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他盯上我了》
1. 第 1 章
屋外雷雨交加,祁九琏缩在被窝里捏着手机,看到绿色的更新提示后拜了一下文曲星。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求死洱子不要烂尾。”
这本她追了三年的小说,期间断更无数次,今天终于完结了,真是喜大普奔,但她迟迟没有点进去看大结局章。
只因上一章已经有烂尾的征兆,怕自己点进去会被大结局的内容气死。
这本《三个大佬都爱我》在三年前非常火,一女三男的设定,她当时觉得俗没看,后来被男三楼煜的安利贴吸引,再一看书,剧情和人设都很戳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上瘾了一样日日守着作者更新,结果作者突然断更了。
等了一年多才等到死洱子诈尸回来,不知道是一年多没写文还是想快点完结,更新的内容和当前简直不是一个人写的,剧情相当炸裂。
死洱子更新的这几章,她最喜欢的角色楼煜被写成了只会为女主牺牲,没有自我的工具人,人设完全崩了。
上一章结尾,女主突然降智冲上去被重伤快要死了,男主说必须要蛟龙心才能救活她,祁九琏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死洱子你别烂尾了!
深吸一口气,祁九琏决定先看看评论区什么情况再看正文。
一点进评论区,被最新评论暴击。
【为什么要写死楼煜!明明他可以不用死!】
祁九琏瞳孔地震。
【作者你是忘了你笔下三个男性角色只有楼煜最出圈是楼煜给你带来热度让你这本火的吗!】
全都是控诉死洱子写死楼煜的愤怒发言,再往后,是大结局章的简洁概括。
【这是脚趾抠出来的剧情吧!合着到最后,死一个男三,男女主皆大欢喜?男二深情款款为爱成全女主?】
【女主有男主和男二救,为什么要让楼煜挖心救女主,作者你是非要写死楼煜,才觉得痛快吗?】
【女主被救活,答应男主嫁给他。男二竟然主动放手,认女主当义妹,送女主出嫁。连反派大BOSS都没说是谁,直接写死楼煜,合着他们三个人的命是命,楼煜的命就不是命了?】
祁九琏深吸一口气,迅速点开大结局,一字一句去看,终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
越看,手越抖。
看到最后,直接死心了。
“死洱子!你居然真的写死了楼煜!”
祁九琏在被窝里发出尖叫。
难以置信地翻回去,仔仔细细再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
【楼煜右手穿透自己的胸口,挖出自己的心脏,亲手给了桑葵。鲜红的血液自他口中、胸膛溢出,一身的黑衣被血浸透。】
祁九琏闭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看的一切。
她缓了很久,才继续看,接下来的几行字,直接一棒槌砸下来,脑袋晕乎乎的。
【楼煜胸口的窟窿不断扩大,血肉随着窟窿消散,最后变成一具骷髅架子,只留下了一身的骨。
世间再无楼煜,他死了。】
祁九琏深盯着这一行字看了许久,久久没有动。
这就是楼煜在大结局章拥有的全部剧情,死洱子连铺垫都没铺垫,直接写楼煜挖心给女主。
他就这样被写死了。
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祁九琏攥紧手,用力地呼吸,一想到男女主、男二好好活着,只有楼煜一个人死了,气得呼吸不过来。
仓促的结局,只写了女主重伤被救活,楼煜死了,连终极BOSS都没交代,结尾男女主成婚,就完结了。
这就完!结!了!
昨天看完那章降智剧情,还在祈祷,楼煜能有个好结局。
结果呢!
她现在怀疑死洱子写不下去了,又不想坑,就乱写一通,故意写死楼煜。
回到书籍页面,盯着书名后“完结”二字,再一想自己追了三年,只等来这么一个烂尾结局,顿时觉得恶心。
祁九琏点开评论区,直接倾诉自己这些年追这本受的气。
“死洱子你是没的写了故意写死楼煜吗?女主伤有重到必须写死楼煜,用楼煜的心救女主?”
“从遇到女主开始楼煜就没几天安稳,女主一出事,第一个上前挡攻击的就是楼煜,男主和男二都是最后才出现。”
“不是放血给女主疗伤就是给女主找秘宝,自己受了伤一个字不说。”
“想写死楼煜就直说,全员降智就为了引出女主的伤只有楼煜的心才能救活。男主是吃干饭的?男二家里那么有钱他怎么不去想办法救女主,就必须让楼煜救?”
“什么破剧情?不想写楼煜你为什么要设定这个角色?我追了你三年!三年!结果等来你烂尾!你对得起我们这些追了这么久的读者吗?”
祁九琏气得手都在抖,满腔的怒火根本没法熄灭。打完最后一个符号,点击发送,跳出个小人一直转圈圈。
破绿江卡了,把她打的字全都吞没了。
刷新评论区,看到那些和自己一样满是愤怒的评论,心里气,更多的是对楼煜的心疼。
祁九琏盯着屏幕,咬牙,再次点开评论框,打了千字长评,细数楼煜为女主做的一切,还有他遇到女主后遭遇的不公与伤害,打完后特地复制了,以防万一又被吞。
狠狠点中发送按钮,与此同时屋外黑夜骤亮。
这次没有出现转圈小人,但也没见自己的评论发出去。
祁九琏不信邪,粘贴后还要发,忽地听到一声炸雷,声音好似响在头顶,大脑如同被重击一般,眼前一黑,片刻后,视线里的场景骤变。
她呆愣看着眼前的建筑物,还没反应过来,叫喊声响起,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祁小姐,你冷静一点,令尊不是我们杀害的!”
略显惊慌的声音闯入祁九琏耳中,目光缓缓垂下,看到地上躺着一位被绑的女子。
女子头戴发钗,身穿古装,正努力辩解着什么。
“我只是寻求令尊帮助去龙窟找秘宝,并没有杀令尊的想法。祁小姐,我们可以一起调查令尊的死因。”
龙窟?秘宝?
祁九琏一听到这两个词,恍惚间想起来什么东西。
“你再说一遍?”她开口,细听会发现她的声线颤抖。
女子连忙继续说:“令尊只带我们到达龙窟入口便与我们分开了,我们从龙窟里出来时,令尊已经遇害。”
她还想要再为自己争取机会:“祁小姐你听我说——”
“好了,你可以不用说了。”祁九琏蹲下去,一手捂住她的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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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敲晕了她。
女子瞬间失去知觉,脑袋砸到地上,额间发丝散开,露出一抹红色莲花印记。
祁九琏盯着这印记,许久没有作声。
她慢慢站起来,抬起双手,看向繁琐的衣着,再一看周围,这是处荒废的宅院,看样子很少有人来。
站直了身子,手握拳抵住唇,轻轻咳了一下。
她穿书了。
好死不死穿的还是追了三年结果烂尾的那本。
被她打晕的这个女子就是原书女主桑葵,莲花印记是女主桑葵的标志性特征,这也就是为什么祁九琏能这么快发现自己穿进那本烂尾小说里。
几分钟前她还在骂作者烂尾,现在她穿进来了。
哈哈哈,死洱子,叫你写死楼煜,我马上就改了你的破剧情!
她在等死洱子更新的时候,别的小说看不进去,就重新看,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剧情都会背了。
现在大概就是自己穿进的这副身体的主人,也叫祁九琏,当时看到同名她还特地关注了一下,原主说起来,和楼煜还有点渊源,总之也很惨。
男女主相识后结伴而行,找秘宝救女主桑葵病重的爹,跑来原主一家居住的龙潭镇,找原主爹帮忙带他们去龙窟。原主爹答应了,但男女主找完一出来他就死了。
想到这,祁九琏皱眉:“不妙啊。”
按照死洱子的剧情,原主认为是男女主杀死她爹,就绑架桑葵,想杀了桑葵报仇,被赶来救桑葵的楼煜杀了。
书里这段剧情,原主被杀死之前,还在桑葵脖子上刮了一刀,伤到根基,还是楼煜放自己的血给桑葵煮成药给她养伤。
不行,这可不行。
她都穿进来了,怎么可能还会看着楼煜放他的血。
按照剧情线,现在楼煜和桑葵才见了一面,感情应该没那么深,还能救!而且原主还会被楼煜视作威胁女主的敌人,会无情杀了她,她得想法子避开剧情杀。
桑葵这个时候还没被原主刮伤,时间还来得及。
只要赶在楼煜来之前把桑葵送回去,避开原书剧情保住自己一命,还能避免桑葵受伤,楼煜为她放血。
祁九琏目光转向地上的桑葵,笑了:“那就只能苦了你了。”
她弯腰,双手攥紧桑葵的两脚跟,倒退着拖着她走,看到她沾染尘土的头发,嘴里说了声抱歉。
但是手下动作没停。
要上台阶的时候,她自己走得稳稳的,桑葵的脑袋在台阶上磕了好几次。
这不能怪她。
祁九琏嘴里说抱歉,心里笑嘻嘻。
楼煜吃了那么多苦,她没一把解决桑葵永绝后患就不错了。
将桑葵拖到走廊上,祁九琏换了拖她腿的手,准备转过去顺着走。
谁知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走廊尽头,漆黑的眼直直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祁九琏心一跳,她愣愣看着,意识到那是谁的时候,心脏忽地加快跳动,满心的欢喜升腾。
【楼煜喜黑色,总会穿一身黑衣,腰间却系着白色腰带,这样对比强烈的颜色,在他身上却分外和谐。】
松开桑葵的腿,祁九琏朝人影走了一步,帘帷投下的影子遮住了他的上半身,但她依旧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2. 第 2 章
自己看了三年的角色,关于他的所有都记在了脑海里,永远都忘不了。
祁九琏扬起笑,冲那个人影跑过去,快得像轻盈的风。
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看他,一见到他的模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楼煜就该是长这样的。
死洱子只有在楼煜出场时略微描写了一下他的衣着,鲜少描写他的容貌,却在男主男二身上花费大量笔力描写,没见过这么偏心的。
发丝未束,眉眼隐匿于倾散的黑发中,犹可见其深邃。微微仰头,刀削般锋利的下颌线分外清晰。
漆黑的眼垂下,长睫在眼下投下阴翳。
仔细一看,祁九琏发现楼煜生着一双看起来很深情的眼,眼帘垂下看人时,眸中只有你一人的身影,这种感觉更明显。
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他简直就是照着自己审美点长的。
此刻他正垂眼看着她,眼神含有陌生。
祁九琏心脏停跳了一下,随后剧烈地跳动,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语气十分肯定。
“楼煜!”
原书里被当做工具人的角色,死得那么凄惨,现在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祁九琏既紧张,又激动。
书里楼煜的设定是即将化龙的蛟,实力不说有多强,至少不会轻易被搞死。
她看的时候不明白楼煜为什么只见了桑葵第一面,就莫名其妙对桑葵情根深种,他是在桑葵拿走龙窟里的秘宝才遇到她的,此后楼煜一直跟在女主身边,保护她,且多次拯救主角团于水火之中。
专一,执着,冷静,强大自持,可以说这个世间最美好的品质他身上都有。
但他也会吃醋会生气会闹别扭。
也正是因为这样不完美却很有活人气的他,吸引了很多读者,前期评论区里十条有一半都是在夸他,人气直接碾压男女主。
刚开始看还觉得正常,直到死洱子恢复更新后,新的剧情发展越来越诡异。
到最后,他被写成了只会围着女主转的恋爱脑,人设与之前完全不搭,成了哪需要他往哪搬的工具人。
直到他真的死了,再也没有一点价值。
祁九琏在心里呵呵两声,死洱子,我马上就改了你的破剧情!
刚要说话,眼角瞥见一道寒芒,低头一看,他垂下的右手正提着一把长刀,森冷杀气外泄,禁不住抖了一下身子。
见到他太激动,差点忘了,按照书里剧情,楼煜会为了救桑葵杀了原主。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开口说话。
“你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轻,这句话从他嘴里吐出来,随风飘过,很快就消散了。
但祁九琏听得很清楚。
声音空灵,在白日却泛着凉意。
祁九琏刚要说话,视线里他右手动了动,像是要抬起来。
心一跳,直接抬手按住他的手背,暗道糟糕。
忘了这会楼煜才从龙窟那赶过来,没和原主见过面,原主不知道他的名字。
“是桑葵跟我说的。”情急之下先让桑葵背锅。
被她触碰到的瞬间,楼煜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他迅速抖了抖手,轻而易举地卸下她的手。
视线转到她的脸上,慢慢滑到她仰起头后,露出的脖颈上。
那里十分脆弱,稍一用力,就会断。
双眼扫过她身后,瞥见地上那道人影,楼煜缓缓提起刀,开口:“是吗。”
祁九琏一看到那把刀,脑中迅速浮现书里他用这刀大杀四方的帅气场景。
这把刀是他用自己的骨做成的,与他身体相融,回回开打时,他都是从自己身体里抽出这把刀,每次轮到楼煜出场打怪的剧情,她都万分期待。
不得不说死洱子虽然烂尾,但是某些剧情设计得很不错,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喜欢。
祁九琏双眼放光,激动问:“我能摸摸它吗?”
刀身震动,眨眼间在祁九琏的视线内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仰头重新看他:“你刚刚是把它收回身体里了?”
祁九琏实在是太好奇了,真人就在自己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直接上手检查他的胳膊,然而摸了个空。
楼煜手背于身后,忽地问她:“桑葵怎么在地上?”
祁九琏收了手,站得直直的,挡住他的视线,闭嘴不说话。
怎么还在问桑葵,桑葵都要了你的命了,你还想着她。
望向楼煜的目光里多了难过和气恼。
她刚想说几句话岔开,桑葵居然水灵灵地醒了!
“我怎么在这?祁小姐?”
祁九琏一听到桑葵的声音,心道不妙,情况紧急,不能让楼煜知道原主带桑葵来这是为了先绑后杀。
她急中生智,一转身,飞快跑回去:“桑姑娘怎么跑这来了,我这就带你回去。”
楼煜看着祁九琏跑回去的背影,握紧的手背上青筋蔓延到袖中,脑中回荡“祁小姐”这三个字。
原来是她啊。
祁九琏在桑葵震惊的目光下,捂住她的嘴,挡住身后的视线,小声说:“你跟我回去查我爹的死因。”
桑葵:“啊?”
随后立刻喜极而泣:“呜呜呜!”祁小姐终于相信她了!
她指着自己被捂住的嘴,示意祁九琏松开自己。
祁九琏松开手之前警告桑葵:“我先带你回去,你暂时别说话。”
她将桑葵搀扶起来,要想回去,必定会经过楼煜,她得表现得自然点,不能被楼煜看出来她们之间的异常。
祁九琏带着桑葵走过去,对楼煜飞快说了一句:“我先带她回去。”
桑葵抬眼,刚要朝楼煜打招呼,冷不丁看到他瞬间沉下的眼神,她在他眼里看到了杀意。
头顶发寒,一句话都不敢说,赶紧跟着祁九琏走。
只走了没几步,听见楼煜的声音响起,心狠狠一颤。
“祁小姐,你方才不是对我的刀很好奇?”
祁九琏立刻转身,双眼冒光,看到楼煜正缓步走过来,右手握着刀柄,刀身自左臂一寸一寸抽出来,缓缓显现它全部的面貌。
她的注意力在他的刀上,没注意到他眼底的寒意,更没发现自己身后的桑葵看向楼煜的眼里充满了惧意。
她松开桑葵,在桑葵满是惊恐的目光注视下,迈开脚走向楼煜。
桑葵伸手想拦住她,被楼煜射过来的视线定住,浑身都快被他眼底的寒意冻僵。
她失声喊了句:“祁小姐——”
祁九琏停下,没应她,目光炯炯,只盯着楼煜将刀完全抽出来,听到破空的气声。
刀柄呈黑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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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口很薄,可见其极为锋利,一显露到空气中,瞬间散发刺骨寒意。
这把刀还在接近她,楼煜脚下未停,与她之间的距离越近,桑葵的恐惧越盛,身子打颤,突然没胆子去提醒祁九琏。
桑葵在楼煜身上感觉到了凶狠的杀意,他想杀死自己,还有祁九琏。
虽然在龙窟里只见到他一面,可当时他并未对自己有过这么重的杀意。
短短几个时辰的工夫,发生了什么,会让他产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居然还要杀了祁九琏?
桑葵胆战心惊地不敢动,忽然听到祁九琏开口,说的话震惊了她。
“原来是这样抽出来的,好厉害!”祁九琏再一次感叹楼煜这把神出鬼没的刀。
她直直盯着他的刀,目光只有纯粹的欣赏和钦佩。
楼煜指尖一动,忽然将手里的刀递过去,问她:“要摸么?”
桑葵看得越发觉得可怕。
祁九琏看不出楼煜已经起了杀心?
祁九琏的注意力全在楼煜这把刀上,伸手碰了碰刀背,彻骨的寒意瞬间侵袭。
楼煜见到她真上手摸自己的刀,杀意不再收敛,刚要挥刀,却听见她的声音,充满怜惜,听得他莫名烦躁。
“硬生生从身体里抽出来,很疼吧。”
祁九琏的确很喜欢他抽出刀打怪的帅气,但是这些都凌驾于他承受的痛苦上,这么一想,就觉得很难过。
她张开五指,轻轻抚摸刀身。
刀身一震,避开她的触碰,随着楼煜的右手一起垂下。
他扯了扯嘴角,不屑她对自己的怜惜,没有回应她这句话。
祁九琏仰头看他,努力地想要笑出来,可一想到他遭遇的那些苦难,最后凄惨的结局,这个世界再无楼煜,就难受得说不出话。
在看到楼煜被写死的时候,很气很心疼,楼煜这个角色对她来说不是普通的纸片人,她满心期待,一直觉得这样好的一个角色应该有个好结局。
她无法接受死洱子仓促写死楼煜。
就好像他是个垃圾,可以随意被丢弃。
可现在她穿进来了,楼煜受到的所有不公与磨难,她都会一一改变。
你是这世上最好的。
你一定能成功化龙,一定可以摆脱不公的命运。
红了的眼眶落到楼煜眼里,眼中闪过异色,手中的刀一转,背在身后,忽地开口:“你和桑葵方才去做什么了?”
祁九琏收了情绪,再一看楼煜背后露出一角的刀,想起来目前最大的生命危机还没解除,嘴一张就说:“我们在调查我爹的死因。”
她转身朝桑葵看去,眼神暗示她。
桑葵都不用她暗示,连连点头:“对的,我和祁小姐在说——”
“我和她还没调查完,我们继续调查,你忙你的。”她打断桑葵的话,快速走回去,拉着桑葵就走。
桑葵低着头跟在祁九琏身后,刚走过他没两步,楼煜又说了一句话,直接让桑葵的心狠狠提起。
楼煜手握着刀,身子一动,目光转向桑葵,眸色深不见底。
“桑葵,我待会有事与你说。”
祁九琏脚步一停,扭头盯着楼煜,看了他半天都没说话。
有事和桑葵说?
有什么事不能现在就说?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3. 第 3 章
按书里的剧情,这个时候楼煜应该才第二次见到桑葵,能有什么事可以说?
再想到书里楼煜对桑葵的付出,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那她就从现在开始阻断楼煜和桑葵接触,她还就不信了,治不好楼煜的恋爱脑!
“她要去查我爹的死因,暂时没时间说。”祁九琏拉着桑葵扭头就走,完全不给楼煜再说话的机会。
桑葵附和一声,还没说话,就被祁九琏拉着跑了。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楼煜才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时被刀口划出一道痕,鲜血溢出。
刀柄上全都是他的血。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将血舔尽。
楼煜仰头望天,眼帘掀开的那一瞬,漆黑的眸中满是暴虐。
他忽地笑出了声,笑得讽刺,笑声随风飘散,如他这个人一般,没人在乎,即使死去都不会被注意到。
脑中回想祁九琏之前那句拙劣的借口,桑葵会与她说起他?
再一想祁九琏见到自己时那份掩盖不住的熟稔,她还真是除他之外的变数。
既然如此,那就都杀了吧。
楼煜收了刀,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好一段距离,桑葵回头小心瞅了几眼,背后冷汗涔涔,跟祁九琏说:“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祁九琏停下脚,松开她,一口气说完:“他没什么意思,你听我的就行。”
想说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给你们这个机会!
桑葵站直了连连点头,面露感激,方才要不是祁小姐拉她离开,楼煜那个样子怕是真的要动手。
“祁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一定帮你查出令尊死因!”说着,她面露忧伤:“令尊的死我们也很难过,但令尊真的不是我们杀害的!”
祁九琏没说话,看着桑葵出神。
她在想原书剧情。
原主和她爹生活,她爹和她娘和离了,带着原主来到龙潭镇,奋斗了好几年才换了座大宅院。原主自己也很争气,自学成才,会些法术。
这些都是男女主来到原主家后问出来的。
男女主在龙窟里找到秘宝,出来就看到原主爹惨死,仓促将尸体带回来,原主哭得晕厥过去,一醒来就绑架桑葵。
至于原主爹是怎么死的,原书里并没有说,桑葵被原主伤到后,男主和楼煜带她离开了龙潭镇去疗伤,没有人在乎原主和原主爹的死。
祁九琏气得捏紧双拳,现在一想这些剧情,哪哪都是漏洞。
全都是为了促进男女主感情随意想的,除了男女主感情进展,没有一点剧情!更没有逻辑!
现在桑葵没被伤到,她也没像原书剧情那样被楼煜杀了,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变。
她盯着桑葵,目光灼灼。
桑葵哆嗦了一下,忽然觉得祁九琏也有点可怕。
“你刚才看到楼煜,有什么感觉?”
书里桑葵前期对楼煜有好感,这会子这两人刚见面。
祁九琏磨牙,桑葵要是有一丁点喜欢楼煜,她就得立刻采取行动分开这俩人。
“有点害怕。”桑葵说着,朝祁九琏走近了一点,回想起来还觉得后怕:“我刚才在楼煜身上感觉到了杀意,他好像……”
她又往身后瞥了一眼,没看见楼煜的身影,才安下心:“他好像想杀了我们。”
祁九琏:“……”
她看着桑葵一脸害怕的样子,再一想原书剧情。
你确定楼煜想杀的不应该只有我一个吗?
不过看样子桑葵没有对楼煜产生好感,这样就方便她操作了。
“这样,你离他远一点。”祁九琏凑近她,桑葵连连点头。
“你们帮我查我爹死因。”祁九琏想了想,补充道:“最好你和沈清珩一起去查。”
这样桑葵就能和原书男主沈清珩绑在一块,自己去做楼煜思想工作,完美!
桑葵直接忽略祁九琏话里的“沈清珩”这个名字:“好的!我一定会帮你查清楚令尊死因!不辜负你的信任!”
祁九琏再一看桑葵单纯的样子,目光瞥到她乱了的发髻上,她额头青一块紫一块,再配上她现在的表现,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女儿。
又一次在心中咒骂,不愧是女主,再傻都有人保护。
“不过令尊在龙窟那出的事,我们对龙窟不大熟悉,倒是在里面遇到了楼煜——”
“不行!”
桑葵睁大眼,祁九琏解释道:“你不是说刚才楼煜起了杀心吗?暂时还是不要靠近他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你和沈清珩那么厉害,你们俩一定能查出来!”
桑葵被她这般真挚的眼神看得心底升起强烈的自信,点头答应:“祁小姐这么信任我们,我们一定会查到底!”
“……”
祁九琏一看她迫不及待马上就去调查的样,再看她凌乱的发,眉心的莲花印记变得憨厚。
“好,”她朝桑葵挥挥手,“去吧去吧。”
快点和你的官配去调查,离楼煜远一点。
桑葵一愣,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怎么突然就要去调查了?
不过这也是她应该做的,临走前认真叮嘱祁九琏:“你离楼煜远一点,我觉得他不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只是直觉告诉自己,楼煜现在很危险,和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很不一样。
不过这才见了楼煜第二面,说不上多了解他。
祁九琏嗯嗯两声,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等她离开后,仰天长叹。
“死洱子,你绝了!”
原书里楼煜开头还算正常,逐渐被写成恋爱脑,后来开始对桑葵掏心掏肺,最后变得成了没有自我的工具人。
得彻底让楼煜断绝对桑葵的所有感情,趁他们才刚遇到,她得把恋爱脑的幼苗掐掉。
祁九琏想了想,转身去找楼煜,等跑回长廊那,已经不见楼煜身影,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人,只好去熟悉这个陌生的宅院。
原书里描写过部分场景,祁九琏记得很清楚,找到原主房间,再一看里面的装饰,是她喜欢的风格。
“不是吧,我和死洱子共脑了?”
目光一转,墙上的画像落到眼里,瞬间被吸引了目光,直直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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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女子抬手抚鬓,眉眼柔和,眼帘垂下,视线落在旁边一枝盛开的梅花上。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画里的女子是原主的娘亲。
祁九琏忽然想去看看原主爹。
既然她借了原主的身子,也该报答她,代替她尽孝。
原主家在龙潭镇人缘很好,书里男女主来龙潭镇询问原主爹住址时,镇民直接带他们去,还说了很多原主爹好话。
说起来,原主家里没几个人,现在原主爹一死,更没人主持大局,得她来完善后事。
祁九琏离开了屋子,找到了正厅,那挂满白布,正中央的那口棺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她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几个侍从在打扫,见到她来,低低喊了一声小姐,祁九琏点点头,让她们退开了。
一眼见到原主爹,脑中忽然炸开,记忆倾泻而出,顿时填满身躯,莫大的哀痛席卷过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扒着棺材壁,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难过得止不住流泪。
祁九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噎,想停下来,可身体有自己的想法。
早知道不来看了,哭个不停,眼睛都看不清了。
实在是哭得太累,又折腾了好久,肚子饿得咕咕叫,又站起来去厨房找东西吃。
这个时候不是饭点,加上原主爹去世,没人管理,厨房里东西空了都没人补,祁九琏饿得坐在桌旁缓缓。
原主强烈的悲痛情绪还在影响她,祁九琏经历了自出生以来哭得最惨的一次,泪止不住地流,最后没了力气,趴在桌上睡着了。
被夜幕笼罩的祁家宅院沉浸在寂静中,这座宅院里寂静无声,死气沉沉。
“啪嗒——”
脚步声响起,这一声响在这宁静的夜中格外突兀。
有人在接近厨房。
刀身折射的月光照亮玄衣一角,他提着刀,身上沾着屋外的寒气,一步步走近桌旁,在趴在桌上上睡着的少女面前站定。
他手里的刀不安分地震动,似是在渴望接触少女的肌肤,舔舐她的血液。
楼煜垂眸,视线里祁九琏侧着脸,恬静的容颜清晰,呼吸粗重,眼底有一条蔓延到下巴的晶亮痕迹,到现在还没干。
刀尖抬起,陷入她落到板凳上的衣摆,轻而易举穿透锦缎,刺进板凳里。
楼煜手握剑柄,微微俯身,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祁九琏沉睡的容颜,眸光扫着她毫无变化的脸,最后落到她脆弱的脖颈上。
轻轻一捏就会断裂。
睡着的人发出一声呓语,偏了头,继续睡,丝毫没有察觉到逐渐靠近的危险。
楼煜抬手,掌心朝下,渐渐靠近她的脖颈。
细碎的发丝垂落,阻挡了他的动作。
忽地一声炸响,骤然响起的声音顿住他的动作。
楼煜朝外望去,漆黑的夜色下隐约可见妖邪身影,正在往厨房冲来。
收了刀,隐没身形,于黑暗中盯着熟睡中的少女。
他改变主意了。
既然她是变数,应当是与其余人不同的,妖邪能伤害得了她吗?
4. 第 4 章
尖锐的利爪扒住门框,木屑落了一地。
巨大狰狞的口器伸进来,鼻孔耸动,很快捕捉到祁九琏的方位,朝她飞速转过去。
这间厨房承受不了它的体型,逐渐坍塌。
而桌上熟睡的人一动不动,还未醒来。
利爪朝着她狠狠压下,眼看就要穿透她不堪一击的身躯。
房梁断裂后倒塌发出的爆裂声响终于惊醒了祁九琏,头还未抬起,一眼看到不知何种物种的鬼东西正压下来,头顶发寒。
妈呀,这是什么玩意儿!
危急关头脑中记忆给出提示,身体本能运转,翻手结印,堪堪抵住。
见到她苏醒后快速反应过来,楼煜未动分毫,脱落的木板被结界隔开,伤不到他。
但祁九琏显然不是这只妖邪的对手,她的反抗没能争取到生存的机会,妖邪破了她的法印,又是一掌拍过去。
少女的身形被妖邪完全挡住,看不见。
耳畔飘过那句她对他说的话,少女丝毫不作假的心疼再度浮现。
楼煜承认,他从没在任何人脸上看到纯粹的、对自己的心疼,新奇的感觉浮上心头,忽地不想祁九琏现在就死。
想再听她几句心疼。
眼帘抬起,漆黑的眼眸被金色竖瞳取代,鬓角浮上漆黑的鳞片,规规整整地排列,即使在屋内烛火被熄灭的大半的光线下,依旧熠熠生辉,泛着晶莹的光。
妖邪的身形蓦地呆滞,利爪离祁九琏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只是呆滞短短一瞬,但足够楼煜眨眼间来到祁九琏身侧,胳膊肘一顶她的侧腰。
余光瞥见她震惊后立刻被惊喜取代的面庞,身形忽地一顿,竟没法避开身后恢复过来的妖邪,带着人一起被妖邪拍飞出去。
祁九琏咳嗽了几声,一抬头就见到房屋彻底倒塌,有个长着起码有一米长恶心口器的妖邪跑出来,四肢纤细,比例极不协调。
视线一转,她看到身侧摔倒的人,惊惧一喊:“楼煜!”
来不及问他怎么在这,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没多想,直接揪住他的袖口,将他扯起来,拉着他就跑,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妖邪追击。
幸好看过小说,对这个世界的设定很了解。
所有这种非人的怪物,一见到人就会攻击,杀死人后会割开肚皮食人内脏,只有修习法术的人才能杀死它们。
原主掌握的法术不多,杀不死这只妖邪得找厉害的人来解决
她没有想过让楼煜冒险去杀。
书里设定楼煜的血有奇效,可以迅速恢复人的伤势,但这个时候他的战力还不及原主,她断不可能让楼煜去送死。
祁九琏分心回头看,那只妖邪已经冲过来了。
楼煜稍稍垂眸,看向祁九琏紧握自己衣袖的手,她握得很紧,再抬眼,对上祁九琏焦急的视线。
她在担心,担心她的命,还是旁的?
“这玩意怎么突然冒出来了?”祁九琏眼尖地瞥到妖邪的口器,心一提,脚下加快,扯着楼煜衣袖的手力道加重。
生怕没拉住他。
“你有办法喊来沈清珩吗?”
她说这句话时,妖邪的口器扫到房屋上,发出嘈杂的声响。
没有得到楼煜的回应,她以为他没听见,再次重复了一遍。
目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原书内容,书里没有妖邪袭击祁宅这段,她的到来改变了某些既定情节,产生的一系列反应都不受掌控。
沈清珩是男主,对付妖邪有一手,让他来,就算沈清珩受伤,也比他俩去送死好。
祁九琏再度回头,妖邪的口器此刻恰好甩过来,力道大得都能听见破空的声音。
心骤停,祁九琏一把扑倒楼煜,就地滚了好几圈,撞到花坛上,疼得嘶了好几声。
翻滚的时候手掌包着他后脑,此刻停下来,他覆于她身上,身子微微提起。
感受到后脑勺上的手还没松开,楼煜眸光闪烁了一下,忽地开口:“可以找桑葵,她知道。”
身上疼,还乍一听到楼煜嘴里吐出桑葵的名字,心情更差了。
祁九琏刚要说不许找桑葵,余光看到追过来的妖邪,忍不住咒骂一声。
死洱子你真会写这种丑得要死的怪物!
她一把推开楼煜,手上动作飞快,在妖邪口器插进自己胸口前,凭借原主记忆终于结成了一道定身术。
立刻爬起来冲向被自己推到一边的楼煜,捞起他继续跑。
“定身术控制不了它太久,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她没敢回头再看,只一个劲地拉着楼煜跑。
不管怎么样,楼煜不能死。
好不容易亲眼见到他,怎么能让他现在就死了。
这都晚上了,桑葵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早知道会有妖邪袭击,就不支走他们了。
她忙着找安全的地方,没注意到身后的妖邪根本就没追上来,依旧被定在那。
等到他们跑出一定距离,才挣脱定身术。
被祁九琏抓住的那只手慢慢握紧,楼煜没搭话,只散了手上刚刚施展的灵力。
“你怎么会在那里?”祁九琏喘着气问他,不等他回答,继续说:“方才很危险,你冲过来保护我,我很感激,但是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母亲在斥责自己的孩子,有些许的气愤,更多的是心疼:“你自己的命很重要。”
楼煜怔愣了一瞬,想起来自己推她躲避妖邪攻击的一幕。
她说他那是在保护她?
这样的“保护”他被迫做了很多次,可从来都没有人会这样告诉他,自己命很重要。
他问出口,后脑的触感还未消散:“那你呢?”
祁九琏被他问得找不着头脑,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飞速对他说:“妖邪都是靠人味追击人的,我们把身上的人味遮盖了,它就找不着了。”
说着,她想到了办法。
祁宅养了很多家禽,那个味道重,妖邪肯定闻不到他们身上的人味,先避开追击,再想办法联系沈清珩。
她带着楼煜一路跑到家禽窝里,风风火火的令本就不安的家禽更加狂躁。
没理会家禽们的尖叫,她一把迈进去,夜色深沉,看不清地面上都有啥,暂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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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理负担。
祁九琏走进去,却见楼煜还站在外面,赶紧喊他进来。
“你快点进来躲一躲啊。”听见急促的声响,妖邪快追过来了,祁九琏急得都想出去把楼煜拉进来。
“嘎嘎嘎——咯咯咯——”
祁九琏站在一堆乱叫的家禽里,鼻尖还能闻到那股味儿,自己都想出去了。
“楼煜!”见他一直站在外面不进来,祁九琏开始凶他:“你再不进来,等桑葵来我就杀了她。”
这句话似乎触到楼煜某个点,他终于迈脚跨进来。
祁九琏却垮了脸。
非得用桑葵才好使是吧,你没救了!
楼煜目不斜视地走进来,见祁九琏要来拉自己,他在她抓住自己手腕前用衣袖遮住手腕。
祁九琏拉着楼煜,刚钻到能容纳好几个人的笼子里,一转身就看见妖邪的口器伸进来,一把扫断栅栏。
刹那间鸡飞狗跳,咯咯哒和嘎嘎哒的尖叫声沸腾。
祁九琏瞪大眼屏住呼吸,猛地一拉楼煜,把他扯进来按住,盯着妖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的手扣在楼煜肩膀上,将他往自己怀里按,情况危急,没想太多,只想着让他躲得更深些。
视线透过楼煜的肩膀往外看,妖邪鼻孔耸动,口器扫过,爪子抬起,一根根尖细的手指在空气中飘荡。
祁九琏紧张得心脏扑通跳。
偏生这个危急的时候楼煜还开口说话。
“你的手——”
“嘘!”祁九琏赶紧堵住他:“别说话。”
视线从她发亮的指尖掠过,楼煜忍了忍,移开目光,瞧见她因紧张而瞪大的眼,浓密的长睫颤动。
夜色下她脸庞朦胧,唯独那双眼晶亮,与之前的木讷呆滞完全不同,十分有神。
她的眼型很有特质,瞪大双眼时,眼睛圆圆的,配上她漆黑的瞳孔,看着如同紫得发黑的葡萄。
平常收着眼帘,眼型狭长,从侧方看给人一种妩媚勾人的错觉。
此刻她瞪大了眼,黑葡萄圆溜溜的,看得他想将指尖伸进去,碰一碰她的眼球。
家禽浓重的气味盖住他们身上的味道,妖邪慢慢靠近,家禽叫得凄惨。
祁九琏太紧张了,紧张得连她此刻保护的人的异动都没有发现。
他动作隐秘地做了什么,与此同时妖邪的头立刻偏过来,口器对准他们所在的方位,鼻孔耸动,在夹杂着家禽腥臭味的空气中寻找他们的气味。
祁九琏瞳孔颤动,心中咒骂。
这玩意鼻子这么灵?
尖细的爪子跺碎栅栏,家禽扇翅膀到处飞。
又是一爪落下,踩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身形诡异地僵了一瞬,才再次迈脚走过来。
祁九琏眼里的焦急都快溢出来,将楼煜淹没。
眼见妖邪越靠越近,电光火石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楼煜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她没办法了,飞速朝楼煜说:“我拖住它,你直接跑。”
楼煜歪头,似是不解,开口问她:“那你呢?”
他又一次说了这句话,“那你呢”。
5. 第 5 章
祁九琏都没能来得及再说一句,将楼煜护在自己身后,双手结印,还想再用定身术控制妖邪,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力量不够,妖邪只短暂呆滞了一会,再次朝他们走过来。
她还在尝试,只朝楼煜喊了一声跑。
单薄的身形挡在前方,分明脆弱得抵挡不住妖邪,却大言不惭地说要拖住妖邪,让他跑。
她连他对她起了杀心都没察觉到,竟然还要保护他。
楼煜垂下眼帘,既没有跑,也没有跟祁九琏说一句话,指尖微光闪过,所有的家禽全都沸腾起来,不受控制地往妖邪身上扑。
这就导致祁九琏看到了她此生不愿再回想的一幕,一想起来就觉得眼睛吵。
鸡鸭飞上天,翅羽凌乱,四处飞散,叫喊声此起彼伏。
祁九琏望着这混乱的场景,喜上眉梢:“飞,猛猛飞,最好飞它鼻子里去。”
她的声音被楼煜听见,手指僵住,最终捏紧,隐藏到衣衫里。
被家禽气味干扰,妖邪没能捕捉到他们的方位,慢吞吞地扫射家禽,失去他们的踪迹,转道走了。
等它的身影消失,祁九琏狠狠松了口气,立刻查看楼煜的情况。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刚才撞到了吗?”
她伸着手要去摸他,被他避开,转身就离开鸡窝。
“你别出去啊,它可能还会回来。”
一看楼煜已经走出去,连忙踮着脚走出鸡圈,刚想跑着追上去,腰间一抽,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撞到花坛上的时候伤到腰。
停了脚步,她僵着身子没敢动,打算缓缓再走。
刚才太紧张,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腰伤到,现在人放松下来,腰间一抽一抽地疼。
祁九琏一手捂腰,眉头拧成川字。
要老命了,真难受。
她低着头,身子渐渐蹲下去。
月色下一道影子将她遮住,祁九琏仰头,闪着泪花的眼里映入楼煜的身影。
“怎么了?”
他站在她面前,身形高大,与此刻缩成一团的她形成鲜明对比。
她一个人缩成球,蹲在那,颇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祁九琏伸手拽住他的衣摆,想给自己加点力气。
“我腰疼,”她顿了顿,又说:“走不了了。”
指缝里的衣摆被抽走,祁九琏垂下手,难受地低着脑袋,听见他对自己说:“那就别走了。”
说罢,祁九琏看到他抬腿就走,一把抓住他的手,仰头刚要说话,结果腰又抽了,笑脸变成哭脸。
“哎呦不行,我腰疼……”
一抬头,楼煜掌心的一道口子赫然映入眼帘,祁九琏盯着他掌心的口子问他:“什么时候弄伤的?疼吗?”
那道伤口很细,但是差不多贯穿了整个掌心,看着像是被细线一类的东西划伤的。
祁九琏心中赞叹自己眼神好,再等一会就要愈合了,那样就没机会关心他。
但手空了,楼煜抽回他的手,淡淡一句:“不知道。”
什么时候划的?白日里流的血,现在已经愈合。
祁九琏见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不由得心酸。
不经意间划了一道小口子,日后还会因为桑葵被划更大的伤口,他的这条命,全都栽到桑葵身上了。
祁九琏攥紧手心,下定决心,不管有多难,她都要让楼煜认清自己的价值,摆脱恋爱脑,好好做龙!
但是在这之前,得先缓解腰疼。
还没躺几分钟,不远处传来巨物撞击的声音,一声惊恐叫喊声划破天际,立刻吸引了祁九琏的注意力。
坏了,不会是桑葵在叫吧。
她还未起身,楼煜忽然就转身迈步离开。
祁九琏连忙问他去哪。
楼煜脚步一顿,偏过下巴侧脸看她。
倾落的月光只能照亮他抿紧的唇,眼眸隐匿在黑暗中,神色莫辨,背在身后的手捏成拳,根根青筋凸起。
他开口,声音听着有些卡壳,像是挣扎了很久才说出来的。
“我去救桑葵。”
祁九琏立刻精神了,窜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皱巴巴的,疼得吸了好几口冷气。
他,恋爱脑!没救了!
一句话不说,坚持着走到楼煜那,忽地一下瘫到地上,一手捂着腰,一手捏紧了楼煜的衣摆往上爬,攥住他的手。
“我腰疼,你给我看看。”她就这么碰瓷楼煜,不让他走。
楼煜只低眼瞧她,没有说话。
在她靠近自己前,身体里有个声音叫嚣,吵得他烦躁难言。
她一来,脑中瞬间安静。
太过怪异。
他抽出被握住的手,那道声音又在脑中叫嚣。
楼煜动了动身子,缓缓蹲下,朝祁九琏伸手。
祁九琏就是这么一说,不想让他去接近桑葵,谁知道他真蹲下来,一手按住她的腰,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疼痛的地方。
她的身子瞬间僵硬,感受到他的指尖用力按住腰间某处,缓缓一推,如此重复,腰间的痛真的立刻缓解了。
一把握住他的手,祁九琏仰起头,双眼亮晶晶的,赞叹道:“你手艺真好!你好厉害!”
握紧的手再次被他抽回去,楼煜将被祁九琏握过的手背于身后,指尖微颤。
眼中异色闪过,他站起身,忽然又出口说这句话:“我要去救桑葵了。”
祁九琏咬牙,立刻站起来,磨牙:“去找沈清珩,他肯定能杀死妖邪,他去救桑葵胜算更大。”
楼煜瞧着她这副忽然气愤的模样,若有所思。
“沈清珩的确能杀死那只妖邪,去找他也可。”
祁九琏心里哎呦一声,你可终于想到还有别人能救桑葵了。
他还有救!
刚走了一步,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祁九琏瞅了楼煜好几眼,祁宅也有别的女子,那个叫喊声也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是桑葵,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要去救桑葵?他怎么知道桑葵出事了?
转念一想,桑葵是原书女主,相当于这个世界的气运王,一出事,他们就会被世界意识影响,下意识要往桑葵那去。
不过最后的高光应该会留给男主,他们不用急着赶过去,情况危急,男主会自己出现。
这么一想,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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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琏就不想立刻去找沈清珩了。
目光落到在前面走的人身上,眸光柔和下来。
真好,她那么喜欢的角色,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坚持喜欢了三年,天知道看到楼煜的时候她有多激动,巴不得一直能看到他。
不想看到他走上那条路。
他那样好,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思绪被脚步声打断,祁九琏睁大眼,看到几乎比房屋还高的妖邪追着一个人影。
“那玩意又来了——”
她使劲眨了眨眼,看清那是桑葵。
桑葵一眼看到他们,见到救星一般朝他们挥手。
祁九琏装作没看到,一把抓住楼煜的手,继续往鸡窝那跑。
“不许回头看!”
真要命,不主动招惹原书女主,她怎么还自己跑过来。
桑葵不解地垂下手,但见妖邪快追上来了,使劲往祁九琏那跑。
“祁小姐,你等等我啊——”
祁九琏不听,我不想等,你找沈清珩去!
手心忽地一空,祁九琏心一跳,转头看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在她开口前,说:“我得去救桑葵。”
情况危急,祁九琏没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祁九琏定定看着他,目光猛地沉下。
“不行!你去了你也救不了她!”祁九琏去扯楼煜,没扯动他,但见妖邪已经离得很近了,鸡窝还有一段距离,一连串的话朝楼煜吐出来。
“没什么比你的命还重要,你不能用你的命为代价去救她,没有谁值得你这样做。”
她放了狠话:“你要是去救桑葵,我就杀了她,为我爹报仇。”
似乎被她威胁到,楼煜没有过去。
祁九琏松了口气,再次拉起他的手往鸡窝里跑。
她这一连串的话,彻底让楼煜发现了她的异常。
对于桑葵,她其实没有杀心,只是想避开他和桑葵接触,重点在于前面那句话。
没有什么比他的命还重要么?
楼煜忽然想笑,他都被操控着伤了多少次,最后死无全尸,现在来和他说自己的命重要,是不是太晚了。
已经身陷泥泞,又怎可能轻易被拉出来。
况且,还有别的东西虎视眈眈……
深沉的目光只盯着她的背影,楼煜忽然想看看,她对自己的“热情”,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究竟是真心,还是为他一身的血而来。
“你先进去。”祁九琏一推他,自己转过身面向跟过来的桑葵,还有她身后的妖邪。
先前那些家禽被惊得四处逃窜,没几只了。
她想试着能不能拖延时间,等沈清珩赶来。
双手结印,她目视桑葵后方的妖邪,动作飞快。
桑葵朝她跑过去,见到祁九琏结印,心中一喜,再一看到她身后露出的楼煜身形,喜悦立刻被惊惧取代,脚上差点被拌到。
他的目光跟着祁九琏一齐看过来,动作与她如出一辙,但祁九琏没有注意到他在自己身后做什么。
桑葵全都看到了。
6. 第 6 章
她看到楼煜凶狠的目光一闪而过,与祁九琏一同结印,定身术再次使出,成功定住妖邪的身躯。
“愣着干嘛,快过来啊。”
祁九琏没想要桑葵的命,虽然原书因为桑葵,楼煜才死,但那些都是死洱子安排的剧情,只要桑葵没有利用楼煜的心思,她就不会针对桑葵。
桑葵喜极而泣,眼里的泪洒下,奔向祁九琏。
她跑到祁九琏面前,刚想抱住祁九琏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一眼瞥到楼煜望向自己丝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神,哆嗦了一下,没敢碰祁九琏。
“你进来。”祁九琏一把拉住桑葵,带她往里走。
再一手拉着楼煜,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两人。
楼煜目光扫过她握着桑葵手腕的手上,无声地嗤笑。
她的热情,不止对他一个啊。
祁九琏把楼煜塞到最里面,自己在中间,桑葵在最外边,松开桑葵却抓着楼煜不放。
桑葵胆战心惊地往楼煜的方向瞥了一眼,觉得周围凉嗖嗖的。
祁九琏往外看了一眼,诧异道:“我的定身术这么好用?它都多长时间不动了。”
桑葵不敢说话,只敢在心里说,那可能是楼煜的定身术起效果了。
祁九琏戳戳桑葵,小声问她:“沈清珩现在在哪?你快叫他来杀妖邪。”
谁知桑葵呆愣起来,没有回答。
祁九琏朝她挥手,这孩子怎么了,傻了?
就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被定住的妖邪挣脱,一脚踩下,地面震荡。
祁九琏的心都随之一荡。
通过栅栏缝隙看到妖邪四处嗅,最终转到他们所在的方向,但没有立刻发现他们。
遭了,她们三个人挤在一起,人味浓,更容易被捕捉到气味。
“你们会隐藏身上气味的法术吗?”祁九琏看向桑葵,桑葵摇摇头:“我会是会,但只能隐藏自己的气息。”
她转而看向楼煜,反应过来,声音只有楼煜能听见:“忘了你不是人了。”
楼煜在听到这句话后目光立刻锁定她,但她已经扭头去想解除危机的办法了。
祁九琏心里急。
坏了,原主记忆里没有学这种法术,这波是冲她来的。
“你先隐藏自己身上的人味,往边上悄悄地挪。”祁九琏推了推桑葵,示意她自己找出路。
这里家禽的气味还没散尽,还能再帮他们掩饰会。这要是起风了,就危险了。
上天似乎听到了祁九琏的心声,此刻一股强风刮过,腥臭味被驱散,她们身上的气息没了掩盖,立刻被妖邪捕捉到。
长长的口器一扫,妖邪大步跨进来,五根又长又细的手指冲他们压下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祁九琏左臂推开桑葵,身体挡住楼煜,只做完这两个动作,已经来不及再动。
她压在楼煜身上,闭紧了双眼,下意识喊出声。
楼煜听清了。
她的语气不善,像是在咒骂仇人。
“死洱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祁九琏没等到自己被拍死,腰间一紧,人被提起,脚下腾空,很快撞到什么东西上,滚到地面。
她睁眼一瞧,楼煜痛苦的模样落到眼里,心立刻揪起。
“伤到哪了?”
撑起身子就要查看他的身体,忽然被他一把压下,带着继续滚了好几圈,被楼煜带离了好几米远。
楼煜指尖一弹,另一边躲避的桑葵突然觉得冷意闪过,隐藏气息的法术莫名其妙失效,紧接着就看到妖邪掉头朝自己追来。
“咳——”楼煜蓦地咳出血来,祁九琏看得心跳骤停,手足无措地去擦他嘴边溢出的血。
“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心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颤抖的手碰到他嘴边,被他一把抓住。
楼煜一句话没说,收回看向桑葵的视线。
所以一旦他主动令桑葵陷入险境,就会受到不可抗的伤害吗?
她还真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伤不得。
目光微凉,没来得及收回,被祁九琏看见。
只当是他对妖邪的愤怒,没想太多。
偏头看了一眼桑葵的方向,只见那只妖邪已经一爪抓住她,正要撕烂她的身体,她还在挣扎。
祁九琏心惊,立刻起身,手臂传来一股拉力,她回头一看,却见楼煜眼底的凉意更盛。
嘴角又溢出血来,躺在地上,脆弱得好似那玻璃娃娃,一碰即碎。
她瞬间慌了神,跪坐回去:“哪里疼?”
冰凉的指尖覆上,楼煜看着眼前的少女慌乱地给自己擦去血迹,手指再次不受控制地颤动。
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楼煜忽然意识到一个比发现祁九琏是个变数更严重的问题。
但不确定是否次次如此。
稍一偏头,避开她的触碰。
祁九琏见他避开自己,心里那个悔,早知道让楼煜自己先走,他是蛟龙,妖邪不会攻击他。
“你怎么流血了?你身上哪里受伤了?刚才为什么要帮我挡?”
噼里啪啦一下问了好几句,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关心都落到他身上,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太过陌生,很不适应。
楼煜并未回她的话,只问她:“那你呢?”
见到她起,这三个字不知说了多少遍。
祁九琏一愣,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我怎么了?”
她这副呆愣的模样落到眼里,烦躁升起,很想掰开她的脑袋,看看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方才为什么要挡在我身前?”他问她,却只得到她不解的神情。
烦躁地再度问她:“你不是说自己的命很重要?那你为我挡,你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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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九琏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一茬。
她从穿过来到现在,连一天都没过去,还没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下意识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剥离开,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死。
“不怕。”她仔细感受了一下,现在确实怕死,可是她怕楼煜会死。
“我怕你死。”
短短四个字,却好似千万斤重,压得楼煜喘不过气,无法承受她这一句话。
他张了张口,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只相处了这么短暂的时间,她就说怕他死?
前世他与那群人相处了那么久,从来都没有从他们嘴里听到对自己说这四个字。
而她,说了。
对他来说只是短短不到一天,而对祁九琏来说,她看了他三年,喜欢他这个角色喜欢了三年。
祁九琏眨眼,朝他笑了,洁净无暇的月光都没有她的笑纯粹。
“因为我喜欢你啊。”那种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发光发热的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太过缥缈,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忽然有了重量。
楼煜瞳孔颤动,这句话如同巨石,在死寂的湖中掀起涟漪。
少女再次压下来,严严实实挡在他身前。硕大的火光一闪而过,祁九琏以为是妖邪攻击过来,下意识护住楼煜。
片刻后并未感觉到危险,回头一看,妖邪还在鸡窝内,擒住了桑葵。
桑葵若是死了,这个世界会崩塌吗?
很快她得到了答案。
身为这个故事的女主,她自然不能死,不论遇到什么危险,主角光环都会给她找来帮手。
赤焰划过夜空,漆黑的夜恍如白昼。
有人踏空而来,持剑劈向妖邪,力破苍穹,势如破虹,一剑劈在妖邪身上,砍出一个豁口,黏稠的液体洒落,瞬间腐蚀草木。
祁九琏看得瞪大眼,这要是电视剧里的特效,得花不少钱吧。
“挺厉害啊。”祁九琏正看热闹,冷不丁听到有人说话:“很厉害?”
她身后的人抬手,指腹缓缓抹去嘴角血迹,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切,丝毫没有方才祁九琏所见的脆弱,因她那句喜欢产生的情绪被藏起来,瞧不见了。
祁九琏点头,又说:“你看他那手法,嘎嘎两下就劈开妖邪身体,再一剑劈中妖邪后颈,直取妖邪命脉。”
啧啧两声,心道沈清珩这是在耍帅给桑葵看。
忽然反应过来是谁在和自己说话,立刻转头朝楼煜说:“你也很厉害,救了我两次,次次都在危急关头救下我,你比沈清珩厉害多了,他到现在才出现,不靠谱。”
这几句话落到楼煜耳中,心中泛起异样的滋味,她的那句喜欢还在脑海中回荡,根本无法挥散。
“你方才说喜欢我?”
少女使劲点头。
“那你喜欢我什么?”
7. 第 7 章
是喜欢他的皮囊,还是他这一身的血?
从没有人说过喜欢他,遭遇的一切对他而言利用大于真心。
她呢,她不过只遇见自己不到一天,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喜欢他,果然是——
“我喜欢你的一切。”
祁九琏郑重说出口,在这种危机时刻,真情自然而然流露。
心跳得很快,控制不住的快。
她终于等来了能与他对话的机会,跨越两个世界。
我看了你三年,从你出场到身死。
从你遇到女主后,整颗心放在她身上,到你不顾自己的安危,为女主挡刀重伤,被主角团抛下,独自舔舐伤口,伤好了找到女主,再次为女主挡伤。
当时因为主角团抛弃你这个剧情,评论区吵了很久,死洱子写崩了,将所有的苦难安排在你身上,由你承受。
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死洱子断更一年多,断更期间,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所有关于你的剧情,有关你的一切,全都深深刻在脑海里,怎么都忘不了。
祁九琏很难形容见到楼煜这个角色时的感情,只知道自己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从没有哪个角色会让她这样心疼。
想要将天底下最好的都给他。
死洱子回来更新,再次看到你出场的时候,天知道我有多高兴。
可等来的,却是你的死。
因为知道你过得有多苦,知道你受尽了磨难,想将最好的给你,帮你摆脱枷锁,做真正的自己。
然后化身成龙,遨游世间,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知道这世间不仅只有那几个人,还有大好河山,万家灯火。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祁九琏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楼煜,我来了,此后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不公,再遭磨难。
死洱子有多远滚多远,她还就不信了,改变不了原本的结局!
她看着他的眼里全都是满满的真挚,楼煜在她眼里看到了纯粹的心疼,还有他无法分辨的,是否夹杂利用的喜欢。
他不明白,她对自己的心疼究竟是从何而来。
白日初见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认识了多年,可他们不过第一次见面。
几次重复他的命最重要,想让他好好活着,像是知道他日后会遭遇什么,才这样说出口。
从未有人这样心疼他,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去回应。
“祁小姐,你没事吧!”
嘈杂的声音又响起,楼煜压下眉头,眸色不耐。
祁九琏没好气地瞪了桑葵一眼,她正和楼煜谈感情呢,怎么这么没眼力见,跑来打岔。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用身子挡住楼煜。
那一瞬所有的嘈杂退去,少女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为他竖起坚实的高墙,将他护在内里。
被人保护的感觉,实在太过新奇。
楼煜站起了身,右手掌心搭在自己左臂上,微微握拳。
“有楼煜在,我没事。”祁九琏一把挡住桑葵看向楼煜的目光,问她:“你没受伤吧?”
桑葵衣衫破了,发丝散乱,不过人还好好的。
千万别受伤,不然又要楼煜承担她受伤的后果。
楼煜垂下双臂,眼帘掀起,目光落到那二人身上时,再辨不出丝毫情绪。
“我没事,沈公子救了我。”桑葵仔细打量了好一会祁九琏,松了口气:“祁小姐,刚才好危险,幸好你没事。”
祁九琏此刻心里很不爽,看到沈清珩来救桑葵的时候就应该拉着楼煜离开,刚才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被打岔弄没了,这样方便聊心的好时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
剑入鞘的声音传来,祁九琏一看,原书男主沈清珩走过来,与桑葵肩并肩而站,但桑葵往边上挪了几步,一副不想和他亲近的模样。
她想起来原书里原主能成功挟持桑葵,是因为桑葵与沈清珩正好吵架了,正在冷战,也因此来救桑葵的是楼煜。
不过方才发生的一切脱离了部分原书剧情,桑葵被原主刮伤后,立刻离开了龙潭镇,并未写到晚上会有妖邪袭击祁宅。
想到这,祁九琏心中一喜,既然这是原书之外的剧情,那就意味着她能改变原书剧情走向,改变楼煜的结局!
立刻转身高兴地看向楼煜,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胳膊,面上喜色连楼煜都难以忽视。
祁九琏忍住了没说,藏在心里就好了,没必要和他说。
既然穿进书里,就不能只把他们当做角色看,他们现在是活生生的人。
不过得到这一推断,祁九琏心情好了很多,再一看桑葵,目光柔和下来。
桑葵神色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沈清珩,却见他目不斜视,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别扭地朝他说:“你不是调查到了祁小姐父亲的有关线索,你说啊。”
祁九琏一个激灵,想起来妖邪突然闯入,祁宅侍从们岂不是也很危险,还有原主爹!
她撒腿就跑,还不忘拉着楼煜一起跑。
“祁小姐,你要去哪?”桑葵连忙跟着一起跑。
祁九琏在心里呐喊,家里都出事了还能去哪!
楼煜被她拉着跑,白日里她也是这样,跑向自己,周身散发的鲜活气息都快将他淹没。
除开方才在厨房里她的木讷呆滞,现在的她鲜活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掌心的温度脱离,握住自己的手松开,楼煜抬眼,祁九琏带他跑来了正厅,妖邪没有波及到这边。
侍从听到动静,没敢贸然跑出来,现在安全了,出来收拾残局。
见到祁九琏连忙喊小姐,祁九琏飞快应了几声,往棺材那冲去。
楼煜跟过去,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她扑到棺材上,瞧见里面的尸体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浑身散发悲伤的气息,看起来就是女儿为自己死去的父亲悲伤,看不出异样。
听到脚步声,楼煜侧身站到一旁,离追上来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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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远远的。
沈清珩进来时,看到楼煜就站在一边,皱了皱眉,没朝他说话。
“我们在龙窟入口那发现了一块黑色碎布,应该是有人前往龙窟时不小心留下的,可能和令尊的死因有关。”
他掌心里的那块碎布落到祁九琏眼里,走过去拿到手里仔细看,上面没有任何花纹,一块纯黑的碎布,也没有明显的气味,很难找到是谁留下这块布的。
祁九琏将碎布撕成两半,分给他们一片,这才仔细看沈清珩,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
单看外表和气质,就是那种很常见的潇洒公子哥,腰间佩着一把剑,挂着一个锦囊,穿得简洁,看着像是时刻准备马上出发。
书里沈清珩的身份是望河沈氏的少主,心有大志,奈何家族之人都以权势为重,他不想整日见到他们勾心斗角,便离家外出历练,途中遇见被围攻的桑葵,出手救她,因此结缘。
此后两人结伴而行,一同来到龙潭镇,期间因为某些观念不和吵架,两人虽是一起进入龙窟,但分开行动。
原书里桑葵单独行动后遇见了被困在龙窟里的楼煜,将他放了出来,也正是因为桑葵解救了楼煜,楼煜才对她颇有好感,却是步入深渊的开端。
至于桑葵,她是浮心城城主之女,为自己病重的爹去求天下至宝救命。祁九琏看完了全书,死洱子断更回来后草草结局,根本没交代清楚后面的事。
书里浮心城的地位与望河沈氏不相上下,这两人一开始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到后期一个感情转折点才坦白。
一想到那个转折点,祁九琏就想骂死洱子。
哪有这么写剧情的,把小情侣的交心凌驾于配角的苦难之上,每次重刷看到那个剧情,都想爬进屏幕里把死洱子键盘抢过来不给她写。
那时原书的男二,桑葵的青梅竹马陆浔知加入了他们,找到至宝的线索前去搜寻,结果那是浮心城对家散布的假消息,就是为了抓住桑葵和陆浔知来威胁浮心城。
各大高手围捕,楼煜为救桑葵身负重伤,加上当时他被龙族的发情期影响了实力,好不容易将他们救出重围,无法压制发情,带走了桑葵。
沈清珩和陆浔知找到他们后,二话不说将矛头对准楼煜,打了一天一夜,最后桑葵醒来,才说出楼煜什么都没有做,让他们不要打了。
沈清珩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心意,直接和桑葵表明,桑葵被他打动,也倾诉心意。
两人就这样在一起了,连句对不起都没和楼煜说,更别说一句谢谢了。
祁九琏当时看得就无名怒火直冒,楼煜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自己伤成那样,还被发情期折磨,却将桑葵保护得好好的,没碰桑葵一点。
结果这两人找过来什么都不问就直接开打,害得楼煜本就没好的伤更重。
想到这,祁九琏愤恨出声:“死洱子,你给我等着!”
楼煜听见,偏头瞧她。
她又说了那个名字。
8. 第 8 章
“祁小姐,你这是……”沈清珩面色询问,以为她是在对自己说话。
说实话原书三个主要男角色,除了楼煜,祁九琏看另外两个哪哪都不顺眼。
这两个在书里或多或少都针对过楼煜。
沈清珩是望河沈氏少主,陆浔知家是浮心城最大的富商,他们俩背后有人兜底,即便受伤闯祸也会有家人解决,可楼煜只有他自己。
他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蛟,但这世间只有他一个,没有同族,更没有可以将后背交付之人。
他孤独地承受一切不公与磨难,成了主角的血包,到最后还不能有个好结局。
放血给桑葵疗伤,满身的疤痕,背负莫须有的诬陷,被主角团抛弃,到最后还要亲手挖自己的心救女主。
呵呵,死洱子,你最好晚上不要睡觉,不然我一定要入你的梦,让你夜夜被噩梦缠身精神衰弱!
祁九琏暗戳戳朝楼煜瞥去一眼,听见沈清珩开口说今晚要写袭击的事。
“那只妖邪是为桑姑娘身上的秘宝而来,我们也不瞒着祁小姐,那秘宝上含有的纯净灵气不仅吸引各方人族势力,还会引来妖邪。”沈清珩朝祁九琏拱手表示歉意:“若是我们仍旧住在贵府中,怕是会一直有妖邪袭击。”
祁九琏脑中一个激灵,想起来原书剧情里,这块秘宝是镇压龙窟妖邪之物,镇压的妖邪就是楼煜。
原书里桑葵拿到这块秘宝,无意中释放了楼煜,在书里被楼煜以为是她救了自己。
她朝楼煜看去,他的身子淹没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
心脏抽动,丝丝的疼溢出,祁九琏心里酸涩,楼煜那么好,从没干过坏事,还要被镇压在龙窟下。
心里再次咒一遍死洱子。
“暂时先布下阵法阻拦,或者你们有法子掩藏秘宝气息?”
所谓秘宝,就是一块储存灵气的石头,这种石头名为灵石,后期陆浔知发现了一整条灵矿,直接送给桑葵。
书里主角团三人回回都能遇到机遇,只有楼煜被排除在外,死洱子真偏心。
不过现在她来了,等事情处理完,就把书里提到的能找到的天材地宝都给楼煜。
“我们……”沈清珩看了一眼桑葵,她咬着唇,没有看他:“暂时没有法子掩藏气息,不过祁小姐你放心,我定然会布好阵法,护贵府周全。”
“我来时已经探查过,此妖邪并未来得及伤到贵府其余人等,祁小姐大可放心。”
沈清珩又说:“此次妖邪袭击,我们多多少少有些责任,令尊死因我们一定会查个清楚。”
祁九琏想了想,答应了。按照将楼煜和桑葵分开的想法,直接让他们俩走是最好的选择,但原主爹死得不明不白,必须得有个交代。
等查清原主爹的死因,下葬过后,就直接让他们走,不管楼煜怎么想,都得把他和桑葵分开。
他们俩说完,祁九琏直接让他们去休息。
此刻有几个侍从跑过来说宅子里损失的东西很快就能修好,祁九琏安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侍从离开,等到再往楼煜那看去时,他人已经不在了。
祁九琏环视一周,想起来白日里他说有事找桑葵说,心道不妙:“他不会是去找桑葵了吧。”
想立刻去找楼煜,但在这之前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祁九琏转身,朝后退了一步,郑重地朝棺材里的人拜了一拜,心中默念了一句话。
做完这些才跑出去找楼煜。
屋外一片漆黑,祁九琏喊了几声楼煜名字,没听到他回应。
晃了一圈,非但没找到楼煜,还差点被看不见的破损木块绊倒。
一看被妖邪破坏的房屋,开始心疼,这修起来,得花多少钱啊。
祁九琏低头盯着脚下的木块,跺了一脚。
“希望修起来不要花太多钱。”想了想,还是把挡路的木块碎屑挪到边上,继续去找楼煜。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睡多了,晚上还被妖邪这么一吓,现在精神得没有丝毫睡意。
连楼煜的影子都没见着。
找不到楼煜,祁九琏站在原地仔细想他能去哪。
夜晚微风拂过,树影婆娑,发出飒飒声响。
一道阴影投下,祁九琏身后的树杈上坐上一个人,静静瞧着她的背影。
夜色下少女猛地转身,一抬头,视线扫过来,楼煜身子稍稍往后倾斜,透过叶缝看她。
她低了头,走了。
“凉飕飕的,大晚上有点冷。”祁九琏摸了摸胳膊,往厨房的方向走:“他该不会是去厨房了吧。”
等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楼煜落到地面,往反方向走。
边走边抽出骨刀,肃杀之气毫不收敛。
脑子里有声音叫嚣着让他去找桑葵,充斥脑海,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他提着刀,身上的玄衣将他融入到黑夜中,只余下腰间白色腰带和闪着寒芒的骨刀显眼一些。
走到桑葵房门口,楼煜抬眼盯着房门,敲响了它。
“谁呀?”
“是我,不是妖邪。”祁九琏被沈清珩突然拔剑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刚要绕开他,被他叫住。
“这么晚了,祁小姐怎么还不休息?”沈清珩收了剑,盯着她看。
祁九琏脚步一顿,站直了正面对着他,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
你管得着吗你。
沈清珩没料到她会这么对自己说话,又被她问:“你晚上不睡觉你在干嘛?”
沈清珩解释说:“我在布置防御阵法,以免妖邪再次来袭。”
他见祁九琏还没休息,多问了一句:“祁小姐是被妖邪吓到了,睡不着?”
祁九琏在看周围有没有楼煜的身影,敷衍:“我在看损失了多少东西。”
这一句话倒是成了沈清珩的话茬子,连忙回答她:“这次妖邪袭击给贵府带来的损失,一切都由我来承担,毕竟是我和桑姑娘疏忽,没有及时防备,好在并无人员伤亡。”
祁九琏没看见楼煜,转过视线看向沈清珩,忽地开口问他:“你和桑葵现在什么情况?”
“我们——”
“你们俩和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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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九琏很想他们俩现在就表白心意在一起,直接步入他们的大结局,不要再出来祸害人了。
祁九琏见他面上为难不想说,心里冷哼一声,你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既然如此,那所有损失都由你承担。”祁九琏准备离开,又想到那些惨死的家禽,转头补一句:“还有我家养的鸡鸭鹅,你别忘了。”
原书男女主霍霍了楼煜那么多次,现在她也要霍霍回来。
“所有损失,在下全都一并承担,祁小姐不用担心。”沈清珩这句话没得到祁九琏回应,她直接走了。
沈清珩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位祁小姐,似乎对桑姑娘救出来的那个人,态度不一般。
绕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楼煜,祁九琏打算去桑葵那一趟,按原书对楼煜的刻画,他好像无时无刻都不在桑葵身边。
祁九琏开始烦躁,从记忆里找到桑葵居住房间的位置,拔腿就往那跑。
她得隔开楼煜和桑葵,然后制定计划,让楼煜摆脱恋爱脑。
前提是现在楼煜千万不要对桑葵太过上心,不然这难度得有多高啊!
跑着去找楼煜,跑到半路捂着肚子停下来,眉毛皱到一起去了。
腰虽然好了点,但现在肚子疼了,折腾了一天没吃东西,又和妖邪纠缠了那么久,现在肚子饿得身体发虚。
祁九琏揉了揉肚子,快步走,打算找到楼煜后,再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吃的。
快走到桑葵房间那时,肚子更疼了,撑着墙壁缓了很久。她现在觉得浑身没力气,刚才逃跑的时候还不这么觉得。
跑了一晚上还摔倒打滚,铁打的身体都经不起这样折腾。
等体力恢复了点,祁九琏走向桑葵房间,脚步声响起,打在桑葵心上。
她刚要张口往外扑,立刻被封住了嘴,都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调,身子动都动不了。
骨刀抵在她脖颈上,桑葵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位一个手抖把自己杀了。
她果然没感觉错,楼煜就是要杀她!
脚步声在接近,很快就会推开门进来。
桑葵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门外的人身上,只希望来的人是沈清珩。
快来救她!
“你在期待沈清珩来吗?”传音入耳,桑葵登时绝望了:“可惜来的不是他。”
门被推开的同时,楼煜手下用力。
变故就在这一瞬发生。
祁九琏一推开门,就看到楼煜口吐鲜血,像个破碎的风筝,一下倒在自己面前。
而桑葵面露惊惧,瞪着楼煜,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祁九琏一把冲过去,搂着楼煜的肩抱起他,嘴角鲜红的血迹刺伤了她的眼。
为什么他又流血了?
桑葵明明没有出事,他怎么会受伤?
“是谁伤了你?”祁九琏颤抖着手,心狠狠揪起,怒气冲天。
楼煜只轻轻地往桑葵那看了一眼,祁九琏立刻看向桑葵,原书剧情浮上脑海,越发地气愤。
桑葵一步步后退,使劲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9. 第 9 章
说完自己就震惊了,她什么时候能说话了?
见祁九琏越来越生气,桑葵连忙为自己解释:“我真没伤他,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他,是他,他自己……”
想到他之前和自己说的话,忽然不敢再说了,看向祁九琏的眼神闪躲,朝后退了好几步。
祁九琏内心呵呵两声,问桑葵:“那他怎么会在你房间?”
“他自己跑来的!”桑葵终于找到能控诉自己被楼煜威胁命的机会,刚想开口说清楚,瞥见楼煜射向自己的冰冷视线,仿佛只要她说出来,就会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看向祁九琏的目光委屈。
她差点被楼煜杀了,还被祁九琏误会是她伤了楼煜,这往哪去说理啊。
“我没伤他……”
祁九琏想帮楼煜出气,可她还没测出能伤害主角到什么程度,她要怎么才能避免影响到楼煜的情况下,报复回去?
“祁小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对他做什么,真的是他自己来找我的。”
祁九琏收回视线,垂下眼帘,一点点帮他擦干净嘴角,眼底情绪翻滚,最明显的是她抑制不住的心疼。
这抹心疼落到楼煜眼里,只觉得刺眼,这种情绪太陌生了,他看不得。
看了楼煜很久,祁九琏忽然开口问他:“她伤了你吗?”
桑葵一听立刻盯着楼煜,自己嘴都张大了,想催他赶紧解释清楚。
楼煜从她这句问话里察觉到微妙的审问,不动声色地掩下自己的情绪,克制自己接触到祁九琏碰触后身体产生的异样,只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祁九琏忽地冷笑一声。
这一声笑同时让在场的另外两人心颤。
一人是害怕,一人则是微妙的异样。
楼煜对上她的视线,再一次看到她不一样的一面,没有初见时的阳光,里面全都是阴霾。
看得他越发好奇,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关注他。
祁九琏慢慢搀扶他起身,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
再看向桑葵,深吸一口气,说:“今晚就到这吧,这几日还得麻烦你们查我爹的死因,你早点休息。”
“祁小姐,我……”桑葵有苦说不出,明明楼煜否定她伤了他,怎么看起来跟已经锤定他吐血是她弄的?
她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祁九琏只搀着楼煜离开,出去时恰好与沈清珩擦肩而过。
她没好气地哼声:“大晚上的,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桑葵一见到沈清珩来,委屈地扑到他怀里哭:“呜呜呜,祁小姐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伤害楼煜。”
沈清珩还没弄清楚发什么什么,乍一被桑葵扑怀,心一下被这一扑给扑软了。
“发生什么了?”他顺势抱住桑葵,安抚她的情绪。
桑葵忽地挣开他的怀抱,嘴里念念有词:“不行,我得解释清楚,还得告诉祁小姐他的真面目!”
下定决心,等天一亮就去找祁九琏。
回神一看,沈清珩正关切地看着自己,桑葵一愣,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刚才有些失态,沈公子,你来找我有事吗?”
沈清珩目光闪烁,觉得自己和桑葵闹矛盾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以至于她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很多。
“有关祁小姐父亲的死因,我有几个推测,想来与你商讨,不过现在夜色已晚,明日我再来与你细谈。”
他骨子里被家族的繁文缛节影响,深夜不入女子闺阁,会来也是因为他的房间在桑葵隔壁,见到祁九琏他们从桑葵房间里出来,担心出事。
深夜进来关心一句已是心中对她的感情所驱使,旁的不敢再进一步。
“好,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桑葵看他,目光柔柔,看得沈清珩不舍得离开。
“你也早点休息。”沈清珩临走前叮嘱她:“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桑葵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关上门,把门锁紧。
深吸一口气,回想起楼煜进来后对自己说的话,一阵后怕,还是离他远远的。
还有祁小姐那,一定要解释清楚!
楼煜被祁九琏拉着,低头瞧地上的影子,他们的影子交叠,寸步不离。
祁九琏心里想着事,很久没和他说话。
他缓缓抬头,盯着她的后脑勺看。
脑子里先前叫嚣的声音被屏蔽,难得的安静。
去杀桑葵这一招虽险,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所伤,但试探出了他想要的。
一靠近祁九琏,那个声音就会消失,对他的控制减弱,但反抗那股力量,就会被反噬,轻则吐血。
祁九琏的确很在乎他的安危。
还有他自己,他的身体对她的触碰很敏感,会产生超出他控制的反应。就像是身体本能,一旦碰到她的肌肤,就会自己生出反应。
控制不住自己抖动的指尖,每每与她肌肤相贴,指尖会禁不住颤抖,但他感觉不到一丝危险。
接触的时间越长,碰到的地方越多,这股战栗越明显,隐隐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可这些,前世是没有的。
前世的她死在了自己手里。
祁九琏,你是真心在关心我吗?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在利用我?
“楼煜。”祁九琏忽然停下来,但没有转身,背对着他。
楼煜的心因为她喊的这个名字莫名一颤,等她开口说话。
“你……”祁九琏没敢转身去看楼煜,她是想着要帮楼煜摆脱恋爱脑,可是今晚他出现在桑葵房间,这一切意味着难度很大,一时半会没法彻底完成。
桑葵不会说谎,书里给她的人设就是不经世事的天真少女,受尽宠爱,人生顺遂。
她这样的人不屑于说谎。
所以是楼煜自己去找桑葵的。
可恶,死洱子你这个设定我非打破不可!
从现在开始,时时刻刻盯着楼煜,她还就不信了,纠正不了楼煜的恋爱脑!
“你为什么要去桑葵那啊?”祁九琏一转身,睁大眼看他,虽然知道为什么,还是想问。
楼煜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在祁九琏的注视下开口:“你为什么要知道我去找桑葵的目的呢?”
祁九琏:“我这不是好奇嘛。”
可恶,楼煜居然不告诉她。
“那你能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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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问,却见楼煜压抑着咳嗽一声,嘴角又溢出血,身子颤动,摇摇欲坠。
刹那间慌了神,没有再问,抽出手帕去擦他的嘴角:“你到底伤到哪了?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她的声音止不住地害怕,明明都已经远离桑葵了,他怎么还吐血?还是妖邪攻击的时候伤到的了?
楼煜没有回答,垂着脑袋任由她帮自己擦拭。
他又试出来了,只要自己表露出受伤或是难受,她就会担心自己,眉头皱巴巴的,眼里全都是他。
“不行,从今天开始,你住我隔壁,好好养伤!”祁九琏看不出他到底哪受伤了,拉着他走到自己房间隔壁,把他塞进去。
她也不知道有什么药管用,想问他,却看到他防备的眼神,心脏像被针扎一样隐隐作痛。
“我跟你说,你以后不许去桑葵那。”祁九琏觉得自己必须得给楼煜放狠话:“你要是再去,我可就杀了桑葵,让她给我爹陪葬。”
她嘴里说着威胁的话,眼里一点狠色都没有,看着就像毫无杀伤力的毛茸茸朝你吼了一嗓子,声音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威慑力,还让人更想将这毛茸茸抱在怀里好好揉弄。
“为什么不让我接触桑葵?”楼煜好奇。
好奇她是因为什么,会这么怕他和桑葵接触,因为她那句喜欢?
是因为她说喜欢他的一切,不希望看到他和桑葵走得太近。还是因为她知道某些事,才会在见到他时,眼里的悲伤与心疼大于欣喜。
祁九琏,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接近桑葵,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见桑葵。”
重生不到一天,祁九琏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变数。分明前世他们从未有过交集,而今她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那样熟稔。
这不正常。
祁九琏顿住了,看向楼煜的眼里布满忧伤,瞬间红了眼。
因为你会死,会为桑葵去死。
“我不想知道了,但你就是不能接触她。”她使劲点了点楼煜肩膀,丝毫没意识到这个动作对刚认识没多久的楼煜来说,有多亲密:“我狠话放在这了,你要是不想死就别去见桑葵。”
“死”这个字立刻牵动楼煜心神,他看向祁九琏的目光瞬间阴鸷。
“我明天去找点补药过来,你又不告诉我你身上哪伤到了,我就只能给你十全大补丸好好补补了。”
祁九琏说着发现楼煜很久没回应自己,忍不住又戳他,被他一把攥住手。
“你——”
一抬眼,就撞进他与夜色一般漆黑的眼里,肃杀之气外放。
心忽然一跳,感觉有点不妙。
他是不是因为她说不让他接触桑葵不高兴了?
“你别总想着桑葵啊,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很好的人和物,你都去看一看,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
祁九琏开始给他做思想工作。
楼煜只吐出三个字:“更好的?”
她点头:“对啊对啊。”脑子里想着书里的角色,却听到他说:
“可我若是只能被她捆绑呢?”
可我若是永远都会被控制,永远无法自己做出选择呢?
10. 第 10 章
祁九琏一听,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一步,瞪着楼煜,张开双臂拦住房门。
他,恋爱脑,没救了!
“桑葵喜欢沈清珩,他们注定会在一起,你没戏的,早点移情别恋吧,不然到时候有你难受的。”
楼煜挑眉,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
她不过才见到桑葵和沈清珩,就知道他们会在一起。
“可我好像会不受控制地去找她。”
他隐晦地透露出自己被束缚的信息,再次试探她的反应。
祁九琏怒目圆睁,瞪着他半晌,一句话没说。
死洱子你害人不浅!什么鬼设定,好好的人设被你写成这样!
想了半天,直接把他关在房间里:“那你就在这待着吧,别想出去。”
随后大跨步后退离开这间房,在楼煜的注视下关上门,还把门给锁了。
想找桑葵?门都没有!
祁九琏瞪着门,又想起来他吐血,心里放不下,打开往里吼了一嗓子,别扭的很:“你给我好好养伤,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人。”
啪的一下又关上门,重新锁好。
屋子里的人侧身,瞧见门口的影子,方才的那句话来得快,去得也快,与她的性子十分吻合。
楼煜收回目光,走向床边,重生后的恨意被她的举动冲散了些。
祁九琏听到里面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猜测楼煜是去床上休息了,松了口气。
她转过身蹲下来,撑着下巴背靠在门上,脸上立刻皱巴巴的,慢慢瘫倒。
不行了不行了,刚才和楼煜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又饿得发虚了。
祁九琏想去厨房找点吃的,想起来自己从厨房里出来,那里已经被妖邪毁了。
她只好皱巴巴地回房间,打算熬到明天早上再说,也没多久了。
直到躺在床上安静下来,祁九琏才感觉到这一切是多么不可思议。
自己就这么穿过来了?
还见到自己喜欢那么多年的角色?
祁九琏翻了个身,胡思乱想。
楼煜刚才说的那些话,完全没有一点思想觉悟,她还得多下功夫,要么桑葵和沈清珩早点在一起,要么楼煜摆脱恋爱脑,或者移情别恋?
祁九琏的双眼亮了起来,随即又熄灭了。
蛟龙一族一生只会爱一个人,移情别恋根本没戏,还是纠正他的恋爱脑,让他一心向道,早日化龙比较有可能。
这么想着,祁九琏盖好被子,慢慢昏睡了过去。
“啪嗒——”
楼煜瞬间睁开眼,偏头朝房门看去。
不过半个时辰,他的门被敲响,咔嚓的动静响了一会,门开了。
他直起身,坐在床沿上,看着那人缓步走过来,最后停在他面前,低着头。
楼煜目光与她相接,敏锐地发现她的异常。
忽地,他翻动手掌,掌心朝上,燃起的火瞬间照亮祁九琏的脸庞。
她睁着无神的眼,却只木讷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既没有白日的生动,也丝毫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慢慢抬起头,透过火光盯着面前的人,一动不动。
两人对峙,谁都没说话。
火光剧烈抖动,与此同时祁九琏开口,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刚说出来就淹没在空气中。
但楼煜却准确地捕捉到了,听得出奇地清楚。
“楼煜。”祁九琏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语气熟稔,像是已经喊了这个名字千百次。
“我饿了。”她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大了一点。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力气大到楼煜都没法忽视。
楼煜微微偏头,瞧见她用力到指尖发白,就这么抓住他的衣袖不松开,生怕他跑了。
视线抬起,她看向自己的眼里混沌,并无丝毫白日里见到的光彩。
眸光一闪,握紧手掌,火光熄灭,黑暗瞬间侵袭。
祁九琏的神情未曾因突来的黑暗而有丝毫改变,她再次开口,说话的方向朝着他。
她又一次开口,说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话:“楼煜,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饭。”
他仰头看她,低低笑出声来。
“好啊。”
楼煜从来没有这样觉得矛盾过。
她是真不怕他。
毕竟,前世杀死她的,是他啊。
他垂眸看向她捏紧自己衣袖的手,手背上还有刮痕,点点鲜红冒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站了起来,没有扯开祁九琏,而是走向房门。
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室外夜景缥缈。
地面上的影子刚移动一截距离,一片影子立刻跟上,与其重叠,寸步不离。
楼煜既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说一句话,只在这寂寥的宅院里走动。
忽地脚步一顿,瞧着眼前漆黑的房屋,目光闪烁。
他并未来过祁宅,脚下一停,却恰好走到祁宅厨房门口,这是祁宅的小厨房,还没被妖邪破坏。
侧脸去看跟在自己身后少女,她依旧保持着看向同一方向的姿势。
他抬手,指尖渐渐逼近她的双眸,但她的视线未曾有一点变化,连眼睫都未眨,直直看着自己,那双眼里只有他。
掀起唇无声地嗤笑一声,不知是笑自己,还是旁的。
垂了手,再一瞥被攥紧的衣袖,胳膊一抖,死活没抖下来。
盯着她的眼,嘲讽地说出一句话:“原来你,有病啊。”
有病·祁九琏紧拽着他,跟黏在他身上一样,唇张开,说:“楼煜,我饿了。”
楼煜现在听不得这句话,她一直在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重复这句话,听得他烦躁。
见到他时满眼的欣喜,熟稔的态度,只不过见了一面,她就这般莫名地亲近自己。
就连现在陷入怪异的状态还能盯着他,要他做饭给她吃。
“你对旁人也是这样?”
少女没有回答,微微转动脑袋,将自己目光最中央的位置留给他。
她好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楼煜一扯嘴角,转身走向厨房。
“病得不轻。”
病得不轻·祁九琏跟着他走进厨房。
楼煜抬腿跨过门槛,轻微一顿,垂眸去看她。
她很自然地抬腿,越过门槛,没有摔倒。
异样的情绪升起,楼煜眸光古怪地掠过她无神的双眼。
滋啦一声,厨房内蜡烛燃起,柔和温暖的光瞬间充斥,印到少女眼底,衬得她的眸光有神了些。
她再度开口:“楼煜,我饿了。”
目光一扫,架子上堆着未处理的菜,灶台边的柜子上放着一篮鸡蛋。
楼煜走过去,拿了两个,咕叽的声音响起,格外清晰。
又拿了四个。
抬手要去拿碗,手一抬,胳膊沉沉,少女指尖拈着衣袖,到现在都未曾松开。
奇怪的人不止她,还有他。
楼煜拿过碗,放在灶上,笑自己也奇怪,竟然真有耐心做饭给她吃。
清脆一声响,蛋壳裂开,蛋液滑入碗中。单手抬起,再次敲碎一颗蛋。
抬手拿筷子,连带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也随之举起。
他只瞥了一眼,没有去扯开她碍事的手。
楼煜迅速拿了副筷子,搅散碗中蛋液。
忽地前世记忆浮现,视线里明黄的蛋液渐渐浮现鲜红色,血一样的红。
楼煜搅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很稳,碗里的蛋液没有飞出去一点。
他停下动作,盯着惯性转动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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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眼前一片猩红。
忽地,少女的声音闯入耳中,惊醒了他。
“楼煜,我饿了。”伴随着很明显的肚子咕叽声。
眸中的猩红褪去,他放下筷子,转身走进逼仄的灶台后。
身后的少女也跟着走过来,直接挡住唯一的过道。
她抓着他的左臂,紧跟着他,不留空隙让他转过来。
他直接往灶里塞了一把火,正面对着她,眸光审视。
火光映照到墙上,楼煜整个人被墙上的火光包裹,如同自火中走出来。
他逼近少女,不管做出什么动作,她只瞧着那一处。
“祁九琏,”火光在身后绽放,他微微俯身,目光与她的视线平齐:“你挡住我的路了。”
少女眼睛眨也不眨,眼里似乎倒映出了楼煜的身形,又似乎没有。
垂下的长睫浓密,投下一层阴翳,与他的影子交叠,落到她脸上。
她的模样乖巧,给人一种即使被欺负也不会生太大气的错觉。
实际上她胆子很大,敢直接去杀桑葵。
不过这次,她变了。
与前世轨迹唯一不同的,只有她。
神情呆滞的人没有给他一丝回应,楼煜直起身,空着的右手抽出刀,抵着她的肩膀推开她,走到灶台那。
一松手,刀隐没,他掀起锅盖,热油,倒入蛋液。
片刻后香味蔓延,身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说出今夜第三句不同的话:“好香。”
楼煜扯了扯嘴角,没有回应,将煎蛋盛起来,刚放到灶台上,左臂一轻,碗里滚烫的煎蛋少了一片。
再一看,方才还攥紧自己衣袖的手此刻拿着一片煎蛋,往嘴里塞。
她吃得很快,囫囵吞枣,看得出来很饿。
手伸过来,还要再拿。
指尖通红,显然是被煎蛋烫的,但她没有一点被烫后该有的反应。
说她眼瞎,却能准确拿到煎蛋,说她正常,但感觉不到烫。
碗里一空,他自己煎的蛋自己一片都没吃到。
沾油的手直直朝衣袖而来,楼煜眉间一跳,立刻避开,她的手转了一个弯,继续伸向他。
“还饿。”
楼煜瞧着她再度望过来的眼,良久未动。
最终她被按在桌边坐好,桌上摆了三盘煎蛋。
许是之前吃过垫了肚子,这次吃得慢了些。
边吃还边说话,声音很小,像是小猫进食时发出的咕噜声。
楼煜听得很清楚,她在说:“好好吃。”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眉头皱了很久,听到这三个字,心底竟然升起一股微妙的愉悦感。
她又咬了一口,瞧着她八百年没吃饭的模样,楼煜脑里闪过一个念头。
饿死鬼投的胎?
碗里的煎蛋一片一片减少,她吃得很香,像是饿急了,又许是这煎蛋很合她的胃口。
楼煜盯着她吃,渐渐出了神。
她几次相护,不要命一样挡在他身前。
说什么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还说喜欢他。
那些他从未感受过的情绪,全都在她身上看到了,只在接触她的短短一瞬,被她的热情包围,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任由她抱自己。
“啪嗒”一声,打断楼煜的思绪。
将三盘煎蛋扫光的人,头一垂,砸在桌上,双臂垂下,呼吸逐渐均匀,她吃饱了,睡着了。
闭上眼,发丝遮住半边脸颊,毫无设防地露出她的脖颈。
纤长脖颈因为头枕桌面的姿势绷紧,线条流畅好看,白皙的肌肤在散落的发丝下若隐若现,美得宛若精雕细刻的玉,让人生出一种想将她带回家,好好珍藏的念头。
却又脆弱得一碰即碎,经不起折腾。
11. 第 11 章
指尖拈起碗边,将三个碗叠放好。
楼煜站起来,抽出刀柄,却松了手,刀柄隐没。
动了动手指,再次抽出刀,但没有再动。
思绪出神,脑海里浮现她这双眼看向自己时的眼神。
她看向自己心疼的眼神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越发觉得奇怪。
与他见了不过一面,能心疼他什么?能喜欢他什么?
心疼他从自己身体里抽出刀?喜欢他的一切?
楼煜垂眸看了一眼用自己身上的骨做成的刀,冷嗤一声。
他自己都没心疼自己,她心疼什么。
祁九琏是被自己肚子痛醒的。
一醒来就觉得肚子好胀,再一看,在自己房间躺着。
“奇怪了,我昨晚不是饿得很吗?饿到出现肚子胀的幻觉了?”祁九琏嘀咕了几声,躺在床上发了会呆。
睁着的眼越来越亮。
到最后一把直起身,无声地呐喊。
“我见到楼煜了——”
祁九琏克制着不发出丝毫声音,谁知道一激动扭到肚子,胀得她缓了会,继续激动。
算起来,她是楼煜的事业粉,和评论区好几个同样事业粉的读者都快混熟了。
她穿过来,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
不过她倒是没什么怀念的,那边她没有很记挂的人,而且楼煜对她而言,除了是自己喜欢的角色,还有更重要的意义。
忽然想起楼煜还被自己锁着,祁九琏一个激灵爬起来,跑去隔壁房间。
再一看门,锁居然开了!
她连忙推开门,一眼看到床上坐着的人,狠狠松了口气。
瞥见她来,楼煜扬起眸,平静的目光落到她脸上。
祁九琏走过去,刚抬手,一眼看到自己满手的油。
什么情况,手上哪来的这么多油。
她用手帕擦干净,走到楼煜面前时肚子胀痛得不由得蹲下来缓解,皱着眉头:“肚子怎么这么胀?”
楼煜瞧她这样,挑了挑眉,没说话。
听到她说肚子疼,再一想她先前吃的几盘煎蛋。
自己作的,非要吃那么多。
“奇怪,我明明没吃东西啊……”
她嘟囔的这句话落到楼煜耳里,看向她的视线变得复杂,不动声色地掩下。
她忘了之前抓住他做过的事。
饿了,只说想吃他做的饭,祁宅有侍从,怎么不去找侍从?
“你说你饿了,要吃我做的饭。”他忽然开口。
祁九琏心里一咯噔,认命地闭紧双眼,不敢睁开,只希望是自己的幻觉。
“煎六个蛋不够,”他见祁九琏又缩了一圈,心情莫名地愉悦了些:“还吃了三盘。”
“你不疼,谁疼。”
祁九琏想用手捂脸,这下明白过来这油哪来的了。
不!都是幻觉!才穿来一天,她怎么就直接喊楼煜给自己烧饭了!
不过他居然还会煎蛋,自己还吃了那么多。
她老梦游,一梦游就会暴饮暴食乱吃,所以晚上一般都不会留熟食。这是她的病,很多年了都没治好,居然还带过来了。
而且来了这,还会这样。
她要对楼煜说什么?说谢谢他给自己煎蛋?
祁九琏慢慢站起来,飞速瞥了一眼楼煜,刚想和他说话,忽然打了个嗝。
她捂住嘴,站着不动了。
随后她看到楼煜站起来,俯视她。
“吃的有点多,没消化完……”她尴尬笑了一下,听见他说:“好吃吗?”
祁九琏仔细想了想,梦游的时候做了什么,醒来都不记得了。
老老实实说:“我那会发病了,没尝出味道。”
然后立刻补了一句:“再来一点我就能尝出来。”
目光期待,衬得她的眼分外有神。
楼煜哦了一声,轻飘飘道:“有机会再做。”
“好耶!”祁九琏高兴得差点就蹦起来了,他这么好说话。
借着日光可见她睫羽下含着丝丝笑意的眼,那种内心小小愿望被满足后的笑,这抹笑意精准落入楼煜眼中。
忽地不想看这样灿烂的笑。
“难怪我一看锁开了,合着是我自己……”祁九琏尴尬地抠手,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自己梦游,还找楼煜让他给自己煎饼吃。
“不过我怎么会来找你?”
楼煜压下心中的异动,回应她:“不知。”
是她来找的自己,他怎会知道。
祁九琏哦了一声,想起来楼煜还没吃,加上现在天亮了,得去处理祁宅破损的事,就没再待,让楼煜好好休息,走向门口。
刚走出去带上门,一下就听见桑葵的声音。
“祁小姐,你醒啦!”
祁九琏抬眼一看,桑葵提着裙摆走过来,她脸上表情很精彩,一会害怕一会激动。
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口。
“祁小姐,关于昨晚楼煜受伤的事,我觉得我还是得解释一下。”桑葵忽然有点紧张,语速不自觉加快:“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吐血,昨晚是他自己来找我的,而且……”
桑葵朝周围望了一圈,瞧见祁九琏身后房间门关着,以为这里只有祁九琏,放了心,打算把昨晚楼煜威胁她的话告诉祁九琏。
“而且他想杀我!”
祁九琏嘴巴变成了圆形,瞬间精神了:“楼煜想杀你?”怎么可能!
“嗯嗯!”桑葵使劲点头,苦巴巴地说:“昨晚他一来就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说要杀了我,而且他是知道——”
啪哒一声,器皿碎裂的声音响起,从房身后间里传来,打断了桑葵的话。
她想说楼煜知道来的人是祁九琏,才会在那个时候动手,但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攻击到一般,吐血倒在进来的祁九琏面前。
这一切太巧了,巧得桑葵生出了一种楼煜就是做给祁九琏看的荒谬想法。
“他知道——”桑葵的话依旧没能说完,祁九琏直接抛下她转身推开门,朝里面走去,还喊了一声楼煜。
桑葵顿时僵硬了身子,一点点挪到门口,看见里面的人后,后背发凉。
她刚才说的话,楼煜是不是都听见了?
房间内楼煜右手撑着桌面,空空如也的左手抬起,望向跑过来的祁九琏,神情拘束,垂着脑袋,似是无措地朝她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地上的碎片蹦得到处都是,祁九琏绕过去,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的手看:“有没有伤到哪?”
楼煜目光射向门口的桑葵,眸光警告,看得桑葵觉得大白日却如冬日一般阴寒。
瞧见桑葵惊恐的模样,他嘲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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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起唇,不屑再看她,垂眸看向身前紧张自己的少女,启唇:“没有。”
祁九琏的确没看到伤口,包括晚上看到的那条极细的划痕也没有了。
但是吧,摸着摸着,就不舍得放下了。
楼煜的手指很长,而且十分匀称,比例很好,整个手掌比她的大了一圈,握着很有安全感。
但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在书里后期全都被难以愈合的疤痕充斥,楼煜一次次割破掌心放血救桑葵,放不出血就去割手臂,次数多得旧伤未痊愈,又添新疤。
祁九琏看着看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声对这只手说:“你要好好的,别再受伤了。”
楼煜皱眉看她,她这是又想到了什么,说些奇怪的话。
他抽回手,抿唇,忽地开口:“我会把摔碎的东西照价赔给你。”
祁九琏刚要说不,转念一想,这是楼煜主动送机会给她啊!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算抵了。”她一转身,瞧见桑葵还站在门口,问她:“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桑葵摇头,哪还敢继续说:“我想起来要和沈公子一起去查令尊死因,就不久留了,我先走了。”
桑葵一转身,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她现在发现了,楼煜想杀的只有她一个!
“怎么又不说了?”祁九琏奇怪一句,蹲下来捡碎片。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楼煜蹲下来,帮她一起捡。
祁九琏边捡边说,语气古怪:“她说你想杀她。”
这不是无稽之谈吗?原书里楼煜从来都是保护她,怎么会对她起杀心。
“你觉得呢?”
祁九琏手里动作一顿,下意识去看他。
这一看,他的容貌直接怼到眼前,清晰得连他眼睫颤动时的弧度都能看清。
鬓角发丝垂落,挡住眼尾,只瞧得见他漆黑的眼瞳,正直直望向她。
祁九琏心一跳,只觉得他的眼里好像有勾子,把她的魂勾走就不还回来了。
“我觉得不可能。”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不再看他,寻着地面的碎片去捡。
看得出来,她不高兴。
楼煜站起身,把自己捡到的碎片搁在桌上,问她:“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祁九琏这下来劲了,直接说:“只要你在桑葵他们调查我爹死因期间,不接触桑葵就行。”
蹲着的人仰头,目光期待。
反正按书里他的人设是不可能杀桑葵的,只要避免接触桑葵,她再慢慢想办法。
“只是这样?”
祁九琏点头:“对,只是这样,很简单吧。”
去捡另外一块离得比较远的碎片,倏地听到他说:“我做不到。”
他想杀桑葵,但有东西在阻止他,并且还在将他往前世的轨迹上引。
这四个字得到的反应比昨晚还要猛烈。
祁九琏蹭的一下站起来,把碎片放到桌上,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
楼煜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凉了眸光。
瞥向桌上的碎片,觉得刺眼。
果然,没有人会真心待他。
她嘴里的喜欢不过如此。
他刚抬腿走了一步,少女风风火火跑进来,初阳的光撒在她身上,像团炽热的火,不由分说地奔向他。
12. 第 12 章
看到她重新回来的身影,楼煜站在原地,等她跑过来。
祁九琏跑到他面前,刷的一下拿出刚才回去找到的东西,故作凶狠:“那我就把你绑起来,哪都不准去。”
她举起手中的绳,团到一起的粗绳在两道视线下坚持了一会,很快就倒下来,弯了,像是在对楼煜说臣服。
“你,要捆绑我?”
他的心情莫名地好了很多,耐着性子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祁九琏哼哼,把绳子扔到桌上,仰起头:“你现在没我厉害,我想困住你轻而易举。”
书里这个时候楼煜刚被放出来,实力还没恢复,和原主比起来不相上下。原主会被这个时候的楼煜杀了,纯粹是因为原主一心想杀桑葵放松了警惕。
楼煜目光落到丝毫威胁不了自己的绳子上,哂笑自眼中一闪而过,并未有所反应。
“你——”祁九琏见他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却也没有要顺从她。脑中一转,朝楼煜伸手:“把你的手给我。”
单独绑住楼煜没用,他自己有办法解开绳子,得看着他才行。
见他不动,祁九琏直接自己去抓他的手,却见他后退了一步,双手垂下,怎么都够不着。
“换个条件,”楼煜一瞥她收回的手,心神一动,说:“除了与桑葵有关。”
毕竟他还得接触桑葵,试出那股力量的界限在哪。
祁九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直接说:“那你就一直跟着我,哪都不许去。”
不等他拒绝,又说:“我让你跟着我,这可与桑葵无关哦。”
反正等原主爹的死因查清楚,桑葵他们就会离开龙潭镇,到时候她就把楼煜带走。
她还就不信了,这才多久,楼煜对桑葵感情真有那么深?
祁九琏等他回答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直到看到他点头,说了两个字:“可以。”
“这是你说的哦,不能反悔。”祁九琏顿时心花怒放,想了想,小心试探他:“你对桑葵有什么想法吗?”
说了这句,觉得这么问没意思,直白道:“你现在喜欢她吗?”
一问完,紧紧盯着他,不错过他一丝情绪变化。
她在看他,他也在看着她,将她眼底那份紧张和焦急看在眼里,越发地好奇,她为何对自己与桑葵之间的接触看得那么重。
完全不像是只见过几面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我喜欢她吗?”楼煜重复这句话,一种名为恶心的情绪顿时充斥胸腔,眼前几度浮现前世被捉弄的自己,面上不显丝毫,眸光冷凝:“如你昨日对我说的喜欢那样?”
祁九琏一愣,咋扯到她身上了?
“那不一样,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听到这句话,楼煜忽地有些烦躁,说不出因何而烦,总之不想听这句话。
“不一样?”见她点头,楼煜怏怏地吐出两个字:“不知。”
被操控着身不由己,哪能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是要调查你父亲的死因,还不去?”
祁九琏哎呦一声,光顾着他俩的事,差点忘了。
“你……”祁九琏想了想,打算带着楼煜出祁宅,在龙潭镇逛一圈,再去龙窟找找线索。
那块布是重点。
“你和我一起去。”她见楼煜点头,又飞快说:“你等我换件衣服。”
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跑开。
楼煜目光落到还放在桌上的绳子上,目光沉了下去。
祁九琏再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换上一件素色衣衫,站在门口喊他出来。
“我得先去看看我爹……”她的神情有几分局促:“你着急吗?”
好像自从继承了原主记忆,爹这个称呼说出来,就没那么别扭了。
楼煜走过去,摇头:“不着急。”
说着与祁九琏并肩而走。
祁九琏想着这个时候好好和他增进一下感情,转移他对桑葵的注意力,再潜移默化降低桑葵对他的影响。
总之,最终目标就是纠正楼煜恋爱脑,督促他好好修炼,拥有一颗事业心,早日化龙!
“我——”
但她美好的期望被大清早一声从自己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打断了。
“饿了?”楼煜主动开口,祁九琏朝他一看,本想再狡辩一下,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后,登时忘了开口。
发现那不是自己的错觉,楼煜方才真的笑了。
祁九琏有些恼,怎么回回在楼煜面前出糗。
“有点。”
但祁九琏没机会和楼煜说想再尝尝他的手艺,侍从已经准备好早饭,她过去看过祁爹,去用早饭。
当家做主的人虽逝去了,但家里依旧有条不紊。
“你不吃吗?”祁九坐在边上喝粥,见楼煜一动不动,刚想给他夹早点,听到他说不饿。
侍从上来,对她说:“今早朴大人来了,说是来关心一下您,以及询问昨晚妖邪袭击后,祁宅的损失。但小姐您那时还未醒来,朴大人便离开了。”
祁九琏仔细想了想,原书中的确有朴大人这号人,原主记忆里他和祁爹关系还不错。
“他可有说还会再来吗?”
侍从答:“朴大人说了,老爷下葬之日,他会来祭拜。”
祁九琏顿了顿,应了声好,飞速吃完,擦了嘴,就喊楼煜出去。
说实话她没想到楼煜真的会答应自己,一直跟着她。
路上她暗戳戳看了楼煜好几眼,见他目不斜视直视前方,想说些什么,又怕打扰他,最后演变成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
他似乎整理过头发,没昨天见到的那么散。这样一来,他的容貌再无遮挡,就这么醒目地露出来,极具攻击性,只看一眼就会将你的双眼占据,再也看不下别人。
祁九琏再次感叹,楼煜比沈清珩好看多了,死洱子你眼光真差!
看着看着,冷不丁对上他的视线。
楼煜偏过头去看她,启唇:“到了。”
祁九琏扭头一看,“王记布铺”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么快就走到了?
她拿出那块黑色碎布,进去问店老板,老板说他家不卖这种布料。
“那就怪了,龙潭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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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这一家卖布的,他家不卖,那还有哪能找到线索。”
祁九琏没办法,只好转道去龙窟那。
原主小时候经常去那,认得路。
她朝楼煜看了一眼,怕他不想去,问他:“你介意再回到那吗?”
楼煜反而问她为什么会介意。
祁九琏抿唇,走了几步才对他说:“毕竟你被关在那,关了很久。”
死洱子写的时候没有交代楼煜为什么会被关在龙窟里,但参考被压五百年的那位,谁被关着都不会好受。
“不记得了。”楼煜的声音很轻,飘散在空气中,一丝重量也无。
祁九琏听得心里难受死了,被困的那些日子肯定很难捱,不然也不会用这四个字作为回答。
她在楼煜面前站定,拦住他的步伐,坚定地说:“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修炼,早日化龙!”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楼煜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又在她身上发现了她不该知道的事。
昨晚她认出他是妖邪,现在又要他化龙。
她知道的,可真一点都不少。
“你放心,我会帮你的。”祁九琏没忍住,上手拍了拍楼煜的肩膀,朝他一笑。
少女的眼眸弯起来,眸光里纯真的笑晃了一下楼煜的眼。
他哦了一声,偏头看向前方。
祁九琏继续往龙窟的方向走,想着祁爹会是谁杀的。
死洱子写这段剧情杀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剧情的逻辑,只用祁爹死激发原主的报复,以此创造矛盾,用这个剧情点塑造楼煜痴情的人设。
以至于现在线索很少。
龙窟处于龙潭镇最后方,群山环绕,山涧溪水流入镇中,传说这里曾有龙出世,以此得龙潭二字,作为镇名。
祁九琏瞧了眼楼煜,美滋滋地想,龙潭镇的龙就是楼煜,除了她,没人知道。
随即垮了脸,还有桑葵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想到了桑葵,祁九琏好像听到了她的喊声。
楼煜顿住了脚,说了一句:“好像是桑葵在喊。”
祁九琏:糟了,不是幻听。
她一把扯住楼煜的胳膊,生怕他跑了。
“我觉得是有妖邪冒充人来骗路人,你去了就上当了。”
祁九琏话刚说完,她侧方闪现一个人影,灰头土脸的,一看到祁九琏,立刻露出喜色。
“太好了,是祁小姐!”她朝祁九琏招手,看到祁九琏身侧转过来的人时,硬生生停住了步伐。
不好了,是楼煜!
一时间,祁九琏和桑葵对视,没有一个人上前。
忽地一阵炸响传来,祁九琏都被这声音震得心颤,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一个巨大的头颅自桑葵身后冒出,两颗硕大的眼珠子转动,瞬间对准桑葵,朝她蹿过来。
祁九琏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正要提醒桑葵,却见身侧的人已经冲出去,骨刀从身体里抽出来,唰的一下劈向那只冒出来的妖邪。
“楼煜——”
提醒变成呼喊,楼煜身影一顿,再次向前。
13. 第 13 章
那刀裹挟着势不可挡的杀气,没有丝毫留情,朝妖邪的方向挥去。
而桑葵正站在妖邪前方,这一刀砍下去,必然会连带着伤到她。
楼煜提刀砍来的身影在桑葵瞳孔里放大,她能感觉到前后两道杀意将自己夹在中间,完全没有退路。
那一瞬,她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扼住她的咽喉,喘不过气,脚像是钉在地上,动不了丝毫。
楼煜的身影很快到达她面前,骨刀发出的轰鸣声掩盖不了脑中的嘈杂声音,这一刻他身上的杀意与戾气到达顶峰,两个念头在身体里对撞,只余下一个想法。
轰隆一声,一道身影跃过,倒退数步,骨刀深深插入地面,支撑主人的身子。
祁九琏连忙跑上去,刚问他怎么样了,鲜红的血滴落地面,像朵朵红梅盛开,艳丽却又惊骇。
她还是忘了,这个世界一直围绕主角转,即便将楼煜带在自己身边,也躲不开桑葵。
再一抬头,那只妖邪露出真面目,外表类似螳螂,前足被砍断一只,不知名的液体一流到地面,草被立刻被腐蚀。
而桑葵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击出去,趴在几米远的地上,正努力爬起来。
一声闷哼将祁九琏的注意力引回来,她低头一看,浑身发寒,心狠狠揪起。
楼煜握住刀柄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无法克制地颤抖,他左手捂住自己的嘴,但祁九琏依旧看到了从他指缝中溢出的黏稠血液,鲜红得刺眼。
妖邪没有给她关心楼煜的机会,它完好的前足扫过来,硕大粗重的前足压下来时,罡风猛烈。
祁九琏本能地站到楼煜身前,定身术使出,这是原主学会的法术里唯一能派的上用场的。
妖邪只停滞了一瞬,带有锋利锯齿的前足斩落,祁九琏没了办法,直接一转身搂住楼煜,在他耳畔颤抖着声音,只说了两个字:“别怕。”
声音很微弱,嗓音明显颤抖,害怕和不甘充斥,落到楼煜耳中,久久回荡。
她又一次护在自己身前,连命都不要了。
她到底喜欢他什么,会愿意以命相护?
思绪流转间,妖邪的前足离祁九琏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楼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松开捂住自己嘴的左手,手臂飞速搂住祁九琏的腰,反身将她压在身下,自己结结实实挨了妖邪这一下。
淡淡的金光溢出,衣衫之下背脊之上,片片鳞片浮出,瞬间遍布整个背部,宛如盔甲,卸掉妖邪前足的大部分力道,没有被贯穿身体。
可即便有此抵挡,妖邪前足重击的力道依旧创伤了他的心肺。
祁九琏只看到他紧抿的嘴角溢出血,滴落到自己脸上,双眼因异物滴落而颤动。
渐渐瞪大了眼,心都快停止跳动。
“不、不要……”
她看到他漆黑的眼瞳瞬间暗下来,眼帘无力垂下,长睫颤动,最后再无动作。
他的身体就这么砸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脑中轰鸣。
没了他身影的视线里,妖邪的前足再次重重掀起,祁九琏瞳孔骤缩,没有时间推开楼煜,再次用定身术。
妖邪的前足顿住,祁九琏好像听到桑葵喊了一个名字,紧接着感觉到令人发寒的剑意,一手将楼煜紧紧护在怀里,半空中气味难闻的液体散落。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祁九琏一把抱住楼煜的身体,带着他往边上滚,堪堪避开妖邪身上的粘液。
眼角瞥见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一拳的被腐蚀的草被,瞳孔颤动,一阵后怕。
“沈公子!”
桑葵又一声喊,这次祁九琏终于听清楚了,她的注意力却不在桑葵身上,直接站起来将楼煜拖到安全的地方,他嘴角的血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一地都是。
祁九琏用手去擦血,擦不干净就用袖口去擦。
到最后满手的血,衣袖也被浸染得通红,可她依旧没停下手,执着地只想要将他脸上的血都擦干净,不想看到他脸上沾上一丁点的血。
轰隆一声响,重物倒地惊起灰尘,桑葵呛了好几口,往沈清珩那看了一眼,见他已经解决了妖邪,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朝祁九琏那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祁小姐,你们……”
等她看到祁九琏双手上的血,再一看紧闭双眼的楼煜,心底情绪复杂。
楼煜冲过来的时候,桑葵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就是冲着杀自己而来的,那股杀意前所未有的重,阴狠的目光锁定她,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可他的刀即将砍中自己时,他却硬生生转了方向,一刀砍下妖邪的前足,随后仿佛受到巨力攻击,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她这才保住一命。
但要不是他那一刀,自己怕是被妖邪杀了。
桑葵看着他们俩,忽然觉得愧疚,如果自己没有朝他们的方向跑来,他们就不会受伤。
“抱歉,我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们。”桑葵蹲下来,想帮楼煜看看伤到哪了,刚伸手,被祁九琏用身子挡住。
桑葵解释说:“我和沈公子来龙窟调查令尊死因,遇到两只邪祟,沈公子被另外一只邪祟牵制,我本想引开这只邪祟,没想到和你们碰到了。”
祁九琏不说话,只用衣摆擦自己手上的血,那些血迹都快干涸,很难完全擦干净。
沈清珩处理完妖邪的尸体,走过来,见到祁九琏和楼煜身上都有血,以为他们都受伤了,问桑葵:“发生了什么事?”
桑葵站起来,与沈清珩站到一起,小声说完来龙去脉。
“祁小姐,楼煜他伤得应该很重……”桑葵一开口,听到祁九琏冷声说了两个字。
“闭嘴。”
桑葵张了张口,求助地望向沈清珩。
沈清珩皱眉:“我们先将他带回去,他需要疗伤——”
“我让你们都闭嘴,听不懂人话吗?”
祁九琏一个眼神扫过去,气氛瞬间凝结成冰。
桑葵第一次从她眼里看到戾气,还有怨恨,看得她心一紧,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看自己。
祁九琏转回头,跪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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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煜身侧,忽然有一种将这个世界摧毁的冲动,是不是这个世界毁灭了,他就会独立出来,不再会被设定束缚。
直到再次看见楼煜冲向桑葵,她才发现这个世界的束缚有多可怕,再怎么想要避开主角,都没法完全躲避。
呵呵,死洱子,你可真会写啊。
祁九琏扶起楼煜,他的身体全都压在她身上,差点没站稳。
沈清珩伸手要扶,被她呵斥阻止:“别碰他!”
祁九琏狠狠瞪了沈清珩一眼,想到原书里他对楼煜做的事说的话,就来气。
沈清珩没有再说,倒是桑葵跟着她走了几步。
看着祁九琏自己一个人拖着楼煜走,桑葵心有不忍,关切地一直看着他们,听到沈清珩问自己:“祁小姐看着,对楼煜的感情好像不一般,他们以前认识?”
桑葵挠头,才发现祁九琏比自己晚见到楼煜,但很关心他,还对她露出那样的眼神。
“不知道,他们应该是昨天才见到的。”被沈清珩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奇怪:“他们认识不到一天,祁小姐好像很喜欢楼煜的样子,昨天还问我对楼煜有什么感觉。”
她这后半句话直接抓住了沈清珩的心,装做随口一问:“你怎么说的?”
桑葵朝他看了一眼,心一跳,想的是楼煜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杀心,就没有立刻回答。
沈清珩得不到答案,没有再追问,看向楼煜的目光幽深。
刚回到镇上,就遇到朴大人。
朴大人一见她满身的血,神色一变,立刻走上来问她怎么了。
祁九琏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他就是朴大人,只说和朋友去调查父亲死因,没想到遇到妖邪,楼煜为保护自己重伤了。
朴大人叹了口气:“节哀,令尊的死我也在查,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祁九琏谢过,刚要走,朴大人又说:“我已书信将令尊的死讯告知你母家,不出三日应该就能收到回信,你一人留在祁宅,孤木难支。”
“我母家……”祁九琏恍惚,有种自己真有父母的错觉。
原书里没交代过原主的背景,原主的记忆里,爹娘和离,已经很久未见过娘亲,都快要忘了。
“我知道了,谢谢朴大人。”
朴大人还想再问祁宅被妖邪袭击后的损失,被祁九琏以带楼煜回去疗伤为由打住了。
祁九琏一回祁宅,就将楼煜放到自己床上,喊侍从叫来大夫。
大夫说伤到筋骨,得好好养着,十天半月不能动。
祁九琏谢过,看了楼煜很久,忽然站起身,跑到隔壁房间,拿起桌上的绳子跑回去,但看到楼煜手腕上干涸的血后,扔了绳子。
天色渐渐变暗,屋内漆黑,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感觉到周围安全,眼中戒备之意散去。
刚要抬手,刺啦一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拷在手腕上。
他将手腕举到眼前,看到上面粗厚的手铐,盯着这手铐看了很久,骤然笑出声来。
她来真的。
14. 第 14 章
周遭极为安静,没有旁人的气息。
抖了抖手,那铁制手铐只留了一点空隙,手无法褪出去,目光顺着铁链往边上看,末端紧紧钉在床尾,这是铁了心要捆住他。
楼煜直起身,不出意外地看到脚踝处也有一样的铁铐,还“贴心”地放了余量,能让他下地走动,但只有一两米的距离。
他坐在床上,一手捻着铁链,眸光里看不出情绪。
那声别怕,至今还萦绕在他耳畔,怎么都挥不去。还有她挡在自己身前,决然的模样,未曾有一丝对死亡的惧怕。
从见到她起,对她产生的异常反应,愈演愈烈,再这样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楼煜眉头紧锁,松了铁链,偏头朝门的方向看去,从他醒来到现在,未曾看到她的身影。
伸手摸自己的后背,那里已经没有鳞片,温度却很高。
还未彻底解开封印,突然激发本体来抵挡妖邪攻击,伤到心肺才会昏迷那么久,不过现在已然痊愈。
楼煜又等了会,屋外漆黑,看不到一丝灯光,根本没有人来的痕迹。
黑暗中很容易无限放大被压抑的情绪,白日里他挡下妖邪那一击后,在祁九琏眼里看到的惧怕与愤恨那么明显,那一刻,他的很想问祁九琏,她究竟喜欢他什么,一连护他两次。
喜欢他的一切?
