的手撩起自己的衣袖,轻轻抚摸手臂上的伤疤,从手腕处一点点往上,所到之处,皮肤如同烧着了一般,难以抑制她的触碰带来的感觉。
楼煜闭了眼,细看就会发现他颤动频率飞快的眼睫,他忽地捏紧了手,肌肉隆起,手臂上的伤疤显得更为狰狞。
“你不要用力,伤口会崩开的。”祁九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闭着眼,以为他是伤口痛,连忙问他昨晚有没有抹药。
楼煜刚要出口说抹了,听到她碎碎念,一直在心疼他的伤,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说没有。
祁九琏心急:“你不抹药?”
掌心托着他的手腕,一看到胳膊上伤疤,又想起来兰玉声对他干的事,又气又恼。
“那有医师来看过了吗?”
楼煜嗯了一声,继续说,声音很低:“他说治我手臂上伤的药,今日才会送来。”
“之前那位老者给的药膏我还有,我回去拿,你等我。”祁九琏松了手,火急火燎跑出去。
楼煜还站在那,良久,另外一只手抬起,覆盖在她抚摸过的位置,似乎这样,就能保存她的抚摸过的痕迹。
祁九琏跑出没多久,就迷路了。
望着通往四个方向的回廊,她开始疑惑自己梦游是怎么找到楼煜的,明明自己不知道楼煜住哪。
“奇怪了。”
好在路上遇到侍女,被带着回到自己房间,这回她记了路,不怕再迷路。
刚进房间找到药膏要走,就见着祁娘走来,面露喜色。
“琏琏一大早去哪了,我怎的都找不到你。”
祁九琏尴尬,昨晚她梦游去找楼煜,还在他那吃了饭睡了一晚,现在看到祁娘,有种偷摸出去玩,早上回来被家长抓包的感觉。
“我去看楼煜了。”
她没瞒着,把自己手里的药膏给祁娘看:“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好,我去给他送药膏。”
容兰诧异道:“昨晚已经有医师为他看过,医师没有给他留药膏吗?”
祁九琏摇头:“他说他没抹药膏。”
“这就怪了,我特地与医师说过,楼煜的伤是万刃丝造成的,让他直接把专治这类伤的药膏带来,他忘了么。”
容兰没多想,继续说:“琏琏待会随我去见几个人,她们在这京中有话语权,兴许日后琏琏会用得上这些人脉。”
祁九琏觉得自己的确该去见见。
不说以后会出什么事,单单是桑葵背后的浮心城,还有身为望河沈氏的少主,这两股势力都不是她和楼煜能抗衡的。
而且还有个男三陆浔知还没出场,他家是浮心城第一富商,其拥有的财富富可敌国,这三人加一起就相当于这个世界一半的势力。
她还想着开采那条无主的灵矿脉,那里的灵矿应该足够楼煜吸收,这样一来,或许楼煜就能化龙了。
等他化龙,摆脱世间规则束缚,认清自我,她就不用担心他再恋爱脑,自己就能去潇洒了。
完美!
“那都要见见谁啊,您先告诉我她们的身份,我好想想要怎么相处。”
容兰听着,瞧了眼她手里的药膏,并未让她先去把药膏送过去,拉着她往房间里走,正儿八经地说起那些人。
“你久未回上京,想必很多人和事都忘了。”
祁九琏被她拉着手,听她说:“上京为我朝京都,其中势力众多,除开皇室,说得上号的有三。”
容兰慢慢说给祁九琏听,等全都说完,提醒祁九琏道;“琏琏不是还要给那孩子送药膏,快些去吧,再过半个多时辰,我们该出发去见见了。”
祁九琏一个激灵想起来还有这茬,赶紧跑了。
一路快步走到楼煜那,一进去没找到他人,走到门口看到他人走来,问他去哪了。
楼煜只说去换了件衣裳。
祁九琏仔细一看,他身上穿的和昨晚的衣服颜色确实不一样,深蓝色,看样子应该是容府随即提供的。不过楼煜穿深蓝色也挺好的,真是应了那句,人长得好看,披个麻袋也是好看的。
她嘀咕一句:“大早上换什么衣服。”他衣服脏了?但她记得走之前好像没脏啊。
这句话被楼煜听见,他的身子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避开她从她身侧走过,进了房间。
祁九琏还要赶着回去,把药膏给他,让他自己抹,想了想还是告诉他:“我待会要去见几个人,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在这待着,要是无聊就四处走走,但是——”
他坐着,手边是祁九琏拿来的药膏。
她站在他面前,俯视他,颇有几分师者叮嘱学生的韵味。
“但是你最好不要离开容府。”
他们回京路上耽搁了几天,桑葵他们路上要是没出事,这会子肯定已经到上京了,出去了要是碰到桑葵,后果不堪设想。
楼煜现在看着好不容易正常了点,不像之前那样总提其桑葵,可不能功亏一篑。
见他不说话,祁九琏问他:“你听见了没?”