不过才相处多久,他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盯着手铐的眼神一点点沉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挣脱牢笼,想要冲出来。
闭了眼,楼煜仰头,发丝散落到脑后,喉结滚动,最终睁开眼,眼底泛起细碎的光。
右手握住手铐,刚要用力,眼前闪过祁九琏朝自己跑来时那副灿烂的模样,像团热烈的火,猛烈地燃烧,炽热的温度霸道地往他身上攀。
他松了手,最终没有选择损坏手铐,心神一动,一道金光闪过,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会,他已经下了床,空了的铁铐落在被褥上,没发出一丝声音。
楼煜去找祁九琏了。
他动了动手,直接捕捉到祁九琏气息所在方位,发现她在厨房时,想起昨晚她说饿了,吃了那么多煎蛋,皱了皱眉,直接过去。
昨晚毁坏的厨房还没修好,这是另外一处小厨房。
微弱的光从里面探出来,站在外面听不到什么声音,很安静。
透过窗户能看到坐在桌上吃饭的祁九琏,嘴里还没嚼完,饭又往嘴里送,动作单一,连手往嘴里送饭的角度都一样。
楼煜在外面看了很久,敏锐地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和昨晚失神的模样很像。
他转身走了进去,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很容易听见。
但她没有一丝反应,还在吃碗里的饭。
一走近,看清那碗里只有白米没有一根菜叶,楼煜神色复杂地瞧了她好几眼。
又发病了?
一到晚上就发病?
“祁九琏。”他唤她名字。
这三个字好像是吸引她目光的开关,一说出口,她的动作顿下来,抬起头,目光落到他身上。
即使知道她发病的时候反应十分迟钝,能思考已经很不容易,但看到她毫无光彩的眼神射向自己时,忽然生出想要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的念头。
为什么会有这种病。
你会挡在我身前保护我,可自己身上有病,都不管的么?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看着楼煜,眼睛眨也不眨,等楼煜朝她走近时,她忽然低了头,继续吃那白米饭。
再未给楼煜一丝余光。
楼煜脚步一顿,一丝丝微妙的情绪涌上来,竟然生出了觉得她在生气的荒唐念头。
他再次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刻意压低,她再次停下手里动作,抬眼看他。
与先前一样,她只看了一会,一句话也不说,再次低头吃饭。
楼煜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走到她对面坐下,一次又一次唤她的名字,每一次呼唤,都有回应,但也只是盯着他看,仅此而已。
最终被祁九琏起身去盛饭打断。
楼煜坐着等她回来,她偏身打饭时,看到几乎空了一半的饭盆。
他起身走过去,手背碰了一下饭盆外壁,是冷的,里面的饭很显然一开始是满的,被她盛了很多次。
直到她再次起身盛饭,楼煜动了。
他按住她的手腕,生硬地拿走她手里的碗,朝她衣裙下肚子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莫名烦躁。
“还没吃饱?”
饭盆都快空了大半,饭还是凉的,再这么吃下去,不撑死也会不舒服,清醒了又要说自己没吃东西怎么会这么撑。
祁九琏睁着眼睛看他,一动不动。
楼煜真想试试将她彻底唤醒,看她见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上次吃完了就睡,这次到现在还没吃完,有这么饿?
“祁九琏,我是谁?”
他压低眉头看她,对上她毫无波澜的眼眸,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非但没有疏解浑身躁意,反而更胜。
被他按住,就这么不动了,木木的,和白日的开朗判若两人。
楼煜松了手,见她没有再去盛饭,坐了回去。
她依旧朝自己望过来,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却完全没有她清醒时那股热烈,像个没有生机的木偶。
楼煜再次问她:“吃饱了吗?”
视线里的人木讷,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生了什么病?”
她顿了一下,才说:“梦游。”
楼煜舒展了身子,发现了她发病时的特质。
很诚实,问什么答什么。
心神一动,话已经出口:“为什么要护在我身前,不怕死吗?”
祁九琏眨了眨眼,好似有一瞬间的清醒,楼煜心突突一跳,忽然生出一种要回去装作自己还被锁住没醒的念头。
但她也只是眨了眨眼,乖乖回答他的问题:“我怕你死。”
短短四个字直击楼煜内心。
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怕他死,说不出心底什么感觉,他以为那是新奇,实则不是。
他张口,喉结滚动,许久未说话。
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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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盯着自己的掌心,昨日被划开的口子已经愈合,没有留下痕迹。
可她的话,却在他心底掀起涟漪,久久难以平静。
手指敲响桌面,敲击的幅度越来越快,发出的响声急促,暗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他最后问了一句:“为什么喜欢我?”
问完这句,敲击的动作随之停下,楼煜瞧着自己的指尖,等她回答。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像是问完就立刻得到了回应。
楼煜听见她说:“不知道。”
她只回了这三个字,得到的答案完全在意料之外。
荒谬的不知道,连为什么喜欢他都不知道,她能喜欢他什么?
手掌按在桌上,楼煜想笑自己,竟然真的期待她的答案。
他站起身,走了一步,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知道,”她重复这三个字,接着开口:“因为喜欢一个人不讲道理,就是喜欢你。”
楼煜偏头,逐渐烧灼的视线猛地锁住少女,瞳孔颤动,顿了很久,才转过身面对她。
嗓子发紧,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他开始庆幸,这会祁九琏意识不清醒,否则他……
摩挲了一下指尖,楼煜因这句话引起的情绪还没压下去,就听见砰的一声,祁九琏一头栽在桌上,闭眼睡着了。
凌乱的发丝遮盖她的脸,逐渐下垂,露出她的脖颈,如润玉般的白。
楼煜忽地移开目光,往屋外夜色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走向她,将她抱起。
怀里的人不重,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抱。
一步步走向她的房间,皎洁的月光撒在他们身上,重叠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他们紧紧依偎,周遭寂静,楼煜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脏不安分跳动的声音。
他并未看怀中人的脸,只看着前方,稳稳当当地走着,有力的臂膀支撑她的重量,走到自己醒来的房间。
刚要把她放回床上,瞥见被褥上折射寒光的铁链,动作一顿,朝周围扫视一圈,走到一旁的软榻上,不算轻地将她放下,在她身前站了会,才离开。
他回到床上躺好,指尖一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响,片刻后四肢已然被铁铐禁锢。
一躺下,心跳的声音越发明显。
楼煜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有自己的想法,不听使唤。
他就这么睁着眼,直到天亮,听到祁九琏醒来的声音,立刻闭上眼。
祁九琏醒来发现自己在软榻上,愣了会,一起身就感觉肚子胀痛,心知自己晚上又梦游了。
心头一跳,立刻下榻走去楼煜那,见他还没醒,担忧地皱起眉头,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温度很烫。
烫得她一下收回手。
再一看他手上的铁铐还在,稍稍安心了点。
“楼煜,醒醒?”祁九琏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要是还不醒的话,她得喊大夫再来看看了。
谁知自己这么一喊,他竟然真的睁眼了。
楼煜本想再假寐一会,但她实在太烦人,装不了一点。
15. 第 15 章
见到他醒来,祁九琏刚想关心他几句,一想到他冲过去救桑葵的场景,将关心的话吞下,哼哼一声,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我让你跟着我,你还是跑过去了,你失约了。”
但她的语气最终还是软了下来,没法真的对他生气。
楼煜慢慢直起身子,抬起双手,铁链哗啦响。手腕转动,禁锢他手腕的银白色手铐滑落,抵着手背,祁九琏看着竟然觉得涩涩的。
刚把他带回来拷上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现在他醒了,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怎么有点像在捆绑play?
祁九琏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点心虚,但一想到自己要干的事,清了清嗓子,特地解释一番:“你答应我的事没做到,这一个月,你只能待在这,不许离开。”
她还就不信了,天天见不着桑葵,楼煜还会对桑葵有感情。
以为楼煜会挣扎一下,结果他什么都没说。
祁九琏看了他好几眼,瞥见他眼底的乌青,奇怪道:“你晕倒了一天一夜,怎么看着像是没睡好一样?”
楼煜垂下双手,目光转向祁九琏,确定她真的没有发病后的记忆,抬腿落地,坐在床上,一手挑起铁链,一直拉到铁链绷直才松了力道。
“你觉得这些东西能困住我?”他的语气上挑,祁九琏上前,伸手用力一扯连接他手腕铁铐的链条,直接开口:“挺牢固的呀——”
不知是她没控制好力道,扯住铁链的力气太大,铁链直接将楼煜带着撞到她怀里。
触碰到那柔软,楼煜猛地后退,一下与祁九琏拉开距离。
祁九琏立刻松手,装作很忙的样子挥开手臂,不小心打散了床帘。
纱丝帷帐落下,遮住了楼煜的上半身,他的脸隐藏在床帘后,半晌没说话。
祁九琏干咳了一声,找借口离开:“我昨天喊大夫给你看了伤,你得养一个月,我去给你拿药。”
她说完,转身离开。
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屋内寂静。
隐藏在床帘后楼煜只低头瞧着手上的铁铐,耳垂却染上了红。
他抬起手,拨动腕间铁铐,不知道想到什么,眸光沉下来,嫌弃地撂了铁链,拨开床帘,盯着门口看,等那道身影回来。
祁九琏跑了会就觉得肚子不舒服,昨晚又吃了多少,比上次晚上吃楼煜做的东西还要胀。
走到厨房那,已经准备好了早点,还有大夫吩咐的药。她看了眼,一揭开盖就闻到苦味,皱了皱眉,很快就舒展开。
“苦一点好,早点尝到苦的味道,就不会死脑筋只盯着一个人。”
祁九琏本想试试刚蒸好的小笼包,但肚子实在胀得厉害,眼巴巴看了几眼,带了一笼给楼煜。
她端着熬好的药和小笼包,回了房间。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楼煜仰头,目光一丝不错地落在门口,看到她端着东西重新回来。
“这是你的药,趁热喝了。”祁九琏给他端过去,小笼包先放一边。
碗口有点烫,祁九琏快速走过去,换个手指头端:“快喝。”
中药的苦味弥漫,楼煜古怪地瞧着这碗泛着涟漪的药,最终接过,但是没有喝。
祁九琏肚子胀,小碎步动着,加快消化,晚上吃完了就睡,到现在还没觉得饿。
见他没喝,催促他:“冷了就不好喝了,你快喝呀。”她装作没看见楼煜皱起的眉,心里哼哼几声,这么怕苦,救桑葵受的伤难道不苦吗?
楼煜稍稍抬眼,她眼里的关切与她的语气截然相反,正常的她与发病的她也完全不同。
垂下眼,药液表面浮现她挡在自己身前的画面,他微微摇晃手,药液波动,搅散画面。
他一口气喝完,将碗递给祁九琏。
口腔里被苦涩填满,抿住唇,不适地压低眉头。
祁九琏立刻眉开眼笑,接过碗拿到桌上,把小笼包给他:“吃这个,压一压苦味。”
揭开盖,热气升腾,香味扑鼻,看着就很好吃。
楼煜没有动,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前天晚上给祁九琏煎蛋时,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次。前世自己孤身一人艰难生存,只能自己做给自己吃。
现如今,做好的吃食递到他跟前,这一幕不可思议得像梦。
“要不是我肚子胀,我早就尝尝什么味了。”祁九琏见他没接,拿了筷子怼到他面前:“你不会想让我喂你吧。”
这话立刻见效,楼煜接过,夹了一个放入口中,小笼包的大小做的刚刚好,一口一个。
苦涩立刻被甜香驱赶,楼煜嚼了一下,将筷子还给祁九琏。
祁九琏不解:“你才吃了一个就不吃了?不好吃吗?”
她仔细看了好几眼小笼包,香味扑鼻,都快忍不住自己也吃一个。
楼煜咽下,顿了会才说话,说的却不是小笼包:“什么时候解开这东西?”虽然对他来说起不到禁锢作用,但动起来碍手。
祁九琏眨眨眼,冷哼一声:“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你老老实实待一个月,养好伤再说。”
说到这个就来气,明明和他说过了要看重自己命,结果还要去救桑葵,最后还为了救她受这么重的伤,她说的话他是一点都不听。
“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命,要不是我把你拖回来,谁还管你。”祁九琏真的很想把楼煜脑子掰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只装了恋爱。
她说了这些,没见楼煜回复一个字,只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心又软了下来。
但之前好生劝他他不听,只能来硬的。
必须得给他长记性,他才能记得住教训。
祁九琏搬来凳子,啪的一下放到楼煜面前,坐下来,开始苦口婆心劝他:“你不是为了谁谁谁而生的,你有独立的人格,你没必要为了只见过几面的人付出自己的命,这不值得。”
“你的命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为什么要保护我?”楼煜猛然抬头,犀利的目光锁定祁九琏,仿佛能将她看穿。
祁九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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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而出:“那不一样。”
我看了你好久了,和你只见到桑葵一面完全不一样。真心想要你好,想要你脱离剧情设定,发光发热,而不是成为主角的血包,最终惨死都没人惦记。
“我都是为你好。”
祁九琏拿出中式家长口头禅,自己都给自己说出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抖身子,再一开口:“我不会害你,你只要记住,自己的命最重要,能远离桑葵就远离。”
也不知道楼煜听没听进去,祁九琏也不好再多说,怕说多了他听得烦,反而叛逆,更想桑葵。
“你不饿吗,不吃了?”祁九琏又把小笼包端过来,瞅了好几眼,硬生生克制自己的馋。
楼煜见她那样,就知道她想吃,目光掠过她的腹部,语气意味不明:“你怎么不吃?”
祁九琏呵呵一声,咬牙。要不是昨晚梦游吃太多到现在没消化,她怎么可能会把小笼包留到现在!早就开吃了!
“因为,我不饿。”祁九琏生自己的气,又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梦游又开始瞎吃。
一旦情绪过激,晚上梦游就会不知饱地一个劲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在自己家的时候晚上从不会留能吃的,谁知到了这,处处都是吃的。
平时梦游就不会乱吃东西。
“你……”祁九琏想了想,挪了个板凳放在床边,把筷子和小笼包放在板凳上,自己拿了空碗去厨房。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养伤,伤没好哪都不许去。”顿了顿,又说:“我爹的死我自己去查。”
祁九琏一溜烟跑走了,风风火火的,遇见侍从晾衣服,看见自己那件被洗干净了衣裳,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被洗清,但昨日楼煜所有的举动,她记得清清楚楚。
不能再等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又得走上原书的那条路。
祁九琏还了碗,去找桑葵他们说事。
她的身影一消失,楼煜只瞥了一眼凳子上的小笼包,指尖动弹,衣衫瞬间脱落,人不见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光着的手臂提起衣衫。
楼煜穿戴好衣服,再朝床上一指,与他一样的人躺在床上,手脚被铁铐拷着,闭着眼,一副安睡的模样。
他走出房间,身形隐去,消失在阳光下。
祁九琏没见到桑葵他们,猜测他们又出去查祁爹死因了。
叹了口气,绞尽脑汁想原书剧情,她熟到都能把关键剧情点背出来了,都没能想到祁爹是被谁杀死的。
这就是剧情杀的威力吗?一点线索都没有?
想了想,还是打算自己去龙窟那再看看,不过她刚走出门,就撞到桑葵和沈清珩回来。
见只有她一个人,桑葵立刻小跑着过去,面露难色。
“我们在龙窟那又发现了线索,但是……”桑葵小心打量了祁九琏一眼,祁九琏让她直说。
桑葵回头看向跟上来的沈清珩,看到他肯定的眼神,壮着胆子,说:“令尊的死,与楼煜有关。”
“他是被楼煜杀死的。”
16. 第 16 章
祁九琏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清珩见她压根不信,拿出之前找到的碎布,说:“我们问过布店老板,他们不产这种布料,但是昨日楼煜后背被划伤,我们在地面捡到了他的衣服碎片,和这块布的材质很像。”
说着,他拿出另外一块稍微大一点的沾血的黑布,比对过后,的确材质很像,纹理和颜色几乎看不出差别。
祁九琏脑中咯噔一声,这才发现被自己忽略的一个点,楼煜穿的也是黑衣。
但按照他被桑葵放出来的时间线,他没有机会去杀祁爹,还没被放出来呢,怎么杀。
“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证据吗?”祁九琏扫过他们两人的脸,没看出异样,应该不是故意栽赃楼煜。
桑葵皱起了眉,眉心的莲花印记随之褶皱,她小心翼翼地问祁九琏:“祁小姐,你是不是……”
但她没有说完,毕竟要问的属于女儿家闺中密事,不适合被男子听见,她朝沈清珩挥手,让他离远点,才问祁九琏:“你是不是喜欢楼煜啊。”
祁九琏本想否定,转念一想,自己说喜欢楼煜,按桑葵的性子就会减少与楼煜往来而避嫌,直接大大方方承认:“对,我喜欢他。”
她说完这句,门口树影窜动,沈清珩的目光瞬间射向树梢,盯着茂密的树叶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所以你觉得我会因为喜欢楼煜影响判断力?”
见桑葵并没有立刻否认,祁九琏笑了一声,听得桑葵莫名觉得这笑是在嘲讽自己。
“我说了不可能,就绝对不可能,你们查错了。”祁九琏心里暗骂死洱子,找不到真凶就把罪名安到楼煜身上,还真是个只围绕主角转的破世界。
但她实在不想让这俩人就这么离开龙潭镇,书里他们对楼煜做的那些深恶痛绝的事,还没报复回去,她咽不下这口气。
缓了缓神色,祁九琏平静道:“我初遇见楼煜时,他问的人是你。”
桑葵后背突然发寒,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你比我先认识楼煜,他有没有机会杀我爹,你应该清楚。”
桑葵觉得现在的祁九琏和自己刚见到的那会很不一样,浑身都是刺,一说到楼煜,她就把刺竖起来,往他们身上扎。
但她说的没错,楼煜在龙窟里,被自己放出来,她先一步出了龙窟,那会祁九琏父亲已经死了,楼煜根本没时间杀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回头朝沈清珩求助地望去一眼。
“的确,仅仅只是块布料,无法断定楼煜是真凶。”沈清珩快步走上来,隔着衣袖拉住桑葵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后:“我们还会再查。”
祁九琏瞪着他许久,想到楼煜被他们欺负,现在还被他们认成是凶手,气不打一处来。
“请你们找到充足的证据再下定论,而不是在这靠臆想污蔑一个人的清白!”
桑葵是真的感觉到祁九琏生气了,连忙安抚她的情绪:“抱歉祁小姐,我们太心急了……”她红了眼眼眶,快要哭出来,话都说不下去了。
沈清珩看不得桑葵委屈,生硬道:“这件事我们会继续查,此次也是因为桑姑娘迫切想要为令尊抓出真凶,心急了些,她本意是好的。”
祁九琏听得心里恶心,真想一把堵住他们的嘴。
“昨日楼煜还救了桑葵,你们今天就说他是凶手,未免太令人寒心。”祁九琏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自己只想为楼煜出气:“我爹好心带你们去龙窟,身死异处不说,现在你们只凭一块布就将杀人的名头安在楼煜身上,你们就是这么对帮过你们的人?”
祁九琏这一番话说得桑葵既愧疚又委屈。
她被楼煜身上的杀意吓得连续两晚上没睡好,总觉得他会突然冲进房间杀自己,一看到地上的碎布,比对后材质几乎一样,再一想楼煜对自己的杀意,以为他是要杀她灭口,才会觉得他是真凶。
可祁九琏喜欢楼煜,那么在意楼煜,她一说出来,果然遭到了反驳。
但经祁九琏这么一说,桑葵发现自己的确太武断了。
“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全。”桑葵吸吸鼻子,从沈清珩身后站出来,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看祁九琏,目光认真:“我一定会查出真正的凶手,还你们一个公道。”
沈清珩被她坚毅的模样打动,心口软了下来,顺着她的意思向祁九琏承诺,会查出真凶。
他们的诚意不假,祁九琏没再说什么。桑葵与沈清珩转身离开,走入街道,继续去查。
祁九琏站在门口,等他们的背影看不见了,才朝门槛踢了一脚,咒骂一声:“死洱子!”
树影婆娑,枝丫起舞,微风拂过,掀起祁九琏耳畔的发丝,凉嗖嗖的,降了些火。
被这么一搅,祁九琏没了心思。
再说她能想到查的地方,这俩人应该也都查过了,她再去意义不大。
再有三天就出殡了,她还得主持家中大小事,脱不开身。
祁九琏烦躁地挠了一下头,第一次经历丧父,也不知道要怎么操作过程,还得去问,免得弄错。
等祁爹下葬,她就带着楼煜离开这,离主角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碰见。
祁九琏没了出去查的心思,准备回去,身后乍一响起朴大人的声音。
“小琏啊,你母家回信了,快看看。”
祁九琏连忙去接,心里对原主母家很好奇,这是原书里没有交代过的,注意力在信身上,忘了请朴大人进去。
她拆了信,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脑中立刻浮现温婉贤淑的妇人形象。
“琏琏,见字如晤:
我得知你父亲惨遭不幸,深忧你的安危,一人独居难免遇到危险,我已派人接你回京,不日到达。另,他会代表我参加你父亲的葬礼,祝好。”
信很短,寥寥几行,一下就看完了。
祁九琏捏着信纸一角,将那句话复述出来:“派人接我回京,他还会参加葬礼?”
原主娘没有亲自来吗?
说起来,原主记忆里没多少关于她娘的,对她娘的记忆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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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六岁,只模糊记得个身形轮廓。祁爹说过,她娘家在上京,是当地的名门望族,祁爹入赘过去,不知道什么原因和离了,带原主来龙潭镇住下。
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祁娘派人来接她回去,她还得看着楼煜,那岂不是要把楼煜一起带走?
祁九琏亮起了双眼,这是个好办法,直接带楼煜去上京,那不就和桑葵他们彻底分开了?
不过按原书剧情,他们也会去上京,但那是很后面的事了,等他们来上京,那个时候她应该顺利纠正楼煜的恋爱脑了。
“谢谢朴大人送来信,我这就去准备。”
祁九琏刚转身,想起来还没请朴大人喝口茶,赶紧请他进来,被他拒绝:“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去了,你自己若是忙不过来,可以找老乡帮忙。”
朴大人叹了口气,背着手走了。
祁九琏再看了一遍信,字写的好看,但语气疏离。有点头疼,要是回去的话,相处起来岂不是很麻烦?
算了,等她派来的人到了再问问情况。
“那我得去和楼煜说一声,看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不愿意的话……”祁九琏扭头就往回走。
门口的树叶弹了一下,有什么东西闪过,不见了。
房间内走进来一个人,楼煜扔了自己做的假人,坐回去,假装没出去过。
瞥见已经凉了的小笼包,不知道想到什么,将凳子推远了点。
门外一直没响起脚步声,楼煜站起来,走了几步,被绷直的铁链禁锢着再无法前进。
他动了动手指,光点闪过,飞速窜了出去,片刻后将祁九琏人在正厅的信息传达给他。
楼煜坐了回去,再未看门口。
祁九琏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啥,边上的小笼包走的时候剩多少,现在碗里就有多少。
“你在想谁?”
祁九琏走过去,把冷了的小笼包拿走,自己坐在他面前。
看到他撑在膝盖上的手掌,手铐垂下来,沉沉地压在他手背。
“你想去上京吗?”
楼煜抬头,终于舍得看她:“我都被你囚禁了,去哪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语气好像有点幽怨,祁九琏听得又是心疼又是恼:“谁让你答应了我的事还反悔,哼。”
但她还是没法做到真的对他凶,再次问他:“你去不去上京?”
她补充说:“去了上京就很难再遇见桑葵。”
祁九琏听到楼煜说的话后,立刻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补充这一句。
“我不去。”
楼煜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祁九琏,她得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脸上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拒绝。
祁九琏问他为什么。
他只说:“我还有些事没有与桑葵问清楚。”
祁九琏也站起来,虽比他矮,但气势毫不输他。
“那你就待在这,哪都不许去!”她说完,转身就走。
24-30
第24章 三合一 纯情蛟龙……火辣辣?
她好像成了他止住疼痛的药, 只要碰到她的肌肤,效果立竿见影,脑中嘈杂恶心的声音顿时被驱散, 对他的控制断开,他再次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直到此刻, 楼煜才意识到桑葵存在的必然性。
杀不死她,还要为她承担所有的危险与苦难。
可要是换种方法试试呢?
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耳中听到杂乱的声响里,清晰地响起祁九琏的声音。
他听到她说:“我会难过。”
祁九琏声音哽咽却坚定, 她朝他笑了一下,突然闷声咳嗽, 她想咽下嘴里的血, 可她没法抑制身体本能的抗拒。
血雾喷出来,被飞虫翅膀扇动产生的气流冲走,短暂存在片刻, 没了痕迹。
“我会很难过。”
人要多长情,才会喜欢一个书中角色三年?
她要多无情,才会看到喜欢的角色死了都不会难过?
更何况现在她真正接触到了他,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这份喜欢就更不可能轻易割舍。
她费了那么大劲,就是想要他好好活着。
他死了,她怎么能不难过?
祁九琏再次出声,红了的眼眶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我会很难过很难过,所以你不能死。”
你绝对不能走上原书的剧情。
她说完,看到楼煜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她看不出含义的笑,却让她感到安心。
楼煜反手握住她的手, 紧紧扣住,在心底无声开口:“那你,记住了。”
他用力将祁九琏拉向自己,她的身体狠狠撞入他怀里,措不及防被拉倒,祁九琏没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就这么一把撞到他,她连忙问他疼不疼。
这样的撞击谁都会疼,可楼煜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只有这样的力道,才会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觉到自己是有人在乎的,感觉到她对他的感情。
她给了他存活下来的理由。
手掌覆于她脑后,楼煜将她按在怀里,地面的颤动蔓延到这边,他能感觉到有更强大的存在即将冲过来,黑瞳被金色取代,被他定住的飞虫忽地一颤,转过身,扇动翅膀冲向爬来的百足虫。
祁九琏听见翅膀扇动的嗡嗡声远去,确定暂时安全,从他怀里抬起头,这么近的距离,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看到他脸上点点血痕,立刻直起身翻找他身上伤到哪了。
可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扒他的衣襟。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身体的战栗,与她亲密接触了那么久,接触了那么多次,都没法适应她的碰触带来的源自身体深处的战栗。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他颤抖的手被祁九琏误以为是受了重伤所致,心狠狠揪起,她没法再看着楼煜继续为桑葵受伤。
“我带你走吧,离开这。”要是纠正不了,那就带你远离,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桑葵,是不是就能保住你的命?
楼煜没有松开她,松散的黑发铺在地面,黑与红冲撞,像朵艳丽的红梅,勾人心魂的同时,藏住了背后遭遇的苦难。
他刚要开口,感知到危险靠近,立刻搂住祁九琏起身,朝边上退去数米。
祁九琏只看到一个身影眨眼间滚落到他们原本所在的位置,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响动靠近,蠕动的步足在空中张牙舞爪,百足虫所至之处,灰尘四起。
那只飞虫将地面砸出个坑,翅膀粉碎,四肢残破,复眼挂在身上,身体中央被什么东西插出一个洞,浓稠的液体流淌,已经没了气。
祁九琏猛地转向桑葵,她在他们右方呆滞不动,显然已经吓傻了。
而百足虫直接朝她冲去,步足在地面击出一个又一个坑洞,眼看就要爬到桑葵面前。
连飞虫都抵抗不了这只百足虫,他们就更没有办法了。
祁九琏攥紧楼煜的手,拉着他转身就跑,却见到沈清珩与兰玉声追上来,两人身上都挂了彩,显然也敌不过这只百足虫。
沈清珩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朝桑葵奔去。
祁九琏不想再滩这条浑水,她已经劝过桑葵,不听她也没办法。
兰玉声停下脚步,绿裳上全都是血点,此刻他即便身上狼狈,浑身气质丝毫未减,走过来时不见窘迫。
“小九,你受伤了?”
他的目光落到祁九琏攥住楼煜的手上,见她手上有血,立刻关切问她:“你的手伤到了?快给我看看。”
祁九琏一愣,下意识松手去看自己的手,看清楚了才想起来那是她给楼煜擦脸上的血沾上的。
她刚要说,心忽然一跳,敏锐感觉到身侧的人离开了。
祁九琏往楼煜原本站着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他冲向桑葵的背影。
兰玉声看到祁九琏松开楼煜的那一瞬,楼煜直接转身冲向百足虫,他只皱了皱眉,没有出声提醒祁九琏。
碍眼的家伙,自己离开最好。
但他没想到楼煜在祁九琏心中的分量那么重。
一个毫不犹豫往回冲,一个不顾性命追上去。
兰玉声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跟了上去。
他不能让祁九琏出事。
直到他看到楼煜冲回去竟然是为救那位桑姑娘,嘲弄地扬起笑,这笑只显现了一瞬,很快被他掩藏。
他当楼煜那样质问他,是对祁九琏起了心思,原来楼煜心里还藏了一个人。
他这样朝三暮四的人,怎么配得上祁九琏的喜欢。
兰玉声悄无声息追上祁九琏,抬手扣住她的肩,不让她再靠近一步。他不屑于救他们,一开始与沈清珩联手牵制百足虫时,只用了五成功力,就这么一个小镇,还不配他使出全力。
“小九,那里很危险,你去不了。”他的视线紧盯着处在百足虫攻击中心的楼煜身上,语气关心,眼神却淡漠。
他站在祁九琏身后,她看不到他此刻的眼神,但能听到他关切的声音。
但她没办法抛弃楼煜。
她也不知道怎么自己一松手,楼煜又跑回去了。
“我要带楼煜回来。”
她抬手去拂开兰玉声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但那只手像座山一样压在她肩上,丝毫没有推开。
“你不该去。”兰玉声加重音量,眸光沉下,身高带来的优势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眸光一动。
祁九琏还在尝试掰开他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前方被重击倒地后的身影,目眦欲裂。
“兰玉声,你松手!”她扭头冲兰玉声喊,一眼看到他关心的眼神。
“容姨让我来接你回家,我不能放任你陷入危险不管。”
祁九琏没办法,只好拜托兰玉声去救楼煜,可兰玉声轻轻摇头。
她心沉下去。
“那只百足虫的实力不是你我可以应对的,去了,就是死。”兰玉声声音很淡,将事实血淋淋地摆在祁九琏面前。
祁九琏没有说话,抬手直接掐诀。
兰玉声捕捉到她的动作,他空出的另外一只手直接朝她后颈打去,丝毫没有犹豫。
容姨交给我的任务只有平安带回你,其余的事与人,与我无关。
手刀劈下,祁九琏瞬间失去意识,往后倒下。
兰玉声张开双臂接住她。
远远看去,就像是祁九琏自己主动倒在他怀里一样,这一幕落到被操控的楼煜眼里,对上兰玉声冰冷的视线,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楼煜亲眼看着兰玉声轻飘飘瞥了自己一眼,随后抱起祁九琏,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被兰玉声挡住,只能看到她的发丝飘荡,如同自己被操控的命运一般,没有安身之处。
耳畔是他憎恨的催促声。
他怎么都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兰玉声,祁九琏松开他t?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又会被当做工具为桑葵抵挡一切。
而他的药被带走了。
他再一次被抛弃。
楼煜垂下眼帘,任由自己一次次被操控着接住百足虫的攻击。
眸光黑得如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这么挡,不要命了?”沈清珩在桑葵边上休整,当他看到楼煜冲过来的身影时,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以为楼煜根本不会关心他们的死活,却没想到楼煜会回来帮他们。
桑葵已经呆愣住,没法思考,她根本不知道前一刻还想要杀死自己的人,怎么会突然回来保护她。
简直匪夷所思。
她松开咬住的唇,朝沈清珩坦白:“我身上带了秘宝,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引来了妖邪……”
经过这么几次危机,她脸色惨白,无意识地抓住沈清珩的衣裳,恐惧与愧疚在她脸上遍布:“我们不能就这么任由他一个人抵抗百足虫。”
沈清珩没有出声,他已经观察了楼煜许久,从没见过这么耐打的人。
他目光不移,话朝着桑葵说:“你先走,我去帮他。”
桑葵咬牙,她不放心让沈清珩留下来,那么强大的妖邪,他们两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
“兰公子呢?我去找兰公子来帮你们!”
沈清珩这个时候才发现兰玉声没有跟上来,隐约意识到什么,但没有阻止桑葵。
“如若他没法过来帮忙,你直接走,我会想办法脱身。”沈清珩一把推开桑葵,手握剑柄上前斩向百足虫的步足,它能爬,那就斩断它所有的腿。
桑葵深吸一口气,不敢耽搁,掉头就跑。
她身上的秘宝所含有的灵气被百足虫捕捉到,步足调转,眼看就要压扁桑葵。
沈清珩掐诀御剑,数把剑影分身插在百足虫周围地面,囚禁阵起,暂时困住了百足虫的行动,却将楼煜也困在里面。
待他看到被困在阵里的楼煜,只无声说了句抱歉,没有撤阵放出楼煜。
比起只见了几次面的楼煜,桑葵对他而言更重要,况且那晚楼煜诡异的身法,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百足虫杀死。
沈清珩心里是这么想的,待看到桑葵已经跑出一段距离,阵法还能支撑一会,他就更没有要关闭阵法的念头,比起让所有人陷入危险中,牺牲一个人也算不了什么。
地面到处都是坑洞,稍不留神踩进去必然会跌倒。
桑葵跑得慌乱,没注意到地上的坑洞,一不小心踩进去,本就伤到的身体再次负伤,扭到脚踝,连跑都没办法跑。
她怕沈清珩会出事,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追,她看到了穿绿衣的人,今天来送葬的人里只有兰玉声穿了这个颜色的衣衫,那就是兰玉声。
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她根本追不上。
这是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她不能放弃。
桑葵张开嘴,朝兰玉声喊:“兰公子——”
喊得呛了好几口,嗓子疼:“兰公子,帮帮我们——”
她拖着脚踝尽可能得跑,每一次踩到地面,脚踝那刺痛,但她不敢停,而且不论怎么喊,前面的人跟听不见似的,根本没停下来看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拉大,再这么下去,她追不上兰玉声,拖的时间越长,沈清珩就越危险。
桑葵继续用速字诀加快自己的速度,之前用了没能拼得过飞虫的速度,但现在她只要追随兰玉声就行。
但她脚踝扭伤使不上力,速度大打折扣,比平常耗费了更多的时间才追上去。
兰玉声就在眼前,桑葵看到他抱了个人,露出的衣角一看正是与祁九琏一样的穿着,心里松了口气,祁九琏没出事就好。
她再次喊出声,这次兰玉声终于停下了,转过身看她。
桑葵心一喜,跛着脚走到他面前,看到祁九琏昏迷,顾不上问她的情况,直接请求他去帮沈清珩:“兰公子,沈清珩他被妖邪困住了,你能不能去帮他?”
她想起来帮自己挡住致命一击的楼煜,连忙说:“还有楼煜,他伤得很重。”
她以为自己说完这些,兰玉声会答应自己帮忙,毕竟他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士。
可兰玉声并没有立刻答应。
“我将琏妹妹送到安全之处,再回来帮你们。”
桑葵心急:“可他们等不及了,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太长——”
兰玉声打断她的话:“抱歉,我只以琏妹妹为先,其余的事,必须是在她性命无虞的情况下才会考虑。”
他说完,转身就走。
桑葵顿时绝望了。
她浑身的重心放在完好的左脚上,无助地看着兰玉声离开。
她实在没办法了,但不可能任由沈清珩在那被妖邪所伤,她得回去帮他。
桑葵刚要转身,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袭卷,脑中有声音尖叫着让她逃,她本能地朝自己身上附加速字诀,往另外一边冲。
与此同时兰玉声面色骤变,瞬间后退数步。
在他们先前所站的地方,地面凸起,有什么东西从地底顶出,大地龟裂,土块被顶起又冲落。
桑葵与兰玉声的瞳孔里倒映出它的身影,那也是一只百足虫,但比起先前那只,这只更大,更具有破坏性。
它挺直身体一冲而出,数米长的身体还未完全露出,单单是这么看着,它带来的恐惧足以威慑所有人。
兰玉声抱着祁九琏的手臂一动,将她放下来靠在自己身上,单手扶住她的背,拿出一颗直径拇指大小的黑球。
灵力催动,那黑球升至半空中,瞬间化为无数黑点,密密麻麻包围这只百足虫,紧接着黑点之间相连,形成结界将百足虫困在其中。
桑葵认出了这东西,星月十三,看上去是个一手握全的球,实则是无数个肉眼很难数清的细小圆形物体吸附在一起,全部展开组成结界,吸收结界所困人或妖邪的力量,转化成阵法之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蓄力击向被困在结界内的人或是妖邪,一共十三次,而且不论结界内的人、妖邪如何躲避,都会被击中。
待十三次结束,结界内的人、妖邪不死也会重伤。
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展开的结界内部无坚不摧,外部不堪一击。
桑葵再次感到了生的希望,被星月十三困住的百足虫已经遭受第一击,它身体一侧的步足断裂好几只,发出刺耳的叫声。
能拿出这样厉害的法器,兰玉声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他肯定还有保命的手段。
像是知道她心中想了什么,桑葵看过去时,正对上兰玉声朝自己投来目光。
“我的法器会困住这只妖邪一段时间,桑姑娘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桑葵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兰玉声丝毫不留情地抱起祁九琏走了。
她一咬牙,想不到办法了。
兰玉声已经明晃晃地告诉她,他不会去帮沈清珩。
她也不知怎的,冲动朝他的背影喊:“可楼煜还在那,祁小姐喜欢楼煜,若是祁小姐清醒,绝不会丢下楼煜不管。”
这句话丝毫没起到作用。
兰玉声虽然停下,但还是那套说辞。
“但我在乎的只有琏妹妹的命,恕我无能,没法顾及到别人。”
桑葵最后的底牌没有了,她转身去看被星月十三困住的妖邪,焦急万分。
与她的狼狈急迫不同,兰玉声抱着祁九琏,淡然远离身后混乱。
他垂头看向怀里的人,只要护着琏妹妹回上京,好好照顾她,在龙潭镇遇到的所有难过的事都会随着时间消逝而淡忘。
今日遇袭他尚未预料到,不过不会耽搁他们回京。
至于那位被琏妹妹喜欢的人,死了便死了吧,琏妹妹会遇到更好的。
兰玉声迈开脚,走了几米,忽地身形一动,侧身一转,一把刀堪堪擦过,冲击力大得插入地面,刀身没入了三分之一。
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响,地面颤动,步足刨地的声音急促,越来越近。
远处的沈清珩趴倒在地,只能看着百足虫掉头爬向桑葵离开的方向。
他以剑身撑着地面站起来,还没走一步,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再看过去时只能看到楼煜的背影。
沈清珩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根本看不透这个人。
短暂的拿回自己的身体,楼煜抽出骨刀,手腕翻转,直接射向百足虫。
身上受伤,力道掌控不足,射偏了,恰巧冲着兰玉声而去。
但这在他预料之中,兰玉声必定能躲开他的刀。
此举是在警告兰玉声,不该在他面前做小动作。
如果祁九琏现在醒来t?,看到楼煜此刻的样子,一定会难受得几天都睡不着。
他浑身是伤,头发黏着血,还有灰尘,银白的腰封上被血浸染得像是原本就是红色,只有身上的玄衣掩盖了所有的伤,血色与黑色融合,更看不出来了。
可他好似感觉不到一丝的痛,在脑海里又充满令他恶心的声音前,召唤骨刀回到自己手中,化为骨链捆住百足虫,短暂控制它的行动无法攻击桑葵。
只要他争取到时间碰到祁九琏的皮肤,就能屏蔽世界意识对他的控制。
祁九琏是他唯一的药。
百足虫挣扎着,头部的眼睛对上楼煜,顷刻间楼煜的眼转为金色,被散乱发丝遮住的鬓角生出节节黑色鳞片。
百足虫诡异地停滞了一瞬,随后开始剧烈挣扎,身体拍打地面四处扫,波及到兰玉声时,兰玉声搂住祁九琏飞身而起避开它的尾部,却不料百足虫的上半身重重砸下来,将星月十三砸出裂纹。
兰玉声凝了面色,不再滞留,抱起祁九琏快步离开。
他的身影被楼煜看到眼里,视线里两条百足虫带来的阻拦几乎难以跨越,就算他用了御兽术,遭到的反噬远远大于能控制它们的时间。
但他只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一次,就会失去祁九琏。
世界意识会控制他的躯体,把他变成傀儡,成为桑葵的附属品。
楼煜猛地呕出血,身体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他透过百足虫身体弯曲的空隙盯着兰玉声,能看到祁九琏垂下的手臂,衣袖下露出的手腕纤细,他握过。
他一只手就能将她的手腕完全握住。
她说他死了,她会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楼煜忽地扬起了一个笑。
既然最终的结局都是死,那不如赌一把,赌他能不能借这只百足虫杀了桑葵。
只要这个世界没有桑葵这个人,世界意识拿他做傀儡也就没有意义。
楼煜抹了一下唇,盯着她垂下的手腕,缓缓闭了眼。
祁九琏,你总是拿杀桑葵来威胁我,你有没有想过,能威胁我的,从来都不是桑葵。
你的威胁对我没有用,你不会杀桑葵,而我会。
再次睁开眼,楼煜双手撑着地面,身体不住地颤抖,身上的骨和血在叫嚣着让他停下,可他偏不。
黑眸被金色竖瞳取代,瞳孔收缩,野兽一般毫无感情的冰冷气息流露,他再度操控百足虫的身体狠狠撞击结界,被骨链缠住身体的百足虫弯曲成一团,像个球,高高跃起,重重坠下。
结界碎裂,放出的百足虫被楼煜控制的那只砸中,扭打起来。
楼煜吐出的血已经将他的唇与下巴覆盖,但他还要继续。
即使被反噬到心肺俱伤,他都不会停。
眼前逐渐模糊,看不到那只手,楼煜睁着眼,血脉之力流转,金色的瞳孔对上另外一只百足虫的双目。
那一瞬,他的双眼泣出了血,自眼角滑落,万般凄惨,身形破败。
两只百足虫同时停止厮打,诡异地停滞动作,周遭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更大的不安笼罩。
百足虫忽然动了,它钻入地面,所至之处土地隆起,蜿蜒的方向直指兰玉声。
兰玉声已然察觉到异常,紧紧抱着祁九琏调转方向。
隆起的土地在他原本的位置停止,好似那东西不再盯着他。
然而下一瞬,兰玉声脚下突然塌陷,骤然出现的坑洞张开了深渊巨口,吞噬他的身体,转眼间人坠进去。
兰玉声不得不抽出一只手,法器祭出,纤细的丝线连接一头重物抛向外界。
百足虫在坑洞下盘旋爬行,感知到人味,高昂起身体张开口器冲兰玉声的腿咬去。
法器找到支撑后绷直,兰玉声抬腿踢中百足虫的脑袋借力一荡,躲开它的口器,紧接着百足虫上半身横扫过来,没能卸去细丝晃荡力道,兰玉声被它扫中身体,巨大的撞击力道冲击过来,胳膊一松,祁九琏的身体坠了下去。
兰玉声立刻松了细丝,随之下坠。
而百足虫的身体将祁九琏覆盖,等他撞到百足虫身上时,密密麻麻的步足朝他打过来,兰玉声召回细丝,缠在手心,双臂一张,丝线如同锋利的刀,将步足割断,黏稠的液体洒落,兰玉声朝边上避开。
尘土飞扬,百足虫扭曲着身体,越发地暴躁,身体搅得整个地下洞窟塌陷。
眼看这个洞窟支撑不了多久,兰玉声冷了眸光,细丝甩出,对准百足虫的脑袋缠绕数圈,一头连接重物嵌入土里,一头被他抓在手里往远处拉,细丝绷直,勒断了百足虫的脑袋。
脑袋滚落到地面,黏液从百足虫脑袋的断裂口溢出,混着泥土,无比恶心。
百足虫没了气,躺在坑洞里任由兰玉声翻找。
最终兰玉声站在百足虫的脑袋旁,抿唇不语。
祁九琏不见了。
他借着细丝回到地面,见桑葵在逃命,并没有立即出手。
出门送葬连续遇到三只妖邪太过古怪,这些妖邪昼伏夜出,鲜少在白日里攻击人,况且来之前他查过龙潭镇,并未有这些妖邪出没的记录。
这些妖邪从何而来?又为何只盯着桑葵?
被追着的桑葵只知道自己可能就要命不久矣,跑了这么久,气都快没了,什么法术都用过了,这只百足虫只剩下几只步足,还要盯着她追。
她将手覆在秘宝之上,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她身体里,支撑她施展法术。
她只能一点点地磨,一根根地砍断百足虫剩下的步足,它没了脚,就爬不了了。
然而人在极度疲惫、身体透支的时候,反应力和速度都会大幅度下降,桑葵一脚踩到百足虫制造的坑洞里,另外一只脚扭到,脚踝全都扭伤,跑不动了。
百足虫很快爬到她面前,狰狞的口器张开,断裂的触角兴奋地挥舞。
桑葵咬牙,迅速扔了灵石,猛地闭上了眼,心里喊了一声沈清珩。
有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响起,没有感觉到痛,桑葵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看到百足虫变成两截的身体,有人靠近,她扭头去看,只看到绿色衣角。
再抬头看去,兰玉声把灵石递给她,语气还算温和:“桑姑娘,你没事吧?”
桑葵被这突然的转变惊到,下意识摇头,拿回自己刚刚扔出去的灵石,紧接着有人跑过来,关切地查看她的伤势。
“我带你回去疗伤。”
是沈清珩跑过来了。
桑葵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稀里糊涂说好,任由沈清珩抱起她。
沈清珩抱着桑葵一起身,就被兰玉声拦住。
“我方才救下桑姑娘,现下遇到一件难事,只好挟恩图报,劳二位帮忙。”兰玉声的语气拿捏得很好,若是不听他这句话,不结合他们现在的处境,怕是谁都会认为他的请求很合理。
沈清珩来时看到他救下了桑葵,只好答应帮忙。
兰玉声开口:“琏妹妹不见了,你们得帮我一起找她。”
沈清珩与桑葵捕捉到祁九琏的名字,皆是震惊,随后都一齐想到了那个令人悲戚的可能。
“她会不会是——”死字还没有出口,被兰玉声一口否决。
“她与我一同坠入坑洞,但我未看到她的尸体,妖邪也并未吃掉她。”他的语速不急不缓,若非重伤的他们被他拦住,他们都会以为他说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丝毫看不出来他有多着急。
“我初来龙潭镇,对周围地形不大了解,需要你们帮我找琏妹妹。我携有星罗盘,可追踪琏妹妹的气息,不会耽搁你们太多时间。”
沈清珩答应了,但他们需要疗伤。
“我会命人送来疗伤丹药,但寻琏妹妹刻不容缓,耽搁的越久,就越难找。”
沈清珩与桑葵对视,他从她眼里看到了恐惧,她的身体在发抖,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参与。
“我去找,但桑姑娘得回去休养。”
兰玉声不在乎少一个人,他颔首应下。
“还有一个人不见了。”沈清珩扫视一圈,破损的地面,一地狼藉,土地被翻起,但没有楼煜的身影。
他和祁九琏一起消失了。
“滴答……滴答……”
阴暗潮湿的洞穴内,水滴声有规律地响起,这里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宽大的洞穴外围被池水堵住了通往深处的路,平静的水面渐渐荡起涟漪,一圈圈地荡开。
水面开始波动,一个脑袋从水底破出,紧接着又是一个脑袋。
微弱的血气在水中飘散,很快被池水吞没。
楼煜一手紧紧搂住祁九琏的腰,一手凫水,往洞穴深处而去。
金色的竖瞳收缩,十分适应洞穴内t?的黑暗。
他的额间、脖颈、手臂被鳞片包裹,漆黑的鳞片微微张开,吸收水里残存的灵气,为他汲取养分。
靠近岸边后,他先是将祁九琏送上岸,自己泡在水里,只露出脑袋,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盯了很久,都没看到她醒来。
他歪头,不解,为什么她还没醒。
他伸出被细密黑鳞覆盖的手,碰了碰她的脸,张开口,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
像是忘记了怎么说话,想了很久,才记起来。
“祁九琏,醒醒?”
躺着的人没有给他回复,湿透的衣裳贴在她身上,还在滴水。她的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在水里泡得太久,皮肤起皱。
他好似终于意识到穿湿衣服会生病,走向岸上,湿发垂下,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被湿衣包裹的身躯上。
平日掩藏在玄衣里的身体健硕有力,宽大的肩膀承载着所有的苦难,湿衣吸附在腰间,后背衣衫破了个大洞,背脊挺动时,可见他身上紧实的肌肉线条,任谁看了都会血脉喷张。
他弯了腰,抱起祁九琏,与她肌肤相触碰的那一刻,浑身一颤,竖瞳骤缩后又放大,身上肌肉绷紧,身子挺直,
顿了很久,才抱着她往里走。
楼煜抱着祁九琏回了他原先待了数年的地方,那是他的家。
离家几日,他又回来了,还带着自己找到的珍宝回来。
他很开心。
他走到自己睡的窝那,刚要放下珍宝,瞥见窝里的灰尘,硬硬的石块,不悦地皱眉。
“太硬了,她睡着不舒服。”
楼煜动了动,想找些柔软的被褥垫着,但这里没有。他一个人住,不需要被褥。
他灵机一动,抱着祁九琏躺下,以自己为被,让祁九琏趴在自己身上,紧紧抱着她,用自己逐渐升高的体温烘干她身上的湿气。
带回珍宝的兴奋控制精神,精神得没有丝毫睡意,但身体争吵着要休息,他受了很重的伤,要好好养。
但楼煜不理。
他睁着金色竖瞳,像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盯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她的脸颊蹭到他的脖颈,滑到锁骨往下一点的位置不动了。
他也不动了。
身体本能驱使,很满意现在的姿势。
被她碰到,与她肌肤相贴,他竟然感受到了灵魂的战栗。
早知道与她触碰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他应该早点离开这,出去把珍宝带回来。
楼煜的瞳孔里透露出的情绪逐渐变得与人不同,极度侵占,丢失理智。
手背上的鳞片往手臂上延伸,双臂生出的鳞片划破衣袖,他忽然收紧了怀抱,喉咙里发出压抑后痛苦的声音,这声音在洞穴内回荡,被洞穴内的黑暗吞噬。
他痛苦得咬住了自己的唇,但克制着挣扎的力道,并未伤到怀里的珍宝。
他微微翻动身体,护着祁九琏没有从他身上滑落。
身体左右翻动时,隐约可见他裸露的背脊也生出了鳞片,背脊上的鳞片随着他的动作展现出不同的弧度,漆黑得吸收了洞穴微弱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楼煜停止翻动,闭上双眼,陷入了黑暗中。
他的手臂还扣在祁九琏腰上,紧紧扣住,像是怕她跑了。
祁九琏是被热醒的,身体好像处在一个火炉中,温度不断升高,热得发烫。
她想要跑出火炉,但不管怎么跑,都有一双手把她抓回去,将她拖回火炉里继续烤。
她实在受不了了,再次被抓回去的时候一口咬住那只手,那只手立刻松了,她使劲跑,跑出了火炉。
祁九琏一下惊醒了,一睁眼,只看到漆黑的一片,嘴里好像还塞着什么东西,温度很高,烫嘴。
她一把吐出去,仔细一看,是一只手。
脑中一个激灵,什么手这么烫!
不仅如此,自己身体下还有更烫的,那是个人的身体。
饶是祁九琏胆子再大,在这陌生的黑暗的环境下,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一把撑起身子要起身,又被猛地按回去,这才发现自己后腰上还有一只手。
这么一按,她不可避免地碰到那人的身体,滚烫的体温传达过来,她又是怕又是疑惑。
直到看到他的脸,骤然惊呼:“楼煜!”
她再次撑起身子去看她,抬头的时候脑子眩晕,身体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楼煜跑到这乌漆嘛黑的地方来,但容不得她去想,楼煜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他在发烧,身体烫成这样,得是伤得多重?
她拍打着楼煜的脸,想要唤醒他,但无济于事。
他闭着眼,若非他的体温不正常,看着就像死人。
祁九琏抬头张望四周,一片漆黑,只能通过脚下坚硬的石头判断他们是在一处洞穴内。
不行,她得带楼煜出去,他们需要治疗。
她掰开腰后的手臂,站起来,转身朝周围走去。
刚走了没一步,脚踝处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扫过,她顿住了脚,低头看去。
没有光线照进来,她看不到是不是真的有东西。
她再度迈开脚,另外一只脚踝感觉到同样的冰凉。
祁九琏站定,朝脚下看,刚看了一秒,身子被猛地往后扯。
绷紧的手臂死死扣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炽热的气息喷在耳尖,滚烫的温度烧灼着被他碰到的肌肤,他像个巨大的火炉,将她关在里面,他的体温肆无忌惮地入侵,侵占她所有可以被他触碰到的地方。
“楼煜,你醒了——”
祁九琏的话突然止住,她感觉到什么东西从她的脚踝慢慢往上爬,贴着她的肌肤,钻入衣角,所到之处皆是冰寒,与她上半身感受到的灼热完全相反。
此刻祁九琏身受冰火两重天,身体还被禁锢,动不了丝毫。
她的下巴被一只手捏住,迫使她抬头,看到黑暗中唯一的光,祁九琏瞪大了眼。
在黑暗中,那是接近于橙的金,他的金色瞳孔注视着她,专注而偏执。
祁九琏莫名觉得这样的眼神很熟悉,动物世界里,顶级的捕猎者在捕杀猎物前,就是这样的眼神。
专注,凶狠,阴鸷。
祁九琏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想到什么,还没来得及问,那冰凉的物什已经爬到腿弯。
那不会是蛇吧!她想要按住那条蛇,但够不到,这样的姿势她无法弯腰。
他手上忽然用力,祁九琏下巴被他捏住,扬起的弧度更高,脖颈绷直,线条优美,白皙得在黑暗中也能看见。
这个姿势她很不舒服,她张口说话,想要楼煜放开她。
“楼煜,你松开,我难受……”
楼煜右手捏住她的下巴,左手紧扣她的腰,与她身体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那条蛇还在往上,攀到大腿,再往上就是……
祁九琏立刻抬手摁住了那条蛇,按住的瞬间被冰得身子哆嗦了一下,隔着衣衫,只能感觉到那条蛇一只手握不过来。
她握紧了那条蛇,紧紧攥住,刚要拿出去,脖颈骤然吃痛。
祁九琏被这突然的触碰惊到,松了手,偏头看去。
她看到楼煜隐没在黑暗中的侧脸,一开始的痛散去,感知到他的唇贴在她颈侧,触感滚烫而又柔软,正轻轻地舔。
第25章 异常兴奋,极度愉悦,非……
柔软的唇带来炽热的温度, 与他这个人表面挂起的冷宛若两个极端。
祁九琏看愣了,保持偏头看他的姿势很久,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直到脖颈再次传来微弱的刺痛, 她才回神,顾不上腿上的东西, 松手去推楼煜的额头。
“楼煜,你别咬我!”
但他纹丝不动,唇吮吸她脖颈处的肌肤,将滚烫渡给她。
祁九琏不适应地哆嗦了一下, 一股奇怪的感觉从被吮咬的地方升起,绵绵麻麻地传向身体各处。
脑袋本来就晕乎乎的, 再被这么一弄, 整个人好似要飘起来。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但之前他被百足虫重击,身上都是伤, 他必须得去疗伤。
用力去掰他掐住自己下巴的手,指尖所接触到的温度烫得她松开了好几次,最后她隔着衣袖去掰他的手。
狠下心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可她刚掰开一根去掰下一根时,先前被掰开的手指再度按回去,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祁九琏累得垂了手,手背碰到缠在腿根的东西,整个人瞬间紧绷身子。
“什么东西……”
她再次用力按住那东西,右手攥住前端,这才惊觉有什么长长的东西将她右腿整个缠绕,与那东西接触的地方皆是冰凉。
祁九琏僵住了, 她不敢再动。
她怕蛇。
连手都不敢松,摁住前端就这么不敢再t?动。
然而他身后的人此刻动得正欢,两片火热的唇紧贴她脖颈肌肤,牙齿叼住一小片肌肤慢慢地磨,像是在享受美味佳肴,认真细腻地品尝。
祁九琏受不了了,她偏了头想要从他口中逃开,现在楼煜对她做的一切太犯规,这已经远远超过她对他的心理界限。
但她的动作被楼煜困住,他的右手穿过她身前扣住她的左肩,紧紧桎梏她,将她死死按在自己怀里,紧密贴合,一丝也不分离。
他将自己带回来的珍宝藏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地去探索珍宝,他很喜欢她的味道,本能地靠近她,不允许她离开自己,哪怕只是一寸。
他的唇渐渐往上,唇瓣移开,被他吮吸许久的肌肤上,印下了独属于他的烙印,红得发紫的拇指大小的梅花印,极为醒目,只有他能看到。
祁九琏不知道自己脖颈上现在是什么样,感知到他滚烫的气息蔓延到耳后,身后的人越发肆无忌惮,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尖。
“你别咬了!”祁九琏又是急又是心疼,她不知道楼煜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怕贸然动手会伤着他,可要是任由他这么继续下去,早晚会出事。
“你是属狗的吗,总咬我干什么?”
祁九琏还要再说,忽地浑身一颤,长睫微顿,随后频率极快地上下扇动。
楼煜居然、居然——
瞬间血冲大脑,脑袋晕晕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而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终于松开了她,舌尖扫过上唇,双手勒紧她的腰,满意地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发烫的脸贴上她的脸颊,不动了。
祁九琏受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顿了很久,没再感觉到他动嘴后,狠狠松了口气。
她的右手还按着那东西,不敢松开,这个时候楼煜不再咬她,她终于有机会向他求助。
“楼煜……有蛇……”
她低头朝自己右手按着的地方看去,没有光源,什么都看不到。
肩上的人没有回应她,她急得用另外一只手绕到背后去推他的腰:“我腿上有蛇!”
她这么一碰,楼煜似乎终于清醒,微微抬起头,稍稍侧过脸,掀起眼帘看她。
他在这黑暗中如鱼得水,少女的轮廓清晰可见,脑袋微动时,发丝扫过他的鼻尖,朦胧缥缈的馨香飘散,他嗅了嗅,猛然将眼皮全睁开。
金色的瞳孔异常兴奋,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急促呼吸,喷出的热气洒在祁九琏脖颈间,烫得她下意识去捂。
“楼煜,你在听我说话吗,这里有蛇!”
她保持着握紧那东西的动作,偏头去看他,眼角余光瞥见什么晶莹的光点,等她完全看过去时,被他那金色的眼瞳惊艳到,直愣愣看着,久久没移开目光。
心里有声音在赞叹,楼煜的这双眼,真的很好看。
看书时知道他是蛟龙,瞳孔的颜色与人不同,平常的黑眸只是障眼法,他很少见自己的金瞳露出来让人看。
而现在她看到了这双金瞳,竖直的瞳孔被金色虹膜包围,透彻明亮,如同璀璨的宝石,熠熠生辉。
祁九琏睁着眼看他,忽然感知到有什么东西靠近自己的眼,双眼本能地颤动,一下闭紧,等那东西触碰过来,才发现是楼煜的手。
他在摸她的眼睛。
祁九琏觉得他现在不对劲,他从来没有这样亲密地碰过她,之前咬她的脖子已经很出格了,现在将手指落到她眼尾,他在干什么!
指尖点在她眼尾的那一处区域瞬间发烫,他身上还是很烫,温度很高。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睁开眼,急切地去查看他的情况,松了右手,双手去摸他的脸,这么一松手,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腿上还有条蛇。
这个念头刚起,缠在大腿上的东西又开始动了。
黑暗将所有的情绪放大,包括祁九琏对蛇那种长条状冰冷物体的恐惧。
她猛地蹦起来,双手按在楼煜肩膀上一个劲地蹦,试图大力出奇迹将腿上的东西蹦掉。
“楼煜!蛇!”
她胡乱蹦着,不小心踩到楼煜的脚,停了一下,被恐惧驱使的本能还是让她继续去甩右腿,但那东西冰凉的感觉还在,紧紧盘在她腿上,不肯离开。
“蛇?”
祁九琏终于听到楼煜说话,被惊慌控制的她压根没听出来他声音里的异常。
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根本不是正常状态下清晰地将字吐出来,声音嘶哑、黏糊,像是刚学会了如何说话,含糊不清。
“蛇蛇蛇——”祁九琏一把抓住楼煜的手往自己腿上按。
感知到他的手碰到缠在自己腿上的那东西,她一个劲地指挥他:“就是那就是那,你快把那东西拿走!”
她恨不得自己的四肢能拆下来,直接把右腿拆了,等那东西被拿走再安回来。
楼煜的手顺着她指的地方按上去,祁九琏哆嗦了一下,牙齿打颤,再次出声:“快拿走!”
金色瞳孔倒映出她紧张惊惧的面容,楼煜捏了捏作祟的东西。
祁九琏看都不敢看,搂住他的脖颈闭眼,催他拿走。
楼煜五指张开,掌心按住那东西,五指碰到她的腿,微微用力按了一下,才转而捏住那东西,慢慢往外提。
“不行不行,它缠得更紧了。”
祁九琏又使劲跳了一下,唰的一下在楼煜怀里蹦高,高抬右腿,嗓音都带上了哭腔。
她怕死了,真的要怕死了,怎么楼煜抓住了那东西,它还勒紧了!
“你就不能直接把它弄死吗?”
楼煜掐住她的腰不让她再动,在她耳畔低声说:“弄不死的。”
他慢慢蹲下去,滚烫的掌心握住她的脚踝,瞧见祁九琏害怕的那东西。
漆黑的鳞片附着在上面,比他手腕还要粗,从脚踝蜿蜒而上,隐没在裙摆下。
他一把握住,抽了抽,还没再次动作,原本站得好好的人,忽然倒下。
瞳孔一缩,楼煜张开双臂接住她,让她躺在自己大腿上,再伸手攥紧那东西,缓缓往外抽。
它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一下,自己也不主动出来,只等他将自己全都抽出。
完全抽出来时,表面附着的黑色鳞片与楼煜身上的鳞片一样,它从中端被楼煜握住,再往后越来越粗,隐没在楼煜身后。
楼煜将其一甩,它安静地自己找地方盘着,不动了。
他将祁九琏上半身抬起来,贴上她的脸颊,去感知她的气息。
有呼吸声,没死。
他微微弯了眸,笑了一下,抱起她重新走回自己的窝,躺下去,像之前那样,以自己为被,让祁九琏躺在自己身上。
“祁九琏……睡觉。”
他满足地将自己的珍宝抱在怀里,慢慢等她再次醒来。
但有东西不安分,要和他抢珍宝,他毫不客气地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塞到背后压着,不允许它觊觎自己的珍宝。
他轻轻地捏了下怀里人的脸颊,软软的,嫩嫩的。又嗅了嗅她散落的发丝,很香。
楼煜眯了眯眼眸,还想再碰她,体内五脏六腑忽然剧烈搅动,喉咙里溢出铁锈味,他皱着眉,将血吞下去,知道自己需要休养。
没有再动,安安静静地抱着珍宝,闭上眼,意识逐渐沉下去。
洞穴内安静下来,水滴入池中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水面涟漪荡开,时间缓缓流逝。
祁九琏是被饿醒的。
一醒来就还是能感觉到那股热度,立刻清醒,发现自己枕在楼煜的身上,他浑身滚烫,比之前还要烫。
她伸手一摸,却摸到了冰凉的东西,和身子感知到的滚烫如同两个极端。
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大脑一阵眩晕,再次趴回去缓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这次她慢慢直起身子,瞪大眼仔细看,但依旧看不清楚。
只能凑近了,根据肉眼可见的轮廓去摸索,这是楼煜的脸,那是楼煜的手臂。
她的手在那冰凉的地方摸了会,触感很奇怪,往下摸,会感觉到一层一层的落差,有点像码齐的片状物倾斜,一片一片延伸出去。
仔细摸了摸,这东西很硬,扣不动。
祁九琏忽然想到自己身下的人是楼煜,他是蛟龙,这会不会是他的鳞片?
身体的不适没法让她思考太多,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知道和楼煜来到这后时间过去了多久,饥饿与眩晕双重打击,身体打颤,站不起来。
“楼煜?”
她小心地拍打他的脸颊,没有得到丝毫反应,她只得加大音量喊他的名字。
他只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要不是他起伏的胸膛,祁九琏真的会以为他死了。
祁九琏四处摸索,触碰到滚烫的肌肤,指尖一顿,朝两边摸,摸到破裂t?的衣裳后,连忙抓紧合上。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本就发着烧,还躺在地上,一冷一热,伤势不加重才怪。
祁九琏勉强起身跪坐在他身侧,睁着眼,饿得两眼发昏,脑袋昏得想找东西靠着,就这么躺着不起来,可她知道,他们还在危险当中,不能倒下。
她咬了牙,看了一眼楼煜,站起来去找出去的路。
他们得出去,得去疗伤。
一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祁九琏动了动手指头,觉得自己现在状态不对劲,身体燥热无力,腿脚发软,走一步,就得蓄力很久才能迈动下一步。
她还要再动,然而身体机能已经临界崩溃,无力再支撑她的动作,整个人倒下去,扑倒在地,费力地眨了眨眼,最终还是闭上了。
短暂的寂静后,有什么东西从楼煜身子底下钻出来,沿着地面往前,触碰到祁九琏后,从她腰下穿过去,卷住她的腰身,堪比手臂粗的蛟尾缠住她,尾尖贴在她腰侧,一动不动。
楼煜骤然睁开眼,身上的空虚让他惊醒,蛟尾传来的信息告诉他,祁九琏还在。
他立刻坐起来,将祁九琏捞到怀里,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弯腰低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额间,碰到细密的汗珠,不正常的热度传达给他。
楼煜蹙着眉仔细看她,意识到她发烧了,先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发现她身上的温度没有下降,意识到这个方法没用,便去扯她的衣裙,想给她散热。
胡乱地撕扯她的衣衫,找不到可以解开的地方,弄了半天,也只是把她的衣领扯开了些。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楼煜手里动作明显急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直接把她的衣服划成碎片,就能解开。
缠在祁九琏腰间的蛟尾抬起,尖端锋利,轻轻一滑,割断了她的腰带,还要再近一步的时候,被主人一把挥开。
蛟尾可怜兮兮地缩了回去。
楼煜刚要去扯祁九琏的衣衫,动作一顿,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争吵。
一个声音克制内敛:“你不该脱她的衣服,还有别的办法。”
一个声音急迫外放:“她在发烧,她需要降温。”
最终,楼煜合上衣衫系好腰带,抬头四处环视,目光落在那池水上。
他抱起祁九琏,直往水池那奔,抱着她下水,两人浸泡在水中。
怕她会沉入水里,楼煜只站在浅水区,还搂紧了她,身体紧密相贴,柔软撞在怀里,总觉得应该再做点什么。
他想起来了。
他将自己的手浸湿,贴在祁九琏额头上,手很难储存水,不过一会掌心干了,他又把手伸进水里沾湿,再次去敷祁九琏的额头。
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他似是不知道疲倦一般,一直这么做。
直到怀里的人发出呓语,他低头凑到她唇边,仔细听。
“饿……”
说话时涌出的气息呼到他耳上,他僵住了身子,呆滞了很久,缓缓直起身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反应了很久,才想起来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饿。
她饿了。
楼煜脑海里被这三个字填满,他想了想,低头朝池水看。
他想到了什么,再次把手贴在祁九琏额头,温度一点没退。
他又一次皱起了眉,这个办法不行。
她没有一点恢复的兆头。
楼煜抬起手,手臂上的鳞片褪去,尾尖伸出水面,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划,血液滴落。
他连眉头都没有皱,直接将手腕蹭到祁九琏唇边,将血擦到她唇上。
但她昏迷着,不知道要吮吸,血沿着她的唇滴落,滴到水面,晕开了。
他只能用尾巴固定她的身体,一手掰开她的嘴,将手腕上的血往她嘴里灌。
觉得差不多了,才松手。
他也不管自己手腕上的伤口,盯着她看,似乎这样就能看出她有没有好。
余光瞥见她唇上的血,鲜红的血如同脂膏,将她的唇染得艳丽萎靡。
金眸紧紧盯着血红的唇,血腥味蔓延到鼻尖,喉结滚动,他忽然低头,启唇舔掉她唇上的血。
碰到她唇瓣的那一瞬,楼煜整个人不可自控地颤抖,极尽的愉悦在身体里炸开,本能驱使要索取更多。
金瞳收缩后又放大,兴奋在他眼眸里肆意喷张,他收紧了手,再一次舔了一下她的唇,紧紧贴着,不想放过这令他着迷的柔软。
这是他的珍宝,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她受了伤,必须先治好她。
不悦自眸中一闪而过,楼煜最终松开了她,恋恋不舍地盯着自己舔过的地方看了很久,抿着唇,眸光沉如不见底的深潭。
“祁……九琏?”嘶哑的声音响起,没有人会给予他回应。
他意识到祁九琏现在不适合做自己想做的事,按下原始本能,将她搂到怀里,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他再度伸手去摸她额间的温度,感觉到温度退了一些,才将她带上岸,把人放在岸上安置好,还把她身上的衣裙交叉裹严实。
这次他有了经验,一下蒸干了她身上的水,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池水里。
微弱的金光一闪,池水里硕大的身影闪过,好几米长,几乎将整个水池填满。
水里的鱼一见到他来,吓得四处逃窜,他轻轻一甩尾,搅浑池水,鱼被搅得眩晕,迷失方向。
唰的一下,水面晃动,池水掀起,下雨似的往下落,随之而来的还有数条鱼,它们被掀到岸边,啪啪啪掉到岸上。
下鱼了。
这动静惊醒了祁九琏,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到自己还被困在这,心沉下去。
但随之而来的声音让她提起戒备,等了很久也不见危险来袭,反而闻到一股腥味,还有东西拍打地面的声音,有点耳熟。
她伸手去摸,摸到黏糊又滑溜的东西,再一摸,她惊呆了。
是鱼!
“楼煜?”
她撑着地慢慢坐起来,发现自己脑袋不是很晕了,但身体没什么力气,而且说话的时候,嘴里一股铁锈味,砸吧一下嘴,使劲咽吐沫将这味道淡去。
她瞅准了一条鱼,整个人扑上去,用身体压住鱼,再用手把鱼揪起来。
双手掐着鱼头,欣喜地喊出声:“楼煜,我们有鱼吃了!”
声音比平时粗了些,没有那么清亮,祁九琏巡视四周,没看到人影,也没听到回答,她看不清周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但周围有鱼,绝对靠近水源。
心中一喜,有水好啊,顺着水流的方向走,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路。
“楼煜,你在哪?”
她呼唤的声音回荡在洞穴内,忽然听到水流声,立刻朝声响那处看去,但啥都没看清。
楼煜从水里钻出来,冒出脑袋,没有立刻上岸,只仰着头看向祁九琏。
她手里抓着他打上来的鱼,正朝自己看过来。
楼煜心里荡起甜意,有种外出捕猎带回来喂哺妻子的自豪。
他听到她又在喊自己,金眸肉眼可见地亮起来,走到岸上,水淋了一路。
“可以吃鱼。”
他在回答她还没清醒的时候无意识说的话。
祁九琏愣了一下,仰头看他,反应过来:“这是你抓的?”
她听到他嗯了一声。
“好厉害,你还会抓鱼呢。”醒来的时候,通过拍打地面的声音能判断出,地上有很多鱼,他能抓这么多鱼,挺有手法啊。
他听到她真心的夸赞,得意地扬起唇,只不过祁九琏看不见。
“但这是生的,有火吗?”
楼煜此刻心情好极了,祁九琏要什么给什么,他掐指一弹,不远处地面生起火,顿时照亮周围。
直到此刻祁九琏才能看清楼煜的模样。
额间靠近头发那有一排黑黑的东西,倒映着火光,看着很有质感,祁九琏拉住他的手,让他弯腰,凑近去看他的额头。
那是一片片小指指腹大小的鳞片,覆盖在他额间,看上去像是抹额,为他添了几分异域感。
目光下移,是他金灿灿的眼眸,祁九琏第一次当面见到竖立的瞳孔,那样透彻的金色,好看得移不开眼。
人形时的俊朗因黑鳞显得异常妖艳,像是魅惑人心的妖精,处处勾魂。
“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吗?”祁九琏惊叹,顺便拉踩了死洱子,楼煜这么好看,居然还写死他,没眼光!
“喜欢吗?”他问,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的唇,而祁九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
她诚实而真挚地点点头,肯定道:“好看,喜欢。”
楼煜的眸光因她这四个字瞬间变得可怕,如同野兽锁定了自己的猎物,不得到手誓不罢休。
“那我可以……”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唇,回味之前舔吻她时的滋味,异常兴奋,t?极度愉悦,非常期待。
“你要干啥?”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祁九琏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的唇,缓缓眨了眨眼,再抬头看他,他想干什么?
第26章 你不正常,你很不正常……
不对劲, 祁九琏现在觉得楼煜很不对劲。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完全没有一点人的理智,就像是饥渴的野兽看到猎物时那种兴奋、迫不及待要将猎物拆吃入腹, 看得她莫名心颤。
这样的楼煜,她从来没有见到过。
“楼煜?”
祁九琏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敏锐感知到他的情绪再度高涨,金色的竖瞳紧紧锁定她,那眼神与看自己的所有物没什么区别。
好似在他的认知中,祁九琏早就成了他的, 可以任由他怎么做。
“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借着火光,祁九琏仔细查看他的身子。
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碎, 大敞着胸膛, 火光的映照下可见他紧实有力的胸肌,腹肌线条往下,隐没到腰封里。
祁九琏眨了眨眼, 没在他身上发现明显伤痕,迅速将目光转移到他脸上。
金瞳很好看,但眼里血丝缠绕,眼睑下还有干涸的血痕,看得祁九琏忍不住伸手去碰。
他一动不动,任由她碰上他眼下血痕,却在她的指腹接触到他脸上皮肤的一瞬间,猛地攥住了她的手。
将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眸光瞥见她被自己包裹的手,内心的空虚被填满了一部分。
但不够,这还不够。
楼煜闪了闪眸光,忽地一把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目光灼灼,与他的体温一般灼热,烫得祁九琏下意识挣扎。
但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满眼的兴奋与占有,还有藏在深处的欲望,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滚烫。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他的珍宝,是他找到的,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宝,没有什么比她还要珍贵。
再次在她眼里看到属于自己的倒影,楼煜愉悦地扬起唇,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更加用力握住。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眼眸下移,视线游离在她脸上,远远看去,他们像是一对相处已久的情侣,即将要做些亲密的事。
只有身处楼煜桎梏的祁九琏自己知道,楼煜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正常。
完全不是看一个喜欢的人的眼神。
那眼神里充满掠夺、野性,与之前她接触到的楼煜完全不同。
她被他压在他没有衣衫笼罩的胸膛上,能够明显感知到他现在的异常。
他绝对是失了理智,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平常的他绝对不可能对她露出这种表情,他这副模样,看上去倒像是……
祁九琏顺着他射向自己的目光看去,一低头,只看到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
不解地仰头看他,见他目光还停留在那一处。
他究竟在看哪?
楼煜期待的目光最终落到她微张的唇瓣上,他在她的唇缝间看到了丝丝还未被清理干净的、属于自己的血。
先前尝到的甜美滋味在心中荡漾,他迫不及待想再次品尝。
微微俯身,一点点靠近,少女张开的唇越来越近,内心的渴望越来越盛,他张开了口:“我可以——”
他视线落下的地方要比衣领高一些,但又不是盯着她的眼睛看。
祁九琏猛地一个激灵!
一巴掌按住楼煜的脸,把他往左边推:“不可以!”
刚说出口,就看到楼煜不满的表情,他用另外一只手将她摁在他脸上的手掰开,问她:“为什么不可以?”
这句话问得很自然,仿佛在问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他现在的一举一动,根本一点都不平常!
她终于察觉到楼煜为什么会不对劲。
他现在的状态,明显是——
“你是不是发情了?”
眼前的这条捕捉到这两个字,点了点头。
祁九琏倒吸一口气,她根本没料到楼煜会突然发情,她甚至不敢去想楼煜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出格的事!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祁九琏抽回自己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退了几步保持距离,瞪大眼睛仔细瞧他,憋了一句话出来:“那你现在应该还能忍忍吧?”
也不知是前面那句拒绝的话,还是她这句让他忍忍,楼煜明显不高兴,金瞳闪过丝丝委屈,他只觉得烦,很烦。
火光忽然剧烈摇晃起来,光线变弱,祁九琏失去了视野。
短暂的黑暗中,漆黑的蛟尾拍打了一下地面,表达主人的烦躁。
祁九琏的声音突兀响在黑暗中,蛟尾一顿,猛地缩了回去 。
“怎么突然黑了?”祁九琏小心地动了动,之前被那什么东西缠住腿的阴影还在,她真怕那东西又来了。
“楼煜?”她摸黑朝前伸手,张开的五指离他的胸膛只差不到一拳的距离,但他一动不动,垂眸盯着她摸索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一瞬的失神,她的手碰到他,柔软的触感从胸前发散到全身,金瞳瞬间收缩,楼煜的双手速度快到祁九琏都没反应过来,瞬间将她摸黑碰到他胸膛的手握住,这一次力道大得祁九琏都觉得痛。
他手上的温度不比身上低,像个火球把她围绕在中心,她所有的反抗被融化,挣脱不了丝毫。
祁九琏心里纳闷,书里描写楼煜发|情期到了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躲起来不给任何人看,就算是面对桑葵,也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可现在他……
祁九琏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妙。
他的发|情期一向被他自己控制得很好,除非是受重伤或者别的不可抗因素,才会无法控制失去理智,之前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浑身发烫,无法控制了。
可是这个季节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发|情啊?
难道是他对桑葵……
可是原书他发|情带走桑葵的剧情点还在很后面,怎么提前了?
不对,他都没带走桑葵,他和自己在一起!
祁九琏只短暂地欣喜了一下,只要能避开原书剧情,别管是谁,不是桑葵就行。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还疼?”她这回没有抽开自己的手,睁着眼想看清他,黑暗里那双金瞳缓缓暗下去,最后这片黑暗中什么光芒都没有了。
祁九琏心慌了一瞬,用另外一只手去摸他。
“你到底伤哪了?”
她亲眼看到楼煜被百足虫击中,虽然不知道自己被兰玉声打晕后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楼煜的状态只向她表达了一件事,他绝对伤得很重,都失去了理智。
“你还能生火吗,我看不见。”她的声音罕见地颤抖,掌心所至之处全都是滚烫,虽没有摸到伤痕,但肌肤的滚烫烧灼她的掌心,比摸到伤痕还要令她害怕。
楼煜不大想再生火,他现在很享受她的触碰,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不过这样被她摸着,也可以。
但他听到她颤抖的声音,满含对自己的关切,还有些惧怕。
他皱起了眉,不想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眨了眨眼,刚要将她按到怀里,她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楼煜再次眨眼,眼前一片漆黑,他看不到她。
看不到自己的珍宝。
他再度烦躁地压下眉头,模糊想起来之前和一只丑陋的虫子打了一架,伤到眼睛,暂时失明了。
耳畔再度响起她的声音,楼煜歪了歪头,额间的鳞片褪去,妖冶的容颜瞬间苍白了几分。
火光再度在这黑暗的空间里乍现,祁九琏还没来得及高兴,对上他布满血丝的眼,那里已经变成黑色,眼睑下干涸的血迹昭示着他这双眼经历了惨痛的遭遇。
金色瞳孔退去后,她才发现他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阴翳,眼睑下两道干涸的深褐色血痕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他低头看着她,眨了眨眼,但是那双眼里没有她的身影。
祁九琏的心猛地下沉,一抽手,居然轻而易举地抽开,她在楼煜眼前挥了挥手,没看到他眼眸里有一丝的光彩。
“你的眼睛怎么了?”祁九琏想去碰碰他的眼,可怕自己的触碰会给他带来二次伤害,越发地心疼他。
可恶,死洱子你绝了!
“疼吗?”她只能离他的眼一点距离,不敢碰,可又忍不住,她放在心尖上的人,伤成这样,她还没处说理去。
微弱的火光下,楼煜轻轻闭了眼,五感敏锐地感知着祁九琏的情绪,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虽t?然看不见,但他完全没有慌乱。
这种被她关心的、被她疼惜的感觉,他很享受。
见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动,祁九琏急得一阵慌,她立刻朝外走,去找出去的路。
楼煜必须得医治!
可她刚走了几步,就被他拉回来。
他们还有一只手紧紧握着。
“我找出口,我带你去疗伤。”祁九琏急得声音颤抖,他听出了她声音不对,但不让她走。
“你不是饿了?”
即便是眼睛看不见,也能根据空气波动和物体气息辨别出方向。
祁九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翻白眼的鱼躺在地面,给她看愣了,这个时候饿意突然上涨。
“可是你现在要疗伤——”
楼煜完全不理她这句话,见她还是要走,张开猩红一片的眼转向她的方向,那只手紧紧攥住她,不让她走。
一看到这双眼,祁九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先安抚他,再找机会去找出口。
“眼睛疼吗?”
楼煜想了想,说:“好像有点疼。”
他说完,祁九琏直接让他闭眼:“那你先不要睁开了,伤眼睛。”
她又问要怎么治,只得到他三个字:“不用管。”
祁九琏看不见的地方,一条粗长物什慢慢探出来,与黑暗融为一体,自楼煜脚边伸向她。
她的注意力全在楼煜眼上,完全没察觉到脚下动静。
那是她先前一直惧怕的,以为是蛇的,漆黑的蛟尾。
第27章 我是瞎了,但我没残
祁九琏更加愤恨。破剧情死洱子!还有桑葵, 都让她扔了那块破石头了,就是不听!
还有莫名其妙打晕自己的兰玉声,虽然身为原主的哥哥, 但是他们都多少年没见了,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祁九琏在心里把他们数落个遍, 最后深吸口气,尽量声音柔和地问楼煜:“你饿了吗?要吃鱼吗?”
楼煜只点了点头,忽地皱眉,手心摸到腰后, 被抓包的蛟尾迅速收回来。
祁九琏没注意到,她正看着地上的鱼, 再一看旁边的火堆, 只有一个做法。
烤鱼!
然而她没有工具,处理不了鱼,且精神放松下来后, 整个人虚脱到脑袋发晕。
在这里也不知道待了多久,饿得发虚,绝对不是一天两天。
祁九琏蹲在地上缓了很久,半晌没发出声音。
楼煜察觉出她状态不对,利落地处理好鱼,放在火上烤。祁九琏就在一旁看着他烤,见他闭着眼都能准确处理,不由得惊叹:“你手艺真好啊。”
之前煎蛋,现在烤鱼,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她的夸赞落到楼煜耳中,他扬起了唇,不过没被祁九琏看见。
他将烤好的第一条鱼递给祁九琏后, 剩下的都放好了,自己没吃。
祁九琏问他,他却摇头,她只好自己先吃。
没有调料,祁九琏第一次吃到了纯正的鱼味。
咦惹,味道怪怪的。
等祁九琏吃完,发现楼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岸边,偏头朝着池水看,那双眼睁着,祁九琏看得又是心疼又是恼。
她站起来去看他的眼睛,想了想,问:“睁眼的话不会痛吗?”
楼煜偏过头看她,被祁九琏捂住双眼。
“你还是闭着眼吧,反正也不影响你。”
她还是被楼煜脸上的温度烫着了,微微撤开手,心下明白为什么他的身体会这么烫。
在这本书的设定里,楼煜是蛟龙,一旦发情体温会迅速升高,直到发情期过了才会恢复正常。
现在还这么烫,说明发情期还没过去。
祁九琏没好意思问楼煜什么时候才能渡过,反正……不那啥的话,他自己也能忍过去吧。
“你真的不吃吗?”祁九琏弯腰拿起烤好的鱼给楼煜一条。
楼煜却朝后退了一步,虽是闭着眼,但从他的肢体动作来看,他不想吃。
祁九琏收回来,仔细看了下,觉得他烤得没毛病啊,虽然没什么味道,但熟了,他怎么不吃?
“你不饿?”
楼煜摇头,他没有说自己想吃的不是鱼。
祁九琏只好放回去,吃饱了恢复了力气,脑子转得快了些。
之前问楼煜,他们怎么在这,他一句话都不说,再加上他发情期理智不稳,就没再问。
虽然现在应该暂时安全,但心里十分焦急,这边楼煜伤了眼,那边兰玉声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还得回上京,也不知道现在过去了多久。
她收拾好残渣,再一看楼煜,发现他又面朝池水的方向。
祁九琏走过去,朝水面看了一眼,平静无波,不知楼煜为何一直盯着看。
“我们走吧?得去找出口,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楼煜偏头转向她,还是闭着眼的。
祁九琏心底莫名闪过一个念头,他这会子好像比正常的时候好说话,让他闭着眼他就闭眼,哪像正常的时候,死活不听她的。
哼。
收回思绪,她走向池水边要去观察水流走向,刚走到岸边,被一只炽热的手拉了回来,楼煜将她扯回来,五指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祁九琏不是很理解他这一举动,她在找出口,把她拉回来干什么?
“你知道出口?”
楼煜也不松手,直接拉着她往回走,远离岸边。
祁九琏起先懵了一下,以为他是带着自己去出口,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声音缥缈空洞,像是隔着一层东西,听得很不真切。
不过这声音响起后,她明显感知到楼煜走动的速度更快了。
祁九琏跟着他走,耳朵竖起来仔细听,发现的确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声音还越来越近,听着是个女声。
“有人在喊我。”祁九琏扯了扯楼煜的手,站着不走了。
楼煜也停下来,转头偏向她,睁开了他的眼,那眼里依旧没有神采。
祁九琏连忙让他闭眼。
“楼煜你听,有人在喊我。”她仔细听了一下,总觉得那声音是从水里传出来的,她扭头要往水池那边走,没走动。
楼煜拉住了她的手,他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要去看的意思。
祁九琏晃了晃胳膊,那只手依旧牢牢桎梏她的手腕,她只好用另外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拉着他一起走。
但她没拉动。
这个人跟钉在地上一样,一点都扯不动。
这回喊祁九琏名字的声音更大了,祁九琏没再去拉楼煜,转头看向水面。
她听出来了,那是桑葵的声音,隐约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祁九琏心跳了一下,心中升起希望,桑葵他们找来这,这就意味着他们没出事,而自己和楼煜就能获救离开这里,楼煜的伤就能治了!
虽然不是很想见到桑葵,但现在这个情况,有人来已经很不错了,没的挑。
“你松开我,我去看看她的声音是不是从水里传来的。”
祁九琏刚一回头,一下怼上楼煜的脸,再看到他满是血痕的眼,心直抽抽地疼。
她以为楼煜这样靠近是要和他一起去,仰起头刚要说话,熟悉的敲击感传来。
晕过去前,祁九琏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楼煜,你和兰玉声学坏了!
抱起失去意识的人,楼煜压根不管传来的声音,只走向自己的窝。
像之前那样,他自己躺好,将祁九琏抱在怀里,腰后的蛟尾慢慢伸出来,试探主人的心情,见没被阻止,迅速缠住祁九琏腰身,绕了两圈,尾巴尖盘好不动了。
卧倒后祁九琏的发丝散落,垂于楼煜两侧,他仰头凑近,轻轻嗅了嗅。
尾巴尖忽然兴奋地拍缠住祁九琏腰身的蛟尾,幅度很快。
出去?为什么要出去,他们一直待在这不好吗?
他拍了拍祁九琏的背,闭上眼,只想与自己的珍宝共渡这难得的时光。
偏有人要捣乱。
讨厌的声音越来越大,还站在那不走了。
楼煜的眉头一点点蹙起,最后眉间拧成了川,他猛地睁开眼,即便入目依旧是黑暗,也能准确捕捉到声音的位置。
他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比这个女声还要讨厌的声音。
“琏妹妹应当就在此处,星罗盘所示不会出错。”兰玉声手握圆盘,上有一个棕褐色的勺子,勺口指着前端水池。
前方漆黑的洞窟里全是水,桑葵从水面收回视线,看向星罗盘:“可是前面都是水,没有路啊。”
兰玉声确定自己的方向没错,收了星罗盘,问桑葵:“你就是在这里遇到楼煜的?”视线扫过周围石壁,未曾发现有暗藏的机关。
桑葵走过来,点了点头,说:“我之前误打误撞找到里面一层洞穴,拿了灵石后楼煜突然出现的。”
“这都已经过去五天了,祁小姐她不会出事吧?t?”说起来桑葵自己也很自责,他们获救后,她醒来解释了妖邪会出现的原因,拿出秘宝,兰玉声说这是块灵石,不过要比平常的灵石蕴藏了更多的灵气,这才不断招来妖邪。
桑葵见过灵石,但没见过蕴藏这么多灵气的灵石,而且它的形态和普通灵石不一样,导致她没认出来。
兰玉声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分明没什么,可桑葵看着越发觉得愧疚。
“我自己前去搜寻琏妹妹,桑姑娘你可以先行离开。”兰玉声没有等桑葵回话,自己朝水池走去。
桑葵没想走,她想帮他找祁九琏,五天前的祸端本就是自己招来的,她哪能置之不理。
她看了一眼放灵石的荷包,下定决心:“兰公子你小心,我在这等你,遇到麻烦直接说,我会帮你。”
她说的这句话,兰玉声只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下了水,整个人没入水里。
水里看着倒是与外界湖水没什么区别,兰玉声没有看到祁九琏的身影。
准确来说,水里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
他下潜到水底,伸手触碰,藓类植物与泥沙夹杂,池水浑浊。
他再度看向四周,鱼虾躲避这个外来人,霎时间除了植物,什么都没有。
星罗盘指向这,却不见祁九琏的身影。
星罗盘不会出错,水里定藏了机关。
兰玉声探查许久,余光扫到下水时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那里的水藻有摩擦过的痕迹。
他迅速朝那游去,指尖覆盖上去,片刻后他面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催动灵力,再一动,水流炸开,冲破水藻,约一人高的漆黑洞口显现。
兰玉声钻进去,再出现时,人已经来到另外一处洞穴。
岸边的火光微弱,堪堪照亮一角。
兰玉声警惕地走上岸,终于看到了他找了五天的人。
却在看清另外一人之时,面容冷下来。
火光虽微弱,但兰玉声看得一清二楚。
楼煜衣不遮体,他怀里的祁九琏衣裳凌乱,衣领敞开,脖颈往下白皙的肌肤看得兰玉声刺眼。
他不想猜想这两人失踪的五天里,在这洞穴内发生了什么。
但既然他找到了祁九琏,就不会任由这个无名无分的臭小子再接触祁九琏。
他会将祁九琏带回上京,成为容府尊贵的大小姐,她会得到所有人的艳羡,而不是被这个臭小子觊觎。
楼煜横抱着祁九琏站在他身前不远处,见他来,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缠满血丝的眼冲着兰玉声的方向,看不到他的人,却能感知到他的气息。
很讨厌这个气息。
兰玉声拂袖,瞬间蒸干身上的水汽,人又变成那个玉树临风、一尘不染的翩翩公子。
“为何要带走琏妹妹?”
察觉到她现在状态尚可,他没有贸然前进,目光移到楼煜身上,不出意外地看到他身上的伤几乎都好全了。
瞥见他沾血的眼,发觉他虽看向自己的方向,但眼里没有焦距。
楼煜没有立刻回答,之前兰玉声抱着祁九琏的那一幕骤然冲入脑海,他慢慢收紧了怀抱,守住自己的珍宝。
“将琏妹妹给我。”兰玉声沉了声音,终于迈步走向楼煜。
楼煜歪了歪头,不喜欢这个讨要自己珍宝的男人。
她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刹那间敌意爆发,谁都不想让对方顺心。
楼煜后退一步躲开兰玉声伸过来要抢走祁九琏的手,抬腿猛地上踢,兰玉声双臂顺势下劈,丝毫没有收力道,手刀劈中楼煜小腿,再一手握住小腿一掰。
楼煜侧身一扭,挣脱兰玉声的手,不料兰玉声猛拍在他后背,趁他还没站稳时一把夺过他怀里的人。
两人都各自后退几步,兰玉声抱好祁九琏,探了探她的鼻息,气息稳定,安了心。
再度抬眸,看向楼煜的眼神轻蔑,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
“你果然瞎了。”兰玉声不再久留,抱着祁九琏转身走向水池。
怀里的人被夺走,楼煜扬起双臂,往胸前收拢,是个抱人的形状,但那里已经没有祁九琏。
并未管被击中后阵痛的后背,他那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对准兰玉声的后背,楼煜动了。
他一步步走向兰玉声,步伐越来越快。
随之而来的是逐渐恢复的理智,渐渐退下的体温。
楼煜丝毫没有客气,力量震荡,火焰骤然熄灭。
兰玉声止了脚步,绷紧身子,意识到情况不对。
“我是瞎了,”楼煜一拳挥向兰玉声:“但我没残。”
第28章 颤了一下 一更
迅速抬起手臂格挡他这一拳, 颤了一下,兰玉声手握成拳绷紧双臂,卸掉楼煜击打过来的力道, 以胳膊肘为锁缠住楼煜的手腕,手掌张开, 扣紧楼煜手臂往后掰。
楼煜压根不管被兰玉声快要掰脱臼的手臂,另外一只再度挥向兰玉声面门,力道丝毫不减。
他的拳裹挟冷气迅猛砸过来,兰玉声面不改色下腰躲过, 在楼煜改变挥拳方向之时松开钳制他的手,抱着祁九琏后退数步。
兰玉声瞧着追过来的楼煜, 眸光闪烁, 手指一动,万刃丝飞射而出,纤细无痕的丝线射向楼煜, 在这漆黑的洞穴中根本发现不了。
他无意杀楼煜,不过若是楼煜仍旧纠缠,他不介意让楼煜真的残废。
危险警报响起,楼煜极快反应过来,细若发丝的万刃丝割断楼煜身上垂下的衣襟,擦过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他还要再冲向兰玉声,身形猛然顿住。
失去光明的眼转向水池,水面细微波动,涟漪扩开。
兰玉声见他停下,收回万刃丝,抱起祁九琏走向水池。
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 在彻底恢复理智前,楼煜再度冲向兰玉声,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抢回祁九琏。那是属于他的珍宝,除了他,谁都不能夺走。
身影眨眼间靠近,右手携带重力压住兰玉声肩膀,阻止他继续走。
他的速度太快,即便兰玉声察觉到他靠近,没有充足的反应时间躲开。兰玉声不得不松开一只手去应对,这一次没有再留情,万刃丝飞射而出,从楼煜手腕卷到胳膊肘,稍一用力,一条纤细的红线浮现。
楼煜眉头都没眨,直接卸掉兰玉声使力的胳膊,以两败俱伤的方式挣脱兰玉声的束缚,同时抢回了祁九琏。
他单手搂着祁九琏的腰,只垂头关注祁九琏。
那条被万刃丝勒出的胳膊垂下,朝地面滴着血,伤口顶端溢出的血不匀称地顺着皮肤往下滑,几乎将他小臂染成了红。
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一声不吭。
空气中飘荡着丝丝微弱的血腥味,兰玉声对鲜血的味道很敏感,他知道万刃丝的威力,但没想到楼煜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挣脱,若是再等几息,他那小臂必然会废了。
抬手捂住肩膀,兰玉声自己接回胳膊,稍微动了动,不等恢复好,踏步走向楼煜。
“你挡不了我。”他拿出玲珑球照亮四周,看见楼煜垂下手臂上的血,微妙的厌恶浮上脸颊,目光转移到依旧沉睡的人身上。
在被楼煜抢回祁九琏之前,他查探过她的状况,她被人敲晕了,动静再大点会惊醒她。
兰玉声不愿祁九琏醒来时见到的是他与人在争斗,更不想惊醒她。
所以并未敞开手脚打。
他若动起真格,现在站着的,只有两人。
“把她交给我。”他抬手,掌心朝上,这是他最后如此平静地与楼煜交流:“你不该碰琏妹妹。”
楼煜不理他,只将祁九琏往自己怀里摁,鲜血滴到手指上,指尖动了动。
失去的理智回笼,他清楚记得这五天里与祁九琏相处的所有,即便被人威胁到性命,他还是不想放开祁九琏。
除了祁九琏,还有谁会关心他的死活?
他们见到他只会利用他,用他的身体去挡伤,用他的血去治别人的命。
他只在祁九琏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在意。
她是他的药,没了她,他如何能抵抗世界意识的控制。
不为别的,单单是这一点,他都不能把祁九琏让出去。
楼煜朝水池的方向侧耳,随后将祁九琏的脑袋靠在自己颈窝里,空出手来扯开破烂的衣衫裹住小臂。
伤口能自愈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他看不到手臂上的伤,依照身体传来的痛感包裹好手臂,刚做完这一切,听到兰玉声靠近的声音。
楼煜无声地笑了,发出声音:“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他语气里的嘲讽听得兰玉声不大舒服,不欲再费口舌,再次出手前t?听到他又说了一句。
“她不是个物件,要和谁走,应由她自己选择。”楼煜抬起头,空洞的眼准确地对准兰玉声。
兰玉声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楼煜唤醒了祁九琏。
他在祁九琏睁开眼前,用那只被鲜血浸染的手臂扶住她的肩膀,这也就导致祁九琏睁开眼,一下看到他手背上的血,还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你又受伤了?”祁九琏一个激灵,来不及观察四周情况,伸手就要碰他的胳膊,却被他收回去,垂到身侧。
楼煜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听见她那紧张到发颤的声音,再一次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心疼,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前世他不屑人类那套假装受伤博取同情的恶劣手段,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手段很好用,尤其在你真的受伤,而身旁是在乎你的人的时候。
屡试屡中。
她关切的话响在耳畔,一点都没察觉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楼煜用他那看不到任何人的眼朝向兰玉声,面无表情,却是最大的挑衅。
他记得很清楚,若是兰玉声问祁九琏手伤着了是无意之举,那亲眼看到他被百足虫攻击,当着他的面打晕祁九琏带走她,定是有意。
楼煜向来脾气不怎么好,有怨报怨,他记仇得很。
在祁九琏对他的偏爱面前,兰玉声什么都不是。
楼煜的思绪被一滴湿润的东西唤回。
在他没有被衣衫包裹的胳膊肘那,有什么东西沿着皮肤慢慢滑落,每滑动一段距离,他的心就颤动一分。
那好像是祁九琏的眼泪。
“你哭了?”他看不到她,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朝前探去,碰到的是祁九琏的头。
他想摸祁九琏的眼睛,但摸错了位置。
这次他的手温度正常了,祁九琏的心却放不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被打晕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他满手的血,还有地面的猩红,她就觉得难受。
好像就算她来了,也没法改变楼煜凄惨的命运,他还是要受伤,还是得背负那些不应他承受的磨难。
“我才没哭。”
她说她没哭,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楼煜听出来了。
他不知道祁九琏为什么要哭。
“那你在难过?”手指一点点往下移,终于碰到她眼尾的湿润。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楼煜猛地缩回了手。
指腹湿润,他微微握拳,将沾上祁九琏泪水的手指蜷缩,虚虚握拳,指腹未曾碰到掌心,那滴泪。
听到祁九琏说她在难过,他恍惚了一下。
她不应该等他死了,再难过吗?
现在难过什么,他又没死。
“你又干嘛去了,手上这么多血,谁干的?被我知道,我定要扒了他的皮!”祁九琏恨恨出声,头顶洒落一个轻轻的音调,楼煜啊了一声,说:“他在你身后。”
祁九琏顿时气冲冲地转身,一看到兰玉声,脸上的怒意还没熄灭,人傻住了。
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兰玉声?
兰玉声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祁九琏转过身看向他时,他已经面带微笑。
“小九可有哪不舒服?”
祁九琏顿时想起他敲晕自己,磨了磨牙,问他:“你怎么在这?”
她被敲晕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问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当务之急是出去给楼煜疗伤。
乍一看到兰玉声,祁九琏忘了楼煜回答的那句“他在你身后”,只想着问兰玉声怎么出去。
她站在楼煜身前,担忧的神情被玲珑球散发的光芒照得一清二楚,兰玉声目光扫过她身后的楼煜,并未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小九失踪五日,我很担心。”他顿了顿,瞥见祁九琏略有愧疚,补充道:“不过看到小九你没事,我便放心了,现下先离开这。”
他只字未提桑葵。
祁九琏也觉得得离开这,她扭头朝楼煜说:“你还能撑一会吧?”
他发|情期不知道还有没有压过去,手臂又伤了,这本书里的角色哪有比他还惨的。
祁九琏再次磨牙,等回去了,绝对要把楼煜和桑葵分开,就算是囚禁楼煜,她也不能再看着楼煜为桑葵送死。
楼煜本想说没事,不过有人时刻关注着他们,他莫名就是不想让那人顺心,况且他手臂上的伤,是兰玉声造成的。
“很疼。”
短短两个字,祁九琏心狠狠揪起,她不敢碰他,小心翼翼看过去,连呼吸都变缓了。
“出去,我们现在就出去,我带你去疗伤。”
她眨了眨眼,再次看向兰玉声,也管不得兰玉声为什么要打晕自己,拜托他带他们离开这。
兰玉声应下:“我们需要从水里走,这是避水珠,小九你拿着,可助你在水下呼吸。”
祁九琏没接。
“我会游泳。”
兰玉声惊叹一声,说话语速缓慢,丝毫没有着急离开此处的意思:“多年未见,小九连凫水都学会了。”
祁九琏没心情和他唠家常,楼煜手还在滴血,她心思都在楼煜身上。
“你有什么东西能护住手臂吗,下水会感染到伤口,你……”
楼煜只朝她摇了摇头,说自己可以撑住。
“你……”祁九琏咬唇,眼眶又湿了。
“好吧,那你忍忍,你忍住了。”她没问他发|情期有没有过去,再次朝兰玉声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我本就是来寻小九。”兰玉声话语一转,对向楼煜,他与楼煜都不约而同地闭口不提先前争夺祁九琏的事,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
在说这件事前,他们需要先出去。
“楼兄应当是会凫水。”
能从他手里毫无征兆地带走祁九琏,还能藏到这,必然有些手段。
兰玉声只希望楼煜对祁九琏只抱有单纯的情感,若是被他发现还藏有贼心,那就怪不得他使些强硬的手段。
他必须要护送祁九琏安全回到容府,谁都不能干扰他。
祁九琏一听,直接代替楼煜回答兰玉声。
“他会的。”
楼煜是蛟龙,上天下水,他都会。
但是现在……
“你的眼睛能看见吗?”
祁九琏只得到楼煜摇头。
她努力笑了笑,冲他说:“没事,我带着你。”
兰玉声这才带着他们走向水池边。
祁九琏一看他说的出口在水池那,验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桑葵的声音的确从水里传来的,那会子她想去水里看看,还被楼煜敲晕了。
想起来就觉得奇怪,她又不是要抛弃楼煜自己跑了,只是去水池边看看,干嘛敲晕她。
她抬手按住后颈,扭动脖子缓解酸痛,转头去看楼煜。
兰玉声恰巧在此刻转头看她,目光一下落到她张开的衣襟下,侧颈上一抹紫红的印记,像朵梅花,印在她脖颈上。
玲珑球飘过来,光线亮了起来。
他看清楚了,那样暧昧的痕迹,在送葬前她脖颈上还没有。
兰玉声闭了闭眼,出声提醒祁九琏:“小九的衣衫脏了些,出去后换件干净的吧。”
祁九琏被这么一提醒,骤然发觉自己腰带没系紧,往黑暗处退了几步,整理衣领,手擦到脖颈上时莫名觉得痛,手指摸到刺痛的地方,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是楼煜干的。
捂住脖颈的手僵住,祁九琏朝兰玉声背影看去,他刚才不会看见了吧……
她将衣领竖起来,但是遮不住。
不管了,有人问就说是虫子咬的。
兰玉声走在前头,带他们下水,楼煜既然会带祁九琏来这,想必很熟悉这里,他不用管楼煜认不人路,只关注祁九琏的情况。
一入水,祁九琏像条鱼一样灵活,护在楼煜身侧,发丝漂浮,她看不太清楚楼煜脸上表情,扯着他的衣角跟着兰玉声。
一露出脑袋,祁九琏就看到一张熟人的脸,桑葵正欣喜地朝她喊:“祁小姐,你真的在里面!”
祁九琏:“……”
她现在其实不太想看到桑葵,哼哼一声,上了岸,转身去拉楼煜。
他破出水面,水珠顺着额间滑落,眼上的血痕被池水浸泡,祁九琏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抹那两道血痕。
楼煜脑袋往后躲了躲,被祁九琏按住。
“别动,让我擦干净。”
柔软的指腹划过眼底,祁九琏的注意力都在给他擦眼睛上,没注意到他那一瞬的异样。
水面再度破开,兰玉声一眼看到祁九琏浑身湿漉漉地跪在岸边,正在摸水里楼煜的脸。
他抿唇,t?未发一言,走上岸,贴心地为祁九琏蒸干身上的水分。
祁九琏擦干净后,拉楼煜上来,对兰玉声说了声谢谢。
兰玉声顿了顿,也帮楼煜蒸干水。
看到楼煜上半身没穿衣服,桑葵猛地转过身不敢看。
一上岸,祁九琏第一时间去看楼煜受伤的手臂,那里的血已经被池水冲走,水滴下来,还染着些红。
“我们先回去。”祁九琏自然地牵住楼煜另外一只完好的手,刚要走,被桑葵拦住。
“我们现在走不了。”见到祁九琏他们安然出来的欣喜转变为紧张,桑葵指了指洞窟外,提醒他们:“兰公子下去找你们后不久,就有妖邪来了,我提前设了结界,妖邪没发现我,但是一直在周围徘徊。”
祁九琏呵呵一声,一口气憋在心里,很想骂人。
她记得当时百足虫袭击,桑葵也受了伤,她虽然感谢桑葵也来找她,但桑葵能不能乖乖待着不要乱跑,尤其还是有楼煜在的地方。
再招来百足虫那样厉害的妖邪,是要他们再次受重伤吗?
“我去看看。”兰玉声率先出口,隐晦地看了一眼“虚弱”的楼煜,走向洞口。
洞窟外是处平地,不远处的确有只妖邪,是螳螂形妖邪,体型比那只飞虫大,没有离开的意思。
兰玉声收回打量的目光,觉得奇怪。
以他掌握的信息,龙潭镇多年都未曾有妖邪侵袭,怎么这几日多了这么多实力强悍的妖邪?
再一检查结界,能维持的时间不多,他转身走回去,听见祁九琏在说话。
“你还带着那块破石头?”
桑葵委屈地解释:“有灵石在,我们可以补充灵力,借助法器压制妖邪。”
祁九琏很想说,没有灵石,就不会吸引到那么多妖邪来。
“那只妖邪有些棘手,我们怕是得想办法避开它。”兰玉声说完,倒是帮桑葵解释一句:“这次多谢桑姑娘带我来龙窟,否则也不会找到小九。”
桑葵受宠若惊:“没有没有,我只是来这碰碰运气,还是兰公子你的罗盘有用。”
祁九琏听了,捏了一下手指,卡擦一声响,没再说话。
她抬头打量周围,这里就是龙窟,楼煜遇到桑葵之前住的地方,也是困住他的枷锁。
死洱子没说楼煜为何被困在这,都烂尾了,什么都没交代清楚。
周围都是石头,光秃秃的,一点都不好看。
她转而看向楼煜,他的发丝散落,没有编发,看着有点炸毛。
祁九琏朝他眨了眨眼,眼神交流:这就是你老家?
做完这一切惊觉楼煜现在眼睛看不见,心再度针扎一般地心疼他。
怎么会有人这么惨。
楼煜忽地皱眉,垂下头。
祁九琏顺着他的动作看去,他手臂上又开始滴血,猛地扯断衣摆,轻轻覆盖上他的手臂,一层一层缠绕,血水很快将白布染红。
“你们有药吗?”
所有人都听出她颤抖的声线,但他们都没有药。
祁九琏低头,看着地面的血珠,咬住下唇,下了决定。
“拼一把。”她扬起头,朝兰玉声说,语气坚定:“我们拼一把,也许能行。”
与其耗下去,不如主动出击,争取机会,楼煜的伤不能再拖下去,她缠上去的白布几乎都快变成红色。
兰玉声皱眉,他知道万刃丝的威力,普通的疗伤药起不了作用。
他说了声好,迅速想出办法,他去拖住妖邪,他们趁机跑。至于楼煜,不知他小臂受伤的情况下,是否还能有与他打斗时的战力。
得到兰玉声的答应,祁九琏盯住桑葵,冷声出口:“你先把那块破石头放我这,等安全了我再给你。”
桑葵犹豫了一下,但见楼煜手上的血,还是把灵石给了祁九琏。
祁九琏一把揣进口袋,拉住楼煜的手,在出去前,朝楼煜低低说了一句:“你再忍忍。”
再忍一忍,我就带你去疗伤。
楼煜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弱,飘散在空气中,谁都没听见。
他被祁九琏牵着,走在她身后,几乎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住身体的战栗。
他还是没搞明白,为何一碰到她,自己身体就会发颤,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难以言喻的、从灵魂深处散发的愉悦。
或许出去后,他有机会查清楚,祁九琏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结界打开前,兰玉声为祁九琏套上敛息术,桑葵自己给自己弄。
但敛息术在结界打开后彻底失效,在强大的邪祟面前,敛息术根本无法躲过它的鼻子。
刹那间妖邪扭头冲来,目光在祁九琏和桑葵身上飘忽,最终锁定祁九琏。
兰玉声挡在他们身前,万刃丝射出,先前能轻而易举杀死百足虫,这次却被螳螂妖躲开了。
他瞬间沉了眸光,迅速一瞥祁九琏,他挡在她身前,而祁九琏则为楼煜挡住危险。
兰玉声心中叹息,或许这一次,他要动真格了。
万刃丝再度挥出,兰玉声只丢下一句话:“我拖住它,你们先跑。”
眨眼间他已经冲出去,身影接近螳螂妖。
祁九琏搀扶着楼煜往外走,洞窟忽地震荡,碎石坠落,桑葵扬手一挥,结界张开,挡住碎石。
有什么东西在兰玉声离开后盘踞在洞窟之上,洞口外的光线变暗,那东西在靠近。
楼煜瞬间感知到那是什么,反手握住祁九琏,她牵着他的手被他包裹在掌心里,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你回去。”
“你身上有伤!”祁九琏被他护在身后,骤然看见一颗巨大的头颅伸进来,它的口器张开,恶臭的涎水留了一地,硕大的头颅硬挤进来,遮住日光。
楼煜松开握住祁九琏的手,抽出骨刀。
从未这样近距离看到楼煜从自己身上抽出刀,背脊裂开,骨刀一寸寸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从被血丝缠绕到凝聚成锋利的刀身。
祁九琏不敢走,楼煜受伤的情况下要怎么和邪祟打?
垂下的手碰到从桑葵那拿来的石头,她忽然想起来,妖邪能吸收灵气,而楼煜是蛟龙,他也可以!
“你把里面的灵气都吸收了,快!”她来不及跟桑葵说,直接把灵石拿出来塞给楼煜。
“那是我留给我爹的——”桑葵惊呼,但她已经来不及阻止。
灵石落入楼煜掌心的那一刻,被他捏碎。
刹那间楼煜脑海中浮现模糊的念头,想起来为何他栖身的龙窟为何会有这东西。
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第29章 怀里的人体温冰凉 二更
前世这块灵石被桑葵带走, 他没机会接触到,而现在,灵石里的灵气被他吸收, 被封锁的力量恢复三成。
楼煜扬起手,掌心的碎石掉落。
随着灵石上灵气完全消散, 妖邪失去了目标,浑浊的眼扫过洞窟内三人,不知为何,盯上了桑葵。
它的脖颈延长, 慢慢伸进来。
桑葵捂着嘴唇,既害怕又难受。好不容易找到的灵石没有了, 现在又遇上了妖邪, 她怎么这么倒霉。
慌神间那妖邪离他们不到两米的距离,再往后退就是水池。
祁九琏察觉到不对劲,先前妖邪一直盯着她, 兴许是因为她那会手里的灵石吸引了妖邪注意,但灵石已经被楼煜吸收完,这里除了楼煜都是人,按理说没了灵石,嗅到她身上的人味,也会将她当做食物,怎么会中途转向桑葵?
还是因为桑葵是原书女主,所以有什么危险,都会盯上她?
祁九琏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几次遇到桑葵,她身边都会发生危险,但是她又死不了, 主角光环真好用。
目光一转,那只妖邪还在往里伸它的脖颈,动作缓慢,但目标精准。
扭头看向桑葵,即便洞窟内光线很暗,她眼眶里的泪光还是能看清楚。
祁九琏刚想跟楼煜说话,却见他身形诡异地抖动了一下,像是要往桑葵那去,又止住了脚步。
心一颤,楼煜该不会又想保护桑葵?
真是绝了,他之前都为桑葵挡百足虫攻击伤成那样,弄得发情期都压制不住,还要去保护桑葵?
呵呵。
祁九琏磨牙,站在楼煜身后,看到妖邪依然怼到桑葵脸上,口器张开,恶臭袭鼻。
她的余光盯着楼煜的一举一动,只要他动,她就——
楼煜真的动了,他扬起了手中骨刀。
祁九琏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拉走桑葵。
早已准备的速字诀附加到身上,祁九琏的身影比楼煜还快,她直接冲向桑葵,在楼煜和妖邪碰到桑葵之前,拉着她往后冲,根本不给桑葵反应的时间,一把跳入水池里。
水面炸响,祁九琏在跳进去前就已t?经屏住呼吸,但桑葵被她的打了个措手不及,压根没准备好,呛得呼吸不过来,抓住祁九琏的手臂一个劲扑腾。
祁九琏只好掐住她的双臂折到身后,一手扣住她手腕,一手掐好避水诀笼罩两人。
“咳咳,咳咳——”桑葵一连咳嗽了好几声,猛地吸一口气,又呛到:“祁、祁小姐,你……”
“我什么我,我在救你。”祁九琏松开了桑葵,见她往下沉,一手扯住她腰间衣衫,帮她保持平衡。
朝水面看了眼,上面也很不平静,楼煜似乎和那只妖邪打起来了,水里到处都是坠落的碎块。
她短暂地思考了一秒要不要带桑葵去之前和楼煜待过的洞穴,最终决定不要。
就在她这么决定的同时,水面轰地一声巨响,水浪掀起,连带着她们周围的水流动剧烈涌动起来,瞬间炸开了避水诀。
祁九琏只来得及被水淹没前吸了口气,水浪袭卷着她的身躯,将她与桑葵分开,整个人随着水流翻山倒海,池水呛入鼻中,忍不住张开了嘴,只这一瞬,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干净,窒息的感觉浮上来。
脑子里清醒地知道要去施避水诀,四肢却无法被支配。
有什么东西扫过,巨大的冲力将她撞击出几米远,池水灌入她的口鼻,掠夺她生存的空间。
祁九琏抿住嘴,已经无法呼吸。方才的一击几乎将她所有的行动力粉碎,无力再游动,身体下坠。
水面猛烈沸腾,妖邪的脖颈破水而出,卷住桑葵的身体,将她勒得脸和脖颈发红。
她挣扎着,看到楼煜抬头望过来,求生欲侵占大脑,朝他呼救:“救我——”
然而他的无动于衷瞬间浇灭了她的希望。
那一刻桑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楼煜不会救她,楼煜巴不得她死。
楼煜的确巴不得她死,祁九琏将她拉入水里是他没预料到的,他认为祁九琏会回洞穴里暂避危险。
她看着那样伶俐,脑子里藏着小聪明,总不会在这个时候犯傻。
现在,就是处理这两个烦人的东西。
妖邪脖子上遍布刀痕,这只长脖妖威力最盛的地方就是它的脖子,且脖子防御力极强,坚不可破,连他的骨刀也没能一下砍断。
他抬起骨刀,将手臂上的血抹到刀身上,被刀身吸收,一丝血迹都不留。
吸收完那颗灵石后,实力恢复了些,即便世界意识妄图控制他的身体去救桑葵,他也能凭意志力坚持片刻。
坚持不了,他就用骨刀刮自己的手臂,用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救桑葵——”
脑海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这声音只会令他更加烦躁,更加憎恨给他带来不公的人。
若是祁九琏在,只要碰到她的皮肤,就能将这恶心的声音赶走。
不过她不在这正好,他倒是可以试试,这个所谓的主角,究竟能被伤到什么程度。
他站在那,双眼睁开,但看不见桑葵被长脖妖勒得面色逐渐红得发紫。
她在与长脖妖抗争,尽管作用微乎其微。
这里唯一还能帮她的人站着不动,求生的欲望让她无意识朝他呼救,这是人的本能,向生的本能。
“救……我……”
楼煜听清了,但他丝毫未动,手攥紧了刀柄,脑中意志在与世界意识争夺身体控制权。
他忽地抬起刀,在万刃丝制造的伤口上划了一刀,鲜血洒落,刀身染上血液,很快吸食干净。
亲手划伤自己,这种自损八百的方法带来的疼痛很深,楼煜却极为享受。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前世的他就是这么日日夜夜被伤痛折磨,几乎都快忘了不受伤是什么感觉。
他用伤痛提醒自己抵御世界意识的操控,与世界意识抗争。
洞穴外传来轰响,楼煜稍稍偏头,侧耳听了会,长脖妖的脖子几乎将整个洞口填满,谁也看不到外面的状况。
楼煜不在乎兰玉声伤了还是死,他们都与他无关。
只有祁九琏,他只在乎她一人。
长脖妖缓缓往外缩回脖子,沉重的脖子与地面摩擦,始终没有碰到楼煜。
若非世界意识控制,所有的妖邪都不会主动招惹楼煜。
桑葵挣脱出一只手,拔出发簪往脖子上扎,发簪并未穿透长脖妖的鳞甲,她没了力气,发簪掉落。
楼煜的身形忽然诡异地动了,他的握刀的左手抬起,指向长脖妖,而他受伤的右手握成拳,力道大得崩开了伤口,黏稠的血液浸湿祁九琏为他包扎的白布。
再一看即将被拖出去的桑葵,终究还是顺了世界意识的意,冲向长脖妖。
他凭借自身对外界的感知,奔至洞口,力量灌输进骨刀,刀身延长,裹挟着他一半的力量,精准破开长脖妖的防御,狠狠插进它的脖子,将它牢牢钉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楼煜松开刀后退数步,长脖妖在地面猛烈翻滚,意图挣脱身上的刀,它被骨刀钉住,暂时松了对桑葵的禁锢。
桑葵趁机逃脱,落地时双腿膝盖砸到地面,还没站起来,长脖妖滚动脖子四处晃动,横扫而上,撞倒桑葵。
她狼狈地爬出长脖妖波及到的范围,趴在地上狠狠喘气,劫后余生的滋味她不想再来一次。
桑葵爬起来,靠在岩壁上,膝盖处火辣辣地疼,长脖妖还未挣脱骨刀,她暂时安全。
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检查伤势,就听到楼煜的声音,她克制不住地抖了抖身子,惊恐地看向他。
“你的命挺大。”
她瞥见他小臂上的鲜红,越发觉得他像个阎罗,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她从未有要害他的想法或举动,为什么自见到楼煜第二面后,他会对自己起杀意。
难道是为了她从龙窟里拿走的灵石?
桑葵警惕楼煜的一举一动:“灵石已经被你吸收了,我身上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没有价值?”
楼煜想笑,她这世界主角的身份,就比任何东西都有价值。
他一步步逼近她,还没伤她分毫,世界意识就已经警告他。
楼煜丝毫不理,任由世界意识在他脑中叫嚣,他扬起了手,在桑葵意识到他起杀心要跑时,一把将她的脑袋摁在岩壁上,掌心瞬间下移,即便看不见,也能掐住她的脖颈。
“祁九琏护了你很多次。”他一张口,鲜血溢出来,那是违抗世界意识遭到的反噬——伤害这个世界的女主,违背他原本的人设。
桑葵涨红了脸,无法呼吸,双手掰扯楼煜的手,却无济于事。
“你为什么,要杀我……”
楼煜没有回答她这个话题,他不仅想杀了桑葵,还想杀沈清珩、陆浔知,前世所有给他带来苦难的人,他都要杀。
最后,还有这个该死的世界意识。
大片的血从他喉咙里涌出来,他生生吞下去,手指用力,身体被世界意识撕扯,他也不松手。
这一刻愤怒与恨意控制了他的理智,前世遭遇的一切苦难浮现,他只想一个个地将他们都杀了。
“不……”桑葵没了力气,绝望地垂了手,这个时候谁能来救她?沈清珩?
她双眼翻白,眉间莲花印记发烫,像是在燃烧,这股比铁水还烫的温度丝毫没有影响到桑葵,却在灼烧楼煜。
与他自己升高的体温完全不同,那样的温度好似在灼烧他的躯体,要将他化为灰烬。
掐住桑葵脖颈的左手迅速变红,仿佛真的有东西在烧他的手臂。
楼煜没有松手,他知道那是浮心城独有的法印,可保护拥有着抵挡致命危险,若不是他本体为蛟龙,身体强悍,换做普通人,早就化为灰烬了。
灼烧与反噬同时侵袭他的身体,楼煜体内的力量几乎都用来抵御这两股力量的冲击,身后的长脖妖已经快要挣脱骨刀,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洞口忽然破开,有人闯进来,扫过楼煜与桑葵,不关心他们在做什么,只问了一句:“琏妹妹呢?”
楼煜身形一颤,理智回笼,稍微松了手,问桑葵:“祁九琏在哪?”
桑葵拍打着他的手,指向水池:“她在……”
脖颈被松开,桑葵终于能呼吸到空气,继续未说出口的话:“她在水里。”
然而水声早在她说这句话前响起,楼煜直接跳进水池里,下水前还不忘收回骨刀,获得自由的长脖妖在洞窟内打滚,缠住兰玉声。
兰玉声沉了脸色,只能先解决长脖妖。
被激怒的长脖妖不再留手,脖颈撞向洞窟,将洞窟撞得天摇地动,碎石坠落,堵住通往水池的甬道。
碎石之后,水池之下,鲜血在水中晕开,楼煜睁着眼,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凭借自己的感知去找祁九琏。
他没在自己栖身的洞穴里找到祁九琏,她不在那。
心骤然慌乱,从前世到现在,第一次尝到惊慌是什么滋味。
从祁t?九琏拉桑葵入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刻钟,她不在洞穴里,又会去哪?
脑海中骤然想起自己将长脖妖撞入水池中,随后听到桑葵呼救的声音,但没有祁九琏的声音。
楼煜浑身浸泡在水中,心比这池水还要冰凉。
他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到一处,迫使自己化作蛟身,为了抵抗世界意识,他耗费了太多力量,化成的蛟龙体型比之前小了一大半。
原本泛着光泽的漆黑鳞片此刻黯淡无关,在水中来回翻找,终于感知到了一丝祁九琏的气息。
她静静地沉在水底,一动不动。
蛟龙迅速游过去,在接触到她的一瞬,蛟尾轻轻卷住她的腰身,牢固地缠住她,迅速带她回到自己的洞穴里。
浮出水面的瞬间,蛟龙化为人形,双臂紧紧抱住她,将她揽入怀中。
楼煜拍打祁九琏的后背,一系列施救的动作做完,水液从祁九琏口中溢出,却不见她醒。
他将耳朵贴在她胸口,倾听她的心跳。
没听见声音。
楼煜愣了,抬起脑袋等了会,再度贴上去倾听。
依旧没有。
他喊了一声祁九琏的名字,指腹抚上她冰冷的脸颊。他看不见她,摸不到她的体温,听不见她的心跳。
这些日子相处的时光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在乎他的人就没了。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楼煜颤抖的手克制不住力道,在祁九琏脸上印下指痕:“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
他只不过去报前世的仇,她怎么就突然死了?
楼煜恍惚了很久,怀里的人体温冰凉。
第30章 那一刻的战栗 一更
身体受的反噬还在, 喉间被铁锈味侵袭。
楼煜忽然想起来,前世自己的心被挖给了桑葵,去救她。他的血是疗伤圣药, 可以治愈一切伤病。
没法再凝出蛟尾去割开手臂,刚抬起右臂, 想起来右臂上伤口太多,血不纯,换了左胳膊直接咬破手腕,鲜血滑落。
他用身体将祁九琏抵在岸边, 右手摸索到她的唇,指尖伸进去敲开, 将左手腕对上去, 费了好一会,她冰凉的唇擦过手腕,才感知到对准了。
可是她一动不动, 没有吮吸他的血。
腕间的柔软使他想起那日,自己迷迷糊糊舔上她的唇时,那一刻的战栗。
楼煜抬起手腕,自己吸了一口血,扶起祁九琏的脑袋,低下头。
他碰到了她的鼻尖,唇瓣下移,贴上她的唇,撬开她的唇瓣,将自己的血渡进去,以自己的唇为锁封住她的唇,不允许她吐出自己的血。
感知到血液被滑入她喉咙里, 楼煜退开些许,继续汲取自己手腕上的血,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很准确地找到了她的唇,再度相碰,灌入血液。
重复了七八次,再吸时,手腕上的伤口结痂了。
但她还没有苏醒的痕迹。
楼煜顿了顿,咬破自己的唇,血珠冒出,他在血珠滴落前咬住祁九琏沾满他血液的唇,舌尖撬开唇瓣,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血侵染她的唇腔。
到最后,连唇瓣都结痂了,他才慢慢地退出来,她的唇上都是自己的血,被自己的气息包围。
他忍不住轻轻舔了一下她的唇,那一瞬,他感知到了温度。
失去光芒的眼好像亮了起来,楼煜伸手慢慢抚摸祁九琏的脸颊,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不再冰凉。
楼煜微微弯了眸,搂住祁九琏的腰,要带她上岸,第一次没有成功,他体内力量几乎消耗殆尽,没有力气。
再次尝试,他先是将祁九琏一点点挪上岸,自己再爬上去。
他守在她身边,用自己残存的力量为她蒸干衣服。
耐心等待,完好的左手一直握着她的手,将她小了自己一圈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他等了一会,终于听到一声咳嗽,没有焦距的眼立刻转向她,刚要说话,不知想到什么,抿了唇,把话咽下去了。
“咳咳——”
祁九琏以为自己会死的,她一脚跨进阎王殿,被牛头马面赶出来,她问他们为什么赶她走,牛头马面呵呵一声说:
“有人保你,我们可不敢收,快回阳间去吧。”
牛头马面一挥手,祁九琏只觉得自己被强制着扇出去,大脑刺痛,紧接着窒息感压得她喘不过气,使劲呼吸,结果呛到喉咙,一个劲地咳嗽,给她咳醒了。
还没睁眼,就尝到一嘴的血腥味。
妈呀,她这是伤得有多重,都内出血了?
猛地睁开眼,入目漆黑,她看不见。
此刻黑暗如同恶兽,带来恐惧与压迫。
她举起双手,后知后觉发现只举起来一只胳膊,自己的右手被紧紧握着,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她的骨头。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谁?”
她没力气抽出来,躺着缓气,却出奇地不觉得危险。
没人出声。
祁九琏用另外一只手摸过去,摸到冰凉的手背,她再摸了摸,那人忽然将手抽走了。
掌心一空,虚虚握住手,慢慢地朝外围探去。
她摸到了一根手指头,像是和她捉迷藏一样,她一摸到,那人就把手拿走,到最后祁九琏实在没力气再跟他玩下去了,喊他的名字:“楼煜?”
空气好像凝滞了。
过了一会,祁九琏才听到熟悉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
祁九琏本来想笑一下的,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语气很低落,是祁九琏第一次听到楼煜用这样语气说话。
她费力地朝他的方向挪动了一点距离,实在没力气再动,躺在地上朝他的方向偏头,手摸过去,触到地面的冰冷,还是没摸到他。
“发生什么了?我们这是在哪?”
楼煜一个一个地回答她的问题。
祁九琏边听边使劲用唾液淡化嘴里的血腥味,感觉有点奇怪,从醒来到现在,她没觉得身体有多痛,嘴里的血味哪来的?
“你是说你发现我很久没动静,担心得来找我?”祁九琏看不见楼煜,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状态。
“那兰玉声他们怎么样了?”祁九琏只记得自己把桑葵拉下水后,池水搅动,被什么东西砸中后失去了意识,听楼煜所说,他救了自己,带来了之前呆的洞穴。
“不知道。”楼煜生硬地吐出这三个字。
祁九琏想了想,朝楼煜说:“把你的手给我。”
她说话气息还很弱,但这句话她尽最大的力努力说得凶巴巴的,意图威慑楼煜。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的楼煜怪怪的,好像比之前安静了很多,她问什么答什么,她要他的手,他还真递过来了。
冰凉的手指碰到她的手,祁九琏一把抓住,生怕他抽回去。
这回她抓紧了楼煜,看他怎么跑。
“你手怎么这么冰?”把他手拿到嘴边哈了口气,双手搓了搓,他的手指动了动,没抽回去。
因为力量耗尽,因为怕你真的死了。
楼煜感受着她一点点恢复温度的掌心,觉得自己现在很奇怪,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关注祁九琏,是因为她身上藏着的秘密,顺带很享受她对自己的关心。
直到她说他死了,她会很难过。
直到处于发|情期的自己将她视为珍宝,荒谬地想要将祁九琏捆在自己身边,一直待在巢穴里。
直到刚才,他慌乱地给祁九琏喂自己的血。
他知道自己的血蕴含的能量,那是常人求之不得的良药,他一身的骨血,能活死人,肉白骨。
明明前世被利用得那样惨,浑身都是放血后的疤痕,明明自己已经下定过决心不会再为任何人献出自己的血,可在祁九琏这,破了两次例。
他怕是被祁九琏的甜言蜜语迷惑了心智,竟然想都没想,就这么做了。
可是他不觉得后悔。
祁九琏没死,她被他救活了。
这是他第一次自愿救一个人。
楼煜静静地任由祁九琏搓自己的手,黑暗中他将眼睛睁大,想要看清她此刻的模样,但黑暗一直侵占他的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眉头一点点压下,忽地觉得烦躁。
若非那些该死的东西,他完全可以在两三天内复明,现在伤势加重,短时间内好不了。
他的思绪被祁九琏的话打断,楼煜眨了眨眼,低下头。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祁九琏觉得自己恢复了些,一手抓着楼煜的手不放,一手撑着地面坐起来,顺着他的手往他身上摸。
好像摸到的是他没受伤的手臂。
手掌继续往上,太黑了她看不清,只能一点点摸索。
她本意是想查看他受伤的那只手臂,不知道碰到哪处,掌心擦过一个t?凸起的点,再一摸,发现掌心下的皮肤格外紧绷,随后摸空了。
楼煜猛地往后退,他原本跪在祁九琏身侧,身子往后一仰,躲开她的触碰。
他的身体抖的厉害,闭着嘴没发出一点声音,无人看见的地方,耳廓已经红了。
“我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祁九琏不信。
“你那会都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她伸直了手臂去找他,指尖擦过冰凉的皮肤,再度被他躲开。
楼煜的上半身几乎贴到地面,发丝垂到脑后,再堆积到地上。
他知道祁九琏还在找自己,想了个借口糊弄过去:“那块灵石很有用,我的伤恢复了大半。”
实际上他现在体内力量几乎没有残余,与普通人无异。
祁九琏还是不放心,但见他如此抗拒,只好收回手,现在干坐在这也不是办法,她提出自己去外面看看,安全的话就回来接楼煜出去。
结果被楼煜否决。
他说不用急着出去。
祁九琏刚要问为什么,听到水声,紧接着兰玉声的声音响起:“小九,你没事吧?”
她倒是诧异地看过去,一瞬间洞穴内被照亮,兰玉声上了岸,他身上挂了彩,见到她安好,松了口气。
“我没事,你也受伤了?”祁九琏缓缓站起来,脑袋还是晕晕的,还有种窒息的感觉。
“都是小伤,”兰玉声没有错过她身后的楼煜,目光掠过祁九琏全身,发现她唇上的血,当即走向她,问:“你唇上有血,受伤了?”
祁九琏啊了一声,伸手一摸,手上没血,舔了一下唇,瞬间被苦涩的血腥味充斥舌尖。
她再度抹了几下,猜测道:“可能是之前伤到了,现在没什么毛病。”
兰玉声皱了眉,开口说道:“外面两只妖邪暂时退去,桑姑娘先行离开,此刻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祁九琏自己也着急,立刻答应,朝兰玉声说了声谢谢。
“小九客气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兰玉声下意识这样回答,听到祁九琏回应他的话,内心一震。
“这不是什么你应该做的事。”
“我们多年没见,感情早就生分了,你也只是被派过来接我回去,根本没必要特地来找我,还被妖邪伤了。”祁九琏看向他的目光真挚:“不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帮我们。”
祁九琏听不得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是家中老大,应该多照顾点弟弟妹妹”。
她讨厌被所谓的伦理道德绑架,被麻痹自我,本不应该承担那些莫须有的责任,最后所有的功劳苦劳都变成了一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应该,为自己活难道就是不应该吗?
“总之谢谢你。”祁九琏打算将他之前敲晕自己忘了,这么一来一回,她都变成欠他人情了。
她说的话落到在场的两人耳中,楼煜听了,面上看似没有波动。
在兰玉声心中却掀起了波浪。
他心中为祁九琏画的那幅画,添上了一笔艳丽的色彩,颜色鲜艳,引得他久久难以移开目光。
他愣了会,忽地笑起来,对祁九琏说:“那我就收下小九的谢谢。”
从小到大,他被勒令克己复礼,肩负家族兴旺的重担,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事包揽在自己身上,面面俱到。
这句话他说了千百次,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其实他没必要做这么多。
他其实想说那是他自愿来找她,除了将她安然带会上京的任务,还有自己的一点私心。
不过这些还不是时候说出来。
兰玉声隐晦的目光藏在玲珑球光芒照不到的地方,开口说该走了。
祁九琏转身去搀楼煜,却见他已经站起来了。
这一次他们安然出了洞窟。
走到阳光照耀的宽敞大地上,祁九琏好一会才适应日光。她回头望着越来越小的洞窟,小声感叹:“这次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楼煜听见了,他一声不吭,没有回应祁九琏。
那是他住了多年的地方,也是困了他多年的牢笼。
那块灵石上的灵气是从他身上吸取的,但他没有被吸取灵力的记忆。
而那群突然冒出来的妖邪,曾经被灵石供能的阵法压制,桑葵拿走的灵石,阵法失效,妖邪全都跑出来。
算起来,桑葵一直被妖邪攻击,是她自作自受。
前世他们跑的快,妖邪来不及袭击他们。
想到这,楼煜动了动被祁九琏握住的手,五指微微张开,穿过祁九琏手掌边缘,再稍微合拢,看起来像是他握住了她的手。
祁九琏感知到他的动静,偏头问他:“怎么了?”
楼煜说了句没什么。
前世的祁九琏意图杀桑葵报仇,被他一刀杀了,那时他是个傀儡,被世界意识操控。
但他依稀记得,前世的祁九琏看自己没有丝毫感情,不像现在的祁九琏。
祁九琏,你会和他们一样,最终都会利用我,抛弃我吗?
她恢复活力的声音响在耳畔,楼煜听着,没有立刻回答。
“回去后给我好好养伤,我去上京,你也去,别想跑,听见没?”
她好似时时刻刻都充满活力,鲜少看见她丧气的时候。
不——
在洞穴里,她哭了一次。
楼煜又听到她故意装作凶巴巴的语气威胁自己,倒是没再用杀桑葵威胁他。
他想回答,另外一个人比他先出声。
“回到上京后,容姨会帮楼兄安顿好住处,小九可以放心了。”
楼煜听着这句话,舌尖扫过后槽牙,笑了:“好啊,我跟你去上京。”
“真的?说话算话啊你!”
他只一句话,立刻将祁九琏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就算兰玉声与祁九琏两家关系亲密又如何?在绝对的偏爱面前,这些都无法起到半分作用。
自从那日说开,兰玉声就知道楼煜在与自己较劲。他不着急,事情还未定,谁赢谁输,还未可知。
但他万万没料到,怎么会有人心机到如此地步,直接当着祁九琏的面晕倒。
他不屑用的手段,楼煜毫不知耻地用上了。
面色惨白,呼吸微弱,手臂遍布伤痕,等到他亲手摸过楼煜的脉,才发现他身体确实虚弱,应当不是装晕博取祁九琏同情。
一看祁九琏慌乱地担忧楼煜,兰玉声不得不承认,即便楼煜没有这心思,他也做到了得到祁九琏的心疼。
一路上飞奔回祁宅,看到祁九琏回来,侍从们纷纷松了口气。
没有她在,祁宅居然没乱,之前说好的,等葬礼结束他们就离开,但是担忧祁九琏的安危,都没走,这会见到她安然回来,放了心,想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两个贴身伺候的侍从。
祁九琏没时间安顿她们,只说了一切照旧,带着背楼煜回来的兰玉声回到自己房间。
她靠在床沿边上,摸了摸楼煜的脸,很冰很冰,与之前他身上的滚烫成了两个极端。
“我去叫大夫——”
刚起身被兰玉声拦住,他轻轻瞥了一眼楼煜的小臂,语气微妙:“他手臂上的伤是我的万刃丝造成的,普通伤药无用。”
祁九琏一愣,抬头看向他,将他的话在脑子里重复几遍后,问他:“楼煜的伤,是你弄的?”
她此刻看着很平静,说话的语气没有波动。
兰玉声皱起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他如实道来:“我找到你时,他衣不蔽体,且你……我担心他会害你——”
“他没有害我,他救了我。”祁九琏咬牙,深吸一口气:“既然他的伤是你造成你,你应该知道怎么治好他吧?”
她的眸光紧紧盯着兰玉声,眼睛里已经没有在龙窟内对他的感激。
兰玉声微微点头:“我来时带了治愈这类伤的药膏,我去取来。”
祁九琏立刻跟着他一起去拿,兰玉声将药瓶取来递给她:“直接外敷即可。”
他刚说完,祁九琏已经拿着药瓶跑走了,片刻也不停留。
兰玉声一直凝望她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语。
随着他一起过来接祁九琏的四人之一走出来,态度恭敬:“少家主,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兰玉声抬眼看天,层层厚云积压,显得这天好似离他们很近。
“再等等。”
他们找人花费了近六日,怕那边着急,他写信派人送回去,只说了有事耽搁,并未说出祁九琏失踪一事。
现下已经将人找回来,但看目前这情况,怕是不等楼煜醒来,她是不会回去。
祁九琏早就把要回去的事忘了,她只顾着t?给楼煜抹药膏。
将他手臂上缠着的血布脱落,狰狞的疤痕闯入眼中,蜿蜒的血线在他小臂皮肤上炸开,皮肉卷起。
祁九琏倒吸一口冷气,心直抽地疼。
兰玉声出手这么狠。
在那些血线之上,有一道快要结痂的疤痕,从手腕处延伸,看着很奇怪,这一道伤痕和血线一看就不是同一种武器伤的。
他又被别的东西伤到了?
祁九琏抬眼,苍白的面色映入眼帘。
轻轻擦去他手臂上的血迹,将药膏慢慢抹上去,所有的伤口都没错过。
她的动作很轻柔,仔细涂抹好,将他的手臂下垫上锦帕,再去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痕迹。
好在他只有这一处伤。
药瓶内药膏没剩多少,祁九琏干脆全抹在楼煜身上,不打算还给兰玉声了。
靠在床边等了会,不见楼煜醒来,再一看他身上衣服都烂了,想了想,去找衣服给他穿,顺带自己换了身衣服。
祁宅男性很少,只能从祁爹那拿衣服给他。
祁九琏找了几件,回到房间门口,看到了走来的桑葵和沈清珩。
她翻了个白眼,不想见到他们,转身往里走,被他们叫住。
“祁小姐,我们有话想对你说。”
祁九琏身子一顿,将迈进房间的左脚抬出来,带上门,走到一旁,抱着怀里的衣服等他们走过来。
有些事是该说清楚了。
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直接把他们都赶出去。
“抱歉,祁小姐,我们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沈清珩稍微挡住桑葵,先一步开口。
祁九琏冷哼一声,丝毫不客气:“你们知道就好,要说什么赶紧说。”
沈清珩不大习惯有人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但桑葵求他帮忙来和祁九琏解释清楚,只得按下不表。
“对于送葬那日突遭妖邪袭击,桑姑娘有话想与你解释。”他稍微错开些许,露出身后的桑葵,祁九琏这才发现她脖颈上围了一圈纱布,脸上都是划痕。
祁九琏只扫了一眼,眼神示意她说话。
“我……”桑葵朝祁九琏身后看了眼,没见到别人,但还是不放心,上次她这样和祁九琏说话的时候,被楼煜听个正着,她怕这次又被听到。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她的声音嘶哑。
祁九琏不耐烦:“要说就说,不说我走了。”
桑葵没了办法,她攥着沈清珩的衣角,小声开口:“妖邪袭击……我确实没法逃脱罪责——”
祁九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这不怪你,妖邪向来视人为食物,即便没有你,它们也会袭击旁人。”
祁九琏呵呵一声,不愧是男主,和女主一条心。
她不想再听他们废话,转身要走。
“可是祁小姐,楼煜他想杀了我,他在龙窟里差点就得手了。”桑葵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拉住祁九琏,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纱布,泫然欲泣。
祁九琏被她这副委屈的样子吓着,抽出自己的手与她保持距离。
她记得没错的话,桑葵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楼煜要杀她。
楼煜要杀桑葵?
楼煜为桑葵挡伤的一幕幕冲击祁九琏的脑海,她听了只想笑。
他都为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居然说出这种话。
“楼煜想杀你?”她重复这句话,桑葵连连点头,继续说:“你将我拉入水中,我们被妖邪分开之后,妖邪卷我上岸,他刺中妖邪脖颈,我以为他是救我,但我一摆脱妖邪束缚,他就掐住我的脖颈,要不是兰公子及时赶来,我就会被他掐死。”
“兰公子也看到了。”
她一口气说完,手指碰了碰脖颈上的纱布,以为祁九琏会有所反应,却只得到她一个哦。
“所以,如果没有楼煜牵制那只妖邪,你就会被那只长脖子妖邪吃了。”祁九琏越说越觉得愤怒,看书的时候楼煜成了桑葵的护甲,哪里危险往哪跑,受了伤一声不吭,到最后连个好结局都没有。
现在亲眼看到楼煜是怎么为桑葵而受伤的,救了桑葵那么多次,桑葵竟然还说楼煜想杀她。
“不、不是……”桑葵被祁九琏这句话绕晕了,仔细一想,如果不是楼煜那一刀,她那时就要被长脖妖勒断身体。
可是之后楼煜想掐死她也是真的啊。
“不是什么?不是楼煜救你?”祁九琏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听她说,她怕桑葵再说下去,她会忍不住动手。
“你是觉得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能杀得了你?”
桑葵心一颤:“楼煜眼睛看不见?”
可在龙窟里,他看起来丝毫不像是眼睛瞎了。
祁九琏站直了身子,缓缓看过这两人的脸,一想到他们还要和自己一道前往上京,越发恶心。
“楼煜伤得很重,你们要是还有点良心,请你们离开祁宅,这不欢迎你们。”
沈清珩皱了眉,实在不喜祁九琏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桑姑娘不过是实话实说,祁小姐你何必大发雷霆,心平气和说清楚不好吗?”
“我大发雷霆?”祁九琏气笑了,她刚要提高音量,想到旁边屋子里睡着的人,逼自己平静下来。
但她受不了这口气,死的不是他爹,他当然能心平气和。
“我爹好心带你们去龙窟,结果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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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祁九琏,你在干什么 二更
祁九琏现在很想道德绑架这两个人, 她也这么做了:“你们一来我家,我家就办丧事,你敢说如果不是你们, 我爹会死吗?”
祁九琏的声音开始发颤,她似乎已经融入到原主的记忆里, 与原主感同身受,将祁爹视为自己的亲人,为亲人鸣不平。
“我们并未料到会发生如此惨剧。”沈清珩将桑葵往自己身后一带,挡住她:“令尊的死我们很遗憾, 并且也帮你查出害令尊的真凶,祁小姐何必咬着不放?”
“我咬着不放?”祁九琏手一扬, 沈清珩以为她要动手, 防备抬手要去挡住她胳膊,结果她只是把怀里的衣服团起来,空出一只手指着他的脸怒斥。
“是, 你们是没料到,但你们的到来引来的危险就与你们无关吗?别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与你们无关的样子,我看了恶心。”
祁九琏完全不想管自己一通骂会让这两人怎么想,她只想出气。
“你们要找的劳什子秘宝不过是块破灵石,这东西到处都是,龙窟里的那块被楼煜吸收了,你们留在这也没用,该去哪就去哪,龙潭镇不欢迎你们。”祁九琏一掌拍到墙上,拦住他们。
“我也不欢迎你们和我同行去上京。”她盯着这两人,一字一句道:“我怕你们跟着, 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祁小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桑葵从沈清珩身后走出来,还要解释,被祁九琏打断。
“我不关心你们是什么意思,事情已了,请你们离开我家。”
她说完这句,凶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向房间,进去后一把把门关上,脸色瞬间变了,皱着眉揉拍打墙壁的掌心。
疼死她了。
都怪他们,要不是为了威慑他俩,她用得着这么用力吗!
祁九琏朝掌心哈气,一看通红的掌心,又气又心疼。
这俩人最好离得远远的,下次再见到,她必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屋外的两人面色难看,祁九琏态度很明显了,他们再留在这,岂不是任由她打脸。
“桑姑娘,我们走吧。”沈清珩收回目光,看向桑葵时眸光浮上怜惜之意。
桑葵咬唇,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委屈地点头。
“可是我真的只是想提醒祁小姐,楼煜不是好人。”走到半道上,她还是忍不住向沈清珩哭诉,她是好心想让祁九琏看清楼煜的真面目,免得祁九琏喜欢楼煜太深,反倒被楼煜伤了。
桑葵眨了眨眼,泪水滑落,她低着的头被沈清珩抬起来,一眼看到她脆弱的模样,眸光闪烁,抬起双臂抱住她。
“我知你是好意,不怪你。”他动作僵硬地拍了拍桑葵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如此说来,楼煜确实对你有杀心。”
桑葵回来时,他看到她脖颈上发紫的指痕,得知是楼煜掐的,第一反应也是难以置信。
他了解桑葵,桑葵不会说谎,再结合之前楼煜对他们的态度,虽未亲眼所见,但此事绝对不假。
如今楼煜昏迷未醒,照祁九琏所说,楼煜还瞎了眼,这t?个时候再为桑葵讨公道,倒成了他们的不是。
况且以祁九琏方才护楼煜的态度,即便他们拿出证据摆在祁九琏面前,她也会为楼煜开脱。
“这就怪了。你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你?”
桑葵擦了泪,仔细想了想,一个激灵:“我想起来了,他两次杀我的时候,都提到了祁小姐。”
“第一次他来我房间,我以为是你……”她小心地瞥了一眼沈清珩:“一进来就拿刀威胁我,当时是祁小姐来了,他才放过我。”
“再之后就是几天在龙窟里,他说祁小姐护了我很多次。”
可她没发现祁九琏有保护自己啊。
“此事蹊跷。我们先离开龙潭镇,先去上京与陆兄汇合,再做打算。”沈清珩一锤定音,桑葵惊慌的心安定下来,仰头倾慕地看着沈清珩,这几日多亏有他在,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好,都听沈公子的。”
她想要挣开沈清珩的怀抱,他先一步松了手,却是牵住了她。
桑葵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流,握住他的手,跟他走。
两人走之前特地与兰玉声打了招呼。
“二位这就走了,不与我们一道同行吗?”兰玉声一眼扫过去,从桑葵脸上表情大致猜测他们应当是与人起了争执,急着离开,也就没有挽留。
这祁宅里,除了祁九琏,没有人有权力赶他们走。
“我们还有要事在身,需先行一步,待你们回了上京,我们再叙。”沈清珩客套一句,桑葵随之朝兰玉声鞠躬道谢:“多谢兰公子今日救命之恩,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去浮心城报上我的名字,届时自会有人帮你。”
兰玉声没有拒绝,目送他们离开。
一位是望河沈氏少主,一位是浮心城城主之女,这两人怎么会与琏妹妹牵扯上?
兰玉声敛去眸中的复杂,再拿出刚收到的回信,迅速浏览完,脚步迈向祁九琏的住处。
她现在在给楼煜穿衣服,裤子她没换,只给他套了上衣。
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还有点小,不过也能穿。
再一看他手上的伤,不知是药效不好还是时间太短,到现在还没结痂。
祁九琏叹了口气,瘫倒在软榻上,睁大眼睛看还没醒的人。
这个时候脱离了危机,精神松懈下来,身上哪哪都疼,跟爬了几天山一样,酸痛难忍,肚子还很饿。
他们在洞穴里待了五日,自己就吃了几条鱼,不饿才怪。
祁九琏又想吃饭,又想第一时间看到楼煜醒来,趴在软榻上不想动。
也不知道楼煜饿不饿。
她躺了会,听到脚步声,有人敲了门。
“小九,你在里面吗?”
是兰玉声。
祁九琏现在其实谁都不想见,又听到他说:“容姨回信了。”
她只好爬起来,慢吞吞走到门口,把门开了个只露出自己身子的门缝。
兰玉声将信递给她,打开看完,祁九琏心沉了下去。
是祁娘的回信,信里说事情解决完尽快回上京,她很担心祁九琏。
“小九想好出发的日子,提前告诉我,我好早做准备。”兰玉声比她高,但未趁机从门打开的缝隙往里看。
他笑了笑,又说:“那边你不用太担心,容姨只是记挂你的安危,并不是催你回去。”
祁九琏轻轻啊了一声,扭头看向还在昏睡的楼煜,再看了眼信中内容,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升上来,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
“等他醒了……”她顿了顿,下了决定:“等他醒了就回去。”
“好。”兰玉声应下,又说:“这几日你在那处当是没休息好,要我为你准备些什么吗?”
祁九琏的确有事想让人帮忙,但不好意思让他给自己拿饭,刚要拒绝,他已经继续说了。
“我已经让留下的侍从准备晚膳,再等一会就能食用,你现在饿吗?”
他都这么说了,祁九琏也不忍着,点了点头:“有点饿。”
在兰玉声面前她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忍着饿意,看起来人还行。
兰玉声却明显发现她的脸部轮廓瘦了些,被楼煜劫走的这几日定是吃了苦头。
“待她们做好了,我来叫你。”他没多说,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看起来贴心又懂分寸。
祁九琏点了点头,没说谢谢。
饭是她们家侍从做的,他就动动嘴,谢什么谢,他伤楼煜的事她还没忘呢。
啪的一下关上门,往楼煜走去。
兰玉声摇了摇头,心道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生气起来与小时候一模一样,只知道关门。
他转身离开。
祁九琏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自己只想着楼煜快点醒来。
再去查看他手臂上的伤,一看到翘起的皮肉,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样可怖的疤痕任谁看到都不敢再看第二眼,他怎么忍得住一声不吭的?
刚才忘了问兰玉声再要点药膏,之前给的一瓶都用完了。
目光从他的手臂上移,最后落在他安静的容颜上。仔细一看,他的脸色好像红润了些,没那么苍白了。
看着看着,祁九琏逐渐看入了迷,他的确是长在她审美点上,五官每一处弯折都恰到好处,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好看。
视线下滑到他干涸的唇上,都起了皮。
祁九琏看得皱眉,用棉布沾了水润他的唇。
最后趴在床边等他醒,结果她都吃完饭回来,都不见他醒来。
从兰玉声那又拿来了两瓶药膏,兰玉声说这是最后两瓶,用了还不见好的话,得快些回上京去治,万刃丝造成的伤,只有上京的人有彻底治愈的药。
祁九琏再次帮他抹药膏,奇怪发现那道一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丝线般的伤口还是裂开的。
这两种不同武器造成的伤,愈合的速度还不一样?
她心情沉重地给楼煜抹完药膏,等待他醒,直到天黑,他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吓得她每隔一段时间去摸他额间的温度,没有发现异常才稍微放心。
这几日奔波劳累,受到惊吓,她实在太累了,等着等着,趴在床沿上睡着。
连楼煜醒来都不知道。
从噩梦中睁开双眼,楼煜瞬间感知到独属于祁九琏的气息,这股气息萦绕在周围,让他沉静下躁动不安的心。
她睡着了,睡得很沉。
入目一片漆黑,他以为是天黑了,随即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瞎子。
他偏了头,转向有祁九琏在的那一侧,顿了很久,才抬手往边上摸索,碰到了她的发丝。
指尖一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手缠绕着她的发丝,感受发丝的凉意侵袭攀上自己的手指。
片刻后他松了手上的发,一点一点地往她的方向挪动,压到小臂上未愈合的伤,刺痛令他瞬间清醒。
手摸上小臂,碰到未结痂的伤口,心神一颤。
兰玉声留下的伤竟然到现在还没愈合,他的武器果然有古怪。
感受到身体恢复了大半力量,他稍稍安了心,重新去摸索身侧的人,他看不见她,却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像蜜糖一般,甜得谁都知道这是陷阱,但他依旧跳了进去。
指尖碰到一处热意,那是她的下巴。
楼煜终于不用忍耐,任由自己的身体战栗,手指一根根覆上,轻轻碰了碰,鬼使神差地往上,擦过他曾经舔吻过的唇瓣。
像是碰到尖刺般的东西,他猛地收回了手,手掌微微握起,指腹上那温热的、柔软的触感钻进他身体里,无法驱离。
他深刻地知道她的唇有多软,尝过一次就忘不掉。
楼煜几次滚动喉咙,动作敏捷地起身下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惊醒祁九琏。
他要去龙窟那再看看,自有记忆来就被困在那,无法离开,前世与现在两次都是桑葵拿走维持阵法的灵石,他才恢复自由。
离开的身形一顿,他在床上变了个假人代替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
龙窟没有他在,被妖邪占据,巨大的身躯盘踞在洞穴里,感知到他的气息,睁开眼看他,没有动。
楼煜看不见,只能通过法术探查,并未找到有效信息。
他回去了。
房门还是关着的,他轻轻推开,下一瞬一盏灯在他面前亮起,一张阴森的脸升起,听到不小的动静。
祁九琏瞪着被自己抓包的人,表情严肃:“你又跑哪去了?”
好家伙,亏得她醒来就去看他身体情况怎么样了,越摸越不对劲,最后凑到他胸前一听,根本没有心跳!
吓得她以为楼煜死了,那个时候心脏都快停止跳动,天都要塌了。
后来t?才发现这是个假的。
楼煜又背着她跑出去了!
“你给我老实交代,不好好躺床上养伤,跑哪去了?”
楼煜此刻很想笑,许是失血过多脑子转不过来,听到祁九琏这样质问自己,竟然不觉得恼。
“你猜我去哪了。”他难得心情好,跟她开玩笑。
不料对方压根不接他的玩笑。
“我猜?”祁九琏今天被气得心脏疼,又被楼煜偷跑吓个半死,根本没心情猜,只想把这个乱跑的家伙捆起来,直到安全回到上京。
“我猜你以后都跑不了了。”
她亮出了自己之前找到的粗绳,把煤油灯往边上一放,就去捆他。
一手把他按在门上,用身体压着他不让他动,避开他受伤的手臂,将粗绳围住他的腰,穿到他腰后。
这样的动作难免碰到他的腰,手掌擦过衣衫缝隙下的腰身,楼煜忽地抖了抖身子,一下靠在门上。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祁九琏,你在干什么?”
第32章 身体上的愉悦 一更
即便他克制了自己的声音, 还是没法彻底掩藏他那一瞬因祁九琏的触碰而引起的,身体上的愉悦。
他以为自己被祁九琏碰到只会控制不住地颤抖,却没有想到, 在他的巢穴里那样亲密接触后,这一份颤抖已然朝着另外一种不可言喻的方向发展。
像是精神毒药, 会令人上瘾。
“我在干什么?”祁九琏将绳子从他腰后穿过来,交叉收紧,又舍不得用力勒,力道轻下来:“看不出来吗?我在绑你啊。”
她还是没舍得将他全身都绑起来, 只用绳子在他腰上绕了一圈,打了个结, 多出的一截绕到自己腰间, 将绳子两头系在自己腰上。
做完这一切,祁九琏拾起灯盏,一手牵着两人之间的身子, 把楼煜往自己的方向拉。
“你不听我的话,我只能这么做了。”但她知道,楼煜若是有心想挣脱,铁链都困不了他,这根绳子又有什么用。
她就是气,气楼煜总不听自己的话,连要出去都不和自己说。
是不是她没醒来,没发现他跑出去了,他就不会跟自己说?
“伤成这样还到处跑,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祁九琏一拉绳子,身后被她绑住的人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她明明没多用力, 他却被拉得一把撞到她背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连忙松了绳子,转身去扶他,刚碰到他胸膛,他朝后躲去,不知是眼睛看不见,还是光顾着躲祁九琏没注意到脚下,身子骤然往后倒。
他一倒,绑在他腰上的绳子绷直,拉着祁九琏朝他的方向扑倒。
撞到地上前,祁九琏只想着不要压到楼煜,依靠还没灭的灯光捕捉到他的位置,张开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的地面,但是她高看了自己的臂力,冲力使她没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还是压在楼煜身上。
灯盏倒地的清脆声响打破夜晚的平静,灯火熄灭,屋内漆黑。
身体撞击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冲进来,填满了身躯。
祁九琏缓了缓,立刻去摸索身下的人,气息呼在他脖颈上,他忍了又忍,攥紧双手,费力仰头避开她的气息。
扬起的脖颈上喉结迅速滚动两下,最终在祁九琏即将碰到他脖颈时,伸手将她推开。
如果此刻有光,祁九琏就能看到他绯红的耳尖。
“起来。”
他冷声吐出这两个字,用手背推她。
祁九琏愣了愣,反应过来,摸索着从他身上起身,转头去摸掉落的灯盏。
不知滚哪里去了,摸了一圈都没摸到。
她蹲着转回去,问楼煜:“有没有磕到哪?”
楼煜坐起来,两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闻言朝祁九琏的方向转过脑袋,失明的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才说:“没有。”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祁九琏有点懊恼,早知道就力气再使小一点,他现在是病人,不能折腾。
她找不到灯盏,只好拜托楼煜:“有点黑,你能生个火吗?”
这句话又让楼煜想起来自己发情期对祁九琏做的那些荒唐事,缓了很久,才依祁九琏的话,生了一小簇火苗。
火光只照亮一小片区域,足以祁九琏看清地面,灯盏滚到桌子底下,她在身上绑着楼煜,不方便拿,就没去掏出来。
转过去再一看楼煜,他穿着祁爹的衣服,给他套衣服的时候没整理好,而且只套了件上衣,他这样坐着的姿势,衣服下摆短了,遮不住他的腰,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身。
祁九琏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之前给他擦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有腹肌,身材很好,是那种看起来不会很魁梧的美。
心里再次骂死洱子,这么好的人设就这么被写成了恋爱脑,还死得那么惨,脑子抽了才会那么写。
祁九琏骂完,指了指楼煜的腰,意识到他看不见,小声说:“你腰那不漏风吗?”
楼煜身子一僵,站起来,像座山一样挡住火光,他的影子完全覆盖在祁九琏身上。
站起来后衣摆堪堪遮住,那截强劲有力的腰隐藏在阴影中,祁九琏眨了眨眼,移开目光。
楼煜看不到她在看哪,抬手拉住粗绳,扯了扯:“起来。”
“哦。”祁九琏在心里嘀咕,他又喊她起来,站起来后,她强调一句:“今晚我是不可能给你解绑的。”
她以为楼煜会自己扯开绳子,他下一句话让祁九琏直接傻眼了。
“不解开,你是要与我睡在一起吗?”
“啊这……”祁九琏还真仔细思考了会,盯着他腰上的绳子出神,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她还就不信了,晚上和他一起睡,还能被他跑了。
“行,反正床大,你跟我一起睡。”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等了一会,不见楼煜说话,凑过去仔细看他。
兰玉声看过他的眼睛,没看出什么毛病,后来她不放心,喊了大夫来,也说养养就会好,她只好向本人求证:“你的眼睛真的没事吗?”
话题转变太快,上一秒还在说一起睡,下一秒就关心起他的眼睛,楼煜闭上眼,不想说话,径直朝边上走去,结果撞上了桌子。
祁九琏哎呦一声,没来得及提醒他。
“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吧。”她牵着绳子,小心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之前没系紧,手一松,绷直的绳子没了拉力,松松垮垮地滑落到他腹部,打的结随着走动摩擦身体,楼煜忽地捏住绑他的绳子,扯动了一下,像是要将绳子扯断,最后只是将绳子往腰上提了提。
但没什么用,一松手,绳子又蹭到那处。
楼煜莫名觉得烦,烦祁九琏捆自己,烦这根绳子不听使唤,烦自己现在看不见。
“你睡得着?”他跟着她走了一步,忽然出声。
祁九琏停下来,不解:“睡得着啊。”
楼煜很想问她一声,你怎么睡得着的?
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还要睡在一起,她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对她做些什么吗?
“你不睡吗?”祁九琏刚想起来,他偷偷溜出去,好像眼睛看不见也不影响他行动:“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得出发去上京了。”
和兰玉声说过,楼煜醒了就出发,今晚好好休息,回上京路上,应该不会有家里的床休息得好。
“我睡不着。”
此刻这间被微弱火光照亮的房间里,只有他和祁九琏,没有他膈应的人,他有的是时间与祁九琏唠唠,她嘴里的喜欢。
“我有事要问你。”他一说这句话,祁九琏一个激灵,想起来还有个很隐私的事没问楼煜。
“我也有事想问你。”
她稍稍凑近他身侧,仔细查看他面色,之前摸过他的身体,已经不烫了,现在看起来又挺正常的,所以……
“之前在洞穴里你体温好烫,你的发|情期是过了吗?还是只是压制下去了?”
冷不丁这么一问,楼煜张口结舌,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挫败感。
他硬是挤出一句话:“你猜呢。”
随后直接错开祁九琏,也不管系在她身上的另一端绳子,大步往前走,绳子绷紧,祁九琏连忙跟上去,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看着他一声不吭地走到床边,有点想笑,笑着笑着就难受起来。
“直接坐,床就在你腿边。”说完了,楼煜却没坐下,面向床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一折腾,祁九琏精神了,还真就睡不着。
视线落到楼煜披散在后背的黑发,突然想给他编辫子,就像小时候那种对什么东西都好t?奇,想摸摸的心思。
“那个……”祁九琏稍稍倾身,从楼煜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去看他,火光在他们身后,她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在洞穴里,你发|情的时候做的事,你还记得吗?”
此话一出,楼煜瞬间回想起与她相贴的一幕幕,那样柔软的触感似乎还萦绕在唇边。
他忽地向祁九琏弯腰,在几乎快要碰到她的头时停下,俊逸的侧脸倒映着火光,那双眼睁开,长睫一颤,说:“你希望我记得吗?”
心忽然鼓动,迫切想听到她的回答。
发|情时理智确实不由自己所控,生出的想要将她禁锢在自己身侧的想法也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但那不过是找到了个稀奇玩意,不想给别人看罢了。
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听到祁九琏否定的答案。
“那还是别记得了吧,没啥好记得的。”祁九琏捂住自己的脖颈,一想到楼煜啃自己脖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楼煜慢慢直起身,背脊笔直,嘴里发出一个语调:“呵。”
“那你到底记不记得——”
“不记得。”楼煜冷声开口,垂下的手攥紧又松开,最终搭在腰间绳子上,重复道:“我不记得。”
明明自己什么都记得,听到祁九琏那么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否认,她不希望自己记得。
祁九琏狠狠舒了口气,那应该是蛟龙发|情的时候控制不住了,才会咬她吧。
“不记得就好。”
这五个字一出来,楼煜又冷呵一声丢下祁九琏,自己躺床上去了。
绳子随着他的动作绷直,祁九琏一个没站稳,结结实实扑到他身上,鼻子砸到他硬邦邦的胸膛,可疼了。
立刻撑着被褥起来,坐到床沿边上,捂着鼻子。
“怎么了?”楼煜手一撑坐起来,声音里罕见流露几分关切,祁九琏只顾着心疼自己的鼻子,没注意到。
“撞到鼻子了。”
她现在想把这碍事的绳子解开,一点用都没有,还总添麻烦。
楼煜伸出手,但没摸到。
满是伤痕的手臂闯入祁九琏眼底,狰狞可怖,常人若是伤成这样,早就哭喊了,可他一声不吭。
“疼吗?”
“疼吗——”
他们异口同声说出这两个字,问对方疼吗。
听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话,两人皆是一愣。
祁九琏先一步开口:“不是很疼。”
她的声音陡然低落,想去摸摸他的伤疤,又怕摸疼他。
“很疼吧。”朝着伤口轻轻地哈了口气,想像之前那样安抚他,却见他嗖的一下收回了手。
呼出的热气接触到空气就冷了,在手臂上温柔地抚过,好似她的手真地摸上来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楼煜一把缩回了手。
这一次他没有错过祁九琏话里的心酸,又是这样,又是以这种语气对他说这样的话。
心底生出一种想要现在就问清楚的冲动。
祁九琏,你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我,你对我莫名其妙的心疼,当真没有夹杂丝毫利用之心吗?
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楼煜的心被无尽的空虚与躁动包裹,前世他不曾尝到被关心的滋味,整日生活在利用与背叛中,现如今措不及防感受到这种名为心疼的东西,他居然无措起来,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他只有生硬地说出那两个字,前世说了那么多遍,多到已经麻木:“不疼。”
可是有人在心疼他,为他打抱不平。
“怎么可能不疼。”祁九琏眨了眨眼,把泪水塞回眼眶,哼了一声:“让你不听我话,疼了才能长记性。”
话是这么说,她的声音里能明显听到对楼煜受伤的难受,刀子嘴,豆腐心。
“兰玉声怎么伤了你?”祁九琏问他:“你们俩打起来了?”
她问得急,被敲晕那段时间也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我问他要药膏给你涂了,但是好像不管用,还是得去上京找厉害的药膏给你用。”一连说了好几句话都不见楼煜说话,祁九琏转过去仔细看他,他合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好像不大想听她说这些。
“你要睡了?”
只听到他发出一个嗯声。
祁九琏站起来,低头看连接两人的绳子,给弄松了点:“那你好好休息。”
她再一瞥,见床里面还有很大位置,让他往里边挪:“给我留点位置。”
楼煜猛地睁开眼,刹那间似乎看到了祁九琏的脸,实际上那是一片黑暗,他蹙了眉,掌心按在被褥上,匪夷所思道:“你来真的?”
“我说到做到。”祁九琏嘀咕一句:“我要睡外边,你睡里边去。”
她睡在外边,他要想下床肯定要越过她,稍有动静她就会醒,这次看他怎么跑。
楼煜顿了会,妥协一般往里面挪。
等他在里面躺好,却没听到祁九琏躺下的声音。
他不再管,闭上眼,双手规矩地交叉置于胸腹,不动了。
祁九琏看到了,他往里挪动时只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用力,伤的是右臂,搭在身上,那些还没愈合的伤痕她看得一清二楚。
心再次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一抽一抽的,她吸了口气,盯着伤疤看了会,倒在床上,和楼煜隔开了点距离,攥紧被褥盖好肚子,偏头一看还有火光,朝楼煜说:
“关灯吧。”
下一秒整个房间被黑暗侵袭。
祁九琏睁着眼,视线里漆黑一片。
那黑暗中似乎有豺狼虎豹,她猛地闭紧双眼。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祁九琏的声音突兀响起:“楼煜。”
她头偏向楼煜,只能看到他的脸部轮廓,高挺的鼻梁很好辨别。
“你答应我,不要再找桑葵了好不好?”
楼煜眼皮下眼球转动,还是忍着没有睁眼。他张口,却是顿了很久,才说出三个字:“为什么?”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世自从见到祁九琏的第一面,她对自己的熟稔从何而来,一个劲地阻隔他与桑葵相处,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为什么?
碰到她时,身体会不受控制,还能抵抗世界意识的操控。
她实在太过神奇,引诱他不断朝她靠近,探索她身上的秘密。
但他只听到她掩饰真相的话。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一句话,你要是不想死,就不要再找桑葵,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祁九琏把话撂在这了:“反正要是被我发现你又找她,我就——”
“你就杀了她。”楼煜替她说。
祁九琏点点头,发丝散了些:“你知道就好。”
楼煜听得想笑,那种被话语逗笑后愉悦的笑。
这样的威胁,他听了很多次,就没见祁九琏真的杀桑葵。
“睡吧。”祁九琏舒坦了,扭回头,平躺着,闭上眼睡觉。
白日里折腾,这会子躺床上就想睡觉,一会子就进入了梦乡,反倒是她身侧的人,怎么也睡不着。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楼煜睁开了眼,即便看不见任何事物,他也还是用这双眼“看向”祁九琏。
她睡得很沉,在水底窒息了那么久,差一点就死了,不过他把她救回来了,他的血很有用。
他看不见自己的眼看的具体是祁九琏哪里,但一直这样看着她,失明的眼少了戾气,多了几分柔和,含有几分眷恋。
祁九琏,你不让我接触桑葵,又带我去上京。
我究竟,算你什么人?
低低的叹息淹没在空气中,楼煜缓缓起身,绳子滑入衣衫里,肌肤接触到冰凉,动作一滞,终究还是躺回去。
一夜无眠。
再听见祁九琏的动静,楼煜动了动手指,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躺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朝自己嘀咕。
“天亮了,你醒了吗?”祁九琏小声说了句,见他没动静,悄悄直起身子去看他手臂上的伤。
那道竖直的伤口已经结痂,但兰玉声伤到的地方只愈合了一点点,看着跟昨天没什么两样。
祁九琏看了会,轻声下床,拿了药膏继续给他抹。
等全都抹好,楼煜还是没醒。
她坐在床边仔细看他,发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事。
昨晚楼煜回来的时候,看着很正常,跟没受伤一样,除开手臂上可见的伤,整个人能走能说。
明明之前看他被百足虫击中多次,那样重的力道,他受得住?
要是按书里设定,他的血有疗伤的效果,那他自己的身体能自愈吗?
等了会也不见他醒,祁九琏松开了自己腰间的绳子,刚想也解开他身上的,转念一想,决定不解开,把绳子绑在床腿上,叹了口气,轻声走出去。
门一关上,楼煜直t?起身子坐起来,一扯腰间绳子,受到阻力,他松了手,坐在床上不动了。
祁九琏又绑了他。
“她还真是,天真。”
屋内被洒进来的日光照亮,那旭日挂起,又是一日新启。
祁九琏先是去了厨房吃早饭,昨晚心里有事没吃几口,现下事情告一段落,心安定下来,吃了很多。
最后端着小笼包带回去给楼煜,还有之前断了好几天的药。
都是补药,给他多喝点,补补身子。
路上遇到来厨房的兰玉声,见她手里拿的东西,问了一句:“小九回房间吃?”
祁九琏含糊地嗯了一声,抬脚要走,又听他问:“楼兄今日可好些了?”
他似乎不知道楼煜昨晚出去了,也不知道祁九琏昨晚和楼煜睡在一个屋。
“不行,你给我的药膏没什么用。”祁九琏一惊,问他:“今天能出发去上京吗?”
兰玉声颔首:“我已打理好一切,随时都可出发。”
祁九琏看了眼手里的药,低声说:“等楼煜醒了,我们就出发。”
“小九确定要带他回上京?”
祁九琏一愣,不解地看向兰玉声:“不可以带他去吗?”
她之前想着带走楼煜,至少自己能看着他,不让他再去找桑葵,现在桑葵也要去上京,偏离了原书剧情,她更要把楼煜看得牢牢的。
“自然是可以的。”兰玉声笑了笑,话语一转:“待回了上京,小九与他再分别——”
“他是要一直跟着我的。”祁九琏打断他。
兰玉声面上的笑收了回去,皱起眉,似乎在想祁九琏这句话的可行性。
“小九你可有想过,他要以什么身份与你一起入容府?”
祁九琏没有想过,她不想想那么多,穿过来,她唯一想做也是唯一要做的事,只有纠正楼煜的恋爱脑,避免他走上原书的结局。
仅此而已。
至于什么身份,到时候随机应变,什么身份好用,就用什么身份。
“小九可不要说随便糊弄过去,人在外,名声很重要,你不在乎,可楼兄不在乎吗?”
祁九琏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一茬,只问了楼煜要不要一起去上京,没问他想不想和自己一起进容府。
或许……
她可以先和祁娘见个面,说清楚了,就不留在容府,自己找一处地和楼煜待着。
这么一想,祁九琏忽然愣住了。
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连锁链都困不住楼煜,她一个只会几个没啥用法术的人,怎么可能困得住楼煜。
第33章 若是兰玉声想杀我 二更
虽然现在走向已经与原书剧情有很大不同, 但以楼煜现在的情况,还有之前他的表现来看,他怕是一遇到桑葵出事就要冲上去。
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有能压制他的人或东西阻拦他去送死。
不行, 等回去了还要再问问他到底对桑葵是什么想法!
“那在容府,像你这样修习法术的人多吗?”原书里原主的剧情被一笔带过, 没有介绍过原主的家庭背景,她也是打破了原书剧情才知道原主还有娘。
至于兰玉声说的小时候原主是在容府生活的,原主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可能是那个时候年龄小, 不记得了。
“上京修习法术者众多,容府便是其中之一。”兰玉声娓娓道来:“容府内外宗族弟子几百名, 成大器者分散上京各地。”
“那你呢?”祁九琏好奇问他。
兰玉声笑了一下, 谦逊道:“我本家修习者不如容府多,炼器为主。”
他顿了顿,拿出一颗金色圆球, 在祁九琏眼前竟然从这金色圆球上抽出了一根薄如蝉翼的细丝,几乎看不清。
“这是万刃丝,细如发丝,极其锋利。”
祁九琏一看,收回好奇心,这就是伤楼煜的那玩意儿吧。瞬间没了兴趣,嘀咕一句:“挺厉害的,杀伤力很强。”
不过这样一来,她就有了必须去容府的理由,在那高手云集,楼煜再想跑出去,也没法抵得过那么多人。
“那就这样, 我去看看他醒了没。”祁九琏说完就走,没给兰玉声说话的机会。
他没有再说,转身目送祁九琏离开。
只不过在祁九琏面前收敛的情绪释放出来,眼底幽深。
他低估了楼煜在祁九琏心里的分量。
来之前让侍从查楼煜的背景,一无所获,他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此人,不得不防。
祁九琏一开门就看到楼煜坐在床沿边上,指节上挂着绳子,来回摩挲,看得她心一跳。
走过去先把药递给他,问:“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他不接,解释说:“这是之前给你开的补药,喝了好好补补。”
熟悉的苦味萦绕鼻尖,楼煜抬起手,摸了个空。
祁九琏一拍脑袋,看到他弄绳子还以为他眼睛好好的,都忘了他眼睛看不见。
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把碗放到他手里,托住他的手拿好碗,说:“你拿好了,别掉了。”
被她温热的手包裹手背,楼煜指尖摩挲了一下碗壁,盛着热药液的碗温度都没她手温度高。
手微微上抬,挣脱她的手,将药喝完,下一秒手里的碗被人拿走,一个东西被塞进嘴里,甜香溢满口腔,外皮松软,内馅香甜,吃着比上次甜了不少。
“好吃吧。”祁九琏拿了凳子坐好,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食盒,美滋滋投喂楼煜。
楼煜没说话,眼睛眨了眨,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精准预判到祁九琏下一个小笼包喂过来的时间,头往后仰,恰好避开她的投喂。
“不吃了?”
祁九琏听到他说太甜。
自己夹着吃了一个,味道刚刚好,哪有很甜。
“你不饿吗?”
都没怎么见过楼煜吃饭。
楼煜摇头,说了声不饿。药液的苦味被甜腻压下去,口腔里每一处都是甜的,他从未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有些曾经不曾碰触的东西,一旦上瘾,很难戒掉。
甜食吃多了,有朝一日带来甜食的人离去,又要从何处寻来一样的甜食?
“你都不用吃饭的?”祁九琏震惊:“那你怎么会煎蛋。”
楼煜愣了,他怎么会煎蛋?
前世他没有下过厨,今生唯一一次下厨还是因为祁九琏。
眉头慢慢拧起,加上之前那块石头上储存的自己的力量,未解之谜越来越多,尤其祁九琏身上的谜团,令他无法脱离她,必须查个清楚。
“你问这些,有意义吗?”
一张口就是呛人的话,祁九琏没往心里去,她在想,楼煜原身是蛟龙,按照这个世界对非人类的认知,会把他归为妖邪。
妖邪以灵气为主食,汲取不到灵气就吃人充饥。
祁九琏看着楼煜,缓缓眨了眨眼,语气试探:“你该不会要吃人吧。”
楼煜被她这句话气笑了:“吃人,吃谁,吃你吗?”
祁九琏下意识捂住脖子,想起来那天他发|情期,咬她脖子,还咬她耳朵,不是吃她是什么?
“好吧,你吃灵气。”
收了玩笑,正经起来:“再过一两个时辰我们就出发去上京,你跟我一起去,我去哪你就去哪,还有你手臂上的伤,得好好治,最好别留疤。”
祁九琏说完站起来,把小笼包放在板凳上,筷子塞进他手里:“这个好吃的,不甜,吃饱了才有力气。”
也不等他说话,祁九琏转身就走:“我去告诉兰玉声你醒了,让他准备好。”
听到兰玉声这三个字,楼煜握着筷子的手捏紧,坐在床边上听着祁九琏的脚步声减弱,直至消失。
他没有再吃。
只因这东西太甜。
和兰玉声说好吃了午饭就动身,祁九琏去找了祁宅剩下的最后两个侍从,给了她们银钱,拜托她们帮忙看守祁宅。
“不用日日来,有空就来看一次,打扫下大门和正厅,银钱我会每年发放一次。”
见她要走,两个侍从不舍,立刻答应,还拒绝收钱,但祁九琏态度强硬,说什么都不让她们白干,她们只好收下。
“小姐,你还会回来吗?”
被这么一问,祁九琏自己也拿不准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在她的设想里,将楼煜纠正步上正途,好好修炼化龙,她就找个地方独居,独自一人渡过余生,还真没想过会不会回来。
无法保证承诺一定会实现,那最好不要承诺。
祁九琏摇了摇头。
俩人对视一眼,朝祁九琏一拜:“小姐你放心,我们会看好宅子,逢年过节也会去祭祀老爷,这里有我们,你放心去上京。”
祁九琏朝她们感激一笑,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两人与原主关系挺好,原主若是在,应该也会很不舍。
她抬眼看向湛蓝的天空,太阳悬在头顶,他们快要出t?发了。
收拾好东西,确定没落下,祁九琏带着楼煜上了马车,三人共乘一辆。
马车空间很大,甚至可以在里面横卧,这样一来晚上就可以在里面休息。
兰玉声本来是要再雇一辆马车,偏偏龙潭镇没有马车出售,出租都没有,只好三个人挤一辆。
约莫两三天的路程,将就一下。
祁九琏现在很焦虑。
从来没这么焦虑过,去了容府肯定要和一大堆人虚与委蛇,还要和祁娘接触,越想越焦虑。
看了一眼楼煜,见他闭眼靠着,问他一句:“你没在睡觉吧?”
他哼了一声,表示自己醒着。
祁九琏转而看向对面的兰玉声,打算问问容府里都有什么人,她好做准备。
“容府目前的家主是你娘,族长是你舅爷爷。再往下,便是与容姨的表妹容竹,你舅爷爷所出,你应唤她为小姨。她生有一女子,名叫容雪,是你堂姐。”
兰玉声只说了与祁九琏有血缘关系的几人:“容府自你娘这一辈由女子当家,也是与当初你爹娘成婚有些关联,不过这些等到你回了容府,容姨自然会说给你听。”
祁九琏认真听着,遇到疑惑的地方直接问他。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说了好长一段时间。
车厢里似乎只有他们二人,楼煜坐在那跟隐形了一样。
他闭着眼,保持身子靠在矮几上的姿势,侧着的脸微微朝向祁九琏,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那是他不知道的,祁九琏的家庭。
他好似和祁九琏一般,听兰玉声说出那些未知的血缘关系,把它们记在脑海里。
过了很久,马车停下,侍从的声音传来:“少主,十里之外有妖邪。”
祁九琏立刻掀开帘子往外看,身后是朦胧高山,前方开阔大地,看不到有遮拦物,更看不见妖邪的踪迹。
兰玉声在她身后解释:“我们携带了探测妖邪的法器,可以提前探测到妖邪的动向。”
她缩回来,有点好奇兰玉声家里都会制作什么法器,不仅能找人,还能找妖邪。
“避开妖邪,换道而行。”兰玉声此行是为将祁九琏安全带回去,如非必要,是不会与妖邪正面撞上。
侍从得了令,换了个方向。
祁九琏问他:“晚上是继续赶路,还是停下来歇息?”
既想早点到,又希望不要那么快,心里十分矛盾。
兰玉声的话给了她缓冲的时间:“今夜先赶路,待到城镇上,去客栈好好歇歇。”
她哦了一声,转头去看楼煜的手臂。
车厢内立刻安静下来,兰玉声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早在看到楼煜手臂上不再流血的伤口时,他心中已然诧异。
从未见过有人在万刃丝的割伤下,这么快止好血,按照常人,此刻应是流血而亡了。
敛去眸中异色,他开口安抚祁九琏:“小九不必担心,上京内自有厉害的药师。”
祁九琏没回话,拿出药膏给楼煜抹,要是他眼睛还好着,用不上她动手帮他。
一路上再无话可说,夜色很快降临,祁九琏掏出带来的干粮递给兰玉声,被他拒绝了。
“小九自己拿着吃,我有。”
祁九琏又哦了一声,你不吃,我吃。
她分了一块煎饼塞到楼煜手里,让他吃。
咬了一口,干巴巴的,味道不大好,总觉得自己吃过比这个味道还要好的。
她凑到楼煜耳畔,小声说:“等你伤好了,看得见了,能不能再做个菜给我尝尝味道?”
几乎用的气音在说话,气息呼到他耳上,忽然觉得痒。
楼煜朝边上偏了偏头,离她远了点,手里捏着煎饼咬了一口,几乎没有没味道。
他一哂,知道祁九琏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了。
饼不好吃,就让他做菜给她吃,真难伺候。
“好。”他张了口,竟然说了声好。
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去,楼煜再次咬了口没有味道的饼,听到祁九琏的欢呼。
“好耶!那就说好了。”她美滋滋期待,几口吃完煎饼,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想得出神,连马车停下来,兰玉声下来马车都不知道。
片刻后她回过神,抬起困顿的眼皮看到车厢内只有一颗小小的玲珑球,光线微弱。
看到对面少了个人,问:“兰玉声呢?”
楼煜没有回她的话。
她掀开帘子朝外一看,兰玉声正在外面和那四个人生火堆。
微微放了心,转头看楼煜时,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她枕在矮几上,楼煜的手臂搭在矮几边缘,离得很近。
热气呼出,撞上他的肌肤,他动了动手指,忍住了没把手拿回去。
“回去了你得听我的话,好好修炼,听见没?”
没听见他回答自己,祁九琏哼了一声,不管他了。
爱听不听,到时候有你苦头吃。
“我眯一会,兰玉声回来了你喊我。”她闭上眼,实在是太困了。
吃完煎饼再磨蹭一会,这个点估计都快凌晨了,实在熬不住。
她说睡就睡,呼吸声沉重,逐渐均匀。
车厢内只有她一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楼煜忽地撬动手指,往她的方向挪了挪,食指掀起,碰到了她的脸,那里很软很热。
他那双看不见的眼闭着,却带有弧度,微微弯起。
这个空间里只有她和自己两人,似乎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如果没有不相干的人打搅。
楼煜抬头,对准要进来的人。
玲珑球微弱的光亮照亮他的下巴,他抬高头,下巴仰起,视觉上比兰玉声站在地面上高。
两人“对视”了片刻,暗藏的心思不加掩饰,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他那双瞎了的眼没有任何情绪,兰玉声忽然有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
视线一移,瞥见楼煜的手在碰祁九琏的脸,顿时沉了脸色。
他低声说:“收回你的手。”
楼煜喉咙里发出嗤笑,他为何要听一个不相干的人的话,他偏不收回去。
他非但不拿走,还张开手,在兰玉声的面前,五指都碰到了祁九琏的脸,动作很轻,但玲珑球没照到,让人以为他力道很大。
兰玉声正要动手,忽地听见矮几上祁九琏的呢喃声,动作顿下。
她没醒。
兰玉声开始认真打量眼前这个人,没有身世背景,伤得那么重却能在短短几日内就恢复得差不多,连万刃丝都伤不了他。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友,那只能为敌。
楼煜看不见他在打量自己,但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杀意。
他歪了歪头,偏向祁九琏的方向,是对兰玉声的挑衅,也是对祁九琏的询问。
祁九琏,若是兰玉声想杀我,你还会护我吗?
第34章 被惊慌充斥 一更
睡着的人不会回答他的心里话。
那道射向自己的视线还在, 他知道兰玉声在看自己。
楼煜忽然觉得没意思,拿走了手,靠在一旁, 离祁九琏有些远。
这样的动作在兰玉声看来,不是楼煜自己主动罢手, 而是在告诉自己,即使他不碰祁九琏,也不会放手给自己这个机会。
他站在车厢外未动,身影隐没在黑夜中, 不知在想些什么。
侍从忽地喊他:“少主,有情况!”
随着这一声喊, 马儿忽然嘶鸣, 躁动不安地刨动马蹄,马车晃动,惊醒了祁九琏。
“怎么了——”
魂还没醒, 就听到兰玉声让自己不要动。
“有些状况,我去看看,你待在里面先不要出来。”兰玉声说完这句,深深地看了一眼楼煜,转身大踏步走向侍从。
祁九琏清醒了,先去看了身旁的楼煜,见他还好好的,心放了一半,撩开帘子看向外面,看见不远处火堆猛烈地摇晃,好像风很大,但她丝毫没感觉到有风。
“发生什么了?”
她还在往外看, 说了这么一句话,能听见的人只有车厢内的楼煜。
他微微偏了一下脑袋,身形一滞,忽地捏紧双手,抿唇不说话。
没有听到有人回应自己,祁九琏把头挪回来,去看楼煜,不知是玲珑球的光太白,还是旁的原因,此刻楼煜脸色看起来很白,不大舒服的样子。
“你怎么了?”
祁九琏伸手就要摸他的额头,他没躲开,摸到一手的冰凉。
怎么突然温度这么低?
她的手指伸入鬓角发丝里,温热的手掌紧紧贴合,冲抵额间的冰凉。
楼煜舒展了眉头,松开双手,任由她这般触碰自己。脑中的喧嚣因她的触碰被隔绝,终于清静下来。
他许久未说话,祁九琏以为他不舒服,拿开了手去检查他其他地方。
甫一拿开,脑中挤满了嘈杂的声音。
眉间再度拧紧,下意识要去找那只可以带来清静的手。
手刚抬起,楼煜骤然清醒,立刻按下自己的手,不碰祁九琏分毫。
她还在问他哪里不舒服,语气紧张,他听了有一瞬的失t?神。
“没有。”开口的声音沙哑,再度说话时,已经恢复正常:“我没事。”
祁九琏不放心,又看不出楼煜怎么了,只得去查看他手臂上的伤,许是药膏起了作用,这个时候看着没有白天那么严重。
那就奇怪了,伤也在好,怎么体温这么低?
“你真的没事?”她再度摸了一下楼煜额头,还是那么冰。
这次只碰了一下,就被楼煜躲开了。
祁九琏收回手,不知道他什么情况,只好往外看,去找兰玉声。
这一看,方才还燃着的火堆忽然熄灭了。
黑夜中依稀能辨认出几道身影,速度飞快地闪过,分不清都是谁。
祁九琏顿时觉得情况不对劲,之前不是避开妖邪改道而走吗?现在又出事了?
车厢外诡异地没有声音,明明能看到有人影晃过,却没听到脚步声。
祁九琏小声喊兰玉声的名字,没有回应。
视线所看到的一切皆为黑暗,外面没有一丝光亮,夜空中连一颗发光的星星都没有,有种诡异的平静。
瞪大眼睛仔细寻找黑暗中的人影,那股漆黑似乎能将一切吞没,找不到半点踪迹。
她看了好一会,看不到人影了,感觉不对劲,刚要回去和楼煜说话,忽然对上一个苍白的脸。
“妈呀——”
无法控制的尖叫声响彻云霄,祁九琏猛地缩回去,帘子抖了一下,飘了起来。
“!”祁九琏吓得往后缩,瞪着帘子,一个个词从嘴里蹦出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帘子飘起来的角度更大,以祁九琏的位置,稍微低一点头就能看到车厢外的场景,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
“你在说什么?”楼煜被她碰到,听见她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他听不清的话。
祁九琏一把揪住他的手,往他那挪:“楼煜——”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看到的那张白得好像死了很多天一样的脸,除了鬼,还有谁的脸颜色这么白?
“外面好像有鬼。”
她明显很害怕,抓着他的手不放。
楼煜颤了颤手,反手一把攥紧她,他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她方才看到了什么。
但这个世界,肯定没有鬼这种东西,有的,只有比鬼可怕的,难以捉摸的人心。
“我喊了兰玉声,没人回我,外面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帘子忽然不飘了,垂下来,挡住车窗。
这一刻,世界好似只剩下他们。
玲珑球微弱的光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祁九琏莫名开始害怕起来,心在寂静的夜晚不安地跳动,一声又一声。
深吸一口气,她朝楼煜说:“我去外面看看。”
楼煜没有说话,先前在洞穴里,她怕蛇,现在怕鬼,胆子这么小,还敢出去看?
“你在里面待着。”
拿了玲珑球给自己照亮,祁九琏想着要是外面出了事,她得先保全自己和楼煜,实在不行就先驱车到安全的地方。
兰玉声他们自己还有几匹马,应该能跑得了。
做好了心理准备,用东西挑起帷幔,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把玲珑球伸过去一看,差点没被吓死。
“祁小姐,外面不安全,千万不要离开车厢。”
那张死白死白的脸突然冒出来,说了一句话。
祁九琏差点被一口气噎死,手里握着的玲珑球都快变形了。
“你是人?”
她魂都吓得快飞出去了。
猛地往后一退,跪坐着,后背抵到什么东西,迅速往后一看,发现是楼煜的腿,才稍微安了心。
“我是人啊。”那人见祁九琏反应这么大,为自己解释道:“我是少主手下侍从,名为白面生,吓到祁小姐了?”
祁九琏拍拍心口,实在不想再看那张白得跟面粉一样的脸,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兰玉声人呢?”
白面生立刻回答:“我等发现异动禀告少主后,他带其余侍从去查看情况了,由我留下保护您。”
祁九琏愣了,觉得现在情况应该没有白面生说得那么简单。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周围太安静了,就算是去查看情况,也不至于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这个我不太清楚。”他一说完,就被祁九琏问:“你能不能联系到兰玉声?”
祁九琏的心发慌,莫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白面生摇头,说没有。
她再看了两眼,肤色太过惨白,她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兰玉声带来的人里有这样的?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白面生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
祁九琏只好重复道;“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白?”
白面生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这是我催动法器后产生的副作用,待收回法器,便会恢复正常。”
祁九琏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不过什么样的法器用起来,人脸色会变得这样白?
没有太多时间去想,只要外面不是鬼,她就不怕。
回头一看,楼煜靠在矮几上一动不动,额间可见细密的汗珠,一颗汇聚,从额间滑落。
祁九琏心惊,立刻转回去查看楼煜的情况。
“你哪里难受?”
短短几分钟,他怎么开始冒汗了?
怕碰到他身上隐形的伤口,祁九琏没敢去摸,只用玲珑球照亮他的身体,肉眼判断。
这样的效率显然极低,不仅看不清楚,还找不到毛病在哪。
“楼煜,楼煜?”她喊他的名字,喊了好几声才得到一次很轻的回应。
听到他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祁九琏心下着急,却又没办法:“你是饿了还是哪疼?你告诉我。”
一连问了两句,除开之前喊他名字得到了回应,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祁九琏急得没了办法,刚要求助,马车忽地晃了一下,人没坐稳,挥动双手找东西借力,拿玲珑球的手猛地按在矮几上,没拿稳,玲珑球滚了出去。
车厢内瞬间漆黑一片。
祁九琏挣扎着想站起来,手刚抬起,忽地被一只手攥紧手腕,狠狠按在矮几上。
楼煜直起了身子,张口喘息,此刻他面色惨白如纸,呼吸粗重,宛若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祁九琏的手腕。
直到再度触碰到她的肌肤,脱离世界意识对他的控制,他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凉。
他看不清此刻周围是什么样,只意识到一点。
若要想不被世界意识操控,只能牢牢地跟紧祁九琏。
又或是,将祁九琏禁锢在自己身边,只能由自己触碰她。
逼仄黑暗的车厢内,楼煜看不到周围的场景,奇异的感觉自与她触碰的地方升起,清爽芳香,让他难以拒绝。
他似那阴暗潮湿之处蛰伏的毒蛇,一旦被他触碰到,就再也逃不开。
只会死死缠紧,不留任何可以挣脱的机会。
他从未想过,两世以来,自己会对这样一个人产生这种依赖,只有她才能当自己的解药,带他脱离控制。
马车忽地再次摇晃,她的身子撞入他怀里,那样瘦小的身躯,他只一只手就能抱过来。
与她相处的每一幕迅速在脑海中闪过,直至听到她的声音,宛如一道光,破开他漆黑的世界。
“你到底哪伤着了?”
自这一世遇见她以来,这样满含担忧的话语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他真的很想从她嘴里问出来,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会心疼他,对他好。
怎么会有人愿意毫无保留地对一个人陌生人好?
额间又被她碰到,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她对自己的熟稔,不让他接触桑葵,还说喜欢他。
只见了一面就喜欢他?
思绪微动,楼煜缓缓开口,说了一句:“你会一直这样在乎我吗?”
祁九琏被他这句话问得找不着头脑,实在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但还是郑重回答:“我会,我会一直在乎你。”
这句话是她的承诺,也是对这三年来,喜欢这个角色耗费所有的精力做出的肯定。
如果不在乎,怎么可能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楼煜绑在自己身边,那样照顾他。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问?”看不清他现在的情况如何,祁九琏想要去找玲珑球,却被他一把拉住,不松开。
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有点怪异,她坐了回去,用空着的手去摸他的脸,摸到冰凉的汗珠。
“哪里不舒服你要跟我说啊。”
她的关心落到楼煜耳中,他却在黑暗中扬起了嘴角,露出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笑。
哪里不舒服?
他被世界意识操控了身体,连他都无法完全抵抗,即便说出来,她又有什么办法。
谁都没有办法。
除非这个世界毁灭,意识消融,自然就可以解开身上的束缚,不过那个时候,他怕是已经死了。
“我只是——”
他的话被白面生打断,急促的声音带着恐慌,闯入他们耳中。
“情况不对,祁小姐你快下来。t?”
随着声音响起,整个车厢剧烈摇晃,马儿嘶鸣,乱踏马蹄,只一瞬间,马蹄踩空,土地塌陷。
祁九琏根本看不到外面突发状况,听到白面生的声音就拉着楼煜往外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马车周围突然出现一个巨大坑洞,眼看着就要陷进去。白面生迅敏地跳跃到还未被波及的区域,双手飞速掐诀,还未成型,整个人被一根粗大的黑色物体重重击飞。
而在马车内,祁九琏只有一个念头,现在还不能死。
她反手揪住楼煜握住她的那只手,空出一只来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站稳。
但他们身处坠落的马车厢内,即便站稳了,依旧会一起坠入深渊中。
车身撞到石壁上,巨力击打一般,祁九琏撞到矮几上,楼煜被她拉着差点压到她。
他听到了祁九琏的痛苦的呻吟,她被撞伤了。
紧接着马车翻滚,两人位置颠倒,再次撞击。
楼煜张开双臂,将祁九琏紧紧护在怀里,后背撞到凸起的木块上,猛烈的撞击力道砸在后背,连带着祁九琏一起翻滚出去。
与此同时下坠终于停止,车厢内东西混乱一片,祁九琏哀嚎一声:“疼……”
头磕到楼煜胳膊上,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停下来,马车骤然四分五裂。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怀抱一紧,被勒得喘不过气。
有人带着她冲破废墟而出,脚下刚踩到地上,就有什么东西狠狠拍打下来,祁九琏只感觉到灭顶的危机,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
她想要做点什么,已经有人先一步做出反应。
楼煜未曾放开她,只扭头,睁开自己的眼,那一瞬金色充斥他的瞳孔,黑鳞迅速遍布额间。
有血从他眼里滑落。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呆滞了一瞬。
脑中轰鸣,气血倒流,楼煜只抱着祁九琏说了一句话:“为我指路。”
随后祁九琏眼前出现一簇足以照亮周围的火团,瞬间看清了前方隐匿在黑暗中的东西。
那是一条足足有五六米长的黑蛇,蛇尾从土里冲出来,几乎填满坑洞,如果它砸下来,他们怕是要被砸成渣。
此刻它不知为何僵滞着没有动。
前方被这条黑蛇阻挡,没有路可以走。
祁九琏立刻镇定下来,扭头往身后看,前方还有几米的空档,立刻让楼煜朝前走。
结实的臂膀搂住她,粗重的呼吸响在耳畔,她的心跳都快与他呼吸声保持一个频率。
火团飘过去,祁九琏沉了心。
“前面没路了。”
似乎是听到她这句话,身后发出一声轰响,有什么东西袭卷而来,飞速逼近。
祁九琏猛地回头,火光照亮了一角,粗壮的蛇尾就在此刻劈下。
这处坑洞逼仄,空间极小,根本没处给他们躲。
“它在你身后!”说完死死咬住唇,手下动作飞快,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定身术丝毫不起作用,被黑蛇力量反噬,祁九琏双眼一花,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被楼煜带着扑倒在地,他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碎土炸开,扬了祁九琏一脸,使劲眨眼,一看到那条再度拍下来的蛇尾,瞳孔骤缩。
她一把扯住楼煜的衣裳就地一滚,艰难地滚动,然而已经没法再动了。
先前被撞到的地方阵痛不止,根本使不出力气。
碎土块刷刷砸下,像是要将他们掩埋,没有丝毫可以求生的机会。
这一击宛如千斤重的铁锤砸在身上,几乎要贯穿他们的身体。
祁九琏猛地呛出一口血,刹那间滚烫的液体喷洒在脸上,她呆滞着双眼,看到两点透彻的金芒。
那是她在洞穴内看到过的,楼煜的金瞳,那样好看的眼,此刻沾上了血,像是蒙上了一层东西,掩盖了原本的光泽。
“楼……煜?”她颤着声音,想要伸手去摸摸他,可是双臂被死死压着,动不了。
他的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一丝一毫也不分离。
这一刻似乎能看见她的脸,她应该在难过,声音听起来破碎。
这是唯一能阻挡妖邪攻击的方法,强制透支血脉中的力量,才换取到一丝生机。
祁九琏不看到的地方,楼煜身上钻心地疼,使他清醒。
背脊裂开,比黑蛇小了数倍的蛟尾尖刺版穿透黑蛇,浓稠的液体滴落,无法沾到蛟尾。
墨色一般的蛟尾彻底与黑夜相融,祁九琏看不到它,只知道楼煜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气息杂乱,身体一直在颤抖,她甚至觉得他抖得连自己都被感染了。
“你……”
短暂的安宁后,黑蛇迅速摆动蛇尾,妄图挣脱蛟尾,尖锐的嘶鸣声几乎炸开了耳膜。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祁九琏看到楼煜张开了口,他在说话,可她听不清。
楼煜在说:“记住你说的话。”
记住你对我说的那句会一直在乎我,否则……
血腥味几乎充斥了整个口腔,身体传达给他的反馈告诉他,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不过足以他将这只畜牲解决。
背后的蛟尾将蛇尾甩开,掌心按住地面撑着自己站立,他将祁九琏抱着放置到一旁,再站在她身前,从裂开的背脊里抽出骨刀。
祁九琏浑身都是撞击后的彻骨疼痛,动不了,没法再给楼煜帮助。
再次看到他从身体里抽出这把刀,终于知道那把刀是怎么做出来的,那是他的骨血所化,与他本是一体。
锃亮的刀身反射出黑蛇的躯体,在土地里蠕动,最终露出它的头颅,蛇信子朝楼煜吐出,幽绿的蛇眼冷意森然。
刀身完全抽出来,楼煜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稍一偏头,似乎在侧耳倾听黑蛇的动静,在祁九琏出声前,他动了。
身影瞬间出现在黑蛇眼前,眼也不眨挥下骨刀,刀身瞬间砍破黑蛇身体上的鳞片防御,没入它的头颅中。
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只在一个呼吸间,就将其重创。
骨刀抽出来,楼煜重重坠地,刀身深深嵌入泥土里,满口的血喷出。
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抬起头,金瞳几乎竖成一条线,紧紧锁定那只黑蛇。
黑蛇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仰着脑袋,最后轰的一声,砸在坑洞里,幽绿的瞳孔失去了生的气息,暗下来。
楼煜依旧保持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周遭忽然寂静下来,静得可怕。
祁九琏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有丝毫回应,这个只有一团火光照亮的地方,此刻好似只剩下她一个人。
“楼煜……”她再度喊他的名字,透过那微弱的亮光,勉强看到他跪坐在前方,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
此刻祁九琏心中忽然升起前所未有的惧怕,拖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挪过去,不管她怎么喊他,他都没有给予一丝回应。
他变出的火团只有拳头那么大了,低低地漂浮着,亮度在降低。
祁九琏终于来到他身侧,火光飘在他面前,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静静地跪坐在那,沾血的手捏着剑柄,垂下的发丝上全是血。
好像失去了自己的声音,祁九琏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无数根针扎着自己的心,密密麻麻的痛让她呼吸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说出了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空气吞没了。
她呆愣看着眼前的人,怎么都不敢去碰他。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没有桑葵,他还是会受伤,还是会遭遇原书那些磨难?
所以即使没有桑葵,也无法改变吗?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做,才能让楼煜完全安全。
只是想去上京,为什么偏偏会遇上妖邪?
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衣角,喊他的名字。
第一次见他时,她满心欢喜地唤出这个名字。
而现在,她的声音被惊慌充斥。
“楼煜?”
第35章 一条没穿衣服的小蛟 二更
恍惚间好像看到他动了, 祁九琏使劲睁大眼,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
声音立刻转变,透着无措, 夹杂劫后余生的欣喜,她终于敢去碰他:“楼煜, 你怎么样了?”
面前的人只缓缓抬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她去帮他把头发撩开,手止不住地颤抖。
不仅是因为身上撞击的伤痛, 还有害怕。
她怕楼煜真的死了,怕自己穿过来的这些日子, 遇到楼煜, 只是一场梦。
火光忽地熄灭了,心在火光熄灭的那一瞬停跳,祁九琏睁着的眼缓缓地眨了一下,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眼里滑落。
她下意识出声:“你死了?”
直到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那是楼煜的声音,心脏才恢复跳动。
“没死成。”
他吐出这三个字,身子骤然栽倒,祁九琏手忙脚乱地接住他,被他的重量砸到地上。
鼻尖全都是血和土腥味,被压着动不了,也不想动。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根本没有时间反应。t?
此刻祁九琏心里只有庆幸,庆幸楼煜还活着。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骤然被他发烫的温度惊到, 连忙问他怎么了,问得太急被呛到,咳得浑身都疼。
他听着她胸腔震动的声音,却没力气爬起来。
耗费了所有力量杀死那只畜牲,他已经没有再维持人形的能力。
金色的瞳孔黯淡下去,看不见她。
忽然有种想要摸一摸她的冲动。
楼煜抬起手,朝着她触碰自己脸颊的手探去,碰到了她的手背。
熟悉的战栗再度袭来,忽地感受到一股热潮,霎那间瞪大了眼。
那是祁九琏看不见的错愕,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
在失去意识前,楼煜捏紧了她的手,能用的力道小得只是微微弯了手指,一点都不紧。
“祁九琏,你还真是……”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完,他的手松了,垂下去。
祁九琏身上的重量瞬间减轻,飘落的衣裳遮住了她的眼,有什么炽热滚烫的东西落到她肚子上,小小的一块。
呆滞了会,一把扯开衣衫,费力仰起头,什么都看不见。
但楼煜就这么消失了,凭空消失。
有一瞬间的恐慌,惊觉自己肚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温度很高,暖呼呼的像暖宝宝。
黑黢黢的又看不清,她又摸了摸,有种刺挠的感觉。
手上动作骤然一顿,忽然激动得一骨碌爬起来,捧着肚子上的东西凑到眼前使劲看。
她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很久,离得那么近,眼睛又湿润了。
小小的,盘成一团被她捧在手心里,很安静,一动不动。
楼煜消失的恐慌散去,祁九琏狠狠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
吓死她了,还以为他消失了。
大变活人也不带这样变的,都不提前说一声。
她小心地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他脑袋的位置,摸到两处凸起的地方,很小很小,与蛇不同。
那应该就是他的龙角吧。
她凑近去听他的呼吸声,极其微弱,若非周遭寂静没有一丝声音,连这呼吸声都听不见。
祁九琏急了。
欣喜散去,求生的欲望覆盖了她,仰头往上看,只有不见光亮的漆黑。
再一低头看掌心里奄奄一息的小蛟,他们必须离开这。
不知道楼煜的体温为什么一会冷一会热,但这绝对不会是好兆头。
小心地将小蛟放到怀兜里,拾起楼煜的刀,去找可以回到地面的路。
以他们下坠后落地的时间来看,最少有五六米深,没有工具根本爬不上去,更别提她现在跟骨折了一样,一点劲都使不上。
身后没路,只有往前走,那条黑蛇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体型那么大,兴许能从它制造的甬道爬进去,说不定这条蛇钻到地面过,运气好能通过甬道回到地面。
祁九琏打定主意,朝黑蛇靠近。
周围实在太黑了,骨刀一边被祁九琏当做拐杖,一边被她往前挥去探路。
走到黑蛇的尸体那,她本想使劲跺几脚泄气,但怕这东西没死绝,反倒被自己踩醒了,得不偿失。
顺着这条蛇的身体走,终于在它尾部摸到了一个坑。
祁九琏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往里爬。里面的味道混杂,也看不见有没有别的东西。
张开衣摆对准洞口,感知到手里的布抖动起来,松了口气。
有风,应该没东西。
先是用刀割了一块布绑在脑袋上遮住口鼻,再使刀往里一捅,这才抬起脚跨进去。
甬道不宽,她得佝偻着身体才能进去,不过也够她蛄蛹了。
一进去被里面的味道熏着,顿了很久才继续爬。
她弓着身子尽量不压到怀里的小蛟,一点点往前挪。
没过一会就累得喘不过气,双臂摁在地面休息了会才继续爬。
怀里小蛟待的地方温度比周围高了很多,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陪自己。
前方一片漆黑,看不到尽头。
祁九琏只低着头,抓着骨刀,就这样坚持了许久,才感觉到有风灌进来。
心中一喜,终于看到了希望。
一鼓作气往前爬,眼前忽然亮了点,一伸手,终于摸到了不一样的触感。
祁九琏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草这么开心过,抓了一手的草往鼻子那送,和甬道里的腥臭味不一样,这草的味道可香了。
她使劲嗅了一下,扔了手里的草,把刀送出去,人跟着爬出甬道。
一出来,接触到新鲜空气,整个人都活了。
瘫倒在草地上,再也没有力气走。
她睁眼看着夜空,不知道爬到哪去了,这回终于看到了月亮,还有星星,一闪一闪的,可亮了。
忽地一个激灵,祁九琏掏出怀里的小蛟,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样子。
漆黑的鳞片覆盖全身,月辉下宛如那黑曜石,色泽润亮。脑袋还没她掌心大,一对银色的小角,看着像字母Y。
他实在是太小了,但精致得像个手办,好看得移不开眼。
人长得好看,连原形也这么好看,还很可爱。
妈耶!我果然没粉错你!
祁九琏在心里尖叫一声,没忍住又摸了摸他的龙角,上瘾一样摸了一次还想摸。
但他是闭着眼的,体温还那么高。
对他的担忧令高涨的情绪低落下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受伤了,维持不了人形才变成原形的。
书里没有描写过他原形的模样,从头到尾都是以人形露面,乍一变成原形,她还真就不知所措起来。
将小蛟放回去,祁九琏撑着身子四处张望,肉眼可见的区域都是树木,看不到人烟。
也不知道自己跑哪来了,离兰玉声有多远,地下甬道弯弯绕绕,也不知道爬了几个小时。
她拿着骨刀想去找人,奈何身上所有负面反应全都涌上来,两眼发昏,四肢酸痛,心脏一直怦怦跳,一点力气都没有。
挪了两步路,骨刀已经完全被她当做拐杖使,撑着她前行。但她终究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能从甬道里爬出来已经是万幸。
一把倒在草地上,翻白着眼,最终眼皮沉沉合上。刀柄躺在她手心里,陪她一起躺着。
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
有人提着簸箕而来,一看到地上躺着个人,满脸的血,头发乱糟糟的,乍一看跟鬼似的。她没敢过去,远远看了一会,见地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才走过去。
见是个女子,弯腰扯了扯她的袖子,喊她:“醒醒?醒醒?”
女子跟死了一样,没有一丝反应。
她摸了摸女子的手,发现还有温度,吓得丢了手里的簸箕,连忙把女子抱起来,把地上的刀扔到簸箕里,提起簸箕往回赶,边走边喊:“出人命喽,来救人啊!”
她抱着的女子面色惨白,唇无血色,看上去要死了一样。
祁九琏又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很冷,到处找暖宝宝贴,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去网购新的。
结果收到货,打开一看居然给她发了条蛇过来,气得她直接找客服理论。
“大冬天的你给我发一条蛇过来,你告诉我蛇怎么发热?”
客服很快回复:“亲亲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呢?”
她把蛇的照片拍给客服,怒问:“看到没,你们怎么发条蛇!”
客服:“亲亲没发错呢。”
她打了三个问号过去:“我买的是暖宝宝,你给我蛇是几个意思!”
“亲亲用用看呢,他的效果很好,一碰就发热。”
她不信,伸手一摸,竟然真的很热。
客服又发了一句话:“亲亲喜欢的话记得五星好评哦。比心~”
她呵呵两声,双手去摸这条蛇,把他盘在自己手心里,暖乎乎的,的确很快就发热了。
“这么好用,多买几条。”
结果她一点开链接,居然下架了。
转头就去找客服,手戳到屏幕上,被针扎了一样疼,瞬间清醒。
“这姑娘伤得不轻啊,这是外敷的药,你帮她抹吧。”
明明能听到声音,但就是睁不开眼,能感受到有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还在往下移。
胸口一阵暖意涌上心头,输送四肢,祁九琏骤然睁开了眼,看到一名女子。
女子见她醒来,立刻松了手。
“呀,一天了!你终于醒了!”
祁九琏直接双手交叉护住自己,动作做得太猛扯到了,直抽抽地疼。
“哎呦,你可别动了,伤成这样还有精力动。”女子见她防备,把药膏放她枕头边,叮嘱道:“既然你醒了,你自己擦药吧,治跌打损伤的t?,效果很好。”
她转身要走,祁九琏迟疑了一下,问她:“是你救了我?”
女子又哎呦一声:“大清早的我去地里,一看到你那样,差点没吓个半死。”
她还在说,祁九琏抿了唇,见她善意施救,说了声谢谢。
女子一愣,笑了笑:“谢什么,顺手的事。”她走了一步,想起来什么,又说:“我叫落枝,你喊我姐就行。”
落枝说完就走了,门一关,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祁九琏迅速打量周围,很狭小的一间屋子,摆放了各种东西,满满的,看着却很温馨。
收回目光,连忙把小蛟拿出来,再一看旁边的药膏,想了想,给他也抹了。
先把他从头到尾擦干净,再给他抹。
食指勾了一点药膏出来,在小蛟背上抹了一遍,他背上被鳞片覆盖,硬硬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起效果。
再去抹小蛟腹部,那里的温度不仅比背部还高,比背上软多了,像是在摸猫的肚子,软乎乎的。
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腹下还有两对爪子,比猫爪还要小,缩在腹下,看着更萌了。
抹到尾巴时,不知道碰到哪,小蛟忽然勾住她的手指,尾巴缠了一圈,不让她动。
祁九琏一喜,以为他醒了,连忙去看,却见他还是闭着眼,根本没醒。
有点失落。
轻轻地抽出手,把小蛟放在枕头上,看了好几眼才去给自己擦药。
胳膊和腿上的好擦,但身体上的得脱了衣服才能擦得到。
祁九琏再一看昏死的小蛟,没管他,背对着小蛟褪下半边衣衫,自己给自己抹。
到处都是淤青,稍一用力疼得都忍不住痛呼。背上的伤自己又看不见,只能胡乱去抹。
太累了,她休息了会再继续,伸手按到痛的地方,再往那抹药膏。
断断续续抹了好几次,又疼又累。
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没发现身后的小蛟动了一下,但也只动了一下就沉寂了。
等她抹完,穿好衣裳,已经没什么力气,倒床上昏睡过去。
再醒来,一眼看到枕边的小蛟,渐渐清醒,打算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兽医来给楼煜瞧瞧。
刚站起来,就看到门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祁九琏一惊,看到落枝要进来,迅速扯了被褥盖住小蛟,站起来挡住他。
“正好,来来来,”落枝朝她招手:“之前来给你看的老头给你开了药,走,我带你去看看。”
她太过热情,祁九琏不好拒绝,跟着她出去,那位老人头发花白,又检查了她的身体,让她这几日别乱动,好好养伤。
祁九琏心一急,冲动问道:“您会给……给蛇看病吗?”
此话一出,落枝和老人震惊看她。
老人脾气好,委婉道:“老夫只医人。”
祁九琏有些失望,真心谢过老人。落枝看了她好几眼,心里嘀咕: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养蛇。
她没多问,说自己去煎药,让祁九琏回去躺着休息。
祁九琏应了一声,慢吞吞走回房间。
身子太弱,脚步虚浮,走到门口开了门,一看到里面的场景,傻眼了。
床上正对着她坐着一个人,未穿衣衫,垂落的发丝散开,遮住胸口,上身伤痕遍布,被褥堪堪遮住他的腹部,手单捏着被褥做出要掀开的姿势,正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第36章 你不是她,对吗 一更
“楼、楼煜?”
祁九琏第一次这么结巴, 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呆愣站在门口看着他,目光黏在他身上,要不是他身上的伤痕, 这一幕看起来尤其诱人,春色旖旎。
听见她的声音, 床上的人不知想到什么,隐藏在发下的耳廓眨眼间通红,跟滴血一样。
指尖攥紧,朝她吐出两个字:“出去。”
声音抖动, 语气藏着不易察觉的惊慌失措。
祁九琏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的, 就听他的话往后退, 关上了门。
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盯着木头门看了半天,脑子里全都是方才看见的那一幕。
哦, 她看见了他的腹肌。
祁九琏很不适宜地想。
之前也不是没看过,那会子他躺在床上没有知觉,她看到了没往别处想。
现在他醒了,还坐在那,身子绷直,腹部肌肉紧实,怪好看的。
她在外面胡思乱想,屋内的人同样思绪纷飞。
点点绯红爬上脸颊,楼煜失神地僵持着朝向门口的姿势,捏住被角的指节发白。
良久,他垂下头,松了一只手去摸索, 没摸到衣物。
他一愣,收回手,抿了唇,不知道想到什么,他似是懊恼起来,朝门口的人喊:“祁九琏——”
祁九琏哎了一声,打开门,探进去一个脑袋,见他还是光着上半身,奇怪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楼煜朝她的方向歪头:“?”
随即咬牙:“我没有衣服。”
祁九琏这才想起来,他变成小蛟后,他的衣服都落到那坑里了,没带回来,他没衣服穿。
突然想笑。
她经过专业的训练,除非忍不住,否则绝对不会笑。
但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听到她的笑,楼煜有一瞬的失神,朝她问:“我现在在哪?”
祁九琏渐渐站直了身子,发现他的看向自己的方向有偏差,心一沉。
他的眼睛还没好。
“我们被人救了。”她收了笑,立刻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刚说完,听到他冷声回答自己:“我现在感觉很不怎么样。”
祁九琏这回笑不出来了,瞧着他苍白的面色,张了张口,顿了会才说:“谢谢你救我。”
她看出来了,楼煜是有能力自己走的,但他没走,还伤成这样,说不难过是假的。
等了会,没听见楼煜说话,飞速说了一句给他去借衣服穿,转身离开,关了门。
楼煜嘴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人走了。
回想起她那句谢谢,还有失去意识前自己下定的决心,呼了口气。单单一句谢谢,无法满足他。
而他要的,不仅仅只是一句谢谢。
门外的祁九琏想着要怎么解释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说他是自己的灵宠?可是哪有会变成人的灵宠,这个世界除了人就是妖邪,像楼煜这样的蛟龙只有他一个了,旁人也没见过啊。
算了,直接说自己和楼煜是一起的,遇到袭击受了伤,他们才分开,然后他找来了。
祁九琏走出去,屋子外面被篱笆围成了个小院子,不远处还有户人家。
她在一间小屋子里找到了落枝,这是一间很小的厨房,落枝炉子前煎药。
“你不好好休息,怎么来这?”落枝看到她,边扇扇子边说话,药壶里咕嘟咕嘟冒泡。
祁九琏从兜里掏出银两递给她:“你救了我,这是报酬。”
落枝一愣,目光落到她手上的银两上,没有客气,直接收下,拿到手里数了数,哎呦一声:“给多了给多了,看诊钱和药钱加一起也要不了这么多。”
她把多余的退回来,祁九琏没接。
“这几日我怕是要在你这养好伤才能走,多的算是租金吧。”
落枝笑了一下,没再推脱,把银两收好,就听到祁九琏问她要男子的衣裳,鞋子。
“我同伴方才找到我了,他与我一样受了伤,不知可否在你这也借住几天?”
落枝仰头朝门外看了一眼,扇扇子的动作顿住,倒是没拒绝。
“好说,你都给钱了,你现在就要衣服?”见祁九琏点头,她把药端下来,擦了擦手,朝外走:“我这就去给你拿。”
祁九琏诧异她没多问,跟在她身后,走出厨房,来到了另外一间卧房,落枝开了门,一眼就看到里面的模样,这里倒是空间大些,与之前那间卧房一对比,反倒显得空落落的。
她没跟着进去,站在外面等了会,听到落枝问自己:“你要多大人穿的?”
祁九琏想了一下,把楼煜的外形说给她听。
落枝的声音传来:“看样子和我夫君差不多个,应该能穿。”
片刻后她走出来,把手里一件颜色很艳的衣服递给祁九琏,又回去找了双鞋,给祁九琏的时候,解释说:“我这男人能穿的鞋不多,你将就将就?”
祁九琏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落枝一挥手,说用不着谢,她关上了卧房的门,回去煎药。
祁九琏又叫住她:“方才来的那位老者,姐你可以帮我再请来吗,我同伴他身上也有伤。”
落枝这回终于问祁九琏了:t?“我都没看到有男人来,他怎么找来你的?”
祁九琏编了个谎话糊弄过去:“我们身上有追踪的法器,他能用法器找到我。”
落枝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一眼祁九琏,看得她心头突突跳。
“行,我去把老头喊来。”
祁九琏松了口气,还没回去告诉楼煜,就听到落枝扯开嗓子开吼:“老头,来看病啦——”
她直接扒着门框朝外喊,喊完就走向厨房:“我叫了,他待会就来。”
祁九琏愣愣看了会,等了会,朝外一看,那位老者已经走过来了。
老者一见她,朝她笑了笑。
祁九琏回以一个笑容,骤然想起来楼煜还没穿衣服,迅速收回脑袋往卧房里赶。
开了门就往里走,一抬头就看到楼煜两腿下地,腰腹间松垮盖着被角,正要下床。
祁九琏瞪圆了眼,急忙把衣服和鞋子递过去,撑开上衣要给他套。
“快点快点,大夫要来了,你快把衣服穿好。”
不知是她动作太快,还是他身上有伤反应慢了,等祁九琏摸到他手臂时,楼煜才有了反应。
一把捏住她作乱的手,扯走她手里的衣服,才松开她。
“我自己穿。”
祁九琏哦了一声,没想太多,人却没走。
楼煜动了动手,发觉她还没走,再度开口:“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垂落的发丝披散在脸颊两侧,正好遮住他还没恢复自然肤色的双耳。
“我等你穿好衣服啊。”祁九琏说得理所当然,见他还不动,又伸手要帮他穿:“你快点穿,待会大夫来了,你要光着去见他吗?”
楼煜:“……”
他咬牙切齿,再一次重复:“你出去。”
祁九琏突然明白了,慢悠悠地转身,朝门口走。
楼煜是害羞了?
不就当她的面穿个衣服,他害羞什么。
小说都看完了,他什么她没看过,哦,有个地方没看过。
祁九琏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废料摇晃出去,带上门,刚走出屋子,老者就已经走过来了。
“姑娘这会看着,精神好了许多啊。”
祁九琏笑了一下,先说自己请他帮忙的事:“我的同伴也受伤了,您能再帮他看看吗?”
面上担忧,急迫地想让楼煜身上伤势痊愈。
说起来,这次是楼煜保护她,伤成那样,连人形都没法维持。
“你同伴?”老者诧异:“枝子那丫头没说还有另外一个人。”
祁九琏解释说:“我们先前分开了,他才找到我的。”说着,她人往屋里走,带老者进去。
老者没说什么,朝厨房那看了眼,这才走进去。
“楼煜,你好了吗?”这次她敲了敲门,先问他穿好衣裳了没。
里面传来嗯声,祁九琏开了门,请老者先进去。
老者却不进。
祁九琏一愣,连忙补充道:“他眼睛看不见……”
但老者说什么都不进去。
祁九琏立刻走进去带楼煜出来。进去的时候楼煜正赤脚站在地上,艳丽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看上去如同谁家好生宠爱的公子哥,浑身气质都活泼起来。
“你怎么不穿鞋?”
楼煜抿了唇,说他不知道鞋放在哪。
祁九琏一看鞋子被她放在床尾,离他距离好像是有点远,走过去把楼煜拉到床尾,让他自己穿。
等他折腾完穿好,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
“就是他,您给他看看?”
老者一看到楼煜,打趣道:“这回看的是个人,不是条蛇了?”
他话一说完,楼煜朝边上的人偏头,神色微动。她之前,在他还未恢复人形的时候,去找了大夫给他瞧?
以为他是蛇?
祁九琏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楼煜又往前拉:“您快给他看看。”
“坐着,让我瞧瞧。”
几人走到先前祁九琏坐的位置,楼煜被她拉着坐上去,老者仔细瞧楼煜,皱起眉。
祁九琏在边上看,见他脸色凝重,不好直接问,等他看完了再问。
老者又摸了楼煜的脉,皱着的眉头松下来。
“外伤比较重,还有点体虚,多补补就好了。”老者站起来,朝厨房那一指:“我开的药他也能喝,好好补补。”
“他眼睛也看不见。”祁九琏连忙说,老者却摇头:“这治眼疾我不大擅长,就不误人子弟了。”
他走之前又说:“那药膏你们要是不够了,我那还有,待会叫枝子去拿。”
祁九琏连连谢过,倒是楼煜一句话不说,只朝着老者离开的方向睁着眼,神色讳莫。
“你真没事?还是他看不出来?”祁九琏蹲在他面前看他,仔细一看,他脸色好像是好了些,但他明明都伤得变回原形了,这么快就好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凉凉的,不热也不冰。
之前插科打诨,一直说笑,是想掩盖内心的慌乱。真的怕楼煜撑不过去,就这么死了。
直到现在,她才敢相信,他活过来了,没死。
“我——”楼煜本想说没事,但她伸过来触摸他额间的手令他瞬间改变了主意。
那只手在抖。
自从遇见祁九琏,他鲜少见到她这般情绪低落的模样,不管什么时候时候见到她,她都是鲜活的,灿烂的,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劲。
可现在,她为他而颤抖着手。
你说你喜欢我,可那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楼煜稍稍偏了头,躲开她的触碰,心神一动,低低吐出一句话:“他看不出我的伤。”
他受伤了不假,身体有自愈能力,可恢复致命伤之外的伤,所需的时间根据伤势不同。
现下身体好了大半,但他不想告诉祁九琏。
比起这个,他想弄清楚,祁九琏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失去意识前,他在她身上感知到熟悉的能量波动。
与他同出一源。
还有……
她关心的声音响在耳畔,一句一句地往他心里钻。
“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人再给你看。”祁九琏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被楼煜抓住手。
她转回身去看他,以为他要喊自己做什么,却看到他仰起头,只说了声没事。
祁九琏瞬间红了眼:“你都那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一句没事直接使她情绪崩溃。
书里每次楼煜受伤,都只说没事,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他只能自己找个地方舔舐伤口,伤还没好透,又被拿过去当做桑葵的血包,被当成主角团的盾牌,从来没有一天好日子。
这回她都亲眼看见了,他吐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会没事。
“你总是这样。”祁九琏声音哽咽,垂着手,依旧被他握着:“你总是说没事……”
她的声音很低,满是负面情绪,可落到楼煜耳中,竟会觉得满足。
她是在乎他的,她在为他难过。
他笑了笑,这个笑被他很快掩去,意识到她嘴里说的“总是”,面色一变,忽然痛苦起来,发出难捱的呻吟。
祁九琏慌了神,立刻问他哪里痛。
可他不说,只自己一个人受着,握着她的手用力到连她都觉得疼。
祁九琏不敢抽开手,只能这么陪着他。
“你为什么不走?”她忽然问他:“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你自己的命很重要,为什么不走?”
这句话似乎问到他了。
杀了那只畜牲后,他其实可以自己走的。他也可以不管祁九琏,直接离开,不耗费自己的力量去杀那只畜牲。
他在赌,赌祁九琏不会放弃自己。
楼煜垂下脑袋,发丝随之下落,遮住他扬起的笑,那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稚童般纯粹的笑。
他赌赢了。
祁九琏没有丢下他。
“我走了,你不是会死?”他抬头,视线漆黑,看不见她的脸,眉头拧起:“你不怕死?”
祁九琏一愣,又听到他说:“你的命不重要吗?”
他终于发现了祁九琏身上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她熟知他的一切,不在乎她自己是否会死,连续好几次遇到危险,她都不要命一样挡在他面前。
她不怕死,或者说,她压根没觉得自己会死。
她就像是个看说书的旁观者,会为书中人物的事迹而产生喜怒哀乐,但她本身就不是与书里的人物在同一个世界,不会把书里的危险当真。
所以她才会毫无保留地挡在他面前。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从她急迫的反驳来看,他猜对了。
楼煜此刻很想看见她的脸,看看她脸上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没有对她自己的担忧。
“祁九琏t?,你有没有对我撒过谎?”
他抬起手,想要问她,那日她和兰玉声谈话,为什么要说想要他像她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着。
是因为知道他曾经被束缚的过往,才会在第一次见到他时,露出那样悲哀的神情。
因为看过他的一生,才会说不想死就不要接近桑葵。
因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才会说出喜欢他的一切。
他听到她说没有。
楼煜知道她没有,但现在他要问的,会使她第一次对他撒谎。
“你——”
“药好啦,快点来喝。”落枝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楼煜不悦,偏偏在这个时候打断他。
他没松开祁九琏的手,还要继续问,然而祁九琏要去端药,抽出了手。
“我马上就回来。”
祁九琏尽量速度快一点走过去,落枝已经把两碗药倒好,一凑近苦味往鼻子里冲。
“趁热喝,老头跟我说了,两份。”
祁九琏说了谢谢,几天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谢谢。
碗很烫,她没法两碗都端过去,只好先端一碗给楼煜,自己再回来拿。
走到门口时,听见落枝说:“来找你的那个受了和你一样的伤?”
祁九琏嗯了一声,急着回去,没再留下说话。
她把碗递给楼煜的时候,想到他们俩现在的境遇,不大高兴:“喝吧,这次没有小笼包了。”
楼煜没有接,让她先喝。
祁九琏一看黑漆的药液,苦得胃里发酸,实在不想喝。没有甜的东西压压苦味,她喝不下去。
“你先吧,你先喝,你伤得比我重。”
楼煜却问她:“你喝了吗?”
祁九琏老实说没有。
“你先喝。”他还是那句话,他自己的伤他清楚,用不上喝药,但祁九琏不一样。
“哦。”太烫了,一时半会喝不了,祁九琏把药放在桌上,回去端来另外一碗。
等药凉的间隙,落枝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看到楼煜身上穿的衣服,愣了一下:“还真能穿上。”
她走出了院子,去了隔壁。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药凉的很快,祁九琏端给楼煜后,捏住鼻子屏住呼吸,一口喝完。
“我喝完了,你快喝。”苦得她脸都皱了,见楼煜还不喝,催他。
楼煜端起了碗,在祁九琏的注视下慢慢喝完,竟然面不改色全都喝了。
难怪他之前不吃小笼包,他不觉得苦?
“你之前要说什么来着?”
祁九琏坐在他旁边,见他发丝沾上药液,抬手要给他擦干净,他正好转身放碗,力道没收住,扯了两根头发下来。
他迅速转头朝向她,面上疑问。
祁九琏尴尬,又不好把头发扔在地上,只好揣兜里。
幸好他看不见。
“你要说什么?”
祁九琏还在心虚自己扯了他的头发,就听到他问自己:“祁九琏,你不是她,对吗?”
他说得很直接,语气笃定,完全不是一句问话。
祁九琏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没有了,大脑眩晕,眼前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
她愣愣地看着他,若不是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她会以为那双眼洞穿了一切。
“我……”
第37章 告诉我,琏琏在哪 二更
那些与他共生死的一幕幕显现, 祁九琏忽然说不出掩饰的话。
他先前问她有没有对他撒过谎,是因为接下来要问这个吗?
他看出了她的变化?
周遭寂静无声,祁九琏与他同坐, 二人之间的距离只需要其中一人微微往对方那靠过去,就能碰到对方。
楼煜就这么朝向她的方向, 看不见的眼睁着,那里全都是血丝。
他身上还有数不尽的伤痕,她方才看到过,看得她心惊, 那么多伤,他还能说没事。
当初那个安利贴, 博主截出的那一个片段, 那是她第一次遇到楼煜这个角色,男一男二遇到危险,他俩全都负伤, 只有他还坚持着,挡在他们身前。
祁九琏当时觉得这个人脑子可能不太好,那么危险还为别人挡住攻击,这不是找死吗?
结果看到后面,发现他完全有实力解决。
他最后绑住了那只妖邪,把妖邪和主角团捆在一起,让他们待了一天一夜,闻了一天一夜的恶臭,才让女主来找他们。
当初只是被这个小片段吸引到,觉得他这个人设很有趣,再去看原书,深入了解后, 他比她想象得还要聪明。
可这些只有前期是这样的。
后来他成了只为女主而活的工具人,再也没有他自己的意识。
祁九琏到现在都无法忘记看到他死的那几行字。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他,触碰到他,再次看到他为桑葵而受伤,还为自己受伤,他似乎永远都无法摆脱受伤的命运。
祁九琏张了张口,在他看不到的脸上,一滴泪滑落。
看到他死的悲伤直到这一刻,才爆发出来。
延迟了那么多天,终于得见天日。
曾经的文字变成真人,就这样坐在自己面前,祁九琏看着他,宛如自己等更新,等他出现的日日夜夜,如同跨越时空,不再有那么一层东西阻拦,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我***”
祁九琏一愣,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被哔了。
她不信邪,继续说。
“****”这次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全被和谐了。
她索性抓住楼煜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不”字,,写完了问他有没有猜出来这个字,这次她倒是说出话了。
但是楼煜说的却是:“你在我手心里画了什么?”
“我写的是*!”
一扫之前的伤感,她怒气冲冲,气得浑身都疼。
楼煜静静听着她的动静,眉头舒展开来。
他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
世界意识果然无处不在,没法控制她,就阻拦她传达的讯息。
祁九琏:“死洱子你绝了!”