“你走吧。”他伸手去摸药膏,却因为看不见,手拂到药膏,掉了。
祁九琏捡起来,还是没法放心。
“把手伸出来。”
她看到楼煜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认命道:“我给你摸药膏。”
楼煜这才把那只手抬起来,下一瞬被她的手指捏住,力道不轻不重,给他抹药膏时动作温柔。
就这么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好似块木雕。
“你的手绷这么紧干什么,放松点。”他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了,这么用力,又裂开有他好受的。
楼煜没法放松,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触碰会给他带来什么。
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朝祁九琏伸出另外一只手,压低了声音说:“把药膏给我,我自己抹,你走吧。”
祁九琏把药膏放到他手心里,被他立刻拿走。
“你自己可以?”
楼煜用行动证明自己可以,虽然无法精准涂抹,但大差不差。
祁九琏微微放了心,又说了句,转身离开。
她一走,楼煜停了手里的动作,把药膏放到一边,站起身关了门。
半个时辰后,床上躺着一个人,窗户开了一角,漆黑的物什一闪而过。
祁九琏吃完早饭休息了会,就跟着容兰出去了。
祁娘说的三大势力之一除了以培养捉妖队闻名的容府,还有炼器成家的兰府,也就是兰玉声所在家族。
等见到那位祁娘的闺中密友,不由得惊叹,好美。
难怪兰玉声气质好,有这样的娘亲,怎么可能会不好。
“琏琏,叫魏姨。”容兰见祁九琏盯着魏沁看入了迷,拍了拍她的肩,失笑道。
祁九琏回过神,一看对面的女子朝自己笑,不好意思地喊了声魏姨。
魏沁笑得开怀:“几年不见,琏琏一看到我,怎的看痴了?”
容兰与她一同打趣祁九琏,两姐妹乐此不疲,祁九琏在一旁听着,颇为感叹。
这些没被写出来的配角,人生其实也很丰富,有亲朋好友,有自身追求。
她与魏沁聊了会,发现兰府是个极为厉害的炼器世家,上到皇室军队的武器,下到普通修行者的武器,他们都有涉及。
到这一代年轻一辈,天赋最高的就是兰玉声。
祁九琏一想他那谦谦公子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打铁的模样。
铁匠不都是光着膀子,手臂肌肉硕大,一锤子下去,火星四射嘛。
“正巧子随今日没什么要紧的事,待会过来,你们聊聊。”魏沁朝祁九琏眨了眨眼,与容兰t?相视而笑。
等祁九琏看到兰玉声过来,坐在自己身侧,再一看两位母亲大人的笑容,顿时明白过来她们俩想干嘛。
这把是相亲局啊。
“说起来,琏琏四五岁的时候见到子随,总缠着子随要糖吃,现在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我们两家当初还结了娃娃亲,琏琏你那会还说好。”
祁九琏保持着不失礼貌的笑容,全程听她们说完,以为她们只是聊聊过去的事,谁知魏沁话头一转,直接对她说:“现在两个孩子都大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这娃娃亲啊,可以兑现了。你们俩个觉得呢?”
祁九琏:“?”
我觉得不是好时候。
她没说话,笑容僵了,听到身侧的兰玉声说:“当初许下的诺言,我定会兑现。”
祁九琏立刻看向兰玉声,他也看过来,对她浅浅笑了一下,转回了头,不再看她。
“子随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不愿意,他定会说出来。”魏沁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听见容兰笑道:“再看看我家琏琏的意思。”
两人的目光射向祁九琏,她们坐在祁九琏和兰玉声对面,将二人的表情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容兰问完这句话,余光注意到兰玉声捏紧了茶杯,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祁九琏顶着她们的目光,想了想,直视魏沁,张开了口。
“我……”
刚说了一个字,狂风皱起,头发被吹得直往脸上抽,打断了她的话。
片刻后风停下,众人理好衣衫和头发,继续把目光对准祁九琏。
祁九琏再度开口,话还没出来,桌面上啪的一声落下一条长长的东西。
她只看了一眼,蹭的一下站起来,飞快往后跑。
“蛇,有蛇——”【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