他又听到了这个名字,她提了很多次,她似乎与这个人有仇,每次说这个名字时格外激动。
“你在说谁?”楼煜重复一遍她说的那三个字:“死……儿子?”
祁九琏恨恨出声:“对,就是死洱子,就是这个死洱子*****”
——害你这么惨。
好家伙连这几个字都屏蔽了,死洱子你真牛。
现在楼煜又看不见她摇头,一旦她说关于原本世界的话就会被屏蔽。
祁九琏气得站起来想骂人,用力过猛身子跟散架了一样疼,更气了。
楼煜垂下的手微微握着,垂下了头,心情前所未有地好,先前的一切阴霾扫清,即便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出她此刻愤怒的模样。
不管你是从何处看到的我,既然选择来到我身边,那就没有退路。
他松开手,站起来,也不知道自己面朝何方,开口:“祁九琏。”
祁九琏哎了一声,从气愤中脱离出来,望向他。
突然注意到楼煜很适合穿这种颜色艳丽的衣服,那他为什么会喜欢穿黑色?
“你本来的名字呢?”
祁九琏怔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回答他,话里的开心怎么都藏不住:“我就是祁九琏呀,就叫这个。”
这句话一出来,祁九琏绕到他面前,以为他会给点反应,比如知道她不是原主后,会诧异,还是难以置信,结果他脸上很平静。
“祁九琏?”
他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
祁九琏哎了一声,也没失望,听他喊自己名字,忽然有种归属感,在这个异世,有人熟知自己,即便她从来没觉得孤单过。
“楼煜。”她也喊他,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站在楼煜面前,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他一丝表情变化:“你变回人,是不是每次都会光——”
“祁九琏!”楼煜忽地打断她的话,偏过头不看她,看样子是恼了。
祁九琏笑了,书里没看到的一面,被她挖掘出来了。
楼煜会害羞,偏头别扭的样子可好玩了,比他是小蛟形态时还好玩。
她没太过分,就此打住不说了,带他进房间去休息。等她看到那张很窄的床,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们晚上是要一起睡?像上次那样?
祁九琏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已经睡过一次了。
他们坐在床沿上,都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祁九琏歪头,还是忍不住问楼煜:“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楼煜闭了眼,没有说话。
他已经大致猜出她的来历,没必要再问。
祁九琏见他不说话,心里很痒,想跟他唠唠。
只是一出口全都哔哔哔,瞬间没了心思。
“死洱子,你给我等着,我要是回去了,给你发一千个避雷贴!”
她这句话一出口,楼煜瞬间绷紧了身子,却没动,她要回去?
“我们先养好伤t?,再去找兰玉声他们。”祁九琏还记得那个脸很白的白面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找不到的话——”
“找不到他们,你会去哪?”
祁九琏不假思索,直接说:“那就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就一个人逍遥去啦。”
说完就发现自己说的“纠正好你的恋爱脑”被屏蔽了,这有什么好屏蔽的!
“一个人逍遥?”
“对啊。”祁九琏就是这么打算的。
楼煜反常地没有吭声,听着祁九琏说她未来的打算,几乎没有自己的存在。
“养一只猫,一只狗,再开个菜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等楼煜摆脱恋爱脑实现他自己的人生价值,她就能去快活啦。
至于原本的世界,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她对那里充满了抵触,当初会喜欢上楼煜这个角色,也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同样无法摆脱的控制,与他的遭遇产生共鸣。
想到这,她忽然发现,从龙窟那回来到现在,楼煜都没有提过桑葵,看着也很正常,应该是对桑葵的热度消退了?
眼一瞥,看到他脚上穿的小了一圈的布鞋,问他:“你脚冷吗?”
楼煜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回答她:“这个季节,你觉得会冷吗?”
祁九琏尴尬。
“应该……不冷吧?”想起来楼煜之前是小蛟形态的时候,体温很高,不由得好奇,朝周围望了一圈,虽然没人,但她还是凑到楼煜耳畔,小声问他:“你们蛟龙,是不是体温都很高啊?”
说话间呼出的气息爬上楼煜的耳,那股独属于她的清爽而又夹杂着一丝甜的味道扑入鼻中,那日为她渡血时,柔软的触感猛烈地再度涌出,他忽地侧过头,感受到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耳畔擦过。
楼煜瞬间绷紧了身子,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自己在洞穴内拥她入怀时,难以言喻的战栗,发自灵魂深处的愉悦。
被她触碰到,他竟然会觉得很愉悦。
他越发地想知道,祁九琏在来到这个虚假的世界之前,究竟与自己有什么关联,为何只有她能屏蔽世界意识。
身上还有与他同出一源的能量。
喉头滚动几下,楼煜张口,声音低哑:“你摸过了?”
“摸了。”祁九琏很诚实。楼煜方才转过头与她面对面,这会子她看得很清楚,说完这两个字他脸上肤色红了些,不由得想笑。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楼煜这么容易害羞。
楼煜:“……”
他:“好摸吗?”
“肚子挺软的,你变成小蛟的时候,我还给你抹了药膏。”祁九琏伸手比划,语气激动:“你就那么一点大,趴在我手心里。”
好想要一个和小蛟一模一样的手办,太可爱了!
楼煜:“呵。”
他转回头,侧脸对着祁九琏,一句话都不说。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捏成了拳,干脆闭了眼,仍旧无法阻止祁九琏的声音钻入脑中。
“真的好小好小,你虚弱的时候是会变成那样吗?平时会变回去吗?”
祁九琏来了兴趣,突然很想再看一次他的原形,被他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这个回答让祁九琏想起在洞穴里的时候,她拒绝楼煜说的话“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哦,那好吧。”
晚上祁九琏睡在外面,楼煜侧着身子挤在里面,落枝家只有两间卧房,他们睡的这间本是她自己的卧房,给他俩腾出来了。
隔壁也没多余的房间给他们睡。
他俩就睡一张床了。
祁九琏想和楼煜唠嗑的,莫名其妙很激动,晚上抹了药后,她想帮楼煜抹的,他穿了衣服,看不到之前手臂上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楼煜拒绝了。
“你要怎么帮我?让我变回原形?”
祁九琏的目的被看穿了,只好作罢。
现在她睡在外面,睁着眼,就是睡不着,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不动,身子都僵了,她动静很小地挪自己的身子,冷不丁听到楼煜的声音。
“睡不着?”
祁九琏的眼睛立刻亮了:“睡不着——”
谁料她话还没说完,人又被打晕。
身侧的人立刻没了动静,楼煜收回手,忽地不敢碰她。
怕自己会忍不住。
周围很安静,只有她的呼吸声是唯一的声响。
他却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坦然地面对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占有,那是找到唯一在乎自己的人后,想要把她禁锢在自己身侧,让她只会在乎自己一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睁开的眼看不到她,但她的呼吸声存在感那样强烈,安抚了他动荡的心。
不知清醒了多久,忽地被握住了胳膊。
霎时间,不等她再动作,楼煜立刻知道她怎么了。
她又梦游了。
在楼煜看不到的地方,祁九琏睁开了眼,她唤他的名字,那样熟练,好似喊了千百次。
“楼煜。”
她喊了一声,没有再喊,像是在等待他回答自己。
良久,楼煜才低低嗯了一声。
她听到了他的回应,又喊他的名字,亲昵而又眷恋。
她说:“我想摸小蛟。”
楼煜一愣,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挫败感。知道她醒来就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他拒绝。
那是他无奈之举,蛟龙的原形一般人摸不得,只有父母和自己的配偶才可以碰。
她不是他的配偶,不能摸。
“为什么?”她吐出这三个字,语调稍微起伏,楼煜差点以为她是醒着的。
“配偶才可以摸。”
她哦了一声,忽然说:“你不要给桑葵摸。”
明明说话没有任何语气,楼煜却自动带入了她正常时说话的语调,凶巴巴地威胁他,让他不要见桑葵。
“为什么不让我见桑葵?”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兴许没有涉及到她来源,这次她的话没有被屏蔽。
“你会死的。”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情绪只在这一秒内毫无痕迹地崩溃。
“我不想你死。”她攥紧了握住他胳膊的手,朝他靠近。
单薄的被褥滑落些许,露出两人紧紧相依的肩。
她抓住了他,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死去。
“我想你好好活着。”
这三句话一出口,楼煜的脑袋直抽抽地疼。
他猜的果然没错,祁九琏看过他的一生。所以才会在见到他第一面时,对他熟稔,对他亲近,对他心疼。
他笑了起来,那样好看的容颜,第一次笑得这般纯粹。
难怪世界意识控制不了你,原来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朝祁九琏的方向侧着身,抬手去掰开她握住自己胳膊的手。
但她紧紧抓着,力道大得他都感觉到一丝疼。
“祁九琏,松开。”他掰不开,让她自己松手,可是她不。
她双手握着他的胳膊,紧紧逮住他,不让他跑。
“我不松开,等会你又要跑去找桑葵。”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一通说:“你又要保护她,又要受伤。”
楼煜听着她带有哭腔的话,听着她这样关心自己,忽然觉得她之前说的那句喜欢自己是真的。
随即又被一盆凉水浇醒,她说她对他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
他握着没法掰开的手,掌心炽热,渐渐带了湿意,他在紧张。
“祁九琏,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她一次,那时她的回答是“喜欢没有道理”。
现在他又问了一次。
等待回答的过程很漫长,周遭寂静,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一方急促,一方几乎听不到呼吸声。
她终于开口:“因为你很好,值得被喜欢。”
她说得那样郑重、认真,这是楼煜两世以来,听过的对他说的最富有善意的话。
他哪里好?
喉咙发涩,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这样的感觉太陌生了,从未尝到被人在乎的滋味,他没法做出应该有的反应。
高兴?怀疑?惊喜?恼怒?
忽地想笑,笑即便世界意识把他当成傀儡,控制这个世界,却依旧有一人在乎自己。
他又问:“为什么要保护我?”一次次挡在我面前,你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
身侧的人张口:“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啊。”
楼煜眼睫剧烈颤动,捏紧手心,惊觉自己掌心湿润,竟然出了一层汗。
为我而来。
祁九琏,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牢牢记住。
你若要像他们一样,利用我背叛我的代价,你付不起。
忽地将身侧的人狠狠揉到怀里,宽大的手臂绕过她的身躯,扣在她腰上,五指用力,又怕惊醒她,只轻轻落在她腰上。
这是一个极具占有的姿势,将她圈在自己的领地内,t?让她身上沾满属于自己的气息。
从此,她只能属于他一人。
“这是你说的。”额头与她相抵,他紧紧抱着她。
用力到骨节发白青筋暴起,却克制着没有使这份暴戾弄疼她。
他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只知道,怀里的这个人,眼里必须只有她一人。
“我说的。”
她的回应如同把钥匙,打开了束缚他的枷锁,剩下能束缚他的,只有理智。
哪天理智不在,他只会变得疯狂。
他闭了眼,轻轻拍了拍祁九琏后背,低喃:“睡吧。”
怀里的人安心睡去,而他一夜无眠。
听到外面的动静时,一夜过去,楼煜起身下床,没有惊醒还在熟睡的人。
如同未曾失明,轻车熟路地走出去,外面的人看到他出来,刹那间恐怖的气息重来,有人迅速靠近,毫不留情地直冲他面门。
楼煜抬手格挡,听到他质问自己:“琏妹妹呢?”
面前的人衣衫不整,衣服不是失散前穿的,兰玉声面色沉得一丝表情也无。
“她?”楼煜冷嗤一声:“你猜她在哪。”
兰玉声直接逼近他,万刃丝甩出,绞住他的脖颈。
楼煜未动分毫,还要出口讥讽,骤然听到一声呵斥,是个女声。
“子随。”
随后绞住自己脖颈的东西退去,楼煜听到兰玉声喊了一个名字,态度恭敬。
“容姨。”
楼煜朝脚步声响起的方向看去,没由来的突然紧张起来。
“告诉我,琏琏在哪?”
上位者的压迫令人一口气都不敢喘。
第38章 冠我族姓氏 一更
祁九琏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个孤儿, 她清晰记得幼时妈妈温暖的怀抱,还记得妈妈身上的味道,很香很香, 一闻到这个味道就会觉得安心。
但事实上她孤身一人,父母双亡, 幼年被欺负,别的小朋友和她打架打输了都有父母撑腰,她没有。
长大了后开始厌倦这个世界,为生计奔波, 还不能随便跑路。
有时候她很想就这么一觉睡死,再也不会醒来。
梦里经常梦到小时候的自己和爸妈一起玩耍, 摔着了会有妈妈抱。
但现在, 她好像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温声细语,让她有一瞬间的错觉,好似真的是妈妈在身边。
“琏琏?”
祁九琏睁开了眼,看到一张欣喜的脸。
那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眉梢细长却并不柔和,眉尾稍稍上挑,略显凌厉。但她此刻布满柔情的眼眸中和了这股凌厉,干练不失温婉。
“琏琏醒了?”
女子一见她睁眼,激动得一把抱住她。
祁九琏在她的怀抱里眨了眨眼,心底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好像曾经见过她。
“你……”她一张口,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瞬间想起来在哪见过。
在祁宅原主房间里,她见过女子的画像。
在原主的记忆里,模糊记得她娘的模样。
“我是阿娘啊,琏琏不记得了?”女子松开她,摸了摸她的脸,笑容欣慰又苦涩:“分开了这么久,琏琏不记得也正常。”
原主的记忆里分明没有多少关于祁娘的记忆,可祁九琏听着她的话,却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像是对她自己多年来没有父母孑然一身的哭诉,又像是被原主残存的余念影响。
祁九琏湿了眼眶,仔细看眼前的女子。
她的感觉真的很熟悉,如果这是原主的记忆影响了自己,那这影响也太过了。
“抱歉,我……”祁九琏实在叫不出口那声娘,稍微往后动了动,女子的感知到她的抗拒,松开了怀抱。
她笑了笑,说:“也对,十岁从我身边离开,已经过去九年,这么久,不记得也正常。”
祁九琏听着不是滋味。
明明自己也不是很感性的人,怎么听到她这样的话,就觉得难受。
“您是……怎么找到这的?”
她朝门口看了一眼,门是关着的,楼煜不在房间里。
“多亏了子随的星罗盘。”容兰见她面露疑惑,解释说:“子随是玉声的字。”
祁九琏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出来:“您怎么会来这?”
从容兰的表情来看,她像是问了句傻话。
“你是我女儿,女儿出了事,我怎么可能不去找。”容兰在她床沿边上坐下,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她:“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祁九琏心一跳。
“长大了,变得更漂亮了。”
那眼神看着就像是我女儿是天下第一好看,谁都没有我女儿好看。
大概是每个做父母都会这么觉得。
祁九琏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不想接她的话。她现在很矛盾,总感觉祁娘给她的感觉很熟悉,但那种熟悉不是原主记忆影响,而是自己在原本世界二十多年来,印象中对自己父母的熟悉感。
很诡异地与面前的女子重合了。
她张口,打算略过这个话题问别的:“兰玉声他怎么样了?”
那晚他们见到异动去看,随后她和楼煜、白面生被妖邪袭击。
“还有一个叫白面生的。”
容兰既心疼又欣慰,她的琏琏长大了,祁展金把她照顾得很好。
“他们都没事,子随告知了我来龙去脉,那晚的确是有妖邪在你们必经之路上。”奇怪的是,那群妖邪异常躁动,且他们歇息的地方并非是妖邪常出没之处。
祁九琏安了心,祁娘来得太猝不及防了,她都没做好准备,现在要告诉她楼煜的存在,突然觉得忐忑。
有种……把自己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带回家里的紧张。
“那个,我想……”祁九琏开始想措辞:“我能不能带一个人回去啊。”
她本来想着到了容府见到祁娘后再说,一路上够她想好借口和理由了,但现在只能直接说。
容兰但笑不语。
她见过那孩子,子随也说起过他,说琏琏对那孩子很不一般。
找到琏琏所在,她被捉妖队的事拦住,就让子随先去找琏琏,她赶来之时,就见到那孩子站在那,眼神没有焦距。
她一眼就看出,他眼睛看不见。
“告诉我,琏琏在哪?”当时为找琏琏心切,语气强硬了些,好似吓到他了:“我是她阿娘。”
那孩子无措地站着,好一会才回答:“她在房间里。”
容兰没顾得上再问,开门要进去时,被他提醒:“她还在睡。”
握住门把手的手一顿,她最终只是轻轻开门,没进去,远远看了眼床上睡着的人,一颗心安定下来。
关上门,她面向这位与琏琏关系匪浅的少年,仔细打量。
看到他时,容兰知道,有些东西始终都无法避开。
“你叫……”她说,语气稍微严肃,身侧的兰玉声见状,退离开,把空间让给他们。
楼煜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容兰知道他的名字,继续问:“你与琏琏什么时候见到的?”
她这句话问的古怪,有几分不对劲,但她是祁九琏的娘,他的态度自然不能与对兰玉声的态度一样。
楼煜照实回答。
“半个月都没有。”容兰声音沉下,目光审视他,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
她忽地开口,说的话是楼煜从未料想过的,从她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很违和。
“你碰过琏琏了?与她可有了肌肤之亲?”
楼煜迟疑了一瞬,他想起了在洞穴内自己发情失去理智时,咬祁九琏的那次,还有为她渡血时碰到过她的唇。
“我亲吻过她。”说起这句话时,他少见地将紧张表露在脸上。
下一秒凌厉的掌风从他脸侧擦过,如刀子一般锋利,在他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楼煜分毫未动,她的速度太快,他也没想着要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容兰不仅管着容府,手底下养着数支捉妖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只需她看一眼,就知道此人是否在说谎。
他没有说谎。
“你倒是诚实。”容兰收回手,见他脸上流出血,让他自己擦了,倒是没有揪着不放。
“你们被妖邪袭击后,怎么逃出来的?”
楼煜捕捉她说话的方向,转着身子正面对着容兰。
“我杀了妖邪后重伤,她救了我,带我逃出去,被这的人救了。”
“既然是琏琏救了你,你可不要忘了她的恩情。”
容兰不欲多说,走向房门,动作很轻地进了房间,去看她九年未见的女儿。
床上熟睡的人呼吸粗重,细看衣襟下的胳膊上还有淤青,瘦得她一只手都能握住那截胳膊。
她静静站在那看了祁九琏很久,这孩子的眉眼是与自己最像的地方。
当初与祁展金和离是想让琏琏避开危险,如今看来,是避不开了。
她只希望琏琏回去了,能开开心心的。亲了便亲了,琏琏喜欢就好。
不知看了多久,床上的人动了,眼皮颤动t?,逐渐睁开。
长达九年的思念倾泻而出,容兰喜极而泣:“琏琏?”
之后就是她与祁九琏交谈的内容。
祁九琏看她笑着,却没有说话,有点拿不准祁娘的心思,原书里原主很快就下线了,并未交代过她的家庭背景。
所以祁娘什么性格她暂时还看不出来,怕自己说多说错,就没急着再说让楼煜跟着自己一起住进来。
却听到祁娘问自己:“你说的那个朋友,是叫楼煜吗?”
祁九琏诧异:“您见过他了?”
容兰刚点头,就见祁九琏要下床:“你要去见见他?”
祁九琏飞速嗯了一声,想去找楼煜,没见容兰拦她,走到一半,转回了身。
只见祁娘含笑坐在床沿边,闲适地看着自己,眼中并无半分阻拦的意思。
祁九琏不得不说一句,祁娘气质真的好好,她要是穿上了旗袍,肯定很好看。
“琏琏怎么停下了?”她问,但说话的语气仿佛早已料到祁九琏会停下。
祁九琏还是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错,祁娘和自己梦见的妈妈很像很像。
但她自己的确无父无母,难道是因为天下的母亲都有一样的气质?
“我待会再见吧。”祁九琏还有事要与祁娘确定好:“我们是马上就要回去吗?”
容兰笑笑:“琏琏想现在就回家吗?”
“回家……”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自己原本世界的那个家只能被称作为房子,住所,而现在,她要有家了?
“琏琏不用担心,家里的人都很好,她们都盼着你回去。”
祁九琏顿了会,轻轻点了头:“好。”
随后走回来,再次尝试:“那楼煜,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容兰微微皱了眉,站起来走到祁九琏面前,看着她。
祁九琏心头一跳,以为她会拒绝。
“傻孩子,那是你的家,你想带什么人回去,就带什么人。”
只此一句话,祁九琏彻底安心,心下暗自决定会好好感谢祁娘。
“那我去看看他?”她说着,想起来还有药没喝:“救我们的人是一位妇人和一名会医术的老者,他们挺热心肠的。”
容兰点了点头,与她一起出去:“那我得好好感谢感谢。”
一开门,就见到有两人一左一右站着,听到开门声,齐刷刷朝她们看过来。
祁九琏一眼看到楼煜,朝他走过去。
他听到她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面上未动,心中却掀起了涟漪。
但她并没有停在他面前,而是转了个弯,走向兰玉声。
“你们都没事吧?”
毕竟白面生提醒过她危险,什么都不问,到显得她无情。
兰玉声的视线与容兰对上了一秒,看向祁九琏,神情关切:“我们受了些小伤,小九你可有伤着?”
祁九琏摇头:“楼煜保护了我,我没什么大事。”
容兰目光微动,扫视一眼楼煜,这两个孩子互相说对方救了自己,还真是可爱。
“你们还在这站着呢,来来来,早饭做好了,一起吃点?”
突兀的女声打破了四人之间似和谐而又微妙的气氛,祁九琏见容兰已经过去和落枝道谢,自己朝兰玉声说了声谢谢,走到楼煜那,和他悄咪咪说:“你什么时候醒的,醒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楼煜正要回答她的问题,感知到另外一道射过来的视线,弯了弯嘴角,说:“你睡得那么死,怎可能听得见。”
耳畔传来她气恼的声音:“我哪有!我这不是伤到了,需要好好休息!”
她睡得有多沉,只有楼煜自己知道,这么说,许是心里恶意作祟,只想朝那人示威。
他的目的似乎并未得逞,兰玉声开口说话时,声音如先前那般,只有对祁九琏的关心。
“待回到容府,会有医师为小九诊治身上的伤。”
祁九琏顿了一下,看向兰玉声,见他颇为内疚:“小九受伤,我也有责任,若非我放松了警惕,早些察觉到妖邪异动,也不会只留你们三人在那被妖邪袭击。”
她倒是不这么认为。
“谁也不知道妖邪会突然异动,这种预测不了的事情,就不要自己担责任了吧。”
她说完,恰好容兰和落枝走进来,容兰应声附和:“琏琏说的对,子随你不要太过自责。”
兰玉声说了句话,他们未再讨论这个话题。
待祁九琏和楼煜喝完药,吃完早饭,收拾了下,与容兰他们一起出发回上京。
“此地离上京近,傍晚时分便可到达。”
祁九琏跟着他们离开此处院落时,才发现周围只有这两户人家。
说来也算幸运,顺着妖邪的掘出来的甬道走,竟然能遇到人。
祁九琏抓着楼煜的手腕带着他跟容兰出了院落,再一看到草地上的马匹和那些统一深蓝服饰的十几人,有男有女,清一色穿着利落的衣袍,不过身上有些污渍,的确是与妖邪撞上了。
她转头望向容兰。
“这是容府培养的捉妖队,专门击杀妖邪,你们遇到妖邪异动时,子随命人迅速通知我,我便带人来除妖邪,顺便来寻你。”
祁九琏哇了一声,忽然激动起来,收紧了握住楼煜的手,问容兰:“我可以去捉妖队吗?我想多学点法术。”
楼煜觉得她这句话意有所指。
容兰笑着应下:“琏琏想学,我可以教你,若是不习惯我教,子随也可以。”
祁九琏没有拒绝,先把法术学会了,再遇到危险至少能保护自己。
然后……
转头看向楼煜,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脸上有道细小的红痕,倒是给他添了几分魅意。
然后楼煜要是再跑,她就能抓住他。
“走吧?”
容兰示意兰玉声先上马,自己和祁九琏同坐一辆马车。
祁九琏说了声好,拉着楼煜走过去。
一走近,捉妖队的人目不斜视,没有一个人好奇他们。
倒是祁九琏自己好奇看了好几眼,最后在容兰的调笑下上了马车。
他们的身影落在落枝和老者二人眼里,二人皆是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意。
“这要是死了,可就见不到这么多人喽。”老者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转身走向屋内。
落枝嬉笑一声:“没死成,接下来定然很热闹。”
两人步入屋内,关了门。
院落忽然寂静下来,看不出丝毫人活动的痕迹,随着捉妖队的离开,这处院落仿佛没有存在过。
马车里祁九琏与楼煜并排而坐,容兰坐在他们对面,目光落在祁九琏握着楼煜的手上,笑意幽深。
“傍晚就到的话,我要去见见他们吗?”先前本就紧张,现在更紧张了。
之前听兰玉声说原主家里亲戚几位时还没这么紧张。
容兰看出来了,安抚她的情绪:“琏琏想见就见,不是多大的事。”
祁九琏一口气舒出来,想了想还是要去见见,毕竟事是她要把楼煜带过来,至少在态度上她得尊敬些,挑不出错总是好的。
心里是这么想,直到入上京城门,她都没放松下来,一直抓着楼煜的手腕,力道大得连自己都没发觉。
“琏琏看看外面,现下是上京夜市,外面很热闹。”
容兰这么一打岔,祁九琏被吸引了注意力,掀开帘子朝外看,马车外喧嚣顿时入耳,只一眼,上京的繁华落入眼中。
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灯火葳蕤,街道星罗棋布,人群密集,时而朝他们看来,露出诧异的目光。
祁九琏听见有人说:“是捉妖队,又有哪处地界遭到妖邪袭击了?”
她看几眼,收回目光,扯着帘子让楼煜看。
“你瞧这烟火气,这人,这街,有没有什么感想?”
她问完,楼煜问她:“我会有什么感想?”
“人世间这么好,你不得多看看?”
“我现在看不见。”
祁九琏抓着帘子的手一松,尴尬笑了声:“不好意思,我忘了……”
随即听到容兰的笑声。
“琏琏怎的这么紧张?”她看着祁九琏的眸光柔和,与她对视时,给予了她面对的勇气:“有我在,别怕。”
祁九琏愣愣点头,松开了一直握着楼煜的手。
容兰这才将目光转向楼煜,定眼瞧了瞧,只说:“上京会瞧眼睛的医师很多,琏琏不用担心,我会去请医师来给他看。”
祁九琏干巴巴说了声谢谢。
她身侧的楼煜自然察觉出她与容兰之间的生疏,想到什么,低低说了声:“我没事。”
他可以自愈,只不过时间久了点。
祁九琏不管他说的话,指着他被万刃丝伤到的手臂,对容兰说:“他胳膊上有万刃丝制造的伤口,普通的药膏没什么效果。”
容兰知道:“子随与我说起过,我代他向你说声抱歉。”她是朝楼煜说的这句话。
楼煜有一瞬的错愕,他没想到容兰会向自己道歉,不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t?与兰玉声的关系,她都不大可能会代替兰玉声向自己道歉。
更何况之前他还那般说了自己亲密碰触过祁九琏。
“此事应当由他亲自来道歉,而不是您对我说。”
楼煜此话令容兰多看了他几眼,不过并未说什么。
“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聊。”
祁九琏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楼煜和祁娘好像有点不对头的样子,是她感觉错了?
还欲再探究,兰玉声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容姨,小九,到了。”
祁九琏的心因这句话飞速跳动,下意识看向祁娘,祁娘朝她伸手:“我带你一起。”
“好。”祁九琏略显局促地握住她的手,看了一眼楼煜,另外一只手拉着他一起下去。
帷幕掀开,一眼看到辉煌霸气的大门,牌匾上“容府”二字尤为夺目,两盏大红大红灯笼挂于两侧,照亮门口站着的人,见她们露面,纷纷笑着上前。
“家主回来了。”
下了马车,祁九琏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听见兰玉声与祁娘说他要归家,再一转,正好瞧见他朝自己看过来:“日后小九若需要,可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利落上马,带着捉妖队离开。
马车被驱使走,他们二人的身形彻底显露在所有人面前,见到唯一陌生的女子,他们自然猜到这就是家主多年前被前夫带走的女儿,不过她身侧这位少年,倒是不知是何种身份。
楼煜看不到周围人对他的打量,祁九琏注意到了,她正了脸色,没有为楼煜挡住这些视线,迅速扫过周围人的眼神,或好奇,或看戏,总归没有人出声。
因为容兰在。
容兰并未详细介绍门口等着的人,那些人对琏琏而言,无关紧要。
侍从提着灯走来,低声一句:“老爷在厅堂候您多时了。”
容兰表示知道,朝祁九琏道:“你怕是要先见一见舅爷爷。”
在见到这位舅爷爷前,祁九琏以为会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却不曾想他竟然看着很年轻,一根白发都没有。
她尊敬地喊了声舅爷爷,容兰与楼煜站在她两侧,容柏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目光犀利地瞧了祁九琏半晌,才露出一个笑,皮笑,肉却不笑。
“回来就好。”
他似乎不太关注祁九琏,目光一转,看向楼煜,声音骤然沉下:“那这位是?”
“他是琏琏的好友,于琏琏有救命之恩,身受重伤,家中又无亲人,便一同接来,在府中住下。”容兰先一步开口。
祁九琏错愕,她没想到祁娘会帮自己说话。
但显然容柏没那么轻易答应。
“为表谢意,这位恩人若只是暂住几日,我自然没什么意见,”话语一转,矛头对准楼煜:“但若是要一直住在容府,那可是要剔除原姓,冠我容姓,才可入我容府。”
容柏问楼煜:“你可愿意?”
周围安静下来,空气凝滞。
祁九琏还搞不明白为什么要改姓的时候,容兰骤然出声。
“冠我族姓氏,可享受我族资源,但不可与我族子弟通婚,你可要想好了。”
楼煜听明白了。
容兰在提醒他。
祁九琏朝楼煜小声说:“你答应了的话,就能一直待在这,那就相当于你是容家人了啊。”
“你快答应。”
她小声催他,见他的肩膀忽然绷直,站得笔直,有种利刃出鞘的锋利,不被任何权势压迫。
楼煜知道祁九琏会这么说。
成为容家人,就能一直待在容府。
“你想好了吗?”见楼煜一直不回答,祁九琏有点着急。
这么简单的事,要考虑这么久?
第39章 楼煜,我饿了 二更
“你快答应!”
祁九琏觉得这个办法很好, 楼煜成了容家的人,日后就不用到处奔波,等桑葵他们离开上京, 就不会再遇到他们,这简直两全其美。
就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楼煜回答。
“琏琏, 让他自己考虑,我们先去你房间看看。”容兰与容柏对视一眼,向祁九琏伸手。
“可是他眼睛有伤看不见……”这会子走了,他自己一个人待在这?
容柏出声:“你与你娘先离开, 他留下。”
祁九琏不好说什么,但又担心楼煜, 他忽地开口, 让她先和容兰去,他待会就来。
“你的眼睛……”
楼煜只道没事。
祁九琏犹豫了一下,朝容柏开口:“他为救我身负重伤, 当时她——”
“他伤得很重,不适宜久站,舅爷爷要是问好了,请许他早些休息。”
容柏一扫楼煜硬朗的身子,并未有丝毫松动:“我问完,自然会安排他去休息。”
再一看站着的祁九琏,稍稍一顿,继续说:“你今日归家,舟车劳顿,先去歇歇。府里为你准备了接风宴,晚些时候一家人聚聚。”
这是压根不让祁九琏继续待在这的意思。
祁九琏没办法,朝楼煜小声说:“你机灵点, 把握住机会。”
楼煜听了,一挑眉头,心中闷的慌,自动略过这句话,当没听见。
“琏琏,跟我来。”容兰余光扫过楼煜,她见的人多了,只一眼就能瞧出楼煜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过见琏琏这反应,倒是让她诧异,琏琏不是喜欢楼煜么,怎的还希望他成为容家人?
“哦,好。”祁九琏望了眼楼煜,跟着容兰走了。
厅堂里的侍从不知何时退下,现在只有容柏宇楼煜二人。
“你可考虑好了?”
容柏的声音陡然沉下,带着压迫,他的目光盯着楼煜,审视楼煜所有的反应。
没有祁九琏在,楼煜浑身的戾气不再收敛,面上恭敬,出口的话却犀利:“您是想我留在容府?”
容柏哼笑:“容府不养闲人,你能不能留下,还要看你的本事。”
楼煜张口:“我考虑清楚了。”
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容柏听到他的答案,并未惊讶:“你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要让我失望。”
他站起来,走到楼煜面前,再次细细打量楼煜,发觉楼煜的眼睛的确如祁九琏所说有问题。
“明日待小九见过城中世家,你再与她见面,今晚不可找她。”容柏转身离开:“自会有侍从带你去你的房间,至于晚宴,那是我容家一家人团聚,你就不要去了。”
楼煜并未吭声。
他只听着容柏的脚步声离去,片刻后又有脚步声响起,与容柏沉重的脚步声不同,这次的脚步声略轻些。
“请随我来。”
是个男声。
楼煜动了动,转身跟着他走。
此人是容柏吩咐来带楼煜去安置他房间的侍从,容柏已然知道楼煜看不见,但并未嘱咐侍从搀扶他走,只说了他看不见。
楼煜也不需要人搀扶。
容柏发了话,只能给楼煜安排离祁九琏房间远的屋子,侍从干脆把楼煜带到最西边,而祁九琏的房间在最东边。
“这间房就是你今晚歇息的地方,待会会有医师来为你医治。”侍从说完,直接离开。
楼煜站在屋子中间,嗅到了许久未有人居住的霉味,虽然很淡。
他大致判断出容柏对自己的态度,但他不关心。
医师是在半个时辰后来的,他来时,说了句:“让公子久等了,先前去府上另外一位小姐处,耽搁了些时间。”
“你去的是祁九琏那?”楼煜问他,听见他说:“是啊。”
楼煜没有再说话,待医师搭上他的手腕把脉时,忽然又问:“她伤势如何?”
医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笑了笑:“这病人的情况,恕我无法告知。”
他又说:“若是公子实在担心,不如自己去看看。”
医师查完,说让他好好休息,给了药膏让他先用,明日再将治愈万刃丝伤痕的药膏制好,再来送给他。
待医师离开,屋子里瞬间沉寂下来,空落落的。
楼煜坐在椅子上,手臂还保持着之前给医师看时搭在桌上的姿势。
良久,他才收回手,将袖子拉下来,盖住手臂。
祁九琏跟着容兰一路走,穿过长长的回廊,小巧的红灯笼挂着,一眼望去,灯火璀璨。
容府比祁宅大多了,大到祁九琏甚至会觉得自己刚来,要是没人带着,怕是会迷路。
一路上都是容兰主动找话题和她聊,聊着聊着,祁九琏话多了起来,更亲近了几分。
“看,我为你准备的房间,喜欢吗?”
祁九琏愣神看着这间被布置得别出心裁的房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和祁宅原主的房间构造很像,布局也很像,甚至这两间房的装修风格都格外统一,完全就是照着她的喜好来的。
她转头看向祁娘,忽然觉得恍惚。
哪有这么巧,一连两次都碰上她喜欢的风格,还有祁娘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觉。
“谢谢。”
她郑重地说出这两个t?字,突然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后背贴上手掌,轻轻地拍打。
“谢什么,傻孩子。”
这样的怀抱太温暖了,祁九琏忽然不想离开,鼻尖是祁娘身上的特有的、她形容不出来的味道,闻着却觉得安心。
“琏琏待会去洗漱一下,换上新衣裳,等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吃饭。”容兰松开她,朝周围的侍女示意,自己先走了。
祁九琏没想到这屋子里还自带浴室,刚好奇看了几眼,直接被侍女架着去沐浴,被好几双眼睛看着,突然就社恐了。
“我自己洗,自己洗就行。”
最后她自己洗完,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侍女惊艳的眼神,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很鲜艳的颜色,又红又紫,她自己平常也是爱穿花里胡哨的衣服,倒是又和她的喜好对上了。
“晚宴还有一会,小姐再等等。”
祁九琏不习惯这么多人围着,好在她们也只是负责将浴室处理干净,就走了。
最后她一个人把这个房间逛了一圈,不由得感叹。
单单一间卧房就比三室一厅一厨两卫的面积大,还是这儿好,自己那住着跟笼子一样。
祁九琏没碰这里的东西,总觉得很奇怪,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刚要去找楼煜,侍女带着一位老者过来,见她要出去,侍女诧异道:“小姐,您要出去吗?您要去哪,我带您去?”
祁九琏一瞧老者背着的木箱,听见侍女解释道:“这位是家主请来的医师。”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路上容兰说过会请医师来给她看看,就没急着去找楼煜。
医师查看了她的情况,只说恢复得很好,外伤抹些药膏就行。
他看完,侍女见祁九琏没有出去的打算,便领着医师离开:“小姐您先休息,待会雏菊会带您去晚宴。”
祁九琏哦了一声,等她想起来问楼煜会不会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们的人影了。
片刻后另外一名侍女走来,带她去厅堂。
祁九琏以为会见到楼煜,但他不在,那里站着好几个人,除了容柏,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
“这是琏琏吧,琏琏快来坐,坐这。”
等她坐在板凳上,被一群人围观时,才反应过来,一一看过去。
“我是你小姨。”身着红衣的女子笑道,她和容兰长得很像,气质却大不一样。她更加温婉,举止端庄,比容兰更平易近人。
祁九琏记得她叫容竹,突然觉得她和祁娘的名字可以对调一下,她更像是兰,端庄大方,祁娘像竹柏,坚毅傲然。
“你该叫我堂姐。”
祁九琏再一看去,眼前的女子与容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气质相近,说起话来柔柔的,很好听。
这两人说完,还余下两名女子,其中一位妇人头发花白,看向祁九琏的眼神满是怀念:“琏琏长大了啊,都这么高了。”
祁九琏朝容竹母女投去询问的眼神,容竹笑道:“这是你娘乳母,你刚出生那会,她还带过你。”
她转回头看向这位妇人,一时间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我呢,是她的女儿,比你娘小三岁。”妇人身侧的女子开口:“我叫秦菀珠,这是我娘,你叫她秦奶奶就好。”
祁九琏认完人,全都喊了一声,这个时候容兰来了,见人都来齐,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今晚麻烦大家来一趟,琏琏九年没回来,难免生疏了些,以后还请大家关照关照。”她站起身,举起酒杯敬酒,祁九琏连忙跟着一起敬。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关照,生分了。”
她们笑起来,祁九琏看着看着,觉得自己暂时还无法适应和这么多亲戚在一个空间里。
容兰喝完杯中酒,拉着祁九琏坐下来,趁着这个间隙,祁九琏问她:“楼煜不来吗?”
“他已经歇息了吧?我来之前,雏菊告知我医师已经去瞧过他,琏琏你不用担心。”
祁九琏朝外面黑夜看了会,稍稍放了心,他好好休息也好,明天再去看看他。
晚宴结束,祁九琏被拉着又说了几句话,最后是容柏发话让她们都各自回去休息,这才止住了话茬。
“那我明日再来找你说说话。”容雪朝祁九琏眨了眨眼,与容竹一同离开。
祁九琏觉得这个姐姐太温柔了,听她说话如沐春风,一下就有了好感。
一路回了房间,刚坐下就有侍女拿来糕点。
“琏琏晚上应该没吃饱吧。”容兰把糕点拿上来,屏退侍女,坐下来和祁九琏聊天。
祁九琏的确没动几筷子,她没吃糕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祁娘说了。
“杀死我爹的凶手死了,没能查到派他们来杀我爹的幕后真凶,也不知道为何要杀我爹。”
容兰沉默了一会,祁九琏等她说话等得有些忐忑。
“这些都过去了,琏琏不用再想,好好过好今后的日子就行。”
祁九琏没想到容兰会这么说,有点难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的,是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久了,就会融入进来,还是因为被原主的记忆影响,现在坐在这,很别扭,又觉得难过。
容兰看出她状态不好,弯了眸子,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与你父亲啊,和离过后,九年没见,没什么感情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你父亲的死而难过。”
她说着,渐渐回想起曾经的过往。
“你父亲,祁展金,当年是入赘我容家,我生下你后,便由秦姨与他带你,我忙着管理容府,鲜少有时间陪你。
“后来你长大了点,我去看你时,你还躲在祁展金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看我,眼睛圆溜溜的,睁得可大了。我想着有你父亲陪着你,还有姐姐们在,你应当不会太孤单。
“你五岁的时候,结识了一个朋友,总会和你父亲说起他,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父亲问你,把你的朋友带回家里来让我们见见,你却摇头,说他不方便来。”
容兰说着说着,笑起来:“你的这位朋友啊,可真神秘,你偷摸跑出去见他,我们竟然一次都没有发现,还是你自己说漏嘴的。”
“这样过了五年,你十岁了,我与你父亲和离,他带着你回龙潭镇,我在容府,九年了,容府一日比一日好,没想到他却死了。”
祁九琏听着,却觉得祁娘并不是真的和祁爹没有感情,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都是幸福,提到祁爹时,还有一丝甜蜜。
但她说的这些过往,原主的记忆里一点都没有,不过原主与祁爹感情好是真的,记忆里父女俩打打闹闹,从来没吵过。
“所以啊琏琏,不要担心,斯人已逝,剩下的我们过好以后的每一天就好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朝祁九琏安抚地笑笑:“他们在我们的记忆里,不会被遗忘。”
她站起来,摸了摸祁九琏的脑袋,让她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去见人。
容兰走到门口,让送她出门的祁九琏回去睡觉。
转身走向长廊,笑意敛下。
收到祁展金死讯时,她已派人去调查,并未查出丝毫痕迹。兰玉声接到琏琏,返京后,派去的人在龙潭镇四处探查,包括那两具尸体,不过也未曾在尸体上查出他们的身份。
着实古怪。
祁展金那人虽然吊儿郎当,但以他的性子断然不可能与人结仇,更别提会有杀手专门去祁宅杀他们。
容兰抬眼看向漆黑夜空,自从接到祁展金死讯,整日心神不宁。
她叹了口气,心中祈愿,只希望琏琏能安然一生。
祁九琏躺在床上回想起祁娘对自己说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就能和她们再聊聊,问问楼煜还适不适应。
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到窗户边,开了窗,吹吹夜里凉风,更清醒了。
仔细一想,要是楼煜按照现在的状态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她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然后自己就可以学那些法术,待在这也挺好的,不想回去。
一点都不想回去。
不知是今晚晚宴时,她们的关心、亲人间浓厚的融洽氛围感染了她,对那个世界的抵触心理从来没有这么浓烈过。
晚风拂过,吹乱她的发丝。
祁九琏关了窗,回去睡觉。
“啪嗒——”
楼煜瞬间睁开眼,坐起身,警惕地听了会,忽地下床,一把打开门。
他看不到门口站着的是谁,在门被敲响后,再次发出的响声足以他辨认出,门口站着的,是祁九琏。
“你晚上不睡觉,来我这做什么?”
他听到她说:“楼煜,我饿了。”
楼煜t?顿了半晌,无声一笑。
第40章 蛇,有蛇 一更
这句话太熟悉了, 初见时她梦游的几次就在说自己饿,这次找过来,又说饿。
“我想吃你做的菜。”
先前他说过有机会再做, 但现在没有机会,他看不见, 做不了。
“晚上没吃饭?”
祁九琏嗯了一声,又重复那句话。
楼煜转身往屋里走,发现祁九琏没跟上来,喊她名字:“祁九琏。”
“嗯!”
她应了一声, 几乎是楼煜刚喊完,她就回应他。
这毫不犹豫的应声让楼煜有一瞬的出神, 随后自嘲地笑自己, 只要她回应自己,他就会觉得满足,他真是……
“不是饿了?进来。”
点燃一团火, 火团漂浮在祁九琏身前,为她照亮前路。她走进去,一直走到楼煜身侧,一把攥住他的衣袖,位置与之前几次梦游时,握着的地方一样。
楼煜让她去桌子那,那里有晚上侍从送来的饭菜,他没吃,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吃吧。”
祁九琏坐下,却没有动。
楼煜问她:“怎么不吃?”
“冷了。”
听到她的回答,他啧了一声,生出一团火, 耐心地给她热已经冷了的饭菜,香味渐渐散发,感觉差不多了,他灭了火,道:“吃吧。”
祁九琏坐下,右手拿筷子开吃,左手还抓着楼煜的衣袖。
忽地一声响,饭碗差点掉了。
楼煜抬手,搭上了还攥住自己衣袖的手,她的手温度刚好,他一手握住,却觉得热。
“祁九琏,松开你的手。”
她不松。
楼煜皱了眉,她这梦游总抓自己的习惯哪来的。
“不松开,你一只手怎么吃饭?”
祁九琏还是不松开:“我可以的。”
“你不可以。”楼煜加大了力道,掰开她的手,刚掰开,她的手就要抽走,还要揪他衣袖。
他没了办法,为了让她好好吃饭,自己捏了她衣袖一角,哄她:“我抓住你了,你可以放心了。”
这回祁九琏没有再揪他衣袖,两只手去吃饭。
楼煜捏着她的衣袖,手臂一直抬起,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是因为自己几次离开不与她说,她才会这样一直抓着他吗?
低了头,心底划过一丝暖流。
听着她吃饭的声音,楼煜渐渐放松了身体,自厅堂那分开到现在,紧绷的精神在祁九琏的到来后放松下来。
还是看不见她。
医师带来的伤药最快也得五天才能见效,他还有五天才能看见她。
没由来的开始烦躁。
容柏与他说的那些,暗藏的意思他听出来了。
想要光明正大留在祁九琏身边,他必须得有一个身份,能与祁九琏并肩的身份,能与容府不相上下的身份。
这是容柏给他出的难题。
正想着如何解决这道难题,身侧的人放下筷子,说自己吃好了。
楼煜轻轻嗯了一声,忽然说:“吃好了,就回去休息。”
但他没有松开自己捏住祁九琏衣袖的手。
“不要。”
她说不要回去。
楼煜听见这两个字时,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被他控制着恢复平静。
“为什么不回去,她们不好吗?”对他们而言,整个容府都是陌生的。
猜出祁九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在她身上感知到与他同源的力量后,现在不确定了。
“她们很好。”祁九琏重新捏住他的衣袖,回答他的话。
只说了这四个字。
楼煜再度问她,处于梦游中的祁九琏只会回答他的问题,不会自己多说,需要他引导。
“那为什么不回去?”
这句话问完,祁九琏少见地没有立刻回答。
楼煜动了动被她捏住衣袖的胳膊,再次重复这个问题。
祁九琏这才回答:“因为想见见你。”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楼煜久久未说话,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频率逐渐加快,自从遇见她,这样的甜言蜜语听得太多了,但每一次都无法当然处之。
他想确认一件事,一件先前从她与旁人对话中已经得到过答案,但从未亲自从她口中得到答案的事。
“你喜欢我?”
她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反应比正常时平淡。
楼煜捏紧了手,喉头滚动,继续问她:“哪种喜欢?”
他问完,闭了眼,眼睫一直颤动,双手搭在桌上,逐渐加重力道压着桌面,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
未曾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楼煜稍稍往她的方向偏头,急迫地想恢复光明,此刻若是能看得见,就能知道祁九琏在做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久久未等到她说话,他却没有再问这个问题,换了另外一个问题,颇有几分逃避的意味。
“你想让我成为容家人,一直待在容府,对吗?”
他知道祁九琏的意思,但他不愿。
身侧的人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楼煜动了右臂,手臂上的重量忽然减轻,一直捏着他衣袖的手松开。
她的身子朝他倒下,楼煜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安抚了他焦躁不安的心。
楼煜就这样抱着她,坐在板凳上,闭着眼感受她的气息,听她均匀的呼吸声,嘴角慢慢上扬,很快被他压平。
保持这个姿势太久,胳膊被她压麻了,稍微动了动,听见她一声呓语,立刻僵住身子,等了一会后刚一动,她的脑袋滑落,他迅速抬手去接。
掌心碰触到她柔软的唇,那一瞬心上好似有羽毛拂过,痒痒的,挠又挠不到,又无法忽略。
楼煜顿了很久,才慢慢将她扶到自己肩上,空着的手虚虚握成拳,绷紧了身子,一直让她靠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哑声开口:“你该回去了。”
她睡着了,不会回答他的话。
楼煜就当这是她自愿在自己这留宿,抱起她,带她去自己床上,盖上被褥,自己却靠在床头,并未和她一同睡下。
他闭了眼,忽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瞎子,睁眼闭眼都一样。
夜缓缓流逝,天破晓时,祁九琏醒了。
一睁眼看到旁边的楼煜,瞬间清醒,瞪着眼看他好久,见他闭着眼,呼吸平缓,就躺在床上没有动。
他脑袋枕着双臂趴在床头,离她很近,祁九琏看着看着,看出了神。
直愣愣盯着他的侧脸,几缕发丝垂落,眉眼半遮,高挺的鼻梁下嘴唇被压得有些翘,联想到他的原形,忽然觉得现在这样姿势的他有点可爱。
祁九琏微微弯了唇,看着看着,眼前忽然迅速闪过一个画面,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就闪过去。
她一愣,忽然觉得这样看着楼煜趴在自己床头的画面很眼熟,有一种曾经见过的既视感。
但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可能是原书里描写过这样的场景?
不再想这些,视线聚焦在楼煜脸上,一直这样看着他。
鲜少会有机会这样安静地看他,直到现在,还是会觉得这些日子的遭遇像场梦一样,不踏实,不真切。
那日他斩灭黑蛇,跪坐在地上的时候,她都要以为他死了。
没有死在原书设定剧情下,死在她面前。
幸好他们都没死,都活下来了。
祁九琏忽然抬起手,想摸一摸眼前这个人,仿佛碰到了他,眼前的所有就都会是真的。
指尖慢慢地朝他脸上碰过去,在即将接触到他的脸时,他突然动了。
做贼心虚一样迅速收回手,看到他直起身,脸上有道印子。
她没忍住笑出来。
楼煜眨了一下眼,那一瞬他脸上的迷茫落到祁九琏眼里,越发觉得他和书里的那个工具人不一样。
在他身上看到了人气,那种鲜活的,有自己思想的人气。
“你笑什么?”楼煜抖抖发麻的胳膊,转身朝外走。问出这句话,但并不想听她的回答,他知道她醒来后一直在盯着自己,还感知到她伸过来的手。
但不知为何,他没法再装作未醒,躲开了她的触碰。
“我没笑什么啊。”
祁九琏下了床,伸了个懒腰,看到桌上没剩多少的饭菜,稀奇道:“你竟然吃饭了?”
但只得到他一声冷嗤。
祁九琏再一看,觉得不太像。
自己在楼煜这,总不可能是楼煜半夜不睡觉,跑去她房间把她带来了他这吧。
“昨晚,我又梦游了?”她朝自己的肚子看去,摸了摸,感受了一下,好像是有点饱。
楼煜脚步一顿,背对着她,嗯了一声,却没多说。
祁九琏哎呦一声,她怎么又梦游了!
“这是我吃的喽?”
面前的人想到什么,忽地开口:“你昨晚敲我的门,还嫌t?菜冷,热了你才肯吃。”
他说话的语调和上次祁九琏梦游吃撑了肚子痛时,说的话语调一模一样,带着丝丝的笑意,还有难以描述的愉悦。
即便这次她吃的饭菜不是他做的,但她梦游时,总会来找自己。
“那我昨晚除了来你这吃饭,应该没做别的吧?”
祁九琏有点拿不准自己梦游时会做什么事,本来这个病就没有规律,每次发病总会瞎吃,要是有哪次没瞎吃,那就算是好的了。
楼煜心一跳,说了声没有,只有他知道昨晚他们做了什么,那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他很想知道,但此刻显然不是问她的好时机。
等下次,等下次她梦游来找自己时,他再问吧。
“那就好。”祁九琏走到楼煜跟前,仔细瞧他,目光移到他垂下的小臂,开口道:“我要看看你胳膊。”
说着她自己直接去握他的手腕,他没能避得开。
肌肤相碰的瞬间,楼煜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分明自己无法控制,却贪婪地想要她多碰自己一点。
他感受着她的手撩起自己的衣袖,轻轻抚摸手臂上的伤疤,从手腕处一点点往上,所到之处,皮肤如同烧着了一般,难以抑制她的触碰带来的感觉。
楼煜闭了眼,细看就会发现他颤动频率飞快的眼睫,他忽地捏紧了手,肌肉隆起,手臂上的伤疤显得更为狰狞。
“你不要用力,伤口会崩开的。”祁九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闭着眼,以为他是伤口痛,连忙问他昨晚有没有抹药。
楼煜刚要出口说抹了,听到她碎碎念,一直在心疼他的伤,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说没有。
祁九琏心急:“你不抹药?”
掌心托着他的手腕,一看到胳膊上伤疤,又想起来兰玉声对他干的事,又气又恼。
“那有医师来看过了吗?”
楼煜嗯了一声,继续说,声音很低:“他说治我手臂上伤的药,今日才会送来。”
“之前那位老者给的药膏我还有,我回去拿,你等我。”祁九琏松了手,火急火燎跑出去。
楼煜还站在那,良久,另外一只手抬起,覆盖在她抚摸过的位置,似乎这样,就能保存她的抚摸过的痕迹。
祁九琏跑出没多久,就迷路了。
望着通往四个方向的回廊,她开始疑惑自己梦游是怎么找到楼煜的,明明自己不知道楼煜住哪。
“奇怪了。”
好在路上遇到侍女,被带着回到自己房间,这回她记了路,不怕再迷路。
刚进房间找到药膏要走,就见着祁娘走来,面露喜色。
“琏琏一大早去哪了,我怎的都找不到你。”
祁九琏尴尬,昨晚她梦游去找楼煜,还在他那吃了饭睡了一晚,现在看到祁娘,有种偷摸出去玩,早上回来被家长抓包的感觉。
“我去看楼煜了。”
她没瞒着,把自己手里的药膏给祁娘看:“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好,我去给他送药膏。”
容兰诧异道:“昨晚已经有医师为他看过,医师没有给他留药膏吗?”
祁九琏摇头:“他说他没抹药膏。”
“这就怪了,我特地与医师说过,楼煜的伤是万刃丝造成的,让他直接把专治这类伤的药膏带来,他忘了么。”
容兰没多想,继续说:“琏琏待会随我去见几个人,她们在这京中有话语权,兴许日后琏琏会用得上这些人脉。”
祁九琏觉得自己的确该去见见。
不说以后会出什么事,单单是桑葵背后的浮心城,还有身为望河沈氏的少主,这两股势力都不是她和楼煜能抗衡的。
而且还有个男三陆浔知还没出场,他家是浮心城第一富商,其拥有的财富富可敌国,这三人加一起就相当于这个世界一半的势力。
她还想着开采那条无主的灵矿脉,那里的灵矿应该足够楼煜吸收,这样一来,或许楼煜就能化龙了。
等他化龙,摆脱世间规则束缚,认清自我,她就不用担心他再恋爱脑,自己就能去潇洒了。
完美!
“那都要见见谁啊,您先告诉我她们的身份,我好想想要怎么相处。”
容兰听着,瞧了眼她手里的药膏,并未让她先去把药膏送过去,拉着她往房间里走,正儿八经地说起那些人。
“你久未回上京,想必很多人和事都忘了。”
祁九琏被她拉着手,听她说:“上京为我朝京都,其中势力众多,除开皇室,说得上号的有三。”
容兰慢慢说给祁九琏听,等全都说完,提醒祁九琏道;“琏琏不是还要给那孩子送药膏,快些去吧,再过半个多时辰,我们该出发去见见了。”
祁九琏一个激灵想起来还有这茬,赶紧跑了。
一路快步走到楼煜那,一进去没找到他人,走到门口看到他人走来,问他去哪了。
楼煜只说去换了件衣裳。
祁九琏仔细一看,他身上穿的和昨晚的衣服颜色确实不一样,深蓝色,看样子应该是容府随即提供的。不过楼煜穿深蓝色也挺好的,真是应了那句,人长得好看,披个麻袋也是好看的。
她嘀咕一句:“大早上换什么衣服。”他衣服脏了?但她记得走之前好像没脏啊。
这句话被楼煜听见,他的身子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避开她从她身侧走过,进了房间。
祁九琏还要赶着回去,把药膏给他,让他自己抹,想了想还是告诉他:“我待会要去见几个人,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在这待着,要是无聊就四处走走,但是——”
他坐着,手边是祁九琏拿来的药膏。
她站在他面前,俯视他,颇有几分师者叮嘱学生的韵味。
“但是你最好不要离开容府。”
他们回京路上耽搁了几天,桑葵他们路上要是没出事,这会子肯定已经到上京了,出去了要是碰到桑葵,后果不堪设想。
楼煜现在看着好不容易正常了点,不像之前那样总提其桑葵,可不能功亏一篑。
见他不说话,祁九琏问他:“你听见了没?”
“你走吧。”他伸手去摸药膏,却因为看不见,手拂到药膏,掉了。
祁九琏捡起来,还是没法放心。
“把手伸出来。”
她看到楼煜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认命道:“我给你摸药膏。”
楼煜这才把那只手抬起来,下一瞬被她的手指捏住,力道不轻不重,给他抹药膏时动作温柔。
就这么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好似块木雕。
“你的手绷这么紧干什么,放松点。”他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了,这么用力,又裂开有他好受的。
楼煜没法放松,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触碰会给他带来什么。
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朝祁九琏伸出另外一只手,压低了声音说:“把药膏给我,我自己抹,你走吧。”
祁九琏把药膏放到他手心里,被他立刻拿走。
“你自己可以?”
楼煜用行动证明自己可以,虽然无法精准涂抹,但大差不差。
祁九琏微微放了心,又说了句,转身离开。
她一走,楼煜停了手里的动作,把药膏放到一边,站起身关了门。
半个时辰后,床上躺着一个人,窗户开了一角,漆黑的物什一闪而过。
祁九琏吃完早饭休息了会,就跟着容兰出去了。
祁娘说的三大势力之一除了以培养捉妖队闻名的容府,还有炼器成家的兰府,也就是兰玉声所在家族。
等见到那位祁娘的闺中密友,不由得惊叹,好美。
难怪兰玉声气质好,有这样的娘亲,怎么可能会不好。
“琏琏,叫魏姨。”容兰见祁九琏盯着魏沁看入了迷,拍了拍她的肩,失笑道。
祁九琏回过神,一看对面的女子朝自己笑,不好意思地喊了声魏姨。
魏沁笑得开怀:“几年不见,琏琏一看到我,怎的看痴了?”
容兰与她一同打趣祁九琏,两姐妹乐此不疲,祁九琏在一旁听着,颇为感叹。
这些没被写出来的配角,人生其实也很丰富,有亲朋好友,有自身追求。
她与魏沁聊了会,发现兰府是个极为厉害的炼器世家,上到皇室军队的武器,下到普通修行者的武器,他们都有涉及。
到这一代年轻一辈,天赋最高的就是兰玉声。
祁九琏一想他那谦谦公子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打铁的模样。
铁匠不都是光着膀子,手臂肌肉硕大,一锤子下去,火星四射嘛。
“正巧子随今日没什么要紧的事,待会过来,你们聊聊。”魏沁朝祁九琏眨了眨眼,与容兰t?相视而笑。
等祁九琏看到兰玉声过来,坐在自己身侧,再一看两位母亲大人的笑容,顿时明白过来她们俩想干嘛。
这把是相亲局啊。
“说起来,琏琏四五岁的时候见到子随,总缠着子随要糖吃,现在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我们两家当初还结了娃娃亲,琏琏你那会还说好。”
祁九琏保持着不失礼貌的笑容,全程听她们说完,以为她们只是聊聊过去的事,谁知魏沁话头一转,直接对她说:“现在两个孩子都大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这娃娃亲啊,可以兑现了。你们俩个觉得呢?”
祁九琏:“?”
我觉得不是好时候。
她没说话,笑容僵了,听到身侧的兰玉声说:“当初许下的诺言,我定会兑现。”
祁九琏立刻看向兰玉声,他也看过来,对她浅浅笑了一下,转回了头,不再看她。
“子随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不愿意,他定会说出来。”魏沁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听见容兰笑道:“再看看我家琏琏的意思。”
两人的目光射向祁九琏,她们坐在祁九琏和兰玉声对面,将二人的表情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容兰问完这句话,余光注意到兰玉声捏紧了茶杯,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祁九琏顶着她们的目光,想了想,直视魏沁,张开了口。
“我……”
刚说了一个字,狂风皱起,头发被吹得直往脸上抽,打断了她的话。
片刻后风停下,众人理好衣衫和头发,继续把目光对准祁九琏。
祁九琏再度开口,话还没出来,桌面上啪的一声落下一条长长的东西。
她只看了一眼,蹭的一下站起来,飞快往后跑。
“蛇,有蛇——”【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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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令人心动 二更
看到那么长一条还在蠕动的蛇, 祁九琏吓得魂都不在身上,一溜烟跑老远,躲在柱子后探出一个脑袋往那边看去。
很不凑巧地看到兰玉声擒住蛇放生了。
祁九琏:他真牛。
容兰朝她招手:“琏琏过来, 子随已经把蛇拿走了。”
祁九琏并不想过去,蛇不在了, 但刚才那条蛇啪的一下掉在自己眼前的画面太恐怖,给她留下的阴影还在。
“琏琏?”容兰又喊了一声。
祁九琏看到兰玉声擦了手,才走过去,但没坐在原本的位置, 挑了个离那条蛇落的地方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兰玉声瞥见她离自己远了些,目光一顿, 神色如常道:“小九莫要害怕, 方才的那条蛇是府中养的,无毒。”
祁九琏震惊,你们家还养蛇?
“是吗……”她扯了扯嘴角, 无话可说。
“子随不都是唤琏琏为‘琏妹妹’的么,怎么改口了?”
祁九琏见兰玉声有些迟疑,直接开口解释:“我让他改口的,琏妹妹听起来像是我还没长大,听着别扭。”
“瞧这,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兰兰啊,你真是得了个宝。”
两人又是互相调侃对方,祁九琏听着,忽然觉得这把不是相亲局,而是闺蜜局。
要不是她们提起娃娃亲,她待在这还能自然点。
魏沁收了笑, 瞧了眼两人神情,隐约猜到祁九琏的态度,没有再提娃娃亲的话题,忽地朝兰玉声开口:“琏琏多年未来过咱们家,子随你带她逛逛,正巧我还有事与你容姨说。”
兰玉声起身,朝容兰拜别,转而看向祁九琏,邀请她:“今日造器阁产出了几件法器,小九可有兴趣去瞧瞧?”
祁九琏一听,有点好奇,她现在没有法器,日后要是学法术,有件趁手的法器也是好的。
“那好,我跟你去看看。”祁九琏站起来,跟着兰玉声离开。
魏沁很满意兰玉声的表现,在他们俩身影消失后,撞了撞容兰的肩膀,一脸兴奋:“你瞧这俩孩子,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
容兰笑了笑,慢悠悠开口:“那得看他俩能不能看对眼。”
魏沁又问:“我听说你家琏琏带了个人回来,还是个男的?”
容兰笑她:“你消息还挺灵通的,不过一晚上的功夫,你就知道了。”
魏沁着实好奇,拉着容兰细问。
容兰想起来见到那孩子第一面,眼神深了下去,说了一句:“不比你家子随差。”
魏沁哎呦一声,懂了容兰话里意思,洋装生气:“那我可得回去好好提点提点子随,他那木讷的样,不主动点怎么可能有机会。”
容兰笑笑,岔开话题,提到异动的妖邪时,两人面色皆是一变。
另一边祁九琏跟着兰玉声一路走,都沉默着,谁也没主动说话。
祁九琏在想祁娘和魏姨给他们俩说媒的事。
当时她们俩目光太压迫,况且她们关系这么好,她又是借了原身的光,必然不能拒绝得太难听。
幸好落了一条蛇打岔过去了,她就不用面对她们的目光,最好永远也不要提这件事。
祁九琏想着等离开这还要再见的一个人,据祁娘说,那是医药世家,这么一想,祁娘的人脉挺厉害,造器和医药,这简直是支撑一国的命脉。
她想着事,没注意到兰玉声侧头看自己。
虽然其实知道祁九琏对自己没有意思,但有些感情就是那样无法控制,尤其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她与他相处的一幕幕,分别九年,记忆里她的容颜早已模糊,却在重新见到她时,一切都清晰起来。
初始,她在他心中如同一副水墨画,只有轮廓,并无颜色,九年后再见的第一面,她冲自己跑来的那一幕,灿烂而又热烈,他将这一幕记在脑海中,为这幅水墨画上了第一笔颜色。
洞穴内她说的那番话,再度为这幅画上了色。
他在等这幅画完全上完色的那天,等到那天,他或许,无法再将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小九在想什么?”
祁九琏被他的声音叫回了神,说了句没什么,问他造器阁还有多久。
“前面右转便是。”
好似这样一开头,话茬子就来了,兰玉声主动介绍造器阁产出的法器种类,祁九琏仔细听,遇到感兴趣的还会多问几句。
等他们走到造器阁大门前,兰玉声又说:“这处造器阁产出法器皆只供给给兰府使用,小九进去看看?”
祁九琏一进去看,倒是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没有煅烧精铁的火,能看到的都是工匠用精密的工具不断打磨,再组装好。
“你所见的是最后一道工序,前面锻造成型等工序在府外完成,再运回府内,制造好后直接发放给府中人使用。”
他说完,带着祁九琏去成品库挑法器。
“你们这,有没有能……”祁九琏有点难以启齿:“可以限制人行动的法器?”
兰玉声仔细一想,说有。
“造器阁有可以封锁灵力的法器,但那一般是用来封锁妖邪力量的,小九现在就要吗?”
祁九琏摆了摆手,说暂时不要。
要是楼煜还想往桑葵那跑,她再问兰玉声要吧。
最后祁九琏挑了一个小巧的袖里箭,没让兰玉声白送,给他付了钱。
本就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这会要是再欠个人情,那不得再还回去,那不行。
兰玉声没有坚持,带她到一旁去教她怎么用。
这东西可以折叠,揣兜里不怎么占地方。
祁九琏看着他将步骤示范给自己看,等他示范完,接过来,绑到自己手上,抬起胳膊,对准前方靶心,一箭射出。
第一次没有掌握到要领,箭矢半道上坠到地上去了,祁九琏再试了一次,还是这样。
她扭头看向兰玉声,不好意思地开口:“你可以再教我一次吗?”
兰玉声朝她笑道:“小九有不懂的直接问我即可,不必这样客气。”
他走过来,抬起右手,手背抵住祁九琏的胳膊微微往上抬,随后走到她身侧,抬手按住她的肩,掌心朝前移动,忽然偏头看向身侧不远处的树上,黑粗的树干纹丝不动,仅有树梢随风飘动。
“怎么了?”
祁九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棵树。
兰玉声说了声没事,继续手里的动作,握住她的胳膊瞄准靶心,吐出一句:“射吧。”
祁九琏扣动扳机,箭矢射出,刺入靶子。
兰玉声松了手,站到一侧,鼓舞道:“多练练,准头就上来了,再试试?”
祁九琏来了兴趣,一连试了七八次,找到了感觉,十支箭里一半都能射中。
越练越上头,还是祁娘来喊她离开兰府,才从这瘾中走出来。
告别魏沁与兰玉声后,容兰告诉祁九琏,剩下的那个人暂时见不了,她家铺子出了事,得去处理,改日再去见。
祁九琏倒是没有意见,她t?现在只想回去练练准头,顺带去瞧瞧楼煜。
回程的马车行驶在路上,祁九琏好奇掀开帘子往外看,昨晚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是灯火辉煌,犹如天上宫阙,现在白日再看,又是别样的风景。
马车缓缓驶过,本来都要收回视线不再看了,余光瞥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仔细一看,正是桑葵,她身侧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两人正说着话。
祁九琏:“……”
瞬间放下帘子不再往外看。
晦气。
她这反应落到容兰眼里,容兰掀开帘子往外看,并未看到什么,心下一动,说:“琏琏可想逛一逛这上京集市,九年过去,上京繁华了许多。”
祁九琏想了想,觉得可以。
自己熟悉好地形,顺带找个药店看看有没有好用的祛疤药膏,楼煜手臂上那个疤太丑了。
“好!”
容兰见她应下,让车夫掉头,去了最繁华的那处集市。
到了地,里面马车进不去,两人下马车走进去,祁九琏一开始规规矩矩跟着容兰,后来好奇的玩意太多了,自己走在前边,每隔一段时间停下来等容兰跟上来,这样逛着,居然逛了有将近大半个时辰。
等回到马车上时,手里提了不少东西。
祁九琏等容兰坐好,问她:“这附近可有什么药铺?”
容兰知道她的意思,直接让车夫去了享有盛名的那家药铺。
“这家药铺的主子就是我说的那位,且昨晚来给你看伤势的医师也是来自这家药铺。”容兰说着,又仔细瞧了好几眼祁九琏,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医师与我说你的伤不重,我看着确实是,你在集市里那样,生龙活虎的,我就放心了。”
祁九琏一听,自己看自己,觉得奇怪,那晚遇到袭击到被救后醒来,的确感觉自己伤得很重,但喝完落枝姐煎的药后,再到现在,身上不是很疼了。
她身体恢复能力有这么好?
没过一会,马车停下来,容兰说到了。
下去一看,是家很大的药铺,里面都是人,除了身穿统一服饰的医师,还有来买药的顾客。
祁九琏在边上张望,有侍从走来低声朝容兰说了几句话。
容兰点了头,朝祁九琏道:“进去瞧瞧吧?”
祁九琏嗯了一声,跟着容兰进去,刚走到门口,她就和一个人撞上,心道果然躲不开。
“祁小姐?你也在!”
桑葵一看到祁九琏,面露惊讶,再一看她身侧的女子,立刻行礼问好。
容兰笑了笑,见状,将位置留给她们,自己去处理些事情。
“你们聊。”
祁九琏想和容兰一起走的,奈何桑葵一把挡住了去路,她走不了。
“祁小姐你……”桑葵打量了许久,见祁九琏并未有异常,心安了:“你平安归京,那就好。”
祁九琏一看只有她一个人,先前见到的那位陌生男子不在,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转身打算找个药师问问药膏,听见她又说。
“那日返程,龙潭镇数十里外有妖邪异动,祁小姐你们可有遇到?”
祁九琏转过身,立刻问她:“你有受伤吗?”
突如其来的关心令桑葵一愣,她没想到在她们那样争吵过后,祁九琏还会关心自己。
桑葵满面愁容,语气焦急:“我没有,倒是沈大哥为了保护我,被妖邪伤到,急需一味药材,我这才来药铺的。”
祁九琏心道果然如此,就算没有楼煜保护她,也有沈清珩,不过只要不扯上楼煜,他们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
“啊,那他可得好好养养。”祁九琏随口一说,又问桑葵:“你们要在上京待多久?”
桑葵想了想,说:“待沈大哥的伤养好,我们找齐所需的东西后,就会离开。”
祁九琏没说话。
看书的时候就觉得桑葵人设简单,人没什么心眼,只要一问全都一股脑说出去,压根没有防备心。
也难怪,她要是有心机防备别人,那些误会、危险的情节怎么可能发生得了。
“祝你好运。”祁九琏没有再说,转身去找医师,身后的桑葵一直看着她,没有勇气再上前。
片刻后一位身穿浅金色衣衫的男子从里间出来,见她一直朝着一个方向看,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阿葵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桑葵转身,说:“遇到了一个先前认识的人。”
看到陆浔知空着手出来,紧张道:“没能谈妥吗?”
陆浔知摇头:“店家说是有人先我们一步预定了,即便我出双倍的价钱,也不愿出。”
里间又出来一个人,陆浔知见到他,上前还是想再争取一下:“这味药材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仅仅您一家有,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这么急。”
店家苦笑:“您要是早些来,这七窍玲珑果必然就是您的,那位医师先你们半个时辰来,都已经定下了,再反悔,有损我们名誉。”
“这样,你告诉我那位医师是何人,我去与他谈。”
“哎,这……”店家正发愁,余光一瞥,立刻露出笑:“就是那位医师,你去找他谈吧。”
桑葵与陆浔知的目光顺着店家指着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两人时,桑葵诧异:“祁小姐?”
祁九琏本是去找个医师,正巧找到了昨晚为自己瞧的医师,说明来意后,医师当即道他已经提前准备,只不过缺少一味药材,待这药材一到手,就可调制药膏。
她就跟着医师走,结果听到那三人的对话。
她听懂了,医师与他们要的药材是同一个,药铺里存货不多,都被医师买了,别的地没的卖,他们就像问医师能不能转让。
“那大概不太行,七窍玲珑果本就难出,就那么一颗,让给你,我的病人可就没法医治好了。”
“请问您的病人病得可重?我们的朋友性命垂危,急需七窍玲珑果救命,可否让给我们?”桑葵直接上前一步,陆浔知随即跟着说:“价格方面好说。”
祁九琏落后医师一步,视线扫过这两人,猜到桑葵旁边那个人就是原书男二,那个富豪儿子陆浔知。
听他们语气,再结合桑葵之前说的话,那就是沈清珩为保护桑葵重伤要死?
心中冷嗤,果然啊果然,即使楼煜摘出去了,遇到原书女主还是会有人受伤。
看起来是那晚上的异动波及到的地方太多,除了他们,还有先行离开的桑葵,不然也不会出动捉妖队。
“我本是用来制作药膏,”医师为难道:“这我做不了主,须得问过我的病人。”
陆浔知见有戏,立刻追问:“您可否让我们见见那位,我们与他商量商量。”
医师思索一番,问:“你们说的重伤之人,伤到了何处?”
桑葵立即答道:“他被妖邪的腐液腐蚀了手臂,如若没有七窍玲珑果,他的手臂怕是保不住了。”
医师震惊:“那的确是很重的伤,不及时处理,腐液毒素蔓延,到时候不是断一臂的问题了。这么看确实都是作用于同一种伤,但您那位朋友伤得更重些。”
他思索一番,朝祁九琏看去:“祁小姐,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您与楼公子相识,您看……”
桑葵与陆浔知的目光迅速射向祁九琏。
祁九琏的目光定格在桑葵那张请求又焦急的脸上,想到好几次楼煜为桑葵挡伤而受伤,桑葵一次都没来看过楼煜,还说楼煜想杀她。
“祁小姐,医师口中的楼公子是楼煜吗?”桑葵捏紧双手,下定了决心:“可否让楼公子先把七窍玲珑果让给我们,你要多少银两?或者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整个浮心城都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这的确是个令人心动的条件。
祁九琏朝前走了一步,站在医师身前,缓缓张开了口。
第42章 明明已经竭力忽视 一更
“你们想要七窍玲珑果?”
此话一出, 桑葵立刻点头:“沈大哥真的很需要。”
睁大的眼里满是期盼与恳求,眼神真挚,任由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她身旁的陆浔知神色稍有变化, 最终还是帮着桑葵一起说:“看来你与阿葵认识,可否看在这面上, 将七窍玲珑果先让给我们,我们必然重谢。”
“届时你若有需要,浮心城会尽全力帮你一次。”桑葵和陆浔知许下承诺,只等祁九琏答应。
祁九琏的目光转移到陆浔知身上, 再一听他说的话,心中嗤笑。
怪不得死洱子会写出男二放手, 认喜欢的人作义妹, 送她出嫁的剧情,这么一心为自己的情敌着想,不知道是真仁义, 还是假慈悲。
但这七窍玲珑果,她是绝对不会让出去。
“谁不需要这东西?”
祁九琏的语气生冷,不留情面。
“可是t?沈大哥没有七窍玲珑果,他的胳膊会断的!”桑葵急了,朝前走了一步,看到祁九琏射向自己的寒冷目光,忽地生出惧意,不敢再上前。
祁九琏没有理她,而是去问医师:“被妖邪腐液所伤,除了七窍玲珑果,没有别的法子了?”
医师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开口道:“并非只有用药一个办法, 在腐液腐蚀的伤口扩大前,将那块被腐蚀的肉挖掉即可。”
“若是伤到了骨,断了那条骨也可。”医师转头看向桑葵二人,语气微变:“及时止损,总比没命好。”
他说完,朝在场的三人笑笑,走进里间。
桑葵忍不住还是要问:“祁小姐,你当真要见死不救吗?沈大哥真的伤的很重,你可以去看看他。”
祁九琏朝后一退,不接她这句话话。
道德绑架?
“你可别说得这么重,我何时见死不救过?医师不是说了么,把腐肉刮掉也可自救。”
不想再和桑葵掺和,祁九琏要往里间走,等医师把药膏制好,顺道带回去给楼煜。
桑葵捏着的手心被指甲刺痛,她松了手,一把抓住祁九琏的衣袖。
祁九琏被她拉得顿住脚步,桑葵的话冲着耳朵炸过来:“可他的伤势已经重到腐液即将腐蚀他的骨头,没有七窍玲珑果,他的手臂就保不住了!”
她偏头看向桑葵,扫过她慌乱的脸,目光下移,在她扯住自己衣袖的手上顿住。
桑葵立刻松了手,还要再说,被祁九琏一句话堵回去。
“那他,断了那条被腐蚀的胳膊,不就好了?”
祁九琏甩了袖子,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烦桑葵,烦原书这个该死的设定。
“你的沈大哥的命是命,楼煜的命就不是命了?”她见桑葵还想再解释,直接堵住她的话:“先来后到懂不懂?知分寸懂不懂?不要贪心懂不懂?”
“你该想的是怎么报答保护你的沈大哥,而不是用你的钱,你的权来逼我让出一味药材。”
祁九琏不想给,也不会给,这本来就是医师给楼煜配药缺的,要问也得问楼煜,再说了,就算楼煜想给,她也不会让出去。
凭什么要让,大家都是人,谁比谁高贵了。
书里楼煜都不知道为桑葵受了多少次伤,凭什么现在还要让给沈清珩?
不让!
“祁小姐——”
祁九琏不听,捂着耳朵快步走进里间,一进去看到里面满墙的柜子,医师正在挑药材。
“祁小姐?你们说好了?”
祁九琏嗯了一声,朝他走过去,看他手里的动作,问他:“七窍玲珑果很少见吗?”
听到他们说只有整个药铺只有一颗,这种东西这么少?
医师把称里的药材抖干净,再称别的,听她问起,叹了口气。
“七窍玲珑果生长在极其富有灵气之处,这种地方可不好找,采集需要支付高昂的佣金,一般人也买不起这东西。虽然量少,但能用得上的地方也少,久而久之就没多少人用。”
那谁知道剩了一颗,正好有两个人要。
“祁小姐你放心,这颗七窍玲珑果所需的费用容府已经预先支付过了,不用再出钱。”
祁九琏一猜就知道是祁娘付的钱,她还是问了句:“这一颗,所需多少?”
医师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手势。
“两百?”
医师点头,继续手里的活。
祁九琏捏了捏兜里的银票,薄薄的几张,是她带过来的全部家当。
没钱了没钱了,付不起。
“打扰了,您继续。”她朝后退了几步,想着再待会,进来一名侍从,说是容兰让她过去。
祁九琏跟着侍从穿过里间,打开一扇门,门外别有洞天。
这是间四面被围起来的小院,中间一张矮桌,面对面坐着两人。
侍从将她带到离开了,容兰朝她招手,唤她:“琏琏,过来,这位你应该叫侯夫人。”
那是一位极具丰腴之美的女子,面上虽带着笑意,看向祁九琏时,眼里打量,待祁九琏喊了一声侯夫人,眼里才染上笑意。
“莹阳今日不在,不然定然这两个孩子认识认识。”
祁九琏心道还是别了吧,再见下去她都累得走不动道了。
“有机会再见。”容兰站起来,朝侯夫人一拜,拉着祁九琏跟着拜了后,与她说好了时间,带着祁九琏离开。
祁九琏跟容兰说了声医师还在制药,需要等一会,容兰让她和自己一起去马车上等,她拒绝了。
“应该很快,我拿了药膏就回去。”
主要是怕会出事,谁知道桑葵还有什么主角光环没使呢。
见她又回来,医师知道她担心什么,朝她说:“七窍玲珑果刚方才已经被我磨碎成粉加进去了,再有几道工序即可制成。”
说着,他朝一旁的药童吩咐道:“把蛇蜕拿过来。”
祁九琏还在好奇看医师往药臼里加东西,听到药童说没剩多少,他去库房里拿,还没等他拿回来,忽然爆发了一种极为难闻的味道,医师一愣,朝边上正烧着的药罐看去,瞬间变了脸色,放下手里的活跑过去。
“糟了糟了。”
祁九琏闻不了这味道,跟着药童走的方向跑过去,去了库房闻到药材混合的味道,瞬间觉得好多了。
药童见她来,立刻请她帮忙找装着蛇蜕的盒子。
“许久没用,我找不到。”
祁九琏一看他尴尬的样子,猜出他是不记得放在哪,而不是许久不用。
这是药膏要用的药材,必须得找到,祁九琏没多说,一人找一部分区域。
库房里药材众多,虽然写了药材名,但上面字迹不清晰,得凑近了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药童奇怪道:“难道是用完了,没有进新的?”
他话音刚落,啪嗒一声,祁九琏就瞧见一个开了的抽屉,走过去一看,全都是薄薄的漆黑的皮。
她朝药童招手:“是这个吗?”
待药童过来一看,欣喜道:“哎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他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一看,在抽屉底下拉出一个木箱,里面全都是这玩意。
药童掀开盖子看了眼,盖上盖子捧起木箱往回走,祁九琏跟着他一起,顺带提醒他里间里有怪味道。
她帮药童开了门,这会子味道没那么浓了。
药童把木箱放在桌上,拿了需要的剂量给药师,药师这会在处理差点熬坏的汤药,需要药童帮忙,药童朝祁九琏喊:“麻烦那位小姐帮我把剩下的装到抽屉里。”
祁九琏见这两人急忙拯救汤药,撸起袖子去干活。
掏了一把放进去,再掏的时候,掌心忽然摸到什么温热的东西,手掌僵住,缓慢地低头朝木箱里看。
她看到了自己掌心里有条漆黑的,看起来和蛇很像的东西,但是很小,和之前楼煜变成的小蛟差不多大,尽管看着像蛇,但杀伤力没有蛇那么大。
而且之前她还摸过小蛟,对这样小的物体不是很怕。
慢慢捧到手心里,仔细瞧它,发现它长得和小蛟很像很像。
它睁着的眼睛是淡金色的,那种很浅很浅的颜色,有点像是日辉,额间没角,应该不是小蛟。
“你们会养活的蛇吗?”
祁九琏扭头朝二人问去,医师与药童头也不回,直接否定。
“那不会,都是处理好的拿过来。”
祁九琏再回头看手心里的蛇,它正伸长了上半身,睁着它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哇,你是活的哎。”
她忍不住伸手试探它有没有攻击性,上次摸小蛟其实没摸过瘾,楼煜又不变成小蛟了,手痒痒。
手指一点点靠近它的脑袋,它歪了歪头,转而去看她伸过来的手。
祁九琏看到它的眼睛眨了一下,再配上它现在的姿势,看着很是呆萌。
等她的手指真的摸到它的脑袋,它忽地闭上眼,不动了。
祁九琏心里痒痒,手指来回刮着它的脑袋,生出了一种想要把它带回去的心思。
“你们真的不养蛇吗?很小很小的那种也不养?”祁九琏往箱子里一看,里面都是黑色的蛇蜕,看着不像会有蛇钻进来。
医师忙得头冒汗,回答她:“不养的不养的。”
祁九琏又摸了摸小蛇的脑袋,把它捧到面前,近距离观察,发现了与小蛟很像的地方。
它和小蛟的鳞片颜色都一样,除了脑袋上没有那对角,连腹部柔软度和温度都一样。
曲起手指顺着下颚往下划,温温的,很舒适。
再往下,指尖忽然在小蛇腹部刮到一个凸起的地方,她不确定,倒回去再刮了一遍,眼睛凑过去仔细看,用拇指按了一下。
小蛇忽地睁开眼,在祁九琏又要碰到那个地方时,张开嘴一把咬住拇指,尾巴t?缠住她的手指不让她再动。
祁九琏瞬间慌了,一把伸直了手来回晃动挣脱它。
小蛇松开了她,一溜烟跑了,她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没那条黑色的小蛇。
等回了神,发现自己拇指上落了两个牙印,小蛇这么一咬,没什么力道,不痛不痒的。
“摸到哪了,突然反应这么大?”
祁九琏张开五指,看看手心又看看手背,嘀咕一声:“我也没摸什么,干嘛咬我。”
她只当这是个小插曲,医师制好了药膏,她多问了一句。
医师奇怪道:“我让他们去找找,库房里有蛇可不得了。”
“这药膏可得紧着点抹,七窍玲珑果就此一颗,再去采摘耗时耗力,三日后若是还不见效,你再来找我。”
祁九琏拿着这瓶名叫雪花膏的药膏,谢过药师,回了马车。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容兰说了:“药的事,谢谢你帮忙。”
容兰诧异,旋即反应过来,知道她说的是药师给楼煜看伤的事。
“琏琏这么客气,显得我们不是母女,倒像是普通的交易关系。”
祁九琏不是这个意思,她知道容兰是在打趣自己,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我会好好学法术,以后去帮捉妖队做事。”
这样,算是报答祁娘吧。
说到捉妖队,容兰来了兴趣,提议道:“琏琏急着回去吗?若是不着急,不如与我一同去捉妖队看看?”
祁九琏双眼一亮,当即点头。
直到看到捉妖队大门,她才知道容府养的那些捉妖队有多厉害。
“天下捉妖人九成是从容府出来的,而容府之中,捉妖队由内外门弟子带队,内门弟子则是入我容家之人,外门弟子为自愿加入捉妖队,两者有些差距。”
说起捉妖队,容兰肉眼可见的升起自豪:“我容府捉妖队遍布天下,有妖邪异动之时,只需向最近的捉妖队驻地禀告,就会有捉妖人去除妖。缺点则是捉妖队目前无法涵盖所有区域,稍微离得远,可能无法及时救援。”
祁九琏她们边走边说,祁九琏看着那些在修习的弟子,忽然想到什么,问容兰:“那楼煜不可以成为外门弟子吗?”
容兰摇头:“那不一样,琏琏。”
她停下来,直视祁九琏,语气稍微沉了些:“成为内门弟子,就是我容家人,容府会成为他的后盾,而外门弟子,不可。”
“这样吗……”祁九琏一看那些身着统一服饰的弟子,他们神通各异,内外门弟子身份大概是靠他们服饰颜色来区分,内门弟子服饰颜色为深蓝色,外门则是浅蓝色。
“那若是成为外门弟子,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待遇上的区别?”
容兰带着祁九琏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内门弟子入我容府,冠以容姓,可住在容府提供的住所,除开每月发放一次月钱,除妖还会有额外收入,以及各种修行资源,但外门弟子只有除了妖才能换取银两。”
那就是有没有编制的区别了?
祁九琏觉得这活楼煜应该能干,他虽然不是人,本体是蛟龙,但不是妖邪,他去除妖,应该会比普通人厉害。
等回去和他说说。
“我也想加入进来,”祁九琏认真道:“不是随便玩玩,我想学着变强。”
容兰目光闪烁,问:“祁展金可有教你什么法术?”
祁九琏仔细一想,原主会的法术不多,掌握了的只有俩:“定身术和速字诀……我只会这两个。”
她好奇问:“内外门弟子可以一起修行吗?”
容兰点了点头。
祁九琏美滋滋想,等楼煜身上的伤好了,就和他一起修炼,这样既能看住他,又可以学法术,一举两得。
“那……”
容兰知道她的打算,心中叹了口气,只说可以。
祁九琏笑了一下,真挚地说了声谢谢。
“傻孩子。”容兰摇了摇头,把她抱到怀里,语气稍有些低落:“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正因为是一家人,才想要多说几声谢谢。
祁九琏不想欠她们太多。
既然说了要代替原主和祁爹好好活着,那就要先报答他们的恩情。
一回容府,祁九琏就往楼煜那跑,一路跑到楼煜房间门口,见门关着的,敲了敲门,半天才等到门开。
开门的人衣衫有点乱,像是仓促穿好没来得及整理。
“你在休息吗?”祁九琏走进去,仔细瞧楼煜,见他摇头又点头,纳闷道:“你到底是休息还是醒着?”
楼煜只背对着她,没有再说话。
清醒还是混沌?他也不知道。
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怕是会被祁九琏折磨死。
“喏,你的‘雪花膏’,医师做好了,我顺便拿来给你。”说着她绕到楼煜面前盯着他看,有好多事都想说,但看到他沉默不语的模样,什么话都咽回肚子里了。
“来抹药吧,医师说不要抹太多,还是我给你抹。”她也不问楼煜,直接拉着他坐在椅子上,自己拧开瓷瓶盖子,用小勺舀了一点,见他还没掀开自己袖子,催促他:“你把你袖子往上撸撸。”
楼煜这才动了手。
伤疤一露出来,祁九琏只看到快要崩裂的伤口,丝丝血线蜿蜒,被衣袖遮住。
她看愣了神,久久没有动作。
她停了很久,楼煜等了会不见她动,刚要问,听到她恨恨出声,随后凉意袭上手臂。
“幸好没答应把七窍玲珑果让给他们,不然你这伤再这样下去绝对会加重。”
楼煜听着她的话,心中划过一丝涟漪。
的确不该让给他们。
他一边感受她为自己抹药膏,一边听她说话。
她在说这一上午的见闻,说得很精彩,让人不由得心生向往,如果她没说那条突然跑走的蛇的话。
“你不知道,我那会一看到那条小蛇,就觉得很像你的原形,摸起来的感觉也一样,只不过脑袋上没有角。”祁九琏小心得涂抹好药,手指轻轻摸过伤疤边缘,将药膏涂抹均匀。
“它还咬了我一口。”
她又好奇地抬头看了楼煜好几眼,发现他脸色有点不对劲,感觉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
“你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
楼煜自动忽略了这句话,也并非是他自己强制忽略,而是她抚摸他的手臂时,手臂上从来的触感远大于她的话带来的反应,完全听不进她在说什么。
她的手从手腕抚过,一点点往上,如同她的手指碰自己的身体时,慢慢往下。
两股触感逐渐融合,忽然分不清她是在摸人身时自己的胳膊,还是变回原形时,龙身的腹下。
他以为自己是人身时,被她触碰产生超出的反应已经是极限,没想到原形时身体还是会得到同样的反应,甚至更加难以克制,更加刺激。
脸颊鼓动,他咬了一下后槽牙,还是无法抗拒这股她带来的战栗。
明明自己已经竭力忽视,但只是徒劳。
那种感觉犹如浑身流淌的血一般,从她触碰到的地方流向身体各处,无法阻断。
那是他为什么要逃离的原因。
她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楼煜骤然抽回手,拉下衣袖,急促呼吸了一瞬,才开口说话:“放着,我自己会抹。”
祁九琏眨了眨眼,像不知道那条小蛇为什么突然咬自己一样,也不知道楼煜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不过她没细想,把瓶子放到他手心里。
被她握过的瓶子还带有温度,楼煜一下捏紧了瓶子,感受自己的体温与瓶身温度相融,有那一瞬的恍惚。
他垂了手,站起来,走了一步,被坐在对面的祁九琏绊到,站稳了后低声出口:“让开。”
祁九琏把板凳往后一挪,让开道,见楼煜走向床那,问她怎么还不走。
她当然不走了,来这的主要目的还没说呢,走什么。
“你想不想赚钱?”
她说话的语气很夸张,仿佛只要他一答应,就会赚到很多钱。
楼煜神色微动,垂下眼眸,捏紧了手心里的瓶子。
一颗七窍玲珑果,价值两百金。
他现在,除了一身的血肉有点价值,旁的什么都没有。
“不想。”他说完,躺到床上就闭眼。
祁九琏见他这副抗拒的样,顿时泄了气,好吧,待会再换个方法说给他听。
站起来,又叮嘱了几句,她转身离开。
片刻后,楼煜直起身子,将手里的药瓶贴身放好,照之前那样做了个假人放在床上,自己出了容府。
知道祁九琏会识破自己制作的假人,他特地换了法术,t?这次看着与真人一样,若是有人碰到假人,会立刻传达给他。
楼煜顺着那条道找到了捉妖队在上京的驻扎地。
正训练的弟子瞧见一个男子站在门口,上前询问:“你有什么事吗?”
听了楼煜的来意,这名弟子打量他一番,见他眼睛不好使,迟疑道:“我们这,不收身体不健全者,您还是回吧。”
弟子正要离开,忽地周身寒意骤起,随即一条骨链擦着他的脸刺穿大门口的牌匾,瞬间击出一个洞。
楼煜收了骨链,道:“现在还拒收吗?”
弟子:“你等着!”
第43章 你在试探我 二更
回去后练了一会箭, 祁九琏开始想原书那些剧情。
现在走向和原书已经有很大差别,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事, 有些东西,她可以借用原书中的剧情, 提前做准备?
“好像有这么一段剧情,是在上京发生的。”祁九琏仔细回想,忽然咒骂一声:“死洱子!”
她想起来了,就是那段她看得想摔了死洱子键盘的剧情!
那时已经是三人行, 他们获得至宝的线索前去搜寻,结果那是浮心城对家散布的假消息, 就是为了抓住桑葵和陆浔知来威胁浮心城。
当时几大高手围攻, 楼煜那会身上还有伤,发情期还没过,两拨人打得天昏地暗, 到最后楼煜直接救走了桑葵,不久后浮心城救援来了,陆浔知和沈清珩摆脱危险,也就是这个时候沈清珩主动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动用家族力量和陆浔知一起去找桑葵。
祁九琏一想到这就气得咬牙。
这俩人找到他们后,不由分说就打楼煜,楼煜伤上加伤,桑葵却好好的没事,最后还和沈清珩互通心意。
祁九琏:yue——
不过她有个疑惑的地方,楼煜的发情期好像没有规律,不过按死洱子的设定,就是哪需要往哪搬。
不行, 她得看好楼煜,万一桑葵还没走,他又发情了,绑了桑葵就跑可就不好了。
除了因为这个剧情很气人,还有个点,她记得很清楚,那个线索的确是假的,但陆浔知后来回去查,阴差阳错发现了一条灵矿脉,正是在上京外,他们遇到袭击的地方不远处发现的。
要不然说他们是主角呢,运气这么好。
到了后期,浮心城势力壮大,陆浔知直接把这条灵矿开采出来,送给了桑葵。
灵矿周围生长的珍贵药材治好了桑葵爹的命。
祁九琏回想完,一骨碌站起来。
“那就不能怪我了,本来就是无主之物,谁先拿到就是谁的。”祁九琏两眼放光,这条灵矿要是给楼煜和祁娘,用处会更大。
原书里陆浔知开采这条灵矿,除了周围生长的药材利用到了,灵石全都被做成了饰品给桑葵佩戴。
“暴殄天物啊!”
但是祁九琏想不起来具体在哪个方位,大致的方向是在上京外一处低洼地,等会去问问祁娘上京地势,找个机会去看看。
思绪转回来,从桑葵那听到沈清珩伤到手臂可能保不住时,是她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没有楼煜,桑葵受伤必然会有别人来帮她挡伤,她身为世界主角,肯定不会轻易受伤。
但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沈清珩,且还伤得这么重。
目前看来,即便摆脱了原书某些剧情,也还是无法摆脱与他们接触。
本来桑葵和沈清珩去上京是原书很后面的剧情,现在倒提前了,难道是楼煜把桑葵在龙窟里找到的那块灵石吸收的了原因?
这么搞,那她要怎么做才能避免再与桑葵撞上?
今天买个药都能碰到,保不齐明天吃顿饭又碰到了。
祁九琏只是这么一想,没想到真给碰上了……
等她看到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嘴角一抽,一句话都不想说。
嗯……
孽缘,孽缘啊!
她就是来训练场学习法术,怎么就遇到这俩人了?
桑葵这次看到她,没有主动开口,倒是她身旁的陆浔知定定瞧她好几眼,看得祁九琏朝旁边走了一步,顺便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昨天才见的,今天就忘了?
昨天从楼煜那回了自己房间后就没再去过,一直在想日后的安排,上京这么大,一次遇到是小概率事件,这连续两次,她不得不猜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操控,不然哪那么巧,总是遇到。
猜也能猜到这俩要说的是什么,她直接告诉他们七窍玲珑果已经被用了,不出意外地从桑葵脸上看到了失望。
不是很想再和他们接触,祁九琏直接问她们来干嘛。
桑葵刚要出口,被陆浔知拦住。
见他朝自己摇头,她没有说出来,只站在陆浔知身后,低着头看地面。
祁九琏也不是非要知道他们这干嘛,这里是捉妖队在上京驻扎的地方,可以被叫做训练场,也可以被称为捉妖堂,总之来这的人不是像她这样来训练的,就是委托捉妖队去干事的。
再一看这两人的表情,尤其桑葵,心里想的全都摆在脸上了,一猜就知道他们来这要干嘛。
索性让开了道,换个场去学,不想掺和他们。
等她一走,桑葵立刻问陆浔知:“陆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祁小姐?”
陆浔知看向满脸询问的桑葵,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你在龙潭镇与那位祁小姐接触的时间里,她可曾向你透露过她是容府家主之女?”
桑葵想了想,摇头。
“这便是了,防人之心不可无。”陆浔知牵起桑葵的手往里走:“她不曾将她的真实身份告知于你,你这般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很危险。”
桑葵仔细一想,觉得陆浔知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她觉得祁九琏不是那样会耍心机的人,张了张口,一看到陆浔知为自己奔波的背影,想想还是没有解释。
陆哥哥为爹的病情、沈大哥的伤,在上京找了很多医师,忙得两晚上没睡好了,她还是不要再给他添乱。
片刻后有弟子走来,带他们去见负责人。
两人顺着弟子指示走到一间客房里,里面没有人。
弟子将人带到要离开时,被陆浔知叫住。
“您还有什么事?”
陆浔知眸光微闪,状似疑惑问:“方才那位,是你们捉妖队的弟子吗?”
领路弟子挠了挠头,仔细一想,点头说:“对,她是新来的。”
陆浔知没有再问,领路弟子走开了。
桑葵不懂陆浔知为什么还要再问一句,疑惑的目光看向他,却被他用别的话题岔开:“你说你可能知道七窍玲珑果生长的地方,阿葵,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桑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昨日七窍玲珑果被祁九琏拿走后,他们就没再逗留,直接回了客栈,劝沈清珩把腐肉割掉。
最后还是陆浔知帮了忙,及时割了腐肉,医师救助后,沈清珩虚弱得晕了过去。
她心里急,照看沈清珩一夜,累得昏睡过去时,忽然做了一个梦,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上京附近有个地方拥有丰富的灵气,那里生长了很多珍稀药材,说不定会有七窍玲珑果。
早上一醒来,只记得上京附近可能有地方蕴藏丰厚的灵气,生长着珍贵药材。
直接去找陆浔知帮忙,她要去找到那个地方。
“如果真的存在,那沈大哥的伤就能痊愈,说不定爹的病情也能找到医治的药材!”
不知道为何,那分明是一个梦,可自己就是觉得很真实,那个地方绝对存在!
“不过陆哥哥,你来上京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上京有这个地方?”
陆浔知摇头。他与桑葵兵分两路,先她一月到达上京,他先去上京找药材,桑葵去别的地找,说好了在上京汇合。
谁知半路上冒出个沈清珩,还不知道他身份。
从桑葵对沈清珩的态度来看,她对沈清珩有好感,两人互帮互助,遭遇妖邪受伤,看在沈清珩是保护桑葵才受伤的面子上,他主动帮桑葵寻找治疗妖邪腐液造成的伤口的药材,没想到竟然遇着容府现任家主之女。
祁九琏?
他看得很清楚,她见到他们时,眼里全都是敌意。
桑葵与他汇合后,将在龙潭镇遭遇的一切都告知了他。
但他还是想不通,阿葵明明没做什么,祁九琏为何要对他们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着实奇怪。
不过若是阿葵所说之处真的存在,他们取得了药材,就无需再与祁九琏相见。
那些不愉快就扔在上京,浮心城不比上京差。
陆浔知收了思绪,摇头,余光瞥见有人来,收了话茬,朝来人拱手行礼,桑葵跟着一起行礼。
来人是t?捉妖队负责接取委托任务的副堂主,瞧了两人一眼,抬手让两人坐下:“两位莫要拘谨,坐。”
陆浔知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我来此是想借您几支捉妖队,找个地方,佣金好说。”
他抬手,啪嗒一声响,将钱袋放在桌上。
“这里有一百金,算是订金,事成之后按照您的开价再付剩余的部分。”
副堂主眼一瞄桌上沉甸甸的钱袋,倏地露出笑来:“二位是有什么事,需要这么多捉妖队去做的?”
陆浔知道出自己的目的:“帮我们找个地方。”
“哎呦,这得是多危险的地方,要得了这么多人?”
陆浔知皱了眉,不大喜欢副堂主这副追根究底的性子,直接亮出了随身携带的玉牌。
副堂主一看,脸色一变,站起来朝陆浔知拱手行了礼,心中诧异,道:“既然这位公子出了钱,我们定然办到位。”
陆浔知继续说:“我需要全程保密,参与进来的人不得透露出去半点风声。”
副堂主连连说好,又问了些细节,最终选定三支内门弟子组织的队伍。
签字画押时,桑葵忽然开口:“我们再加一支队伍。”
陆浔知朝她看去,见她面色肯定,点了头答应。
副堂主本想自己安排,听到她说自己选,把队伍名单拿出来,桑葵翻开了好几页,视线扫过那些名字,最后定格在一支全是外门弟子的队伍里。
“就这支捉妖队吧。”
陆浔知扫视一眼,并未看到不同,但见桑葵极有目的性地找到这支捉妖队,心下疑惑。
按住心中疑惑,朝副堂主说了就用这四支队伍。
一人一张契约收好,陆浔知与桑葵转身离开,候着的领路弟子带着他们走。
副堂主看向契约,雇主写的是“陆浔知”。
再一看后加的那支捉妖队,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仔细看了好几眼,没什么印象,朝门外喊人。
“小程,这个叫祁九的,是新来的?”
“对,昨天才来的,可厉害了,堂主直接收了他,当外门弟子,正好灵癸队少了一个,给他补上去了。”
副堂主想了又想,这可是笔大单子,不能搞砸了。
“他人在训练场吗,把他叫来给我看看。”
“今天应该是在的,我去叫他。”
小程快步走向训练场,找了好几个场地,在人群里看见了祁九,朝他喊:“祁九,副堂主要见你。”
“祁九?”听到不远处有人喊,祁九琏垂下了绑着袖里箭的胳膊,朝那人看去,是副堂主身边的小程。
他正朝她身后的方向看去,听到他说:“你先别练了,跟我去见副堂主。”
祁九琏转头看去,瞧见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身姿直挺,气质不凡。
他扎着高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眼上绑着纱布,一臂盔甲,一臂宽袖,穿着外门弟子统一的浅蓝色衣裳,不过腰带颜色要更深一些,很吸引人的目光。
这人从她身侧擦肩而过时,祁九琏又听到小程喊他:“这身还挺适合你的。”
祁九琏看着他俩并肩离开,目光落在那位被叫祁九的人身上,总觉得有点奇怪。
“他叫祁九?”
身旁的弟子一愣,顺着祁九琏的目光看过去,想了想,说:“是叫祁九,和你名字前两个字一样。”
祁九琏:“好巧啊。”
她没再看,继续练自己的的。
晚上回去,她先去了楼煜那,他身上穿的是之前的衣服,只不过腰封是银白色的,上面有红色的花纹,一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他撸起了半边袖子,正坐着给自己抹药膏。
“好像好了点?”祁九琏蹲下来去看他手臂上的伤疤:“已经愈合了。”
那药膏效果这么好?
听着她的声音,楼煜抹药的动作顿了顿,才继续。
祁九琏站起来,继续之前没成功的话题:“你真不想和我一起去赚钱?”
“有个捉妖队,在那接任务有佣金。”祁九琏仔细看他脸上表情,慢慢地说:“昨天新招了一个人,你想不想去试试?”
楼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擦好了药,扯下袖子盖住伤疤,才仰头朝向祁九琏的方向。
祁九琏等他说话。
他说:“不想。”
“你不去吗?那我去了。”祁九琏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看:“我要找个地方,那里有很多灵石,你不需要灵石修炼吗?”
这一番话说完,没在楼煜脸上看到丝毫波动。
祁九琏嘟囔一声:“不应该啊。”
楼煜忽地开口:“你在试探我?”
她刚要糊弄过去,听到他又说了一句:“觉得我跑出去了,用这个来试探我?”
第44章 让他当你的侧夫 一更
正要解释, 听到他接下来的一句话,顿了好久才明白他的意思。
“还是说,你的意思, 是让我赚钱,离开容府, 不要再住下去?”
祁九琏:“!”
“你怎么会这么想?”不是说的两个人一起去捉妖队赚钱,怎么就变成了赶他走?
“不然我该作何想?”楼煜的声音陡然低下。
祁九琏看到他垂下头,紧紧攥着她给他的药瓶,忽地在他身上感知到悲凉的气息, 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宠物,迷茫, 无措, 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就被抛弃了。
心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心头飘过, 没有一点重量,却留下了无法忽视的痕迹。
祁九琏张了张口,立刻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巴不得你一直住在容府。”
她没有犹豫,直接说:“我今天在训练场见到一个人,正巧他好像眼睛也有点问题,名字是我名字里前两个字,就是觉得有点凑巧。”
“所以你觉得,他眼睛有问题都可以在训练场训练,而我——”
“打住打住,我没有,我不是, 你别瞎说!”祁九琏被他的脑回路吓着了,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那只没受伤的手,紧紧握着。
“我只是想着我们俩一起去捉妖队,一起修习法术,一起变强。”祁九琏说完这句,被她握着的手没有抽开,心道有戏,继续说:“那晚你杀了黑蛇,伤得这么重,多少也和我有点关系,你身上伤都没好,我怎么可能要赶你走。”
楼煜还是垂着头,却把手抽回去了。
祁九琏心里一个咯噔,想起来原书里,他总是被抛弃的那个,一旦有危险,他为主角团解决完危险,回头去看时,没有一个人关心他。
嗓子一干,忽然难受起来。
“你不要这么想,我会一直陪着你,等你伤好起来,等你眼睛看得见了,我陪你出去玩。”
与刚进来那会相比,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楼煜瞬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那人只说了要装作可怜博取她同情,可完全没说她要是难过了,该如何应对。
这就导致祁九琏说完,楼煜没有及时回答,空气陷入凝滞。
祁九琏以为他还在生气,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消气,只好闷闷地说:“那我以后不喊你去赚钱了……”
她站起来,看到他桌上还有几瓶药,问他:“那是治眼睛的药吗?”
楼煜轻轻嗯了一声。
她又说:“那你要按时敷,把眼睛治好,还有手臂上的伤,最好不要落下伤疤,不好看。”
怕他会以为自己嫌弃他,祁九琏补充道:“在我心里,你什么样都好看,但是留了疤,以后用力有可能会二次创伤,我不想你再受伤。”
这句话在楼煜心里驻留许久,难以消散。
她说在她心里,自己什么样都好看。
她想他完全恢复,是因为怕自己再受伤。
忽地再也演不下去,自己拙劣的演技,让她难过,而她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攻破他的防线,让他溃不成军。
他没法像今天听到的对话里所说的那样做,有效果,但他不想看着祁九琏因自己而难过。
她应当是看过他的过去,知道他的结局,他方才的所作所为让她想起了什么,她才会突然这么难过。
像那天晚上,她梦游时,说不想他死。
像那日在洞穴里,她滴到他手上的泪。
楼煜再次轻轻嗯了一声,开口时,喉咙干涩,喉头滚动好几次,才说出话来:“我知道了。”
她是在乎他的,所以才会那么难过。
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微妙的得意,那人再怎么做,也不会像他这样,一开始就得到偏爱。
他还要再说话,想说自己其实已经有了打算,但祁九琏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再没说一句话,直接转身离开了。
楼煜一愣,面朝门口的方向,没想到祁九琏就这么走了。
本来演出一副可怜的样想得到她别样t?的关注,到最后竟然成了自己关注她的情绪变化,怕她会从此疏远自己。
他不解。
哪一步做错了?
上午他去熟悉训练场环境时,听到一旁两名弟子讨论某个话题,他本不想听,离开的脚步刚起,听到其中一人说要如何抓住喜欢之人的心时,站定了。
他装作训练的模样,听他们说话。
求问的人是一名男弟子,而给出对策的是位女弟子。
男弟子说:“她不缺钱财,也不爱饰品,这要怎么追求?”
女弟子回答:“那就抓住她的胃,做好吃的菜给她吃。”
“可我不擅长下厨。”
楼煜换了个动作,他会下厨。
“那就去酒楼打包佳肴给她送过去。”
“但她身侧追求者众多,而我平平无奇。”
“那就打扮自己,发型,衣裳,总有出众的时候吧?”
楼煜抬起双臂,宽大的衣袖似乎并不太吸引人的注意力。
“可她,她好像没有心思喜欢人,她一心想着修炼,提高修为。”
“你有这个心思就好了,提着平常难以吃到的佳肴,精心打扮,故作乖巧,或是做出与性子截然不同的事引她注意,一来一回,次数多了,她也就记住你了。”
女弟子一连说了好几句话:“她木讷,你就主动勾引她,心机一点,扮可怜博取她同情,在她心里一点点占据位置。”
“待她反应过来,心里就装下你了。”
楼煜听着,若有所思。
要这样做么。
他还未听完,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熟悉到即便相隔很远,看不到她人,也能认出来是谁。
祁九琏怎么会来这?
楼煜迅速避开,走过还在谈论的两人,换了个训练场。
那位女弟子还说了一句话,楼煜没听见。
“前提是那个人不讨厌你,你做的这些也不会引起对方反感,不然你还是早些收手,免得弄巧成拙。”
随后他被副堂主叫去问了几句话,让他好好准备,过几天出任务。
楼煜回过神来,略微烦躁地将药瓶放到桌上,忽地又把药瓶拿在手里,摩挲了几下,动作轻轻地放回桌上。
此后祁九琏有两天没去找楼煜。
天一亮就往训练场跑,等天黑再回来,总之就是不提楼煜也不看楼煜。
这日侍从照常带着祁九琏去训练场,意外看到一个熟人。
“兰玉声?”
见他朝自己走来,放下弩箭,朝外走了一步。
捉妖堂有很多个训练场,在一块空地上隔出若干空间,两边都有栅栏隔着,各个训练场都能看到隔壁,没有隔音,说话都能听见。
有弟子见到兰玉声,喊了声兰少主,祁九琏听着想笑,这称呼听起来怪怪的。
“小九练得怎么样?”
兰玉声走过来,见靶子上没中几个,再一看祁九琏脸上愁容,安抚道:“小九才入门,多练练就好了。”
祁九琏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想速成,慢慢练哪有那么多时间,而且她还打算后天找人去找灵矿,练成现在这个样子,遇到危险怕是没啥用。
“小九可有学习法术?”
祁九琏点了点头,说:“我每天都有练的,上午练弩箭,下午学法术。”
兰玉声见训练场有两个靶子,还准备了两副弩箭,目光微闪,问:“小九这是不是还空着一个位置?”
“对,空了一个。”
那是她留给楼煜的,本来打算和楼煜一起练,结果他不来。
“那我来给小九搭档,小九跟着我学?”兰玉声拿起另外一支弩箭,安装好后,只看了一眼靶心,一箭射出。
“正中靶心!”祁九琏忍不住欢呼,她的声音传到隔壁,弟子们好奇跑过来看。
恰好这时兰玉声又是一箭射出,穿过先前那支箭矢,将其分裂成两半,再一次命中靶心。
“厉害啊。”
一名弟子扯了扯身侧之人的衣袖,激动得喊他也来看:“祁九,你快看兰少主!”
被叫做祁九的弟子还没动,那名弟子想到他现在看不见,不好意思地松开他:“你看不了,我说给你听吧。”
岂料被祁九一口拒绝:“不用。”
他自己走过去,没有被绊到,直接站在了祁九琏所在训练场入口。
那名弟子见他这样,稀奇道:“他是真瞎了吗?”
等祁九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往后一看,全都是看热闹的弟子。
有一个人站在最中间,身形挺拔,马尾垂落到胸前,穿长袖的那只胳膊背于身后,正静静“看着”他们。
祁九琏眨了一下眼,再看过去时,那个叫祁九的人已经转身走了。
“小九在看谁?”兰玉声放下弩箭,转头一看,见祁九琏盯着入口那的弟子看得失神。
祁九琏皱着眉头,说出那个名字。
兰玉声的反应与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一样。
“他叫祁九?”
“嗯,很巧吧。”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和自己一样,才记住了他,这几天在训练场,碰到过几次。
“但是……”祁九琏不是很确定,总觉得他的气质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算了,不说这个,你教我弩箭吧,法术我学得快。”这两天低级法术里攻防威力大的都学会了,就差这个弩箭的准头提高上来。
兰玉声应了声好,先让她做几次给他看,再找问题所在。
隔壁弟子听着兰玉声温柔的教导,不由得感叹:“还得是俊俏公子配貌美佳人啊。”
刚说完,就听到卡擦一声响,差点吓到他。
扭头一看,前面靶子被打破了,直接一分为二。
他朝这个训练场唯一能做到的人看去,只见他绷紧了手中骨链,还要继续击打靶子。
“祁九,祁九!你别打了,次次都能击中靶心,你练点别的吧。”
祁九皱了眉,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转身离开。
弟子连忙汇报给管事的,让换个新的靶子。
祁九琏跟着兰玉声练了一上午的弩箭,中午休息时,跟着弟子们一起去食堂恰饭,她以为兰玉声会回去,但他竟然跟着一起去食堂。
“你下午还在这?”两人打了饭找个地坐好,一看他那拘谨的样,祁九琏没忍住笑了。
一看就是很少在这种场合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坐得板板正正的。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放松下来。
“最近还算空闲,与堂主谈下一笔武器的事,顺道来看看你。”兰玉声笑了笑,动作优雅地吃饭,尝到饭菜的味道时,轻轻蹙了一下眉。
祁九琏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吃不惯,没有多说,自己吃自己的,不过师傅手艺还可以啊,等楼煜眼睛好了,有机会让他做几样菜尝尝。
一想到楼煜,祁九琏顿时觉得手里的饭不香了,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兰玉声注意到她的异常,但没有问。
待两人吃好了走出食堂时,他才问:“楼兄的伤可好些了?”
祁九琏嗯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回他的话。往常提到楼煜时,她都是那种很雀跃欢喜的态度,而现在,问一句才会说一句,且语气低落。
“小九是……”兰玉声直接问她:“与他闹不愉快了?”
“也不算吧。”祁九琏仔细一回想,好像自己一开始问的时候,他就说过不会去,是她又提了一次。
他本来就孤立无援,待在这个不是自己家的地方,没有安全感,她那么说,怕是刺激到他了。
“我已经两天,加上今天就是三天没见他了。”
那晚从楼煜房间离开后,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觉得自己处理的方式还是有问题。
应该以鼓励为主,慢慢地推动楼煜往前看。
因为自己看过小说,知道他的结局,可他不知道啊。
按照时间线,楼煜现在才从龙窟里出来,刚接触到人间,可能还不太适应,她得好好引导才是。
但是现在,祁九琏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又没带过孩子,哪里知道要怎么做。
有点烦。
“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说不定会想明白。”兰玉声没再多问,与她一同走到训练场。
祁九琏刚试了一下新学的束缚咒,将笼子里的老鼠禁锢住后,扭头问兰玉声:“你最近还有事要做吗?”
兰玉声思索一番,说最近几日有空。
“那你明天,或者后天可以陪我去找个地方吗?”她想来想去,楼煜眼睛还没好不方便出去,周围认识的人除了祁娘就只有堂姐,堂姐那她也不好意思上来就拜托人家做事,就来找兰玉声了。
一是兰玉声实力挺强的,还有那么多法器加持,遇到危险至少能自保,二是她要去找灵矿脉,这要是找到了,t?跟着一起的人是兰玉声总好过是其他人。
以祁娘和魏姨的关系,定然不会有一方私吞。
而且她刚来上京,认识的人还没几个,最靠谱的也只有兰玉声。
“好。”兰玉声一口应下。
祁九琏想了想,又叮嘱道:“可能会有点危险,你带好威力大的法器,先不要和别人说。”
她想着这里人多不好直说,转身去拿纸笔写给兰玉声看,眼一瞥,看到有个人从入口那走过。
微风掀起他的发,垂于脑后的纱布随着发丝一起飞扬。
是那位叫祁九的弟子。
祁九琏急着说自己的打算,收回目光没再看。
她在纸上写了几句话:“上京城外可能有灵矿脉。”
直接开诚布公告诉兰玉声,她不怕他反水。
兰玉声微微诧异,见祁九琏这般信任自己,思索一番,带着她去了一间房内详细商讨。
“小九可知,你说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兰玉声的神色凝重,他在纸上画出上京大致地形图,指给祁九琏看。
他指着城墙内的区域:“此处是上京城内。”再一指被群山环绕的西面和北面:“此地已经被开采过,仅有少量的灵矿,且已经被开采一空。”
“这一处地势平坦,是通往上京的必进之地,另外一面,则是深不见底的海。”兰玉声朝祁九琏投去凝重的目光:“小九确定,上京城外会有灵矿?”
祁九琏确定有,但不知道准确方位。
“所以才让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先去找,找到了当做意外之喜,找不到就算是出去游玩。”
她想先去找找,现在桑葵他们仨都在上京,万一剧情有变,他们找到了灵矿,不就等于直接送给他们了?
这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
兰玉声仔细一思量,决定先试试。
“我陪你去找。”但他没那么轻易就答应:“但前提是,必须告知容姨。”
祁九琏刚要劝他,被他一句话堵住。
“容姨很关心你的安危,若是遇到危险,我又没法保全你,该如何向容姨交代?”
祁九琏确实没想到这一茬,她向来一个人惯了,即使已经回到容府好几天,还是没习惯自己多了很多亲人。
“那好吧,只能说我们要出城看看,不可以透露任何关于灵矿脉的信息。”
兰玉声颔首,笑道:“这是自然。”
祁九琏舒了口气,解决了心中一件纠结很久的事,剩下的就是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得到了。
灵矿蕴含的灵气丰富,周围定然会有众多妖邪和珍稀药材,顺着这个思路找,应该是可以的。
“上京这么多年,有过妖邪袭击吗?”
兰玉声摇头:“自我出生以来,除了大约十年前那次,便没有过。”
他说着,忽地看着祁九琏说:“小九那时才九岁,应该不记得了吧?”
祁九琏摇头,记忆里没有。
“那是上京百年来遭遇妖邪袭击最惨烈的一次,自那以后没多久,容姨和离,你离开上京。”他叹了口气:“也是那一劫过后,容姨开始组建捉妖队,昼夜不息地训练弟子们,十年达到如今的规模。”
祁九琏震撼于祁娘的厉害,短短几句话诉说她的成就,背后的辛酸和汗水又有几人知。
“那我得好好练。”忽然觉得自己和楼煜那点小矛盾都不算什么,今晚回去就和他说清楚。
与兰玉声商定好明日下午出发,找灵矿脉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他们得做好准备。
但她没想到,兰玉声说的要与祁娘说清楚,居然不是她自己去说,他也去了!
同行一道回了容府,站在厅堂里,碰到个侍从就喊他俩,祁九琏都想自己先跑到祁娘那,免得总是被行注目礼。
祁娘不在,祁九琏等了会,才等到她来。
一见两人并肩而站,祁娘先是喊了声子随,才看向祁九琏,猜到他们来找自己是有事要说。
“我们打算明日出城看看。”祁九琏眨了眨眼,在祁娘面前撒谎,多少有点心虚。
兰玉声倒是比她镇定多了,一点都看不出在骗人。
“小九这些日子学了很多法术,正好我带她出去实践实践。”他知道容兰担忧什么,直接保证道:“我会照顾好小九。”
容兰倒不是不放心两人,朝兰玉声点了点头,问祁九琏:“琏琏只和子随去么?”
祁九琏一愣,点头。
“那便和子随去吧,有什么需要的与我说。”容兰让兰玉声留下来用晚饭,兰玉声婉拒,说完来意便离开了。
只剩下她们俩时,容兰才开口:“这两日我瞧着你一早就去训练场,回来后吃了饭便休息,是不是有好几日没有去看过楼煜了?”
祁九琏迟疑地嗯了一声,别扭地解释说:“我前几天看过他了,他的伤好多了,应该……再过几天就好了。”
容兰见她没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直接开口点她:“那琏琏可有想好,他日后在容府,要以何种身份与你相处?”
祁九琏又是一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一开始只是想着让他待在容府,隔绝与桑葵接触的机会,至于会待多久,以什么身份待下去,还真没想过。
“琏琏,我不是非要你给他安个身份,”容兰握住祁九琏的双手,语重心长道:“人都是有骨气的,不清不楚地这样耗着,我们不会在意,可他呢?”
“那我要……”祁九琏想不出能让他名正言顺待在容府的身份。
最方便的方法就是他改姓,那天晚上舅爷爷已经问过了,她后来也知道他不愿意。
还能怎么办?
将求助的目光转向祁容兰,祁九琏发现她突然笑得很奇怪。
容兰拉着祁九琏坐下,慢悠悠地问她:“我听子随说,你对那孩子有好感?”
祁九琏愣愣点头。
“那就好办了。”容兰接下来的话,祁九琏听了,脑中只闪过两个字,荒谬!
“琏琏将他收到自己房里,让他当你的侧夫,这样便可解决。”
第45章 ??? 二更
“???”
祁九琏瞬间站起来, 瞪大眼睛看她,你刚才还说不是非要安个身份,怎么就要让他当侧夫?
“您为什么……您怎么突然?”
容兰收回握着她的手, 微微靠在椅背上,见祁九琏这副反应, 再度问她:“琏琏不是喜欢他么?让他做你的侧夫,不仅解决了身份的问题,还可以断了旁人的猜忌,不是一举两得?”
祁九琏摇头, 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能解释清楚,一想自己接触楼煜最初的目的, 根本就没有表露一点那种要和他共度余生的喜欢, 怎么是个人都这么觉得?
她表现得很像那种喜欢吗?
“我其实只是欣赏他,就是想看他好好的,就是那种……”
说着说着, 祁九琏自己卡壳了,愣愣望着容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总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想的,但是说出来又觉得不太对,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
“琏琏确定吗?”
祁九琏愣了,忽地抬手捂住脖颈,恍惚间脖颈好像又被咬了一下。
脑中闪过洞穴内,楼煜后来又咬了一口自己耳尖时产生的奇怪感觉,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那个动作亲昵得只有恋人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做。
她又想起了他差点死的那次,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她那会太怕了, 怕他会死,恐惧掩盖了其他情绪,现在想起来,发现自己除了震撼于他杀了黑蛇,还产生别的情绪,至于那是什么,她没法概括清楚。
总之现在的他们共同经历生死,关系比起之前好像前进了点。
但祁九琏觉得,那应该不是朝着男女之间的喜欢发展。
应该不是。
“我确定。”祁九琏刚说出这句话时,是肯定的,但前几日楼煜那般低落的模样浮现在眼前,她忽然又不确定起来。
这个问题超纲了,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分辨不出来。
但是自己对楼煜的初心是没有变的。
于是她重复道:“我确定。”
容兰缓缓眨了一下眼,她将祁九琏一开始的笃定,到后来的迟疑,以及最终又无法完全辨别的疑惑看进眼底,未再问她。
“如若不这么做,他怕是没法在容府待太久。”
祁九琏没想到会这么快面对这样的问题,脱口而出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为什么他不能多待一会?”
刚问出口,就看到容兰面上的笑敛去,变得严肃,她看着忽然有种见到班主任的局促感。
“他以琏琏的救命恩人身份在容府养伤,自然没人多说。容府t?接待他,帮他养伤,待伤痊愈后,他再住下去,琏琏觉得合适吗?”
祁九琏自己觉得合适,但是从别的角度来看,确实不合适。
他一个人在这,时间久了难免会被说。
好烦,早知道不回来了,找个小屋待着得了。
“所以琏琏真的不考虑那个办法?”
祁九琏一口否决。
那算什么,他们都没那种感情,让他当自己的侧夫,就算她愿意,楼煜也不会愿意。
而且侧夫喊着也不好听。
“既然琏琏不愿,那就当我没提过。”容兰又问了几句祁九琏在训练场练得怎么样,聊了几句,祁九琏走了。
侍从奉上茶水,容兰屏退侍从,片刻后走进来一个人。
容兰等他走近,说:“听见了?”
他答:“嗯。”
容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回桌上,站起来,视线轻飘飘扫过楼煜,留下一句话:“琏琏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你若是想要在她身边留下,可要好好努力。”
说罢也不管他作何反应,离开厅堂。
楼煜将方才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虽然有猜到祁九琏的反应,但真的听到她这么说,心里有些堵。
看来他还是要去学学,如何将一个人的关心和欣赏,转变成男女之情。
他不在乎能不能留在容府,只在乎祁九琏对自己的态度。
但她似乎从未朝着别的方向想过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这两天她没有来看自己,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会突然对自己很冷淡。直到今日,她有时间与兰玉声在一起练习弩箭,却没有时间来与他说一句话。
连先前她很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她都没有再来问。
楼煜抬起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自那日抹了药膏后,他再未抹过。
抹药是给她看的,她都不关心了,他还抹什么药。
垂下手,他朝着容府给他安排的房间走去,路过那些侍从时,听见她们在说祁九琏。
“我觉得二小姐和兰少主挺般配的,郎才女貌,看着就养眼。”
“听说兰府来说过亲,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我倒是希望他们可以成一对,这样对我们容府也好。”
楼煜从她们身侧走过,渐渐捏紧了手心。
“你要以什么身份留在琏琏身边,得看你自己的能力,是偷是抢,还是靠你的实力获得认可,这些,你自己应该能想清楚。”
他其实不太明白容兰的用意。
不论从哪方面对比,兰玉声条件都要比他好,她这般提醒自己,是想他与兰玉声竞争,还是因为祁九琏对他的态度,使她不得不重视他?
说到底,还是因为祁九琏。
楼煜一路回到房间,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她的身影。
忽然开始怀念与她在洞穴里的那几天,只有他和她,不论醒来还是睡去,她都在自己身侧,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楼煜站在门口许久,进去后关上门。
片刻后啪嗒一声,窗户开了一角,漆黑的光一闪而过。
那边祁九琏吃完饭,趴在桌上心不在焉地练束缚咒,脑子里一会想着祁娘说的话,一会想那天对楼煜说的话,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怎么就突然被祁娘说要楼煜当她侧夫了?
怎么就突然和楼煜冷战了?
她不去找他,他就不知道找过来吗?
“好烦!”
好烦好烦好烦!
还是先把灵矿脉找到了,等回来再说吧。
祁九琏跑去泡澡,今天练了一天出了汗,最近不知道想的事多了还是累的,泡着泡着,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醒了,又觉得自己在做梦。
梦到自己在水里游泳,不知道怎么的手脚抽筋,动不了,一个劲地扑腾,呼吸不上来,一张口水就往嘴里灌。
骤然醒来,猛地从浴桶里爬起,祁九琏才发现自己睡着了,人滑到桶里,差点真被淹死了。
缓了很久,水都凉了。
穿好衣衫走去床边,等了一会,去关门睡觉。
自从来了这,作息都调好了。
门关到一半,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地上,祁九琏低头一看,差点没吓个半死。
“怎么会有蛇。”
这几天碰见蛇的概率突然变大,短短几天见了三条蛇。
是条浅色的小蛇,也就巴掌大,挡在门槛那,要关门就必须得把它移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是黑色的小蛇,她就不怎么怕,但是换了颜色就会怕。
可能是之前见过楼煜的原形,自动带入成小蛟,不会太怕。
看了会,这条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拿了东西把它挑开,扔到外面的草地里,关了门睡觉。
第二日她没去训练场,找祁娘要了些东西,等下午兰玉声来找自己。
东西准备好,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纠结要不要去和楼煜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越纠结越觉得自己奇怪。
按她的性子,要说就直接去说了,绝对不会纠结这么久,这不像她。
祁九琏这么一想,一骨碌爬起来就朝楼煜那去,一路上都想好了措辞,走到门口一敲门,等了会,没听到回应,再敲了敲,又等了会,还是没有人说话。
她干脆推门进去,人不在。
站在那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祁九琏忽然有种有劲没处使的无力感。
“又不在,跑哪去了……”
她出去找了个侍从去问,说楼煜被容柏叫去了。
祁九琏觉得很奇怪,容柏喊他去干什么?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等了一会,她回去了。但是没等到楼煜回来,先等来了兰玉声。
“我们出发吧?”
祁九琏朝着西边看了眼,呼了口气。
等回来吧,等回来再和他说。
到时候要是找到了灵矿脉,拿回来几颗给他吸吸,说不定对他眼睛好。
祁九琏这么想着,转身和兰玉声离开容府,两人骑马出京
说起来祁九琏发现自己学这里的东西很快,好像之前就学过,刻在记忆深处,再碰到一样的东西,立刻就能想起来。
他们一路出了城,先去了被开采过的山脉那。
原书里给的假线索也是在上京城外那处山脉,至于陆浔知具体在哪找到的,书里没提。
不过既然能在上京城外找到,必然离山脉不远,总不至于他们在西边遇袭,特地跑到东边找灵矿吧。
出了城门,遥遥可见朦胧山影,宛如穿黑斗篷的人张开双臂,黑色衣袖交缠,抱住上京城,将其护入自己羽翼之下。
赶到山脚下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两人下了马,祁九琏瞅着巍峨山脉,有点头疼,这得怎么找?
想了一路的原书剧情,从头翻到尾,从尾翻到头,只有那么几句话,只提到了灵矿的假线索和陆浔知突然找到了灵矿脉。
好吧,死洱子写的是感情流,不需要剧情过程,有结果就行……
正发愁,余光瞥见兰玉声拿了什么东西出来,看起来很有重量的圆盘,中间还有个勺子,有点像司南。
“这是星罗盘,可感知到妖邪的气息。”兰玉声把星罗盘递给祁九琏看。
祁九琏接过来,转了一下,勺子一动不动,没什么反应。
“只有距离妖邪一定距离才有感知。”
她把星罗盘递回去,说:“之前回来的路上,你们发现妖邪,靠的就是这个吧?”
兰玉声点头,灵力注入,星罗盘上的勺子一直转动。
“星罗盘有两个作用,一是追踪人的气息,二是能感知到妖邪所在。”
祁九琏想起来先前他找到困住他们的洞穴,那会应该也是用的星罗盘找到她的。
她没想到兰玉声真准备了东西,要是有人突然说外面有灵矿,寻常人要么不以为然,当她是瞎说,要么就欣喜若狂,直接这消息据为己有。
他倒是很平静,像是在做一件小事,与平常要做的事没什么区别。
从另外一个角度想,他可能是觉得她只是在玩?
“此地可有什么低洼处?”祁九琏记得大致范围,兰玉声说有很多处地势低的地方,这样一个个地找,怕是要将上京城外三面都找个便。
“这样效率太低了。”
算了,还是先去书里他们遇到袭击的地方,再看看周围地势找找。
天快要黑时,祁九琏终于找到了书里描写的桑葵他们遇到高手围攻的地方,那是个三面都被山阻拦的平地,地势还算平坦,但却往前走,越陡。
再往前就是通往山脉深处的陡峭石子路,延伸出去的岩石成为唯一能载着他们前行的平台,最边上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祁九琏都不敢往下看。
心中嘀咕,这种地方能有灵矿?
也t?不知道陆浔知运气怎么那么好,被袭击了,还能遇到灵矿。
祁九琏啧啧两声,退回去走到最里边,幸好这路还算宽,两人加两匹马并行绰绰有余,还能再加几辆马车。
待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两人找了处平坦的地歇息。
兰玉声手里的星罗盘还是没动静,一路走到现在,别说是一块灵石了,连一只妖邪都没看见。
祁九琏吃了点东西,好奇当初上京遭遇的那场妖邪袭击,就问兰玉声那会是什么样的。
兰玉声给火堆添了点柴,坐直了身子,慢慢说给祁九琏听。
“那年你还没过十岁生辰宴,容姨和祁伯很是看重你的生辰宴,提前两个月准备,但在你生辰宴的前一天,妖邪入侵,灾难降临。”
那是上京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的一天,多少人被妖邪生生吞吃,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整个上京都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妖邪袭击陷入浩劫之中。
“国君命令护城军队斩杀妖邪,城内修行者挡在百姓身前,耗尽所有。”
祁九琏听着他的话,偏头看向他,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漆黑。
“城里的人死了大半,房屋塌陷,毒燎虐焰,那是所有人的噩梦。”
“你回到容府后,应该已经见过你的亲人了?”兰玉声忽然问祁九琏。
“见过了。”
“容柏的兄长,也就是你祖父,他便是在十年前的那场浩劫中,为抵御妖邪而死。你小姨的夫婿,亦是在那场浩劫中死去。”
祁九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时,虽然没有那段记忆,心中却生出了一丝感伤,还在逐渐放大,似乎自己真的经历过十年前的浩劫,为逝去的人而悲痛。
“所以小九,”兰玉声转过头,定定看着祁九琏:“你要照顾好容姨,她的血亲,只有你了。”
祁九琏沉默了,她心里被这句话压得喘不过气。
这句话太重了,她没法轻松地接下,只能说,她会努力。
似乎察觉到自己说的话太沉重,兰玉声打趣道:“待小九修习完所有的厉害法术,自然就能保护好容姨。”
祁九琏呵呵一声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又说了会话,兰玉声让她先睡,他守夜。
刚眯着了,忽地地面颤动,祁九琏瞬间惊醒。
兰玉声已经灭了火堆,牵好马匹,与祁九琏躲在岩石后。他们所在的地方岩体正好往外凸出,将他们的身形完全挡住。
远处隐约可见火光,星星点点,在黑夜中尤为明显。
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着?
待走进了些,看清那不是几个人,而是几十个。
“是捉妖队。”
身后传来兰玉声的声音。
祁九琏刚松了口气,火光一转,看到人群里熟悉的身影后,骤然一惊。
“她怎么会在?”
第46章 直勾勾看着她 一更
不仅祁九琏看见了, 兰玉声也看见了。
“桑姑娘也在?”
祁九琏心中一个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桑葵和捉妖队一起出现,总不至于是来杀妖邪的吧?再加上之前他们没拿到七窍玲珑果, 怎么想都不会是杀妖邪这么简单。
他们也是来找灵矿的?
等他们再走近一些,祁九琏还看到了陆浔知。
心下更加确定, 绝对与杀妖邪无关。
在这样的地方,他们俩一起出现,除了和她一样是来找灵矿脉,没有别的可能。
祁九琏收回了身子不再看, 靠在岩壁上迅速思考。
若是他们只为了灵矿脉周围生长的药材而来,没有打灵矿脉的主意, 兴许他们不会撞到一起, 但以陆浔知的野心,如果真被他们先一步找到灵矿脉,他是绝对不可能拱手相让的。
“兰玉声, 皇室那边,权力大吗?”她立刻问,兰玉声摇头:“自十年前那一战,皇室军队几乎全部折损,势力低微,权力被各方势力架空,很难再比得上十年前。”
祁九琏心道一声糟了,这样一来,以浮心城的财力物力,绝对有实力来抢。
不行,她得先他们一步找到灵矿脉。
这种好东西就算捐出去,她也不会看着桑葵和陆浔知找到。
但现在这样盲目地找根本找不到, 而且他们就两个人,桑葵那人多,找起来比他们快。
“四支捉妖队,三支是天字号,一支是地字号,他们是要做什么,竟然雇佣了四支捉妖队。”
祁九琏这几天都在训练场,把捉妖队内部构造弄得差不多清楚了,天字号捉妖队是由容府内门弟子组建而成,一共五支,分为甲、乙、丙、丁、戊;地字号捉妖队由外门弟子组建而成,也是五支,分为己、庚、辛、壬、癸,每支队伍都定额十人。
一下来四支捉妖队,四十人,若不是来找灵矿脉的,怎么可能用得上这么多人。
灵矿周围必然有妖邪,叫来这么多人,除了保护他俩躲避妖邪攻击,没有别的可能。
“你的星罗盘最远距离多远才能感知到妖邪?”
“十里。”
祁九琏算了算,这个距离刚刚好。
妖邪的速度比人快,即便被妖邪发现,相隔十里,他们有的是时间跑。
问题在于,怎么先桑葵他们一步找到灵矿。
这回和原书剧情很不一样,她得去试探桑葵,到底是桑葵自己找来的,还是按照原书剧情那样,是有人告诉桑葵的。
想了想,祁九琏直接让兰玉声和自己往上走。
“我们待会走到一定距离就往回走,遇到桑葵他们就说你跟我娘那会说的说辞,其余的不要多说。”祁九琏压低了声音,没听到他说话,抬头看向他。
夜晚漆黑,只能看到他的轮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又强调了一句:“不要说漏嘴。”
兰玉声看着她,愣神片刻,收回星罗盘,说好。
两人一路走上去,拉开了一段距离才骑马而行,等祁九琏觉得差不多了,才调转方向,往回走。
这次速度特地放慢了些,祁九琏坐在马背上,心头突突跳。
终于,远处的火光放大,逐渐接近,两拨人的距离拉近,最终看到对方。
捉妖队的人都认识兰玉声,虽然很少人见过祁九琏,但有兰玉声在,一猜就能猜到他身侧的人是谁。
“祁小姐?”桑葵一眼看到马上的人,诧异喊出声。
陆浔知抬手,捉妖队早在看到兰玉声之时就已经停下。
“好巧啊。”祁九琏扫视一圈,看到这些人,面上诧异道:“这么晚了,你们还要上山啊。”
“对,我们正要去山上看看——”
陆浔知打断桑葵的话,目光停留在祁九琏身上,也是十分诧异:“祁小姐这么晚了,怎么从山上下来?”
祁九琏心中啧啧两声,这个陆浔知真难搞。
她从马上下来,兰玉声也下了马,代替祁九琏解释道:“我与小九登山想看看日落,没想到时间不凑巧,来的时候日落快要结束了,便一路往上追赶日落,最终还是没见得着。”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着今晚在山上熬一宿,再看看日出,等天黑了才想起来这里是西面,不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便打算回去,正巧遇见你们。”
祁九琏在心里给兰玉声竖起大拇指,他比她会编多了。
看日落都能想出来。
陆浔知在上京待了两个月,自然知道这位说话的人是兰玉声,两人也没什么交情,这是第一次见,没有多说。
“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陆浔知要走,却听到身侧灵丙队队长小声朝他说道:“兰少主的星罗盘具有追踪妖邪的功能,若是邀请兰少主与我们同行,借用他的星罗盘,会方便很多。”
他们出发之时,陆浔知只说要找大量妖邪居住的地方,捉妖队暂时不知道真正要找的是灵矿脉。
不过陆浔知也没有打算瞒着,一旦靠近灵矿,其中蕴含的灵气谁都能感知到。
之所以不瞒着,是因为他与捉妖堂签订了契约,有契约在,不怕捉妖队反水。
“陆哥哥,他说的没错,兰公子的星罗盘很好用。”桑葵心中一喜,连忙对陆浔知说:“我们可以找他帮忙,这样会快很多。而且沈大哥他的伤也拖不了多久了。”
陆浔知没有立刻答应。
他转头望向面前两人,祁九琏已经上了马,即将要离开。
权衡利弊后,他才转而朝兰玉声道:“兰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兰玉声面露诧异,笑道:“当然。”
祁九琏坐在马上看着这两人t?走到一边小声说话,兰玉声的马被那位出声提醒的队长牵着。
他认出了祁九琏,喊了一声二小姐,笑得憨厚。
祁九琏见他们还没聊好,下了马,走到一边待着,不想和桑葵对上视线,就到处看。
这么一看,还真给她看到了个“熟人”。
他还是之前见到时穿的那身衣服,眼睛上绑着纱布,高马尾扎着,即便是黑夜中也尤其吸引人目光。
“祁九?”祁小姐仔细一看,的确是他。
脚下迈动,径直朝他走去,快要走到他身前时,忽地听到兰玉声喊自己。
祁九琏最后看了眼他,他一动不动,面朝前方。
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个祁九和楼煜气质上很像,但长得又不一样。
她转身离开,走向兰玉声。
“怎么了?”一过去就看到桑葵面露喜色,听到兰玉声说要帮他们一个忙,借他们用星罗盘。
“兰兄会与我们同行,祁小姐你……”
祁九琏猜到他们要用星罗盘干什么,她朝兰玉声看了一眼,兰玉声会了她的意,开口道:“小九与我一起来的自然是要与我一起回去。加之现在天色已晚,让她一人归城,若是因我不在而遇到危险,那就是我的失责,难以向容家主交代。”
几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祁九琏也跟着。
陆浔知将目光转向祁九琏,见她朝自己笑了笑,想起前几日与她产生的争执,对她并未有好感。
但目前要想借用兰玉声的星罗盘,就只能让这二人同行。
罢了,不过是个刁蛮小姐,若是误了他们的事,直接赶走就是。
陆浔知思索片刻,下定主意:“夜晚中让一位女子独行确实不安全,祁小姐不如与我们同行,我们人多,也可照应一二。”
祁九琏瞧瞧兰玉声,再瞧瞧桑葵,她倒是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那你们要用多久?我还想看日出呢。”
她的语气似乎在抱怨他们占用兰玉声,陆浔知还没说话,桑葵先一步开口:“很快的,等我们找到那个地方,你们随时都可以离开。”
此话说完,陆浔知立刻岔开话题:“不过夜晚找起来不大方便,二位可曾休息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先休息会?”
祁九琏心道不妙,他们果然是来找灵矿脉的。
面不改色道:“我们先前休息过,本是想等到早晨看日出,但想起来这位置有点偏,脑子没反应过来,往山上跑,半道上才反应过来山顶也看不到,便打道回府,这不就遇见了你们。”
离开之前休息的地方时已经处理了火堆,但仔细看还是能在地上找到烧灼的痕迹,不知道陆浔知他们有没有发现。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就算陆浔知发现了,应当不会再怀疑什么。
陆浔知确实没有再问,带着人就地休息,等到天亮再出发。
祁九琏和兰玉声去边上安置好马匹,单独找了个地又生了一次火。
不远处就是四支捉妖队,统一的打坐姿势,看上去是在休息。
最边上桑葵正与陆浔知说话,陆浔知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桑葵垫着,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休息。
祁九琏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觉得辣眼睛。
再一想原书剧情,桑葵被三个男的保护得好好的,男一受伤,男二上,男二不在,男三继续上,这样好的命,一般人可没有。
再一想楼煜,更不想看桑葵了。
她还是觉得奇怪,这个时间点,桑葵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沈清珩老家,望河。在那沈清珩身份差点暴露,被桑葵误会他是骗子,两人吵了一架,然后桑葵又遇到危险,被楼煜保护后,沈清珩跑出来揽了楼煜的功,以为是沈清珩救了自己,啪,两人一抱,和好了。
只有楼煜受伤。
呵呵。
祁九琏扭头,连余光都不想看到他们俩,视线一转,看到一旁打坐的弟子里,有一人正在拆眼上的纱布。
不知道怎的,被他吸引了目光,直愣愣看着。
他的手指穿过发间,手指不大灵活地解开纱布,似乎扯到了头发,松了一会手,才完全解开纱布。
此刻夜色中,这根纱布的颜色尤其醒目。
祁九琏看到他拿出了瓶药倒在纱布上,双手托起纱布,微微低头,将纱布覆于眼上,手指顺着鬓角往后挪,调整好纱布的位置,再费力地打结。
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了楼煜。
他的眼睛也看不见,但是没见过他这样敷眼睛,这样一想,忽然想见见楼煜了。
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干嘛,是在好好睡觉,还是不听她的话又跑出去了。
祁九琏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抬头看星空。
半夜睡不着,她见兰玉声闭眼在休息,没想打扰他,没想到还是惊醒了他。
“我去周围走走,一会就回来。”
兰玉声本想陪她一起,被她拒绝了。
祁九琏摸着岩体朝山上走,白日走这条道时,看不到尽头,不知道这条道是通往山顶还是别的地。
但若是这个世界给桑葵的主角光环在的话,绝对会让桑葵碰巧找到灵矿,她要做的,就是在桑葵之前找到灵矿。
不说别的,独独是灵矿周围的珍稀药材,拿出去卖都是有价无市。
奇怪的是,桑葵他们怎么突然就要来找灵矿?有人告诉他们的?这个剧情点提前得太快了吧。恰好她要来找灵矿,桑葵就要找?
那她就得改变一下思路,提防着其他的剧情提前。
“不过……”祁九琏停下了脚,回头看身后的点点火光。
“感觉没法完全提防得了。”
祁九琏不想往前走,也不想回去,心里堵着一口气,很别扭又很膈应。
本来心里就压着事没解决,又和桑葵撞上,哪哪都不顺心。
蹲下来在地上写写画画,祁九琏想了半天,都快把原书翻了个遍,都没想到灵矿到底在哪。
还真是得碰运气去了。
“烦!好烦!”
站起来一脚把地上写的字抹掉,等楼字被擦掉,只剩下煜字的时候,动作一顿,又想到祁娘说的那句让楼煜做她的侧夫。
“嗯……竟然还能有侧夫吗?那是不是也会有正夫,那为什么不能让楼煜做正夫呢?”
话音刚落,视线中忽然掉下来一条漆黑的东西。
大晚上的还是一个人,猝不及防被这东西吓到,倒吸一口气,凝视那东西良久,看到它动了一下,祁九琏往后一缩。
再一看它仰起脑袋,颤巍巍地往她的方向伸,但身体好像撑不起来这么大的脑袋,啪嗒一下,撞到地上。
尾巴尖甩了甩,继续仰起脑袋,却只贴着地面,睁着淡色的眼瞳看向祁九琏,眼睛都快比脑袋大了。
祁九琏:“……”
我靠!这是什么东西!蛇吗?啊啊啊这是蛇???
表面平静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蛇?
祁九琏左看右看,见没有人,蹲下来好奇盯着地上的小黑蛇。
最近是捅了蛇窝吗,怎么总是遇到蛇?
这条小黑蛇比之前遇到的那只要稍微长一点点,但是身子没有那么粗,倒是显得脑袋大,再配上它刚才一系列懵逼不烧脑的操作,简直是萌物!
此刻它眨了眨眼,又仰起脑袋直起身子,朝祁九琏凑近。
祁九琏想着摸不到小蛟,摸摸小黑蛇应该没事吧?就是它看着呆萌呆萌的,会不会有毒?
想了想,用衣摆隔着去摸。
手指裹着衣裳,朝它的脑袋靠近。
她微微倾身,手指飞速碰了一下它的脑袋就收回去,瞧见它歪了脑袋,眨了一下眼睛,淡金色的眼瞳里满是疑惑。
似乎在问她,怎么就碰了一下,就把手收回去了?
祁九琏受不了了,对萌物没有抵抗力,而且,它真的和她怕的那些蛇不一样,它好像很有灵性,知道把自己最可爱最能吸引祁九琏的一面展现出来。
这就更让祁九琏没法抗拒了。
她又看了好几眼,手搭在膝盖上,见它还一直挺着身子,都快升天了,果不其然下一秒细小的身体支撑不了它的脑袋,啪的一下又栽到地上去了。
这回它没再挺起身子,而是趴在地上装死。
祁九琏没忍住笑出了声。
哪有这么蠢的蛇。
她套了层衣衫在手上,朝小黑蛇伸手,碰了碰它的脑袋,它立刻活了,仰起脑袋追着她手的方向。
手一停,它蹭了蹭手指,睁大眼看她,t?见她没有收回手又蹭了蹭,胆子逐渐大起来,直起身子,往她掌心上攀。
祁九琏裂开了嘴,无声笑着,把他盘到手心里,指尖来回摸它的脑袋,摸得小黑蛇脑袋昂起来一个劲地抵着她的手指,等她停下来,发现掌心的衣衫已经被蹭掉了,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它缠着,绕了两圈,尾巴尖翘起。
她在这条小黑蛇上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点。
一旦她摸它的脑袋,来回刮的速度很快时,它的尾巴就会摇动,而且会摇得越来越快,看着就很欢快。
“这么舒服?”
祁九琏嘿嘿一笑,收回了手,不摸它了。
摇得正欢的尾巴停下,它仰起脑袋,大大的眼睛里全都是迷茫,就像是爽到一半被人叫停,迷茫之后就是不满。
祁九琏哎呦一声,笑它:“你怎么跟小狗一样,摸你脑袋你还摇尾巴。”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缠在手腕上的蛇身绞紧了一些,但没什么力道。
“你还能听得懂人话呢。”祁九琏戳了戳它仰起的脑袋,被它缠着那只手捏了捏它的身子,它忽地又绞紧了,这回祁九琏感觉到一丝的紧,但很快它松开了点。
祁九琏纳闷看它,想起了楼煜。
“你和我认识的一条小蛟好像啊,他闹别扭的时候就是你这样。”
上次楼煜从小蛟变回人,被她看见的时候,他那会的反应超级好玩,他会害羞哎。
这条蛇也会害羞吗?
“不过他比你好看,他有两个角,还有四个爪子,肚子还软软的温温的,不知道你的体温有没有他那样高。”
小黑蛇在她手掌上蹭了一下,随后仰起脑袋直勾勾看着她。
祁九琏又是嘿嘿一笑,伸手去摸小黑蛇的腹部,手指刮了一下,倒是没感觉到温度。
她松手,继续往下摸,但它身子缠在手腕上,摸不到底。
微微收拢掌心,拇指按在小黑蛇脑袋上,来回搓搓。
好玩,人家盘核桃,她盘一条蛇。
还得谢谢楼煜,要不是他的原身,她对蛇的惧怕可能到现在都不会主动碰蛇。
但也仅限于这种小小的,纯色的,没有攻击力的那种。
“要是楼煜也有你这么乖就好了。”祁九琏点了点小黑蛇的脑袋,把它捧到眼前,仔细一看,忽然觉得它真的很像小蛟。
“眼睛颜色浅了点,没有龙角,没有爪子,但是都是黑黑的,鼻吻也很像,圆圆的。”
祁九琏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竟然捧着刚认识不到半个小时的陌生蛇唠叨,简直有病。
“都怪楼煜,谁叫他不变小蛟给我看。”
手心里的小黑蛇睁大迷茫的眼睛瞅她,给她看得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情绪忽然低落起来:“你知道吗,祁娘要让楼煜当我的侧夫,但是我不想。”
她看着小黑蛇的眼睛,琥珀一般好看,情不自禁地就向它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想让他当——”
小黑蛇的尾巴不摇了,不自觉地缠紧了祁九琏的手腕。
“我想——”
“小九在和谁说话?”
祁九琏猛地一个激灵站起来,把双手背到身后,看到来人是兰玉声,心中一匹马跑过。
你是鬼吗,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祁九琏摇头,说:“没有,我在自言自语。”
兰玉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确实没有人。
“我并非是有意偷听,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上来看看,恰好听到你说的话。”
祁九琏沉默。
然后她说:“你听到什么了?”
兰玉声神色迟疑地开口:“我听到小九你说,要楼煜当你的侧夫?”
祁九琏:“……”
后半句你没听见吗,我说了不想。
“我只是随口说说,并非真的要他——嘶——”祁九琏尾音嗖的一下上扬,她一把摁住往袖口里钻的小黑蛇,冰冰凉凉的,。
好家伙,你居然偷袭!还是小蛟好!
“你先回去,我待会就回来。”
但是兰玉声不走,要和她一起回去,态度一强硬,他就拿祁娘压她。
祁九琏只好双手背在身后跟个老大爷似的,和兰玉声回去。
回到原本的位置,扫视周围一圈,桑葵睡着了,陆浔知瞧了他们两眼,倒是看到捉妖队少了个人,是那个叫祁九的。
祁九琏奇怪一句:“人去哪了。”
手腕上的小黑蛇动了动,祁九琏轻轻拍了拍它,让它不要乱动。
衣袖挡住了手腕,它又小,不抬起手腕露出来,根本看不到。
有兰玉声在,祁九琏不敢摸得太过分,隔着衣袖捏了捏它的身子,垂下手,闭眼休息。
还要去找灵矿脉,精神必须得充足。
夜渐深,火堆逐渐熄灭,呼吸声此起彼伏。
祁九琏的衣袖动了动,一颗脑袋探出来,小黑蛇缓缓离开她的手腕,接触到地面,回头看了一眼祁九琏,扭头爬离。
兰玉声睁开了眼,盯着小黑蛇离开的方向,片刻后逐渐显露一个人影。
眼上绑着纱布的少年走过来,无法视物的他看不见兰玉声射向他的目光,他径直走到自己原本的位置那,打坐休息。
兰玉声静静瞧了几眼,在这位叫祁九的少年身上,他感知到了与祁九琏一样的困惑。
他的身上的确有熟悉的气息。
欲要探究时,一旁的祁九琏忽地伸直双臂,双手在空中乱爪,像是被噩梦魇着了。
兰玉声瞬间收了探究祁九的心思,握住祁九琏的双手,低低唤她:“小九?小九?”
他的动静传到对面,祁九立刻扭头朝向他们的方向。
而祁九琏攥紧了兰玉声的手,尚未平静下来。
她陷入了噩梦中,梦里全都是怪物的身影,它们张着流恶臭水的嘴,盯着她,朝她逼近。
她想喊人救自己,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看着那些怪物一步步走来。
她无助地在心中嘶喊:“阿娘,我害怕……”
第47章 周遭一片混乱 二更
周遭一片混乱, 她迈动自己的腿朝怪物腿下空隙跑去,躲开怪物的魔爪,想要去找自己的亲人。
她终于能喊出声音, 一句句地喊阿娘,她睁着被泪水模糊视线的双眼, 恐惧从身体里冲出来,将她淹没,无法清醒地为自己寻找生路。
只知道喊阿娘。
巨大的阴影压下来,翅膀煽动, 细碎的粉末弥漫在空气中,前方道路上房屋瞬间倒塌, 碎石飞射, 击中她的脑袋。
轰隆一声响,地面分裂塌陷,裂痕蔓延到脚下, 瞬间踩空。
她的身体不断下坠,永远踩不到底,那种虚无缥缈,心头慌乱的感觉压迫着神经,让她没法呼吸。
她想要呼救,塌陷的废墟掩埋了她的呼救声,那种无法挣扎的无力感像座大山一般压住她,一丝生机也无。
最终整个人砸到底,身体重击后的痛瞬间惊醒了她。
入目只见到兰玉声关切的脸,他的声音如同海浪灌入耳中,模糊不清。
重重喘着气,发觉自己双手攥紧了他的手, 立刻松开。她的力道大得可见他手背上自己深深的指痕,说了声抱歉。
兰玉声摇了摇头,说没事,再度关心问道:“小九做噩梦了?”
祁九琏喘了口气,视线从兰玉声的脸庞掠过,看到了祁九,他坐在那,跟个木雕一样一动不动。
再一看,捉妖队里有几名弟子朝自己看过来,还有陆浔知。
朝后挪了点位置,才低声回答兰玉声:“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自己好像是个小孩,周围全都是妖邪,没有一个活人,嘴里害怕地喊着阿娘。
心有余悸地喘气,就算醒来,噩梦的阴影还在,清晰地记得梦里的自己有多绝望。
不知道是不是兰玉声说了十年前的那次浩劫,晚上做梦就梦到这个,那种绝望无助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梦到。
“小九别怕,那都是梦,醒来就没有了。”兰玉声轻轻拍了拍祁九琏的后背,收回手没有再动,恰到好处地掌握了不会被祁九琏厌烦的度,不会让她觉得失礼。
祁九琏无意识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做给兰玉声看,还是让自己安心。
做了这么一个噩梦,不敢再睡,瞪着眼睛也不敢闭眼,从小到大没做过这样到处都是死亡气息的噩梦,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兰玉声又生了火,让祁九琏过去暖暖。
她抱着自己的双肩,感受火焰的温暖,感觉整个人回魂了。
“小九介意告诉我梦见什么了吗?”
兰玉声在她一侧坐好,言语温和,柔和的火光映照着他,看起来就像是邻t?居家善解人意的大哥哥,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他。
祁九琏想了想,问他:“十年前,容府有被妖邪毁灭过吗?人都死了的那种。”
她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出这一句话,兰玉声蹙了眉,摇头说没有。
“那场灾难,容府上下剩余十多人。”他不知祁九琏为何会这么问,想来与她的梦有关,安抚道:“小九别怕,容姨她们都好好的。”
祁九琏觉得自己这个梦做得很奇怪,有种很荒谬的真实感,好似自己真的亲身经历过,这才是最荒谬的地方,她是穿过来的怎么可能会经历十年前的灾难。
问题在于,原主没有十年前的记忆。
这就奇怪了。
烦躁涌上来,怕影响到还在休息的人,她咬紧了牙关,扣住自己双肩,深呼吸平稳自己的情绪。
等回去了再问问祁娘。
祁九琏盯着火堆,逐渐出了神,燃起的火焰里似乎倒映出了无数人的脸,她猛地闭眼,不敢再看。可脑海里再度浮现那场噩梦,她又睁开眼。
火光倒映在她眼底,她像虚脱了一样,无力地将脸埋在膝盖里。
“阿娘……”脑海里回荡梦中自己的嘶吼。
祁九琏抬起头,再度睁眼,一下看到对面偏过头来的人。
是祁九,他侧着脸看过来,他抬了手,指向他自己的眼睛。
祁九琏不懂他是在干什么,盯着他看了会,他指着眼睛的手移到耳边,张开手掌,遮住了他自己的耳朵。
祁九琏看出来了,他是在让她闭眼,盖住耳朵,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听见。
这种掩耳盗铃的法子,也只能骗骗自己了。
祁九琏莫名被这个动作逗笑了,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展露了笑容,一愣,再看向祁九时,他已经转了回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纱布落在鼻梁处,有些松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神有问题,感觉他眼上的纱布没之前系得紧。
她又看了会,转回头一看,发现兰玉声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心一跳,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兰玉声掩去眼底暗色,只道一声若是害怕,可以靠在他身上。
祁九琏没吭声,也没继续睡,要是又做噩梦了,再抠人家一手的指甲印,可太糗了。
半眯半醒到天亮,火堆灭了,兰玉声却不在。
祁九琏一下站起来,在不远处找到了他。兰玉声正和陆浔知说着话,应当是讲的借用星罗盘。
转头一看,视线里走进来一个身穿弟子服的人,捉妖堂会给所有弟子发放两套弟子服,外出捉妖时起到保护作用的盔甲,为不影响动作,都是紧身盔甲。
另外一套是平常时候穿的常服,衣袖宽大款式精美,但所有的弟子们都是一套一套穿,没人像祁九这样混搭。
祁九琏多瞧了几眼,他左臂宽袖,右臂为盔甲,腰腰带整体颜色与外面弟子的弟子服腰带一样,但只有他的腰带上有颜色绚丽的花纹。
这样一穿,站到哪都是焦点。
尤其他眼睛还看不见,这条纱布绑在他身上,倒成了为他添了几分病弱之美,叫人看了不由得生出保护他的心。
祁九琏总觉得祁九浑身散发的气息很熟悉,此刻天朦胧亮,没有日光下看得清楚,那种感觉更像了。
就像是引起冷战的那天,楼煜说她是要赶他离开容府时浑身散发的脆弱,还有一丝被人抛弃后的可怜。
就是这种感觉!
祁九琏觉得自己简直魔怔了,看谁都像楼煜。
她使劲摇了摇头,差点给自己晃晕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要是楼煜装的,那他得装了多少天?从见到他那天起到现在,他可真能装。
祁九琏立刻离他远远的,去看自己的马。
这两匹马吃了一夜的草,都快把附近的草给吃秃噜了。
祁九琏抬手去牵马,发现手腕上空空的,没有那条小黑蛇。再朝自己昨晚休息的地方一看,什么都没有。
这算啥,一夜情吗?
忽地有点想楼煜,等回去了,让他再变一次小蛟看看,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祁九琏牵着马回去的时候,兰玉声他们已经说完了,他们还打算往上走。
抬头往上一看,山尖高耸入云,看不到脚下这条路最终通向何方。
但兰玉声说过,这处山脉已经被人开采过,要是有灵矿,早就被发现了,难不成还得等桑葵他们来才能被发现?
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这要是主角的机遇,那不得等主角上场了才会自动出现。
“小九,走了。”兰玉声牵了马,见祁九琏还在发呆,又唤了她一声。
祁九琏回过神,跟上他。
太阳爬上树梢时,已经走到半山腰上,前方的路被断木堵死了,上面满是藓,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路面被断木堵得没有一处间隙可以通行,要想过去,只有清理干净。
不知道桑葵与陆浔知说了什么,他转身带着人去清路,祁九琏站在边上看着,视线又飘到了祁九身上。
他也是站在那,周围的人说着话,他好似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清理障碍物的过程漫长,中途休息了一次,太阳顶在头顶,他们吃了干粮,继续去清理。
祁九琏问过为什么不掉头,兰玉声说是陆浔知让他们必须清理干净,继续走这条路。
她多看了桑葵好几眼,被挡道还不掉头,必然是肯定了前面有路,能做出这一指令了,除了桑葵,应该没有人了。
所以桑葵的确是知道灵矿在哪,还是只是隐约有个方位?不然根本用不上借兰玉声的星罗盘用。
视线一瞥,瞧见祁九走到一旁休息。盯着他看了会,祁九琏忽地朝他走过去。
兰玉声看见了她的身影,目光一转,见她是朝着那位叫祁九的弟子走去,收回了目光。
“你叫祁九?”
祁九琏站到他面前,直接开口,他顿了顿,似乎在辨别谁在与他说话,半晌才嗯了一声。
“好巧,我的名字前两个字也是祁九。”这样凑近仔细看,发现他长得和楼煜完全不像,只是身上那股气质在她靠近后,稍有些转变。
有种特地收敛了的感觉。
“好巧。”他也只是说了这么两个字。
“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祁九琏脱口而出,听见他问自己:“像谁?”
“像……”她觉得祁九这副嘴里只会两个字两个字蹦的死样和楼煜还真有几分相像,有时候她和楼煜说话,他的反应也是这样,非得要她主动说主动问,他才会有反馈。
“像我的——”
“小九,路疏通了,可以走了。”
祁九琏扭头应了一声,再一看祁九,没有说像谁。可能是她敏感,觉得这几日碰到的人和事太凑巧了。
看谁都像楼煜。
那家伙还在容府养伤呢,应该不会出现在这。
她没有再说,转身走回去。
被枯木阻挡后的路与他们来时的路截然不同,野草丛生,随处可见断木,山坡上植被茂密的程度呈几何倍数增长,浓密得几乎看不到一丝缝隙。
“小心虫蛇。”
越往里走,植被越高,马儿难行。
他们把马拴好,徒步前行。
直到植被有人高,必须有人在前方开路才能顺利走下去。
祁九琏从弟子那接过短刀,走在兰玉声身侧,没过一会陆浔知靠近,朝兰玉声说:“兰兄怕是并非只是单纯帮我们找妖邪所在,自己也有所求吧。”
她一听,在心里哦呦一声,陆浔知挺聪明啊。
一边割草一边听他们说。
“陆兄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瞒着。我们在找一样东西,恰巧也是与妖邪有关。”见陆浔知欲要再问,他直接一句话堵住陆浔知,让他无法再问:“至于找的是什么,那就不方便与你说了。”
“不过陆兄大可放心,我必然会用星罗盘帮你找到大量妖邪聚集的地方。”
兰玉声弯腰截断灌丛,朝祁九琏看去,发现她的动作比自己还快。
“小九不累么?”
祁九琏一愣,直起身子,长时间弯腰,腰是有点酸。
再朝前一看,满眼的翠绿,压根感受不到一丝灵气。但通过脚踩在地上传达的信息来看,这里的地势在逐渐降低,像是一座山上衔接了倒v型的路,而先前被断木堵住的那截是最高点。
“你的星罗盘有动静吗?”祁九琏停了手里的动作,跟在兰玉声身后走。
兰玉声摇了头,拿出星罗盘,上面的勺子一直在转动。
祁九琏看向桑葵,她正和陆浔知说话,神态娇俏,面露疲倦,t?显然不适应走这么长的路。
若是只有桑葵他们俩才能找到灵矿脉,就算有星罗盘,也不一定能发现灵矿。
重点在于找到妖邪。
妖邪会盘踞在灵气浓郁的地方,有妖邪在的地方一般都会有灵石。
祁九琏想了想,问兰玉声有没有带灵石出来。
“小九想用灵石来吸引妖邪?”
祁九琏点头:“如果这附近有落单的妖邪,应该会被灵石吸引,但如果真的有妖邪,看到我们有这么多人,应该早就出来吃人了,不至于还藏着。”
这样一想,要么就是这没有妖邪,要么就是有什么东西对妖邪的诱惑比人还大。
除了丰富的灵矿蕴含的浓郁灵气,她想不到什么是比人还有吸引力的。
“我身上的确有几块灵石,但这么几块怕是没什么效果。”兰玉声思索一番,转身走向陆浔知,与他商议让捉妖队的四十名弟子一人拿出一块来。
捉妖堂每月都会发放灵石作为报酬的一部分给弟子们。
陆浔知答应了,转而向自己雇佣的队伍走去,告知他们计划,不强求每个人都拿出灵石,并且承诺回去后会回报以双倍价格。
最后收集到了三十块,加上他们自己的,一共三十六块。
祁九琏特地看了几眼,他们的灵石和桑葵在龙窟里拿到的那颗不一样,龙窟里的那颗蕴含的灵气是这里所有的灵石蕴含灵气总和的数十倍,难怪桑葵怎么都不扔。
不够最后给楼煜吸收了,也算是对楼煜那些遭遇的补偿吧。
谁让书里的桑葵总是拿楼煜挡伤,哼。
他们把灵石用布扎紧,系了万刃丝,一把掷出去。
重重的灵石升入半空,随后猛地坠下,只看到兰玉声手中缠着万刃丝的东西不断旋转,一直未停。
“你这……很长吗?”
兰玉声解释说:“我手里的这条,可绕上京城半圈。”
那应该是很长了。
不过……
祁九琏扭头一看前方,已经不见包裹灵石那块布的踪影,但兰玉声手里的东西还在转。
兰玉声凝了面色,止住万刃丝继续下滑,反方向收缩,却不见万刃丝收回来。
他与祁九琏一同看向前方,皆得出了同一个推测。
“灵石下坠点比此处地势低,很有可能是处坑洞。”他与转回头来的祁九琏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其余人听到这个信息并未有太过的反应,只有祁九琏与兰玉声说过,灵矿可能在地势低洼之处。
“那先顺着这条线找找,大家务必小心脚下。”
植被阻挡视线,谁知道前方是一处平地,还是被茂密植被假象欺骗的深渊。
这回兰玉声没让祁九琏走在前边,他挡在她身前开路,灵丙队十人修为在四支捉妖队中最高,他们走在最前方,小心警惕。
祁九琏本以为没那么凑巧前方就是灵矿入口,听到桑葵激动的声音后,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句,主角光环就是好使。
没有他们带来的这四十个人,就算她和兰玉声走到了断木那,也会被阻挡去路。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
她前脚出来找,后脚就碰上桑葵,哪有这么巧的。
“前方确实有坑洞。”探路人退回来,拦住人群不让往前走。
等他们将前方拦路的植被全都截断后,终于看到那个坑洞的一角。
难以用词语来形容那个坑洞有多大,密密麻麻的植被爬满,远远看去造成的视觉差异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几乎阻断了前路,根本无法横跃。
站在边缘朝底看,只能看到翠绿茂密的草木,谁也不知这草木有多高,掉下去是挂到树上,还是坠到地面。
除了兰玉声的万刃丝,没有人携带长绳,下不去。
但又无法绕路,路面两端尽头是陡峭的山体,根本无法攀行。
此刻兰玉声用星罗盘试了一次,勺子依旧飞速转动,没有给出有效信息。
祁九琏想了想,让他把灵石拉上来。
几个人围在他们周围看着,陆浔知和桑葵在一边朝他们看,没离得太近。
万刃丝渐渐回缩,兰玉声面色一变,加快手中速度,等完全收回来时,尾部只挂了一块碎布,上面明显有尖锐东西扎过的痕迹,细看还有些鳞粉,闪着细碎的光。
有人猜测道:“会不会是下坠的时候勾到了树枝一类的东西?”
“不,这是被妖邪的粘液腐蚀的。”
祁九琏心一跳,看着碎布上的痕迹,再一想之前遇到的几只妖邪产生的恶臭粘液,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一开始只是来这碰碰运气,谁会没事来已经被开采过的山脉?
也只有她这种知道原书剧情的人回来,书里桑葵他们遇到袭击的地方就是在山脉入口处往里走,没要到断木拦截的位置,而在这之后,陆浔知在打斗场地附近找到了灵矿脉,就在地势低洼处。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地势的确比来路地,眼前的坑洞的确是个低洼的地方。
要说桑葵不知道灵矿在哪,他们又怎么会直接一路爬上山,又清理了断木一直往前,遇到植被拦路也没有说要退回去,摆明了知道方向。
可书里,桑葵几人还没走到这条路最高点,也没遇到断木拦路,就在半山腰那找灵矿,压根没走这么深。
寻找的地点变了,参与的人数也变了,这段剧情还提前了。
难道是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原本的剧情?
祁九琏忽然有一种被监视的躁动不安,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前脚要来找灵矿,后脚桑葵他们就来了,且来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像是有双无形的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她打了桑葵应该拥有的东西的主意,就会立刻让桑葵采取行动,阻止她。
还有之前的几次,在祁宅时,每次遇到危险,被卷进来的人定有桑葵,送葬时明明没有感觉到任何妖邪的气息,可突然出现了妖邪。
兰玉声在龙窟里找到她时,桑葵也在,紧接着就有妖邪出现。
后来她带走了楼煜,为保护桑葵而受伤的人变成了沈清珩,紧接着就遇到桑葵也要七窍玲珑果。
如果受伤的人是楼煜,那就没有人会给他去要七窍玲珑果,桑葵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上京……
祁九琏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混乱,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被一层纱挡着看不清,怎么都没法穿过那层纱。
如果,如果后期桑葵他们找灵矿的剧情提前,按照书里的剧情,就会有很多高手围攻,以他们现在的人手……
她一一看过在场的四十多人,看到那些弟子们或是好奇,或是跃跃欲试,一把抓住兰玉声的衣袖,问他:“上京内除了容府,你家,那个卖药的,皇室,还有别的势力吗?”
兰玉声敏锐察觉到她声音里的紧张,认真回答她:“只有这四方势力。”
祁九琏再看向极具富有生机的坑洞,艰难问出口:“那你还记得,十年前入侵上京的妖邪,都有哪些种类吗?”
“有没有那种会飞的,还能撒粉末的,看着像蝴蝶那样的?”
她说出了昨晚自己梦到的那种怪物。
祁九琏扭头盯着兰玉声,看到他张开口,说出的话灌入耳中,清晰又模糊。
轰隆一声响,她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些人绝望的模样。
“有,”兰玉声说:“那种妖邪叫茧蝶。”
第48章 是你吧 一更
茧蝶, 以鳞粉入侵人的身体,在人的肚中寄生成茧,成长速度飞快, 短短几个时辰就会完全侵占人的肚子,看着像是怀孕了一般, 成熟后从人肚中破茧而出,口器不断咬破人体内器官。
这个时候人会觉得腹痛不止,疼痛不断加剧,直到没有力气支撑行动, 掀开衣服一看,肚皮下可见密密麻麻的小点蠕动, 口器穿破肚皮, 从人的肚子里钻出来,最后站在瘪了的肚皮上,张开那颜色绚丽的翅膀, 振翅飞翔。
兰玉声曾经远远见过一次,那样鲜艳的颜色,美到让人直接忽略了它的危险,被它吸引,然后,就是死亡的开始。
他敛去了面上那一瞬对妖邪的愤恨,低声问祁九琏:“小九想到什么了,忽然这么问?”
祁九琏缓缓扭头看向桑葵,心底有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说,她怎么都无法改变原书的剧情,就算规避了这个时间段会发生的对楼煜不利的事,有没有可能, 这一段剧情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再发生?
就比如说,桑葵来找灵矿本应该发t?生在后面,可现在提前了,但围攻他们的几方势力都没有出现,那么会不会有可能,不论是谁,只要能给桑葵他们制造麻烦,填补本应袭击他们的这一空缺,就算是补全了原书剧情?
而能给他们造成同等伤害的,必然不会是她和兰玉声,那就只有——
祁九琏的目光掠过地上那块带有鳞粉的布料,再转向前方的巨坑,再次问出口:“你昨晚还没告诉我,袭击上京的妖邪,全都被杀死了吗?”
“没有,没有全都灭掉。”兰玉声隐约猜到了祁九琏心中所想,面色稍有凝重:“当初袭击上京的那只茧蝶被砍断了一只翅膀,逃走了。”
至于逃走的方向,已经没人记得。
“那这处山脉又是什么时候开采的?”祁九琏异常冷静地问出这一句,兰玉声直接出口回答:“十年前,在那场浩劫之前。”
他瞬间明白了祁九琏问的一切,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祁九琏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日薄西山,这回是真见到太阳日落了。
“这种妖邪会主动攻击人吗?”祁九琏捡起地上的碎布,看到布上沾着的鳞粉,确实好看。
“一般来说,越强大的妖邪,越不会把人当做饱腹的食物,若是十年前的那只茧蝶,只会把人当做寄生物,用来寄生它的子嗣。”
“那这种寄生要通过何种途径?有应对的方法吗?”
兰玉声摇头:“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祁九琏深吸了口气,原书里没有提到这种妖邪,或者说,没有详细地说过出现的妖邪都具有什么特征,只统一用妖邪二字概括。
咒骂一声死洱子,除了几个人名取得好一点,其他设定乱七八糟。
“让捉妖队他们戒备一下吧。”至于那俩人,爱咋咋地,别把祁娘好不容易组建的捉妖队搞没了。
他俩这边在说,那边桑葵和陆浔知也在商量要不要下去。
但手里的工具不足,下去了怕是没法上来,趁着现在还没天黑,他们叫人在边上仔细查。
“兰兄,你的星罗盘可有什么动静?”
碎布上的痕迹明显是妖邪所为,但兰玉声一直没出声,若是无意隐瞒,那只有一个可能,星罗盘失效了。
见陆浔知走来,祁九琏朝后退了一步,踩进草丛里。
“暂时未有反应。”兰玉声拿出星罗盘,自从来到这处山脉,失灵一般一直转动,但碎布上确实有妖邪的痕迹,从万刃丝回缩的长度来看,这段距离应当完全能探测出妖邪的痕迹。
“那就怪了,难道是你的星罗盘无法正常探测?”
兰玉声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有什么厉害的存在干扰了星罗盘的探测。”
两人都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够干扰。
祁九琏朝坑边上走去,远远看着,这里没有任何人类打扰的痕迹,郁郁葱葱,生态完好,所有的植被都朝上方自然生长,没有被体型巨大的东西压过的痕迹,完全看不出来这里会有妖邪。
“有没有一种可能,坑里岩体上有洞窟?”有人猜测道。
“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对面的岩体,被植被覆盖,看不出有无洞窟,而他们脚下踩的区域被凸出的岩石挡住,没法看到岩壁上有没有洞窟,除非有人下去看。
“兰兄方才系着灵石的丝线很长,不知能否撑得起一个人的重量?”陆浔知一说完,兰玉声摇头否决。
“它太过锋利,牵扯的物体越重,越容易割断物体,无法系在人身上。”
陆浔知只好想别的办法。
祁九琏扭头瞧了眼坑洞,丝丝缕缕的风拂过,凉凉的,有些冷。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一群人收拾了地上的草,勉强将就一晚,等明天天亮再看看。
陆浔知是这么说的,要是天亮了还找不到下去的路,就回去搬工具来,这一来一回最少也得要一两天的功夫。
祁九琏自己找了个地坐着,找兰玉声要了星罗盘仔细看,问他这东西的原理是什么,兰玉声却道这是用妖邪身上的骨头做的。
妖邪对人的气味敏感,这是星罗盘能追踪人气的原因,至于能探测到妖邪,那其实是对同类的感知。
祁九琏多看了几眼,这东西怪邪门的,死了的妖邪骨头居然还能有这作用。
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迅速捕捉到,立刻对兰玉声说:“你觉不觉得,是因为这个东西曾经与妖邪是同类,即使感知到了妖邪,也会帮同类隐瞒?”
兰玉声摇头:“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状况,遇到妖邪必然会有所反应。”
他忽地顿了很久没说话,再看向祁九琏时,在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此刻一样的眼神。
“是因为这次的妖邪太过强大,直接干扰了星罗盘。”祁九琏帮他说出来。
两人的视线转向她手心里的星罗盘,勺子依旧在不停转动。
“平常不用的时候,星罗盘也是这样一直转?”
兰玉声点头:“自我将星罗盘制造出来后,它平常的状态就是这样。”
这句话刚开口,他的心就猛地沉下去。
“所以它唯一停下来的时候,就是在你找到要找的人,或者是周围有妖邪的时候。”祁九琏慢慢说,此刻思绪清晰得可怕:“而你应该鲜少离开上京吧。”
兰玉声点了头。
“而你说,星罗盘能探测的距离最远是十里,而这座山脉离上京,恰好在这个范围内。”
兰玉声闭上眼,再睁开时,满是痛色。
“所以妖邪一直都在星罗盘的探测范围内,星罗盘根本没有坏。”
祁九琏站起来,环视一周,看到弟子们有点累得已经站不起来了。今天与之前只走路不一样,他们清理断木最起码有两个小时,体力消耗得快,现在都没什么力气了。
兰玉声跟着看了一会,问祁九琏:“小九不打算回去?”
祁九琏只了两个字:“不回。”
都已经走到这了,不可能就这样回去。
况且……
“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似乎是在回应她这句话,山林中忽地爆发出嘈杂的鸟叫声与振翅而飞声,坑洞对岸的树林上空密密麻麻全都是鸟,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飞得低低的,遮盖夕阳射过来唯一的光。
阴影掠过,鸟群飞走,最后一丝日光随着夕阳降落,被高山阻挡,再也看不到丝毫。
天黑了。
“我只带了二十支箭,应该不够用吧。”祁九琏看向那些休息的弟子们,问兰玉声:“他们要是遇到像龙潭镇出现的那几只妖邪,能安全解决吗?”
兰玉声说是几人合力就能解决一只与百足虫同等威力的妖邪。
祁九琏却觉得没什么用。
这里面藏着的,必然比龙潭镇的妖邪还要可怕。
就算是现在他们俩离开,桑葵和陆浔知也不一定会走,而且捉妖队是被他雇佣的,断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祁九琏跺了一下地面,倒是没觉得有多怕。但就是不想看着这些人因为桑葵而死,哪怕他们是买卖关系。
这是祁娘好不容培养的,要是全折损在这,那就近乎损了一半。
“算了,出事了我就跑。”
她嘴里说着要跑,眼神却仔细地一一朝弟子们看去,一点没有独自逃跑的意思。
兰玉声的目光近乎一直落在祁九琏身上,没有移开过。
大致知道她为什么会一直看着那边,他以为祁九琏在分析完这一切后会离开,却没想到她只是嘴上嘟囔一句,实际上很关心那些弟子。若是真的是十年前那只妖邪,怕是他们都逃不了。
见她不知何时皱起了眉,嘴里一直在小声碎碎念。
“最好是都能平安回去,四十个一个都不少……”
兰玉声听着,渐渐笑了。
越发地想要在她身上停留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发现自己不曾碰触过的一面,填补这九年缺失的陪伴,去感知她这九年里的变化。
心中那副含有她身影的那幅画,颜色越来越浓。
他曾看到过她怕蛇时惊慌的一面,也曾见过她关切一人时眼里只有那人的专注,还见过她跑向自己时的热烈灿烂。
昔日跟着自己的琏妹妹,如今已经长大,任何记忆中的画面都无法与直面她时,在她身上看到的鲜活气息对比。
只有眼前所见,才是真实。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祁九琏见兰玉声看着自己发呆,朝边上走了两步,避开他的视线。
兰玉声轻声咳嗽一下,收敛了自己的眼神,轻声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祁九琏没答他这句话,t?不用说,下一句肯定是:这样回去才能向容姨交代。
果不其然,他真说了这句。
不过这是借口还是真的,只有兰玉声自己知道。
因着碎布上发现的妖邪痕迹,今夜捉妖队分出两个队轮流守夜,剩下的好好休息。
兰玉声向灵丙队队长容岩叮嘱了几句,一队人跟着他在周围布下阵法,以防有东西袭击。
祁九琏把袖里箭全都填满,朝身侧树干试了一箭,机关很顺滑,她把箭拔回来继续用。
当人群寂静下来时,比起之前与兰玉声推断时的冷静,现在却莫名紧张起来。
心脏不安地跳动,一直盯着坑洞的方向。
那里没有光,此刻看着如同黑暗中张开了一张巨口,恐惧无声地靠近。
“小九不休息么,这有我看着。”
祁九琏本想说不休息,但一看周围睡着的人,再一看兰玉声投过来的担忧目光,想了想,打算眯一会。
只要今晚不出事,等明天回去,再来这肯定准备要比现在丰富。
她在心里重复:只要今晚不出事。
今天走了一天,加上先前精神紧绷,现在闭上眼,意识很快沉下去,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有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她身侧走过去,又过了一会,有人走来,似乎在她面前停下了。
她想睁开眼去看,但又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梦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还是现实中真的有人在这?
眼球断断续续滚动,但就是无法睁开眼。
隐约间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哥哥,空气里有闪闪的粉末,好好看!”
——“陆哥哥,那里好像有光,粉粉的,挺好看的……”
祁九琏骤然睁开眼,睁开的双瞳极度清醒,没有丝毫睡醒后的朦胧。
她一转视线,看到站在不远处坑洞边缘的桑葵,她离坑洞只有不到两三米的距离。
再一看,陆浔知人还在那坐着,闭着眼靠在树干上。
周围除了守夜的小队,只有她和桑葵还是醒着的。
桑葵的声音又响起:“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祁九琏转回头看去,真的看到了桑葵嘴里说的粉色的光,忽地那光灭了,几息过后,光再度缓缓出现,但重新出现的过程很奇怪,从下方一点点往上,像是一块幕布将光源遮住,再慢慢地将幕布朝上方拉起。
她撑着背后的树干站起来,举起绑有袖里箭的那只手,对准桑葵的方向。
那道光与桑葵在同一方向。
她喊了一声桑葵的名字,桑葵扭头就看到她将箭口对准自己,吓得朝后退了好几步,这下里坑洞更近了。
“让开,不要站在那。”她的声音很沉,给桑葵一种她似乎在。
桑葵意识祁九琏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在防备她身后的东西,她立刻抬腿朝边上走。
然而已经迟了。
那簇她口中好看的光骤然熄灭。
祁九琏猛地一声喊:“有妖邪——”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陡然颤动的地面与坑洞边缘塌陷的声音里。
刚朝桑葵迈动一只脚,桑葵站着的地方塌陷,她整个人连着脚下那块地瞬间下坠,她的身影从脚到头消失,不到一秒时间。
祁九琏顿住了脚,愣神了一瞬,所有人都被惊醒了,纷纷往后退,躲避下陷的土地。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有人往坑洞那冲,黑暗中他脑袋上的白色纱布尤为显眼。
祁九琏不知道怎的,忽然朝他喊了一声:“楼煜——”
他的身形一顿,继续往那冲。
祁九琏咬牙朝靠近他的人喊:“把他拉回来!”
她冲着他的方向跑过去,再度喊,用力到嗓子都快劈叉:“不要让他跳!”
四五个人一把扑倒他,禁锢他的四肢把他往回拖。
祁九琏跑到他面前,他整个人还朝着坑洞的方向挣扎。
她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将他的脸掰向自己。
挣扎间蹭掉了他眼上的纱布,他睁着无神的眼睛,忽地不再挣扎。
桎梏他的弟子松开了手,四散开去观察坑洞。
祁九琏盯着他,慢慢吐出一句话:“是你吧。”
她的语调微微上扬:“楼煜?”
第49章 绝望又无助 二更
“楼煜。”
祁九琏喊出这个名字时, 语气微妙,似有些高兴,又含着丝丝恼怒, 还有几分质问。
捏着祁九的下巴逐渐用力,在他脸上压出白色印子, 她紧紧盯着他的双眼,杂乱的声音闯进她耳中,但无法在她这分离丝毫注意力。
有人在靠近。
祁九琏又问了一声:“是你吗,楼煜。”
他被她的动作被迫仰着头, 微微张了唇。
她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等他开口。
然而有人在他回答前突然出声喊她:“小九, 桑姑娘掉下去了。”
兰玉声注意到地上的祁九, 皱了眉,没管他,去叫祁九琏离开:“现下这里不安全, 我们还是——”
他的声音被架到脖颈上的剑打断,陆浔知抽了一名弟子的佩剑就抵住兰玉声的脖颈,冷声威胁他:“不救回阿葵,你们谁都不能走。”
有几名弟子反应过来,站到兰玉声和祁九琏这边,剑指着陆浔知。
此刻大地已经停止颤动,人群逐渐镇定下来,被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惊到,一方是雇主,一方是自己家小主子。
除了刚开始站出来的几人,其他人选择不动声色旁观,若是陆浔知有一点暴动的苗头, 他们必然会制服他。
“她都掉下去了,你不跟着下去救她,举着剑来威胁兰玉声有什么意思?”祁九琏嘲讽一句,她松了捏着祁九下巴的手,现在这个情况不好再问。
刚站起来要和陆浔知对质,方才还被她捏着下巴的人突然站起来,还要往坑洞那冲。
祁九琏手疾眼快伸腿去绊他的腿,一脚绊倒他,按住他的双臂反剪到背后,扯开自己的衣摆捆住他手腕。
做完这一切,再将他整个人翻过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他嘴角溢出的血珠。
心有一瞬的慌乱,鉴于他有数次前车之鉴,没有立刻松开他,检查过后发现方才绊倒他的那下根本没有伤到他,那他嘴角的血哪来的?
那边陆浔知还在威胁兰玉声:“只有你有星罗盘,要么你把星罗盘给我,要么你就给我下去。”
祁九琏听着他的声音,想起来祁九两次要往坑洞里冲,这下不用再问,这个叫祁九的,就是楼煜。
“你……”她正想着要问他为什么要乔装打扮成这样,忽地看到他嘴角溢出的血,不再是血珠,而是红绳那样鲜艳的颜色。
祁九琏瞬间慌了神,抬手去擦他嘴角的血。
“明明没有伤,怎么会有血。”
想起在祁宅的那次,楼煜也是这样,在她面前倒下,嘴角溢出血,桑葵却说没有伤他。
那还有谁能够不留痕迹地伤得了楼煜?
“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桑葵这次遇到危险,你还是要跟着跳下去,这几天你的变化,都是假的吗?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不会把脉,压根不知道他体内的情况。
祁九琏猛地一仰头,视线扫过周围的弟子,焦急问道:“你们谁会给人看病?”
所有人都摇头,没有一个人会。
目光再转到兰玉声和陆浔知身上,这两人还在对峙。
目光在陆浔知身上停留许久,祁九琏心中冷呵一声,难怪结局陆浔知会把桑葵让给沈清珩,还认桑葵做妹妹,背她出嫁。
现在看来,陆浔知应该没有喜欢桑葵到那种程度,威胁兰玉声的功夫都能跳下去找桑葵了。
她转回了目光去看祁九,他嘴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多,分明之前看到他时,他还是好好的,而且方才他还有力气跑,怎么会突然溢血。
她在疑惑祁九的身体状况,那边兰玉声丝毫不惧怕陆浔知的威胁。
“陆兄觉得,这里在场的人,都会听你的?”兰玉声甩出万刃丝,转瞬间就将那柄抵着自己脖颈的剑割断。
陆浔知瞬间变了脸色,扔了手中剑柄,很快淡定下来。
“他们不会听我的,那浮心城呢?”他的音量不高不低,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以上京如今的实力,能与浮心城硬拼?”陆浔知缓缓扫过兰玉声的脸色,见他面色难看,继续威胁:“我不妨与你们直说,阿葵是浮心城城主之女,她若是在你们上京城外出了事,你觉得,城主会放任不管吗?”
捕捉到弟子脸上的狠色,陆浔知面上没有半分惧怕之色,张开双臂给他们看:“就算你们杀了我灭口,也无法掩盖这一切。”
“我与阿葵身上有浮心城独有的法印,我们一死,法印就会将我们所在的位置传回去,届时浮心城t?便会得知我与阿葵所在地点。”陆浔知看出了他们另外的打算,直接告诉他们:“也别想着把我绑走带到别处再杀,这法印我随时可以激活,你们想试试吗?”
祁九琏静静听着,握住祁九手腕的手慢慢收紧。陆浔知还真是,和沈清珩不一样的心机。他这么会计谋,当初怎么就放开了桑葵?
“没有绳索,我们下不去。”
兰玉声冷了眸光,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命威胁。余光里祁九琏还在照看那个祁九,他这句话相当于向陆浔知妥协。
他倒是不怕浮心城报复,但身后的兰府,还有捉妖堂四十号人,他们是无辜的。
“就地取材,用藤蔓,用布,只要能下去就行。”陆浔知这回连剑都没用,一张嘴,一双空手就威胁了所有人。
包括祁九琏。
“这都掉下去这么久了,不死也残。”祁九琏忍不住逼逼一句,立刻感知到陆浔知投来的森冷视线,听到他反驳自己:“阿葵身上的法印还在,她没死。”
祁九琏哦了一声,确实,原书设定浮心城那几个身份地位尊贵的人自出生起身上就会被刻下法印,人死法印就会爆开,产生的动静方圆五里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桑葵要是死了,法印应该早就爆了。
她没死。
“只有你的星罗盘能追踪到人,你必须下去找阿葵。”
祁九琏仰头看向兰玉声,恰巧与他对视上。
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余光一扫陆浔知现在的状态,只能先答应他。
况且她和兰玉声来这的目的,是找灵矿脉。
“好。”兰玉声开口答应。
祁九琏仰头,立刻说:“我和他一起。”
陆浔知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祁九琏没有犹豫,继续说:“我与他是一起来的,他要是出了事,上京也不会放过你。”
陆浔知只冷哼一声,没有阻拦。
祁九琏刚要站起来和兰玉声去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做,忽地被祁九攥住了手腕,力道大得宛若她是他的救世主。
一垂眸就看到他染血的唇张开,他在说话,但她听不见,也看不清他的唇形。
“你在说什么?”
祁九琏问他,再度看到他开口却没有听见声音后,身形一颤,脑子里忽然生出一种极为荒谬的猜想。
她将他扶起来,搀着往一边走去,被陆浔知拦住去路。
祁九琏抬起眼帘,面无表情看他:“你要是不想桑葵死,就让开,我要去和他想办法下坑洞。”
陆浔知没有相信,但这个时候只能选择相信。
等祁九琏拉着那个弟子走了一段距离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不应该和兰玉声去商量吗,和一个他雇佣来的弟子能想什么办法?
狐疑地看过去,被兰玉声叫住:“楼兄既然要用星罗盘找桑姑娘,还请给我一个有桑姑娘气息的东西。”
陆浔知被兰玉声吸引了注意力,去翻找有桑葵气息的东西。
那边祁九琏拉着祁九站到树后,把他抵在树干上,掌心贴在他额间,体温有一点高,但在正常范围内。
她喘了口气,张口要问他,忽地又顿住,停顿了一会,才问:“你是楼煜。”
这是个陈述句。
树干挡住了火光,看不太清他的脸,但清楚地听到他嗯了一声,很轻很轻的一声,却听得一清二楚。
祁九琏保持着手背贴他额间,身子抵着他的姿势许久,才问出了第二句话:“先前我问你的时候,你有回答我吗?”
这次他点了头。
“你在说什么?”
说的是什么,我居然听不见?
他似乎在重复自己先前说的话,但祁九琏听不见,连他说话时的嘴型都分辨不出来。
“我听不见。”
脑子里嗡嗡响,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侵袭她的思绪,逐渐感觉到恐慌和惊惧。
他现在的状态,和自己当初对楼煜说自己不是原本的祁九琏时,一模一样。
他是不是……他是不是也——
楼煜张口,说了一个字,祁九琏怔愣许久,忽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那是一个“不”字。
她听到他再次嗯了一声,忽地想到自己无法诉说那些话时的愤怒与无奈,那楼煜呢,他是不是也被控制着没法说出真相。
她近乎呆滞地看着他,想到那些遭遇,心中泛酸,帮他一点点抹干净嘴角的血迹,低喃了许久,一句话一句话地说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再一想他怪异的表现,包括之前他为桑葵挡伤的几次,怎么就那么巧,桑葵一遇到危险,他们就在桑葵附近,而且楼煜还好几次说要去救桑葵。
那是他自己真心想要救,还是有别的力量逼迫他去救?
那,刚才,楼煜又冲向只有桑葵坠入的坑洞,简直与之前他为桑葵挡伤一模一样。
祁九琏定定望着眼前的人,他分明与楼煜的容貌完全不一样,可竟然和楼煜的脸重合,没有一处差别。
她忽地贴近他的脸颊,鼻尖几乎碰到他,低声问:“那你为什么要假扮成祁九?”
他滚了滚喉咙,鼻尖全都是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淹没,多想时间停留在此刻,而不是为那该死的主角去送死。
只有碰到她的那一瞬,脑中那个折磨他的声音终于消失,得到片刻的安宁与自由。
这一切在自己毫无阻拦地碰到祁九琏肌肤的前提下,不想被操控去为旁人卖命,只能一直被她触碰到。但却无法阻止抵抗世界意识操控后带来的反噬。
咽下喉咙里的血,刚要开口,身后传来呼喊。
“绳子做好了,但是只能同时承担两个人的重量。”
随后是陆浔知的声音:“那就请兰兄和祁小姐先下去吧。”
祁九琏听到了,她朝兰玉声看去,陆浔知一把推开拿着绳子来的弟子,握住尾端去绑兰玉声。
紧接着他扯着被捆住腰的兰玉声走过来,一把摁住祁九琏的肩,将她拉扯过来。
祁九琏被他扯得没法拉住楼煜的手腕,只松开了一瞬,等她意识到身后的人已经不在时,一抬眼,就看到往坑洞里跳的身影。
只来得及看到他飞扬的发丝,宽大衣袖的一角。
看见他跳下去的弟子全都惊呼出声。
“你们先下去,我再下。”
陆浔知动作不算温柔地把祁九琏转了个圈,要捆她。
祁九琏扯了绳子,一字一句道:“我自己来。”
她的声音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双眼死死盯着坑洞的方向,一眨也不眨。
双手系绳子的动作又快又急,力道大得直接勒住了腰,她只是皱了一下眉,迅速打结,走向坑洞。
兰玉声将她的动作收进眼底,一颗心微妙波动了一下,在两人靠近坑洞边缘时,他忽然低声开口:“小九在担心跳下去的那个人?”
祁九琏没有作声,继续往前。
牙齿咬得唇上都落下了齿痕,她站在坑洞边缘,感受无尽的凉意,看着漆黑的坑底,在心里咒骂死洱子八百遍。
我,祁九琏,要是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一定在所有平台都挂上死洱子的避雷贴!
刚要往下跳,陆浔知走过来,不放心地警告他们:“你们要是想跑,这条绳子可救不了你们。”
“到底了把绳子解开,其他人会继续下去。”
祁九琏很稀奇地耐心等他说完,只对兰玉声说了一句:“你怕死吗?”
她说这句话时,人是朝着坑洞看的,兰玉声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火光摇晃,未曾照亮她的脸。
但他却在她的轮廓上描摹出了她的五官,还未成熟的脸透着几分英气,还有几分决然。
他怕死吗?
兰玉声不知道自己怕不怕死,至少在十年前面对那场几乎将他的家毁灭的浩劫,他是不怕死的。
之前怕的是还没来得及斩杀尽作恶的妖邪,就死了。而现在……
他的目光在身侧的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收回目光。而现在,或许他怕自己到死,都没有将自己刻在人的记忆里,一死,关于他的一切就都消散了。
“小九,别怕。”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我会保护好你。”
随后他和祁九琏一起,在四十人的拉力下,缓缓下降。
玲珑球无法照到底,眼前的黑暗里藏了许多未知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钻出来。
绳子深深陷入松散的泥土里,陆浔知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他朝前面两个拉绳子的人问:“那两个人还没到底?”
这俩弟子都没好奇地哼了一声,心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们这么费力。
他们慢慢松了手里的绳,精神高度紧绷,就怕突然出事。
陆浔知t?焦急等待半天,脸色越发地沉,到现在都没到底,看来这坑洞很深。
他刚要上前去帮忙,拉绳的弟子忽然猛地朝后倒,手里的绳子松了。
他直接喊灵丙队队长跟着自己一起下去,这个队长的实力是四支队伍中最高的,带他下去,自己的安危至少有保障。
直到他下去,才知道下降的过程有多漫长,朝底下的黑暗看去,什么都看不见。
白日里看到的那些郁郁葱葱树木,现在变成了他们降落途中无法预测位置的障碍。
靠着玲珑球的光,勉强找到树杈缝隙,兰玉声的万刃丝开路,安稳落地。
脚下的土地泥泞,稍有不慎就会陷进泥潭里。
祁九琏没敢随意走动,先是等兰玉声开动星罗盘,勺子先是迅速转动了数圈,速度慢慢停下来,指着左前方。
玲珑球照过去,能看到人被拖动时压倒植被的痕迹,这些植被都朝着同一方向倾斜,与星罗盘所指的方向一样。
“你在我身后走。”兰玉声与祁九琏都没有等下一波人来,沿路做了标记,先去前面找人。
万刃丝所到之处,植被无声息地铺到地面上,就这么造了一条路出来。
祁九琏的心躁动不安地跳动,思绪开始乱飘,没有先前那般镇定。
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楼煜,把他带回家,将他身上的伤养好,从此不会让他再离开容府半步。
此刻已经默认找到被她找到的楼煜,定然浑身是伤,亦如之前她亲眼所见的那几次,像书里看到的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公与折磨,这一次,他也没法避开。
这次把楼煜救回去,不管是让他当自己的侧夫,还是把他绑在床上,他都别想跑。
祁九琏想得出神,没注意到自己紧握的双手快要被指甲抠破,直到兰玉声的声音将她唤醒。
“桑葵就在这附近。”
祁九琏瞬间精神,双眼朝四周看去,最终还是跟着兰玉声手里的星罗盘找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蓬头散发地仰面躺在地上,周围全都是打斗的痕迹,似乎有什么体型很大的东西从地面爬过去,留下的痕迹一直往前方延伸,最终淹没在黑暗中。
兰玉声戒备地走向地上的人,而祁九琏却与他分开,走向了那个看起来很像蟒蛇类爬过的路。
但兰玉声的声音阻止了她的步伐。
“是桑葵,她昏迷过去了。”
被拨开的发丝下是她脏污的脸,脸上只有擦伤,腹部和肩膀上倒是有几处血迹晕开了。
祁九琏垂眸看了两眼,扯了扯嘴角,命还真大啊。
“别管她,死不了,去找跳下去的那名弟子。”
兰玉声短暂思索了一瞬,在桑葵周围做了标记,要与祁九琏继续找人时,身后传来动静,瞬间戒备。
祁九琏抬手瞄准他们走过来的方向,玲珑球飘过去,照亮了一个人的脸,是陆浔知。
他身后还有一名弟子跟着。
兰玉声让开了道,陆浔知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桑葵,但他没有立刻走过去,警惕地看了眼兰玉声和祁九琏两人的位置,慢慢开口:“二位打算去哪?”
祁九琏没心思跟他耗,直接说:“捉妖队少了个人,我去找。”
跟着一起来的队长附和道:“那是我们捉妖堂的弟子,必须要找回来。”
陆浔知又看了兰玉声一眼,让兰玉声把桑葵扶到他这来,这句话听得祁九琏火气直冒。
到底是谁要找人,人都找到了自己不去扶,还让别人扶,既然怕他们有诈,那跟着下来干什么,有毛病吗?
祁九琏走过去一把提起桑葵,拖着她走到陆浔知面前,把桑葵扔给他,不忘“关心”一句:“看仔细了,这人是不是你要找的。”
说完转身就朝里面走。
陆浔知接过桑葵,在她眉心看到莲花印记后放了心,连忙去探她的鼻息,人还活着,气息有些弱。
再一看,在她身上发现几处血迹,面色一沉,立刻质问已经走了几步远的两人:“阿葵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祁九琏真心不想和这两人再待在一块,头也不回往前走,兰玉声让玲珑球给她照亮前路,自己转身朝陆浔知说道:“我们找到桑姑娘时,她就是你方才见到的那样,趴在地上,她身上的血迹从何而来,我们也不知。”
“如今我们已经帮你找到桑姑娘,若是陆兄还要找妖邪,那就得等我们把那位捉妖堂弟子找到。”
兰玉声朝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转身跟上祁九琏。
那位队长想跟上去,但身边这俩人是自己的雇主,走不了。
陆浔知吃了一瘪,没有追上去,抱着桑葵往回走。
队长跟着他回去,看着他俩被拉上去后,自己跟着上去,吩咐其他弟子守在边上,又带了人下去接应祁九琏和兰玉声。
越往里走,遮挡物越多,万刃丝在前面开路,走到后面,被削断的植被堆积起来都快没过膝盖。
祁九琏低着头看脚下植被被压倒的痕迹,直到玲珑球的光照到与植被不一样的一点颜色,那是一串血珠。
心狠狠一颤,顿时沉下去。
“这里有血。”
兰玉声听到她的声音,停下动作,看着那鲜红的血迹,顿了一会才开口:“应该就在这附近。”
可惜祁九琏没有占有他气息的东西,不然星罗盘就能找到他。
他们几乎都把附近的植被割断了,都没找到人影。
这一刻,真的好怕楼煜会死。
祁九琏望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忽然想哭,没有原因地想哭。
不是因为自己作为旁观者,看过他的一生,因为他的悲惨遭遇而想哭,是因为融入这个世界,逐渐和那些自己在乎的人产生情感联系后,想哭。
就算现在出事的人不是楼煜,是她在这个世界在乎的其他人,得知这样的噩耗,她也会想哭。
可哭解决不了问题。
她要找到楼煜,就算是具尸体,也要找到她。
祁九琏弯下腰,继续搜寻。
她忽然直起身子,问兰玉声:“用血可以吗?血可以找到楼煜吗?”
兰玉声却摇头。
方才亮起的双眼瞬间暗下去,祁九琏重新弯了腰,在微弱的光亮下寻找那一丝的可能。
之前猜想过那簇粉色的光是妖邪幻化,如果这坑洞下真的有妖邪,那也只能等桑葵醒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祁九琏寻找的动作一顿,视线一下就模糊了。
她在把桑葵扔给陆浔知的时候,看了桑葵腹部的血迹,那些血只是沾在她衣服上,她没有受伤。
那会流血的人只有一个。
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祁九琏蹲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下,穿过堆积的植被,什么都没找到。
楼煜,不会真的死在这里了吧。
她绝望地想。
才发现楼煜为什么会一直要救桑葵的真相,还没来得及与他说,他就死了吗?
迷茫地看着兰玉声在前方割断植被的身影,祁九琏开始困惑。
那她为什么会穿到这个世界?
之前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都是徒劳吗?
明明想改变他的结局,可现在,反而加快了他的死亡,这又算是什么?
祁九琏绝望又无助地想,难道就真的,什么都无法改变吗?
她恍惚地抬起手,眨了眨眼,把泪水逼出去,正要抬手拨开植被继续找人时,和一条黑蛇对视上。
祁九琏瞪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玲珑球的光照在他身上,那对银色的角看着亮闪闪的。
她慢慢张开了唇,喊了一声:“楼煜?”
第50章 谁都不能 一更
草堆里的黑色小蛟缓缓点头。
祁九琏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方才的感伤在见到这条小蛟后一扫而空。
飞速瞄了一眼背对自己的兰玉声,朝他伸手,小蛟动作缓慢地爬到她手指上, 像是没什么力气,只在手腕上缠了一圈。
手背上传来他的体温, 高得不正常。
稍微摸了摸他的腹部,那里几乎滚烫,他忽地缠紧了她的手,贴在她手背上不动了。
祁九琏正要仔细查看他的情况, 听到兰玉声在喊自己,将手上的小蛟藏好, 垂着衣袖遮住他, 站起来往前走。
除了她,没有人知道楼煜原身是蛟龙,现在不是暴露他身份的好时机。
祁九琏一边装模作样地去找人, 一边用手指摸小蛟的身体,不知道摸到哪,沾到黏湿的东西,小蛟缠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减轻,差一点就要掉了。
掌心兜住小蛟,她稍微抬起手,将沾到某种液体的手指伸出来一看,顿时停了脚。
那是鲜红的血液。
一把抬起手里的小蛟凑到眼前看,在他的腹部稍微往下的地方,有一道豁口,血就是从那来t?的。
“那条痕迹在前面消失了。”
兰玉声的声音再度传来,祁九琏瞬间垂下手, 衣袖遮住手腕上的小蛟,她转头看向兰玉声,恰好此刻他看过来。
“换个地方再找。”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惊慌,面上有一瞬的慌乱被兰玉声发现,但他没有多想,转头再去探查。
祁九琏趁着这个空档扯开自己衣角,迅速在小蛟受伤的地方缠了几圈打好结。
他受了伤,桑葵衣服上的血就能解释了,那是楼煜的血。
正要让兰玉声先和自己回去,手上一空,小蛟忽然掉落到草地里,转瞬间就不见踪影了。
祁九琏被他吓得魂都快飞了,立刻蹲下来去找他,只看到他漆黑的尾尖一闪而过,找不到了。
迅速扒着地上的草去找,都快把他掉落的地方的草都掀飞了,硬是一点踪影都没看见。
“小九找到了?”
兰玉声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一齐落到祁九琏身后,她翻找的动作顿住,只纠结了一瞬,立刻出口:“我刚才好像在那看到一个人影,但没找到。”
心头一跳,只能用这个方法找楼煜了。
兰玉声顺着祁九琏指着的方向看去,前方被浓密的植被阻挡,看不到有什么东西。
他伸手一扬万刃丝,植被切口整齐地掉落,一条道被开辟出来,他走在前面,祁九琏跟在后方朝两边看。
周围太黑了,玲珑球无法照亮地面每一处缝隙,只有他们两个在这密林中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无法被察觉到的枝叶堆积的缝隙下,有什么东西飞速闪过,最终在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停下。
一只沾血的手落在树干上,楼煜撑着树干爬起来,靠在树干上,另外一只还算干净的手紧紧抓着先前祁九琏用来包扎他伤口的布条。
衣衫被腹部溢出的血晕染,腰带的颜色红得刺眼。
他咬紧了牙,将自己的衣摆扯开,扎紧腹部差点被贯穿的地方。
本以为有祁九琏在,碰到她就不会再被世界意识控制,没想到他不去救桑葵,就会遭到反噬,表面看着没有受伤,但会一直溢血。
之前桑葵没有遇到致命危险,也就不会反噬到他身上。
祁九琏松开自己的那一刻,世界意识找到机会控制他去救桑葵,一跳下去摔伤不说,找到桑葵时,直接被操控着挡住了妖邪本应捅穿桑葵的致命一击。
桑葵被妖邪击晕,随后他杀死了那只妖邪,重伤离开。
楼煜闭了眼,靠在树干上,手里紧紧攥住那根布条不放。
他就是个傀儡,什么时候需要他送死,就控制他去。
自己的情况是什么样只有自己知道,他不想把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给祁九琏看。而且她大概是已经猜出了什么,更加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被操控、身不由己的时候。
原以为这些日子世界意识安分下来,竟然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摆他一道。
除了死,没有办法摆脱世界意识的操控。
他将沾血的那块布条系在手上,轻轻摩挲,缓缓扬起嘴角,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感知不到自己身上的伤有多痛,只余下方才与她触碰的短暂时间里,她为自己包扎时温柔的动作。
已经三天没有被她触碰过,当她认出自己的那一刻,心情愉悦得一扫这三天所有的阴霾。
她果然是在乎他的,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她都能认出来。
他的笑容逐渐扩大,刚张口要笑出来,体内气血倒流。
楼煜捂住了嘴,将涌上来的血咽回去。
伤口会自己愈合,只要再等几个时辰,他就能站起来,回去见祁九琏。
完完整整地,四肢健全地去见祁九琏。
她还在找自己。
这是唯一能支撑楼煜坚持下去的信念。
如今祁九琏已经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支柱,只要祁九琏还在,他就不会去死。
只要祁九琏还在乎他,在乎他这个人。
疲倦忽然袭卷了他,慢慢地呼吸变缓,他用力想要睁开眼。
如果自己的眼睛早些看见,那样他就能在祁九琏掐自己下巴时,看到她凑近的脸庞。
那时的她,应该满眼都是自己。
双眼逐渐闭上,楼煜靠在树干上一动不动,呼吸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越来越多被削断的植被组建成了一条路,祁九琏踩在上面,不知走了多久,找了多久,才看到一个的人影。
刚要冲过去,发现兰玉声已经先行一步查看他的伤势了。
再一看他还是祁九的模样,为了不暴露,她只好先按下心中的担忧,在一旁仔细观察。
玲珑球的光照亮他腹部上的血时,她脱口就问:“他伤得很重吗?”
兰玉声查看祁九伤势的动作一顿,从祁九琏话里听出了超出范围的关心,这样的语气,不应是对一个只见了几面的捉妖堂弟子说的。
他继续去查祁九身上的伤,状似不经意问:“小九很担心他?”
祁九琏的目光全都在昏迷的人身上,没有察觉到兰玉声话里的异样,一口回答他:“他是捉妖堂弟子,出了事,我娘会多操心。”
话里意思是,她是在代替容兰关心祁九。
兰玉声没有深究,有些事从蛛丝马迹里就能看出来。
“腹部还在出血,得及时止血,不然……”
找到祁九时,他腰腹处只是简单包扎过,但没什么用。他按住出血的地方,“需要些止血用的药草,小九你在这待着,我去找找看这有没有。”
祁九琏连忙越过兰玉声,走到祁九身旁,按照他的指示按好,眼前有个东西递过来,仰头一看,是兰玉声将他的万刃丝递给她。
“小九先拿着防身。”他教她怎么用,硬是塞在她手里,才去找药草。
祁九琏捏着万刃丝,看了会兰玉声离去的背影,转头去看楼煜。
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他,就算是之前在洞穴里他失去理智,眼睛看不见,也没像这样,看着快要死了一样。
想唤他的名字,可不知道为何,不敢喊,不敢喊楼煜,也不敢喊祁九。
真的真的怕他会死。
“你坚持住,等兰玉声找来了止血的药草,等我们回了容府,你就会好起来。”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看到系在他手腕上的布条,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是喜还是忧。
她该庆幸楼煜找到了自己,也该庆幸自己找到了他,可现在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的呼吸声弱到几乎听不见,看不到他胸膛起伏,腹部那的血大片大片地晕开,按住他伤口的那只手渐渐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未见到人流这么多血过。
“你必须得活下来,你不能死。”
祁九琏其实不明白自己一直想要楼煜活下来的执念从何而来。
想要帮他摆脱原书剧情,纠正他的恋爱脑,做出这些举动都可以用喜欢这个角色来解释。
可若说喜欢这个角色,会喜欢到怕他死去,一想到他会死,内心就会生出无限恐慌吗?
那是得多喜欢,才会这么害怕他死。
祁九琏想不明白。
看着他的视线逐渐失去焦距,她想不通为什么。
即使是看到死洱子写死楼煜时,那会她感觉到的也只是愤怒和心疼。
可现在,她慌得按住伤口的手都在抖。
“你别死。”她的声音与他的呼吸声一样微弱,她说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周遭忽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祁九琏瞬间回神,捏紧万刃丝,警惕地查看四周。
植被忽地剧烈摇晃了一下,她立刻朝着发出响动的方向看去,精神极度紧绷。手心冒着汗,眼睛盯着那处一动不动。
骤然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压倒野草,冲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刹那间祁九琏屏住呼吸,袖里箭射出,破空的声音骤响,箭矢射中那东西,巨大的冲力将其带得撞入灌木丛中,声响过后突然安静下来。
祁九琏不敢过去,单手按住楼煜腹部的伤,一手握住万刃丝,不敢松懈。
直直盯着那个方向,不知过了多久,都没有再听到动静。
死了?还是跑了?
忽然又是一阵声响,祁九琏立刻抬起胳膊,刚要射出万刃丝时,听到兰玉声的声音:“小九,是我。”
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散了,祁九琏整个人脱虚一般靠在树干上,立即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伤员,连忙问:“找到药草了吗?”
兰玉声点了头,走过来,手里提了只野兽,身上有祁九琏射出的那支箭。
“方才有野兽袭击?”
祁九琏这才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被她射中了脑袋,一击毙命。
“小九很厉害。”兰玉声夸了一句,先是打量了一会祁九琏,没见她受伤,目光转移到祁九的腹部t?,突然皱了眉。
“小九,松开他。”
祁九琏连忙让开道,看着兰玉声扯开楼煜的衣裳,忽然闭了眼,脑海里全都是那个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血肉模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腹部生生搅动,将肉搅碎,令人不敢直视。
只知道此刻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搅动一般,扎心地疼。
她一下睁开眼,冷不丁看到兰玉声正在把药草搓碎了敷在楼煜伤口上,似乎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兰玉声解释道:“没有干净的水源,无法清理伤口,只能先这样。”
祁九琏无意识地点头,似是在回应兰玉声的话,也许也是在让自己安心。
“伤口只能暂时这样处理,得快点回城,这里还有未知的危险,且这类的药草不多,耽搁下去,他怕是会死。”
他的话刚说完,祁九琏立刻出声:“那就回去。”
“陆浔知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灵矿,我们先回去。”祁九琏顿了顿,补了一句:“救人要紧。”
兰玉声也是这样想的,起身背起楼煜,让祁九琏在后面托着他,沿着来路回去。
祁九琏一抬手,就看到满手的血,怔愣了好一会,用衣袖一根一根地擦干净手指,力道大得几乎将手指头擦红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下来找他们的两人,一看到他们找到了祁九,狠狠松了口气。
“他伤得太重了,必须立刻回去疗伤!”
两人一人在前领路,一人在祁九琏身后,就这样一路顺利地走回下来的地方。
兰玉声让祁九琏先上去,他带着楼煜第二个上。
祁九琏没有耽搁时间,系好了绳子被拉上去,一上去就看到一旁的两人,目光冷冽地扫过还没醒来的桑葵,移开目光盯着放下去的绳子。
直到几人完全上来,捉妖队的人全都围过来,关心祁九的伤势,几位带队队长对视一眼,全都走向陆浔知。
“我们有一位弟子伤得很重,需要立刻回去治疗。”
灵丙队队长直接说不干了:“这下面很不安全,恕我们无法继续承接您的委托,具体事宜我们会如实回禀给堂主,赔偿金我们会照常支付。”
陆浔知并未瞧他们一眼,他在检查桑葵的情况,从救上来到现在,桑葵一直昏迷不醒,但身上又没有很严重的伤,完全不知为何而昏迷。
见他们将祁九救上来,立刻去问兰玉声他们:“阿葵和他在下面遇到了什么?”
“那得等他们醒了,才能知道。”兰玉声冷了声音,让弟子们直接掉头回去。
陆浔知心知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抱起桑葵掉头往回走。
祁九琏盯着他的背影,一句话没说。
虽然这样的心思很恶毒,但她此刻就是希望桑葵会这样一直昏迷,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这对谁都好。
灵癸队的队长背起楼煜,走向兰玉声:“兰少主的马应该还在,你们先带他回去,我们最多一天就能赶回来。”
兰玉声点了头,去喊祁九琏。
祁九琏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队长背上的楼煜,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她动了动手,没有碰他。
只说了声走吧。
想起来万刃丝还没有还给兰玉声,她扭头去找他,视线一扫,看到坑洞那有一团粉色的光。
心底咯噔一声,立刻出声:“危险——”
眨眼间身后的土地再次塌陷,灵癸队队长反应迅速地朝着来时路冲,祁九琏只来得及看一眼楼煜,人就被兰玉声搂住腰带着跑。
所有人都背对着坑洞,与开裂的地面争夺生的时间。
只有祁九琏面向坑洞,只有她是第一个看到造成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的真凶。
那簇亮光的不远处,又出现一簇一模一样的亮光,这两簇亮光皆是同一频率地亮起、熄灭。
如同能发光的某种器材,按了开关就亮。
直到那两处光亮开始升起,地面下陷的速度加快,地面上的植被快速陷落到坑洞里,深渊张开的它的巨口,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祁九琏的瞳孔里倒映出两个光点,瞳孔骤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惊悚恐怖的东西。
她口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茧蝶……”
整个坑洞才露出它的真面目。
那两个光点渐渐升高,超过了树木的高度,与夜空相融,远远看着,犹如两轮圆月悬挂在空中。
紧接着她看到有什么漆黑的东西,在坑洞之上的半空中一左一右振动,撕裂倒塌的声音震耳欲聋,像是有人在痛苦哀嚎。
兰玉声顿了脚,回头一看,眼神瞬间布满杀意。
“小九,别看那东西。”
他再次迈动脚,朝着唯一能逃跑的方向奔去。
不止他看见了,其他弟子也看见了从坑洞里升起来的东西。
那是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妖邪,体型巨大到几乎能盖住整个坑洞,土块木植从它身上坠落,砸入坑底,地面都在颤动。
祁九琏看到那漆黑的东西在夜色中逐渐显露它原本的样子。
比那两处光亮还要艳丽的颜色,鲜嫩粉色的头腹部,前翅为浅紫色,中室部位是浓到发红的粉色,边缘颜色渐深,两种颜色交合在一起,成了黑紫色。
难以形容这种配色的美,这样美艳的生物,却是引起所有灾难的罪魁祸首。
极具迷惑性的颜色,然而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被它迷惑,全都知道它是危险的来源。
能跑得了吗?
茧蝶猛地一振翅膀,强烈的罡风袭卷而来,树木被掀飞断裂,弟子们瞅准安全的空隙逃窜,没有人敢回头去看,就怕自己这一眼,看的不是妖邪,而是死神的镰刀。
兰玉声介绍茧蝶的那些话在脑海中回放,梦魇中的绝望与此刻的惊惧重叠到一起,她有种自己在经历当年那场灾难的错觉,身后那只妖邪在追自己,前路满是废墟,脚下忽然踩空。
是兰玉声因为躲避要砸中他们的断木,没抱住她,她摔了出去,
祁九琏瞬间清醒过来,朝着要来接自己的兰玉声吼道:“跑,先跑——”
她立刻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身后有弟子追上来,破开挡路的断木,帮他们开出一条畅通的路。
罡风掀飞了祁九琏的发丝,落叶被卷起来,挡住前路,玲珑球在空中摇摇晃晃,火把早就被吹灭了。
祁九琏忽然有种身处世界末日的感觉,十年前上京的人遭遇妖邪侵袭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玲珑球无法抵御罡风的挤压力,碎了。
祁九琏只来得及看到楼煜的背影,视线瞬间被黑暗占据。
只短短一瞬的时间,她听到惨叫声,有人被绊到,有人被断木砸中。
她的脚步呆滞下来,因为感知到身后靠近的东西,巨大的压迫力挤压神经,那种直击灵魂的恐惧阻隔了精神对身体的控制。
明明在催促自己的身体快跑,但就像是短路了一样,怎么都无法驱动身体。
悬浮于空中的光点缓缓下降,看着很慢,实则眨眼间已经逼近地面上的人。
它又一次扇动了翅膀,这一次所有人,无一幸免,全都被掀飞,撞到树上,坠到地上,被树枝刺中,被撞击得头破血流。
面对这样强大的妖邪,好像什么抵抗都是徒劳。
光点一闪一闪,茧蝶发出尖锐的嚎叫。
祁九琏捂住耳朵,这喊叫声几乎穿透了耳膜,心脏异常地鼓动,耳中轰鸣,整个人头晕目眩,找不着方向。
隐约间听到有人喊自己,声音急促,她睁开眼,赫然看到靠近的光点。
那是比人脑袋还要大的、无数个眼睛组成的一对复眼,密密麻麻的亮点组合到一起,看起来像是一团光源。
但那是茧蝶的眼睛。
祁九琏在这对复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她还站在原地,还能听到有人在叫她。
茧蝶朝她压下来,张开了口器,断裂的触角耸动,犹如死神降临。
她举起了手,十支箭矢瞬发,一把击中右边那只复眼。
茧蝶发出刺耳的尖叫,痛苦地扇动翅膀,罡风又起,比之前还要猛烈。
尘土落叶如同锋利的匕首,割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
脸上刺痛,祁九琏伸手一抹,看到鲜红的血液。
瞳孔骤缩,脑中浮现楼煜重伤流血的身影。
她猛地抬头,勉强辨认出逃跑的方向,抬起腿用力往前奔。
茧蝶在身后追赶,粉紫色的翅膀在空中划过优美的轨迹,带来的却是致命的攻击。
落后的几名弟子没法躲过去,索性停下来与茧蝶殊死一搏。
一声惨叫响起,祁九琏顿时止住了脚步。
她回头望去,瞧见被茧蝶掀飞了两名弟子,它的口器冲着其中一名弟子张开,正要t?将他吞入腹中。
祁九琏没有丝毫犹豫,按照兰玉声教给自己的方法,对准茧蝶的口器射出万刃丝。
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死,谁都不可以死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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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第51章 想看看我的真身吗 二更
万刃丝只在茧蝶翅膀上割出一道裂口, 没能割断翅膀。
有晶莹的液体从裂口那溢出来,坠落到地面瞬间腐蚀了草地。
祁九琏迅速收回万刃丝,大脑飞速运转, 直接朝着茧蝶的复眼射出万刃丝。
光亮骤然消失,茧蝶闭上眼, 万刃丝没有刺中它的眼睛,厚厚的眼皮阻挡了这一击,只留下了一道裂口。
这样的庞然巨物,在黑夜中给人的带来的恐惧比在白日放大了数倍。
有人反应过来, 没有选择逃离,而是与他们一起张开结界隔绝茧蝶制造的罡风与坠落的断木, 有弟子上前去把受伤的弟子拖回来。
茧蝶还在扇动翅膀, 周围草木均是朝一边倒,卡擦断裂的声音从未停歇过。
祁九琏帮着拉了一把受伤的弟子,往回跑时, 看到朝自己跑来的兰玉声,少见得衣衫凌乱。
“小九,你可有伤到?”
祁九琏朝他喊:“我没事。”
把万刃丝还给他,一边跑一边给袖里箭装满箭矢,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结界已经有裂痕,断木撞击到结界上,裂痕越来越大。
“万刃丝没法割断它,它的身体太坚硬了。”祁九琏朝兰玉声喊道,呼啸的罡风几乎淹没了她的声音。
兰玉声也看出来了,这只茧蝶无法轻易杀死,而且它的致命一击还没爆发出来, 一旦它散发鳞粉,被吸入体内必死无疑。
“结界快撑不住了,我们已经没有灵石可以支撑结界了——”灵丙队队长在喊,这一句几乎使所有人绝望了。
祁九琏心头一跳,视线搜寻楼煜的身影,背着他的灵癸队队长不知什么时候遭到了重击,撞到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他身侧的弟子把楼煜扯到自己背上,咬牙继续跑。
但没法逃得了这样一只体型是人数百倍的妖邪。它的身体就像座山,压在他们身上,无法挣脱。
茧蝶再次扇动翅膀,坚硬的身体猛地砸下来,结界瞬间碎裂,猛烈的强风再度侵袭,断木砸下来,有的弟子手疾眼快地避开,有的就没那么幸运,直接被砸中。
没有光照亮周围,眼前黑黢黢的,视野有限,且他们来时开出的路本就不宽敞,前路几乎被断木堵死,后面还有妖邪堵着。
直到此刻,所有人心底都有一个共同的,几乎是灾难性的认知——他们被困住了。
“跑不了了。”
四位队长全都停下,转而注视这只庞然大物。
它的翅膀猛然压下来,树木直接被压得炸裂开,碎屑四射。
兰玉声挥动双臂,万刃丝在空中将碎屑割裂,阻挡了部分伤害。
不远处传来痛苦呻吟,祁九琏扭头看去,陆浔知被碎屑击中,没法再抱起桑葵。
心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股预感很快被验证了。
山石混着断木滚落,朝着他们狠狠砸下来,有那么一瞬间,祁九琏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会不会被砸死。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身影,他在朝着桑葵的方向奔去,腰腹处的血是那样显眼。
祁九琏咒骂一声,抬起手臂对准撞向桑葵的断木,只在瞬间,六只箭矢击中断木,将其击碎,碎木撞在陆浔知身上,只看见他被撞倒在地,离桑葵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祁九琏射出箭矢后就朝着桑葵的方向跑去,然而根本来不及。
茧蝶坚硬的翅膀扫过地面,桑葵恰好就在它经过的轨迹上。
只差不到三米的距离,亲眼看着他被翅膀扇中,以自己的身躯阻挡这几乎将地面崛起深沟的翅膀,救下桑葵。
心中忽然生出深深的无力感,逐渐蔓延全身,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去改变什么。
事实证明,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翅膀裹挟着无法抗拒的威力横扫过来,有人猛地一把拉开她,力道重得手臂都要被扯断。
“你在发什么呆?方才很危险!”兰玉声将她带离茧蝶翅膀波及到的区域,头一次这样朝祁九琏大声说,眼离还有未平息的惊惧,怕她会被茧蝶杀死的恐慌。
祁九琏被他拉着站起来,猛烈的罡风刮着她的发丝,脸上被打得生疼,她透过兰玉声的身影朝那看去,看到楼煜站了起来,那一瞬她与他的眼对视上,但他看不到她。
她恍惚出口:“兰玉声,我们会死吗?”
兰玉声面上闪过绝意:“可能会死。”
在十年前,见到这只妖邪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但十年前还是有人活下来。
现在只有这一只妖邪,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但什么都不做,必然会死。”
这句话瞬间敲醒了祁九琏,目光逐渐坚定,视线里的那个人还在用自己的身躯保护桑葵,但她在他僵硬的动作里发现了端倪。
他的所有动作,都是一顿一顿的,甚至前一秒伸手去拉桑葵,下一秒就松开了手,朝后退。
他不对劲——
祁九琏猛地回神,朝兰玉声说:“那我们拼一把。”
兰玉声听着她重新振作后的声音,再一看她看向的地方,再次看到祁九的身影,不由得惊异,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好。”
他应下了这句话,想起在龙窟里时,面对外面虎视眈眈的妖邪,她也说过这句话。
她从来都不缺直面危险的勇气。
“我的箭矢只剩下五支,你还有什么能用的武器吗?”
避开茧蝶的又一次攻击,地面已经被它坚硬的翅膀刨出数道深沟,稍有不慎就会踩空掉进去。
兰玉声将手里的万刃丝给她,自己拿出另外一个法器,与万刃丝形态一样,不过没有万刃丝的威力大。
“先把它眼睛弄瞎。”祁九琏接过万刃丝,不再看楼煜,目光紧紧盯着茧蝶的那对复眼。
好似与噩梦中的场景重叠,这只身躯巨大的妖邪重现,而她,抬手对准了那对复眼,万刃丝射出,被它用翅膀挡住。
浓稠的粘液从翅膀滑落,坠向地面,那些弟子看到他们的动作,纷纷掉头抵抗妖邪,每一个人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表情,没有一个人退缩。
陆浔知爬起来抱住桑葵,看到挡在他们面前,为他们挡下危险的身影,神色复杂。
眸光里的算计一闪而过,陆浔知没有出声,拖着桑葵一点点往边缘挪。
祁九琏看见了这一幕。
稍一分神,茧蝶的翅膀扇过来,只听到兰玉声一声呼喊,祁九琏扭头就看见压迫过来的翅膀,比山石还硬。
身体本能的给自己施加速字诀,冲着楼煜跑过去。
凭什么要给这两个没用的人挡伤,凭什么要保护他们?就因为桑葵是书里的女主?
她偏不让!
身后茧蝶的翅膀扑过来,她与楼煜的距离不到两米,看也不看地朝身后射出万刃丝,与此同时她朝楼煜一声吼:“伸手——”
他听见了。
楼煜脸上立刻展露了笑容,迅速捕捉到她的方位,朝她奔过去,伸出了手。
祁九琏一把攥住他的手,带着他往边上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那一刻,心底好像有声音在说,幸好他没死。
“祁九琏……”他刚开口,立刻被她打断。
“别说话,我现在很生气。”
祁九琏现在的确很生气,气他不和自己说,气自己没有早点发现,气这只该死的妖邪。
“等杀了它,我再找你算账。”
她的语气很急,话里的气愤难掩,但楼煜听着,却丝毫没有难过,反而觉得很开心。
他像是被她迷惑了一般,不论她气自己还是骂自己,都会觉得很高兴。
“你现在还能——”
“我可以。”他紧紧攥住她的手,只要能碰到她,不被世界意识控制,做什么都可以。
醒来发现自己伤口上被敷了药,加上自己自愈的能力,稍微好了一点,不再流血,但也只是好了一点,先前又被控制着去救桑葵,现在摆脱控制,这副身体能支撑的时间不多。
“先弄瞎它的眼睛。”
祁九琏刚要松开楼煜的手,却被他一把握紧。
她扭头去看他,只看到他苍白的脸,听到他极为虚弱地说出一句话:“别松开。”
那是他的请求,请她不要松开这只手,即使会受到反噬,也不想她松开。
祁九琏的心一颤,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他的手,哑声说出一个字:“好。”
她转回头,寻找兰玉声的身影,边在茧蝶翅膀上制造裂口,边对楼煜说:“t?我和兰玉声手里都有万刃丝,之前我射中过它的眼睛,有用。”
楼煜默默听着,汇集体内残存的力量,估算与茧蝶一搏胜利的概率有多大。
之前掉下去被控制着救桑葵的时候,为了杀下面聚集的妖邪,耗费了大半力量还被重伤,现下以这副虚弱的身体与茧蝶斗,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很小。
但……
他用力握紧了掌心里的手,微微扬起唇。
但为了祁九琏,他愿意。
“我帮你。”
与此同时兰玉声告诉了四位队长计划,现在最难的是,如何避开茧蝶防御力极高的眼皮射中它的眼睛。
几乎每一次尝试都被她的眼皮拦下。
几位队长迅速告知其余弟子,所有捉妖队成员全都对准妖邪尝试用束缚咒和定身术,但只坚持了几秒,遭到反噬口吐鲜血。
“不行,我们困不住它!”
翅膀比眼皮还厚,只有万刃丝能在茧蝶翅膀上制造伤口,但它流出的黏液腐蚀性极强,还要避开掉落的黏液,这就更加危险。
“我可以定住它。”楼煜顿了顿,在祁九琏发出欣喜的呼声后,再次说:“但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以他现在的力量,无法控制这只妖邪,但只是定住它很短一段时间,应该是可以的。
祁九琏立刻朝兰玉声喊:“我能困住它,你们抓住时机攻击它的眼睛!”
茧蝶双翅狠狠拍打,转瞬间天摇地动,祁九琏不得不拉着楼煜扑倒在地上躲避,等起身的时候,看到他嘴角溢出了血。
条件反射地看向桑葵那边,陆浔知压在桑葵身上,他背后几乎被撕裂开,那是茧蝶翅膀余威所致,都没被翅膀真正打到,就伤成这样,不敢想人要是正面对上茧蝶的翅膀,能有几分存活的机会。
兰玉声听到祁九琏的话,再一看他们紧握的手,心下有几分落寞,不过并未影响他太久,整合还能继续打的弟子,只等茧蝶被定住。
祁九琏拉着楼煜在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面上穿梭,勉强找到攻击茧蝶的最佳角度,与此同时楼煜动手了。
“祁九琏——”
他的瞳孔瞬间被金瞳取代,竖瞳收缩成一条线,直直盯着茧蝶的复眼,全身的力量击中到一处,很快他嘴角又溢出血,滴落到衣襟上。
祁九琏不敢回头看他,逼迫自己注意力集中。
茧蝶的动作渐渐缓下来,翅膀惯性地拍下,砸中几乎秃了的山头。
它的复眼渐渐呆滞,但还在挣扎。
眼皮眨动,仿佛有股力量往上提它的眼皮。
直到它的复眼张开了一半——
“打它!”
祁九琏将手中万刃丝射出,这一次毫无阻拦地射中它的复眼,但一次还不够,她与兰玉声一左一右,不断攻击它的眼睛,包括捉妖队的弟子们,复眼太高了攻击不到,他们就把自己的佩剑掷出去,没有武器就扔石头,木块。
它的眼睛的确是全身最脆弱的地方,发出的光亮暗了许多,祁九琏心中一喜,将万刃丝再度射中它的眼睛,刚收回来再次射出时,握着楼煜的手忽然被扯动,她回头一看,楼煜倒了下去。
对茧蝶的束缚瞬间散去,它立刻闭上眼皮。
只来得及将袖里箭剩余的箭矢射出,祁九琏转身接住楼煜的身体,却被他带着一起倒地。
她碰到了温热的血液,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无法控制的惧怕占据了她的大脑,愣愣看着他被血染红的面庞,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有人在欢呼。
“它瞎了一只眼——”
但很快欢呼变成惊恐。
茧蝶彻底癫狂了,它振翅升起,巨大的双翅几乎遮盖了这片受灾区域的天空。
弟子们瞪大双眼,脚像是钉在地上一样,没法挪动分毫。
“跑——”
“小九,快跑——”
祁九琏被兰玉声的呼喊叫回神,站起来拉着楼煜的手,再度听到恐惧的喊声。
预感到什么,她回头看去。
霎那间祁九琏看到了无数光点,像是漫天繁星,一眼望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但这却是极为恶毒的、会使人惨死的手段。
兰玉声说的话在脑中掠过,噩梦中那中惊恐的情绪再度将她笼罩。
这一刻,没有什么比看到茧蝶释放它的鳞粉还要绝望。
它会在人体内寄生,啃食它的“宿主”,借“宿主”的身体成长,最终以吸食“宿主”的生命来“回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这是死路,他们必死无疑。
祁九琏回头,用力拉着楼煜的手臂,想要带他逃离这,但她的力气几乎在躲避茧蝶攻击时耗尽了,几次被山石砸到,即使再用力,也移动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楼煜,你起来……”虽然极力克制了,但声音还是颤抖:“你快起来……”
茧蝶扇动了翅膀,产生的强风加快鳞粉传播的速度,已经有人被鳞粉淹没。
滚落的山石阻挡兰玉声奔向祁九琏,他手里的万刃丝没有祁九琏的锋利,没能立刻破开山石。
“小九——”
祁九琏只觉得后背发凉,扭头看去,短短几息间,那些鳞粉已经逼近,近在眼前。
那种极致的美,竟然在接近死亡时看到了。
祁九琏紧紧握着楼煜的手,已经来不及逃开。
这一刻异常冷静,冷静到听见楼煜的声音时,还以为是幻听。
“想看看我的真身吗?”
祁九琏低下头,对上他金色的瞳孔。
第52章 比夜空还要闪亮 一
比起茧蝶艳丽得一看就知道很危险的颜色, 楼煜的这双金瞳看起来更纯粹,比水还要透彻,比夜空还要闪亮。
“你……”
他抓紧了她的手, 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在鳞粉即将碰到祁九琏前,楼煜翻身挡在她身前, 宽大的衣袖甩动,如同茧蝶挥动翅膀。
茧蝶挥翅,是为毁灭,而他, 却是保护。
“你不是很想看小蛟吗?”
他的笑容落到祁九琏眼里,心头忽然慌乱, 直觉告诉自己, 没有他说的那样轻松。
眼角余光瞥到近在咫尺的鳞粉,攥住他的手收紧,张口要说话, 却只能吐出几个字:“我不要……”
他的血滴下来,祁九琏听到他说:“祁九琏,别怕……”
那一瞬间,祁九琏看到他的金瞳扩大,手触碰到的属于他的肌肤温度迅速升高,灼热而滚烫。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楼煜后背的衣服撕裂,背脊裂开,露出他的血骨,金色的骨头一节节扯动,离开躯壳。
那些鳞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烧灼,一旦靠近楼煜, 瞬间燃起。
他升高的体温烧灼着她,祁九琏看到他额间生出黑色鳞片,一片片叠加,即便没有充足的光照亮,这些鳞片自己也能生辉。
衣衫裂开,他用遍布鳞片的手臂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入自己怀中,极为亲密地贴上她的脸颊。
滚烫的热意传来,祁九琏心神一颤,看到他脸上爬上的红纹,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诉说着那些不被人所知的过往。
只一瞬,她与楼煜的身影消失了。
空气几乎凝滞,在这漆黑的夜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涌动,与茧蝶各占据半边苍穹。
那是一条浑身漆黑,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蛟龙,被夜色遮挡,未知且神秘。
在这之前,这世间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蛟龙,那是古老的传说中的神物。
传说蛟龙可呼风唤雨,千年化龙,其骨可作山川大地,其血落地,万物生。这样一种几乎无所不能的神物,在人们口中、话本里讲述了多年,谁都不曾见过。
直到今日,他于夜色中出现,却无人能欣赏到他此刻的形态。
就连祁九琏也无法完全看清。
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禁锢自己的龙爪尖锐,但控制着没有伤到她丝毫,她没有动,知道现在情况危急,不能做出任何额外的动作让他分神。
她不敢往下看,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祈祷他们都会平安。
感知到周围的风骤然强劲,她攥紧了双手,指甲刺痛掌心,以此来保持冷静。
狂风席卷空气中的鳞粉,将其刮回茧蝶的方向,茧蝶扇动翅膀,那些细碎的鳞粉掉落,随着两股对撞的气流飞舞。
蛟龙一甩龙尾,狠狠拍打茧蝶的翅膀,它翅膀上生出的倒刺在鳞片上刮出一道道痕迹,刮到他腹部还未愈合的伤口,鲜血溢出。
他的血滴落在茧蝶的翅膀上,点着了那些鳞粉,燃烧起来。
祁九琏忽然感觉到他往下坠了一段距离,禁锢自己的爪子一松,心都快要跳出身体,他猛然升高,稍微紧了爪子,龙尾凑过来,从她脸上擦过。
他是在安抚t?自己。
祁九琏心依旧悬着,现在还没安全。
她睁开眼,看到茧蝶身上燃起的火,发现它只剩下一只眼睛,心头一动。
“靠近它的脑袋,我用万刃丝试试绞断它的脑袋。”
他似乎听到了她的话,龙身一动,靠近茧蝶。
它再次用翅膀攻击他,专门逮着他腹部的伤口攻击。
他没有躲,龙尾绞住它的身体,茧蝶翅膀锋利得像刀片一般,差点割到祁九琏的身体。
“再高一点——”
他将龙爪举高,抬起的高度没法让祁九琏找到茧蝶的脑袋。
忽地缠住茧蝶身体的龙尾一松,茧蝶立刻挣脱,锋利而坚硬的翅膀横扫过来,祁九琏只觉得一阵冷风打过来,整个人被收进炽热的腹部躲开这一击,而他,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
他一把咬住茧蝶的翅膀,用力撕扯,鲜血从口中溢出,在翅膀上点燃一团又一团的火。
地面上的人只看到了空中不断有火光亮起,漆黑的阴影鼓动,巨大的身躯遮挡一切。
“那是什么……”
那是被楼煜咬断的翅膀,他松开嘴,龙尾猛地拍打茧蝶的身体,但力道已经远不如第一次。
被击中的茧蝶坠向地面,他动用最后一丝力量,龙尾绞住它的脑袋,狠狠用力。
祁九琏终于来到离茧蝶脑袋最近的距离,万刃丝射出,叠加她学会的法术,速字诀,冲击决,通通加上。速度与重击力度大大提高的万刃丝射中茧蝶的眼睛。
它的两只眼睛都瞎了。
迅速收回万刃丝,再度射出,引字决牵动万刃丝在茧蝶身上穿插,最终她一声喊:“往后拉——”
龙尾绞紧,他的上半身往后扯,祁九琏能感觉到万刃丝逐渐回缩,她继续用引字决牵引万刃丝射出的那端往反方向扯。
两股不同方向的力量对撞,她自己不好受,楼煜也坚持不了多久。
她的身体在上下起伏,那是楼煜抓住她的龙爪在抖动。
他快撑不住了。
忽地万刃丝传来的抵抗力减轻,有人在帮她牵引万刃丝,能想到这么做的,只有兰玉声。
楼煜再一次用力,祁九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都要活下来。
很微弱的一声响,万刃丝骤然回缩,那股抵抗力消失,紧随而来的是她突然下坠,握住她的爪子松开了。
祁九琏的瞳孔骤缩,心好像停跳了。
猛烈的风声刮过耳畔,她看到他那样巨大的身型,朝地面坠落。
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前几日学会的束缚咒一个劲地往自己和龙身上施,这样的高度掉下去,她必死无疑。
但是束缚咒对楼煜没有用,他依旧在下坠。
祁九琏呛出一口血,脑袋眩晕,达到极限的身体没法再支撑她的法术,束缚咒散开,人朝地面坠去。
下坠的蛟龙挣扎起来,龙尾扫过树丛,在祁九琏即将撞到地面时,尾巴卷住她的身躯。
刚恢复过来的几人只看到巨大的阴影扫过,紧接着罡风又起,风停后,那里只剩下茧蝶坠落的尸体。
脑袋滚入坑洞中,它的身体压倒树木,粘液溢出,腐蚀草木。
“它,死了?”
有人爬起来,没有一丝光亮的世界里,忽然安静下来,让人恍惚。
他们等了很久,终于意识到,这只引起灾难的茧蝶,被杀死了。
“快清点伤亡,一个人都不能少!”
兰玉声自深沟里爬出来,满身的泥泞,玲珑球碎了,只能摸黑找人,一遍一遍喊着小九,没有人回应他。
待天终于生出一丝光亮时,终于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兰玉声也找到了掉在地上的,他给祁九琏的万刃丝。
“少了两个人。”
兰玉声一个一个地找过去,这些人里没有祁九琏,也没有祁九。
他想起了在龙潭镇为祁九琏父亲送葬那一次,同样地少了两个人。
“找,去找!”
他向容姨承诺过,会带祁九琏安全回去,他不能失约。
兰玉声掉头就去找人。
日光笼罩这片大地之前,祁九琏猛地睁开眼,一嘴的血腥味。
意识到自己安全之时,发现自己的腰被一条尾巴缠着,垂头一看,尾巴上几道干涸的血痕冲入眼中。
她一把抓住他的尾巴,这条尾巴比之前见到的龙身时的尾巴小了很多。之前的尾巴几乎有她腰粗,而现在她两只手就能抱过来。
心慌得手都在抖。
慌忙去看他,看到尾巴上血迹的来源后,瞬间红了眼眶。
不敢去碰。
他腹部的伤加重了,那里鳞片翻开,血肉模糊。
她的心好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痛。
为什么又受伤了?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不会再受伤?
“楼煜,你醒醒,你快醒醒。”
她喊他,想让他醒来,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连尾巴和鳞片都收不回去了,虽然是人身,可这样形态的他,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快要……
祁九琏突然想哭。
好不容易杀死了茧蝶,好不容易阻止了寄生,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却要死吗?
伸手去探他的呼吸,滚烫的热气喷到指尖上,悲与喜瞬间转换。
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被他脸上的温度烫得收回手,但他还活着,还没死。
“你能不能醒醒……”
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次,可他没有一点反应。
祁九琏直愣愣看着他许久,直到眼睛发涩,才想起来去看他们这是在哪。
视线扫过周围,这里似乎是处洞穴,四处都有亮闪闪的东西,所以不是很黑。
目光定格在发光的东西上,大脑好像混沌了片刻,随即异常清晰。
她和兰玉声来这,不就是为了找灵矿?
祁九琏一下站起来,动作太猛,脑袋眩晕了一阵才缓过来,刚要走向那,腰间被扯动,低头一看,是楼煜的尾巴。
她盯着尾巴看了会,用衣袖去擦上面的血痕,擦不干净。
伸出手轻轻地解开他缠在自己腰上的尾巴,一圈一圈地绕开,最后把尾巴放到地上,楼煜依旧没有醒来的痕迹。
他走到发光处,那是几块巴掌大的石头。
但在散发浓郁的灵气。
这是祁九琏今天第一次遇见的好事,立刻去抠。
没抠动。
想起来兰玉声给了自己万刃丝,翻找半天也没找着,心一沉,想起来绞杀茧蝶后,下坠的过程中可能掉了。
一撸袖子,袖里箭还在,直接拆下来当做工具抠灵石,一块一块地抠下,兜回去放到楼煜身上。
“你能吸收吗?”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句一句地往外说。
“这里有很多灵石,你不是吃灵气的吗?这么多灵石应该对你恢复伤势有好处。”
“是你带我来这的吧,那你肯定是知道这里有灵石才来的。”
“只要你能醒来,你装成祁九跑去捉妖堂还不和我说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但是你又为桑葵挡伤,还跳下去救她……”
祁九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喉咙哽着,顿了好久才继续说。
“你不是自愿去保护桑葵的,对不对?”
“我看出来了,你保护桑葵的动作那么僵硬,明明都可以拉住桑葵,但松了手,还朝后退,那是你在反抗,对吗?”
许是因为楼煜现在没有意识,听不见她的话,她说的这些没有被屏蔽。
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通为什么楼煜才和桑葵见了一面,就救了桑葵那么多次。而且桑葵掉下去的时候,看见的人没几个,他当时绝对没看见,却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除了有东西在控制他救桑葵,没有别的能解释通。
“你快点醒来啊……”
祁九琏无力地跪坐在他身侧,他的唇没有一丝血色,纸一样惨白。
拿回来的灵石亮度似乎变暗了,祁九琏拿了一块和岩壁上的灵石对比,的确是暗了些。
她拿着灵石朝地上的人看去,再一看他身侧的灵石,双眼一亮。
袖里箭几乎每个角都被她用秃噜了。
忙活半天,头晕眼花,躺了会,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楼煜躺在地上,周身被灵石包围,这么一看,倒有点像电视剧里人死了后,在他周围放一圈的花,再一把火点燃……
祁九琏使劲摇头,挥开这个画面,静静看着他,等他吸收完灵石再去换新的。
蓝绿色的微光萦绕着他,他赤着上半身,微光映照在他身上,给祁九琏一种失真的感觉。
好像他会随时消失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依旧没醒,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还是很高,没降下来,但腹部的伤口好像比之前好了些。
微微放心,祁九琏站起来,去找出去的路。
上次也是楼煜把自己带到一个洞穴里,怎么他总喜欢往洞穴里钻t??
抠灵石的时候就注意到远处有条路,她走过去,越往里,岩壁上的灵石越多,但不见正常的光亮,反而还觉得越走越深了。
直到看到满是亮闪闪的灵石,发现自己没感觉错。
她走到了灵矿深处,这里到处都是灵石,比之前抠的还要大。
祁九琏站在那,瞪大眼。
我靠,这么多灵石,找到宝了!
楼煜不愧是蛟龙,随便来一个洞穴就是灵矿所在,牛!
兰玉声他们若是在这,看到这么多灵石,定然会欣喜若狂。
找到灵矿的欣喜一直持续到她走回去,看到楼煜还没醒来,有点难受。
那些灵石已经没有灵气了,她直接把楼煜往里面拖,之前为杀茧蝶用力过猛,身体还没恢复好,拖了一会就休息一会,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楼煜拖过去。
拖的时候楼煜的尾巴有点碍事,她直接把他尾巴在自己手臂上缠了几圈,尾巴尖攥在手心里,这样拖着他走。
把他靠在满壁的灵石上,自己也靠在一旁,偏头看他。
他好像恢复了一些,脸看着没那么白了,也可能是荧光照的。
手指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尾巴,第一次看到他人身的时候把尾巴露出来。
捏着硬硬的,还有点割手,冰冰凉凉的,和他人的体温截然相反。
捏着捏着,想起来在龙窟那个洞穴里,被蛇缠住腿,那会她叫楼煜把蛇拿走,后面就晕了,也不知道那条最后怎么被处理了。
祁九琏低头一看手里的尾巴,鳞片折射灵石的微光,亮闪闪的,很好看。
摸了又摸,忽地尾巴抽动了一下,祁九琏睁着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就在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尾巴又动了。
她立刻去看楼煜,但他眼睛是闭着的,没有醒。
低头再看手上的尾巴,也不动了。
轻轻碰了碰尾巴,没有反应,就像刚从看到尾巴动了是她的错觉。
“楼煜……”手搭在尾巴上,她靠过去,感受他身体散发的热量,心突然平静下来。
她在等他醒来,等他醒来后,问清楚一切。
然后带他回去。
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过来,像靠在火炉旁,温暖得倦意袭上,渐渐合上眼。
好累,好想睡觉。
想要放纵自己一回,就这么睡过去,等醒来,兴许就能看到他醒了。
浓郁的灵气涌入楼煜身体里,被他吸收,腹部的伤逐渐愈合,祁九琏手里的蛟尾动了动,尾尖缓缓穿过她的手腕,在她手腕上缠了两圈,尾巴尖钻到她手心里,不动了。
祁九琏是被热醒的,很热很热,还觉得自己被绳子捆住了,一醒来发现自己真被捆住了。
楼煜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缠上了她的腰,尾巴尖倒是乖乖的躺在她手心里。
再一看他人,脸色好了很多,能看到一点红晕。
眨了眨眼,凑近去看,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脸的确红了。
祁九琏裂开了嘴,笑了。
“你没死,你没死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一出声,声音就哽咽了,视线刷的一下模糊,她抬手去擦眼泪,觉得自己不争气,这有什么好哭的。
“楼煜,你什么时候能醒啊。”她眨了一下眼,泪水滴落,湿润的水珠从楼煜脸上滑落,很快就蒸发了。
他的眼睫颤了颤,祁九琏没看见。
腰间的尾巴忽然收紧,祁九琏伸手去摸,听到低哑的声音骤然响起。
“哭什么,我还没死——”他的声音被祁九琏忽然的拥抱打断。
她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胸膛里,滚烫的肌肤烫着她的脸,哆嗦了一下,却没有离开。
张了张唇,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些故作轻松的表现,用找到灵矿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在看到他醒来后,全都无处遁形,暴露出来。
眼角溢出的泪落到他的胸膛上,灼热的体温接触到这温凉的液体,楼煜的胸膛急促起伏了几下,轻轻抬手,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背。
只碰到她一丝的肌肤就会引起战栗,现在她压在自己身上,所带来的刺激感比平时的碰触激增数倍,他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她动了动,毫不在意地将脸上的泪往他身上擦,柔软的唇擦过,楼煜瞬间紧绷了身子,搭在她背上的手猛地扣紧,将她死死按在自己怀里。
身体本来就不对劲,还被她这样碰,根本控制不了分毫。
“你怎么——”
祁九琏扬起头,看到他越发绯红的脸,瞥到他红得鲜艳的耳垂,愣了。
“祁九琏,别动了……”
他的声音哑得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这样的声线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点奇怪。
“你怎、怎么了?”她的话卡壳了,因为感觉到了那个强烈的存在。
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她盯着他,看到他金色的眼瞳,这一看,被他的眼神惊到。
那样熟悉的眼神,曾经在龙窟里那个洞穴,当时的楼煜也是这样,也是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可他明明受伤了,怎么受了伤还能——
她挺起了身子,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被他双臂禁锢着,非但没扯出自己,还被他弄得在他身上蹭了几下,这下那处存在越发明显。
“楼煜,你——”
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楼煜受了伤还能这样,他怎么又发口情了?
“你怎么会……”
楼煜只按着她,用自己的身躯包裹住她,只有与她相处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感觉到自己是独立的,而不是被操控的木偶。
身体里的热量快要压不住,引起这一切的人就在自己怀里,怎可能压得住。
金瞳里全都是对她的渴望。
从一开碰到她时,对她肌肤的渴望,到现在演变成了对她这个人的渴望,想要占据她的所有,舔舐她每一处肌肤,理智逐渐崩溃,被本能取代。
他压制不了,也不想压制。
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她,已经三天没有被她触碰过,明明自己日日出现在她眼前,可她却和别人同行,都不去看他一眼。
她还说在乎他,会一直在乎他,骗子,她就是个骗子。
楼煜盯着她的脖颈,那里曾经有他留下的印记,现在没有了。
眼神沉下来,眼底对她的渴望深得可怕。
手掌忽地移到她后颈,将她按向自己,一口咬住她的脖颈,起势的力道很大,却在碰到她的瞬间变得温柔,齿间轻轻磨了磨,刁着那一块软肉吮咬。
金瞳异常兴奋地扩大,缠着祁九琏腰身的蛟尾收紧,无法克制地想要将她融到自己身体里。
从此就能时时刻刻碰到她。
却让祁九琏感到不适。
她去推楼煜,一点都推不动。他明明身上有伤,怎么力气比她还大?
腰被他的尾巴勒得有些痛,她实在忍不了,他的动作实在太超过她的认知。
被他咬到同样的位置,这一次的她的反应与之前那次完全不一样。
要说那一次是心疼他受伤,又看他失去了理智,才没放在心上,可现在不一样。
被他咬住的瞬间,身体里涌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她从未有过,像是有把火在身体里烧,烧得她再和体温滚烫的楼煜接触,越发地强烈。
忽地想起来原书的剧情,楼煜救走了被围攻的桑葵,当时他重伤压不住发口情期,现在被带走的人变成了她。
祁九琏怔愣了一瞬,就是这短暂的一瞬间,楼煜齿间的力道加重,轻微的刺痛传达大脑,她立刻反应过来,飞速在他身上施加束缚咒。
他被束缚不能动弹,她手忙脚乱地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却忽略了缠在腰间的尾巴,还没站起来就被尾巴扯了回去。
楼煜悄无声息地挣脱束缚咒,接住她倒下的身子,脑袋埋在她怀里,难捱地喘着气,呼吸声不断加重。
祁九琏还要跑,他的声音闯入耳中,说得那样委屈,满是恳求。
“琏琏……”他喘了一下,身体动了动,理智已经被欲望驱使的本能淹没:“碰碰我……”
第53章 就这一次 一更
“琏琏, 碰碰我……”
他的声音响在耳畔,祁九琏整个人呆滞了,被他缠上来, 在她的脖颈间磨蹭,呼吸烧灼她的颈侧, 冲击她的五感。
祁九琏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琏琏……”
他像水蛇一样缠上来,尾巴绞住她的腰身,不让她逃离。滚沸的肌肤贴近她的身体, 将他的热度传递给她,妄图拉着她一起沉沦。
他仰起身子, 张开了唇, 渴望t?碰到他期盼已久的地方,曾经他也碰过那,那里带给他的香甜, 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拟。
滚热而又柔软的唇靠近,在祁九琏还没做出反应前,终于贴上了她的唇。
那一瞬,楼煜整个人颤动了一下,金瞳异常兴奋,尾巴尖上下拍打,用力将她的身体挤进自己怀里。
这是他的珍宝,独属于他。
欲要更进一步时,整个人忽然动不了。
祁九琏在他身上叠加了定身术和束缚咒,一把挣开他的桎梏,扯开腰间的尾巴,仓促逃离。
只知道往回跑, 一点都不敢停。
直到她回到了醒来的地方,站在那久久无法回神。
脑子里嗡嗡嗡,全都是楼煜方才对自己做的出格的事。
他怎么能——
祁九琏捂着自己的嘴,思绪乱成麻。
“!!!”
他怎么能就这么亲上来了?
他知道自己亲的人是谁吗?
他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吗?
头抵在墙上,祁九琏乱七八糟地想着,明明原书里,他是对桑葵恋爱脑,然后发口情的时候带走了桑葵,怎么这会,就变成带走她,还亲她了?
楼煜发口情的时候,谁都可以?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祁九琏现在觉得自己脑子跟装了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明白。
这也太突然了,且不说他身上还有伤,有伤也不能做这种事吧!
脑子里天人交战了几百回合,额头抵着岩壁都有点痛了,她一抬头,再朝深洞的方向看去,很纠结。
要回去看看他吗?要是又被他缠上了要亲她……
可是之前他也救了她,要不然现在自己就是一滩肉泥了。
祁九琏犹豫得来回踱步,他那句请求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回荡,搞得不论想什么,脑子里只重复那一句。
“琏琏,碰碰我……”
烦!好烦!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烦躁起来,一点原因也找不到。
好几个猜测闪过,一会觉得是他受伤了,压不住发口情期,一会又觉得原书里他就算是发口情了也没碰过桑葵,怎么到她这,又是抱又是亲。
这个想法闪过,祁九琏双眼一亮。
楼煜会碰她,是不是意味着他对桑葵没感觉了?他的恋爱脑好了?
加上之前推断的楼煜会去救桑葵的原因,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她转身就朝楼煜那走。
走到一半时,停住了脚。
她又犹豫了,这次不是因为楼煜,而是自己。
方才楼煜亲到自己的唇时,她除了震惊,还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不过被震惊压过,当时没察觉到。
等到现在,离楼煜越来越近时,那种情绪开始放大,逐渐占据她的身心。
人在看到美丽的人或事物时,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几眼,祁九琏也不例外。
从一开喜欢这个角色展现的魅力,到真正看到他后,被他的容貌惊艳到,再之后,发现他害羞的一面,几次看到他受伤后的脆弱。
还有他以为她要赶他走时的无助,想让她碰他时的委屈。
他就像是那透彻的钻石,一眼就能看到那样纯净的内心,比文字还要鲜活,在她的脑海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祁九琏抬手,捂住了被他刚才咬过的地方,那里似乎烧灼了一般,刚摸上去就瞬间收回手。
双手捂住了脸,在自己脸上感觉到发烫,从小到大,第一次因为这种事脸红。
龙窟里那次楼煜咬她,反应都没现在大。
她变了,她真的变了。
祁九琏放下手,迈步朝楼煜走去,不管怎么样,他的伤还没好,得去看看他。
等看到蜷缩着靠在岩壁上的人时,祁九琏猛地跑过去,见他紧闭着眼,额间遍布细密汗珠,咬着唇,尾巴缩在一旁,状态很差。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喊他的名字,没有给出一点反应。
刚刚还好好的,能动能说话,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想起自己跑的时候给他下了两道法术,要去解开时发现他已经自己挣开了。
能解法术,就这么一会,又晕过去了?
祁九琏顿时心慌,伸出手去碰他的额头,刷一下收回手,这温度高得不正常。
视线下移,看到他腹部的伤已经结痂,难以置信地盯着看了许久,这么快就好了?
灵气充足的地方,他的伤会好得这么快?
想到他的血有治愈的作用,所以他自己应该也能自愈?
那之前他受伤的几次,其实是可以自己愈合?
祁九琏隐约意识到自己发现了楼煜隐瞒自己的事,磨了磨牙,却气不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好啊。”
她蹲下来,伸出手,五指覆上,轻轻碰了碰他腹部的伤,直愣愣看着,久久没有移开手。
未曾注意到,在她碰上那道伤口时,假寐的人睁开了双眼,金瞳如同锁定猎物一般,直勾勾盯着她,眼里全都是对她的渴望。
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冲动,要一点点诱她进入自己的陷阱中,甘愿与他一起沉沦。
而装做虚弱的模样,是诱引她靠近自己最有效的方法。
蛟尾悄无声息地绕到祁九琏身后,像上次那样,攀上她的脚踝,冰冷的鳞片贴着衣襟,慢慢绕上她的脚踝,因为主人无法控制的欲望而渐渐收紧。
祁九琏只觉得自己小腿凉飕飕的,伸手去碰了碰,身子瞬间僵硬。
脑海里只蹦出一个字:蛇!
大脑短路,僵硬着不敢朝自己的腿看,不会吧不会吧,这个地方还有蛇的吗?
腿上的蛇还在往上爬,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压根不敢动。
这个感觉,和之前在龙窟里遇到的那只蛇一样!
“楼煜?”她轻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却没得到他的回应,然而那条蛇还在往上爬。
祁九琏没办法了,只能自己去抓那条蛇。
双手快速掐住那条蛇的头,隔着衣服死死掐着,那条蛇却没有挣扎。
反而听到了一声闷声。
祁九琏一愣,抬眼看去,对上楼煜睁开的金瞳。
她忽然就松了手,低头一看,他漆黑的尾巴隐没在自己的衣裳下。
缠住她小腿的,是楼煜的尾巴。
“???”
所以在龙窟里的那次,会不会也是他的尾巴?
“楼煜!”
她刷地一下站起来,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不知是恼还是羞,喊完这一声,看到他面上虚弱又难耐的模样,只能把气往肚子里放一会。
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蹲下来,一把抽出他的尾巴,尾巴被抽出来,转而要往她手腕上缠。
祁九琏双手并用,把他的尾巴一圈一圈绕起来,最后用他尾巴尖穿过去打结,手握着被圈起来的尾巴,不让它再乱动。
把他的尾巴放回他身上,再一看他面上不正常的红,犹豫了一下,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伤好了能走,我们就离开这。”
他只定定看着她,眼里对她的渴望毫不加掩饰,哑声开口:“我很难受……”
他的嗓音里夹杂的浓重欲望听得祁九琏一愣一愣的,他这样的声音一出来,与他平常的嗓音简直是两个极端。
“那你可以忍忍吧我觉得,我觉得你可以忍的,”祁九琏自己说自己的,移开目光盯着他的尾巴看,不敢看他的双眼:“你上次就忍过去了。”
尾巴在动,但动得很慢,好似没什么力气去动,费力得去挣开祁九琏打的结。
他不想忍,也忍不了。
金瞳里闪过暗色,他忽地痛苦呻吟出来,尾巴尖躁动不安地拍打地面,双手握拳,咬住唇似乎是要抑制那呻吟,脖颈上肉眼可见青筋,赤着的胸膛急速起伏,仿佛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但他这呻吟声,与他腹部的伤完全不相干,那是对情欲忍耐到极致后,被折磨的痛。
祁九琏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发口情期会这样难受,书里没有详细描写过,她也不知道啊。
他忽地仰起身,用他那发烫的手攥住她的手腕,祁九琏一抬头就看到他委屈的眼神,夹杂着几分恳求,他张开了口,说:“琏琏,帮帮我。”
祁九琏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唇上,他的唇被他自己用力到咬破,鲜红得如同熟透了的果实,诱惑她咬上去。
她使劲摇晃脑袋,将那些被勾起的旖旎心思甩出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真是个勾人的妖精。
但她能怎么帮,她帮不了,她总不能就直接和他去巫山溜一圈吧?
“我不行,我帮不了——”
她想抽开手,却被他扯着撞进他怀里,瞬间就碰到他那极为热烈的东西,身子一僵,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在她脖颈肩喘着气,温度比先前她跑走的时候还高。
他的胸膛在她身子下剧烈起伏,只t?是这么与她抱着,就难以抑制身体的愉悦,要是再被她抚摸,碰触,那样会更舒服吧……
想要的还未得到,就被她一把按在胸膛上,使劲推开他。
祁九琏刚直起上半身,听到他一声哼,他人被她推得撞到岩壁上,眉头痛苦地皱起。
她一慌,连忙去查看他是不是被自己伤到了,伸出的手被他迅速抓住,然而又忽地松开,无力垂下。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越重,难捱的呻吟溢出,一副被折磨得快要死的样子。
祁九琏不了解蛟龙发口情的时候会有什么变化,难道他们发口情都会这么难受吗?那这样岂不是遭罪?
“琏琏,我疼……”
他的眼瞳里盈满了痛色,用他那晶莹剔透的眼眸央求着她,求她帮自己从欲海里解脱出来。
“可是你身上有伤。”祁九琏松动了,他立刻抓住机会,双手撑地要直起身子,却好似没了力气,又倒回去。
他将自己的优势利用到极致,精致的面容露出些许痛苦之色,但更多的是诱人深入的色口气,明明唇都破皮了,还咬着,极力抑制喉咙里发出的呻吟。
“琏琏……”
他又喊她,语调破碎,被情欲折磨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祁九琏听得自己都忍不住不去看他,美色当前,谁能抵得住不被诱惑?
可是她怕会伤到他。
“那我,那我……”她动了动手,想到办法,可是没敢直接上手,他知道她是在犹豫,心底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剩下的需要他来催动。
楼煜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她打的结,拉着她的手带向自己的胸膛。
她的手一碰上来,他忍不住喘了一下,眼眸里满是对她下一步的期待。
祁九琏没想到自己只是一碰,他就这么大反应,要是再做下去,岂不是要命?
“帮我一次……”他仰起了身子,靠近她,将她的手狠狠按在自己身上。
祁九琏无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唇,一闭眼,索性豁出去,应该只要帮他纾解了,就没事吧,应该是这样的。
反正他发口情的时候做的事情,清醒后他就不记得了。
愣神间他的尾巴又缠上来,一低头就看到他在挣扎,明明抬起手要去碰她,却克制着收回去,像是不想麻烦她,自己忍耐。
祁九琏看他那个样子,哪像是能忍得了的。
脑子迅速运转了一圈,决定帮他一次。
“就这一次,我只帮你一次。”
盯着手心下的胸膛,稍微挪动了一下手,他的身体给予的反馈迅速,胸膛在她掌心下起伏,加重的呼吸声与喘声交织,响在她耳畔,听得人面红耳赤。
祁九琏本不害羞的,这种事情她也不是不知道,但楼煜用那种嘶哑的声音对自己说还不够,带着她去往那处后,她整个人都烧红了。
好……好大……
她猛地抽回手,五指张开一动不动,耳边哪哪都是他的气息,听到他的恳求,让她帮他。
祁九琏飞速瞄了一眼,瞬间转开目光。
这就是蛟龙的??
都说龙有两根,楼煜不会也有吧。
祁九琏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控制,但已经说过要帮他。
只能在心里想,这算是对他救了自己的回报,就这么一次,帮完就溜!
她张开了手,隔着衣衫。
他猛然直起身,双臂抱住她,咬住了她的脖颈。
同样的地方,他又咬了一次。
祁九琏吓得松了手,整个人慌乱了。
“我没用力啊。”
他抵在她肩膀上,双手揪住她的衣衫,忍了一会,才在她耳畔出声:“琏琏……继续。”
第54章 你怎么还没好 二更
尾巴绞紧了手腕, 他整个人靠在她身上,摄取她身上的芳香,手滑下去, 带着她的手再度覆上,稍稍用力。
祁九琏已经不会眨眼了, 直愣愣看着他的腰身,眼角余光瞄到自己手覆盖的地方,心中尖叫。
啊啊啊啊握不过来握不过来握不过来。
她想抽开手,但被他单手禁锢着抽不出来, 挣扎的时候反倒没控制好力道,一下握上去。
耳边瞬间炸开他的哼声, 他一把掐住她的手腕, 又是一口咬在她脖颈上,以此封住自己的声音。
搞得祁九琏不敢再动,移开了手, 又被他掐着手腕按回去。
“你是痛到了吗?”
她傻乎乎问出这一句,只得到他压抑的声音:“不痛。”
与疼痛完全相反,那是极致的愉悦,但这还不够。
“继续。”
祁九琏动了动肩膀,让他松嘴,跟狗子似的总是咬她,她又不是什么好吃的。
他松开了嘴,稍稍直起了身子,和她离了些距离。
靠得太近,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吃了她。
祁九琏只好去动自己的手,在心里给自己催眠。
没事没事, 就当是捏捏乐,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
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不知道要怎么搞,一会轻一会重的,他给出的反应一次比一次强烈,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太用力还是没到位。
总之手都要酸了,他一点停歇的反应都没有,还更精神了。
“楼煜,你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啊——”
她这句话一说完,就被他的尾巴绞紧了手腕,力气大得有点痛。
祁九琏闭上嘴,偏头看到他红得夕阳还绚烂的耳朵,从她碰到他胸膛起,他的耳朵就没有恢复正常肤色过。
这么容易害羞,那怎么还会让她帮忙,他自己不会吗?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问题,祁九琏愣了,手里的动作停下。
对哦,他自己不会吗?
她眨了眨眼,垂头看向他,一下对上他的金瞳,那双眼里原本满是对她的祈求,被情欲折磨的痛苦,而现在,里面全都是追捕到猎物的凶狠,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从没在他眼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神,莫名有些害怕。
不是对他这个人的害怕,而是怕他会对自己做出超出朋友关系的事,她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你的眼睛,”她顿了顿,说:“看得见了?”
楼煜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时,只剩下先前所见的无助,他睁着那双眼,看着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与他对视上,只要被他察觉你有一丝可怜他的意思,就会缠着你不放,直到你心软,将他带回家。
祁九琏还以为自己看到的那样充满占有意味的眼神是自己的错觉,听到他低喘着嗯了一声,随即又催她动动手。
她咬了牙,打算快点解决,这只狗子是她要带回自己家的,出了事必须得解决。
直接闭上眼,想象手里的东西是个捏捏,但该死的是捏捏不会动,这个会动。
虎口发涩,手酸得都没劲了,还是没见他有释放出来的意思。
祁九琏想撂挑子不干了,让他自己搞。
刚松手就被他握住,带着她用力。
“你怎么还没好?”
他只吐出两个字:“快了。”
他又催她:“琏琏,继续……”
他的这声琏琏喊得眷恋又充满情欲,听得祁九琏老脸一红,心道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帮他。
“你给我快点。”
楼煜低低喘着气,身子舒爽到发麻,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快得了。
他带着她的手动着,祁九琏心急,力道加大,指尖刮到某处,他忽地一下按住她的手,急促地哼了一声,双眼蒙上一层水雾,嘶哑的声音已经不再克制:“琏琏,再用力一点。”
祁九琏张开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这句话弄得不知道能说什么。
不想听他说话了,这是什么污言秽语,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能说吗!!
她又是羞又是恼,被他搞得脑子里全都是黄黄的废料,朝着那处再动了动手,又是听到他的哼声。
声音很小,但直接撞上她的耳朵,在她耳里无限放大。
她真是没看出来,楼煜情动的时候,发出的声音都这么娇的?
手已经没劲了,只能被他带着动,祁九琏缓了会,想换换手,掌心抽出来时不知道擦到哪,他反应很大地一下咬住她的衣衫,手上的动作加快,带着她的掌心直直按在那,五指调动。
祁九琏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她觉得自己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如火焰的手包裹着她的手,迅速动弹,良久之后,终于停歇。
他一下撞在她身上,差点给她撞倒。
祁九琏迅速抽出自己的手,搂住了他,听到他还未平复的喘息声,迅速瞄了一眼那处,烫到一般收回视线。
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到他脸上,看到一滴水珠从他殷红的眼尾滑落,不知是泪,还是汗水。
鬼使神差地抬手,指尖点上那滴水珠,就连这水珠也好似被他的体温烧着变热。
视线从水珠转移到他脸上,他半阖着眼,下巴压在她肩上t?,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脖颈间,浑身都是尽欢后的餍足。
祁九琏定定看了几眼,然后用衣摆去擦手。
尾巴尖钻到她手心里,讨好地蹭她。
祁九琏使劲捏了一把尾巴泄气,结果靠在她身上的人搂紧她的腰,又是闷闷一哼。
哼哼哼,就知道哼!
擦完手,等了一会才扔了手里的尾巴,活动酸涩的手掌,去推他。
“你好了没?”
他睁开了眼,金瞳迷惑,似是不解为什么她要推开自己。
祁九琏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他这样的眼神最容易骗到人,自己已经在他这栽了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你好点了吗?”
她再次问,视线往下移,可能是坐姿原因,感觉那消了一些?
楼煜点了点头,嗓音还是沙哑,含着还未散尽的欲味:“好点了。”
但是还想要。
“那就好。”祁九琏掰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岩壁上,刚一松手,他的身子就要往自己身上靠。
把他按回去,对上他委屈的眼神,心一软,收了手上的力道,被他又缠上来。
祁九琏:“……”
该死,又栽到他手里了。
现在的楼煜和平日里那个嘴硬又傲娇的他完全不一样,他好黏人,一直往她身上靠,尾巴缠着她的手腕,一个劲往她手里钻。
祁九琏怀疑他是不是发烧给烧得变了性子了,不然怎么会反差这么大?
“你清醒点了吗?”
她伸手捧着他的脸,从他眼底的迷茫看出了他还没清醒。
祁九琏觉得自己可能对楼煜的认知有误区。
他不是单纯的恋爱脑,发口情的时候还傻乎乎的,幸亏帮忙的是她,要是换成了桑葵……
瞬间打住这个念头,不再想。
“那你感觉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既然已经纾解过,那发口情期应该不会影响他的伤了吧?
祁九琏仔细瞅他,他身上的温度好像是降了些,将他推开要去看他的伤,被他用那种委屈的语调问:“你要走了吗?”
祁九琏一愣,抬眼去看他,他面上还有未褪去的薄红,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鲜红的耳垂,到现在都没恢复正常。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根本没有做出要走的举动,他怎么会这么想?
再一看,他整个人和平常的他宛如两个不同人设,一个对她充满依赖,一个觉得又气又心疼。
“我不会走。”
他又立刻追问:“那你会对我负责吗?”
期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祁九琏将这句话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张口结舌。
负什么责?
我们做了什么要负责?
都不敢信这会是从楼煜嘴里说出来的话。
你崩人设了你!
你会说这种话?
可脑子里闪过原书某些剧情,再一联想他恋爱脑人设,这么一想,好像也正常了。
反正他发口情的时候,她说什么做什么,等他清醒了就不记得了,先哄哄他吧。
“我负责,对你负责,你先告诉我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一点的话我们就出去。”
听到出去两个字,楼煜不高兴了。
想和自己的珍宝一直待在这里,不想出去。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不好吗?
她又问了自己的伤有没有好,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不能告诉祁九琏自己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样她就会离开。
所以他皱了眉,尾巴焉焉的,缠着她手腕的尾巴松散开,挂在她手腕上,将脑袋的重量放在她的手心里,怏怏道:“还没好。”
祁九琏疑惑地啊了一声,托着他脸的手抬起,看到他已经结疤的伤口,觉得可能是他说的那样还没好。
结疤了,但是没有完全好。
“那你还要多久才能走?”
祁九琏稍稍碰了一下他的伤疤,他忽地剧烈起伏了一下,带动腰下的衣裤,她看愣了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说完了话。
但她没听见。
艰难移开目光,心里嘀咕一声,他的身材怎么练的,都受伤了腹肌还这么明显。
“你说什么?”
她偏头去看他,脸颊上柔软的触感传来,是她的脸擦到了楼煜的唇。
身子僵直了片刻,方才帮他都没觉得什么,现在只是被他的唇碰了一下,转瞬间就想起他亲自己时,给自己带来的那种奇怪的感觉,现在她又有那种感觉了。
就感觉,他的尾巴在自己心上挠,一会轻一会重,尾巴拿走了,心上还有那种感觉。
祁九琏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他蛊惑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久才从方才的感觉里走出来。
“你——”
视线一捕捉到他的脸,痛苦的模样占据了她的视线,迅速一看他的伤口,那里没有裂开,可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被痛到了。
“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该怎么做,周围都是灵石,如果需要药草,她也不认得药草长什么样。
心中焦急,但又做不了什么。
“你好好休息,要是不舒服和我说。”
此话一出,他的目的得逞。
金眸弯了弯,握住她的手放在伤口上,只说了一句话:“就这样碰碰我,就好了。”
碰碰我,让我感受到你的存在,弥补那些你没有来见我的日子,让我摆脱这个世界的操控,真正感受到自己是独立的存在。
他的理智好像随着体温下降,回来了些,但精神逐渐困顿,有些睁不开眼。
感觉到身体被充裕的灵气修复,力量慢慢凝聚,体内血骨涌动,在皮肉下重组,带来的剧痛比起身体上的伤更盛。
他却将这痛生生吞下,先前被情欲折磨得巴不得发出声音,可现在身上真痛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
虽然想用这样的自己博取她的关注。
“碰碰我,就好了。”
剧痛袭卷,割断他的神经,再也没法支撑下去,闭上了眼,晕在祁九琏的怀里。
祁九琏呆愣了一会,立刻将他靠在岩壁上,盯着他看了会,才确定他是真的晕过去了。
手刚从他伤口上抬起,想起来他的话,有点难受。
他的要求那么简单,只是碰一碰他就好了。
他被死洱子书写的人生里,没有一个人会在他受伤时碰一碰他,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祁九琏把手放回去,摩挲了一下他粗糙的伤疤,转身靠在他身侧,侧着身子,一手搭在他伤上,一手握住他的尾巴。
一直看着他。
很安静很安静。
目光不知何时落到他的唇上,被他咬破的下唇好像有点肿,他是压制得多用力才会咬成这样。
不过红红的,比之前苍白的时候好看多了。
祁九琏不自觉地看了很久,一个激灵回过神,慌忙把视线从他唇上移开。
眼睛不知道往哪看,又落到他的伤口上。
他的身体的确有自愈的能力,之前万刃丝造成的伤已经都愈合了,新长出来的皮肉比周围嫩了点。
再一看,视线莫名其妙往下移,盯着某处看了会,后知后觉发现他没两根啊。
传说果然不能全部当真。
他的裤子还在,之前不是变回真身后就没衣服穿吗?咋还有条裤子。
祁九琏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半天,依旧没等到他醒,自己倒是睡过去了。
她又做了个梦,梦里有条很好看的小蛇,她很喜欢,把它带回家去养,突然有一天,那条小蛇被一只巨蛇吃了。那只巨蛇吃完小蛇,还要吃她。
她被这只巨蛇吞到肚子里,害怕得喊阿娘。
漆黑的蛇腹里突然照进来一层光亮,她抬头看去,有个人破开了巨蛇的肚子,湛蓝的苍穹重新映入眼帘,她看到那个人用他手里的刀,将那个豁口砍得越来越大。
然后巨蛇死了,她被救了出来。
她刚要说谢谢,身后巨蛇突然窜起来,咬断了他的脑袋——
祁九琏猛地张开眼,呼吸急促,惊魂未定。
“楼煜?”
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视线聚焦后,身侧没有楼煜的身影。
她站起来,因为久坐腿麻了,拖着自己的腿往来时的方向去找人。
他们进来的地方,那里面对面站着两个人。
楼煜丝毫不在意兰玉声表露出来的怒气,他以为这样一个喜形不露于色的人,会将所有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装得一副清高的样。
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己与祁九琏待在一块,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显露出了本性。
装不下去了?
“我与她发生了什么,与你有何关系?”
楼煜一开始就对兰玉声没有好印象,这几天祁九琏还总和他待在一块,心下怨气更重。
看他不顺眼。
“我是小九兄长,有责任保护她,远离心存不轨之人。”
楼煜嗤笑一声,这种人,就算是释放了本性,也还是被束缚多年的枷锁框住,骨子里自视清高,看不起别人,却无法像他们那样彻底释放。
“啊,那我做的可就多了。”
话t?音刚落,兰玉声起手就朝他的手臂射出万刃丝。
楼煜这次眼没瞎,力量恢复,避开万刃丝,身形逼近兰玉声,抬手击中他的手腕,力道重得似乎响起了清脆声响。
万刃丝回缩掉落,兰玉声后退数步,垂下手,看向楼煜的眼里有震惊闪过。
他变强了,比在龙窟时更强了。
楼煜不想与他纠缠,他在乎的人还在里面熟睡,不能吵醒她。
“你再怎么自称是她兄长,她也不会在意你。”楼煜瞧他垂着手隐忍的模样,真想逼他在祁九琏面前暴露他的本性。
他们都是同样的肮脏龌龊,觊觎同一个人,却又畏畏缩缩不敢说出自己的喜欢。
但自己比他先迈出了一步。
他不敢做的,他做不到的,自己都会去做。
楼煜继续激他:“从始至终,她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不是想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吗?”他指向自己的唇,那里破了一块皮,让人遐想非非。
兰玉声捏紧了另外一只手,盯着楼煜,眼底的愤怒快要压不住。
“她亲了我。”
此刻祁九琏不在,他将自己对祁九琏做的事全都转化成是她对自己做的,每说一句,兰玉声的脸色就沉一分。
楼煜没有说祁九琏帮自己纾解,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他与她做的极为亲密的事,只能由他好好珍藏,旁人不配知道。
“那又如何。”
兰玉声捡回万刃丝,身子只在楼煜面前弯了这一次。
直起身子,背脊挺直,浑身气质一变,上京多少人钦慕的对象,兰府少主,炼器器材,掌握上京武器命脉,这样权势,他有,楼煜没有。
“你觉得你能给小九什么?”
他的言语犀利起来,一句一句道出楼煜的贫瘠与卑劣。
“小九自小就在容姨和祁伯的呵护下长大,身边亲人呵护,你呢,无父无母,若要成婚,你连婚书都拿不出来。”
“小九背后有容府兰府撑腰,只要她想,权财拱手送上。而你无权无势,连居住之处都要靠小九。”
“我有的,只要小九愿意,任她拿取。”
“你有什么?”
兰玉声此刻并非冷静,多年来经历的事让他保持了不论处于何种境地,思绪都必须清晰。所以他才能在怒火中烧之时,说出这番话。
“容姨将她接回来,为的是好好照顾小九,让她一生顺遂,而不是与你这种来路不明,连生存下来都做不到的人在一起。”
这些话刺耳,难听,一句一句像箭矢一般穿透楼煜的身体。
他承认,自己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祁九琏了。
如果连祁九琏都失去,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承认自己自私,卑劣,妄图拉着祁九琏与自己一起沉沦。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放手。
祁九琏是他的药,是他活下来的勇气。
晕去之后,再度醒来,他看到了守在自己身侧的她,从来没有人会守着自己,没有会那样关心自己,只有祁九琏。
他感受到的心疼与喜欢,全都来自祁九琏。
只有她是真心实意地在乎自己。
他没法放手。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求生。
他生于泥泞,亡于黑暗,重来一世,遇见她,得到救赎。
飞蛾一生追寻光和热。
他并非生来就陷于泥潭,他也想窥一眼天光。
世界意识控制他,只让他看见黑暗,是祁九琏给他带来了光。
所以醒来后,清晰地记得她帮自己做过的事,那是只有相爱之人,伴侣之间才能做的。
那种名为喜欢的情绪在他心底壮大,充盈整个身躯。
他想将自己的逆鳞给她。
蛟龙一生只会爱一人,至死不渝,情定之时,会将身上最坚韧的鳞片赠给爱人,那就是逆鳞。
可他没在自己身上找到逆鳞。
他的龙身上缺失了一块鳞片,他的逆鳞不见了。
“我的逆鳞不在了,没法送给你。”
他看着她熟睡的脸颊,附身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那只能将自己送给她,成为她的附庸,将她的话奉为君命,为她抵御一切灾难。
楼煜第一次甘愿将自己交给一个人。
如果她要抛弃她,那他就只能化为地狱厉鬼,纠缠她生生世世,至死不休。
“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
他承认了。
但他没有罢休的意思。
“但她眼里只有我,她可曾看过你一眼?”他继续言语攻击兰玉声:“她说在乎我,说喜欢我,这些她有对你说过吗?”
“我只要一受伤,她就会心疼我。我遇到不公,她会为我出头,她的心里眼里都是我,即便你有权有势,也得不到她一个吻。”
他停了会,看到兰玉声阴沉的脸色,再添一把火。
“你不知道吧,她吻了我很多次。”
面对兰玉声,他说这句话时,没有丝毫心虚。
事实是,那几次都是他主动,趁着祁九琏没有防备自己吻上去的,且都是一触即分,根本算不上吻。
“她只会吻我——”
“是吗?”
夹杂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楼煜瞬间慌乱神,转身看去。
祁九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盯着他,张口吐出一句话。
“我吻了你很多次?”
第55章 他看到了蛟龙 一更
为了刺兰玉声, 他竟未注意到她来的脚步声。
人在说谎时当场被抓包,大多数人的反应是心虚,要么坦白, 要么给自己找补。
但是楼煜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从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第一次说谎就被她撞见, 尤其还是他们刚做了那样亲密的事。
楼煜僵直了身子,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升起,逐渐扩散到全身,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
她听到了多少?她的语气听起来很生气, 她是在气自己说的话吗?
可她说过她是在乎他的,她应该不会生自己的气才对。
纷乱的思绪在她走到自己身侧时骤然停歇, 感知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飞速跳动,既期待她说话,又怕她会质问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
祁九琏是真没想到, 自己跑去找他,关心他的伤势,他倒好,跑过去和兰玉声说这些有的没的。
好啊,她怎么没发现,楼煜这么会说话?
什么叫她吻了他?
她有一次主动吻过楼煜吗?
之前那次是被他偷袭的,她根本没主动吻过楼煜!
什么叫她吻了楼煜好几次?
不就只有刚才他那啥的时候,他自己凑过来的?
那也叫吻?
只是亲了一下,那和她与自己家的狗子亲一下有什么区别?
“小九,你还好吗?”兰玉声急忙问,方才面对楼煜的愤怒尽数敛去,在祁九琏面前他依旧是那个关心她的邻家兄长。
她的身影一出现, 他就看到了。
衣衫完好,面上薄怒,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生气,但他却真切感知到了,那气并不会持续太久,
眸光黯淡了一瞬,听到她说没事。
祁九琏丝毫不理会楼煜投过来的视线,她现在很生气。
明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被他拿出来呛别人,那个人还是兰玉声。
自己好心帮他,他伤好了,生龙活虎了,就在这造谣?
没法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了。
祁九琏只知道自己听到那句话后,心里冒出了无名怒火。
是,她是心疼他,保护他,那也是想他好好的,想他活下来,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化龙,去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他倒好,怼着兰玉声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说什么只会吻他……
妥妥的恋爱脑,救不了!
思绪杂乱,脑海里一会闪过他重伤脆弱的模样,一会是他被情欲折磨时的央求可怜,那些她曾经看了就会不由自主心疼他的模样,最终全都被他方才那几句话驱散。
祁九琏在心里呵呵两声,他藏得可深呢,把能得到她心疼的那一面主动露出来给她看,阴暗面自己藏着,没想到被她发现了。
她偏头瞪了他一眼,看到他又露出那副可怜无辜的模样,冷哼一声。
装,继续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生气。
可能是因为自己与他做过的私密的事,就这样被他说给别人听,恼羞成怒。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迫切地想借这个机会,掩盖某种呼之欲出的,她却不想面对的情感。
总之就是不想和他说话了!
她扭头就朝兰玉声说:“万刃丝不知道掉哪去了,等出去了,我去找找。”
兰玉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原来他们并未走到那一步,楼煜说得天花乱坠,实则只是他一人的狂欢。
“小九不必再寻,我已找到万刃丝。”他伸出手,把万刃丝递给她看。
祁九琏松了口气,那就好。
一t?扭头,又看到楼煜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直接偏过头和兰玉声说话。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奇怪,先前她去找过出去的路,但只找到了灵矿。
兰玉声把目光投向楼煜,看着他说:“万刃丝上有你的气息,星罗盘带我来到这附近,但找不到入口。一炷香前,这里的入口突然出现了。”
他看到入口,心里全都是对祁九琏的担忧,但却在里面看到了楼煜。
随后便是他们产生了争执。
祁九琏若有所思地看向楼煜,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现在明显不是个好时机。
“先出去吧,外面的情况不是很好。”兰玉声让开道,示意祁九琏先走。
祁九琏朝身后看了眼,还没等她说,兰玉声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暂时只有我知道此处是灵矿洞。”
她放了心,朝前方走去,兰玉声跟上。
没走几步,祁九琏停下脚,转身一看,楼煜还站在那,漆黑的眼瞳在看到她回头时,瞬间亮了起来。
只定定看着她,就像是路边流浪的小狗,直勾勾看着你,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全是钩子,勾得你走不动路。
还是没办法完全放任他不管。
以前会觉得他是自己喜欢的角色,觉得他过得很辛苦,才会将自己的疼爱毫无保留地给他。
现在相处了这么久,看到他不同于书中的很多面,他也曾为保护自己受过伤,还有这一次,要不是他化龙身烧灭了鳞粉,她就会被寄生。
心中的气散了些,她张口,朝他说:“还不走?”
仿佛获得了赦免,楼煜抬脚,走向她。
但她说完就这句话就和兰玉声并肩走了。
盯着他俩的背影,楼煜眼底的笑意变成了嫉妒。
他该沉住气,多装一会的。
上次要杀桑葵时,在她面前装成受伤的样子就很好用。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他还有机会。
重新见到日光,祁九琏有些不适地遮住双眼。
一眼望去,周围跟地震过一般,一片狼藉。他们身处的地方显然是坑洞里,两边被山体围绕,泥土潮湿,还没被晒干水分。
“你一个人来找我们?”
祁九琏跟着兰玉声走,步伐减慢,听着身后那人的动静。
“捉妖队弟子伤员太多,还有被茧蝶鳞粉寄生的,他们不便来找。”
说起来,那些跑在前面的人算是幸运,赶上了楼煜烧毁了鳞粉,但剩下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八人被寄生,其中一个重伤撑不住,死了。
天亮后,众人才发现坑洞里全都是珍稀的药草,任意一株拿出去卖,都能卖出上百金的价钱,但在这个时候,只能用来给他们疗伤。
鳞粉寄生没有一个人知道解决办法,各种药草往嘴里塞,起不了作用。
伤得轻的人跑着回去喊求援,他们最快也只能明天赶到这,根本来不及。
“桑葵呢?”
祁九琏现在就怕桑葵再受伤,折腾了这么久,再来一次谁能受得了。
“不知。”
他直接来找祁九琏了,并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
祁九琏抬头看向他,他的脸色不大好,只用左手开路,右手一直垂着。
“你是受伤了吗?”
看样子应该只过去了一晚上,昨晚她一开始和兰玉声在一起对抗茧蝶,后来被楼煜带走,不知道兰玉声有没有遇到危险。
想到这,她猛地朝身后的人去,视线落到他腰间,没有尾巴,松了口气。
目光在他结痂的伤口上流连了一会,没等他开口,转回了脑袋。
他还是把衣服穿着比较好。
兰玉声等她回了头,才说道:“是受了点伤,不过没有大碍。”
虽然知道她这么问并无夹杂其他意思,她见到别人受伤也会这么问,但对他来说,已是难得。
“那只茧蝶是死了吧?你们后来没再遇到妖邪吧?”语气掺着不安,那会那么黑,楼煜的真身应该没被多少人看见吧。
兰玉声目光微动,垂下的右手到现在还抽痛。
他给自己的这一击,算是还了当初在龙窟里用万刃丝伤他的那一次。
“杀死茧蝶后,再未遇到妖邪。”
听到这句话的楼煜在心中冷嗤,自然没有妖邪敢出来,他的龙身显露,威慑了那些胆子小的妖邪,谁还敢出来送死。
他盯着两人的背,想把兰玉声推开,自己和祁九琏站到一起,但现在她在生他的气,不敢这么做。
她要是更生气了怎么办?
楼煜只把目光放在祁九琏身上,看得逐渐出神。
他听到她说:“那就好。”
听兰玉声的口气,他和那些人应该都没看见楼煜的真身,这个暂时还不能暴露,等楼煜伤都好了,强大到没有人能伤害他了,那个时候再暴露应该就没事了。
“那被寄生的人现在情况都怎么样?你上次跟我说的情况,被寄生了,只有死路一条。”
兰玉声语气沉重:“我们目前没有杀死寄生在腹中茧蝶幼虫的方法。”
祁九琏沉默了。
楼煜带她找到了灵矿,但被陆浔知雇佣过来的弟子却要面对死亡,难道这种东西就真的没有解法吗?
她顿住了脚,停下来,转身看向楼煜。
他正定定看着自己,眸间含着笑意,还有几分狡黠。
祁九琏渐渐瞪大了眼,在他的表情里读到了他知道怎么解决寄生幼虫的方法。
但身边有兰玉声在,她得避开。
朝楼煜眨了眨眼,然后张口问他:“我还没问你我什么时候被你带到这来了?你什么时候带我来的?”
楼煜轻飘飘瞄了一眼兰玉声,朝她伸手:“我可以告诉你,但他不能听到。”
兰玉声皱了眉,无法做到不在意这句话。
但祁九琏答应了。
她让兰玉声等一会,没搭上楼煜的手,朝边上走去,楼煜跟上,谁也没说话,走了一会,等停下来,他就听到她问自己。
“你知道要怎么救被鳞粉寄生的人吗?”
不大开心。
她在关心别人。
楼煜还是说了:“在他们嘴里塞满灵石,幼虫被灵气吸引,就会从食道里爬出来,幼虫没什么攻击力,碾死就行。”
“这么简单?”
楼煜没说清楚,只有他的血才能将那些幼虫在长大之前引出来,灵石的效果甚微,等把幼虫引到喉管里,那会就已经将食道割破,身子长大到堵住喉咙,出不来。
“那里面就有灵石,我们可以直接回去拿。”
祁九琏得到方法就要去告诉兰玉声,却见楼煜面露痛色,额间青筋暴起,捂住腹部伤口,一副忍着剧痛的模样。
“你的伤没好?”
他点了点头,身子骤然朝后倒。
祁九琏下意识伸手去扶他,被他一把抓住手,紧紧捏着,靠在她怀里低低喘息。
又碰到她了。
“那先回灵矿洞里去弄灵石,你去吸收灵气?”
听着明显急切起来的声音,楼煜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那模样,看起来虚弱极了。
祁九琏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走回去,急急朝兰玉声道:“妖邪不是以吸食灵气为生吗?我们回去弄些灵石放到被寄生的人嘴里,看看能不能把幼虫给吸引出来。”
她说完就往回走,兰玉声都来不及说话。
现下只能试试这个办法。
三人一路回到灵矿洞里,先前两人靠着的那处岩壁,上面的灵气没有之前那般浓郁,他们往里走了一点,把楼煜靠在岩壁上,借用万刃丝去切割灵石。
祁九琏不知道要弄多少,现在又没有东西装,只能最大限度地带走十来块。
也不指望楼煜能拿,他那个样子能走得动就不错了。
正要和兰玉声去拿堆积到地上的灵石,忽地一声响,被他们割灵石的地方忽然砸下一整块巨大灵石,兰玉声一把扑开祁九琏,灵石砸到地面上
楼煜踉踉跄跄走过去,状似没注意到朝着压在祁九琏身上的兰玉声踢了一脚,蹲下来去拉祁九琏。
两人起身,祁九琏从楼煜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楼煜收回手指尖自身后划过,血珠滴落,他缓缓站起来,朝着祁九琏的方向又要倒。
这次却是兰玉声接住了他。
像是碰到脏东西一般,两人都立刻嫌弃地后退几步。
兰玉声捻着衣角擦了擦手,刚才接住楼煜时,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他赤着的身体。
那只被楼煜伤到骨的手垂着,已经微微肿起。但他忍着没出声,反倒去关心祁九琏。
“小九,你可有伤到?”
祁九琏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楼煜。
楼煜还记得自己是在装虚弱,倒是不倒了,站在那一副极力忍耐疼痛的模样,看得祁九t?琏不由得想关心他几句,但忍住了没说。
让他多疼一会,长长记性。
她转身去拿灵石,结果那块掉落的灵石卡擦一声,四分五裂,顺带把他们割好的灵石都砸碎了。
不过那块灵石裂得倒是挺整齐,他们直接拿了地上的灵石,时间紧急,先把这些带回去。
“你能跟我们一起回去吗?”要是他走不了,先待在这里吸收灵气养伤。
楼煜点了点头,弯腰去拿地上的灵石。
原以为她会心疼自己不让他拿,结果听到她一句:“你多拿两块吧,留着备用。”
楼煜:“……”
他拿了三块。
最后如愿以偿和祁九琏肩并肩走在一起,兰玉声在他们身后,这回轮到兰玉声看着他和祁九琏的背影。
察觉到祁九琏投向自己的目光,楼煜不忘面上一直保持着痛苦的模样。
但没听到她关心自己的话。
他该怪兰玉声,若不是他找过来,这会他该是与祁九琏在一起。
等走到绳索落下的地点,兰玉声用外衣将灵石包裹好,先让祁九琏上去,特地叮嘱她上去后,让人弄件衣服系在绳子上放下来。
最终楼煜套上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与兰玉声一同上去。
祁九琏已经在用楼煜告诉她的方法,往被寄生的人嘴里放灵石,他们上去时,她已经都放好了。
陆浔知在一旁盯着他们手里的灵石,目光隐晦地朝坑洞那看了一眼。
在得知这底下全都是药草后,灵矿必然就在这下面,阿葵说的没有错,但有人先他们一步找到了灵矿。
如果他不能将灵矿所有权收归浮心城,转而被上京之人拿走,这对浮心城来说是笔巨大的损失。
“好像有效果!”
数个时辰过去,茧已化虫,被寄生之人的肚子肿胀到如同怀胎七八月,为了观察幼虫有没有被吸引上来,被寄生的八个人都被脱了上衣,肚皮下隐约可见到有东西在涌动。
那些东西在一点点往上挪,越过腹部,逐渐来到喉咙处。
在场的人紧紧盯着他们的肚子,期盼又惧怕。
有个粉红的东西从未被灵石填满的嘴缝里钻出来,两根触角抖动,等它的身体再出来点,祁九琏伸手去把灵石拿起了些,将幼虫引出来。
等灵石完全离开嘴,看到那些幼虫从嘴里蠕动出来,在场的人就算再镇定,也忍不住恶心。
“那都是些什么怪东西,跟蛆一样……”
兰玉声见状,让其他人跟着一起做。
陆浔知靠在边上看着他们救人,目光在那些灵石上定格许久,移开视线时,对上一双阴沉的眼。
楼煜盯着他看,知道他看的是祁九琏带回来的灵石,前世就是他将这底下几乎遍布整个上京城的灵矿占为己有,说是要送给桑葵,送给桑葵的那部分灵石连这里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藏的最深的人,当属这位浮心城最大富商之子,陆浔知。
“直接踩死它们——”
祁九琏的声音将楼煜的目光吸引回去,看到她用东西将那些还未化蝶的幼虫碾死,手下动作迅速,一点都不害怕。
楼煜笑了笑,视线触及到那些使劲往灵石上攀爬的虫子时,厌弃地移开目光,去看祁九琏的脸。
她在专注清理幼虫,一直试到肚子里没有虫子再爬出来,去看剩余的人。
当时楼煜只说了怎么把虫子引出来,还没问他要怎么救治他们。
起身朝楼煜走去,没想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脚步一顿,继续走向他。
被他一直注视着,那样专注的目光,自从他眼睛看不见后,很少在他眼里看到这样专注、生动的目光。
不知怎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他靠在自己怀里喘气时情动的模样。那样的他真的和现在不一样,处处都是魅惑,只轻轻一喘,轻易就能把人的心勾了去。
“琏琏?”
他的声音闯入耳中,声音很轻,是那种掺着柔情的语调,很亲昵,除了亲人,也只有相爱中的人才会用这种语调喊人的名字。
祁九琏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神,看到套着弟子服的楼煜,脑子还没思考,这句话就吐出来了:“别这么叫我……”
乍一看到他落寞的神情,想解释,但周围都是人,不方便说。
他这么喊自己,她会有一种他喜欢自己的错觉,这样亲昵的称呼,不适合他喊。
“他们肚子里是不是被幼虫咬过?这要怎么治?”
他靠在断木上,祁九琏在他面前稍稍弯了腰,这样说话不至于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高傲感。
楼煜张了口,告诉她要用什么药草,祁九琏问那些药草长什么样。
问完后,她想再说些什么,但自己还生着他的气,丢下一句让他等着,转身就回去和兰玉声说。
只留下楼煜盯着她的身影看。
呵,等她救完那些人,她就会回到他身边。
那边祁九琏和兰玉声说了需要的药草,冷不丁被他问:“楼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祁九琏心一跳,想起来他们下去找的人是祁九,现在带回来的人是楼煜,祁九和楼煜伤的地方都在同一处,他应该是看出来吧。
“祁九就是楼煜,对吗?”兰玉声低声问她。
祁九琏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其实我——”
“其实你早就怀疑祁九是楼煜,对吗?”他第一次打断祁九琏说话,语气平静。
会打断她说话,这不是他平静时能做出来的事。
他早已不平静。
“你看出来了?”
祁九琏急切地想知道他除了看出祁九就是楼煜,还有没有看到别的。虽然之前已经试探过一遍,但保险起见还是要问清楚。
“祁九,祁九琏,这样巧的名字,再加上他那时对你的关注,很容易看出来。”
祁九琏诧异,关注她?怎么她注意到的却是他回回离去的背影?
“这个你先帮我瞒着,要是有人问起祁九,就说他自己跑了。”
兰玉声却问:“与茧蝶缠斗时,天暗没看清,那只茧蝶,是被他杀死的么?”
祁九琏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被这样一双眼看着,仿佛能洞穿你内心的一切,所有的谎言都会被看破。
她眨了一下眼,面不改色道:“是我和他用万刃丝杀死的。”
她没多说,自上来后,幸存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自己看到了蛟龙,只说黑暗中看到巨大的阴影。
加上那个时候受伤者众多,应当没几个人注意到天空中两只巨物。
杀茧蝶之时,有股力量帮自己牵引万刃丝,这才和楼煜的龙尾一起绞断茧蝶的脑袋。
而会这么帮她用万刃丝的人,也只有兰玉声。
祁九琏定定看着他,他未说话,只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对视,谁也没有先一步开口说话。
祁九琏被他看得手心冒汗,生怕他冒出一句他看到了蛟龙。
第56章 你不是应该被杀死了吗 二更
楼煜是蛟龙的身份暴露, 必然会有居心叵测贪婪之人打他的主意,届时不用等到桑葵要死,他就已经被人挖了心了。
就在祁九琏撑不住想移开目光时, 兰玉声出声了:“我只是问问,小九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主动退了一步, 目光从祁九琏身上掠过,看向她身后的楼煜。
“既然是楼兄帮了忙,那该好好谢谢他。”
祁九琏提起的心落下,胡乱嗯了一声。
兰玉声对上楼煜的视线, 只那一瞬,皆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两位队长已经回去寻求救援, 我们还需在此处休整, 小九,你是要去照顾楼兄,还是要与我一起安抚受伤的捉妖堂弟子?”
兰玉声收回目光, 看向祁九琏,皱起眉,面露难色:“现下受伤的弟子太多,只有我去采摘药材,怕人手不够。”
“而且……”他迟疑了会,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我的手在寻你时受了伤,一只手,不方便。”
祁九琏立刻看过去,之前就见他手一直垂着,问他有没有受伤他不说,这个时候说。
还是问了一句:“包扎过了吗?伤得重吗?”
兰玉声摇了头,说没有包扎, 手已经动不了了。
祁九琏连忙去看,不敢动他的手,只提起他的袖子,看到已经肿起来的手掌,手指不正常地弯折。
“你这是骨折了?”
“应当是。”
祁九琏一松手,想了想,让他先去处理自己的伤,她去和还能动的人采药草。
“你去不安全,还是我和你——”
“不行,你的手再严重下去,我可没法交代。”
她没再说,转身朝楼煜走去。
兰玉声瞧t?着她的背影,垂下的手没有知觉。他受了伤,她对他的态度与对楼煜不同,礼貌地问一句有没有事,然后就走了。
他不再看那两人,自己去处理伤。
楼煜的这一击他确实没防备到,这点伤,他倒是没放在心上。
他转身看向陆浔知,走过去。
那边祁九琏和楼煜说,兰玉声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让他自己看着办。
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去和捉妖队弟子下去采药。茧蝶的身体垂落后压在山上,坑洞底下很乱,翻着边边角角去找。
“我们这是因祸得福吗?这么多珍贵的药材,带回去给堂主,能换不少灵石吧?”
“你还想这呢,能回去就不错了,昨天晚上那动静,我都快以为我要死了。得亏那只妖邪被杀了,也不知道是谁杀的,真厉害。”
祁九琏竖起耳朵听,他们的确没看清,只看到半空中一团团火烧,那些鳞粉烧起来的时候,跟满天星一样,好看是好看,但是吓人。
有人问她:“二小姐,你什么时候掉下去的?没再遇到妖邪吧?”
她扭头看过去,这俩弟子看着她,衣服都破了,身上都是血,有的手上还包着布,看着惨兮兮的,但是再一看他们脸上表情,就变得傻乎乎的。
“没有,那只茧蝶死了后,这底下应该挺安全的。”祁九琏说完,继续去找药草。
弟子们也跟着找,边找边说话。
“咱真是没想到,离上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居然藏着一只妖邪,还是这么大这么厉害的,我们居然都没发现。”
“藏得太深了,趴在这坑洞里,都快和山融为一体了,谁能发现得了。况且都多少年没人来过这,也就雇主稀奇。”
他们这么一说,祁九琏直起身子朝周围看去,已经分辨不出通往灵矿洞方向的路,那只妖邪盘踞在这终年不出,想必是有灵矿在,直接吸收这的灵气,必然比出去吃人方便。
但是楼煜怎么找到灵矿洞的?
兰玉声有星罗盘,能通过气息找到她,这个说得通。
唔,因为他是蛟龙,对灵气很敏感?
反正这次楼煜帮了很多忙,但是一码归一码,他干的好几件事回去了就找他算账。
翻了半天药草,回去让他们生吞下去,情况都不太好,肚子一下子瘪了,看着怪吓人。
至于陆浔知的伤,那就不是他们找到的药材能治的,祁九琏还记着他扯自己的那一下,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松了手,楼煜也就不会跳下去,受这么重的伤。
就算采到了药草也不想给他。
扭头去看伤员,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无法走动,只能等救援过来把他们拖回去,今晚还是要在这过夜。
现下好似只有她一个人没什么伤,能走能动。
祁九琏去找柴生火,路过陆浔知那,桑葵还没醒,不知道在底下遇到啥了,没受什么伤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昏迷了一天。
不过这样昏迷也挺好,至少不出事。
生了火,祁九琏先是去看兰玉声的手,随后再去看被寄生的八人情况,她不是没注意到楼煜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就是故意忽略不去看他。
她气还没消呢。
等该看的人都看了一遍,她才转身走向楼煜。
有些事得问清楚。
祁九琏走到他面前,俯视他:“能走吗?”
楼煜嗯了一声,仰头看着她,身上的衣衫显然不大合身,衣领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崩开,朦胧的火光照过来,看不太清衣领下的风光。
但祁九琏脑子里偏就自动给他脱了衣服,锁骨下是起伏的胸膛,流畅的肌肉线条没入衣裤,还有那无法忽略的灼热……
祁九琏猛地后退一步,差点绊倒自己。
飞速说了一句让他跟着自己,扭头就往漆黑地走。
离远了些距离,祁九琏停下,还没转身后背撞上一个人,身子被撞得倾斜,双手下意识扑棱去找东西拉住自己,立刻被一双炽热的手握住。
周围太黑,看不清他的脸,所以任何部位的肢体接触都极为清晰。
能感受到他手心比自己高的温度,自己的手被他握着,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刻,他带着自己的手,帮他。
被楼煜拉着站稳了,她立刻抽回手,稍微离远了点距离。
极力忽视那一瞬的悸动,说出了第一句话:“我问你——”
“你问我。”楼煜捏了捏手心,方才的触碰没有满足他的渴望,还想再碰碰她。
祁九琏还没说完呢,被他抢了话,噎了噎,继续说:“你跳下去后,在我找到你之前,都遭遇了什么?”
有太多的话想问,但有些问题不能在这个场合问。
“遭遇了什么?”楼煜低声重复这句话。
那自然是遭遇了曾经被操控去做的一切。
“我遇到了很多妖邪。”楼煜抬手比划了一下,指尖在祁九琏面前画了一个圆圈:“它们要去攻击桑葵,我就去救她了,帮她挡下了一击。”
祁九琏静静听着,以为他还没说完,等了一会却没听到他再说。
短短两句话,说得轻描淡写,要不是她看到他身上那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还真就被他这副轻松的模样骗过去。
“是不是很疼?”
她想去摸摸那,但怕自己的触碰会给他带来疼痛,伸出的手收了回来,却被他发现了,拉着她的手按上去。
他回答道:“不疼。”
经历了那么多次无缘无故的伤害,他已经麻木了身体上的疼痛,但有她在,受再重的伤,都不疼。
隔着衣衫去触碰他的伤疤,祁九琏慢慢张开了五指,想用自己的手覆盖住他的伤口,那本不应该他去承受。
“我猜的对吗?”她抬起头,黑暗中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可他那双金色竖瞳看得格外清晰。
他用自己原本的眼眸看她,眼里有笑意。
“嗯。”
他的琏琏果然聪明,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所以你其实不是——”
不是只知道围着桑葵转的恋爱脑,你是被控制了才会被迫和桑葵绑定。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我以为你是喜欢桑葵——”
“我要如何说?”楼煜的眸光黯淡下来,在祁九琏面前,他变得脆弱易碎,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地能让她心疼,让她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他其实不太想说之前的事,尤其是与桑葵有关的那些过往,那是他的污点。
“还有别的要问吗?”
他的声音低下来,一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模样。
祁九琏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某些细节,有几次桑葵遇到危险,他在自己身侧的时候,就没有去救桑葵,但是会莫名其妙受伤。
所以那是不去救桑葵的代价吗?
“那要怎么才能……”
话未说完,但楼煜明白她的意思。
他只说不知道。
随后又弯了眸,捏了捏她的手:“你碰碰我就好了。”
祁九琏刷的一下抽回手,都快对“碰碰我”这三个字有心理阴影了,一说这句话就想到自己帮他的那次,明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一想到这,满脑子都是他的喘息声,比小黄书还刺激。
“我觉得这个办法不太实用。”
把手背到身后,揪着衣角,总觉得手里还有那东西。
随后脑子一个激灵,灵矿洞里他发口情说让她碰碰他,现在又说,这俩是一个意思的碰吗?
“那,那在洞里,你还记得我们做了什么吗?”她小心试探他是不是还记得他发口情时做的事。
祁九琏现在庆幸是在黑夜中问出这句话,漆黑的夜色掩藏了自己脸上的心虚和紧张,能让她坦然面对楼煜。
殊不知他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她想的是什么,自己想要的人还没得到,只能骗他,说自己不记得。
这样才有机会与她进一步接触。
祁九琏心里提起的大石落下,不记得就好,那样就不用负责。
不对,她负什么责,要负也是他负。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回去吧。”
等他转身回去,却被他堵住来路,一眼对上他的金瞳,被里面暗藏的汹涌情绪惊到。
“可我有话想问你。”
他其实不大能忍得了不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心迹,因为知道她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才会没有安全感,急迫地想要抓住她的心,让她眼里心里都是自己。
想让她喜欢自己。
不是那种单纯地想要他好的喜欢。
而是想要和他成为伴侣的喜欢。
“你问?”
祁九琏觉得他有点不太t?对劲,话已经先一步出口,没法收回来了。
“我那么说,你很生气?”
祁九琏:“???”
哪壶不开提哪壶。
伸手一把推开他,越过他就走。
楼煜转身去看她的背影,不明白自己问错了什么,她反应这么大。
第一次尝到喜欢是何滋味的他,并不知道要如何去分辨自己的举动是否正确,只能一点点探索,弄清她的喜好厌恶。
她并不会抗拒虚弱的自己。
楼煜眸光一闪,恢复黑瞳,心下有了打算,跟上她的步伐。
她生气了,那就去哄哄她。
这个打算在看到祁九琏直奔兰玉声那时,更加坚定。
“这附近可能还有妖邪,我们得小心一点。”
兰玉声点了点头,瞥向跟着回来的楼煜,问祁九琏:“你问过他了?”
“嗯。”祁九琏看了眼他用树枝做支撑包扎的右手,那里肿得比白日里见到时还要高。
“你的手变严重了。”
兰玉声轻声说了句没事,朝火堆了添了柴,燃起的火光倒映在眼前之人的脸上,给她的脸庞镀了一层柔光。
他看得出了神,很快反应过来,收回目光。
祁九琏顿了顿,张口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
还是那句话,这里不适合说那些。
“回去好好养养。”
她说了这些,去问捉妖队弟子们的伤如何了,好歹是祁娘带出来的,她得帮着看看他们。
剩下的两个队长说情况不太好,现下没有医师,只是让他们生吃药草只能起到吊着命的作用,还得要医师来看。
“不过那个姓陆的伤的也不轻,他身体没我们这些修行的人结实,摔了两下就不能动了,但他很能忍,硬是一声不吭。”
瞧了眼陆浔知,他还守在桑葵身侧,看着一副情深的模样。
书里他是个普通人,不像桑葵那样修习法术,但对经商很有兴趣,他自己也的确是个经商之才。
这么一看,最后他会放弃桑葵,认桑葵做义妹,可能也受经商思路影响,权衡利弊后选择了利益最大化的方法。
啧,还是不够爱啊。
“你们给他看过了?”
“那可不,雇主要是死了,我们可赔不起,他还是浮心城来的,更赔不起。”
祁九琏被队长的话逗笑了。
再一看那些躺在地上的伤员,叹了口气。
四十多人,在那样强大的妖邪面前不堪一击。
楼煜还被妖邪伤得那么重。
这个世界可真危险。
祁九琏去找地休息的时候,桑葵醒了。
她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去,对上桑葵惊恐的眼。
“你不是应该被,被……杀死了吗?”
此刻还醒着的人除了他们,就只有还在守夜的两名队长,听到她的声音,全都看向祁九琏。
祁九琏站定,指着自己,问桑葵:“你说的,是我被杀死了?”
第57章 是谁杀的我,楼煜吗 一更
桑葵一个劲地往后缩, 见鬼了一样看着祁九琏,视线四处扫射,看到不远处的楼煜时, 面上表情变化很快,又是惊惧又是欣喜。
“楼煜……”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看到他冰冷厌恶的眼神,浑身一哆嗦,惧怕地移开视线,最终看向身侧的陆浔知。
“陆哥哥……”她像是受惊的小鹿, 一把撞到陆浔知怀里,她还不知道陆浔知受了伤, 受不了她这么撞。
虽然痛, 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发出声音,还在哄她:“没事了阿葵,现在安全了, 没妖邪能再伤害你。”
祁九琏没功夫听他安慰人,走过去,追问桑葵:“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桑葵从陆浔知的怀里探出一个脑袋,见到祁九琏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背着火光看起来像鬼一样,吓得又缩回去。
“阿葵受惊了,请你离我们远一点,她需要安静。”陆浔知抱着桑葵,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视线。
祁九琏不可能放过她。
她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对自己说的。
“你方才说什么?”祁九琏的声音冷下去:“你说我被杀了?是谁杀的我,楼煜吗?”
此话一出, 在场的人面色各异。
两名队长面面相觑,觉得还是不要掺和进来。
但这句话,在楼煜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和祁九琏都看到了桑葵点了头,还重复祁九琏说的这句话。
错愕的目光投向祁九琏,此刻她站在那,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他却觉得此刻的她尤其鲜活,真实。
原来她知道在这个话本里,自己会被安排杀死她,但她依旧义无反顾地奔向自己。
楼煜抬手捂住自己心脏所在的地方,感受自己的心为一个名为祁九琏的人而跳动。
好像越发离不开她,被她蛊惑,为她沉迷。
双眼黏在她身上,一点都舍不得移开。
祁九琏的话同样让兰玉声错愕,他的视线在她和楼煜身上来回转动,忽地捏紧了手,眸中挣扎,闭上了眼,却又瞬间睁开,仿佛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他无法面对的凶猛恶兽。
只有桑葵是惊恐。
“你怎么,怎么知道……”
她像是丢了魂,惊慌失措,紧紧抓着陆浔知的手,缩在他怀里,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阿葵刚醒来,祁小姐就这般咄咄逼人,是否做得太过了?”陆浔知费力护住桑葵,只能仰头看祁九琏,现在他们处于弱势,若不想撕破脸,只能忍下。
祁九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盯着桑葵看了会,转身走向楼煜。
桑葵怕是知道了原书剧情,才会在看到她和楼煜后露出那样的表情。
高兴什么?以为楼煜还会被迫保护你?
祁九琏真想对桑葵大喊三声:退!退!退!
什么玩意儿。
“她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祁九琏走到楼煜面前,看到他亮起来的眼,从桑葵那生出的气又被瘪了回去。
楼煜点了头,看着她坐到自己身侧,没在意桑葵的反应。
“我……”
“你说你会被我杀死?”他忽然问。
祁九琏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先前已经跟楼煜坦白了自己不是原本的祁九琏,他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出来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一本书里的角色,而桑葵突然说出的那句话,直接表明了桑葵知道了原书剧情。
先不提桑葵是怎么知道的,要是让楼煜知道他是一本书里的角色,打击应该很大吧。
“是这样的,”祁九琏想了想,还是打算说出来,桑葵那就是个炸弹,从她看楼煜那时候的表情来看,她必然是对楼煜抱有像原书那样,他还会保护她的期待。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知道楼煜是被控制的,她怎么可能还会看着他走回原书的剧情轨道。
“我刚才都是瞎说的,桑葵她梦游还没清醒,说的都是胡话。”她睁着眼盯着燃烧的火焰,却不看楼煜。
楼煜侧着头,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
初遇之时,她一把抓住他,把他带到鸡圈里躲避妖邪追击,那时他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
很好看的一双眼,好看得让人想拿回去珍藏。
现在这双眼依旧有神,里面虽然有过忧伤,但很快就会被更积极的情绪取代。
她一直都是这样,即便会难过,也只是短暂的,大多数的时候见到她,她都是昂扬向上。
宛如迎着日光的向日葵,灿烂,绚丽。
“我知道。”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在祁九琏听来,以为他说的是知道桑葵在瞎说。
而他自己却知道,桑葵说的是真的,他知道自己处于一本书中,也知道上一世自己杀死了祁九琏。
他也知道祁九琏清楚这本书的剧情,但她不知道他带着记忆重活一世。
想将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里,不想她知道。
这样,就可以一直被她关心,被她在乎。
“你……”祁九琏低下头,盯着地面草皮看,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书中他的结局,那对他来说,很残忍吧。
“你不要多想,好好养伤。”
祁九琏起身要走,被他叫住。
“你不生我的气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她能接受的程度,一步步靠近她的底线,妄图将自己在她心中占据的份量扩大。
这种想法,在与她做过那样亲密的事后,越发地不可控。
“一码归一码,回去我还有事找你算账!”
扮成祁九跑到捉妖堂,还胡说只会吻他一个人,这俩件事总归没有被控制吧!
“哼!”
祁九琏扭头就走,路过桑葵那,她嗖地一下缩回去瑟瑟发抖,看得祁九琏心里一股火。
还有桑葵,回去了必须t?得问清楚她都知道多少。
是整本书都知道了,还是只知道前面一部分剧情。
别到后面又冒出几个人知道原书剧情。
这一晚祁九琏没睡好,迷迷糊糊睡着了又突然惊醒,睁开眼去找楼煜的身影,看到他靠在断木上闭眼休息,放了心。
再看向桑葵时,发现她一直盯着楼煜看。
不大高兴地皱了眉,想去让桑葵把目光转到陆浔知身上。
她不会以为楼煜喜欢她吧?
似乎发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桑葵转过头来,一对上祁九琏的目光,又是一哆嗦,如同受惊的小兔一般缩着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不敢再看。
祁九琏:“……”
谁家的兔子成精了,还会怕人呢。
有陆浔知在,她又不好直接去问,只能等回去找找机会。
天亮了后,祁九琏刚动脚去找吃的,远远看到有动静,站着看了会,面上一喜,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那是回去求援的弟子喊来的救援,领头的穿的是弟子服,很好认。
他们带来了医师,先是给被寄生的弟子们看,各种药用上,等处理好他们,再去看其他人。
“少主,您的手是怎么伤到的?”
来的人不仅有捉妖堂的,兰府还派了人过来,后面还会有人过来探查是否还有其他妖邪。
兰玉声摇头,只说是不小心伤到的。
“二小姐,家主有事耽搁了,就派我来接你,她很担心你的安危。”
祁九琏听到这么一句话,心里暖暖的,她现在也有亲人关心自己了。
都收拾好,他们要回去的时候,桑葵却抓着陆浔知不让他走。
“陆哥哥,我知道灵矿在哪……”
她小声说了句,还告诉陆浔知,这坑洞里全都是药草。
陆浔知目光闪烁,朝祁小姐那看了一眼,低声说:“此事等我伤好了,找机会再回来看看。”
昨晚桑葵醒来后的表现,还有祁九琏说的那句话,绝对有问题。
但不宜现在去找灵矿,这里都是上京的人,只有他们二人,就算找到了,也无法带回浮心城,况且祁九琏和兰玉声说不定已经找到了灵矿,这就更麻烦了。
“我会通知浮心城,你别担心。”
这一路上几人各怀心思回了上京城。
一入城,兰玉声就叫人护送陆浔知他们回住所,被他拒绝了。
“二位去捉妖堂雇佣我们,任务没完成,雇主反倒受伤了,我们该负起责任送你们平安回去。”队长知道兰玉声的意思,虽然在这上京城很容易查到他们的住址,但还是要做做样子说几句。
陆浔知哪能不知道他们的用途,苍白的脸色挂上疏离的笑,说:“不必,我们就住在宫阙楼,无需你们送。”
队长哎呦一声,假模假样地客气几句,让他俩走了。
弟子们朝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回去找堂主要补偿去了。
等回去报告伤员,才想起来少了一个祁九。
队长去问,有人回了句:“祁九说太危险了,他不干了。”
队长一拍大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恶!”
弟子附和道:“可恶!这也太儿戏了!”
队长收回手,瞥了弟子一眼:“我也想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完就进去找堂主,让他给自己和其他弟子们提高薪酬。
这么危险,牺牲了一名弟子,还有那么多人被重伤,必须得有补偿!
还没到容府大门,就看到小姨她们站在那,面色焦急。
祁九琏先下了马车,兰玉声随后而下。
“琏琏没事吧?”容竹和容雪忙走上来,上下打量祁九琏,见她好好的,安了心。
祁九琏任由她们看,心里暖暖的。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她们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兰玉声,一见到他手被纱布包扎着,关心道:“子随这是伤到了?”
兰玉声只说是小伤。
容竹见状让两人先进去,又看到个人从马车上下来。
“琏琏的朋友也在?”
瞧见他那怪异的衣衫,容竹一愣,转头看向容雪,容雪也看到了,小幅度摇了摇头,转而向三人说:“别在门口站着了,都进去休息休息,你们应该还未用过饭吧,一起吃个早晚饭。”
她顿了顿,又说:“先收拾收拾,换件干净的衣裳。”
兰玉声婉拒了,他与容竹说了几句,又叮嘱祁九琏好好休息,自己回兰府。
最后洗漱后换了衣衫的两人并排在饭桌上坐着,对面是容竹和容雪,片刻后容柏来了。
“你娘在外面有事,我先来看看。”他一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目光定格在祁九琏身上,半晌才开口:“没受伤吧?”
祁九琏说了声没事。
容柏这才看向楼煜,见他动作流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幽幽问:“你的眼睛看得见了?”
祁九琏朝楼煜看去,他面上倒是很平静。
忽地注意到对面投过来的视线,扭头一看,容竹和容雪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们,她没由来的觉得心虚,低头吃碗里的饭。
“好了就行,这次听小九说,是你救了大家?”
楼煜直接去看祁九琏,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弯着眸子,心中暖流划过,只看着她,回答容柏的话。
“她也帮了我。”
祁九琏一下就想到他俩在灵矿洞里干的事,瞪了他一眼,不去看他。
夹菜的时候又对上容竹和容雪的视线,她们都用那种极为好奇的眼神看过来,看得她老脸一红,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
好在救兵出现,容兰一路疾步走进来,一看到祁九琏,一把扑上去抱住她。
“琏琏?琏琏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被容兰掰着脸看,又被她扬起胳膊,转了一圈,没看到有伤,又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才松开她。
“子随呢?他可有受伤?”
祁九琏说他伤到了手,已经回去了。
容兰在她身旁坐下,一直盯着祁九琏看,面上全都是懊悔。
“我该去叫人陪着你们一起的。”
祁九琏安慰她:“谁也不知道那会有妖邪,而且捉妖队也在,他们都对付不了,多些人,会受伤的人也会更多。”
“您看,我现在这不是安全回来了。”
“你说的好听,要是真出事了,我后悔都来不及了。”容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不出来。
得知两位队长传来的消息时,她有要事在身,抽不出时间,只能让手下人先去把人安全带回来,忙完了事一路赶回来,见到祁九琏好好地在那吃饭,才安心。
“我待会有话想和你说。”
祁九琏瞥了一眼楼煜,又加了句:“他和我一起。”
容兰这才注意到还有个楼煜,不过没有多说,让祁九琏好好吃,自己先与容柏谈事去了。
两人一走,厅堂里只剩下四人。
容竹看着两人吃饭,与容雪对视一眼,容雪懂自己阿娘的意思,朝祁九琏问:“琏琏怎么会和楼公子一起回来的?”
祁九琏眼睛眨也不眨,说:“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这次我遇到危险,是他救了我。”
母女俩齐齐哦了一声,又问了几句,忽然提到兰玉声。
“子随和楼公子都挺好的,小九你觉得呢?”
祁九琏点头,擦了嘴,说:“都挺好的。”
说完她朝楼煜看过去,见他已经吃好了,站起来朝两人道:“我和楼煜还有点事要和我娘说,就先走了,小姨,堂姐,你们……”
“没事没事,你去吧。”容竹满含笑意地看着她们离开。
正好容兰和容柏说完了,祁九琏带着楼煜去找容兰。
“这次我们在那发现了灵矿。”她要说的,除了这个,还有楼煜救下她一事。算是她与众人合力杀了茧蝶,但没有楼煜,她和那些弟子们,怕是都要被鳞粉寄生。
为了救被寄生的人,他们从坑洞下带上来了诸多灵石,陆浔知就在一边看着,必然能想到底下有灵矿。
他们都是为了找灵矿脉而来,加上现在桑葵知道原书剧情,说不定知道灵矿脉的具体所在,若是被他们抢先一步占据灵矿,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我知道了,灵矿的事我会去处理,你们俩好好休养。”容兰多看了楼煜几眼,忽然道:“我回来途中得知子随也受了伤,这次毕竟是与你一起出事,明日你与我一起去兰府看看他。”
祁九琏说了声好,要离开时,又听容兰说:“你魏姨想让你和子随试试,小九,你觉得呢?”
说完,容兰细细观察两人的表情。
这句话一出,两人都朝着对方看去。
心下了然,这俩孩子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以琏琏的t?性子,听到这句话应是第一时间拒绝自己,而不是去看楼煜。
“你先考虑考虑,不用现在做决定。”她笑了笑,不给两孩子拒绝的机会,让他们离开。
祁九琏觉得不用考虑,她会和兰玉声说清楚,从容兰那出来,拉着楼煜去自己房间。
一进去就关上门,直接问楼煜。
“我喊你去捉妖堂你不去,你变成祁九去,为什么?”
祁九琏想不明白,这家伙非要绕开自己去捉妖堂,和她一起去不好吗?
眼前的人张了口,却是反问她:“你是因为这个,才生我的气?”
祁九琏一噎,瞪着他缓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问你两次,你还那样回答我,我都、我都以为你……”
她说不下去了,当时和楼煜说一起去捉妖堂赚钱,结果被他说她是在赶他走,现在倒好,他自己去捉妖堂,还换了个身份,那不就是不想被她知道?
“会有人说我们。”
祁九琏直接反问他:“谁会说?捉妖堂的人都很友善——”
“容柏。”
祁九琏一愣,听到他又说:“初来容府时,他问我是否要成为容家人。”
“你怎么说的?”
“我拒绝了他。”
“为什么?成为容家人不好吗?”
祁九琏脑子迅速闪过他可能拒绝的理由,却没想到,她想的那些,都不是他在乎的。
“成为容家人,就要冠容姓,无法与容家人通婚。”他以为她会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却只看到她眼里的困惑。
“这怎么了?”
不能通婚就不能呗,先利用容府提供的资源变强,其他的事以后再想。
虽然料到了祁九琏的反应,但她真这么说出来,还是会失落。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祁九琏眨了眨眼,不明白了:“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算了不说这个,你为什么要对兰玉声那么说,我什么时候那样说过了?”
祁九琏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这会是从楼煜嘴里说出来的话?
那种语气,那种得意显摆的调调,像极了小三在正宫面前炫耀,书里的楼煜不是这种人设啊!
楼煜皱了眉,双手垂在袖中,莫名有股躁意升起。
“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我没吻过你,没有发生过的事,你怎么能乱编呢?还是对着兰玉声说。”
祁九琏觉得自己应该是魔怔了,这种话要是别人说,她会去警告对方闭嘴。
但偏偏是从楼煜嘴里说出来。
她好像没有看透过他,每次都会从他身上看到不曾从书中看到过的一面。
从之前关系还生疏时,他的冷漠抗拒,到后来一起经历生死,见到他虚弱,还有会因为没穿衣服而害羞。现在,她窥见了他恶劣的一面。
在灵矿洞里她只听到了后面几句,“即便你有权有势,也得不到她一个吻”,“你不知道吧,她吻了我很多次”。
这种话,是随随便便可以说的吗?
“我们确实亲吻过。”
白日里一道惊雷劈下来,祁九琏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后极为清晰,他的话继续响起,带着他无法压下去的醋意。
“你说过的,你会对我负责。”
所以你不能答应和兰玉声试试。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对你——”
祁九琏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人果然不能轻易许下承诺。
刚要说那是在安抚,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事。
她抬起头,紧紧盯着眼前这张几乎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脸,轻轻问出一句:“你记得我对你说过这句话?”
楼煜身子一僵。
“所以你记得你发情时候做的事,你记得。”
她的语气从震惊转变成被欺骗后的恼怒。
“你骗我?”
“你上次还说你不记得你在龙窟里发情后做了什么!”
祁九琏一巴掌把他摁在门上,越想越气:“所以你是故意让我说出对你负责?”
楼煜想说不是,那时是怕她会丢下自己,想要一个承诺,以此抚平自己不安的心。
但没想到,弄巧成拙。
“楼煜!”祁九琏忍不住一声吼,听到他立刻回答自己:“我在。”
祁九琏被他这两个字气笑了。
在什么在,你以为你是小爱同学?
小爱同学都不会对我撒谎!
“你简直——”
被人戏弄过后的恼怒冲上大脑,祁九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比听到他说那句话时还要气。
她说不出来更过分的话。
就像你耗费了心血想将一个人养成才,发现他根本没有按照你的设想的轨迹走,却又无法轻易将自己的心血放弃。
对于祁九琏来说,她想让楼煜摆脱原书结局。而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知道他并非书中那样,现在看来,他也确实不是书中那样。
“你之前还问我有没有骗过你。”祁九琏松开了他,朝后退了一步,她在愤怒之时,说话的声音会很平静。
“结果你骗了我。”
她想了想,这其实也算不得骗,只是说了句不记得,也未曾利用这句不记得来骗她做更恶劣的事。
“既然你记得,为什么要说不记得呢?”
祁九琏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继续说。
“因为想要用这句不记得,在你下次发情的时候,诱使我继续帮你,利用我对你的关心,包容你一切要求?”
第58章 杀了你,他就能活下来 二更
这句话瞬间揭穿了楼煜。他的琏琏那么聪明, 什么都瞒不过她。
他张了口,说不出解释的话,因为她说的, 确实是他心里想的。
他是那样卑劣,心知自己没法与她身边那些优秀的人相比, 只好用这些肮脏的手段得到她的关注,一日又一日沉陷,渴望她的眼里心里都是自己。
因为前世从未被人这样真心在乎过,所以在尝到一点甜味时, 就会期待更多,只想自己一人独占那股甜。
“我说的, 对吗?”
他直起了身, 背部离开门框,深沉的眼底不再掩饰他的欲望。
“对。”
只一个字,两人脑中的悬崩断, 某些不可抑制的情绪倾泻而出,控制着他们的理智沉下,只被本能驱使。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祁九琏问他。
但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朝门走去,见他还站在那,冲他喊出两个字:“让开。”
“你要去哪?”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祁九琏忽地想报复他。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去看兰玉声,你要一起去吗?”
不等他说话,伸手去推他,他就这样轻易地被她推开,跌倒在地上, 面露痛色。
祁九琏下意识问他伤到哪了。
话一出口,她更气了,一把拉开门就出去。
走了一段距离,发现人没追过来,祁九琏跺了一下脚,哼了一声,气冲冲朝外走。
房间里的人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一脚跨过门槛,走出房间,关上门。
他站在那,看着祁九琏的身影消失,抬手按在心脏的位置,那里好像停止跳动了。
一步走错,下一步就是深渊。
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因为自己正如兰玉声说的那样,无权无势,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一身的骨血,他给不了祁九琏容府兰府这样的同等支撑。
而兰玉声可以。
容兰说的那句让祁九琏和兰玉声试试,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乱了阵脚,想用她对自己说的那句话留下她。
他以为以祁九琏对自己的感情,她说出会负责,就会对自己负责,那是他唯一从她那得到的承诺。
可当真的,只有自己一人。
他好像,是真的没有人会一直在乎。
唯一在乎他的人,被他拙劣的方法,气走了。
楼煜想了想,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可是你已经说过,会一直在乎我,会对我负责。”
“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琏琏,你不能离开我。”
他动了动手,捕捉到祁九琏的方位,迈脚走去。
夜悄无声息地降临,祁九琏直接去找兰玉声。
她可不是说说而已。
容兰说要陪她一起去,她拒绝了。
“要这么晚出去么?明日不行?”
祁九琏摇了摇头,有件事得现在就去确认,加上被楼煜气到,急切地想做点事转移注意力。
“安全起见,我派人送你过去。”容兰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出了那档子事,精神紧绷,哪哪都不放心。
祁九琏说了声好,看到烛光下容兰面色疲倦,忍不住关心了一句:“您好好休息。”
容兰一愣,朝她笑着,一直点着头:“我会的,琏琏不用担心我t?。”
是不是真心关心,心能感觉到。
容兰送她出了门,站在夜色下,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转身回府时,面色沉了下来。
祁九琏突然拜访,魏沁亲自来接,听她说是来看兰玉声,压不住地高兴。
“子随他的手伤的倒是不重,倒是琏琏你,子随可有保护好你?”
祁九琏在来的路上调整好了心情,这会子魏沁说什么,她都礼貌地回了,但还是被她发现了端倪,话少了起来。
正巧走到厅堂那,魏沁没有多说,叫她等一会,已经派人去叫兰玉声了。
片刻后脚步声传来,魏沁见兰玉声来了,朝祁九琏笑道:“空间让给你们,你们聊。”
祁九琏礼貌笑笑。
魏沁走到兰玉声面前时,朝他使了眼色,让他加油。
兰玉声无奈一笑,走到祁九琏面前,先开口:“这么晚小九来找我,是有急事?”
祁九琏先问了他手的情况,才和他说:“你和魏姨说了灵矿吗?”
兰玉声摇了头:“事关重大,送你回到容府后我便去禀告了君上,由皇室开采。”
祁九琏立刻说:“那你们得快点,陆浔知和桑葵他们就是冲着灵矿来的,若是被他们抢了先,损失惨重不说,浮心城那边得到灵矿,可能会有所动作。”
“小九这么晚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虽然知道她这么晚来除了说正事,不会有其他事情,但还是会有期待。
“对,这件事很要紧。”
对于她来说,不想看到浮心城霸占了灵矿,虽然按理来说一方势力不应该压过皇室,但在这,浮心城的实力堪比上京,再加上灵矿辅助,绝对超过皇室。
“我说完了,你好好养伤。”祁九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还有就是,我现在没心思喜欢谁,魏姨那边你帮我解释一下。”
多的她没说了,兰玉声应该知道她的意思。
兰玉声凝视她良久,轻轻应了声好。
却问她:“灵矿洞里,他说的话,确有发生过吗?”
祁九琏抬眼看他,虽未说一个字,兰玉声就已经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
他说要送她回去,祁九琏拒绝了,她还得再去一个地方。
出了兰府,她直接去了宫阙楼,不用她找,一下看到坐着吃饭的两人。
她在边上坐着,点了盘菜,等这两人吃完再去找他们。这菜吃着没什么滋味,但她还是吃完了。
没过一会那两人站起来,要往楼上走,祁九琏追上去。
一看到她,桑葵下意识往陆浔知身后躲,但又站了出来,喊了一声祁小姐。
陆浔知把桑葵往自己身后推,看向祁九琏的目光不善:“祁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祁九琏直接冲着桑葵说:“我有话要问你。”
陆浔知直接拒绝她:“阿葵现下不方便与你说,且我们并没有什么能与你说的,请你让开,我们要回去休息了。”
他的面色不大好,回来后找医师看了伤,需要静养。
“陆哥哥,我没事,我和她说完就回来。”桑葵站了出来,看了眼祁九琏,倒是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陆浔知担心桑葵,桑葵又劝了他几句,才松动了态度答应,但他得守着。
那必然不可能让他听见她们说的是什么,祁九琏想了想,让桑葵和她在房间里说,他守在门外。
陆浔知这才答应。
进了房间,祁九琏单刀直入,问桑葵:“你都知道多少?”
桑葵傻愣愣看着她,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看到那些画面,从自己出生到嫁给沈大哥,像是做梦一样,可这个梦那么真实,好似自己真的就经历过。
梦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沈清珩也是。
她一开始不相信那个梦的,可陆哥哥说底下确实有灵石,且梦里的确是在这个坑洞里找到灵矿,加上梦里刚开始的与她之前的生活一模一样,她不得不相信。
可从那天她被祁九琏劫持,在长廊那遇到楼煜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梦里她和沈大哥去龙潭镇,找到了秘宝,她还把楼煜从龙窟里救出来,是祁九琏误以为他们杀了她父亲,妄图杀自己,被楼煜杀了。
所以祁九琏应该死在楼煜手里。
而现在她活得好好的。
自己本应该和沈大哥带着秘宝前往天门镇,那里有位很厉害的医师,之后会带着医师回浮心城,医师看了爹的病,需要几味很珍贵的药材,而这些药材,后来在上京城外的灵矿脉附近找到了。
而这是在九个月后才会发生,可现在提前了。而且那时是陆哥哥找到的,还将灵矿送给了她,找到药材治好了爹的病。
梦里她还和沈大哥,陆哥哥,楼煜一起去了望河,在那里遇到袭击,是沈大哥救了她。
再后来,寻找灵矿脉的时候被歹人袭击,她被楼煜带走,他把她扔到一个山洞里,洞口被堵住出不去,她在里面害怕地待了好多天,才被沈大哥救出来。
她和沈大哥互相表明了心迹,他说他是望河沈氏的少主,会娶她,会给她最好的。
可是后来,他们遇到了危险,沈大哥和陆哥哥都受了很重的伤,她想救他们,却无能为力,自己快要死了。
最后被救活,嫁给了沈大哥。
这是她梦中的一生。
可现在全都变了。
“我做了一个梦……”桑葵犹豫着要不要全都说出来,她只对陆浔知说过,连沈大哥都没告诉他。
梦里的自己最后嫁给了沈大哥,她是很开心的,可是梦一醒来,却觉得很不真实。
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嫁给了沈大哥的那个桑葵,还是刚与沈大哥遇到,只是有点点喜欢他的桑葵。
而且在梦里,楼煜一直是保护自己的,从未想要杀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梦里你发现楼煜、沈清珩、陆浔知都围着你转是吧。”
祁九琏靠在桌沿边,低头不耐烦地看着桑葵。
桑葵不安地动了动,想站起来,最终还是坐着。抠着自己的手,想去反驳她的话,但最终只弱弱说了句:“不是这样的……”
祁九琏来找她不是为了讨论是哪样,直接问她:“你梦到了多少?陆浔知把灵矿送给你?还是你和沈清珩互相表明感情?还是到最后,你快死了,楼煜把他的心挖给了你?”
桑葵猛然抬头望向祁九琏,哆嗦着唇,说出的话里带着恐惧:“你、你怎么会知道?是楼煜挖了心救我?可是梦里,梦里没有……”
她突然发现祁九琏看着自己的眼里没有一丝的友善之意,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物件,那种供人观赏的物件。
惧怕侵占全身,不敢去想祁九琏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而且、而且她还说是楼煜挖了心救自己,可梦里没有这样的情节。
应该是沈大哥救了自己才对。
“我为什么知道?”
祁九琏偏开头,盯着门,深呼吸,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炸开了。
与楼煜吵了一架,现在还要听桑葵说这些,她居然还说那劳什子梦里没有楼煜挖心救她。
结局她到现在还记得。
那样好的一个人,被迫与桑葵绑定,最后还要以命换命,她居然说没有。
就这么想抹去楼煜为桑葵做的一切?
祁九琏忍了又忍,挤出一句话来:“你这个梦对陆浔知和沈清珩说过吗?”
桑葵被此刻的祁九琏吓得魂都跑了一半,她问什么就说什么:“我只告诉了陆哥哥。我只说了灵矿,其他的都没说。”
“那你打算跟他们说吗?会回去告诉你爹吗?”
“我不知道……可是现在都不一样了,你没死,楼煜一直跟着你,后面的事都没有发生,我们、我们没有必要弄得这么难看的。”
祁九琏想笑,笑她天真。
“后面的事都没有发生?那在龙潭镇,楼煜救你,为你挡伤而重伤,那就这么算了?”
“若是不一样,为什么你偏偏在这个时候会梦到这些?你觉得,在找灵矿,遇到妖邪之后,你突然梦到这些,难道没有一点奇怪?”
“可是那些都是你死后发生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桑葵慌了,坐立不安,频频朝门口看去。
“我为什么会知道?”
祁九琏闷声冷笑一声。
那是因为我看过你们所有人的的一生,看了三年!
“你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祁九琏直起身子,站到桑葵面前,投下来的影子将桑葵笼罩,宛如恶神张开了魔爪。
“你们若只是想找药材带回浮心城,那就最好不过,要是再动别的歪心t?思,产生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承担。这次,你再死一次,可就没人挖心来救你了。”
祁九琏警告完,转身就走。
桑葵忍不住朝她喊:“可是一开始楼煜就想杀我,你看不出来吗?在长廊你挟持我的那次,还有那天晚上,他跑到房间来杀我被你撞见,在龙窟里你跳进水里,他差点掐死了我——”
看到楼煜死的那一幕再度浮现,即使气楼煜的所作所为,但当初看到这个角色的悲惨经历产生的感情无法割舍,她转身,看到桑葵脸上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看着委屈极了。
“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却要杀我——”
“你享受了他带来的安全,在你的梦里,不是吗?”祁九琏平静地说:“你的梦里,他没有救过你吗?他用他的命让你活下来了。”
“当他被迫要承受你应该承受的伤害时,他不恨吗?”
“他不会想杀你吗?”
“因为这才是能解脱的,唯一的最快的途径啊。”
“杀了你,他就能活下来。”祁九琏看到她惊恐万分的脸,自己说出这些话时,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荒谬至极的猜想。
的确,故事的开始桑葵什么都没有做,长廊那次相见,是楼煜与桑葵第二次见面,那个时候他还未曾被控制去给桑葵挡伤。
那他的杀心从何而来?
祁九琏转身,一把抓住门栓去开门。
门被打开前,她听到桑葵说:“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急切地要去求证一件事。
如果如她猜想的那样,那她就从一开始被人耍了。
祁九琏匆匆出去,与陆浔知擦肩而过。未曾注意到陆浔知注视自己时,投来的探究眼神。
她走到马车那,对车夫说了一句立刻回容府,刚要上马车,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正中车夫胸膛,马儿惊啼,横冲直撞。随行的数名侍从猝不及防被击中,生死未卜。
祁九琏立刻反应过来,飞速朝边上躲。
眨眼间街道上灯火熄灭,漆黑中有无数双眼充满恶意地盯着她,危险只在呼吸间降临。
她被围攻了。
转身就朝宫阙楼里跑,里面一样的黑,惊讶的吵声在黑衣人闯进来无差别杀人后,变成惊慌的叫喊声。
人群胡乱逃窜,漆黑的客栈内乱成一团,祁九琏混进人群中,无法查看到身后的情况如何,只能依靠对这家客栈的模糊记忆去找窗户翻出去。
这里鱼龙混杂,加上漆黑看不见,那些来杀她的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捕捉到她的位置,得尽快逃出宫阙楼,去外面找救援。
袖里箭被她在灵矿洞里挖灵石时弄没了,现下手里没有武器。
祁娘派了人手保护她,但谁也没料到会突然有人袭击,带来的人都是普通侍从。
该死,她从未招惹过什么人,怎么会有人来杀她?
“别杀我,我不想死——”
身后响起尖叫,祁九琏脚步一顿,咬着牙找路,腿脚嗑到桌腿上差点摔倒。人群慌乱地挤过来,她的手紧紧扣住桌腿,把自己从人堆里拉出来,硬是挤过去,找到了窗户。
来时她就发现了这家客栈四面都开着可容纳人通过的窗户,此时那里已经有人在钻。大约是太慌了没能那么快反应过来,钻的人不多。
祁九琏挤过去,双手扒上窗框,上半身刚钻出去,后背骤然发凉。
她当机立断扭着身子朝身后施展束缚咒,仅仅阻断了几秒黑衣人的动作,但足够她跳出去。
坠地的瞬间脚踝扭了,她不敢停,速字诀加身,朝有光亮的地方跑去。
已经来不及想为什么会有人来杀自己,前路漆黑,能看到的光亮很远,看起来就是个小点。
黑夜掩藏了白日不敢显露的暗流,无数道黑影破楼而出,一根裹挟森冷之气的锁链朝着她的腿扔去。
身后再度传来毛骨悚然的杀气,祁九琏不敢回头,凭借直觉避开这根锁链,却被人预判了她躲避的方向,一刀劈下来。
第59章 负责?负什么责? 一更
祁九琏心都提上来了, 她只能迅速用自己学到的几个法术,尽量卸掉这一刀带来的伤害。
那把刀直接朝着她的脖颈而来,这是要她的命!
祁九琏猛地往下一蹲, 堪堪躲过去,却蹲得太猛, 脚踝剧痛,没法立刻站起来。
凉意直窜天灵盖。
一把刀朝着她头顶砸下,转瞬间被一条骨链拉住,骨链的另一头甩过来, 缠住黑衣人的脖子,有人冲过来, 双手勒紧骨链, 脆弱的脖颈即将被勒断时,他忽地松了力道,没有让他的头掉下来。
皮筋连着脑袋垂坠到胸前, 黑衣人倒地。
祁九琏看到了他的身影,惊愕出声:“你——”
骨链收回来,楼煜一把踹开黑衣人,揽着祁九琏避开又一击。
他挡在她面前,骨链朝围过来的黑衣人甩过去,速度之快,前排的人几乎全被击中倒下,但这些人跟能刷新似的,一个接一个扑上来,且识破了楼煜的攻击方式,全都分散开来,要包围他们。
祁九琏在他身后, 只能帮着用束缚咒束缚楼煜没法顾及到的地方。
很不对劲,这些黑衣人越来越强,攻击角度刁钻,招招致命,而且跟打不死一样,没看见人少。
黑暗是隐匿身形最好的颜色,楼煜被牵制着没法抽开身,祁九琏跛着脚在他身后几步远,刚要转身去看他,骤然感觉到致命的危险在朝自己靠近。
来不及躲,那是冲着将她和楼煜一起杀死而来,她根本躲不开。
手下动作再快,就算束缚咒已经熟练得闭眼都能施展出来,可一切都来不及。
忽地腰被什么东西缠住,下一秒有人挡在自己身前,被那东西刺穿。
她的身体被一股巨力扔出去,骨链一松,直接绞住把长□□穿他身体的人,脑袋滚落到地面。
楼煜身形诡异地动了一下,骨链被收回来,一端被他握在手里,一端缠着自己的脖颈,勒住了他,只留了一丝余量让他能够呼吸。
在祁九琏被攻击时,他的脑子里再度发出那个声音:“救桑葵——”
他不会去救,这一次,他绝不会被控制。
似乎窒息能让他保持清醒,拔出长枪,伸手捅进朝他砍过来的黑衣人身上。
他松了手,身形一顿,竟然放弃了阻挡朝着黑衣人跑去,祁九琏只看到有身影一闪,劲风扫过,扑通一声,她面前倒下一名黑衣人,紧接着又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响起。
“跑——”
她听到楼煜的声音,心脏猛地颤抖了一下,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不对劲,很不对劲。
速字诀一个劲地往身上套,她不敢回头看,那么多人,只有楼煜一个人拦着,他能撑得住?
脚踝那越来越痛,祁九琏表情都扭曲了,紧紧盯着那一处光亮,只希望这附近有人能帮忙。
她在往前跑,楼煜被包围,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每次有人试图去追祁九琏,被包围的中心总会射出一条骨链绞断他的脖颈,脑袋滚了一地。
那个声音还在叫嚣,妄图控制他的身体。
自灵矿洞里吸收了充足的灵气后,他的力量提高许多,这次没有完全被世界意识控制。
唯有让自己处于极度的痛苦中,才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身体,与世界意识抵抗。
他用夺来的刀在自己手臂上划出道道伤口,以此来替代骨链缠住脖颈带来窒息的痛。
他没办法在世界意识和黑衣人的双重攻击下保护祁九琏,只能让她自己跑,尽管只要抓住她的手,就可以屏蔽世界意识,可她在这,依旧不安全。
分神去感知祁九琏的方位,被黑衣人抓住空档,砸中了他的背。
只那一瞬血气翻涌,他硬生生咽下,看着这些人的眼里只有杀意。
这些人,和在祁宅时那两个来杀祁九琏的黑衣人一样。
有人在刻意追杀她。
从龙潭镇跟到了上京城。
他的骨链化作刀,在手中转动,将攻向自己的人后背劈开。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子骤然抽动,他忽然朝前走去,手臂被砍中,血肉横飞,深可见骨,却让他骤然清醒,夺回了身体掌控权。
“想杀她?那就和我一起死。”
鲜红的血液洒落,楼煜挥起骨刀,狠狠斩下。
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去保护一个人,前提是,那是他自愿,是他愿意保护的那个人。
旁的,想都不要想。
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粗重的呼吸声急促响起,离t?那光点越来越近,身侧骤然扑过来一个人。
祁九琏呼吸一滞,这辈子最快的反应速度怕是就在这,她朝地上一扑,黑衣人见状直接挥刀斩过来。
他手里的刀重量陡然加重,上半身往地上坠,祁九琏找准机会松了重字诀,用引字诀牵引从头上拔下来的发簪射出,刺穿他的脖颈。
她不敢停,爬起来就往光点那跑。
身后的黑衣人挣扎了片刻,捂着脖子的手全都是血,片刻后躺在地上不动了。
距离在缩短,祁九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发疼,终于跑到了那个光点前,希望升起。
她看到了两名身穿盔甲的士兵,那光点正是从被士兵提着的灯笼里散发出来。他们身后是一名身穿粉色衣衫,扎马尾的骑马女子。
一路上人都跑没了,没想到这居然还有士兵。
祁九琏刚跑过去,就被那两个士兵拦住。
“宫阙楼那有死士围攻我的朋友——”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名粉衣女子忽然抬起手,搭弓挽箭,朝自己射过来。
祁九琏僵直了身子,感觉到箭矢带着夜晚的冷意从自己耳侧擦过,随后听到一声响,她扭头看去,箭矢直中黑衣人的脖颈。
心头一跳,她差点被攻击到。
“曾帆,去救人。”
女子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名士兵点燃响箭,天空骤然炸开红色焰火。
这转瞬即逝的焰火让祁九琏看清了他们所在位置,也被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士兵震撼到。在焰火升起前,压根就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兵。
士兵身上的盔甲折射出冷芒,正步伐统一地走过来,从距离判断,他们早就往这边走了。
女子手提着弓箭下马,从士兵手里拿了灯笼,走向地面已经死了的黑衣人,将灯笼悬到他脸上,看清了他的面容。
她看了会,扭头朝祁九琏说:“还愣着干什么,去救你朋友啊。”
祁九琏反应过来,刚迈动脚,钻心的痛蔓延全身,跛着脚走路,被女子发现了异样。
“受伤了?”
祁九琏点了头,听到她说让自己在这等着。
但她不放心,女子倒是不拦她,让开道让她走。
祁九琏走了几步,实在走不了,只好停下来。
“不去了?”
祁九琏正要说话,看见立在那的马匹,直接夺过来,翻身上马,马蹄声响。
士兵要阻止,被女子拦下。
人已经跑出去好几米,声音才传过来:“借你的马用一下——”
她冲到了那,漆黑的夜里只能看到士兵身上盔甲折射出来的冷光。
她骤然一声喊:“楼煜——”
这次她没有听到那声“我在”,焰火亮起,照亮了整个天空,祁九琏也终于看到被包围在内的人。
焰火只亮了一瞬,只是那一瞬间,她看到他满身是血,手里拿着刀,死死插在黑衣人的身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焰火熄灭,眼前再度变得黑暗。
有那么一瞬间,祁九琏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
焰火再次亮起,看清眼前一幕,瞳孔骤缩。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引字决瞬发,刺入朝楼煜挥刀的黑衣人脑中,刚解决完一个危机,马儿忽然惊起,她慌忙看去,焰火已经熄灭,又看不清了。
猛然从马上坠落,抻到手,焰火再度亮起,这一次她看到了他的身影。
明明浑身是血,却还要挡在她身前。
骨链绞断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脖颈,楼煜却没有转身看她。
焰火熄灭前,她看到他微微侧过来的脸上,布满鲜血。
然后,他倒下了。
“楼煜——”
她无助地抱着他,跌坐在冰凉的地上,去探他的呼吸,指尖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流,可她分辨不出来那是风,还是他的呼吸。
周围的灯笼一盏盏被点亮,照亮地上残缺的尸体,鲜红的血。
祁九琏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庞,双眼紧闭,血痕遍布。
想起来自己初见他时,就跟他说过的那句话。
“你自己的命很重要。”
但他从没有听进去过。
“去查这些人从哪来的,还有今晚这些灯笼怎么会突然都灭了。”
护卫军本来就在查灯笼突然熄灭是何原因,祁九琏来向他们求助时,恰好给他们提供了方向。
“伤得不轻啊。”女子走来,俯视地面上的两人,啧啧一声:“还是对鸳鸯?”
祁九琏僵硬地仰起头,看向她:“可以帮我请医师来给他看看吗?”
*
楼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到处乱跑,始终不知道家在哪个方向。
他跑累了,回到自己找的暂时的住所,趴在花坛边上休息,突然看到一双很大很圆的眼睛。
那双眼好奇地看向自己,还朝自己伸出了手。
他吓得一下缩进草地里,藏在里面往外看。
那是个人类小孩。
他不想被这个人类一直盯着,刚要离开时,她突然拿出了一只死耗子扔进来,还让他吃。
“你们蛇蛇,应该吃耗子的吧?”
他嫌弃地卷起死耗子扔出去。
我不是它们蛇蛇,我不吃耗子。
他转身就跑了。
第二天他继续去找自己的家,还是没找到,他又回了花坛边,趴着晒太阳,再次看到那个人类小孩。
缩了回去不想被她看见,但她依旧在花坛前停下,放下一个碟子,闻到香甜的味道,他瞅了一眼,碟子里是人类的食物。
“你吃小笼包吗?小笼包很好吃的。”
他在草丛里摇了摇头。
我不吃人类的食物,我吃灵气。
她放了碟子走了,他等了会,从草丛了钻出来,盯着碟子里叫小笼包的东西。
等晚上她来,碟子已经空了。
“你喜欢吃小笼包吗!我明天再给你带!”
她拿着碟子蹦蹦跳跳地跑走,他却一晚上没睡着,人类的食物,他还消化不了。
半夜吐了出来,吐到后面吐出了血,好难受好难受。
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染红了唇。
“他怎么会吐血?”祁九琏盯着她看到楼煜呕血后喊来的医师,心乱成一团。
医师仔细给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把了脉,皱眉:“怪了,我也瞧不出有什么毛病。”
祁九琏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会瞧不出来?都吐血了怎么会瞧不出来——
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转而去看楼煜,嘴角溢出的血衬得他脸色愈发惨白。
“麻烦您帮我看着,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她直接带着重伤的楼煜来了宫阙楼,这里最近,加上楼煜伤得重,不宜跑太远。
跑到桑葵的房间,门紧闭着,使劲敲了门,没有人回应。
外面这么大动静,他们绝对不可能睡得着。
“桑葵?”使劲拍了门,依旧没有动静。
遇袭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人都跑光了,宫阙楼此刻异常安静。
安静到祁九琏这样拍门,楼下都能听得见。
祁九琏想踹门,脚踝上有伤,没法使劲。
她急得跑去找斧头劈门,动静太响,引来了人。
女子看她那样,问她:“你又有朋友遇到袭击了?”
祁九琏没有说话,门被破开,里面漆黑一片,她冲进去,随后跟进来的女子点燃了烛火,房间内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
桑葵躺在床上,胸腹处被插了一刀,胸口在流血。
祁九琏没有走过去,眼前的一幕让她想到了原书一个剧情,那是楼煜除了挖心伤得最重的一次。
那是在望河,桑葵被前来追杀沈清珩的势力重伤,而沈清珩被他家里人抓回去了,她伤到的地方,也是腰腹,也是被刀插进了身体里。
是楼煜日日放血给她疗伤,救活了她。
所以现在剧情不但提前了,还更混乱了。
祁九琏转身去找医师。
女子瞧着床上的桑葵出神,片刻后医师走来,但也只有医师来了。
医师给她行了礼,随后才去给桑葵包扎伤口,等他处理完,女子问他:“叫你来的那个人呢?”
医师恭敬回答:“禀郡主,那位姑娘在照看重伤的那位公子。”
安陵莹阳又问:“那些人的身份可有查出来?”
“暂时还未查出来,这些人出现得悄无声息,竟然躲过了护卫军的搜寻,此外整条街所有的灯盏全都在同一时间灭了,就连百姓家里的烛火也都灭了,这实在太过诡异。”
护卫军发现街上灯火全灭后,担心会有事发生,派了一队来查,灯笼是后来点上的。
遇到祁九琏来求助,再一看追杀她的黑衣人,很容易判断出来这场围杀是为针对他们二人。
“可通知了容府?”
“方才已经派人去t?通知了,过一会人应该就会来。”
安陵莹阳让他继续看着,自己出去了。
今晚的事实在古怪,出事的还是容府家那个,她得去查清楚。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容兰看到来接她的安陵莹阳,立刻下马,急忙问:“琏琏呢?琏琏怎么样了?”
“容姨你别担心,她没事,出事的是另外一个人。”
容兰一把攥紧她的手,却没安下心:“琏琏在哪?快带我去见她!”
安陵莹阳只好握着容兰的手,带她去祁九琏那。
祁九琏这会在给楼煜擦脸上的血。
医师上去后过了一会,楼煜就停止了呕血,她的猜想果然没错。
桑葵受伤,楼煜不去救她,就会呕血。
她将被血浸湿的手帕洗干净,坐在他旁边静静看他。
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摆脱无处不在的控制。原以为只是纠正他的恋爱脑,远离桑葵,他就可以摆脱原书剧情。
可现在,他们遭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一切都是她的妄想。
一次次挡在她身前,一次次受伤,一次次昏迷。
她的目光凝滞在他被纱布包扎的腹部,那本是冲着她来的,却由他受下了。
为什么要一次次挡在我身前呢?
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你的命很重要。
祁九琏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楼煜。
是生气?气他骗自己,气他说出那样的话?
是心疼?心疼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还是愧疚?他是因为自己才伤得这么严重。
身体被各种情绪充斥,没法去正常思考,没有能力分辨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唯有一个念头尤其坚定,他们要活下来,谁都不可以死。
她和楼煜,都要活下来。
这已经不是刚穿来时,只是单纯地过一天算一天,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暗藏的危险。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有谁会大费周章地来杀她?
连楼煜都不放过。
隐约想到什么,却没法清晰抓住。思绪纷乱,干脆不再想。
祁九琏站了起来,刚要去换盆水,瞥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水盆掉落在地面,发出巨大声响。水洒出来,溅了她一脚。
她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瞳,眼眶忽然湿了,再也忍不住,一把扑到他身上。
随之而来是他一声闷哼,却不是痛苦的哼声。
刚要开口,脖颈处划过湿润的痕迹。
楼煜瞬间绷紧了身子,抬手去碰她的眼睛。
指尖碰触到湿润的泪珠,手指下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
看清她含泪的双眼时,脑海里忽然闪现自己做的那个梦。
两世以来,那是他第一次做梦。
梦里的那个人类小孩,和她一样,都有一双很大很有神的眼睛。
这一世,初见祁九琏时,他曾生出想要珍藏这双眼的心思。
但现在,他只想这双眼好好地住在她的眼眶里,看着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身影,看着她的眼为自己泣出泪。
那样晶莹剔透的眼睛,此刻只在看自己。
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响,好似有人拿着锤子在敲。
楼煜无法控制地想,为自己而泣泪的祁九琏,当真是美极了。
嗯……这次受伤,不亏。
“哭什么,我没死。”
祁九琏不想哭的,但是眼泪自己掉下来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楼煜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看到她遇到危险,身体就已经冲过去。
还记得她说要去找兰玉声,她还真就去了。他的私心作祟,总想让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所以他会卑鄙地利用自己的伤,为自己博取她的关注。
“我为你受伤了,你会负责吗?”
祁九琏哼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她盯着他看了会,开口说:“我——”
啪的一声响,门被打开,两人齐齐看过去,只见容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琏琏?”
第60章 你们这是…… 二更
“你们这是……”容兰看着祁九琏从楼煜身上缓缓直起身子, 再僵硬地站起来,最后指着楼煜,说:“他受伤了, 我在照顾他。”
容兰再一看几乎被纱布包全乎了的楼煜,直接走进房间去看祁九琏。
“琏琏, 可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伤到哪?”
被容兰一顿关心,眼睛又要掉眼泪。祁九琏摇了摇头,说没伤到。
门口传来声音:“她脚踝扭了,医师说还挺严重的。”
祁九琏抬头看去, 是那名粉衣女子。
容兰立刻蹲下去,掀开裤脚看她伤哪了。
祁九琏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后退着躲避她, 躲得太急,自己把自己脚踝弄疼了,跌坐在床边缓解疼痛。
“你瞧你, 给我看看怎么了,又不是外人。”容兰抿了唇,语气自责:“若是我坚持跟着你一起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祁九琏连忙安慰她:“就算是您来了,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您看,楼煜就被他们伤成这样,您要是来了,再受伤,我……”
她顿了顿,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我也会难过的。”
刚说完, 立刻被容兰抱住。
这好像是第二次被容兰这样抱着,在这样的怀抱里,忽然很有安全感,还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归属,终于有了血亲关心。
不知道为什么,很贪恋这样的怀抱。
许是因为在自己的世界,她曾经那么渴望亲情,现在被这样关心,舍不得离开祁娘的怀抱。
她的怀抱里,有着天下母亲都拥有的同样的味道,能给子女带来安全感。
祁九琏动了动,挣开祁娘的怀抱,余光瞥见门口的粉色身影离开。
“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容兰转过头,手指抚了一下面颊,才转回去对祁九琏说:“是莹阳告知我你出事,我便立刻赶来。”
她想起来还没给祁九琏介绍,扭头看向门口时,那已经没有人了。
“她应当是去查凶手了。”容兰不放心,还是看了祁九琏脚上的伤。青紫一片,蔓延到小腿。她看着,心疼得慌。
“下次出门,我陪着你。”
祁九琏想说这次袭击太突然了,她没料到,但见祁娘难受的样子,不好现在拒绝。
“我没事的,这次楼煜及时出现救了我,还有那位穿粉色衣衫的女子,她也救了我。”祁九琏说这句话时,稍微瞄了一眼楼煜,一下就和他的视线对上。
这家伙是一直都在看她吗?
“既是小楼相救,那定然是要好好报答他。”容兰站起来,这才将目光转向楼煜,不过没问他伤的情况,只说了一句:“夜已深,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会叫人来接你回府。”
祁九琏疑惑看向容兰,以为她要连夜带自己回去,等她再说时,原来不是。
“今晚先在这休息,明日天亮再回去。外面有护卫军把守,你们不用担心。”
容兰说完,直接带着祁九琏离开。
祁九琏都没能来得及和楼煜说话,她还有事没和他说。
店家在楼梯口候着,看到她们出来,立刻带着她们去空房间。
他面上倒是镇定,许是经历过这种事。
进了房间,容兰关上门,开始问祁九琏细节。
祁九琏将她出去后去见兰玉声、桑葵只简略说了几句。“我刚出了宫阙楼,马车与侍从被射中,我便躲进宫阙楼里面去了。”
说到这,她立刻问:“那车夫和侍从怎么样了?”
容兰摇了摇头,前来容府通知她的人,只说琏琏安全了。
祁九琏心里一个咯噔,那些人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你不要多想,后面的事我会处理,今晚好好休息,小楼那边我会去照顾。”
容兰叮嘱了几句,多看了祁九琏一会,要离开时,被祁九琏叫住。
“我被袭击的这群人,有没有可能和爹他被杀有关?”
她问出这句话,却没有得到容兰的回答。
容兰只说了一句她会查清楚。
门被关上,祁九琏却坐不住。
今晚出了这样的事,她着实没法睡得着,况且楼煜还伤得那么重,若是他的伤和自己没关系,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急切地想去见他。
白天他们还吵了一架,晚上就差点死了。
有些事,好像不立刻说出来,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祁九琏立刻站起来,去楼煜的房间。
过道里有士兵把守,她拖着自己的脚走过去,敲响了门。
里面传来楼煜的声音,她推开门,一眼看到手撑着床正要起身的人。
关了门,连忙走过去,问他伤怎么样了t?。
却被他盯着,说:“你不生气了?”
祁九琏不知该笑还是该恼,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惦记着这茬。
“我生气,我更生气。”祁九琏看他脸色苍白的样,心一阵阵疼,自己一直好好呵护的人,不是为别人受伤,就是为她受伤。
好好活着,就这么难吗?
“你今晚,怎么会出现在宫阙楼?”
站久了脚痛,她拿了凳子坐着,见他神色不自然,呵呵一声:“你跟踪我?”
楼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眸光却无丝毫心虚。
“你真的是——”
祁九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们吵架,他还跑出来跟踪她,为什么?因为她说的那句要去看兰玉声?
可若不是他,现在自己怕是已经进了地府。
人真的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各种情绪矛盾地对抗,让让人无法做到不是对即为错。
“总之,谢谢你救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祁九琏认认真真地向他道谢。
但他想听到的不是这句谢谢,他张了口,趁机为自己争取更多:“这个人情,我想换你消气。”
“你——”祁九琏一时难以理解,她想了又想,问他:“你确定要换这么一个虚无的东西?我自己的情绪我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这次我消气,下次呢?”
“没有下次了。”
楼煜垂下眼帘,视线落到她的脚踝上。
下次,我会藏好,藏深,不会再被你看见。
“行,我不生气,我不气。”
祁九琏更加烦躁了,楼煜这么几句话,她听着非但没有觉得解气,反而产生了更深的困惑。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他在灵矿洞里说的那些话,再到救她而受伤,现在又要她消气,他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做?
她想不通,楼煜说出的那句话,目的是为了什么?
书里他对桑葵一见钟情,现在搞明白了他是被迫给桑葵挡伤,而且也未曾表现出对桑葵有一丁点喜欢,还要杀桑葵——
祁九琏蹭的一下站起来,想起来从桑葵那问话离开后,脑中产生的猜想,立刻去问楼煜。
“你为什么想要杀桑葵?”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黏着在楼煜身上,她要看到他最真实的反应,以此来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因为我想自由。”
这是实话。
“那为什么,在龙潭镇,你刚见到她,就产生了杀意?那会你就被控制了吗?”
他与祁九琏的目光对上,在她眼底看到试探,轻而易举猜到她心中所想。
什么都瞒不过她。
但他不想承认,他想将这唯一一个人生污点隐瞒,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曾经糟透了的过往。
那是他宁死都不愿说出来的污点。
他自私地想让自己在祁九琏眼里是纯净的,没有瑕疵的,这样才能配得上她。
所以他又一次骗了她:“我做了一个梦。”
祁九琏:“……”
好熟悉的开场白。
“你说,我听着。”她坐了回去,有桑葵做梦梦到原书剧情,现在楼煜梦见原书剧情她都不觉得稀奇了。
“梦里我会因为救桑葵,最终死去。”他的声音平静,仿佛死的人不是他。
这句话很简短,他知道祁九琏看过自己的一生,但他从未表现出自己是重生的信息,聪明如她,定是猜到了。
但他不承认。
“所以你——”
和她对桑葵说的那句话一样,杀了桑葵,他就能活。
楼煜轻轻点了头。
“可是你连不救她都会吐血,你杀了她,岂不是——”
“所以你是真的试过去杀她。”
桑葵说的那几次,楼煜是真的要杀她,但桑葵却没有死,这是为什么?
“一旦我对她起了杀心,就会遭到反噬,一直流血。”
祁九琏蹭的一下又站起来,更气了,这次却是对楼煜遭遇的所有不公的气,气这个世界偏爱桑葵,却置其他人于苦难之中。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楼煜彻底摆脱。
他的命和桑葵绑定,除非桑葵再也不会受到伤害——
她忽然想到一个极为荒谬的办法,这个办法太扯了,连她自己一想出来就否决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养伤吧。”
她站着又看了他一会,他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跟在灵矿洞里一样,可怜兮兮地想求她留下来。
“那你还生气吗?”
祁九琏一愣:“你就问我这个?”
她是气的,可是看到他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伤成那样,那一瞬什么气都没有了。
她就是那样的人,气不久,很好哄。
况且,楼煜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一个喜欢的角色那么简单。
“你不是说用人情换我消气?”祁九琏哼了一声,警告他:“你要是再骗我,这次可就没什么人情了。”
楼煜轻轻嗯了一声,扬起了唇。
他苍白的唇上扬,眼眸弯起,分明是虚弱的模样,落到祁九琏眼里,却自动成了在灵矿洞里,他被情欲缠身时的艳丽,摄人心魂。
祁九琏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下降头了,竟然对受重伤如此虚弱的楼煜产生这种念头。
她转了身,一脚迈出去,差点撞到凳子。
“小心。”
祁九琏把凳子提到边上,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关上门。
这回终于安心了,倒床上睡觉。
可是熬了一晚上,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地乱想。接近天明时,终于有了睡意,但很快,她突然醒了。
屋内蒙蒙亮,她缓了很久,才压下被噩梦惊醒后的心悸。她又做噩梦了,梦里祁娘为了保护她,被妖邪杀死了。
她起身去看祁娘,祁娘不在,她找人一问,祁娘一直都在和安陵莹阳查黑衣人,一宿没睡,人也不在宫阙楼。
想了想,转身去看楼煜。
走到一半想起来昨晚被他打岔,还不知道他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在灵矿洞的时候他的伤恢复得很快,灵气应该有助于他恢复。
祁九琏跑去找了几块灵石,走到楼煜房间,敲了敲门,没有听到回应。
应该还在休息?
她伸手去推,门开了,她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他睡得很安详。
轻轻地把灵石放在床边,又瞧了几眼,忽地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扑腾一声,掌心下的人骤然化为烟雾,被褥瘪下去。难怪睡得那么安详,假人当然能睡得这么安详。
祁九琏保持着摸他额头的姿势很久,慢慢收回了手,顺带将放到床上的灵石拿回来。
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走出宫阙楼。
看到床上假人的那一瞬,一股无名怒火冲上来,又被她压回去。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她也不是第一次和他说过不要乱跑。
他不听。
那就没办法了。
没办法控制桑葵的动向,但楼煜这,她至少能采取些行动。
当时不该心软没拿兰玉声那可以封锁灵力的法器,今天回去她就去找兰玉声拿。
楼煜,你完了!
这边她一点信息都没留,直接回容府。
那边楼煜在上京城外的山脉里搜寻一夜,没再找到妖邪的踪迹,快天亮时他刚要回去,想起来白天陆浔知盯着祁九琏手里灵石的眼神,回来灵矿洞,将里面的灵气吸收殆尽。
此处只是灵矿脉的冰山一角,但与灵矿脉隔绝,他将里面的灵气吸收完,此处只剩下废石,即便陆浔知找到,也得不到灵石。
至于其他人,他知道祁九琏想把灵矿脉给容府,真正的矿脉,在上京城脚下。
他会去告诉容兰灵矿脉所在点,这一处灵矿洞,就当废了。
刚吸收完灵气,出了坑洞,就感知到自己造的假人被碰了。
他看着上京城的方向,面露慌乱。
是祁九琏碰的,她发现他又出去了。
等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影,他立刻搜寻她的方位,她早已离开宫阙楼,朝着容府而去。
她回去了。
楼煜立刻追上去。
这个时候街道上行人很少,马车畅通无阻。
祁九琏趴在矮几上,心情很不美丽。
一边骂死洱子一边念叨楼煜,念着念着,啪嗒一声响,祁九琏想着事,没听到这声音。
随后又响了一次,祁九琏这次听见了,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
头顶银色小角的黑色小蛟从窗户那探进来,睁着淡金色的眼睛看她。
祁九琏愣了一下,压下要去摸他的手,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看他。
小蛟歪了头,从窗户里t?爬进来,没找到支撑地,啪的一下掉了。
祁九琏瞥过去一眼,看到小蛟挣扎着翻身,他抬起头,一眼看到偷看的她。
立刻收回视线,掀开自己这一侧的帘子往外看,心里痒痒又生气。
不理,坚决不理,说什么都不理。
小蛟仰起脑袋,睁着金色眼瞳看她,看了好一会,朝她爬过去,一点点爬到矮几上,一下钻到她的视线里。
祁九琏哎呦一声,转身面朝另外一边,就是不看他。
小蛟歪了歪头,没有放弃,继续爬,快要爬到祁九琏那边时,祁九琏一下又转回去,目光瞥见小蛟费力地攀爬,没忍住笑了一下。
迅速收回笑容,朝窗外看去。
但小蛟已经看到了她的笑。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方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费力地爬回矮几上,盘成一团,张开嘴喷出了一团火,热意升腾,火焰从他脑后升起,点燃了他背部的鳞片,一节一节地燃起,一圈一圈地燃烧,从脑袋那烧到尾巴尖。
祁九琏新奇地瞅了两眼,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瞥开视线。
小蛟发现这招有用,眨了眨眼,背上的火焰瞬间变了色,一会黄一会红,再一会变成紫色,最后各种颜色混在一起,比朝霞还艳丽。
祁九琏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彩色骤然变回了火焰原本的颜色,他忽然拍打尾巴,扭着身体在矮几上翻滚。
“烧着了?”
一杯水猛地扑上去,火没灭,祁九琏直接用袖子一把包住小蛟,结结实实按住了一会,才揭开。
火灭了。
她对上了他金色的竖瞳,直愣愣看了许久。
他渐渐升起了身子,逐渐靠近她。
距离越来越近,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好像要跳出自己的身体。
尾巴尖撑在矮几上,离她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金色的眼瞳里全都是她的身影,专注,执着,一旦抓住她,就不会松手。
他探了探脑袋,还要再往前时,马车忽然晃荡了一下,小蛟尾巴尖没撑住,一把冲向祁九琏怀里。
祁九琏下意识张手接住了他,然而却接住了变回人形的楼煜。
四目相对,眼中都只有对方的身影。
祁九琏在他眼里看到了现在的自己,一夜没休息好的疲倦,怕他掉下来的心慌,看到他人身那一瞬的惊艳。
浑身带着清晨的凉意,未束的发丝散落在脖颈处,有些凉。
她动了动,伸手去推他,掌心抵着的肌肤带着热意,不确定地捏了捏,听见他的轻哼。
祁九琏:“!!!”
一把推开他,眼前闪过他深陷的锁骨,给人一种想咬上去的冲动。
下一秒他变回了小蛟,趴在矮几上,一动不动,只睁着眼睛看她。
祁九琏没忍住摸了一下,小蛟的脑袋立刻在她手心里蹭,她又没忍住捏了捏,被他缠住手指。
都怪他,受了重伤还到处跑,她生气也是因为他!使劲捏,出出气!【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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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我都听到了 一更
摸着摸着, 想起来早上去它房间是为了看他的伤,腹部那么大一个口子,都快贯穿了身体。
手掌盖在小蛟脑袋上, 右手捏住尾巴上一截,一翻他的身子, 腹部朝上,却没看见有伤口。
之前他腹部那受伤的时候,小蛟腹部是能看到有伤口的。
这么快就好了?
不确定地伸出食指在小蛟腹部来回摸了一下,摸到尾巴那时, 盖住他脑袋的那只手忽然被咬了一口,虽然不疼, 但祁九琏条件反射地松开了他。
小蛟一溜烟没影了。
祁九琏盯着空落落的掌心, 呵呵一声。
正巧这个时候到了容府门口,刚下马车,就看到一大堆人站在门口, 见她出来,全都涌上来关心她。
祁九琏看着她们真切的目光,心里暖暖的。
“我没事,没受伤。”
容竹她们喊她进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侍从来禀:“兰少主来了,说是要看看二小姐。”
容竹哎呦一声,不急着拉祁九琏进去,喊着大伙先回去,让祁九琏去见兰玉声。
祁九琏正巧自己也有事要找兰玉声,等了会,看到他的身影。
站在门口不方便说话, 祁九琏带着他进了容府,找了个没人的地,刚要说出自己的请求,听见他关心问道:“你可有伤到?”
祁九琏摇了摇头,将身体的重量压到那只未扭到的脚上。
“那便好。”兰玉声犹豫着要说什么,却听到祁九琏已经开口。
“上次我跟你说的那种可以禁锢人的法器,你还有吗?”
兰玉声以为她是要拿来防身,点头说有,刚要说回去拿来送给她,又听见她说:“有没有更厉害一点的,可以随心所欲控制人行动的法器?”
“小九要这个,是……”
祁九琏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用途,她换了个说法糊弄过去:“我是想着用这个防身,昨晚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了。”
说着,越发觉得这个借口傻子都能听出来有问题,直接道:“你要是有的话,我去你那买。”
兰玉声并未多想,只道:“当我送你防身,但这种法器目前炼器阁没有,我需要时间造出来,得等几天。”
“没事,那就先等等。”
“好,待我制造出来,再送于府上。”
祁九琏想了想,等几天就等几天吧,先买他那个可以封锁灵力的法器。她还就不信了,没了灵力他还能跑!
“那你之前跟我说的可以封锁灵力的法器,还有吗?”
兰玉声点了头,说他回去后就派人送过来,但祁九琏等不及了,她直接跟着兰玉声去了炼器阁去拿。
“此为缚灵锁,可自由放大缩小,主要用来束缚妖邪灵力。”
祁九琏问他怎么用这东西,看着是个绿色的手环,被兰玉声从中间掰开,露出里面尖锐的利齿。
“缚灵锁上的轮齿能够扎进妖邪身体中,以此阻断妖邪体内灵力运转。”
她忽然不想用这东西绑楼煜了。
“我……我先用这个,你帮我做的那个法器,能不能就做得跟手镯一样,不弄这些东西?”
祁九琏低了头去拿银票,错过了兰玉声看向自己的眼神。
“好。”
他应声答应,见祁九琏伸手要给自己支付报酬,心中说不出的酸涩。
“这些应该不够,我能先赊账吗?”祁九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却见他点头,说够了。
见他左手接过,右手垂下,问了一句:“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
兰玉声只说了声还需些时日才能恢复好。
两人站着,一时无言。
祁九琏拿着缚灵锁,觉得现在不说话有点尴尬,开口说要回去了,兰玉声说要送她回去,本来是拒绝了的,但他又说怕出现和昨晚一样的事,坚持要送她回去。
只好答应。
最后她带着缚灵锁和新的袖里箭回去。
回到容府门口,她下了马车,与兰玉声又说了几句法器的事,看着他离开,转身进府时,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那是楼煜。
他走得可利落了,没有一点要回头看她的意思。
祁九琏在心里呵呵两声,捏着手里的缚灵锁,一股怒火冲上来,真想马上就去给他绑得严严实实的哪里都不许他去!
“二小姐,家主外出了,家主特地嘱咐,最近几日您若是要外出,须得护卫军陪同。”
“护卫军?”祁九琏震惊,容府这么厉害,能请来护卫军?
“是的,家主还请来了医师,您再等一会,医师快要来了。”
说话的功夫,医师就来了,只好等医师给自己看完了再去找楼煜,顺带在给那个重伤了大半夜还跑出去不想好的人看看!
“没什么大碍,开的补药每晚都要喝,记住了!”医师看完,祁九琏拜托他再去看看楼煜,医师一听,笑道:“我知道,知道。容家主请我来时,还让我给一人瞧瞧,想必就是你说的那位吧?”
祁九琏诧异,没想到祁娘这么上心。
“祁小姐要一起去看看吗?”
她一口拒绝,怕自己看到他会更生气。
目送医师离开,转身就关了门,趴到床上,本来是太累了,打算稍微休息一会。这几天到处跑,昨晚还遇到袭击,一晚没睡好,现在一躺床上,没一会困意就上来。
许是因为家里很有安全感,很快睡着了。
医师去了楼煜那,给他瞧了会,哎呦一声:“这伤得重啊,真重。”
同样给楼煜开了药,边写边摇头:“你们这些小家伙,天天t?出事,前几天刚给你们看,现在又要吃药。”
楼煜认出了这是之前给他看伤的那位医师,实际上他昨晚受的伤已经好了,为了不被发现自己有自愈的能力,制造假象看起来伤得很重。
“好好养,总受伤,落下了暗伤,那可就不容易恢复喽。”
医师离开后,楼煜坐在那,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
她能和兰玉声说话,为什么不能和他说?
先她一步回到容府,在门口等她回来,却看到她与兰玉声站在一起。
楼煜承认,那一幕他看了很久,以为她会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她却跟着兰玉声离开了。于是他在那一直等,等她回来,但她是与兰玉声一起回来的。
她是真的生气了,要抛弃他了?
他站起来,看着这不属于他的房间,这里她唯一留下的痕迹,只有那瓶她拿来的药膏。
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无措又惊慌,才会在她看到自己时,掉头就走。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自己出去解决灵矿洞后患没有告诉她,而她与兰玉声相处是他无法心平气和接受的。
只能离开。
可现在,他后悔了。
应该牢牢抓住她,不放手的。
楼煜走出了房间,去找祁九琏。
她睡着了,睡得很沉,他守着她,在那待了很久,分明渴望与她相见,却在她醒来时,仓惶离开。
祁九琏一觉醒来,睁着眼在床上趴了会,才站起来。
看到手里的缚灵锁,愣了会,将其收好。
还得要去桑葵那看一眼,最好是能和她谈成那件事,若是不能,那只能采取行动了。
刚一出门,就被拦住,侍从让她再等会,护卫军很快就来。
祁九琏心道奇怪,她要出门未提前通知,护卫军这么快就来?
待看到来人,震惊地瞪大了眼,身侧侍从皆是朝她行礼。
来人正是昨晚那位粉衣女子,她从马上下来,走过来,打量了祁九琏一会,挑眉道:“你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祁九琏回过神,问她:“你是?”
“唔……容姨没有对你说过么?”安陵莹阳搭上她的肩膀,朝她一笑:“我么,就是这几日负责保护你的护卫军。”
“哎?”
祁九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往外走:“说吧,要去哪,我护送你去。”
“我去宫阙楼。”刚说完,手里就被塞了缰绳,听到她说:“上马,我们走!”
等到了宫阙楼,祁九琏反应过来,看到女子下马,正朝着自己看过来。
“傻愣着干什么?”
祁九琏下了马,先是去问她究竟是谁。
安陵莹阳毫不介意地说出自己的身份,顺带告诉她为什么是她来保护祁九琏。
“昨晚我与容姨调查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一无所获,容姨担心你的安危,我便主动请缨来保护你。”安陵莹阳朝祁九琏眨了眨眼,笑道:“你刚回来那天,我本来是要来见见你的,被事情耽搁了。”
祁九琏哦了一声,想起来之前祁娘要带她见的人其中之一没见着,原来是这位郡主。
说起来她在原书里的戏份不多,只出场了一次,但那会也只是被提了一嘴,没想到本人竟然如此英姿飒爽。
“昨晚谢谢你那一箭。”
安陵莹阳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昨晚袭击祁九琏的人硬是没查出一点线索,那些人使用的武器和身上穿的衣衫查不出来源,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事。
“你来宫阙楼不是有事要做?”她朝宫阙楼仰起下巴,示意祁九琏进去。
往里走了几步,祁九琏一转头就看到安陵莹阳跟在自己身后。
“既然是要帮容姨保护你,我当然要寸步不离跟着,你再被袭击,我回去怎么跟容姨交代。”
祁九琏张了张口,说了声谢谢。
不过安陵莹阳倒也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在祁九琏进了桑葵房间后,守在门外没跟进去。
搬了个凳子在床边上坐好,祁九琏再一看桑葵苍白的脸色,心情复杂。
“你感觉怎么样?”
桑葵没想到救自己的人会是祁九琏,明明她们的关系应该已经恶劣了才对。
“我……”她咬了唇,没忍住还是说了:“谢谢你救我。”
祁九琏连忙摆手,不想接她这声谢谢,只问她:“昨晚是谁伤的你?”
一说到这,桑葵面露惧怕之色,身子往被褥里缩:“我不知道……你走了后蜡烛突然灭了,我、我……”
她想出去找陆哥哥,可走到门口,一把刀直直捅进了自己身体,那么黑,根本看不清是谁要杀自己。
“陆哥哥冲过来,去和那人搏斗,我失去了意识,后面发生的事,我都不知道了。”
桑葵没有说谎,但昨晚她去桑葵房间,只看到桑葵被重伤躺在床上,未曾见到陆浔知。再后来她只顾着楼煜,现在才想起来还有陆浔知和沈清珩。
“另外两个人呢?”
“陆哥哥也受伤了,沈大哥他……”说到沈清珩时,桑葵脸上很明显地很难过:“昨日我与陆哥哥回来后,沈大哥不在了,他留了封信,他回望河了。”
祁九琏瞬间松了口气,走一个好,最好剩下的这俩都走了。
但还有件事,她需要处理好。
“你不是要治疗你爹病的药材?我会给你,但你需要答应我两件事。”
桑葵的双眼一下就亮了,从被窝里钻出来,情绪太激动,差点扭到腹部的伤。
“祁小姐你说,我答应,我都答应!”
祁九琏被她这样激烈的反应惊了会,最终叹了口气,说:“第一,你不可以将你的梦告诉任何人,连你的至亲都不可以。”
“这个我做得到,我会守口如瓶的!”桑葵连连点头,祁九琏不说她也会藏在心里,这样的事太匪夷所思,且现在事态发展与梦里很不一样,不能再以梦里的一切作为参照。
“那另外一个呢?”
“第二,”祁九琏顿了会,仔细看桑葵的反应:“我会派人来照顾你,在你的伤好全之前,你都不可以离开上京。”
桑葵呆愣了,她不明白这第二个要求有什么意义。
这么做,相当于在监视她。
“但我——”
“但你没有能力保全自己,你的陆哥哥也没能力保护你。”
祁九琏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对桑葵来说,确实如此。
“好,我答应你。”桑葵的情绪在得知沈清珩离开后更加低落,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自己会安全很多,只有这样想,才能好受些。
祁九琏没有再说,起身离开。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多了,若是桑葵还会出事,牵扯到楼煜,就算楼煜不去救桑葵,也还是会受伤,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只能让桑葵待在温室里,只要她不出事,楼煜就是安全的。
出了宫阙楼,盯着街道上的人群,祁九琏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头一次感到迷茫。
了解清楚楼煜遭遇这些不公和伤害的原因,知道那是无法抵抗的力量控制,初来这个世界的乐观被彷徨淹没,一时间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她站在那许久,眼前的人和景逐渐模糊,好似周围一切都离自己远去。
“死洱子!”
祁九琏骤然一声骂,从迷茫中醒来,她还就不信了,她改不了这烂尾崩人设的破剧情!
“说完了?”
安陵莹阳把马牵过来,缰绳递给祁九琏,见她点头,忽然凑近问她:“待会还有事情要忙吗?”
祁九琏摇了摇头,听见她说:“走,我带你去放松放松心情!”
安陵莹阳一跃上马,扭头朝祁九琏看去。
祁九琏觉得她和自己在某些方面很像,性格开朗且很自来熟,就比如现在,她们认识都没到一天,她就带着自己逛青楼。
“放心吧,我的暗卫在这守着,不会有危险。”
祁九琏倒不是怕这个,她想的是,这间青楼,好像都是男倌。
嗯……
“来来来,进来看看。”安陵莹阳拉着祁九琏就往里面走,这里面倒是和祁九琏想象的不一样。
一进去就能看到挂在最中间的书法字画,左侧有男子抚琴,右侧舞动,衣裳穿得规规矩矩,有女子进来,并未上前迎接,只专心做手里的事。
“我没事的时候就会来这里逛逛,这里的男倌各有特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唱小曲,你若是不开心了,可以来这解闷。”
祁九琏哦了一声,环视一圈,听着舒缓的琴音,有点想睡觉。
“我还是回——”
安陵莹阳一t?把拉着她往楼上走:“这底下的都很普通,我带你去见见这家头牌,他呢,容貌在这里算是最好的,嘴甜会说话,你去瞧瞧,说不定比你那只小鸟好。”
祁九琏刚分辨出来她说的那只小鸟是楼煜,就被推着走到一见房门前。
“白公子可在?”安陵莹阳敲门,没听到有人回应,刚要推门进去,被祁九琏拉住。
她是真没想到安陵莹阳这么直接,上来就带她去瞧男倌,也不是她嫌弃,只是觉得没必要,她还没到要听人弹琴唱小曲的年纪。
“先别急着拒绝,说不定你会喜欢。”
安陵莹阳推开了门,一瞬间有东西撞击的声音响起,但被开门声和脚步声盖住,两人没有听见。
“白公子?”
帘幕正对窗户,人影投上来,有人从里间走出来,在帘幕后站定。
“喏,她交给你了,记得把人伺候好。”
安陵莹阳不给祁九琏拒绝的机会,后退出去把门带上。
祁九琏直愣愣看着帘幕上的人影,慢一拍反应过来,转身就朝外走。
但是门被锁了。
嗯……
她真的是没搞懂安陵莹阳这么做有什么用,转回身,视线在房间内搜寻片刻,目光落在帘幕上。
这帘幕不知是什么材质,人站在后面竟然一点都不透。
祁九琏开口问:“你会做些什么?”
得到的回答却是问句:“你喜欢什么?”
“……”祁九琏觉得这位白公子怪怪的,想了想,把自己喜欢的全都说出来,好让他知难而退直接说她难伺候。
“我呢,喜欢长得好看的,善解人意的,还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歌善舞,会做饭,还会逗我开心,最重要的是,听我的话,我让他往东,他不能往西。”
祁九琏噼里啪啦说完,自己倒是先愣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起身就往门那走。
“你要去哪?”
骤然响起的声音令她的脚步停下,呆愣了会,旋即转身朝里面走去。
掀开帘幕,那人的面容映入眼帘。
他好像从未打扮得这么精致过,除开在落枝那借过来的亮色衣裳,这是祁九琏第二次见到他穿颜色如此艳丽的衣衫。
平日披散的发,今日却在额间两侧编了一指宽的麻花辫,他的唇也比昨日看着红润了很多,瞧着不大像人自然的唇色。
衣领敞开了些,稍微一动,便能看见底下的锁骨,红腰带紧紧束着腰,这样一看,将他的身体所有优点展现,比起进来时看到的那些男倌,他的姿色堪称绝顶。
祁九琏是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他。
“我都听到了。”
第62章 让她嫁给我 二更
祁九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朝她俯下身子, 看着她的眼睛,张开口:“你说的那些,我都能做到。”
且只有我能做到。
身子倾下带着他的衣领垂落, 这次能将他的锁骨看得一清二楚。
她直愣愣看着,那里似乎有钩子, 勾得她难以移开目光。
失算了,不应该说的。
祁九琏扭头就走,被人拉住手。
他再度重复那句话:“你说的那些,我全都会。”
祁九琏:“!!!”
“我——”她忽然不知道要做出何种反应, 看到楼煜穿成这样,心里第一反应是被惊艳到, 但发现他又什么都不说跑来这, 心里又恼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你怎么会在这?那个白公子呢?”
楼煜自动忽略了她后面那句白公子,只说自己来这的原因:“你在生气。”
“对,我在生气, 我生气你还——”
她的话戛然而止,再一看他这一身的装扮,还有早晨他在马车里的表现,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所以你是——”她逐渐瞪大了眼,那个答案呼之欲出,楼煜屏住了呼吸,心脏跳动的声音逐渐变大。
期待她的答案,期待她能发觉自己对她的想法。
“你是在逗我开心?”
楼煜皱了眉,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逗她开心只是表面,他都那样问她了,她看不出来吗?
“那也没用!”
祁九琏扭头就跑, 朝门口喊了一声开门,门一开,她就往外走。
她的身影一消失,楼煜立刻离开。
被敲晕的白公子还躺在地上。
“怎么了,不喜欢?”安陵莹阳跟着她,问。
祁九琏本来想说她不是很感兴趣,脑中闪过楼煜艳丽的身影,忽地站住了脚,转头朝安陵莹阳说:“我喜欢,很喜欢,你还认识什么黑公子黄公子吗?全叫来,都叫过来。”
好你个楼煜,装成别人问她喜欢什么,看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有心机。
到处跑就算了,还跟踪她,呵呵!
祁九琏一挥手,说:“我要听他们唱小曲!”
等被一群男倌包围时,她后悔了。
男倌长得挺好看,唱的也好听,还会画画,就是她自己别扭。
悄咪咪问安陵莹阳要花多少钱,被她推回去。
“今日我带你来,那必然是我请,不用你付。”
祁九琏尴尬笑了一下,她们现在坐在最中央,正对着大门,一有人进来就能看到她俩,对她俩行注目礼。
这辈子都没在这种场合被这么多人看过。
听着琴音,却没再看到他的身影。
将目光转到舞动的男倌身上,两眼逐渐放空。
她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只是因为他不听自己的话跑出去?他其实没那么弱,就算遇到危险也能保护好自己。
而且去哪都是他的自由,她为什么要拦着呢?
是因为不想他遇到危险,不想他受伤。
可是他受不受伤,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自己看了他三年,他是自己最喜欢的角色,不想他受伤。
仅此而已吗?
祁九琏在心里问自己,只是一个喜欢的角色,就会这样关注他,甚至还气到想将他绑住,让他哪都去不了吗?
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还有一个理由,在心底藏得太深,没法挖出来看。她尝试着从边缘一点点揭开,却发现了裂痕,怕会撕破它,只好松了手,等它自己跑出来的那天。
“祁小姐可还满意?”某位公子得到安陵莹阳眼神示意,走向祁九琏。
祁九琏抬眼看去,他的确长得好看,一身白衣衬得他气质如雪般清冷,这样的人走在大街上,必然会吸引无数目光。
但不知怎的,脑海里全都是楼煜的身影,他今日的穿着,像朵怒放的鲜花,绝对会是全场的焦点。
与楼煜的鲜艳比起来,这位公子倒显得寡淡起来。
“挺好的。”祁九琏扭头就朝安陵莹阳道:“今天就到这吧我觉得,天色也不早了。”
安陵莹阳意犹未尽地站起来,挥手让男倌们退下,拉着祁九琏出去。
“下次若是还想来,直接来便是,我与他们说过了。”
祁九琏胡乱嗯了一声,走出去没看见楼煜的身影,这家伙又去哪了?
直到回了容府都没看见他。
一回去就被祁娘抓着问话,祁九琏一五一十说了今天去了哪,但没说具体做的事,刻意隐瞒了楼煜见她的两次。
哼,这家伙爱咋样就咋样吧,不想管了!
“那些袭击你的人身份我还在查,琏琏你别怕,我已经找了人保护你。”容兰拍了拍祁九琏的手背,忙了一天,什么线索都没找到,着实奇怪。
祁九琏嗯了一声,让祁娘不要太累,说到这,祁娘立刻让她去休息,待会把晚饭送到她房间里。
“您也要按时吃饭。”
祁九琏回到房间,洗漱完饭菜还没来,人有点困,躺床上睡觉去了。
待侍从拿着饭菜去送给她时,恰好遇到容兰。
“这是给琏琏的?”
侍从点了头,容兰自己接过来:“我去送给琏琏。”提着饭盒走到祁九琏房间门口,却见门开着,里面亮着灯。
一走进去,没瞧见人,容兰将饭盒放下,走向里间,果不其然看到睡着了的祁九琏。
没叫醒她,轻轻给她盖上被褥,吹灭蜡烛,带上门离开。
折腾了好几天,是该好好睡一觉。
夜幕降临,容府的内烛火留半,宁静笼罩。
一道身影忽地出现在祁九琏房门口,在那驻足了许久,未曾开门进入。
下午祁九琏在青楼里听了多久的小曲,他就在外面盯了多久靠近她的男倌。
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没有碰到她分毫,但他依旧想把那群男倌给赶走,让她只能看着自己一个人。
可他没有那么做。
怕她会更生气。
却又无法忍受没有她的空间,跟着她回来,守在她身侧,感知到t?她入睡。
好像自从与她做了那样亲密的事后,就没法离她太远,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想要自己的身影占据她的视线。
他不知道这是对祁九琏的占有欲作祟,被内心的欲望驱使来到她门外,却不敢进去。
她没有允许他进去。
楼煜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即便只是站在他门外,内心的动荡都能被抚平。若是能碰到她,被她抚摸,那样他会更开心。
可是她在生气。
楼煜垂下头,看到自己的影子孤零零伏在地面,和他一样,存着无法在白日里显露的卑劣心思。
妄图自己不论做什么,她都会如之前那般,心里眼里都是自己。
他动了动手,转身要离开,却听到一声轻响从屋子里传来。
脚步一顿,立刻抬起头,盯着门看。
那是她的脚步声,在朝门靠近。
他耐心地等着,心中在期待这脚步声是为他而来。
门被打开了,她站在门口,面前没有人。
她跨出门槛,顿了一下,朝一个方向走去。
楼煜还是没忍住躲藏起来,见她要走,立刻跟上,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
无暇的月光投下,他们的影子交叠,像是恋人在亲昵拥抱。
直到看到熟悉的门框,楼煜愣了一下,见她已经走进去,迅速跟上。她还在往里面走,意识到她要去哪,楼煜先她一步躺回床上。
扑腾跳动的心脏在她的手落到自己额间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后更剧烈地跳动。
动荡的灵魂只因这一碰,迅速安静下来。
他睁着眼眸,直直看着她。
“疼吗?”
她张开了口,手不知何时抚上他昨晚被伤到的腹部。
楼煜整个人都颤动起来,极力忍耐要去攥住她的手,声音低哑地回答她:“不疼。”
立刻被她反驳:“骗子,怎么可能不疼。”
楼煜忽地笑了起来,你说你生气,还是来找我了。你其实很在意我,对吧?
“叫你不要乱跑,你还到处跑。”
她明明说着责怪的话,楼煜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甚至还想她多说几句,一直说,一直在他身边说。
她忽然不说了,手搭在他腹部,许久未动。
寂静降临,楼煜忽地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我好难受。”她说。
“我好难受。”她又重复了一遍。
楼煜瞬间起身,再也克制不住,将她抱在怀里,生疏地、僵硬地学着容兰那样,轻轻拍打她后背。
“我没死,还活着,”他学着那些男倌对她说话时轻柔的语调,安抚她的情绪:“别难过。”
“骗人,你明明会——会因为救桑葵而死。”
楼煜瞬间收紧了怀抱,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没法再放开她。
这样好的琏琏,不管多生气都会关心她的琏琏,他绝不会放手。
“我要把你绑起来!”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没有动,只是说说,还是舍不得那样做。
楼煜知道她找兰玉声是为了什么,他的笑容隐匿在黑暗中,主动开口,让她绑他。
“好啊。”
他轻轻说:“我愿意。”
“琏琏,你可以绑我。”
只有你可以绑我,只有你才能让我自愿被你绑,被你束缚在你身边。
她推了推他,站起来,揪住他的袖子,让他跟着她走。
走到月光洒进来的门口,再次看到他们交叠的影子,楼煜满足地扬起了唇。
这个时候只有他和她,真好。
她带着他回到房间,一点点摸着找到自己放缚灵锁的地方,拿出那个带有锋利轮齿的镯子状法器,却没有立刻给楼煜戴上。
她拿着缚灵锁,仰头看他,眼里倒映出他的面庞,她说:“会很疼的。”
楼煜拿走她手里的缚灵锁,看了会,轻笑一声。
这玩意对他不起作用,伤不了他。
找到缚灵锁豁口处,毫不犹豫地戴到左手手腕上,锋利的轮齿没有伤到他分毫,保持着何时的大小,看起来像是个手镯。
“疼吗?”他听到她问,他说:“不疼。”
这次不是骗她,是真的不疼。
她好像放了心,但依旧攥着他的袖子,没有松开。
楼煜的目光落到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上,眉间蹙起。她第一次梦游就一直攥着自己的袖子,几次梦游攥住的位置都一样,这个位置像极了他要去做什么,她为了阻拦他才能碰到的位置。
他看了会,忽然问她:“我和那些男倌,谁更好看?”
她几乎是在他刚说完就回答:“你好看。”
楼煜轻轻哼了一声,他好看,那她还看那些男倌那么久,骗子。
“那你,”这个问题似乎令他难以说出口,他顿了很久,才迅速问出口:“喜欢我吗?”
一问完就偏过头不去看她,等待她回答的过程尤为漫长,他的心难以克制地紧张地跳动。
从感知到她碰了制造的假人,再看到她和兰玉声相处,直到她竟然和男倌待了那么久都不去找他,他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其实没有。
她连梦游都是来找自己,她是在乎自己的。
他抬手按在心口上,想控制心脏跳动的频率,可他做不到。
他听见了她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却让他升起了无法言说的情绪。
“喜欢。”
他的脑海里都被这两个字充满,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句话。
无法抑制的欢喜涌上来,他忍不住又问她:“喜欢我吗?”
“喜欢。”
他在心里想,她说喜欢。
他再次问:“你喜欢我吗?”
她再次回答他的问题,答案始终如一:“喜欢。”
楼煜觉得自己中了毒,中了名为“祁九琏”的毒,只是一句喜欢,他就无法克制汹涌的欢喜,只因她一人而生出的欢喜。
自私而又卑劣地将她这句喜欢冠以男女之情的含义,不管是哪种喜欢,在他这,都会是那种要成为伴侣的喜欢。
“这是你说的。”
他转头,直直看着她,尽管那双眼眸呆滞,比起正常的她少了鲜活。
“祁九琏,你说你喜欢我。”
你必须记住。
他抬起了手,无法控制自己的私欲,慢慢靠近她,曾经尝过的香甜,只一次,上瘾一般无法戒掉,还想再碰上去,吻上去,摄取她的香甜。
他承认自己是乘人之危,但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满足自己的一切需求。
即将碰到她时,她忽地张口,说自己饿了。
楼煜一愣,紧扣着她的手腕,僵滞了一会,才站起来。
“好,”他说:“我做饭给你吃。”
如同初见时那样,她攥着他的衣袖,他带着她走到厨房,这一次楼煜分外享受被她攥紧衣袖带来的感觉,像是飘荡的灵魂被系上引路绳,不论离开多远,都能靠这根绳找到归路。
容府的厨房里有很多食材,楼煜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微微弯了眸。她晚上回来没有吃饭,现在已经近半夜,不能吃太多。
鉴于上次煎的蛋太多了,这次他没有再弄。
炒了个蔬菜,瞥见剩下的猪肉,想了想,做了碗肉圆子汤,没有米饭,只吃蔬菜应当不抵饱。
锅中肉汤沸腾,丝丝香味溢出。
楼煜揭开锅盖盛汤时,听到她说好香。
他笑了笑,又轻轻哼了一声。
兰玉声会像他这样会下厨吗?他那样的贵公子,必然不会。
他将肉汤端到桌上,她亦步亦趋跟着,刚要去喝时,被他拦住。
“坐好。”他拿了汤勺过来,见她连吹都不吹就要就着碗喝,也不怕烫。
她乖乖坐下,攥住楼煜袖子的手因为他站着而扬起。
楼煜垂眸盯着她的手看了会,抬手去给她松开。
“我在这,不会离开。”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离不开谁,楼煜拿了碗,一勺一勺舀起,倒入小碗中,摸了摸碗壁,凉到正好一口喝,才端给她。
这回她双手接过来,小口小口喝着,等她喝完这一晚,又有凉好的递过来。
楼煜看着她认真专注吃自己做的菜,心底被填满。
他其实很容易满足,但有些东西,一旦尝到甜头,即使此刻被满足,也会再度空虚,且这种空虚会不断放大,根本无法戒断。
等她吃完,楼煜带她回去。
她该好好休息了,这几日她都睡得都不安稳。
他握住她的手,带她回去,她的影子跟上来,压在他的影子上,此刻只是这般看着他们交叠的影子,他都会生出要将她揉进怀里的贪念。
她醒来不会记得梦游之时做的事,可那是乘人之危。
他仅存的一点道德底线束缚着他,不可逾矩。
“睡吧。”
他坐在床边,背对着她,与她的手紧紧交握。
似乎这样就会很有安全感t?,她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转身去看她。
没过多久,他忽地站起身,金瞳显现,看到那些迅速涌来的人体散发的热意,神色凝重起来。
动作轻柔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为她掖好被褥,走出房间,关上门。
骨刀从身体里抽出来,他朝着那群不知何时潜伏到容府里的黑衣人而去,森冷肃杀之气毫不掩饰,只那一瞬,头颅落地。
还是昨晚那群袭击祁九琏的黑衣人,这次人少了些,但实力增强了。
他吸收了灵气后,力量大幅度增强,对于这群人,他一人足够了。
那晚会重伤,想的是让自己的伤让她心软,这个方法有效,但被自己搞砸了。
现在,他要用另一种方法去让她与自己恢复以前的关系。
月光倾洒在这片大地上,满地的尸首,楼煜刚刀了一名黑衣人,身后骤然发出声响,他迅速转身回去,迎面撞上一个人。
容兰提着差点闯进房间里杀祁九琏的黑衣人出来,将他的尸体带远了扔到地上。
看到她的身影,楼煜提起的心落下去,转身将剩余的人全都解决。
“这是第二次了。”容兰低头去查地上尸体,与之前一样的装扮,他们甚至去查过衣服料子的来源,一无所获。
“我也找人去查了进入上京的人员往来,短时间内并未有这么多人进城的记录,且其他势力也并无调动这么多人的痕迹,皇室军队并未少人。”
容兰将目光投向楼煜,总结一句:“也就是说,这两波来杀琏琏的人,并非来自上京。”
“琏琏被盯上了。”
“这些来杀琏琏的,与杀祁展金的,是同一拨人。”
楼煜骤然抬起双眸,直视这位容家家主:“您查过了?”
容兰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小辈,哪能有我们心思缜密。”
扫视一圈地上的尸体,她张了口,又说:“这两次谢谢你保护琏琏,但为了琏琏的安全,你还是离琏琏远些。”
楼煜捏紧了双手,朝她走了一步,开口道:“我有办法可免她受伤。”
容兰顿住脚步,转头看他,在他脸上看到了绝然和坚定。
“让她嫁给我。”
第63章 你说过你喜欢我 今天只有这一更~……
清扫干净后的院落沐浴在日光下, 花坛里新栽上鲜花,颜色很艳。
祁九琏醒来后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了半天,想不通自己怎么又觉得自己肚子胀胀的, 明明昨晚回来后睡着了,没吃东西啊。
发了会呆, 下床去找东西。昨天从兰玉声那搞来的缚灵锁还是还回去吧,那样锁着他的灵力,感觉和圈养没什么区别,有点侮辱人格。
但她没找到缚灵锁。
柜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什么情况, 我明明把缚灵锁放在这了啊,哪去了。”几乎把整个房间都翻遍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 不知道哪去了。
“奇了怪了,难不成我拿去给楼煜了?”
没等她再把房间翻个底朝天,侍从来了, 叫她去梳洗吃饭。
“咦,小姐昨晚没有吃吗?”
祁九琏看过去,桌上放着食盒,里面东西一点没动,那她怎么会觉得肚子胀?
一拍脑门,颇为挫败地叹了口气。
不用想,她昨晚肯定又是梦游去找东西吃了,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待洗漱完,侍从端来一碗药给她:“小姐昨晚的药没有喝,家主说让你补上,晚上还有一碗。”
祁九琏嗅着味道就觉得苦,不想喝, 一点都不想喝。但是为了让祁娘放心,一口喝了。
味道怪怪的。
闻了一下空碗,祁九琏皱起了眉,感觉这里面有血的味道,怪腥的。
想起来楼煜也受伤了,问:“只有我喝药吗?”
侍从拿走空碗,回答道:“还有楼公子,医师开了药,每天都得喝。”
祁九琏心理平衡了,叫他乱跑,多喝点,知道苦。
吃完早饭,等了会不见有人来,祁九琏哼哼一声,打算去捉妖堂搞事情,刚出门就见到楼煜走过来,下意识要朝他走去,想到自己还在生气,立刻收回脚回了房间。
祁九琏觉得自己现在很别扭。
明明是想他来的,但是看到他来,又不想见他。
待他的脚步声传来,人走到她面前,她都没说一句话。
昨晚怎么不来,过了一天才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过他今天穿得也很艳,是那种鲜红色,扎着高马尾,一举一动看起来就像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朝气蓬勃。
好像书里,他只会穿黑色。
发觉自己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太久,祁九琏站起来想走,他伸手拦她。
眼角瞥见他手上戴着的东西,一把抓住他的手,看清那是什么后,骤然抬眼问他:“缚灵锁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不是很在意地说了句:“你不是想捆住我?”
祁九琏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我昨晚,梦游了?”
他点头,嗯了一声。
“我梦游去找你了?”
他又点头。
祁九琏指着他手上的缚灵锁,最后问一次:“这是我拿去捆你的?”
“嗯。”
祁九琏觉得自己这个毛病得找医师看看了,梦游去找东西吃也就算了,居然还把白天想干的事真干了。
“你褪下来,这东西不好。”
她伸手去掰,被他抽回去,手背在身后,不让她脱。
“你不是觉得我会跑?这样做,我无法离开你,你应该会安心很多。”
祁九琏一愣,自己是有这种想法,但那也是气急了才会冲动产生这样的想法,现在她冷静下来了,就没打算用这种方式禁锢他。
而且,她还在他手腕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一看就是缚灵锁上的轮齿造成的,都已经伤成那样了,还要被缚灵锁伤到,这不是她的本意。
祁九琏走到他身后去掰他的手,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哼了一声:“那也不是真的用这种自损的方式。”
她握着他的手腕,去摸索缚灵锁开口的地方,声音低落:“我只是想你好好的,不要再受伤。”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愿望,人的欲望是无法被填满的,尔后的那些日子,她有了越来越多的愿望,但只有这一个是最坚定的。
“我知道。”
楼煜松开了手,任由她拆开缚灵锁。
低头看着她的指尖抚摸腕间的点点伤口,扬起了唇角。虽然这样的手段恶劣,但能起到作用就行。
缚灵锁伤不了他,但他自愿被缚灵锁伤到,这样就能获得她的关注,让她的视线留在自己身上。
“疼吗?”
祁九琏摸了摸那些红点,要是再用力一点,他的皮肤就会被戳破,到时候看到的就会是往外冒的血珠。
她听到他说不疼。
祁九琏没忍住说出来:“怎么可能会不疼。”
怎么会有人在受伤后说不疼。
那是因为伤得太多,伤得太重,麻木了,才会感觉不到痛。
“那你下次,还乱跑吗?”
“不会了。”
“那你还要惹我生气吗?”
“不会了。”
“那你以后还,还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吗?”
祁九琏一下捏紧了他的手,问出这句话后,突然不敢看他。
他颤了颤睫毛,没有避开这个话题,直接问她:“为什么不能说?”
祁九琏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半天,含糊道:“那是那个人喜欢你,才能说的。”
楼煜歪了歪头,想起来她见到自己时,还有之前的好几次,都说喜欢他,这不算吗?
“你说过你喜欢我。”
祁九琏:“!!!”
“那不一样——”
他追问:“哪里不一样?”
她想了又想,脑子混乱一团,费劲地把混乱思绪理清,才想到要怎么说。
“说那种话,是对方愿意给你生猴子的喜欢——”
“生猴子?那是什么?”
祁九琏认真给他解释:“愿意给你生孩子的意思。”
“那你对我的喜欢,是什么?”
他忽然问。
祁九琏猛地抬头看他,直直撞进他漆黑的眼瞳里,那里似乎有只手冲出来,一把抓住她,不让她跑,将她拖回他身侧,紧紧缠住她。
占有,和私欲充满眼瞳,一旦与这样的视线对对视上,就难以逃离。
她愣愣看着,久久没法移开目光。
漆黑的眼瞳里只装下了她一个人的身影,满满的都是她。昨天的那个问题,似乎能从他的眼里得到答案。
祁九琏想了想,刚来到这个世界,只是把这个世界当做书中世界,从未融入进去,潜意识认为自己只是在这个世界走一遭,没管过自t?己的死活。
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即使死了也会回到原本的世界。
所以才会在初遇楼煜之时,为他挡住危险。
但次次,都是楼煜挡在她身前,为她揽下伤害。
直到遇见原主的亲人,和他们相处过后,那些从未感受到过的亲情涌来,令她贪恋,不想离开。
到后来,越来越觉得奇怪,那些巧合,还有在祁娘身上感受到的熟悉,让她不得不深想。
这里,仅仅只是一本书吗?
对楼煜的喜欢,仅仅只是想他好的那种喜欢吗?
祁九琏不知道。
现在的自己还分不清这些。
所以她只能重复之前的说辞:“我对你的喜欢,是想你好好修炼,努力变强化龙,摆脱束缚,翱翔天际。”
“你……”她犹豫着还想再说。
她喜欢楼煜昨天装扮的样子,今天的装扮也很好看,她想说以后可以一直穿这样颜色鲜艳的衣服,很适合他。
但他在她犹豫之时,先一步开口:“我知道了。”
楼煜偏头,垂下眼眸,不再看她。
将那无处安放的汹涌欲望狠狠压下,喉头滚动,只说了一句话:“我会好好修炼。”
听到这句话她应该开心的,可是现在却觉得心里闷的慌。
“我们可以当好朋友。”她忽然开口,刚说完就看到他射过来的视线,那里夹杂着她看不懂的目光。
“好朋友”这三个字在他口中滚了一圈,最终被他吞下去。
好朋友?
他想要的,可不是这么一个称呼。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问。
祁九琏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一切都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去修炼了。”他转身就走:“再见。”
祁九琏愣愣回他:“再见。”
待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她才反应过来。
“???”
就这么走了?他就这么走了?
等她跑出去,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祁九琏笑不出来,站在门口哼了一声,一跺脚,脚踝那伤还没好全,又是一阵疼。
“可恶!”
都怪死洱子!
休息了一上午,祁九琏下午去捉妖堂搞事情。
她得再练练法术,各种武器也学着用,要是再遇到袭击,也不是次次都能遇到有人救。
“我们这正好缺两个人,你要是愿意来,按双倍薪酬给你。”堂主嘿嘿一笑,先把灵石给她。
祁九琏收了,顺口一问另外一个名额还在不在。
“今早来了个,看着挺厉害的,名叫楼煜,不过他只加入了外门。”
“楼煜?”
堂主点点头,看祁九琏惊讶的样子,诧异道:“二小姐认识他?”
祁九琏:“……”
很好,楼煜你真的是——
“他现在在这里吗?”
堂主心道这楼煜来头不小啊,家主亲自嘱托要照顾他,连二小姐都认识他。
“他现在应当是在训练场,二小姐要去看看?”
祁九琏直接就去找人,半路上却遇到了兰玉声。
“你怎么会来捉妖堂?”
兰玉声见她是一个人来的,关切道:“小九路上没再遇到危险吧?”他仔细瞧了好几眼,见她摇头说没事,安了心。
“我来去训练场召集人手,你也去?”
祁九琏点了头,两人边走边说。
“我们那日发现的灵矿动里的灵矿……”
祁九琏心一紧,问他:“是灵矿洞出现问题了?”
兰玉声点了头,说:“昨日派去的人带消息回来,灵矿洞内没有灵石。”
“没有灵石?”
“确切来说,只剩下被吸收完的空壳。”
祁九琏诧异,那么多灵石,这么快就被吸收完了?
“那日只有我与你,楼兄去过灵矿洞。”
兰玉声的目光一滞,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身影,祁九琏正背对着他,她看不到他。
“不过我们找到了另外一处灵矿,君上已经派人去开采了。”
“嗯?”祁九琏更诧异了,还能找到另外一处灵矿?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算陆浔知去找灵矿,也没法霸占了。
“那你的手,现在怎么样了?”
祁九琏关心了一句,毕竟还要拜托他做那种法器,加上他帮的忙,两家的关系,应该问问的。
瞥见那人靠近,兰玉声忽地稍微提高了音量,回答她:“医师说还需大半个月休养,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叫我。”
兰玉声一愣,没想到那晚她拒绝自己过后,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以为你会和我避嫌。”
祁九琏倒是不会因为这个而断了原本的关系。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此话一出,兰玉声良久未曾说话。
走过来听到这句话的楼煜瞬间平息了内心的躁动,心中无声哂笑。
大家都是朋友,谁比谁多占一分位置?
“确实如此。”兰玉声站直了身,目光直视来人,出口提醒祁九琏:“楼兄来了。”
只说完这一声,就见祁九琏迅速转身看去。
那晚虽是被拒绝了,但他自己心中所想,可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停歇的。
他并未多言,看着两人说话,面上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不是说不来这?”
祁九琏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前脚说不去后脚就跑过来,还不和她说。
脑中闪过他上午说的去修炼,从她房间走了之后,原来是来了捉妖堂。他要是早点说,他们不就可以一起修炼嘛。
“你不是想我好好修炼?”楼煜只扫了一眼兰玉声,忽地朝祁九琏伸手,说:“要和我一起练吗?”
他承认,自己就是想在兰玉声面前夺走祁九琏所有的关注,她只能看着自己一人。
“行,我俩练练。”
祁九琏转身看向兰玉声,还没开口,就听到他说:“你们去吧,我去忙我的事。”
“好。”
祁九琏点了头,走向楼煜,直接拉着他的手去找空的训练场练习,他这会子主动开口,那她不得配合上。
一个时辰后,祁九琏在一旁看着楼煜拉弓射箭,正中靶心,心中颇为舒畅。
真好,穿来这个世界第一件事,终于达成了。
她美滋滋地笑,对上楼煜投来的目光,加大了笑容。
她的笑在阳光下极为灿烂,眼里好像有星星,指引着迷路的人看过来。
楼煜手指摩挲了一下箭矢,扭头再一箭射出。箭矢夹带破空之势,穿透靶心,还未停下,重重射入围墙上。
祁九琏甚至看到围墙裂开。
这么厉害的?
猛猛鼓掌,毫不吝啬夸赞:“你好厉害啊!我的天!教教我!”
袖里箭虽然轻巧便携,但杀伤力远不如这些弓箭,她之前练过重剑,没有基础,很难练得好。
楼煜勾了唇,朝她招手:“过来,我教你。”
“好的!”祁九琏马上跑过去,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弓箭,万分期待。
他先是示范了拉弓的姿势,待她看清楚了,把弓箭递给她。
祁九琏一拿到手里觉得这东西老沉了,好不容易举起来,搭了一支箭,但没拉得开弦。
尴尬一笑,再次尝试,攒足了力气去拉,箭倒是射出去了,半路上就坠机。
盯着坠机的那支箭看了会,她又拿了一支箭搭弓,她还就不信了她射不中!
第二次坠机后,她不得不向楼煜求助。
目光转向他,朝他笑了笑,随后一副请他指教的表情:“你再教教我?”
楼煜凝视她良久,在她以为他要拒绝时,他点了头。
“好啊。”
他到现在还记得,兰玉声教她袖里箭时碰她的几次,虽然只是单纯地教她如何使用袖里箭,但他依旧会觉得不高兴。
本来就该是他来教祁九琏的。
他走过去,顺手拿了一支箭,左手握住她拿弓的那只手,右手将箭矢塞进她手中,带着她搭上弓。胸膛轻轻贴住她的后背,双手用力,带着她的手臂抬起。
这一刻他们亲密相贴,久违的平和萦绕在他们周围,时间好似停止流动,她能清晰感知到他的呼吸声,握住自己的手温度比她还要高。
不知道在紧张什么,眼睛只敢盯着靶子,却又被他的手吸引了目光。
不受控制地想到那天,他的手覆盖在自己手上,帮他做着那些事。
祁九琏忽地挣扎了一下,小声说:“你的手捏得太紧了,我手有点疼。”
他只是松了些,随后再次捏紧,怕她跑一样,握得很紧,力道很大。
“握紧了,才不会射偏。”
他忽地拉开了弓,弓臂弯曲,弓弦绷紧。
祁九琏顺着他力道往后拉,直到弓弦绷到极致时,听到他的声音在耳畔t?响起:“松手。”
她跟着他的指令松开,箭矢射出,从靶心上被射出的洞穿过,同样射进了围墙。
他的手忽然松开,后退一步,说:“再试试?”
祁九琏觉得就这么教一次,她根本学不到精髓,仰头直接再次让他教自己。
楼煜转身去拿箭矢,双手按在筐篓上,手指用力到发白才压住内心的雀跃。
她真的很好哄。
也很好骗。
他是在借此机会增加与她接触的机会,她竟然没有看出来。不过这样也好,他就可以一直这样,以各种理由接近她。
总有一天,她会非他不可。
“再试试?”楼煜像第一次那样双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拉开弓,顺便告诉她射箭的要点,手松开,一箭射出。这次他收了些力道,主要靠祁九琏自己的力量。
箭矢擦着靶子射过,虽未像之前那样正中靶心,好歹也进步了。
祁九琏斗志上来,拉着楼煜一直练。
待兰玉声召集需要的人手要离开时,想着再与祁九琏说一声,却见他们二人姿态亲密地在练习弓箭,站在训练场外看了会,没有打扰她,转身离开。
两人练到快天黑,祁九琏松了松酸涩的胳膊,明天还想来练。
她转头去问收拾东西的楼煜:“你明天还来吗?”
楼煜手里的动作一顿,直起身子看她:“你需要我来么?”
“我还没学会呢,你要是有时间——”
她的话被打断,楼煜丢下一句话,继续去收拾东西。
“我有时间。”
祁九琏一拍手,喜滋滋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等楼煜收拾好,和他一起离开训练场。
路上遇到两名弟子,四人互相打了招呼,祁九琏听见他们在说:“你上次交给我的方法,我都试过了,她还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有八卦!
祁九琏立刻竖起耳朵,放缓脚步。
楼煜瞧见她好奇的样,面上闪过窘迫,这两人之前说的方法,对他来说很好用。
女弟子道:“都试过了那就没办法了,她对你没有好感,再纠缠下去,她可能会对你产生厌恶。”
楼煜扬了唇,不是所有人都会响应旁人的追求。在祁九琏这,他是被偏爱的那个,自然能得到回应。
“可我,可我真的放不下她!我这几日为了她,天天茶不思饭不想……”
祁九琏一听,对楼煜小声说:“你可不能学他,你得好好修炼,知道吗?”
楼煜心情很好地点了头。
他不知道。
夜幕降临,街道上人影攒动,马车忽然晃动了一下,一声惊呼响起,祁九琏刚要去看怎么了,被楼煜按着不让动。
“你在里面待着,我去看看。”
车帘掀开,楼煜伸手握紧刺进来的剑,用车帘遮住自己,将祁九琏封在里面。
骨链甩开,扭断死士的脖颈,将他的身体推下去。
低头一看,车夫脖颈出鲜血溢出,已然没气了。
楼煜握住缰绳,驱赶马继续向前。骨链围绕马车形成无法穿透的结界,将攻击过来的死士绞杀。
这是第三次了。
自从找到灵矿洞,桑葵得到前世记忆后,所有的危机全都奔着祁九琏一人而来,查不出这些死士的来源,也无法提前捕捉到他们出现的痕迹,突如其来,丝毫掌握不了预兆。
楼煜扯开身上的衣服,给掌心包扎。
伤到的这条口子不能让祁九琏看见,她会心疼。
楼煜收回了骨链,以骨链抽动马匹,加快速度。
马儿嘶鸣一声,重重踩到死士尸体上,朝着容府奔去。
围攻的死士越来越少,最后一名死士的尸体撞进人群中,引来阵阵惊叫。
护卫军很快赶来,驱散人群,清扫尸体。
“都处理干净。”安陵莹阳勒住身下马,目光自死士尸体转向远去的马车,凝视良久,勒住缰绳调转方向,朝皇室而去。
“去通知容家家主来宫里,就说我有事与她商议。”
第64章 全上京城都知道了 一更
一路赶回容府, 祁九琏下车的时候先问楼煜有没有受伤,他摇头说没有,眼角余光一瞥, 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
祁九琏直接一把夺过来,掰开他的手指, 在他掌心看到了细小的伤痕,几乎横跨整个掌心。
“你还说没有,明明伤到了。”
指尖摸过他的掌心,将他的手抬起来, 轻轻呼了口气,他的手突然收紧, 抽回去背在身后, 不让她再看。
“没事。”
他只说了这句,眼帘垂下,不看她。
被她触摸过的那只手蜷缩起来, 轻轻捏了捏掌心。下次受伤还是不要让她看见了,这样虽能得到她的关心,但他不希望她会因自己受伤而难过。
祁九琏忽地朝他说:“谢谢你。”
那晚的袭击加上方才那一波,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人盯上。
桑葵应当不会雇佣人来杀她,陆浔知与她没仇没怨,要说唯一的过节,只有那天桑葵掉进坑洞,她说的那几句话,后来他们也把桑葵救回来了,之后他们再未有交集。
很奇怪。
“嗯。”楼煜轻轻嗯了一声,动了动手,听到急促而来的脚步声后, 稍稍离祁九琏走近一步。
容竹和容雪急忙忙跑过来,拉着祁九琏来回看了好一会,问她有没有受伤。
祁九琏疑惑,刚遇到危险回来,她们就知道了?
“护卫军给我们送来了信,你娘已经进宫去了,让我们照顾你。琏琏,你……唉!”容竹心提起,一想到自家侄女这俩天遭遇的危险,担忧得饭都吃不下。
“你娘最近怕是会很忙,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与我说就好,不用觉得麻烦。”
“若是不想来找我娘,来找我也可以。”容雪朝祁九琏眨了眨眼,拉着她进府。
两人就这么忽略了祁九琏身侧的楼煜。
祁九琏只来得及扭头朝楼煜看了眼,他扬起了笑,让她先进去。
她还没说话,就被容竹带着去厅堂。
“你舅爷爷有话要与你说。”
楼煜没有进去,转身往反方向走。他需要去查这些人从何处冒出来的,以他的警惕心,竟然未曾察觉到他们靠近。
一进厅堂,看到首座上的老者,祁九琏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站着干什么?坐。”没见到楼煜跟来,容柏轻哼一声,心道那小子还算识趣。
容雪连忙拉着祁九琏坐下。
等人坐好了,容柏才问:“袭击你的人可有查出来?”
祁九琏摇头,这事祁娘跟她说过,暂时还没查出来。
“琏琏这几日还是在家里待着,等真凶查出来再去捉妖堂也不迟。”容竹的提议被容柏采纳,还加了句:“最近少与那小子走动,来路不明,还查不出底细。”
祁九琏心一惊,虽然知道自己带楼煜回来,安全起见他们会查楼煜,但真听到他这么说楼煜,还是会有点难受。
不大爱听这些。
但没办法,世间本就只有楼煜这一条蛟龙,自然查不出底细。
祁九琏垂了头,没有说话。
厅堂内安静了一瞬,容竹见气氛有僵硬的趋势,刚要说几句话缓和一下,容柏再次开口。
“护卫军来报说,今晚你遇袭,是那小子救了你?”
祁九琏点了点头,又听他说:“他既然有些身手,待此事了结,让小兰去招募他进捉妖堂内门,算是对他救你的报答。”
“入捉妖堂内门,是不是也要改为容姓?”
容竹点了头,说:“这是自然要改的,捉妖堂内门弟子皆为容姓。”
祁九琏第一反应是想拒绝。
刚回容府的那天她是想楼煜改姓容的,这样他就能有一个能正大光明在上京生存的身份。
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不想楼煜改成容姓,如果他自愿想改,那就尊重他的想法。
可要是真改成容姓,那就没法和容家人通婚。
有点烦。
祁九琏不想再想这个问题,他想改就改了,她也拦不了他。
“回去休息吧,待你娘回来,应当是会有好消息。”容柏摆了摆手,让她们离开。
刚出了厅堂,祁九琏听到容雪喊她,停下来转身等她走过来。
“琏琏想楼公子入我容家吗?”她挽着祁九琏的胳膊,与她一道走。
说实话祁九琏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一想到这个就会别扭,浑身躁得慌。
“看他自己意思吧。”她低头看脚尖,语气听起来看似很轻松。
容雪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其实不愿意。
“那楼公子呢,他愿意吗?”
祁九琏一愣,之前他们t?好像谈到过这个话题,他当时好像没说愿不愿意。
“不知道,等他回来去问问他吧。”
这会子想起来自己被拉着先去了厅堂,不知道楼煜有没有回房间。
容柏说让她最近不要和楼煜接触,但她遇袭与楼煜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楼煜又不会害她。
“琏琏,若是我们家,都想你和兰家那位在一起,你会反对吗?”
容雪这一句话直接令祁九琏震惊,她站住了脚,面向容雪,半天才冒出一句话:“你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要说小时候结了娃娃亲,那都不作数的!”
容雪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对兰玉声没想法,但最近府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这并非空穴来风,先前已经看到过有人来说这门亲事,且兰姨那边意思,比起楼煜,她更倾向于兰玉声。
“所以琏琏不喜欢兰玉声?”
“不喜欢。”祁九琏立刻否定,她仔细瞧容雪,总觉得她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问自己。
容雪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晚上祁九琏刚要熄灯休息,门被敲响。
“琏琏,睡了吗?”
祁九琏立刻过去开门,容兰走进来,先是一把抱住她,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松开。
“琏琏,我有事与你说。”
容兰拉着祁九琏坐下,先是拍拍她的手背,问她今日遭遇袭击时,可有发现异常。
祁九琏摇头,当时她和楼煜都在马车里,还是楼煜先一步察觉到,出去阻拦那群人,将她保护得很好。
“这几日我除了在查宫阙楼那晚袭击你的人,还在忙着帮忙开采灵矿一事。我们在上京城下发现了灵矿脉。”
祁九琏一愣,这是她没想到的,上京城下还有灵矿?
那之前在上京城外那一处坑洞里发现的灵矿,与上京城内是同一脉吗?
“你与子随发现灵矿,于上京而言是大功一件,君上准许我们可求一件恩赏,你可想好了要什么?”
祁九琏没觉得这有什么大功,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想要的。
她想要自己在乎的人都好好活着,但这样的请求,貌似谁都没法保证能做到。
“那便由我来代琏琏去求恩赏。”容兰顿了顿,继续说:“琏琏可愿意?”
“您去就行了,我没什么要的。”
祁九琏总觉得祁娘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但因为顾及她的感受,没说出口。
“为了琏琏安全起见,这几日都不要离开家,可以吗?”
她的面庞满是忧虑,看得祁九琏难受起来,应了声好。
却听到她又说:“小楼那边,你……”
祁九琏心头一跳,忍不住问:“舅爷爷让我不要接触楼煜,您也是这个意思?”
容兰点了头,昨夜来刺杀琏琏的黑衣人与这两波都是同一个势力出来的,三波一起也有百人,却查不到一丝痕迹。
怕只怕,这些人根本不属于她熟知的任何一个势力,这样可怕的势力盯上琏琏,又无法预测到他们出现的轨迹,这要如何做到保护琏琏而万无一失?
“您是觉得,他们和楼煜有关?”
祁九琏越发觉得这个世界诡异,有什么力量能控制楼煜?又是什么能让桑葵得知原书剧情?
还有这些查不出底细的死士,不着痕迹地冒出来,跟游戏里地图上突然刷新的小怪一样。
“不排除这种可能。琏琏你放心,小楼救了你,我们不会害他,只是先让你们分开一段时间。”容兰这样决定,也是为了那件事打算,若是成功了,他们自然不用分开,若是失败,她只能保下琏琏。
祁九琏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祁娘的状态太紧绷了,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祁娘,之前的她总是那种运筹帷幄、泰然处之的模样,而现在,她握着自己的手在抖。
即便不大乐意,她还是答应了。
“好。”
得到祁九琏的应答,容兰笑了起来。
“嗯,这次琏琏听我的,我会保护好你。”
我的孩子,你一定不能出事。
容兰再次将祁九琏拥到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将苦涩咽下去。
待容兰离开,祁九琏站在门口看外面的夜色。
也不知道这个暂时不要接触楼煜,是多久,一天,两天?还是半个月,一个月?
不过好在自己一直担心的事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只要桑葵别再出事,楼煜就能安全,自己的话……不再被袭击,应该也会很安全。
因着不去捉妖堂,容兰特地在祁九琏的院子里设了靶子,拿来弓箭让她练。
还叫来了教她练箭的“师父”,兰玉声。
发现他来的时候,祁九琏正在院子里练习弓箭。靶子设在院子门口,他一进来就能看到。
“你怎么来了?”
祁九琏放下手里弓箭,松了松酸涩的胳膊,看着他走过来。
“兰姨前几日说到你在练箭,我便想着来教你。”他站在一边,见靶子上中了几箭,说:“小九,射一箭,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祁九琏甩了甩胳膊,弯弓搭箭,记着那日楼煜教自己的,瞄准靶心,摒弃杂念,一箭射出。
射歪了,连靶子边都没摸到。
她松了手,就这么站着,两只眼看向兰玉声,无声地告诉他,这就是她的水平。
兰玉声瞧着她看了片刻,点出她的问题所在,接过她手里的弓箭,示范给她看。
“小九再试试?”
祁九琏觉得这不是看了一次两次就能学会的,又不是广播体操。
好吧她承认,看到来的人是兰玉声,她很失望。
自那晚容兰来过后,三天未曾出去,也未去见楼煜,每日醒来喝下味道很腥的药,脚踝上的伤倒是很快就好了,人却发霉了。
她这样活脱性子的人,总待在一个地方,真的很无聊。
拿练箭来击中注意力,但效果不佳。
“休息一会,一直练欲速则不达。”
他不来,祁九琏射完那一箭也会去休息,两人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对了,上京城下有灵矿,你知道吗?”
兰玉声点了头,神色复杂道:“我们找到的那处灵矿脉就是上京城下拿条,粗略估计储存的灵矿足够上京城用上百年。”
“这样不挺好么?”
“是挺好的,不过这条矿脉,并非我们找到的,那日我未与你说清楚。”兰玉声一想到他们如何发现这条灵矿脉,就觉得匪夷所思。
“那日我们有人被蛇咬了,去除蛇时,跟着那条蛇找到的灵矿脉。”
祁九琏一下就想到了楼煜变成的小蛟,但她没问,灵矿脉已经找到了,那有些事就不用想得太清楚。
“不过这处灵矿倒是给了我很大帮助,你上次拜托我做的法器,很快就能成型。”
说到这个,祁九琏来劲了,她问了兰玉声设计成什么样,他形容了一下,是一对镯子。
“以灵石为驱动,注入灵气,母锁就可以驱动子锁短暂束缚佩戴子锁之人的行动,但只能在一定距离内起效。”
“这就够了。”
她没想有多厉害,当初是气急了才想着要捆住楼煜,让他哪哦都去不了。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这东西她还是要的,得给楼煜戴上,以防万一。
而且……
也不仅仅是控制他,不让他接触桑葵,还有别的作用。
“好,待我制作完成,会带来容府给你,大约再等三五日。”
下午他们又练了会,等兰玉声离开,院子里又只剩下祁九琏一人,静悄悄的,只要她不发出声音,这里就跟没人一样。
她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想要热热闹闹的,想要看看那个人。
这几天,祁娘每天晚上都会来陪她,和她聊天,说一些这几日的进展。
总结下来,除了没有查出杀她的死士,其他的事进展倒是挺顺利的。
祁九琏又这样度过了四日,练到箭矢能中靶心之时,院子里又来了个人。
“一个人在这待着闷得慌吧,走,咱俩出去溜溜?”
祁九琏没想到她会来,她们也才见过没几面,倒是出乎意料地合眼缘。
“只是在城内逛逛,不会出事的,有我在,而且你娘也同意了的。”安陵莹阳朝她眨眨眼,拉着她就往外跑。
确实如她所说,门口已经有马车候着,见到两人来,掀开车帘。
安陵莹阳凑近她耳边,悄悄说:“车夫和侍从都是我的兵。”
祁九琏其实不大清楚,除了自己的亲人,这位郡主为何要关心她的安危t?。
不过从她提起祁娘的语气来看,她与祁娘应当交好,祁娘应该是拜托她照顾自己。
这种被爱意包围的感觉,祁九琏真的很想沉溺进去,原本的世界从小到大都是孤独一人,现在感知到亲情的呵护,真的很难脱离开。
她笑了一下,说:“我们要去哪?”
安陵莹阳直接拉着她上马车,皎洁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次她倒是没带她去那间青楼,去的是一家上京城内名门女子常去的风雅之所,鲜花满院,走进去花香扑鼻,清爽得令人心旷神怡。
祁九琏这几日的烦闷一扫而空,跟着安陵莹阳进去,立刻有人来招待。
安陵莹阳提前订了位置,侍从带着她们过去,四方桌周围留有余地,被屏风分隔,她们这桌靠着窗户,窗外便是繁华街景。
祁九琏身后那桌已经有了人,朦胧人影投射在屏风上,正说着话。这里说话的声音稍微大点,就能听见。
不过倒是没人刻意去听。
侍从奉上茶水糕点后便退下了,祁九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她正要说话,听见身后那桌提起的兰玉声。
安陵莹阳朝她做出噤声的手势,探头去听。
“那是可惜了,我娘说,他已经与容家那位有了婚约,再过几日,就会去容府提亲。”
祁九琏惊讶,兰玉声和她家结亲了?容雪吗?怪不得她那日会问自己喜不喜欢兰玉声。
她见安陵莹阳还在听,自己拿了块糕点去吃,听到出声的女子同伴在问她,兰玉声是与谁结的亲。
下一秒直接被嘴里的糕点呛到。
“容家家主的女儿,容府二小姐。”
安陵莹阳一脸八卦看她,小声说:“是你——”
祁九琏咽下嘴里的糕点,喝了口茶,调整了情绪,站起来,在安陵莹阳的注视下,走到后面那桌。
“请问,你们从哪知道的,兰玉声要与那位容府二小姐结亲?”
那两名女子面面相觑,齐齐看向祁九琏,不约而同出声:“全上京城都知道了。”
第65章 楼煜吻住了祁九琏 二更
祁九琏:“???”
合着就她不知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都被传有婚约了, 她还能如此平静,祁九琏心想,不愧是她。
有种平淡的疯感。
两名女子打量她片刻, 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说了。
“约莫七日前?”女子收回目光, 继续与她的同伴说:“我听到这消息时也觉得震惊,那位二小姐才回来多久,兰府就要与容府结亲?两人有感情?”
“应该是有的吧,那位二小姐未曾离开上京前, 他们两家走得不是挺近的?”
祁九琏:“……”
我本人就在这,你们当着我的面蛐蛐我真的好么。
眼角瞥见安陵莹阳朝自己招手, 她猛吸了口气, 哼了一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你是不是也知道了?”祁九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好端端的突然喊她出来玩, 还来的这,恰巧就听到这两人说这事。
“你故意带我来这的?”
安陵莹阳朝她眨了眨眼,手指桌上糕点,让她吃。
“你——”
祁九琏还没说话呢,后面两名女子突然走过来,看看她,再看看安陵莹阳,惶恐道:“方才是我们多嘴,还请郡主不要怪罪。”
安陵莹阳她们自然是认得的,再一想方才问她们这位女子的反应,猜测出来她就是她们口中的主角之一,容府二小姐。
“我们并非是要议论二小姐你与兰府的婚事, 只是觉得好奇。”
另外一名女子道:“我们在这祝二小姐与您的未婚夫婿白头到老,百年好合,早——”
祁九琏直接打断她们,颇为头疼地澄清自己和兰玉声的关系,这两人连连点头,一溜烟跑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安陵莹阳托着下巴看她,笑道:“喏,她们都这么觉得,你呢,怎么想的?”
“我没想过。”
这事太突然了,不是从兰玉声口中得知,也不是由亲人告知,还是从两个外人那听到的,给她带来的震惊不亚于看到楼煜从自己床上冒出来。
前者匪夷所思,后者不可能发生。
而且她要是和兰玉声成婚了,那楼煜呢?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真遇到了,她第一反应,想到的却是楼煜。
心头跳了跳,不可控制地想起他情动时,靠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宛如一朵绚烂的花,轻易能吸引走她所有的目光。
在青楼那次,只穿黑色的他却主动穿了颜色艳丽的衣裳,只一眼,她便被惊艳到。
这种情绪只在见到楼煜时,才会产生,而在兰玉声身上,她只能将他当做自己的朋友来对待。
两人对她来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这要她怎么和朋友在一起?
“我得回去问我娘。”
七日前就有这消息传出来,七日前,正巧是祁娘来房间问她要什么恩赏的那天。
所以祁娘是用恩赏求了她和兰玉声的婚约?
祁娘怎么都不和她说!
“别急啊,我们先玩尽兴了,再回去也不迟。”安陵莹阳抿唇喝茶,气定神闲,一点也不着急。
祁九琏坐了回去,仔细想了很久,想不出来祁娘为何要让兰玉声与她结亲。
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况且这七日来,祁娘每晚都会与她闲聊,一次都没提起过结亲,这是故意瞒着她,好等提亲那日直接打她个措手不及?
所以祁娘与容柏让她不要接触楼煜,就是因为这个?
祁九琏只觉得这何其荒谬,虽然她知道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东西存在,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接受不了。
“想好回去要怎么说了吗?”安陵莹阳瞧着祁九琏困惑的样,就知道她现在脑子里肯定很乱。
说实话那晚叫来容兰,只是为了商讨调查袭击祁九琏那群死士的身份,以及布局引背后之人露面。
毕竟在上京城内,皇室眼皮子底下,多次出现这种大规模袭击,身为护卫军统领,她理应戒备起来,揪出背后真凶。
谁知容兰竟趁此机会,提起祁九琏寻到灵矿脉一事,以此邀功,请求君上为祁九琏与兰玉声赐婚。
“如今我家琏琏多次遇袭,背后真凶无法查清,我这个做娘的自然是要为自己的女儿考虑。”
“若是我追查途中遭遇不测,她无人照料,再遇到危险,我怕没人保护她。”
“恳请君上,为祁九琏与兰玉声赐婚!”
安陵莹阳现在想起来,仍旧被容兰那晚的几句话震撼到。
她没想到容兰已经考虑到这一步,她为祁九琏谋求的婚事,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女儿求得安身之处。
天下母亲,都有一颗为自己子女着想的心。
不过这颗心能不能被理解,就得看他们怎么想了。
“没想好,我想不出来,我觉得很不对劲。”
祁九琏抓了把头发,很想直接去问祁娘,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但理智又在说,祁娘这么做绝对是有原因的。从见到祁娘第一面起,就觉得她很亲切,要是自己有娘,大抵就是她这样的。
而且从这些日子与祁娘相处的情况来看,她绝对不是那种会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的人。
所以这里面定然有隐情。
“你是不是也知道点什么?”
祁九琏忽地抬头,目光犀利,盯着安陵莹阳看。
安陵莹阳一顿,神色恍惚了一瞬,放下手中的糕点,手帕擦尽指尖碎屑,稍微坐直了些。常年待在军中养成的肃杀之气不自然流露出来,不怒自威。
“我确实知道。”
她对上祁九琏探知的目光,笑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她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用意,你日后会知道的。”
祁九琏很讨厌这句话。
日后会知道,现在不能提前知道吗?
沉默片刻,她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低头看她,说:“我要回去了。”
安陵莹阳这回没有拦她,跟着站起来,送她回去。
一路上祁九琏没有说一句话。
她确实想不通祁娘的用意,这几日也未曾再被刺杀,是因为他们找到了背后指使之人,还是那些死士不再要杀她?
这些她都无从得知。
在院子里的这七天来,除了侍从每日送来药汤和吃食,她只见过祁娘。
像是被这个家隔绝了一般,他们要做什么,她一概不知。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受,她想回去问祁娘,问个清楚。
刚回到容府门口,就撞见容兰匆匆走出来,祁九琏喊住她,却见她步履匆匆,只朝她说了句有急事要处理,便上马走了。
连一旁的安陵莹t?阳都没招呼一声。
祁九琏直愣愣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祁娘在忙什么?
“我就不进去了,你也不要太担心,没那么严重。”安陵莹阳离开后,祁九琏在门口站了会。
门前街道行人络绎不绝,日光很强,祁九琏却觉得孤单阴冷。
抬起五指挡在眼前,这样就能抬头直视太阳。
想借日光将自己的身子晒得暖和点,但没有用。
此刻忽然迫切地想去见一见楼煜。
这七天来,她好像每天都在想楼煜,回想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除开遇到危险,确实比她之前的生活多彩。
而且她很喜欢小蛟给她带来的快乐和柔软,那天在马车里,她知道是楼煜在逗自己开心,之前让他变小蛟,他都不变的。
她可以和他们做朋友。
但若是要与一个人成婚,那必然不会是自己不喜欢的人。
祁九琏转了身,直接走向楼煜的房间。
此刻府里异常安静,穿过长廊,未曾见到一个人。
走到楼煜房间,在门口站了会,想要敲门,却忽然觉得心虚。
怎么有种在外偷吃,回家见正主心慌的感觉?
敲门,喊了一声楼煜,没听见有动静。
忽地一个咯噔,这几日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桑葵要是在这几天里出了事,楼煜岂不是要跟着出事?
一把推开门,真就没见到他人。
祁九琏直接跑出去找人问,跑了半天没见到一个侍从,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人都去哪了?
干脆跑回大门口,去问守门人有没有看到楼煜。
“楼公子啊,今日并未出门。”
祁九琏只好跑回楼煜房间,一跑到门口就与人撞上,那人搂住她的腰,将她接住。
一下就撞进他眼里,对上他的眼眸,突然发现自那晚分开后,他们已经将近八天未见面了,她竟然能忍得了八天不见他。
难言的情绪涌上来,促使她喊出口:
“楼煜!”
祁九琏喘了口气,立刻问他:“你刚才怎么不在?”
楼煜目光闪烁,不着痕迹地理了一下腰封,只说了一句:“我一直都在。”
祁九琏从他怀抱里探出身子往房间里看,她刚才是眼花了,没看到他?
转回头去看他,寻找他的视线对视上,问:“那我喊你,你怎么不做声?”
楼煜张了口,又闭上。稍微偏了头,错开她的目光。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只是她没发现而已。
方才先她一步回了房间,没来得及变回来,只能假装人不在。
“算了,不说这个,我跟你说——”
想要倾诉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觉得这种事情,不应该和楼煜说。
准确来说,这种事情,好像对他说了,也解决不了,反而她自己心里还硌得慌。
“要说什么?”
他依旧单手搂着她的腰,眼眸里压抑着这些日子对她的思念,虽然每晚都会化作小蛟守着她,但着远比不了与她面对面接触带来的满足。
“没什么,我没什么要说的。”
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挣脱他的怀抱,转身背对着他。
说不出口,一看到楼煜,再想到连自己到今天才知道被结亲的消息,忽然难过,低着头不说话。
以她和楼煜的关系,不知道该怎么说。
祁九琏猛地抬眼,她和楼煜,是什么关系呢?是那日她和楼煜说的,好朋友的关系?
她转头去看她,这才发现他其实一直都在看着自己,那双眼里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但极为吸引她,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那是属于楼煜无法克制的,青涩而又深刻的情感,在他们没有彻底明白对方的意思前,这种情感只能被迫放置在那,等待被发现的一天。
祁九琏看着这双眼,忽地开口:“你教我练箭吧。”
楼煜缓缓眨了一下眼,想到什么,故作漫不经心问:“前些日,不是有人教过你了么。”
“啊?”想起来他说的是兰玉声,刚要说自己其实想让他陪陪自己,发现他表情有些怪,仔细去瞧,被他偏开头不让她看。
“你怎么知道?”
祁九琏哎呦一声,心中郁闷一扫而空,全都被楼煜的反应吸引了,顾不得难受。
“你看到了?”
她绕到他眼前,他又朝反方向偏头,她再次绕过去,话里带着笑意:“你老实交代,这几天我没去看你,你都干嘛了?”
轻轻嗅了嗅鼻,撞到他身上的时候,好像有闻到一丝血腥味。
“你没有受伤吧?”
楼煜轻轻啊了一声,凝视她,将那句话在心中说出。
你没有来的这些天,我一直都守在你身边。
看你白日练箭,夜晚谈心,时而欢喜,时而忧虑。
看你与兰玉声一同练箭,忍住冲出去的冲动,为你斩尽危险,送走一波又一波死士。
其实这七天他过得很充实,几乎祁九琏醒来的每分每秒他都能看见。
她立于光明之中,他匿在黑暗之下,守护她。
若非今日她来找他,他们依旧会保持这样的状态,直到那一日来临。
发散的思绪被她的声音唤回,听到她说:“那你教不教我练箭?”
不知从何时起,楼煜成了她除祁娘之外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好似不管什么事,只要自己愿意,都可以与他说。
而现在,她就是想和楼煜待一会,不想再管祁娘说过的话。
就当她叛逆吧。
“教不教?”
她再度问,楼煜朝她微微俯身,将自己与她的距离缩近,张开口,却没有说话,只一味地看她。
他的眼神好似有一把钩子,摄走了她的心魂。
祁九琏总觉得他有点怪,很久之前就变得很奇怪了。
他看自己的眼神不知道何时夹杂了她看不懂的东西,这种感觉,隐约能意识到那是什么,但说不出来。
也不知自己是真说不出来,还是不想面对。
“不教的话你就直说。”祁九琏朝后退了一步,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真的很容易陷进去。
“教,当然得教。”楼煜敛了眸光,心情还算可以。
不教,留着给兰玉声教?
楼煜走了出来,让祁九琏走在前头,一路走到祁九琏院子里的靶子前,弓箭什么的还放在那。
祁九琏兴冲冲拿了弓箭递给楼煜,让他示范给自己看。
他握住弓箭,手拿箭矢,手指拉弦。
每一个动作都做到了极致的优美,目光虽朝向靶心,余光却留意着祁九琏的动向。
先前只顾着和楼煜说话,现在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也很好看。
那种青蓝渐变色的衣裳,肩膀处青色与白色交织,越往下,青色越深,逐渐过渡到紫色,瞧着有些像孔雀羽毛的颜色。
很是好看。
再配上他的姿势,极为赏心悦目。
哎呀呀,这样好看的人,不知道以后会喜欢上谁呢?
算了,他还是好好修炼化龙。
嗖的一声,箭矢射出,都不用看,必然正中靶心。
祁九琏走过去,从他手里拿回弓箭,自己试了试,有些要与他比试的意思。
凝神望着靶心,摒弃杂念,松开手,目光紧紧追随射出的箭矢,骤然一声响,射中靶心。
“怎么样?”
祁九琏第一反应就是向楼煜要夸夸,这几日她可没闲着。
他瞧着沾了一点红心的箭矢,挑眉看她:“有进步。”
祁九琏:“哼!”
她又射了好几箭,以此来证明自己是实力,不是碰运气。
楼煜只静静看着她,贪婪地将她活跃的身影印在自己脑海中,这一刻,他忍了七天。
又练了好一会,祁九琏胳膊有些酸,想回屋里休息会。
顺便想想要怎么和楼煜说那件被人蛐蛐才知道的婚事。
走到房间门口,祁九琏忽然直接说出口,不想再想要怎么说才算委婉。
“我娘好像给我和兰玉声求了亲事。”
一说完,她侧过身,不敢看他。
心怦怦跳,紧张慌乱瞬间涌上来,抠着手指,只盯着自己脚尖。
等了好久好久,都没听到他的声音。
祁九琏突然不安,觉得自己可能不应该和楼煜说的,但是这种事情,对他说了,好像又没什么。
她微微扬起头去看他,一瞬间被他眼底汹涌的情绪笼罩,呼吸不过来。
很少在楼煜眼里看到这样可怕的眼神,有种会将她剥开吃了的凶狠。
“你——”
他打断她:“我知道。”
祁九琏瞪大了眼,面上的不可置信逐渐转变为委屈。
“连你都知道——”
“连你都知道,偏偏我不知道——”
楼煜刚要解释,感觉到有人靠近,余光瞥见来人是兰玉声后,这些日子压在心底的躁动不安和对她的欲望攀升到顶峰。
他知道这是容兰的计划,但他不想这个计划实施。
兰玉声t?的身影越来越近,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一看就是要送给祁九琏的。
那里面会是什么?
手镯?发簪?玉佩?还是聘礼?
他想迎娶祁九琏为妻?
楼煜在心中冷笑,能与祁九琏结为夫妻的,绝不可能是兰玉声。
他抬手搂住祁九琏的腰,将她贴近自己,感知到房间外那人射过来的视线,带着祁九琏转动一步,恰巧令她背对兰玉声。
“祁九琏,我有办法帮你退了这婚。”他说完这句话,在她诧异的目光下,笑了。
随后俯下身,贴上她的唇。
楼煜吻住了祁九琏。
第66章 他好像在勾引她 一更
有那一瞬间, 祁九琏觉得自己眼前好像炸开了烟花。
他的指尖覆在她的唇上,稍微离了点距离,只要她轻轻往前, 就会碰上他的指腹。
眼前烟花散落,终于看到了他的面庞。
他轻垂眉眼, 长睫颤动,昭示着他雀跃而又紧张的内心。
唇只碰他挡在祁九琏唇上的手背,并未真的亲到她。可心里猛烈涌出的悸动清晰存在,差一点没忍住直接吻了上去。
他还记得祁九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还没到时候, 只能以这种方法,装作他们亲密。
他俯身, 在她没有反应过来前, 再度亲吻上自己的指尖,眼帘掀开,黑眸直勾勾看着她, 那双眼里倒映出她的身影,专注而唯一。
祁九琏忽然想看看他用金瞳这样看着自己。
他真的很好看。
被这样的眼睛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看,人像泡在蜜里一般,甜甜的。
整个人好似被他用蜜糖勾住,被他牵着,走进了他精心制造的糖果屋中。
祁九琏的心不可控制地跳动,第一反应不是抵触抗拒,想到的竟然是他更进一步。
她踮起了脚尖,抬手攥住他按在自己唇上的手,一把握紧。
楼煜的瞳孔因为这一动作骤然紧缩,视线里她的脸庞还在靠近,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眨了一下眼, 忽然抬头,眼眸里的柔情在看见兰玉声靠近的身影时,瞬间转为敌意。
那是对他人入侵自己领地的警告,还有无需隐藏的炫耀,看向兰玉声的目光蔑视,无声警告他,这里不欢迎他。
祁九琏不喜欢他。
楼煜稍一动手指,灵力击出,在兰玉声的注视下将房门关上。
房间完全合上前,兰玉声看到了祁九琏抬起手伸向楼煜——啪嗒一声,门关紧了。
拿木盒的手青筋暴起。
兰玉声的视线定在关紧的门上许久,转身离开。
他来的不是时候。
也对,他来时,从来都不是正确的时候。
眸光瞥见靶子上的箭矢,眸中既有几分痛苦,还有几分向往和嫉妒。那日教她练箭的一幕幕倒映眼底,兰玉声笑了笑。
灵矿洞里他说楼煜卑劣,他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前往龙潭镇将她接回来的前一天,他看到了他们曾经的过往。
午夜梦回之时,那一幕幕画面侵占他的脑海,一次又一次重复两人亲昵,那些被硬塞进他脑海里的画面,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嫉妒的来源,也是他画心中那副画的开始。
为了保住祁九琏,他不得不那样做。
即使知道祁九琏没有与自己结亲的想法,甚至被她提醒过,但在魏沁说为自己求来了与祁九琏的婚事时,他没有拒绝。
心知这是她们的计划,却私心想她会答应。
现在梦即将醒来,梦里他们是怎么样的,现实依旧是那样。
兰玉声垂眸看向手里的木盒,这是她拜托自己做的东西,应当亲手交给她。
落寞的身影离开,房间内气氛升温。
不受控制地想去摸摸他的眼睛,初见时,她看到这双眼,第一眼就觉得这会是一双极为深情的眼,而现在,她真的在里面找到了深情。
手指轻轻覆上,还未碰到,他便一直眨动,长睫在她的指腹轻轻扫过,在她心头落下了难以忽视的痕迹。
祁九琏忽然颤动了手指,五指张开,掌心覆盖他的双眼,就这么看着他。
他的手被拿下去,他们的唇再无手指阻隔,只要稍微朝对方凑近,就可以如愿以偿碰到。
但楼煜看不见。
一开始由他开启的假装亲吻里,现在变成由祁九琏主导。
他在她手心里安静地,满足地闭上了眼,不再克制她的触碰带来的战栗,此刻只想沉沦。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剧烈跳动,快要跳出身体。
睫毛扇动时带来的轻微气流划过,掌心痒痒的,她没忍住按下了手掌。
视线从自己的手臂蔓延到他的鼻梁,往下,是他红润饱满的唇。
祁九琏照镜子的时候很少会特地去看自己的唇,但现在,面前这个人的唇太过好看,像是剥开的荔枝,引她上前咬住果肉,摄取香甜。
祁九琏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居然生出了想亲楼煜的心思。
松开遮住他双眼的手,按住自己胸口。
扑通扑通——
她直愣愣开口:“楼煜,是你的心在跳吗?”
被遮住的眼重新睁开,眼眸里只闪过一瞬间的愣神,随即被无尽的笑充满。
反握住祁九琏握自己的那只手,带着那只手按在自己胸口,语调前所未有的轻松:“是我的心在跳动。”
为你而跳动。
眼中的人茫然看向他,他想再说时,听到她的声音:“可是我好像也在跳。”
祁九琏瞪大眼睛看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奇怪。
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们也没有真的亲上,可为什么就那么紧张,甚至在感知到楼煜用手挡住后,还觉得有点遗憾?
嗯?
她在遗憾什么?
祁九琏直直看着楼煜,在他眼里看到了笑意。
他在笑什么?
他眼底的笑意将她拉出来,理智回笼,面对他突然的举动,问他:“我们刚才——你怎么突然要那么做?”
祁九琏疑惑,不解,甚至还有点失望。
“你……”她终于在纷乱的思绪里找到了楼煜说的那句话,问他:“你说的方法是什么?”
“就像方才那样,做给他们看。”楼煜还没有放开她的手,一直按在自己胸口。
“你不是不喜欢兰玉声么?”
祁九琏点点头,又听到他说:“那就让他们知道,你已心有所属,还与他发生了关系,只能与他成婚。”
待祁九琏想明白他嘴里指的是她和他发生关系时,心虚又心慌又隐隐期待。
怎么回事,这像她吗?
她还没想清楚这俩有什么必然关联,他又说:“越是名门望族,越在意名声。你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他们自然不会再坚持这门婚事,如此你便可退了与兰玉声的婚事。”
“啊这……”
理论上这个方法可行,但实施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出事。而且祁娘说都没和她说一声就求来了婚事,说不定她为了能成,都不会在乎名声。
关键是肌肤之亲啊肌肤之亲!
她和楼煜要怎么搞?
为了解除婚约就和他上巫山?
下意识要捂脸,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都在楼煜手里,视线一扫,连忙把手抽回来。
“但是那样,我们岂不是要……”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床,眉梢一挑,猛地捂住了脸,不敢想,真不敢想。
哎呦喂,真刺激——
思绪忽然停滞,祁九琏难以置信地将目光转向楼煜,发现一个很震惊的事实。
楼煜说到这个方法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产生抗拒的心思。她居然没有想过要拒绝楼煜!
什么时候起,在她心里,楼煜是可以和她做这种事的人?明明在灵矿洞的时候——
那会她也没拒绝他,只是因为他说的那两句话生气。
祁九琏觉得自己怕是被谁谁谁附身了,刚才楼煜吻过来的时候,她都没有推开他,竟然想他真的会亲上来。
这么短时间,她怎么就产生了这种心思?
但是——
祁九琏又迅速看了眼楼煜,他还是那样笑着,分明笑意很浅,但她看了就是觉得心情好。
这样的笑在别人那,不会有太大波动。
但是,自他说出这个办法后,心中的焦躁慌乱淡去了不少,连着发现祁娘瞒着自己这件事的难受都散了。
祁九琏非常震惊,完了,她不会是喜欢上楼煜了吧?
她分不清自己现在对楼煜是什么感情。
但现在,明显已经超出了刚见到楼煜时,只单纯地想他好,想他避开原书剧情。
那些隐匿在深处不被发现的情感,只因为这一句话,突然就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那……”她艰难开口:“那是不是要……”她朝床指去。
别看她有时候大t?大咧咧的,做有些事的时候很轻松,但真到自己时,无法接受。
“这样不行的。”
她拒绝了楼煜。
仰起头认真看他:“我做不了——”
“不用真的做。”
被她拒绝,楼煜敛下眸中的失望,很快又恢复笑意,他不希望会给祁九琏带来压迫,保持着温柔向她解释:“我们只需制造与方才一样的假象,骗过他们即可。”
“如果是这样,按你之前所说,他们在乎名声,岂不是要我与你成婚?”
楼煜缓缓点了头,克制着握紧双手,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他的心急迫地跳动起来,希望她立刻答应,马上就答应。
不敢听到她再拒绝的话,先一步开口,引导她往自己的陷阱里走。
“我与兰玉声比起来,你更愿意选择谁?”
“那当然是你了。”
楼煜心底狠狠舒出一口气。
“那你自己呢?你愿意?”
楼煜几乎是迫不及待说出口:“我愿意。”
她露出震惊的表情。
楼煜在心底笑出了声。
这一刻他等了很久,在与容兰说自己的计划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愿意成为诱饵,引诱祁九琏走入他的计划中,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她。
“那你不会想要喜欢别人吗?”
祁九琏问完这句话,自己的手都在抖,忽然不希望他会喜欢别人,明明刚才练箭的时候,她还在想他要好好修炼。
“不会。”
这两个字足有万斤重,这是他对她的许诺,是他无法言说的在意。
因为怕她会拒绝自己,才会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让她答应自己。
如果直接说让她与自己成婚,她必然会拒绝。
但若是有这么一个不喜欢的人逼迫,换成与他成婚,似乎就更容易接受。
楼煜从不觉得兰玉声对自己的评判有误,他就是这样一个卑劣龌龊的人,觊觎照进自己阴暗世界的那一束光,还妄想那道光会永远为自己驻足。
所以他想出了这个办法。
“只要你愿意,我们这么做,可以退掉你不愿的婚事。”
然后,与他成婚,成为他的妻。
“但是这要怎么弄,才会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祁九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目光锁定他,问:“那你直接和我说就好,为什么要突然那么做?”
楼煜语气平淡:“方才兰玉声来了。”
祁九琏非常震惊,扭头就往外看,这才发现房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开了门往外看,院子空落落的,没瞧见有人。
“他走了?”
楼煜朝外看了一眼,轻飘飘道:“走了。”
祁九琏:“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转回头看到楼煜闪躲的眼神,立刻想明白,方才他突然的动作,就是看到兰玉声来了才做的。
他可真是。
祁九琏哼哼两声,说:“下次再做这种事情,可不可以和我说一声?”
楼煜弯了眼眸,说好。
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气都气不起来。
祁九琏觉得自己现在太双标了,这事要是楼煜在灵矿洞那会做的,她肯定是要好几天不理他的。
“哼。”
从头捋了一遍,现在是假装她与楼煜发生了关系,顺利退了与兰玉声的婚事,那就得与他成婚。那之后呢?
“我们真要成婚?”祁九琏说完这句,自己就摇头否定:“这样吧,等过一段时间,他们不在关心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就分开。”
“对,和离。”
祁九琏一拍手心,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性挺高。
她扭头看向楼煜,却见他神情复杂地盯着自己,问他:“怎么了,这个方法不好吗?”
楼煜只说了一句话:“很好。”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不想这么做。
“那就行。”
祁九琏松了口气,要想怎么做时,忽地攥住楼煜的手,问他:“那兰玉声来的时候,你假装亲我,他看见了吗?”
视线里楼煜点了头。
祁九琏不知道该喜还是悲,想了又想,决定这条道走到底:“现在兰玉声看到了,别人不知道啊。”
“那就再做一次,给他们看。”
祁九琏发出疑问。
“只需制造些痕迹,让他们以为我们有了肌肤之亲,即可。”
祁九琏觉得他说了跟没说一样,关键是要怎么制造痕迹。
“你有办法吗?”
祁九琏绞尽脑汁,想到一个办法,电视剧里被误会与别人暧昧,不都是脖子上种草莓?她自己掐点草莓出来不就行了?
“这样,我有一个办法。”祁九琏直接上手捻自己脖颈,瞥见楼煜不解的目光,给他解释清楚。
楼煜听完,盯着她的脖颈,意味深长地说:“是这个意思么。”
祁九琏嗯了一声,弄了一会,跑去镜子那看,挫败地发现没什么用,看着一点都不暧昧。
这要怎么骗人?
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楼煜,自己没办法了。
“怎么了?”他看出她没辙,只是挑眉,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让她来向自己寻求帮助。
她果然来了。
“我弄不出来,你帮我弄?”她撩开了脖颈,方才在脖颈上弄的红痕还未散去,落到他眼中,呼吸一滞,掐住双手,控制自己。
楼煜缓了会,才唤她:“过来,我帮你。”
待她走过来,指尖掀开她的衣领,余光瞥见脖颈下白皙的肌肤,重重吸了口气,一把将她的衣领合上。
祁九琏一愣,不明所以地看他:“不是要弄吗?”把她衣服收拢是在干啥?
楼煜几乎咬着牙才将话说出来:“弄在我身上。”
不想那些暧昧的痕迹被旁人看到,在他身上弄,才是最合适的。
祁九琏哦了一声,在谁身上弄都一样。
“那你自己来?”
朝他脖颈处瞄了一眼,有点手痒。
他发情的两次,说实话看着比他平常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看多了,那种很艳很魅的感觉,之前她从不会用这样的词语形容一个男人,但在楼煜身上,完全适用。
楼煜伸手,当着她的面解开腰封。
祁九琏震惊。
“你干嘛?”
楼煜只是挑了眉,眸光直直盯着她,继续解腰封:“不是在我身上制造痕迹吗?”
“那为什么你要解腰带?”
问是这么问,祁九琏还真就没移开目光,今天楼煜穿的衣服很好看,像只孔雀。
“衣服系得太紧,碰不到脖颈。”
祁九琏立刻往他脖颈那看,的确如他说的那样,层层衣衫交叠,不解腰封还真碰不到。
她哦了一声,等楼煜解好腰封,刷一下衣衫都散开了。
意识到他俩还站在门口,立刻去关了门,拉着楼煜走到房间里边,做贼心虚一样朝窗户那看去,见没人才安心。
“好了,你继续。”
她再一看,散开的外衫下穿着里衣,没露。
有点失望呢。
楼煜照着她的方法捏了几下,说实话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一点让人遐想非非的感觉。
他松了手,抬眸望向祁九琏,问她:“如何?”
祁九琏摇了摇头,诚实道:“不如何。”
至少她自己真看不出来。
楼煜蹙了眉,为难道:“这个法子行不通。”
祁九琏在想别的办法,却听他说:“那就来真的。”
“嗯?怎么来?来什么?”
她还没想到,就见楼煜指着他自己的脖颈,说:“你来咬我。”
祁九琏难以控制地想到了他咬自己脖颈的几次,第一次被他咬的时候,好像是被兰玉声看到了痕迹,那样咬应该是有用的。
“行,我先试试。”她朝楼煜走过去,盯着他的脖颈看了会,没有动。
楼煜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动,期待的心催促他问她:“怎么了?”
祁九琏不大好意思说:“你太高了,我碰不到。”
楼煜呆愣了会,低低笑出了声。
他的琏琏,太可爱了。
他后退着坐到床上,仰起毫无遮挡的脖颈,等待她的到来。
这一幕落到祁九琏眼中,忽然觉得他现在的神态,很像孔雀开屏,漂亮得不可思议。
“那我咬了?”
他轻轻点了头,说好。
祁九琏走近,发现他坐下来又矮了,弯着腰没有受力点,只好按在他肩膀上。
突然紧张起来,慢慢靠近他左侧脖颈,清晰锋利的下颌线之下,是他仰起的脖颈。
凑近了,能看到皮下鼓动的血管,余光掠过,他的喉头上下滚动,性感得移不开眼。
祁九琏看了很久,在这之前,从未想过会有人的脖颈这般令她难以移开目光,之前她也从未注意过他的脖颈。
这会子要咬了,突然开始想别的东西。
“琏琏?”
一声呼唤将她拉回来,慌乱袭击了她,都没发现他喊自己的是昵称。
“咬了咬了,马上就咬。”
祁九琏闭了眼,张口对准位置,一口t?咬下,怕会伤到他,只轻轻咬了一下,都没用力。
很难形容咬到他脖颈时的感觉,和咬鸭脖完全不一样,鸭脖可以随便嗦,这个不可以。
她刚松开口,睁开眼看到楼煜鲜红的耳垂。
他是害羞了?
“咳咳,楼煜?”祁九琏松开手,直起身去看他,他闭了眼,都没看她。
又回去瞧了眼自己咬的地方,好像没留什么痕迹?
“嗯。”楼煜低低应了一声,喉头滚动,睁开了眼,刹那间他眼底的欲望喷涌而出,祁九琏只在看他脖颈,错开了他睁眼的那一刻,也就没发现他眼底的欲望。
“好像不太行?”
祁九琏一看,都没红,谁能看得见?
“再来一次。”
楼煜一把拉住祁九琏的手,让她看自己,重复道:“那就再咬一次。”
祁九琏觉得这样做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现在已经做到这一步,总不能中途停下。
再度按上他的肩膀,这次都不敢看他,只说了声要咬了,就低下头。
楼煜轻轻闭了眼,所有的注意力都击中到脖颈出,感知到她的气息靠近,直到她咬下来,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无法克制地引起身体反应,战栗到几乎控制不了身体。
她却只咬了一下,力道比第一次重不了多少,就要离开。
楼煜双手掐住她的腰,禁锢在自己怀里,不让她退开。
“琏琏,再用力一点。”
他的声音传入耳中,祁九琏一愣,重复一遍:“再用力一点?”
楼煜身体动了动,克制着声音的抖动,轻哼一声:“……嗯。”
祁九琏只好加重力道咬了一口,还没松开,搂住他的人忽然一抖,粗重的喘息声在她耳畔炸开。
她愣了。
咬个脖子而已,他喘什么?
祁九琏松开他,红红的牙印映入眼帘,她看得失了神,规整的麻花辫散落,擦过牙印,严肃与旖旎对撞,使眼前的一幕极具冲击。
青白交织的衣领滑落,深青过渡到紫的衣摆在他身后铺开,有那么一瞬间,祁九琏以为自己看到了掌管春色的神。
他好像在勾引她。
第67章 想亲吗 二更
这不是她的错觉。
祁九琏顿了会, 抬手摁上自己咬到的地方,只碰到他的瞬间,他的身体在她手下战栗, 唇间溢出的嘶哑闯入耳中,她没出息地听脸红了。
好会喘……
祁九琏一骨碌将脑子里的废料甩开, 她怎么开始不正经了!
他们这是在做正经事!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祁九琏哼哼一声,前一秒还想着要正经,下一秒没忍住继续看他。
目光沿着咬痕往下,他的衣领敞开的幅度好像比之前大了些, 锁骨尾端挂着衣领,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摇摇欲坠。
眼前的春色太过迷人, 祁九琏不自禁看入了迷,听到他的声响猛地回神,心头突突跳。
该死, 她成色鬼了。
“你……还好吧?”
明明一本正经地制造点痕迹去骗人,怎么现在感觉发展不太对?
“咬出来了?”他仰头看她,目光询问,祁九琏却未及时回答他,她陷入了他的眼眸里。
望向她的眼瞳好像水波漾开一般,泛着雾气,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娇色,与他红透了的耳垂相辉映,与他平日反差很大。
祁九琏脑中在想,怎么会有人在做这种亲密的事时,会娇羞成这样?
他没做过这种事情吗?这么纯情?明明之前在洞穴里的时候,他那会很会啊。
哦, 那会周围很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现在她将他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未曾立刻回答他的话,依旧这般直勾勾盯着他看,他肉眼可见变得局促。
主动邀请她咬上来的人,此刻竟然紧张得双手松开了她的腰,五指按在被褥上,缓缓攥紧。
他再次开口,语气不确定道:“你在看什么?”
祁九琏啊了一声,脱口而出:“我在看你啊。”
如此直白的话响彻在房间内,两人皆是一愣,神色各异地别开眼。
祁九琏想说自己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刚才就是在看他啊。但是这样说出来,好像在说情话一样,有点怪。
想要解释,他已然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痕迹清楚吗?”
祁九琏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偏头看去,被自己咬的地方印着两排整齐的牙印,心中忽然升起了微妙的满足感,就好像他的身上打上了自己的标签,从此就只会属于她一人。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祁九琏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扔出去。
摇头的动作被楼煜误以为不行,张了张口,面色犹豫,实则内心期待:“不清楚那就再来一次。”
祁九琏:“啊?”
她觉得很清楚啊,那么红,一扒衣衫就能看到了,不过楼煜这么说,那她就再咬一次吧。
“那你忍着?可能会有点痛。”
这次得一遍过,她打算咬重一点。
“嗯。”
楼煜微微侧头,将自己的脖颈最大限度地露在祁九琏面前。
眼睫颤动的频率加快,他几乎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拥住她的心,只能攥紧了手,以此警告自己,不要动。
她的呼吸再度染上来,唇刚碰到,他就禁不住张开了口,低哑无声地发出一个音调。
随后刺痛传来,他再也无法克制,手臂揽住她,将她摁进自己怀里,感知到她的唇离开了自己脖颈,抬手抚住她的后脑,按了回去。
他像是处在云端,高悬着 ,想要下来,只能寻求她的帮助。
“继续。”
饶是再神经大条,祁九琏也感觉出楼煜现在状况不对,他的声音和做那啥事情动时的调调一模一样,他不会是又??
但被他摁着,脑袋又起不来,再一想他们的真实目的,只好再张开唇咬上去,一鼓作气做完再看他吧。
为了逼真,特地换了别的地再咬了一口,这次接近锁骨的位置,下巴还能碰到他的锁骨。
祁九琏用力咬了一口,还没松口,绕在后背的手臂猛地收紧,整个人被摁在他怀里,手臂勒紧,都快呼吸不过来。
鼻尖全都是他的气息,他的发辨蹭到她耳尖,带来的一瞬的冰凉与唇下的火热对撞。
祁九琏愣了许久,才挣扎着推他的肩膀,他肩上的衣裳因为推动的动作散落,一手按上了他的肌肤。
那一瞬间掌心下的温度迅速升高,束缚她的人松开了手,却将自己埋在她脖颈间,滚烫的脸颊贴着她的胸口,难捱的呼吸涌出。
祁九琏僵着手,渐渐环住他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后背,轻声哄着:“弄疼你了?”
他其实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胡乱地嗯了一声,露出的那只耳朵已经烧着了,擦到祁九琏下巴,灼热而滚烫。
龙身敏感,但他未曾料到只是这样咬一口,自己都会产生反应。
自小离开家,他不大懂这些,做出的反应都是本能。
面对祁九琏,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但又不想她看到自己被欲望控制的那一面,只能以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不让她看见。
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在情事方面,她一直都是牵着他走的。
即便自己引她上钩,到最后,难捱的人只有他自己。
“够,够了吗?”一低头就能看到他脖颈上被自己咬出来的牙印,银丝相连,祁九琏看着看着,脸上忽然炸开了烟花一样,刷的一下红了。
怎么会这样!
只是咬一下,也能起反应???
楼煜你是什么做的,这么敏感?
你是敏感肌吗?
他没作声,祁九琏傻乎乎问:“那还要继续吗?”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埋在她怀里,双手禁锢她的腰,不让她走。
祁九琏觉得应该不能再继续了,而且这些痕迹很明显,连她看到了,都忍不住想继续。
想听他在自己身下喘,想看他为情欲沉迷,想知道他真的做那种事情时,是不是比现在还诱人。
祁九琏真心觉得自己被这条龙蛊惑了,他只是这样就能勾引到她,若是来真的,那岂不是魂都没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眼光好,她喜欢的,绝对是块宝。
“你好点了没?”
祁九琏现在又不敢动,想等他自己冷静下去,但他好一会都没动静,低头一看,他闭着眼,脸上和他耳尖一样红。
像熟透了的果实,引人上前咬。
魔怔了一般,祁九琏缓缓低下头,朝他靠近,距离一点点缩近,被他压着的那颗心雀跃地跳动。
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她低头,去碰他的脸颊。
诱人的、不可抗拒的情愫萦绕,她已然忘了最开始时的目的,只想此刻放任自己沉沦。
美色当前,有多少人能抵得住诱惑?
搭在他后背的手渐渐收紧,发丝滑落,如同黑色t?帘幕,遮住他们的脸庞,发丝缝隙透出他绯红的耳尖,靠近的唇若隐若现。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催促自己,立刻吻上去。
不知何时起,心底就藏了这个心思,直到今日,才被激出来,占据理智。
即将碰到之时,楼煜骤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此刻他们的眼中互相倒映出对方的身影,眼里只有对方,眼里的人,成了自己的唯一。
祁九琏看着他,嘴里蹦出一句话:“要亲吗?”
她说完,也没有离开,看到他眼里的错愕,随后满是喜悦。
她又说:“想亲吗?”
不知道楼煜想不想,她想。
视线里他点了头,只那一瞬,祁九琏低下头,吻住了楼煜。
干燥的唇一碰上,火花炸开,体温攀升,情不自禁地收紧了手臂。
唇瓣相贴,起初只是细细研磨,他却觉得不够,张唇咬住,骨子里对她的渴望迫使他用力,却在咬住的那一瞬松了力道,只轻轻吮吸。
她张开了唇,无师自通地伸进去,与他纠缠,与他缠绵。耳鬓厮磨,凌乱了发髻。
也不知是谁的呼吸声那样粗重,响在耳畔,深入心底。
祁九琏稍微退开了些,呼吸间的功夫,他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再度缠上来,咬住她的唇。
她嫌这样累,直接按倒他,趴在他身上,热烈地回应。
胸膛剧烈起伏,低哑性感的喘息从他唇缝中溢出,这样的声音催化了祁九琏身体里某种物质,更为激烈的去吻他,将主导权拿到自己手中。
指尖上移,抚过他无衣物遮盖的半边胸膛,掌心下的身体战栗颤动。
划过凹陷的锁骨,最终落到他的脸颊上,双手捧起。
她睁着眼,将他此刻动人的模样刻入脑海中。
忽然发现,他在情事上尤其羞涩,像是什么都不懂,每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看着很老道,实则比谁都害羞得快。
他的眼眸睁开,发现她一直都在看自己,一点都不专心。
咬了一下她,力道没控制好,祁九琏被他咬疼了。
她嘶了一声,从他口中退出来,碰了碰被咬破皮的嘴唇,朝他瞥去一眼:“属狗的吗?咬这么重。”
他无措地仰起脑袋去看,正巧祁九琏此刻俯回身子,身体撞上,压得他倒回床上。
衣衫被她压住,连着倒下的动作被扯得更下,胸膛彻底露出来,急促地起伏。
发丝铺散,脆弱的脖颈仰起,他被撞得闷哼一声,咬住了自己的唇,不说话。
只盯着她看。
情欲染上的眼尾殷红,长睫颤动,喉结滚了好几下,无法直视她这样露骨的目光,偏过头去不看她。
还未散开热度的耳尖显露,祁九琏没忍住摸了一下,还没松手,就被他一把攥紧。
动情的眸光投过来,他似乎在怪她对他动手动脚。
祁九琏凝视他这番模样良久,也不抽回自己的手,问他:
“你刚才,是在勾引我吧?”
心思被戳穿,楼煜松了她的手,躺回床上,抬手捂住自己被她咬过的脖颈,拙劣地转移话题:“能看出痕迹吗?”
祁九琏没忍住,掰开他的手再次咬了口,听到他毫无掩饰的吟声,内心那一点点恶劣的心思得到满足,这才松开他。
不是很想被咬吗?再送你一次。
瞧着到现在还未消去的牙印,她点了点头,说:“应该可以了。”
楼煜直接伸手去拉衣服,被她压着,没扯动。
祁九琏注意到他的动作,让开了身,看着他将衣服拉到胸口,再站起来,背对着她一片片理好衣襟。
瞧见他背后的图案,才发现他这件衣服上还有个小巧思,若是不束腰,衣衫晃动时,看着如同湛蓝海浪。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转过身,目光在床上搜寻了会,自动略过祁九琏,定格在床尾的腰带上。
俯下身子去拿,衣襟下的咬痕清晰可见,虽是只露出了衣角,足以让人遐想。
祁九琏自己就在想。
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面对自己,双手拿着腰带从腰后穿过,裹紧,系腰带的动作却停下。
楼煜的手指在停在腰带上,双眸却看向了祁九琏。
“啊?你继续,别管我。”祁九琏说完,继续盯着他系腰带。
他身上衣衫的布料很有垂坠感,腰带一系上,衣衫贴合身体,有些看不到的地方,在衣衫的勾勒下就显得有些明显。
“祁九琏——”
他的声音还有未散尽的情欲,喊她的名字时,悦耳又缱绻。
“我在。”
这回轮到她当小爱同学。
楼煜磨了一下牙,干脆抬手拉下帷幔,遮住她。
祁九琏房间里的帷幔是层纱,放下来非但遮不住他的身影,反倒使得更旖旎,身影朦胧,更激发了心中暗藏的无法在白日见人的心思。
听到她的笑声,楼煜有种被人戏弄了的挫败感。
明明是自己勾引她对自己动手,现在窘迫的那个人却变成了他。
飞速将腰带系好,他站在那不动,隔着纱帘朝她说:“该做正事了。”
祁九琏朝他那处看了眼,看不出有什么。
但他的声音比自己的还要不正常,他们这样,能干正事?
“你还行吗?”
楼煜绷紧身子,稍微动了动腿,咬牙出口:“再等一刻钟。”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祁九琏叫住。
“房间留给你,我在门口等。”
她起了身,看也没看他,直接跑出去,把里间的门关好,自己坐在厅堂那等他。
里面没什么动静,她等了会,觉得口渴,倒了杯水喝。
再去倒时,水壶已经空了。
没有东西转移注意力,脑子开始胡思乱想。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她对楼煜的喜欢变质了!
完了!她居然对楼煜有了那种心思。
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就稀里糊涂亲上去了?
什么时候开始对楼煜产生了男女之情?
她还被咬破了嘴唇!
祁九琏一条一条给自己分析,分析到最后,脑子里全都楼煜刚才那副涩气的模样。
她被蛊惑了。
祁九琏如是想到。
等了又等,还不见人出来,自己倒是有了急意,走向门口,刚打开门,就看到兰玉声保持举手敲门的姿势,眼神惊讶。
“你怎么来了?”
她说话,唇上被咬破的位置十分明显,兰玉声的目光扫过,看到她略显凌乱的发髻,视线在她衣领处停顿片刻,这才说:“你想要的法器,我做好了,来送给你。”
祁九琏莫名觉得心虚,之前楼煜还说兰玉声来过,那会他就是来给她送法器的吧。
怕兰玉声听到某些动静,伸手去接他手里的木盒,嘴里催促道:“先给我吧,等我有时间再专门谢谢你。”
兰玉声正要松手,里间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人。
祁九琏闻声看去,却见楼煜衣衫不整地站在那,脖颈间的牙印极为清晰。
脑子里轰隆一声,直愣愣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是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吗?怎么现在又乱了?
第68章 婚书 今天只有一更~
祁九琏是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
此刻两家都在, 他们仨站在正中间,被长辈们打量,落在楼煜身上的目光最多。
几乎谁都要看他两眼。
祁九琏自己偷瞄一眼, 还好他衣服都整理好了,现在看着, 像极了谁家俊俏小伙,不比兰玉声差。
祁九琏:……
完了,她现在已经成了楼煜的女友粉了,脑子想的全都是他的容貌。
被兰玉声撞见后, 祁九琏干脆和他说开了。
这本来就是她和楼煜商量好要做的,兰玉声的出现就是个好机会。
现在两家人都在, 也正好问清楚, 祁娘这么做的原因。
“你们俩……这……琏琏你……唉!”魏沁叹了口气。
三个孩子先在厅堂等着,她被叫过来,在屏风后观察了好一会, 这孩子确实如容兰所说,容貌上不比子随差,身形也没得挑。
就是吧,她肯定是站在自己孩子这边,再说呢,那孩子好看是好看,家世比子随还是要差些。
这说差些,还是委婉表达。
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人,再怎么比,也比不过身后有整个兰府撑腰的兰玉声。
容兰求婚事也是征得过她同意的,现下要取消婚约, 她必然得来。
她倒是要瞧瞧,谁能比得过她家孩子。
魏沁将目光转向祁九琏,问她:“琏琏,你怎么想的?”
“魏姨,婚约一事我今日才知道,还是在陌生人口中得知。”祁九琏说这话时,平静了许多,没有刚知道那会气愤:“我想知道,你们为何要瞒我这么久?”
若是提前跟她好好商量,她可能也就没那么气。
偏偏祁娘每晚都来,可每次都没说。
而现在,魏姨都来了t?,祁娘却不在。
厅堂内容柏代表容兰接待魏沁,容竹与容雪不方便参与,只有他们几人在。
魏沁瞧了眼兰玉声,她也不知道,当初是容兰登门来说这门亲事,她还问了琏琏是否同意,但容兰的意思,只需问他们愿不愿意。
问过子随,他愿意才答应的。
现在么,看来琏琏不愿。
“这事我倒是不清楚,待你娘回来,问问她便知。”魏沁朝容柏笑了笑,摸到手边的茶盏就去喝水。
一口水还没吞下,就听到把她家子随比下去的那孩子开口:“我想求娶祁九琏。”
厅堂内寂静了片刻,魏沁一口水咽下,失声道:“你说什么?”
楼煜再度说出这句:“我要求娶祁九琏。”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也提前知道楼煜会这么说,可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祁九琏还是会禁不住朝他看去,还是会因为他这句话而心颤。
好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娶她。
这种感觉很新奇。
先回应他这句话的人是容柏。
“你拿什么娶?你有什么能给她的?”他一拍桌子,这是祁九琏第一次看到他动怒。
魏沁波澜不惊,审视三人的表情变化,真就给她看出了些端倪。说是要求娶,只有那孩子在说,琏琏却没什么太大反应。
那孩子背脊笔直,并未因这句话而退缩,只一句一句将他能拿得出来的说出,不过都是些假大空的东西,在这世上,任何承诺都比不了真金白银。
承诺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比不得能实打实拿在手里的。
“我会以命守护她。”
说这句话时,楼煜并未去看祁九琏,在这里,只有他拿出百分百的诚心,才能让祁九琏相信他。
虽然这只是为了退婚的说辞,但他不愿自己与兰玉声一样,只能短暂地拥有几天,就会被她松开。
他想要堂堂正正与祁九琏在一起,与她成婚,成为她的夫君。
“我死,她都不会死。”
而这一句话,不仅是对祁九琏的承诺,还是对她家人的提醒。
提醒他们一同谋划好的计划,提醒他们履约。
而这一切,都是瞒着祁九琏进行的。
以容兰求来她与兰玉声的婚事为饵,让祁九琏去反抗,最终按照他们的计划,走到他身边,答应与他成婚。
现在已经走到退婚这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稳稳踩在他们设置的道路上,一点都不能偏移。
“你说的这些,我也可以做到。”兰玉声忽然开口,侧身一步面向楼煜,目光灼灼。
他还是想争取一下,为自己无处着落的喜欢,再最后博一次。
两人目光相接,谁都不服谁,谁也看不起谁。
祁九琏看着他俩对峙,还是不明白兰玉声在坚持什么,也想不出兰玉声怎么会喜欢她的。
她想要说话,此刻侍从传来话:“家主回来了。”
下一秒容兰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呼吸声,显然是一路赶来的。
“琏琏要退婚?”
祁九琏一转身就看到她走进来,却在半路上停下,看着自己,眸光复杂。
“嗯。”祁九琏自己朝她走去,一步一步,想直接问,却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问。
毕竟,这些她梦寐以求的亲情,是她偷来的。
最后她在容兰面前站定,轻声问她:“这么久了,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琏琏,我……”容兰的目光阴晦地扫过楼煜,她伸手去拉祁九琏的手,祁九琏也不反抗,由着她将自己拉着走回去。
“此事太过仓促,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你就知道了。”
容兰朝魏沁报以歉意的笑,拉着祁九琏走到魏沁那,和魏沁说了句辛苦她来容府这一趟。
魏沁站起来,叹了口气,颇为遗憾:“我原以为我们俩家能结成亲家的,琏琏刚出生那会,我们俩可是说好了结亲的。”
“是啊,那会说好了的。”
可变故来得太突然,她送琏琏离开上京,依旧无法避开那场浩劫。
“你的意思是……”魏沁抬起了手,最终垂下。
容兰将祁九琏拉到自己身后,对魏沁说了声抱歉。
魏沁明白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错步向前,面向兰玉声,唤了声子随。
那一刻谁都知道魏沁是答应退婚了。
这一声呼唤在告诉兰玉声,他该放弃了。
他在楼煜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驱逐之意,那是胜利者的对失败者的驱赶。
让他离开祁九琏。
他自嘲地笑了笑,走向祁九琏,被他拦住。
“我只与小九说说法器的用途。”
楼煜依旧未收手,兰玉声转而看向祁九琏,张口要说,终究还是把那句话咽下去,拿出早已写在纸上的使用说明递给她。
“具体要怎么用,我都写在上面了,小九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问我。”
祁九琏说了声谢谢,看着他与魏沁离开。
她没有对兰玉声说抱歉。
这场婚事本就不是她的意思,她与兰玉声都是受害者。
解决完婚约,接下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
这婚事退得轻而易举,比她想的还要快。
那是否,她就不用与楼煜成婚?
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
“你与兰玉声的婚事是我向君上求来的,现下子随答应退婚,君上那边怕是不好过。”容兰拉着祁九琏坐下,没理楼煜,他还是站在那。
余光一瞥,看到楼煜衣领处露出的牙印,容兰有一瞬的错愕,随后不露声色地收回目光。
“我已说过,我会娶祁九琏。”楼煜话音刚落,容兰就质问他。
“你拿什么来娶?用你身上与旁人暧昧的痕迹吗?”她的声音少有地刺耳,祁九琏离她近,在她身上感知到了怒火。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祁娘是爱她的,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受欺负,站在她面前,成为保护她的盾牌。
祁九琏有点想哭。
觉得自己和楼煜这样做,有点对不起祁娘。
但是她不想被不喜欢的东西束缚,她是一定要摆脱身上的枷锁。
“那是我弄的,我们——”
“我们有了肌肤之亲,所以祁九琏必须要嫁给我。”
此话一出,茶盏砸到楼煜面前,碎了一地。
祁九琏立刻站起来,却没有挡在楼煜身前,也没有走。有些事一旦走出第一步,就无法回头,产生的所有结果都得自己承担。
“将她与兰玉声的婚事换成她与我的,君上那边自然就能解决。”楼煜面不改色,依旧坚定自己的态度。
他面向容兰,言辞恳切:“我与祁九琏已经互相表明心意,心里只有对方。”
此刻他说这些话时,与几个时辰前被逗弄得害羞的他完全不一样。
祁九琏听着他这么说,震惊得转身看他:“我们什么时候……”
楼煜朝她扬起笑。
那晚她梦游来看自己,他已经问过她,问她喜不喜欢自己,她说喜欢。
恰巧,他也喜欢她。
祁九琏转回身,说:“是的,我和楼煜有了肌肤之亲——”
“琏琏,”容兰打断她,真切地问她,眸光隐隐含着悔意:“你喜欢他吗?”
祁九琏被问住了,她听到容兰还在说:“你若是喜欢他,我不拦你。”
她喜欢楼煜吗?
慢慢转身去看他,他还是朝自己露出了笑,笑得那样好看。
初见他时的那一幕忽然闪过,却没法和眼前的人重合了。
他不再穿黑色衣衫,很少再抽出那把刀,也没有书里那样经常割伤自己放血后留下的疤痕。
一切都在改变,她却忽然觉得不安。
这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吗?
“琏琏?”
祁九琏听不见容兰的声音,眼前恍惚了一瞬,好似回到与楼煜接触的每一分每一秒。
好像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好几次都是楼煜救了自己。
这一次还是靠他帮忙,退了与兰玉声的婚事。
祁九琏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有一点喜欢楼煜的,他长得好看,谁不喜欢。
这么一想,她点了头,想说喜欢他,可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觉得违心。
觉得还没到那种喜欢的程度,可能只是有一点点好感。
可若只是好感,那她主动吻楼煜算什么?因为他刻意用美色勾引?
祁九琏脑子很乱,没有说话。
她这副模样被看作是害羞,默认她喜欢楼煜。
容兰沉默了会,看向容柏,他只点了头,意思是由她们自己决定,他不会插手。
“琏琏,你想与楼煜成为夫妻吗?”
她还是要问一句,比起不告诉琏琏她求来了婚事,现在要做的,才是真正要瞒着琏琏的。
她怕琏琏知道真相的那天,会怨她。
即使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琏琏好好活下来。
“嗯。”
祁九琏没说想不t?想,只点头。
她的手被容兰握住,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容兰半晌都没说话。
祁九琏也说不出来话,一想到这是骗祁娘,若是祁娘知道他们其实并非因为喜欢对方而说要成婚,祁娘会不会对她失望?
“我……”
“好了琏琏,只要你喜欢,我不会拦你。这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容兰扬起了笑,视线却朦胧起来。
她松开了祁九琏,背过身子擦了眼泪,调整好情绪,才转回身。
重新握住了祁九琏的手,容兰深深吐出一口气,继续说:“君上给了半个月时间,扣除那七日,八日后就是婚期,琏琏,你得好好准备。”
“这么快?”
祁九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看向楼煜,见他朝自己点了头,还是觉得太突然了。
“就不能再推迟几天?”
她以为只是和楼煜弄个婚约的事,谁知道真就这么快成亲。
“不行的,君上一言九鼎,发出的话不会收回。”
祁九琏没办法,只好答应。
只要把成亲的那一天熬过去,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要出嫁,该有的还是得按照规矩来。”容柏适时出声,话音刚落,楼煜上前一步,拿出了叠得规整的纸张。
“我已经准备好婚书。”他瞧着祁九琏的眼里满是对她的喜欢,浓郁到谁都能看得出来。
容柏与容兰都站起来,走向楼煜。
他手里的纸张展开,鲜红的那面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遒劲有力的字迹显现,笔迹与上京城门上那块牌匾上的“上京”二字一模一样。
这是君上所写,祁九琏并不认得。
她只觉得这字很有风格,更为楼煜准备充足而诧异。
他竟然连这个都准备了。
鲜红的纸张被轻轻放到桌上,容柏唤了一声,让侍从拿来笔墨。
镇尺压在纸上,这张婚书被平铺开,显露它的全貌。
祁九琏站在它面前,一字一句看去。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他们的姓名还没有写上去。
祁九琏愣愣看着,久久未能回神。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开了束缚,野蛮地要霸占她的整颗心,要在她心上刻下楼煜的名字,
在婚书上写下他们的姓名,再拜堂成亲,从此他们就会成为夫妻,接纳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
从此夫妻为一体,共患难,不分离。
祁九琏仰头,看向楼煜。
他还在笑着,笑得那样开心。
“琏琏,你愿意吗?”
祁九琏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说愿意,可她却说不出口。
他说的并不是简单作假给他们看,他还拿来了婚书。
是她不清楚这个世界成亲的流程,还是他做得太多了?
见她久久不回答,容兰担忧道:“琏琏,你再考虑考虑?”
祁九琏一把握住容兰的手,目光定在婚书上,声音坚定:“我愿意。”
忽然就想与楼煜走这一遭,不想他的准备落空。
此话一出,只有楼煜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容柏与容兰对视一眼,皆是把目光投向楼煜。
楼煜不管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都包含了什么情绪,只拿了笔,蘸了墨,递给祁九琏。
“写下你的名字。”
祁九琏攥紧了手中笔,在他指定的地方,俯下身去写自己的名字。要做就做到底,不要犹豫。
凑近纸面,墨水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鼻中,她嗅了嗅,那味道有几分熟悉。
摒去杂念,她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在他们或是期待或是紧张的目光下,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地书写自己的姓名。
写完这三个字,所耗的时间极短。
但这一刻,楼煜等了许久。
待祁九琏写完,楼煜接过笔,蘸墨,写他自己的名字。
他好像写得很吃力,每一笔每一划都要耗费比正常书写多几倍的时间。
这还是祁九琏第一次即将成为楼煜妻子的身份,看他写他自己的名字,格外新奇。
以为他写这么慢是在紧张,怕说话打扰他,只在一旁静静等待他写完。
最后一笔落下,楼煜直起了身,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人。
她还在看婚书,眉梢上扬,面上是她自己都未发觉的喜色。
楼煜禁不住在心里想,她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不然在他拿出婚书时,她就会拒绝。
“好了,婚书有了,剩下的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容兰等婚书上的字迹晾干,祁九琏就一直盯着婚书上两个名字看,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瞧见她脸上笑意的三人,神色各异。
待字迹干了,容兰折叠好,却给了楼煜,叫来侍从撤走笔墨。
祁九琏瞧见侍从拿走的墨汁上浮现一抹深红,直接上前拿过来,鼻尖凑近去闻。
先前在婚书上问到的味道太淡,现在这么一闻,浓重的血腥味刺鼻,立刻将墨汁拿远。
楼煜接过她手里的墨汁,递给侍从拿走。
“这里面怎么会有血腥味?”
楼煜没有开口,只有容柏解释了一句:“许是时间放久了,放坏了,才会有类似血的味道。”
祁九琏不疑有他,这方面她也不是很懂。
与楼煜签了婚书的雀跃感袭上来,她朝楼煜眨了眨眼,小声说:“我们成功了!”
楼煜轻轻嗯了一声,说:“成功了。”
他的计划,终于成功了。
“好了琏琏,有些事你可能还不太懂,去我房间,我与你仔细说说。”
容兰拉走还想与楼煜说话的祁九琏,给了楼煜一个眼神,直接带祁九琏离开。
祁九琏啊了一声,猜到祁娘应该是要讲婚事这方面的,按耐住心中的激动,朝楼煜眨了眨眼,跟着祁娘离开。
厅堂内只剩下容柏与楼煜。
容柏瞧了楼煜许久,突然出声问:“你的法子,真能奏效?”
祁九琏走后,楼煜眼眸里的情绪都被他隐藏,只余下平静。
“我会保护好她。”
容柏还要说些什么,最终叹了口气,手掌重重按在他肩上。
“你小子,够狠的。”
松了手,容柏起步离开。
到最后,厅堂里只剩下楼煜。
他抬起手,摁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脏在跳动,一同跳动的,还有他在祁九琏之后写下自己姓名后,缔结的契约。
其实想让他为一个人甘愿去死,很简单。
只要他爱她,就足够了。
他将婚书再次展开,纸张上的红比之前还要深,血一般的颜色。字迹逐渐转变,由证词,转变成他为她而设的契约。
他愿以自己的命,换来祁九琏渡过劫难。
他看着她亲手写下的名字,想要触碰,却怕会影响了字迹,只用双眼去描摹。
真好,他的琏琏,愿意嫁给他。
楼煜笑了起来,那是他展露过的最纯粹的笑意。
单纯地为这件事而开心,心雀跃地升起,这是他两世以来,最开心的时刻。
因为被辜负了太多次,所以仅仅只是一次的善待,就足以令他痴迷,令他向往。
然而短暂的触碰,对他来说只是饮鸩止渴,他要一直碰到她,一直被她的气息包围,才会觉得自己真的会有人在乎。
他看着“祁九琏”这三个字,心中默念。
祁九琏,你来的正是时候。
在我还没有重复遭遇前世那些恶心的事前。
他将婚书叠好,珍藏在怀中,离开厅堂,继续守护她。
夜幕再度降临,这处本是有众多侍从的府邸,此刻冷清到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有人在其中穿行而过。
那些侍从,在这几日里,都被杀得差不多了。
每日都会有新的一批侍从进来,身段却要比先前的硬朗很多。
楼煜抽出骨刀,再度将夜袭的死士杀死。
浑身被血浸透,他未曾退开。
只因身后亮着灯的那间屋子里,有他要守护的人。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对他不公的,前世控制他将自己的血肉献给别人。
今生好不容易有人为他而来,却要抹掉她的存在。
可他不会答应,就算是死,也不会任由世界意识杀死她。
无数死士围攻过来,楼煜掀开眼帘,骨刀化为锁链,横扫而过。
整个苍穹骤然闪亮,一道惊雷划过。
祁九琏扭头看向窗外,树影摇曳,狂风骤起,很快雨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响起。
她低声呢喃:“变天了。”
第69章 您说,我听着呢 二合一
“琏琏?我们继续说?”
听到容兰唤自己, 祁九琏回神,听她说。
“这婚嫁之事,须得认真筹备, 一应事宜我与你舅爷爷都会安排妥当。”容兰见祁九琏心思不在这,无奈道:“琏琏, 可有在听我说话?”
祁九琏连忙看向她,含t?糊一句:“您说,我听着呢。”
说实话她没听进心里去,满眼都是自己和楼煜写的婚书, 心情到现在都没平静下来。
虽然说这是他们为了退了婚事而做的,但真就这么做了, 总有几分不踏实感。
人好像飘在云端, 轻飘飘的,一股风刮过来就会坠落。
容兰见她这个样子,将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换个话题:“琏琏可有喜欢的婚服款式?”
她似乎早有准备,拿出册子递给祁九琏,翻开一看,各式各样的婚服映入眼帘。
祁九琏这回来兴趣了,仔细翻看。
款式都很好看,看花了眼,也挑不出最喜欢的。
一合册子,抬头看向祁娘。
“如何?可有喜欢的?”
祁九琏摇了摇头,说:“我挑不出来。”
不仅挑不出来,还有种负罪感,莫名其妙觉得心慌。
祁九琏心道自己现在很是奇怪,他们是假成婚, 并非是来真的,但心底却又隐隐期待成婚的那天。
“我——”
刚起了个音调,一声脆响从屋顶传来,祁九琏立刻仰头望去,房梁好像错开了些位置。
“方才是什么声音?”
容兰面上闪过慌乱,眸光迅速朝窗外看了一眼,立刻道:“许是风太大了,瓦片松动,我去叫人看看,你在这等我。”
祁九琏想和她一起去看,刚起身,被她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祁九琏扭头朝她看去,走出里间,身影消失。
容兰步履匆匆走向房门口,一打开门,呼啸的强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涌进来,楼煜的身影落下,手里的骨刀还在滴血。
容兰皱眉看他,一扫地上的尸体,低声道:“快些处理干净。”
只说完这句,她关了门。
楼煜甩了甩骨刀,血液甩出,洒了一地。
他转身,再度迎上攻过来的死士,一刀挥出。
身上穿的那件孔雀服满是血迹,上半身白色部分被雪浸透,衣衫破裂之处,伤口溢出血。大雨冲刷,血掺着雨水淋下。
击退一波后,楼煜站着缓了口气,神色越发凝重。
这些死士,一次比一次厉害,一对一不是他的对手,但一群死士同时围攻过来,他难免会招架不住。
必须全方位保护,漏掉一只,都会对祁九琏造成伤害。
很快有侍从上来,动作熟练地将地上的死士抬走,静默地收拾残局。
楼煜抹了一把脸,浑身湿透,转身凝望这间屋子,微微笑了一下。
他又拦住了一次。
只要每次来袭时,他都能拦住,琏琏就能安全。
大雨冲刷了这片土地上的血腥味,带走了一切不安的因素。
他的身影消失,只余下被雨水拍打的草木。
轰隆一声,惊雷乍起,祁九琏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屋外倾盆大雨,听着这愈发重的雨声,祁九琏有点愁待会要怎么回去。
容兰瞧了几眼,忽然开口道:“今晚琏琏就歇在我这吧,我们母女俩,已经许久未这样相处过了。”
祁九琏想拒绝,说实话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睡,和祁娘睡,总有点别扭感。
就像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睡,长大了后自己一个睡,都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突然和妈妈睡在一起,不太适应。
但看到容兰脸上的期待,祁九琏说不出拒绝的话,点了头。
容兰笑着说了声好,片刻后侍从拿来饭菜,两人面对面而坐,容兰一直在给她夹菜,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祁九琏就一直吃,碗里刚空了,又被填满。
吃着吃着在,祁九琏就想哭。
要是她真有阿娘,那该多好。
洗漱过后,祁九琏被容兰拉着又聊了一会,夜深之后,烛火熄灭。
祁九琏躺到床上,心头忐忑了会,容兰走过来,让她睡里边。
身子往里边挪了挪,容兰躺下来,顿了会,说了一句话:“琏琏,你喜欢楼煜吗?”
这个话题再度提起,祁九琏心头一跳,顿了一会,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好,那就好……”
屋外的雨声渐弱,轻打在屋檐上,宛若摇篮曲,催着她入睡。
给人安全的气息涌来,祁九琏睡着了。
呼吸声均匀后,容兰起了身,将被角掖好,出了房间。
清晨醒来,祁九琏先是伸了个懒腰,才睁开眼,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躺了会,掀开被褥下床。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想了想,直接回自己房间。
门一开,雨后空气清新,地面清扫过一般,干净整洁,祁九琏深吸了口气,心情还不错。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还想着要不要去楼煜那,签下婚书的那股子新奇劲还没有散去,想了想还是先回自己房间,看看兰玉声送来的法器。
拆开木盒,两枚银色的手镯静静躺在丝质绒布上,祁九琏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样的款式,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用来控制人,倒像是拿来送人的首饰。
两个手镯上都有同样的开口,以及一个小小的凹槽,那里应该是用灵石驱动的地方。
拿出昨天兰玉声给自己的纸条,展开一看,法器的名字写在最前端,子母镯。
母镯上刻有“九”字,以此来分辨子母镯。母镯佩戴者可按下母镯上凸起的按钮,子镯即会收到讯息,吸收储存的灵气转化为禁锢阵法,控制子镯佩戴者的身体。
距离越近,反应越快,控制的时间越长,但最多只可控制半个时辰。启动一次便会消耗其中储存的灵气,需要重新补充。
“小九,我已帮你填充满灵气,随时都可以用。”
看完纸条,将其叠好放在木盒里,拿起手镯仔细摸索,找到了母镯。
拿着母镯看了很久,还是没考虑好要不要给楼煜戴上子镯。
当初拜托兰玉声造这个,是为了不让楼煜乱跑。
但是现在他们没几天就要成婚了,再戴这个,还有意义吗?
想到这,祁九琏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立刻拿着手镯去找楼煜。
有意义!
万一楼煜又被控制着去救桑葵,那她就可以用这个阻止楼煜去救她,只要桑葵没受到重创要死的地步,楼煜应该就不会呕血吧?
还是得给他戴上!
这回着急给楼煜戴上,而且昨天还和他亲了,心下对他的距离近了许多,就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但她没看到人。
上次也是这样没看到他,结果找了一圈他人就在房间里,就没出去,仔细找了一圈,骤然在他床上发现了一条盘着的小蛟,昨日那件好看的衣衫破烂,染满鲜血,盖在他身上。
祁九琏忽然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其实并未穿到这个世界,也没有改变楼煜的境遇,他还是会受伤。
轻轻走过去,衣衫盖住了他一半的身躯,小蛟脑袋露出来,头上的银色龙角上沾着一丝丝红痕,也不知道那是血迹,还是丝线。
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飘散在空气中,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他回应的声音。
伸向他的手不知道何时开始颤抖,掀开衣衫,终于瞧见了他身体的全貌,那些漆黑的鳞片上,处处都是锋利的划痕,有些地方还能看到血线。
祁九琏觉得,自己应该是忽略了什么,不然不会在昨晚他们才签下婚书,今早他就伤成这样。
再一次唤了他的名字,他没有醒来的征兆,祁九琏站起来,迅速环视四周。
他需要抹药膏,他得疗伤。
没看到有用的东西,祁九琏直接往外跑。
她要去拿药膏,还要去拿灵石。
他吸收灵石伤会好得快。
可是容府里她不知道有没有灵石,之前捉妖堂发的几块灵石都用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捉妖堂拿。
把门关好,快步跑到府门口,正要让侍从备马,被侍从一把推开。
“二小姐小心——”
那侍从抄起木板就往外扔,随后一把拉着祁九琏往府里面跑。
后背发凉,祁九琏匆匆回头,看到数名黑衣人提刀砍过来,门口的侍从与他们厮杀,但人数太少,根本敌不过。
拉着她的侍从突然停下脚步,张手就挡在她身前。
祁九琏迅速反应过来,听到前方动静,抬手射出袖里箭,对方似乎没料到她手里还有武器,被一箭击中胳膊,后退数步,但这解决不了眼前的危机,只能拖延片刻时间。
“我娘呢?”祁九琏一把扯住侍从躲避死士攻击,箭矢射出,一名死士瞬间倒下。
侍从立刻回答:“家主与族长清早就离府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他们去干什么了?”
左前方寒光一闪,祁九琏心头猛地一跳,射出的箭矢被死士斩断,她立刻去用束缚咒限制死士的行动。
“家主和族长神色匆匆离开,并t?未说明要做什么。”
束缚咒被睁开,祁九琏遭到反噬,身体抽痛,却突然平息。
重物横扫,撞击双腿,祁九琏猛地摔倒地上,掌心擦破,火辣辣地疼。
还没爬起来,寒毛倒立,迅速翻身抬手将剩余的袖里箭全部射出,箭无虚发,全都射中死士的脖颈。
死士的身子压下来,祁九琏下意识紧闭双眼,肮脏腥臭的血液淋了一脸。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一把刀砍过来,心脏骤停。
束缚咒甩出,撑着地面起身就要跑,被重击的双腿一站起来痛了一下,祁九琏一顿,疼痛消失,背后死士已经挣脱束缚咒,高举手里的刀朝她砍下来。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祁九琏往边上扑去,身后响起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
卡擦一声响,祁九琏扭头看去,死士的刀陷入了石板地上,暂时拔不出来。
她拔腿就跑。
死士直接扔了刀,朝她追过去。
前方不知何时冒出两名侍从,朝祁九琏招手,让她往他们那跑。
他俩冲上来,齐齐拦住追来的死士。
余光瞥见了他们从腰间抽出的剑,祁九琏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府里的侍什么时候配上了剑?
祁九琏不敢再多看,她要回自己房间取来弓箭,这是她唯一会用的武器。
这群死士神出鬼没,杀了一波还有一波,她只能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回去,刚拿到弓箭,就有数名死士冲出来,眨眼间就包抄过来。
自上次遇到茧蝶过后,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接近死亡。
来不及射箭,抓住弓朝后方狠狠砸过去,加了重字诀的弓箭带着千斤重,一把砸断了死士的手。
与此同时祁九琏借着身体转动的惯性,另一只手抄起箭矢就往高处跑。
对于这个院子,她要比这些死士熟悉得多。
脚下不停,箭矢搭上弓,使劲一拉弦,转身看准死士瞬间射出,距离太近,都不用花时间去瞄准。
这次加了引字诀,就算被躲开也会被牵引着射中死士,即使没法给予致命一击,也能制造伤害拖延时间。
但死士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刚一剑射出,前方一刀砍下来,祁九琏察觉到时,只能拼尽全力侧着身子,胳膊一凉,转眼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紧接着刺痛从被伤到的地方蔓延全身。
祁九琏整个人从长廊上栽倒,手臂承载身体的重量,伤口裂开,痛得都说不出话。
另外一只手按住地面要起来,纷乱的脚步声传到耳朵里,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要死在这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人忽然被提起,熟悉的气息涌来,心瞬间安宁。
仰头看到他尽抿的唇,身子被他带动,视线里升起的骨链,此刻她竟然会觉得,他如同天神一般,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出现,来救她。
骨链横扫而过,重击死士,却能杀死他们。
楼煜的眉头皱起,收回骨链,松开祁九琏,让她保护自己,大踏步向前,骨链化为刀,被他扔出,正中一名死士胸口。
他上前抽出骨刀,朝另外一名死士砍去。
死士围攻上来,一部分被楼煜牵制住,一部分攻击祁九琏。
祁九琏背靠墙壁,举起弓箭,精神紧绷,注意力全在死士身上,她未曾注意到被伤到的那只手臂,此刻竟然没有一丝痛意。
一箭射出,重字诀加大了冲击力道,死士被击中,后退数米才倒地。
祁九琏再次射箭,手里动作就没停下来过。
好在追过来的死士不多,加上楼煜,暂时脱离危险。
她刚要走向楼煜,他的身影骤然倒下。
“楼煜——”
她冲过去,抱住他的身体,他却已经闭上了眼。
身后脚步声响起,祁九琏瞬间攥紧箭矢,尖锐的那端往后扎去,看到来人后,狠狠松了一口气。
“快救他——”
医师收回手,皱眉看向两人,起身走出去。
祁九琏连忙跟上,走过站在一旁的兰玉声,再次医师:“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师一点一点给她说。
兰玉声的目光停留在床上昏迷的人身上,瞥见他胳膊上的伤口,伸手去看。
还未碰到,身后脚步传来,他收回了手。
“医师给他开了药,我得去抓药,你能不能帮我看着他?”
兰玉声转身,看到医师还在门口等着,目光掠过祁九琏焦急的面庞上,顿了顿,开口道:“我去吧,你照顾他。”
祁九琏立刻说了谢谢,想要再说些什么,他却笑了笑,转身走了。
她无声地再次说了谢谢,扭头就去看楼煜。
先前医师给他看的时候,她特地嘱咐医师查看他身上的上,衣服一掀开,伤痕遍布,虽然都是些淤痕,但到处都是这样的淤痕,仅仅只是一夜,他身上怎么会怎么多伤?
明明昨天她看到的时候,都没有这些伤。
“楼煜……”
“你又干嘛去……”
身子没了力气,蹲在床边看他,怎么也想不通他身上的伤,还有突然冒出来杀自己的人,都是哪来的。
分明相安无事了八天,怎么今日她还没出门,就遇到袭击?
所以不让她去见楼煜,不让她离开院子,是在保护她?
祁九琏忽地想起来,走到府门口的时候,那些侍从一看到有袭击,就带着她跑,还有带刀的那两名侍从,以前有吗?
所以祁娘这几日忙的,是与她的安危有关。
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通了。
祁九琏站起来,想到什么,去找自己带来的手镯,身上没找到,这才想起来看到楼煜变成小蛟后,她急着去给他拿药和灵石,放在他房间里了。
只好作罢,等楼煜醒了她再去拿。
兰玉声回来得很快,祁九琏见他两手空空,还没问,他便解释了:“药已经拿去煎了,煎好了就会端过来,你不用担心。”
祁九琏愣愣哦了一声,又说了句谢谢。
兰玉声笑道:“小九与我说什么谢谢,这么多年的情谊,这点小事不用说谢谢。”
祁九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恰巧这个时候楼煜醒了,她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他身上,蹲下去看他。
胳膊伸出去摸他的额头,先前被割破的位置暴露在兰玉声视线里,破裂的衣衫沾了血。
他刚要去问祁九琏胳膊有没有处理,再次看到楼煜胳膊上几乎是同样位置,也有一处伤。
兰玉声看了许久,出声打断祁九琏的关心:“小九,你胳膊上的伤,可处理过了?方才医师在,怎么不说?”
此话一出,楼煜一把攥住祁九琏的手,要去看她胳膊。
祁九琏自己左看右看,想起来是之前躲死士攻击的时候伤到了,伸手一摸,倒是没什么感觉。
“现在不疼了。”
心里想着楼煜的伤,加上胳膊上的伤不疼,就忘了,现下被兰玉声这么一提醒,颇为奇怪。
“这么快就好了……”
她小声说着,没注意到兰玉声与楼煜对上的视线,相互试探,最后齐齐移开目光。
“我去看看药有没有好,小九你……”兰玉声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祁九琏连忙起身,等他出了房门,才转回去看楼煜,却见他脸上带着笑,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你还笑得出来。”
祁九琏指着他身上的伤,问他:“我早上来你房间,看到你变回去了。”
楼煜的笑收敛了些,发现自己在她房间,正要起身,被她按了回去。
“伤成这样,还想跑哪里去?”
祁九琏笑不出来,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却无法理清楚,张开口几度要说话,最终只问他:“我没见你的这几日,你有受伤吗?”
见他要摇头,祁九琏一摁他身上有淤青的地方,看到他疼得皱眉,松了手。
“别说你没有受伤,你这回骗不了我,我都知道了。”
楼煜心中慌乱一瞬,扫了一眼身上散开的衣襟,再一瞧祁九琏的面色,想明白她所说并非是知道自己的计划。
“像刚才的死士,这几天是不是经常有?”
祁九琏问他,在他的沉默里得到答案。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你们都不和我说?”
楼煜动了动手,将她的手掌握紧,轻轻说:“怕你会担心。”
“我——”
“你会担心我,”楼煜顿了顿,继续说:“担心你娘,担心整个容府的安危,与其让你担心,不如我们扛下来。”
前一句是他的私心,后一句,是容兰所说。
祁九琏攥紧了他的手,喉咙发涩,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
她不想好不容易得到的再度失去,楼煜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可祁娘她们也是。
她真的一个都不想失去。
“楼煜,你——”
“琏琏?”
猛然间一道声音传t?来,祁九琏扭头去看,容兰已经跑过来,抓着她仔细检查,看到她胳膊上的伤,立刻问她:“伤到这了?可还有哪里还有伤?叫过医师来看了吗?”
真切的关心扑面而来,祁九琏一瞬间忘了要去回答祁娘的话。
“这次是我疏忽了,原以为——”容兰的声音戛然而止,瞥了眼床上的楼煜,刚要换句话说,她的话被祁九琏接下去。
“之前你们击退过几次袭击,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结果今天……”
不用再说,她已经在容兰脸上看到了答案。
“可是有危险,你们可以告诉我的,为什么要瞒着我?”虽然知道父母都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可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想被蒙在鼓里。
求来婚事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我也不想看到你们受伤。”
祁九琏刚说完,就被容兰抱在怀里。
“我想保护你。”
那些死士的身份根本查不出来,君上都注意到,派遣护卫军扮成侍从进入容府,杀了一波又一波,毫无止境。
今早只是出去处理些事,昨晚处理掉那一波袭击,府内的护卫军几乎全覆没,楼煜应是昨晚重伤回去休息。
哪知只是这片刻的疏忽,竟然还是被钻了空子。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七日后琏琏成婚那日,怕是不会太安全。
思及此,容兰松开祁九琏,只说了声好,随后去看楼煜,见他要起身,说了句让他好好躺着养伤,拉着祁九琏往外走。
出了房间,犹豫片刻,说:“琏琏,你还想愿意与他成婚吗?若是不愿——”
“您不是说君上已经定好了婚期?”
“话是如此,你若是不愿,我去求君上收回成命。”
祁九琏等她说完,认真回答她:“既然已经答应了的事,我会做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祁娘好像对她与楼煜说的已有肌肤之亲并未很在意。
反倒是在顾虑旁的。
“那就依琏琏的。”容兰笑了一下,笑得勉强:“我会加派人手来保护你们,这几日你若有需要的,直接与我说。”
祁九琏嗯了一声,说了声谢谢。
容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出来:“傻孩子,与我说什么谢谢。”
此时走来两人,兰玉声打头,后面跟着端药的侍从,祁九琏连忙跑过去,问:“药煎好了?”
兰玉声朝边上错步,冒着热气的汤药晃动,还没靠近就闻到苦味。
祁九琏立刻拉着侍从进去。
容兰站在门口,朝里瞧了一眼,目光转向兰玉声,谢道:“今日多谢你及时赶过来帮忙,否则琏琏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兰玉声摇了头,温声说了句这是他应该做的。
这句话一说完,整个人愣神。
记忆里有人说过,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他低头笑了笑,已经说习惯了。
“小九目前安全,我就先离开了,炼器阁还有些事要处理。”
容兰连忙走过去:“我送送你。”
两人离开,院子里安静下来,片刻后侍从端着空碗出来,祁九琏坐在床边上看着楼煜,问他一句:“痛不痛?”
他摇了头,说不疼。
祁九琏才不相信,闷声问他:“那你现在需要灵石吗?吸收灵气,你的伤应该会好得更快吧?”
楼煜依旧摇头,睁着眼一直看她。
祁九琏被他这也摇头那也摇头给弄得浑身烦躁,想要说什么,却压在心底说不出来。
最终她只说:“你放心,婚事会继续的,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
“先把这次渡过去。”
楼煜躺了一上午就走了,祁九琏在房间里待到吃午饭,才想起来子母镯还放在楼煜那,想着要去拿,却被容兰叫去试婚服。
她们今早出去,就是为了定制婚服。
“不用喊楼煜来一起试吗?”
换了好几件,到最后人都累得趴在桌子上休息,容兰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你选好了,对应的款式给他送过去就行。”容兰又挑了一件,去拉祁九琏试:“琏琏看看这件呢,颜色要深一点。”
祁九琏觉得都行,但容兰非要挑出一件最适合的,说她第一次出嫁,绝不能敷衍。
这么一说,祁九琏忽然觉得自己的确该正经起来,虽然只是和楼煜商量着作假,但内心还是会期待那天的到来。
而且……
祁九琏看着手里的婚服失神地想,她对楼煜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再试了好几次,容兰让她自己挑。
数十件婚服一一挂起,认真地一件一件看过去,最后在一件绣有孔雀的婚服前站定。
想到了他衣衫散开,倒在床上的旖旎模样,像那高贵的孔雀朝着心仪对象张开羽翅,只为获得她的关注。
“这件吧。”
祁九琏忍不住心中的雀跃。
走一步看一步,不管结果如何,先享受过程。
决定好婚服,容兰让侍从把男款的那件给楼煜送过去,正巧祁九琏要去他那拿手镯,便自己拿了婚服往他那送。
这次走到他房间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他喊自己进去。
祁九琏扬了唇,一把推开门,见着他靠在床上,正朝自己看过来,瞧见她手里的婚服,愣神看她。
“喏,来试试?”
祁九琏将婚服展开给他看。
金丝线绣着的孔雀随着衣摆垂落而舞动,撞入楼煜眼中,他应了声好,却没有动。
祁九琏眼神询问他。
他却抬手指了自己,说:“我身上有伤。”
祁九琏:“哦。”
然后就要去叠婚服。
楼煜盯着她手里的动作,面露疑问。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是,帮他穿吗?
刚叠好要放一边,祁九琏就听到他说把衣服给他,他要试试。
“嗯?你刚才不还在说你身上有伤?”
见他已经伸手,祁九琏心里哼哼笑,面上还得一副疑惑的模样,把婚服递给他。
他接过来,却没立刻穿,反倒是看向她。
祁九琏站着不动,等他换衣服。
“你要看着我穿?”
她点头:“嗯嗯。”
绯色染上耳垂,楼煜攥着婚服一角,垂眸看着上面绣的孔雀,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去解自己的腰封。
祁九琏看着看着,就看到他的胸膛,再看一会,就是他的腰。
“你干嘛脱衣服?”她猛地朝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脸,露出指缝往外看。
楼煜的动作一顿,嘴角飞速扬起,被他压了回去,一副不解的样子看向祁九琏:“不是要试婚服么?”
祁九琏呆滞了一会,想起来这是她要楼煜干的事,她是脑子被敲了,才会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
“哦,那你继续。”
楼煜手指一顿,继续脱,上半身没了衣衫的遮盖,伤痕淤青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看着,祁九琏移开了遮住自己脸的手,朝他走近一步,看到他胳膊上那块的伤痕。
之前被万刃丝伤到的那块已经长好了,仔细看还是会看到伤疤蜿蜒的痕迹,烙在他身上,一看到这些伤,就会想起他曾经遭遇的一切。
即便她来了,他还是会受伤。
“别换了。”祁九琏一把抢回了婚服,帮他把衣服穿好。
他像个瓷娃娃一样任由她摆弄,衣襟合上时,问她:“为什么不穿了?”
祁九琏停了手里的动作,声音忽然哽咽:“你穿着肯定好看,不用试了。”
她收回了手,去把子母镯拿在手里收好,不敢再待下去。
“你好好养伤,我等会再来看你。”
脚步飞快,到最后跑了起来。
楼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知道她为何情绪低落,婚服被她留下,叠放在床头。
还有七日,他们就要成婚了,真好。
他笑了笑,还是换上了婚服。
可惜她不在,看不到他穿婚服的样子。
将婚服脱下,细心叠好,目光掠过胳膊上快要愈合的伤,他伸手按了一下,有些疼。
他的琏琏这儿伤到的时候,很疼很疼吧。
幸好他的计划成功了,他可以保护好她,一切妄图加害她的,他都会为她拦住。
他要他的琏琏,好好活着。
祁九琏回去把子母镯放好后,就去问容兰今早来袭击的死士,得到的答案依旧是那样,查不出来。
上京城内只有容府日日被袭击,惊动君上后,派护卫军帮助协查,一无所获。
祁九琏不想往那方面想的,但这样怪异的事,和楼煜被控制着要救桑葵一样,都是无形之中的力量作祟。
如果是这样,那根本就查不出来。
要杀她的人,不是这个世界活生生的人。
祁九琏心沉了下来。
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那她,怕是破不了局。
“家主,郡主来了,说要见见二小姐。”
容兰立刻让人去把安陵莹阳请来,拉着祁九琏的手拍了拍,说:“别管这些糟心事了,去和莹t?阳说说话。”
正巧这个时候容雪来看祁九琏的情况,三个人坐在祁九琏房间,祁九琏被她俩盯着看,搞得她都快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了。
“我没事,真没事。”
容雪倒是没说什么,安陵莹阳扯着她胳膊上沾血的衣衫,哼了一声:“你这也叫没事?”
祁九琏低头一看,摸了摸胳膊,还真就没感觉到有任何不适,但的确是被死士划伤了的。
“现在好了。”
容雪也跟着瞧过去,见着那么大一块破洞,心有余悸道:“幸亏你反应得快,这要是再往上偏一点,那可就是你的脖子了。”
“你命大。”安陵莹阳松了手,坐回去。
祁九琏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怪沉重的,刚要转移话题,安陵莹阳直接就问她的婚事。
“你回去后,与容家主说了吗?”她面上一副八卦的模样。
祁九琏转头看她,张口欲说,却在她万分期待的目光下闭了嘴。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位护卫军统领,还有这么一颗八卦的心。
“说清楚了,退了。”
安陵莹阳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退了?”
“退了,但没完全退。”祁九琏说出她会与楼煜成婚的时候,这俩人没一个惊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她们也没多问,讨论了几句成婚那天要做的事情。
“放心,你成婚那天,我们都会来,人多热闹嘛。”安陵莹阳起身,两手一摊,哎呦一声:“来的时候以为你你不高兴,没带新婚贺礼来,你等着,成亲那天我必送上一份大礼。”
祁九琏提前说了谢谢。
“我们也准备了,等那天到了,再给琏琏。”容兰朝祁九琏眨了眨眼,柔柔笑道。
要说有多感动,那其实是没有,但是心里暖暖的。在这里,她收获了亲情,友情,虽然还不知道对楼煜的喜欢到底有没有那么深,但现在,她是满足的。
这是她在原本的世界都没有的。
她很喜欢这里的人。
“谢谢你们。”
她们俩离开后,祁九琏又拿出了子母镯,决定还是要把子镯给楼煜戴上。
这样她才能安心。
去的时候,他人正在休息,双眼闭着,呼吸均匀,就没叫醒他。
特地看了有“九”字的那只镯子,拿到一边,把分辨出来的那只子镯打开,穿过他左手腕,然后扣紧。
银色的手镯稳稳戴在手腕上,祁九琏没忍住拨动了一下,手镯转了一圈,头顶响起他的声音:“送给我的?”
祁九琏吓了一跳,窜起来看他,心虚地把母镯藏到背后,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你想吓死我吗?突然说话。”
“你自己没注意到我醒来,怪我么?”
楼煜直起了身子,抬起左手,将手镯悬到眼前,转动手腕,手镯随之旋转。
他盯着瞧了许久。
祁九琏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见他这样盯着看,心虚得心跳得都比平时快。
救命,希望楼煜别看出来。
千万别看出来。
听到他再次开口的瞬间,祁九琏心猛地一跳。
“你特意去打的镯子?”
“嗯嗯?”祁九琏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说:“嗯嗯!”这是没看出来吧?
有听到他问:“只有我有吗?”
祁九琏犹豫了一下,说:“是一对的,这个给你,我自己还有一个。”
听到她这么说,楼煜抬手去碰自己手腕上的手镯,被祁九琏一把按住。
他抬眸不解地看她,听她胡扯:“这个……打造手镯的师父说了,给你戴上去就不能随便拆下来,不然容易坏。”
楼煜凝视她良久,她眼里的慌乱被他看清,勾起唇笑着说:“我只是碰一碰,并非要拆下来。”
顿了顿,他又说:“我很喜欢。”
祁九琏听着这四个字,缓缓笑了出来。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打的,还带有别的目的,但听到他说喜欢,她很高兴。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送东西给楼煜?
他这么高兴,祁九琏一冲动,脱口而出:“等下次,我再送你一件别的。”
亲手做一件东西送给他。
楼煜指尖摩挲手镯,碰到凹槽,面色不改,依旧笑着,抬眸与她欢喜的眼眸对上,说好。
等她送给自己。
“另外一个呢?”
祁九琏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另外一个手镯,拿出来给他看。
“怎么不戴?”
祁九琏又心虚了,刚才一直忙着给他弄,谁知道他突然醒了,没来得及戴。
他朝她招手,让她把镯子给她,说:“手伸过来。”
祁九琏明白了他的意思,伸出手,被他握在手心里。他的手掌温度好像比她还要高,直接就拿着手镯往她手上穿。
“不是,不是这样的。”她给看笑了,拿回镯子打开,两瓣半弧状的手镯摊在他手心里。
楼煜拿起来,给她戴上。
动作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手镯贴上,咔嗒一声,她的手腕上多了一个和他一样的手镯。
祁九琏忽然觉得,她帮他戴,他帮她戴,像极了她那个世界结婚时,新人互相交换婚戒。
喜滋滋笑了起来。
“真的好像。”
“像什么?”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
祁九琏刚要直接说出来,想到会被屏蔽掉,换了个说辞:“像新婚夫妇向对方承诺,会一直在一起。”
她笑了笑,说:“说不定有这个,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是祈愿,希望他们都能好好活着,活到老,活到死。
楼煜只嗯了一声,垂眸去看两只手镯,扬起的笑一直没有落下。
这几日祁九琏白日就在院子里练箭,吃完饭去楼煜那遛一圈,除此之外就是紧张刺激地射杀突然冒出来的死士,她现在两只手都绑上了袖里箭,弓箭不离手。
奇怪的是每次受伤,不过一会就感觉不到痛了,不过这样也好,不会影响她射杀死士的动作。
离成婚那日只有两天的时候,容兰把她叫到了祠堂,容柏容竹他们都在,还有楼煜。
容兰让她和楼煜一起跪在牌位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她看见容兰哭了。
祁九琏看得恍惚,眼前的一切好似与曾经经历过的一幕重合,此刻她像是在祠堂里,又像是身处他地。
府里装扮得很喜庆,每次路过,祁九琏都要看好久好久,现在好像变成了她真的要与楼煜成亲,而不是因为退掉与兰玉声的婚约,假意在一起。
她也在期待,两天后的到来。
如果不是看到侍从把那些死士破坏的红绸换掉的话。
即便他们婚期在即,死士还是没有放过他们。
成亲前一天,容兰告诉她,明天会有护卫军把手,会保护好她。
祁九琏瞧着她脸上的疲倦,觉得自己给她添了很多麻烦,因为要保护自己,她应该有很多天没休息好了。
“您别怕,我最近都有好好练箭,法术也没落下,他们杀不死我的。”
祁九琏想了想,要是明天之后,死士依旧不断,她就带着楼煜去别的地方,怎么都不能让容兰出事。
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祁九琏笑了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已经把容兰当成自己的亲人,贪恋她身上的温暖,很想就这么一直和她一起生活,陪伴她到老。
晚上吃完饭,她回了房间,心血来潮换了婚服。
她还不会弄成婚时的发髻,披散了头发,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祁九琏。”
她喊自己的名字。
“你明天,就要成亲啦。”
“和楼煜成亲。”
“和你喜欢了三年的角色,成亲啦!”
她捂住自己的脸,好似做梦一般。
想起了自己和楼煜写婚书时,婚书上的证词,那般美好的冀愿,承载着一对新婚夫妻,两个家庭的祈望,许是他们今生唯一一次在婚书上写下姓名。
祁九琏瞧着镜子里笑得停不下来的自己,开始期待明天。
而明天的到来,必定要经过漫长的黑夜。
还没把婚服脱下来,嘈杂的声响骤然惊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地,房屋震动,桌上水杯摇晃,久久未曾停歇。
祁九琏迅速扭头朝外看去,漆黑的夜里看不到有什么东西,但那些声音还未停。
她脱了宽大的婚服外袍,只穿着鲜红的婚服里衣,抄起弓箭往房门口跑。
银色的手镯晃动,随着手腕抬起滑落到小臂上。
祁九琏只开了一扇门往外看,大红灯笼透出的光照亮了始作俑者。
那是祁九琏看到过的最大的妖邪,比坑洞里那只茧蝶还要大。
因为身形过大,才会让人有种他无处不在的错觉。仔细看过去,它其实离这很远。
它一动,房屋塌陷,大地哭嚎。
祁九琏远远看着,想起来t?已经快被自己忘记的原书结局。
死洱子写的那一章,桑葵突然冲上去挡伤,因此重伤快要死,她挡的,就是一只妖邪的攻击。
“那是他们遇到的最强的妖邪”,这是原书所写。强到重创他们和楼煜,最后死洱子以楼煜挖心救活桑葵,桑葵与沈清珩成亲这样的剧情作为大结局,连前面埋的BOSS线都没有解释清楚。
而今,在她要与楼煜成婚的前一晚,这只妖邪在上京城内出现了。
她该说这是巧合,还是被安排好的?
周遭又是一震,妖邪调转了方向,不过一会,远处的夜幕染上了红,缕缕红光自地平线升起,侵占夜空。
祁九琏立刻去找容兰和楼煜,刚跑出院子,就被人拉着朝另外一处跑。
“情况紧急来不及和你解释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上京。”
容兰攥着她的手力道太大,几乎是扯着她走。
不等祁九琏问,容兰直接告诉她:“那只妖邪现在在朱雀街,离我们这还有段距离,我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祁九琏刚想说带着楼煜一起离开,骤然想起宫阙楼就在朱雀街那,而桑葵,应该还没离开。
刹那间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妖邪在朱雀街,桑葵也在朱雀街。
如果桑葵出事,楼煜必然要被控制着去救桑葵。
不——绝不能——
楼煜这一次绝不能再出事——
“楼煜呢?他在哪?”
周遭人影攒动,她看到了那些侍从拿出武器,攻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死士,刀刀见血,刀刀致命。
灯笼晃动,光源时隐时现,让人的心随之颤动。
这次的袭击比之前还要猛烈,扮成侍从的护卫军几乎是以命相搏,鲜血洒落一地,身体坠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祁九琏只能靠肉眼所见的范围内分辨出死士,挣开容兰的手,箭矢射向前方乍然冲来的死士。
箭箭附了重字决,巨大的冲击力将其击退数米,狠狠钉在墙上。
与此同时容兰抽出腰间软剑,闪身避开死士一击,轻盈的剑身一转,割破死士脖颈,鲜血喷洒。
解决完面前的阻碍,容兰一把拉住祁九琏继续跑。
刀枪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响,祁九琏看着容兰奔跑的背影,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来,这一次,她们怕是凶多吉少。
“我来之前已经派人去找楼煜了,我们先去后门,他会去那和我们集合。”
容兰又挥出一剑,抽出空隙对祁九琏说。
“我们——”
容兰话音骤然一顿,箭矢擦着她的脸射中死士的肩膀,她瞬间反应过来,转身甩剑,绷紧的剑身刺穿死士的身体。
猛地抽出剑,容兰拉着祁九琏继续跑。
“琏琏,我们——”
容兰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手猛地一拉祁九琏,已经止不住脚步,整个人身子竭力地要去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祁九琏只看到长枪从她腹部刺出,枪尖沾着她的血。
长枪收了回去,还要往她身上刺,想要将她们刺穿。
瞳孔颤动后骤缩,祁九琏猛地把容兰拉向自己,袖里箭对准黑暗中潜伏的死士射去,时间太短,都来不及施加法术。
卡擦数声,箭矢被长枪击飞。
祁九琏拉着容兰想跑,她听不见容兰的声音,听不到周围一切的声响,那根用来传达声音的神经断裂,她只知道要跑,必须得跑。
这一刻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跑,不管遇到什么,发生什么,都必须要跑!
第70章 阿煜,吃饭啦 原书的结局
眨眼间枪尖冷芒冲到身后, 祁九琏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推力,意识到容兰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扭回身子,一把推开容兰。
祁九琏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幸好容兰受了伤, 推的力气弱了很多,不然她就会因为救自己而死。
长枪捅穿胸肺的一瞬间,祁九琏射出了双臂所有的箭矢,已经存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 袖里箭射出,死士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
鲜血溢出, 祁九琏满意地看到那人被十数支箭矢射中, 扎透了头颅。
死士倒下,还未松开的手攥着长枪,拉力带着祁九琏往地上坠, 长枪捅得更深了。
枪身上全都是黏糊的血。
“琏琏……琏琏……”
容兰虚弱的声音呼唤着她。
祁九琏抬起头,寻找容兰的方向,她想说自己在这,可一张口,全都是血。
我在这……
她费力地招手,恍惚间看到容兰站起来,却没找到她在哪,走错了方向。
她挣扎着大喊,我在这——
可却发不出声音。
“琏琏……琏琏……”
温热的掌心触碰到脸上,将她从阎王殿里拉回来。
看到容兰,她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以为容兰找不到自己。
握住长枪, 祁九琏咬了牙,抽出来。
沾满血的长枪掉到地上,她的身体倒下,已经痛到说不出话。
走到今天,她觉得自己已经收获了很多,那些在原本的世界无法得到的情感,在这都得到了。
只是她好像没法再拥有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终于能说出话。
容兰搂住她的身体,咬着牙要拖她走。
“不会死的……我带你去找医师,不会死的……”
祁九琏能感觉到她逐渐减弱的力道,她也受了伤,她们此刻都没法再保全自己,谈何保护对方?
“琏琏不会死的,阿娘不会让你死的。”
拖着她的人猛地摔倒在地,再也没能站起来。
她的呼吸渐渐减弱,手还死死抓着祁九琏,从没松开过。
祁九琏伸手去摸她,她想哭,不想容兰死。
曾经多么渴望的亲情,还没有享受够,这才多久,就要失去了?
手指扣着地面,满手的污泥,挣扎着爬到容兰面前,看到她还睁着眼,可是眼皮已经快要睁不起来了。
“你别死……”
她想说,可不可以不要死。
这一切都是她招来的,那些死士都是冲着她来的,只死她一个就够了,别人可不可以都不要死。
她只是穿个书而已,又不会死,可他们不一样。
祁九琏伸手去捂她腹部的伤,按到满手的血,流出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被晚风吹凉,一会就冷了。
她慌乱地去扯衣服缠住容兰的伤,被容兰按住了手。
“别管我,琏琏,跑,快跑……”
她已经没办法再站起来,那么大的伤口,血已经止不住了。
祁九琏不想听这些,依旧要为她包扎,可不管缠多少圈,布上的颜色还是那么深,比灯笼的红还要深。
但她不想放弃,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外袍用完了,她拖住她的腋下站起来。
那一瞬她都没有想到,自己被重伤,还有力气再站起来。
容兰只往她的伤口处看了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想到之前楼煜与自己说的计划,终是放了一半的心。
这样踉踉跄跄地走着,根本走不快。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
祁九琏还在拖着容兰往后门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胸口的痛在逐渐减弱,力气恢复,脚下速度慢慢加快。
迅速朝胸口看了一眼,分不清胸口的红是婚服自己的颜色,还是血。
她不敢停,耳畔属于容兰的呼吸声还在减弱,视线几次模糊,都被她使劲眨眼恢复清晰。
只要出去了,离开这,他们就都会活下来。
容兰也好,楼煜也好,他们都必须要活下来!
“琏琏,别管我了,你快跑……”
祁九琏不说话,装作没听见,一直往后门那走。只希望自己到那里时,楼煜已经在了。
一定要在。
然而她们的前路被堵住了。
死士不理会护卫军的攻击,一个个都不要命地冲向祁九琏。
那一刻祁九琏的心坠入深渊,听不到任何声音,脑海里像是被水灌满,咕噜咕噜地响。
袖里箭全都用完了,近距离作战弓箭的优势极低。
她只来得及用弓箭挡住砍下来的刀,咬紧牙关,双臂用力掀开死士的刀。
更多的死士围攻过来,她们已经没有退路。
祁九琏倾身挡在容兰身前,只凝聚了全身的力量,施展束缚咒。
只要她能将这些死士控制住,后面的护卫军马上就能过来援助她。
无形的力量笼罩一个又一个死士,但她的力量不够。
她根本做不到同时控制这么多人。
一口血喷出,容兰凄惨地喊了一声琏琏,想要帮她,但怎么都起不来。
那柄长枪将她的身体捅穿,血都快流干。
她只能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女儿七窍流血,还挡在她身前,从没有一刻要丢下她。
忽然后悔,当初要不是自己执意去修习武t?术,荒废了法术,也许现在就能帮得上琏琏了。
危险来的那般突然,容兰想都没想,身体忽然爆发,撑着从地面站起来,扑向祁九琏。
力道大得收不住,带着她一起撞到在地上。
撞击带来痛感还没有消失,尖锐物体刺入身体的刺痛再度侵袭,祁九琏呆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死士抽出刺穿她们身体的刀,再度狠狠穿刺下来。
容兰紧紧抱住她,以自己的身躯卸去这一刀一半威力,穿透她身体的刀尖堪堪没入祁九琏后背。
后颈贴上近乎冰凉的肌肤,祁九琏绝望地想,她们好像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束缚咒被轻而易举挣脱,她没法控制这些人。
就像她没法改变楼煜会受伤一样,她什么都做不了。
已经看不清地上有什么,她只知道继续施展束缚咒,挥下来的刀停滞了一瞬,继续斩下。
这一次,涌出的血直接坠到她后颈上,滚烫得发疼。
她费力仰起头,视线里只有森冷的刀尖。
一墙之隔的街道上,人群四处逃窜,孩童啼哭、人们惊呼悲嚎,这一幕,像极了十年前那场浩劫,所有人都被妖邪的阴影覆盖,几乎看不到生的希望。
火焰冲天而起,这条被命名为朱雀的街道,此刻被火光包围,远远看去,真就像极了朱雀。
但却是坠入人间大地,无法再振翅飞翔。
宫阙楼已经塌陷,火苗舔舐废墟框架,无数人影逃窜,被火焰吸附在身上,怎么都摆脱不了。
先一步察觉到危机的桑葵早在宫阙楼着火前,就喊陆浔知离开,但他们躲过了这场火,没躲过这只妖邪。
这只妖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直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自从梦到那些事,如今再看到这只妖邪,桑葵终于意识到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没办法与这只妖邪抗衡,他们都没有办法,梦里她被妖邪差点杀死,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解决了这只妖邪。
但现在他们必须得跑。
陆浔知抓着她的手,带她往妖邪出现的反方向跑。到处都是逃跑的人,那些从火海里跑出来的人四处寻找可以灭火的东西,有人在地上翻滚,可那火咬上了他,灭不了,根本灭不了。
“那火很诡异,不能碰到!”陆浔知匆忙看了一眼,拉着桑葵在人群中穿梭。
桑葵回头望着被那诡异的火折磨的人,心中骇然。
叫喊声一声比一声惨,她看得心慌。
他们真的能逃出去吗?逃出这处炼狱?
有人慌了神,四处冲撞,被推倒的人还没站起来,就被逃窜的脚重重踩下。
护卫军出动,却没法控制局面,士兵们大部分被拨去吸引妖邪注意,面对这样的巨兽,只有尽力减少伤亡,根本无法做到将其杀死。
逃窜的人慌不择路,一下撞过来,拥挤的人群将桑葵和陆浔知分开,等陆浔知回头去看时,只看到她上半张脸,一瞬间就被挤过来的人撞到后面。
“阿葵——”
他立刻转身扎进人群缝隙,朝桑葵的方向伸手,紧紧攥住她,猛地将她拉向自己。
“我抓住你了!”
乍然爆开的尖叫震耳欲聋,两人一抬头,就看到被火焰吞噬的高楼倾倒,被砸中的人连一个音调都没发出来,就被压在废墟之下。
黑压压的人群仓惶往一处跑,推挤着他们俩往前。
陆浔知只能把桑葵抱在怀里走,根本无法调转方向。
“阿葵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但他的身体素质都比不上逃窜的平民百姓,被迫裹挟着,脚尖刚碰到地面,不得不再提起。
如此这般,根本跑不了。
遮盖天幕的妖邪调转头颅,幽绿的双眼离地数尺,看着如同高悬在夜空中,比圆月还要大。
这双眼刚出现时,有孩童新奇指着喊:“天上有两个绿绿的月亮。”
在这句话说出后不到一刻钟,整个朱雀街成了炼狱。
这只妖邪仅仅只是一脚踩下,房屋瞬间粉碎,而它现在正朝着这里走来。
每走一步,地面上的人身体颤动一次,五脏六腑都在抖动,震得人头昏眼花。
人群立刻调转,朝街道反方向跑。
这次桑葵他们在后方,比前方的人快一步掉头。
护卫军的身影出现,有序地分散人群,但他们已经慌了神,必须得有人拖着他们走才能控制好局面。
黑夜之中一道箭矢破空,红色烟火炸开,发出爆响,吓得所有人都呆滞了。
炸开的烟花阻挡了妖邪的视线,这是针对妖邪专门研制的火药,在十年前那场浩劫过后,上京就在研制如何扰乱妖邪视线,以此来争取生机。
制作时没人希望真的会用上,而这次却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一声爆响终于将人们的理智拉回来,听从护卫军的命令逃离。
“把他们都分散开,带到玄武街,那里最靠近城门——”
安陵莹阳一声令下,自己带着一队人马去疏散人群。
夜空的烟花熄灭,周围骤然黑下来。
她拔出箭矢,抬手将引火线点燃,双臂飞速抬起,箭指云霄,箭矢带着火药再度穿上云端,巨响再度炸开。
人群纷纷弯腰躲避,护卫军高喊:“不要停,继续跑。”
烟花再度照亮周围,艳红的烟花缓缓坠下,照亮了半边天,恢复了光亮,人群继续往前冲。
安陵莹阳逆着人群逃跑的方向,视线捕捉到一处还未被火波及的高处房屋,往那间高楼挤过去,踩在窗户上翻身上了屋顶。
此刻烟花再灭,她伸手又是一箭射向天空,烟花炸开的瞬间,她看清了妖邪的动向,瞳孔骤缩。
“跑——都跑——快跑——”
嘶吼声被淹没在人群嘈杂的尖叫里,没有一个人听见。
右手掏出三支箭矢,对准天空那颗幽绿的眼睛飞射而出,三个火药同时炸开,好似太阳一瞬间就升到苍穹之上,所有人都被这极亮的光晃了眼。
妖邪的动作只停滞了一瞬,但偏移了要下脚的位置,踩到烧着的废墟上,将房屋烧穿的火攀上妖邪的腿,却伤害不了它丝毫。
它举起了手掌,一拍而下。
安陵莹阳顿时收了剑,跳下屋顶,脚瘸了一下,朝前跑。
支支箭矢射出,一次又一次照亮苍穹,却只能拖延几息的时间。
整个地面好似被拍打得鼓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炸开的声响传出来,最靠近妖邪手掌落下的人,听到了那个声音。
他们呆若木鸡,睁大的瞳孔里满是血丝。
亲眼看到身边一起逃跑的人被拍成肉泥,大脑已经没法再运转,恐惧占据身体。
不行,跑不了了,他们跑不出去了。
安陵莹阳刚跑出去,眼角余光瞥见那只手掌刚举起来,再次拍下。
视线一转,那些尸体肉泥里面,爬出了一个幼童,她背上的尸体足足有一人高。
那些人即使在死亡来临时,还存有善心,去保护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孩童。
她伸手就去掏箭矢,却摸了个空。
低头一看,箭已经用光了。
安陵莹阳毫不犹豫,拔腿就往那跑。
妖邪的手掌还在下落,眼见就要压塌尸体,她直接将弓箭插在尸体上,以此来争取妖邪压下来的时间。
她的弓是由硬金属打造,没那么容易坏。
双臂抄起孩童的胳膊往外拉,尸块散落,一拉出孩童就扛在肩上,掉头就跑。
只卡擦一声,弓箭被压弯,承受不住这重量,断裂成两半,一半飞射而出,正中她胸口。
安陵莹阳的脚步一顿,还想再迈步往前。
她不想停,她想要把这孩子带出去。
身体倒地,孩童睁着迷茫的眼看她,不明白她怎么了,为什么和她的爹娘一样,都倒在地上不起来了。
妖邪的手再度抬起来,这一次,轮到她了。
人群逃窜开来,妖邪周围空了一半,要么都死了,要么跑出去了。
孩童啼哭的声音在这被死亡蔓延的街道上响起,响在每一个人心上。
桑葵的脚步一顿,偏头看到身后不远处坐在地上哭泣的孩童,孩童身侧还有名身穿盔甲的士兵,金属物体刺穿她的身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阿葵?”
陆浔知的呼唤响在耳畔,桑葵记起来,在梦里,她为什么要挡住妖邪的攻击,那个时候是因为沈大哥和陆哥哥重伤,只剩下自己。
现在她再度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局面。
那名哭啼的孩童已经没有了父母,死亡降临,没有人会为她挡住危险。
那晚祁九琏对她说的话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样讽刺的话语,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
她在祁九琏那,t?是只知道靠别人存活的弱女子。
桑葵觉得自己不是,她为了阿爹的病,四处奔波,去找药材,去找秘宝,她只是弱了点,法术学得不够精湛,并不是只会依靠别人。
她一把挣开了陆浔知的手,转身朝孩童跑去,这辈子学的威力最大的法术压在妖邪的手上,即使收到了反噬,胸腔混作一团,也没有停下。
陆浔知眼睁睁看着她跑回去救那个孩童,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去救。
连他们自己的命都难保,反而要回去救人,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何不想着自己活?
他在看到桑葵转身回去时,下意识追过去。他的行动推翻了他的理念。
桑葵喊了他那么多年哥哥,这一次,他该履行自己做哥哥的职责——把她安全带回家。
桑葵扑过去抱起孩童就往回跑,法术断开,猛烈的反噬涌向身体,她没法控制身体本能的反应,一口血呕出来,孩童的哭声更大了。
灭顶的危机感袭上来,桑葵跑了几步,软了腿。
眼前一道身影闪现,直接撞开了她,她护着孩童的脑袋滚了数米远,一抬头,陆浔知下半身被妖邪压住,痛苦地呻吟。
桑葵无助地想,她好像因为自己想救一个人,害了另一个人。
她艰难站起来,将孩童往前推,嗓子都快说不出话。
她对孩童说:“往前跑,那里有人会救你。”
孩童似懂非懂地点头,朝着她指着的方向走了一步,再走了一步,开始大跨步跑。
她一边哭一边跑,嗓子哭哑了都没停。
桑葵最后望了一眼自己救出来的孩童,扭头跑向陆浔知。
其实谁都知道,这样厉害的妖邪出来,想逃命,几乎是不可能的。
它仅仅只是动动手动动脚,就能将人压成肉泥,谁能跑得了?
妖邪抬起了手,桑葵拖出陆浔知的身体,倒退着拖他走。
陆浔知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他看着自己已然分不清是肉还是土的下半身,意识模糊,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让桑葵快跑。
妖邪的手掌再度拍下来,这一次只冲着桑葵。
她有想过自己要是不去救那个孩童,就这么和陆浔知跑了,是不是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但所有的决定都没法后悔。
她不想变成那个用别人的命来救自己的无能之人。
可她却没能力救下陆浔知。
像是有堵墙撞过来,清晰地感知到身体粉碎的声音。
和梦里一模一样。
她记得,梦里自己挡下这一击,躺在沈清珩怀里,说自己疼,好疼好疼。
沈清珩抱着她,一直在说,他会救她的,要她忍一忍。
现在,她的半边身体破碎,只能睁开一只眼睛看陆浔知。
她好像看到他绝望的面庞。
“陆哥哥……我好疼……”
好疼好疼,为什么会这么疼?
我后悔了,我后悔去救那个孩童了。
陆哥哥,我怕疼,真的好疼。
阿爹都不会让我受伤的,我只要一受伤,阿爹就会心疼地抱着我,哄我。
可是这一次,没有阿爹抱了。
眉心的莲花印记开始燃烧,温度滚烫,纹路却在一点点消散。
桑葵睁着那只带血的眼,喉咙里的话淹没在空气中。
“我好疼啊……”
心脏猛地抽动,无形的丝线绞住,鲜血淋漓。
脑中一直在响他这辈子最厌恶的声音:“救桑葵——救桑葵——”
楼煜呕出一口血,再次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刺痛令他清醒。他还在抵抗世界意识的控制,眼前已经模糊到几乎看不清。
鲜血蒙盖了他的眼瞳,一滴一滴洒落。
胸口处的窟窿里血还没止住,他的腰背再度溢出血,伤口悄无声息地出现,却根本没有人在他背后捅刀。
拖在地上的骨链沾满了血,浓稠的鲜血顺着他胳膊上的伤缓缓流淌,滴到骨链上。
他在找祁九琏。
他要找到祁九琏。
他要带祁九琏离开这。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一直坚持到现在。
与她结下的契约今晚一直在生效,浑身多出来的伤告诉他,祁九琏现在很危险。
他开始庆幸自己早在七日前与祁九琏缔结了契约,要是留到明天成婚之时,怕是再也看不到她了。
世界意识在干扰他的感知,强迫他去救桑葵。
他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很快赶过去,去救祁九琏。
但只要他不死,就一定会找到她,保护她。
一次次的伤被转移到他身上,他必须要快点找到祁九琏,赶走她身边所有的危险。
他身上的伤没法短时间愈合,新伤加重,他就会死。
那样就没人帮她承受伤害。
她就真的死了。
楼煜的脚步忽然一顿,朝着反方向而去。
他的身形诡异,每迈动一步,都要耗费很久一段时间。
骨链被他收回来化作刀,由他的意志力控制,在自己身上再划下一刀。
痛,令他清醒,身体立刻调转,继续往自己要去的方向前行。
他死死咬着牙,承受契约转化过来的伤痛,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会留下血痕。
数不清的尸体堆积,脚上踩到一具尸体,楼煜顿住了脚,低头去看。
视线猩红一片,他都分不清眼前是红还是黑。
但那不是祁九琏。
不安的心平息了一瞬,随后猛烈跳动。
契约没断,她还没死!
楼煜继续向前,循着搜寻到的气息,艰难地迈出一步。
每一步,都是他与世界意识抗争胜利的成果,每一步都是他以自伤的代价,换来了自我意志的坚定。
这一次,他不会再被世界意识控制去救不相干的人。
他的命由自己掌控。
他要救谁,他自己说了算。
终于,他看到了成群的死士,感知到他的靠近,一批死士转身,直直盯着他。
他看不到里面的人怎么样了,但他知道,他必须得杀光了这群狗东西。
骨刀甩出,他的身形朝前奔跑。
死士齐齐围攻过来,刀枪棍棒无一不是裹挟着巨大威力。
楼煜操控骨刀转化为骨链,绞住这群死士的胳膊,他劈手夺走死士的刀,一把割断死士的脖颈。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留一个活口。
有死士挣开骨链,朝着他挥刀,楼煜躲都没躲,被砍中肩膀,召回的骨链成刀,就着死士靠近的距离,捅穿死士的心脏。
楼煜抽出刀,猩红的眼睛盯着这群死士,仿佛回到了前世,他被控制去救桑葵,被围攻之时,境遇也是如现在这般,周围只有他一个人抵御攻击。
不同的是,这次他为自己在乎的人而战。
鲜血洒落,数不清受了多少伤,每次身体冒出新伤,他的心就急切一分。
他喜欢的人受尽伤害,他却不能立刻赶到她身边。
楼煜喘了口气,身形一滞,脑子里全都是嘈杂的声音。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碰到祁九琏,只有她才能给自己带来安宁。
杀尽死士,他拖着自己破烂的身躯,继续前行。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他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身影,血覆盖的视线里,他看到了自己想要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的人,此刻被残忍地虐杀。
他忽然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契约,祁九琏身上的伤全都会转移给他,因此只要不是致命伤,她都不会死。
所以她会无数次承受刀刺进身体时带来的痛,一次又一次。
她怎么能忍得了的?
混杂着血的泪滑落,楼煜失神地走过去,世界意识趁机控制他的身体,调转回去。
楼煜清醒过来,死死咬住自己的舌,用骨链勒紧自己的脖颈,直到无法呼吸,直到能抢回身体控制权,他猛地化作龙身。
本可以翱翔天际的蛟龙伤痕累累,鳞片早已没了光泽。
龙尾横扫,死士的刀刺破鳞片,深深扎进他的血肉里。
愤怒的龙鸣声直穿云霄,唤醒了祁九琏。
她好像听到了楼煜的声音,那样凄惨。
手指扣紧地面,土腥味混着血腥闯入鼻腔,她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朝外跑。
用力的手指节苍白,指甲缝隙被泥土扎刺,这细小的刺痛已经比不上身上的伤带来的痛。
她好像麻木了,一点一点扣着地面,指缝里都出了血。
“阿……”
摸到容兰身体的那一瞬,祁九琏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爬过去,去喊她。
却只得到了满手的冰凉。
有人朝这里跑过来,细小的颗粒展开,只困住了部分死士。他被拦住了,连楼煜都没法保证从这群死士手里活着出去,兰玉声就更不能。
星月十三被从外部击破,只剩下万刃丝能用。
射出的万刃丝是带着血回来的。
他赶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满地的尸体,一个一个地翻找,每次看到死的t?不是祁九琏,心里的希望就更多一分。
看到那条盘旋在半空中的妖邪,他知道那是楼煜,也只能是楼煜。
楼煜给他指明了方向,赶过去时,最坏的预料发生了。
这群死士比之前难缠数倍,连星月十三都知道如何破解,他的万刃丝之前可以杀死妖邪,在这却起不了太大作用。
他的法器所有的弱点被看穿了一般,如果不是出其不意攻击死士,全都被破解了。
龙尾扫过来,清扫了他面前的障碍,兰玉声立刻往前,万刃丝开路,即使杀不死他们,也能为他争取时间。
等他终于看到她的身影时,气血倒流。
他的脚步不停,直直冲着她而去。
他想起了祁九琏还没离开上京的时候,会喊他哥哥,每次都会眼巴巴看着他,等他拿出手里的糖,她就会笑弯了眼。
那时他只将她当成妹妹看待。
是什么时候起了喜欢她的心思呢?
在去接她回上京前,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祁九琏会死在一个名叫楼煜的妖邪手里。
梦境变化,全都是她与楼煜亲昵的画面。
她与楼煜相知,相守,那是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充满了恋人向往的美好。相爱的人儿为对方担忧,会因对方难过而忧心。
他看着自己快十年没见的妹妹,喜欢一个人。
他看到长大后的她,绽放了她所有的美好。
可笑的是,他竟然因为一个梦,喜欢上了对别人充满爱意的她。
他喜欢上了她满眼看着爱人的专注,喜欢上了她被逗弄时的娇俏,喜欢上了她长大后的模样。
那个声音告诉他,只有他娶了祁九琏,才能避免她被楼煜杀死。
可是他们那么相爱,怎么会被杀死呢?
兰玉声从梦中醒来,盯着黑夜,直到天亮。
自此,他在心中为那近十年未曾见过的妹妹画了一副画,直到在龙潭镇,祁宅门口,看到来接他的祁九琏。
鲜活,灿烂,明媚。
像个太阳。
这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她长大后,一点都没变。
他撕碎了自己臆想的她,照着她的模样,重新画了一副。
而现在,这幅画最后落笔的颜色,却是血色。他心里为祁九琏画的那幅画,已经被血染透,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应该在龙潭镇时,杀了楼煜的。
但他不忍心。
小九那么喜欢一个人,要是被他杀了,她该多难过。
刀刺入他的胸膛,万刃丝绞断对方的脖颈。
一命换一命,他用这种几乎没有退路的方式,去保护自己的妹妹。
十年前他没保护好她,十年后,他还是没有做到。
无法再站着,他跪倒在地,看到还有死士要杀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射出万刃丝,杀死了一个,却还有一群。
哥哥还是没法保护好你。
他只能朝她喊:“小九,快跑——”
有人在叫她跑,祁九琏茫然地回头,看到一抹倒下的身影。
那好像是兰玉声。
她想了会,身体再次被捅穿。
视线里倒下一个尸体,胸口上连着一道血线,那是沾满血的万刃丝。
她认出来了,那是兰玉声。
他也死了。
阿娘死了,兰玉声也死了。
楼煜呢?她呢?
为什么都要死呢?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本来就要死,活到现在,所有与她相关的人都得死吗?
捅穿身体的刀被拔了出去。
死士似乎收到了什么命令,不再折磨祁九琏,而是挥刀砍向她的脖颈。
那一刻,空气凝滞,可怕的灵力炸开,所有的死士瞬间四分五裂,血雾炸开,如同降雨。
周围安静了。
祁九琏仰起头,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她看到有人朝自己走来,
他好像站不稳了,一下摔到地上。
昔日好看的容颜,已经辨认不出来,像是被剥了皮,只剩下肉和骨头,鳞片粘着血肉,没有一处完好。
祁九琏看到他睁着那已经看不出来的眼睛,看到他朝自己爬过来。
“你不要,你不要……”
双手用力,她想自己爬过去,爬到楼煜身边。他已经伤成那样了,他不能再动了。
他不能再死了。
她已经失去了阿娘和兰玉声,不能再失去他。
可是他还要动,他还要朝自己爬过来。
祁九琏想阻止他,却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双手瘫在地面,仰起的脑袋狠狠砸下来,她忽然看到了手上的镯子,立刻去开开关。
母镯可以控制子镯佩戴者,她可以控制楼煜不要动!
可她按下去,没有起到丝毫作用,楼煜还在朝自己爬,他的血满地都是。
莫大的惊慌一下砸下来,砸得脑子嗡嗡响。
她继续按,不管按多少次,都没有任何作用。
母镯失效了?
楼煜丢了子镯?
可他手上明明能看到那么一点点银色亮光。
祁九琏没了力气,连呼吸都难以做到。
她觉得很冷,身子很冷,人好像泡在水里,越来越窒息。
而他,终于来到她身边。
楼煜想握住她的手,但自己现在太难看太脏了,会弄脏她的手。
他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穿上了婚服。
楼煜在心中想,他的琏琏是喜欢他的,是想嫁给他的。
想朝她笑,却见她一直在哭。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应该不是太可怕吧?吓到他的琏琏就不好了。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调,但祁九琏就是知道,他说的是这句话。
可这次她已经没力气再碰他,再和他说话了。
“琏琏,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祁九琏捕捉到回去的字眼,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她已经睁不开眼了。
她没法再听楼煜说话了。
她现在好想睡觉啊。
“睡吧琏琏,等你醒来,已经回去了。”
楼煜一次又一次尝试催动骨刀,身体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已经没法再凝聚出骨刀。
他想了想,想到了前世,“为桑葵而死”的时候,他好像是用自己手挖出了自己的心。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浑浊的眼看向他喜欢的女孩儿,那一刻,他心底是雀跃的。
能为自己喜欢的人死,是他愿意且希望的结局。
这一次是他自己的选择。
“琏琏,别怕,我会送你回去。”
这个世界给你带来了太多伤害,而我,却无法给你百分之百的安全,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即使那里没有我,你也能好好活着。
他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血肉脱落,露出白骨。
白骨穿进了自己的胸膛,前世遭遇过的痛,这一世再次承受。
世界意识想控制他,再一次用他的心去救桑葵,可他偏不。
他就是要救自己喜欢的人,就是要将自己的心给祁九琏。
送给他最喜欢的琏琏。
痛苦的嘶吼声无法控制,将祁九琏的意识唤回了半分,和要消散的意识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看到的却是永生难忘的一幕。
唇都在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双手死死扒住地面,拖着自己的身体往他那爬。
看到他的动作的一瞬间,祁九琏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她要阻止楼煜。
当初看到他死的结局,难过得一想起来就想哭,而现在,他竟然在挖他的心。
“不许,你不许——”
身体忽然被困住,无法动弹,而她清晰地看见,楼煜动了他手上的手镯,随后她就无法再动弹分毫。
刹那间先前母镯失效得到了解释。
祁九琏发不出声音,喉咙疼得连呼吸都刺痛。
你骗我,你和兰玉声合伙骗我!
写了“九”的根本不是母镯,是子镯!
楼煜再次笑了。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白骨穿透保护心脏的那部分,整个手掌没入,小心地、轻柔地握住他的心。
脸上已经看不出来表情,只有他那沙哑的,痛苦的嘶声。
祁九琏看得目眦欲裂,恨不得自己被死士杀了,也不要看着他将自己的心掏出来。
为什么要让她看两遍楼煜惨死?明明他都已经那样惨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才要这样折磨他们,恨不得他们去死?
楼煜从自己身体里,拿出了那颗玲珑剔透的心,它泛着金色的光,柔柔地洒在地面。
“琏琏,我送你回家。”
他终于清晰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将他的心送给他喜欢的女孩儿,他想要送她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那里一定充满善意和祥和,才能养出这么好的琏琏。
所以琏琏,不要难过。
我想要你好好的。
他在祁九琏悲戚的目光中,松开了自己的心。
那颗金色的心顺着主人的意志,承载着主人万斤重的爱意,落在了主人心爱的女孩儿身上。
那一刻,祁九琏身上涌出了金色的光芒。
楼t?煜愣神看着,忽地欣喜若狂,那双分辨不出瞳孔的眼里激动,高兴,抑制不住地疯狂。
他在祁九琏身上感知到了自己的气息,属于自己身上逆鳞的气息。
原来我的逆鳞不是不在了,而是早已经送给了你。
不知在何时,在何处,已经送给了你。
他笑得放肆。
这样的笑,若是在他还没有伤成这副模样的时候,一定会很好看。
心融入到祁九琏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抽取她的灵魂,但她没法阻止。
眼里泣出的泪洇湿土地,母镯的控制时间还没结束,她还是不能动。
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黑暗。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阻止,当视线里所有的光都熄灭,她的世界瞬间被黑暗占据,意识消失。
世界开始坍塌,大地凹陷,一条蜿蜒整个上京城的灵矿脉显露,妖邪贪婪地吞噬灵气,丝毫不知足。
身体膨胀,最终炸开。
尸块如雨坠落,混着粘液,腐蚀一切。
这个世界亦如她开场那样,出现得火爆,消亡得灿烂。
楼煜趴在血泊里,抬起的手垂落,他的头枕在胳膊上,好像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小女孩,每天都变着花样给他带食物。
可那些人类食物,他没法消化。
但他还是都吃了。
因为小女孩每次来,都会说同样一句话,那是他没了自己的家后,再也未曾听到过的呼唤。
“吃饭啦!”
他还记得,阿娘每次收集好甘露和灵气,就会站在门口,朝他招手:
“阿煜,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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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第71章 琏琏,等我 他们的前世今生
“你确定要这么做?”
那晚解决完袭击的死士, 楼煜提出要娶祁九琏。
“只有这样,才能保她性命无虞。”楼煜直视容兰,话头一转, 道:“您不也希望琏琏能好好活着吗?”
容兰确实是想自己的孩子一世无忧,但她知道, 这一次没那么容易躲过去。
她坐了下来,凝视烛光,片刻后抬头看向楼煜,道:“你与琏琏, 是在龙潭镇认识的?”
意识到她接下来说的话有关祁九琏,楼煜点了头, 如实说:“初见是在龙潭镇。”
“躲不开……终究是躲不开的。”
容兰深吸了口气, 思绪飘转到十年前,上京遭遇劫难的那一次。
“你可知,琏琏为什么会在十岁那年, 离开上京,在龙潭镇住了近十年,而我却要在她爹死后,接她回来?”
楼煜不知,隐约猜到这与十年前的妖邪袭击有关。
“你们归京途中出事,我找到你们,看到你时,就知道,一切都没法改变。”
容兰说:“你们应该不记得了,十年前,琏琏还那么点大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你了。”
楼煜骤然一惊, 仔细听容兰说。
“我们家琏琏,小时候就好动,他爹管不住她,我又忙着族里的事,没时间照看她。”一想到祁九琏,容兰面上浮现笑意,眼眸里全都是怀念。
“子随有时间就会来帮忙带带,他比琏琏大五岁,每次来,琏琏都会缠着他,跟在他身后像个尾巴似的。我和魏沁都以为,说不定他们长大了,会走到一起。”
楼煜听着这话,心中泛起嫉妒。
那是他未参与过的。
“有一天,琏琏不见了。”
祁展金和秦姨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急得把容兰喊回来,叫魏沁帮忙,容府和兰府全都出动去找小祁九琏,几乎把整个上京翻遍了都没找着。
他们担心得都想要去找护卫军帮忙时,小祁九琏回来了。
浑身脏兮兮的,脸巴子上全都是泥巴。
容兰跑过去一把抱住她,问她去哪了。
小祁九琏在她怀里兴高采烈地拍手,瞅了好几眼周围的大人,凑到自己娘亲耳边,悄咪咪说:“阿娘,我见到龙龙啦!”
容兰只当小孩子分辨不出来,看岔了,急忙忙带她去清洗。
人自己回来了,两家人齐齐松了口气。
结果没过几天,人又不见了。
这次容兰直接让人去找有蛇出没的地方,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人最后自己出现在了大门口。
有这两次突然消失,找还找不到,容兰干脆自己和祁展金日日跟着她,生怕她下次消失,就回不来了。
结果只一个转身的空档,人又不见了。
容兰急得人都晕过去,祁展金一手抱着容兰去找医师,自己去求护卫军帮助。
结果他还没走到护卫军那,就看到两个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屁孩。
当即走过去揪住自家姑娘的耳朵,又急又气。
“你娘都急晕了,你在这倒是玩得挺开心?”
小祁九琏用还粘着泥巴的手一把抱住阿爹的大腿,立刻装哭求饶。
祁展金没好气地去看另外一个小屁孩,他倒是要看看是谁家的孩子把他家琏琏拐跑的。
瞥眼一看,瞧见那孩子的模样,沉默了。
好你个祁九琏,这么小就知道跟着美人跑了!
最后祁展金把两人全都带回去,秦姨见到人找回来,带着她去清洗,小祁九琏还朝那男孩招手,喊他一起去。
祁展金一拍自己的额头,心累。琏琏才六岁,也不懂那些。
“咱家的澡盆太小了,只能分开洗。”
小祁九琏哦了一声,朝那男孩眨眨眼:“我爹说我家澡盆太小了,我们要分开洗。”
秦姨拉着小祁九琏去洗澡,祁展金一看站在那的男孩,想了想,自己去给他洗。
结果他还没嫌弃上,这小屁孩居然嫌弃上他了。
“我自己可以洗。”
祁展金盯着他走进去关了门,站在门外面哼一声。
“搞得谁想给你洗一样,拐走我女儿的事还没找你算账!”
小屁孩磨蹭半天没洗好,琏琏倒是一会儿就出来。
祁展金抱着自己变干净的女儿,问她:“跟你一起玩泥巴的那个,是谁啊?”
“那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小祁九琏激动地张开手,比划着:“他会变成龙龙!他会飞!”
祁展金表示不信。
他见过会飞的妖邪,没见过会飞的龙。
直到四年后,妖邪袭击,吞天蟒吃了琏琏。
祁展金看到了只见过一面的那个男孩再次出现,破开了吞天蟒的身体,救出了琏琏。
但他们没法再在上京待下去。
这里太多妖邪,太多危险,且那男孩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祁展金自己亲手打晕了救出琏琏的男孩,将他们带走,去了龙潭镇,将男孩封印在山洞里。
此后,他带着祁九琏在龙潭镇安虞了近十年,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一见到来寻龙窟的两人,他知道,那股驱使妖邪袭击上京的力量出现在了龙潭镇。
他带他们去龙窟,所谓的秘宝,是他从上京带回来的灵石,只要那块灵石不被人拿走,被他封印的那个男孩就不会出来,那股力量就不会找到他和琏琏。
可是不行,他必须得将那男孩放出来,他一个普通人,保护不了琏琏。
只有那男孩才可以。
所以他带那两人去了龙窟,将他们带到洞口,想要先一步放出那男孩,让他去保护琏琏。
可他没有来得及。
那股力量先一步杀死了他。
琏琏,我的女儿,爹没法再保护你了。
“所以在龙潭镇之前,我就已经认识她了?”
楼煜错愕,他只有从龙潭镇出来的记忆,只有做过一次梦,梦里有一个小女孩。
“你不记得了?”容兰提高了音量:“我以为你与琏琏在一起,是因为幼时的情分……”
楼煜越发觉得,自己重生以及与祁九琏遭遇的一切,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的确如之前判断的那样,祁九琏的到来绝不是巧合。
“算了,现下要紧的是保护好琏琏。”容兰抬了手,让楼煜走过来。
她想了想,自己算是欠他这一回。
“若是最后,我还能活下来,你想追求琏琏,我绝无二话。”
进宫的那晚,假意是求君上赐婚给琏琏和兰玉声,实则是为琏琏和楼煜求来了婚书。
她用楼煜给她的那张纸,请求君上写下证词,带回去给楼煜。
之后的几日,与楼煜配合杀了一波又一波死士,每晚看到琏琏笑着和自己说话,再累再危险,都是值得的。
只是后来,她再也没机会看到琏琏了。
楼煜发誓:“我只有一次机会,我死,琏琏都不会死。”
他接下婚书,只等着计划成功,只等祁九琏在上面写下她的名字。
他用自己的血浸染了婚书,用自己的血制成墨汁,当他们的名字在婚书上落下最后一笔,契约生效。
此后t?祁九琏身上的伤都会转移到他身上。
只要他不死,祁九琏就不会死。
只是到最后,他还是没办法和祁九琏一起活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送她回去。
回到她原本的世界,无法追寻的过往不必再寻,只要她活下去,好好活着。
世界湮灭,他听到脑子里的声音变成高亢的尖叫。
意识消散,他以为自己会死,却睁开了眼。
他没死成。
烧灼灵魂的火焰舔舐他的身体,这股火不会在身体表面造成伤害,直接折磨灵魂,痛不欲生。
“琏琏……琏琏……”
他身陷一场望不到尽头的火海里,双手被铁链勒入骨里,挣不脱,逃不掉。
这里除了他,还有同样被困住的灵魂。
而楼煜,想起了一切。
他确实重生了,这不是他第一次重生,而是第二次。
第一世,失去家园的他被迫逃到人界,遇到五岁的她。
那会他还没掌握好人形,缩小了身子找了一处喜欢的地休息,明明自己藏得很好,但还是被她发现了。
她想摸自己。
他哼了哼,一溜烟跑了。
阿娘说的对,人类果然很可怕,见到龙龙就想摸。
他在人界不开心,想回家,但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找得太累了,又回到那个地方休息,再次被她发现。
但是这次她没再一下就跑过来要摸他,而是在他边上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看了她一下午,直到有人喊,她应了一声,起身跑了。
他甩了一下尾巴,藏到花坛里面,闭眼睡觉。
后来她给他带了人类食物,一开始他是不想吃的,但是阿娘说,当别人向你表示善意的时候,最好还是接受。
于是他吃了,疼了一晚上肚子。
她却以为他喜欢吃,每天都带不同的食物过来。
他一边疼一边吃,还要去找回家的路。
后来他化作人形的时间能控制了,就想变成人形吓吓她。
她一看到他的人形,非但没吓到,一把冲过来抱住他,嘴巴贴在他脸上,使劲咬了一口。
他呆住了。
阿娘说,要是有姑娘用嘴唇亲他的脸,那姑娘就是喜欢他。
楼煜盯着朝自己笑的她,惊愕地想,她居然喜欢自己!
此后每一天,他都在花坛里等着她来找自己玩,有一次她迟迟没来,他就去找她。
等看到她跟在一个比自己高的少年身后,脆生生地喊哥哥。
他好想冲上去把她拉走,只让她和自己玩。
阿娘说,看到喜欢的人和别人一起说话,会想将她带走,那是嫉妒。
他不高兴了,直接跑出去,不想再待在这。
但他还是没忍住,回了花坛等她来。
等她来,就带她离开这,去别的地方,那样她就能只和自己玩了。
但她来的时候,手里是空的,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带东西来。
她说:“我阿爹阿娘好忙,连厨子爷爷都忙得没烧饭,今天我们要饿肚子啦。”
他一愣,变回了人形,拉着她去厨房,打算自己做饭给她吃。
结果锅里都糊了。
他把失败的煎蛋铲出来,她说:“看起来好像不能吃。”
他挫败地把煎蛋消失灭迹,带着她出去吃。
他用自己的力量点了一块灵石,换了银子带她去最好的酒楼去吃最好的菜。
然后问她:“那天你喊哥哥的人,是谁啊?”
她说:“那是子随哥哥!他可好啦!每次来都会给我带糖。”
他在心里哼哼,等以后他会做菜了,也每次来都做给她吃。
后来,他带她出去玩被发现,正式见到了她爹娘,是很好很好的两个人。
要是他阿爹阿娘还在,他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他想着,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暂时留在这里应该也挺好的。
但是他发现了摧毁家园的那股邪恶的力量,那股力量将他的家摧毁,现在找到了他,还要摧毁他的新家。
祁叔叔为了保护她们死了,他带着容姨和祁九琏逃到了龙潭镇,容姨重伤,撑了一年,将祁九琏托付给他。
后来,他和祁九琏相依为命八年,这八年里,应该是他前两世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在她十九岁那年,他们互相表了心意。
却在第二天,所有的美好都被摧毁了。
那股力量再次发现了他,无法彻底杀死他,就要他心爱的姑娘。
他将自己的逆鳞剥下来,融到了她的身体里。
阿娘说蛟龙身上的逆鳞是世间最坚不可摧的防御之物,蕴藏着他们本命之力。
他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护住他的琏琏,送她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可以,希望你在其他世界可以好好活着,不要再回来,也不要想起我。
是我给你带来了灾难。
失去了所有力量,他死在了那个给与他温暖和爱的龙潭镇。
火焰带来的痛刺入灵魂,他只能去想曾经的美好,来忽视这些折磨。
世界意识果然还没有放弃。
将他的灵魂收集回来,抹去他的记忆,控制他,让他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桑葵。
让他亲手杀了自己喜欢的人。
血泪从他眼里流出,他多么喜欢那个女孩,他们在一起经历生死离别,自己却亲手杀死了她。
火焰突然涨高,将他的身体吞噬,极端的痛一轮接着一轮。
身上的鳞片密密麻麻,被烧焦后化为灰烬,没有鳞片保护,遭受的折磨近乎令他无法保持意识清醒。
他好像听到了祁九琏在喊他。
“楼煜——”
消散的意识被她拉回来,楼煜垂着头,身上的鳞片再度生长出来,从肉里,一片一片覆盖住身体。
可惜,世界意识做不到控制他的意识,只能控制他的身体。
他是死了,却并未心甘情愿。
于是第三世开始,世界意识故技重施,可没想到,祁九琏回来了。
她跑到他身前,一把抱住他,喊他的名字。
“楼煜!”
她看向他的眼里全是对他的喜欢,对他的心疼。
他在想,怎么会有人,只见到自己一面,就会这么喜欢他?
原来,这不是他们的第一面,而是重逢。
他们早在万物凋谢前,岁月流逝前,在世界崩塌前,就已经喜欢上对方了。
她为他而来。
他为她而活。
可即使三世,世界意识都不放过他。
“就算你将祁九琏送出这个世界,我也有办法将她拉回来。”
那个控制他的声音响彻整个无间炼狱,声音一起,所有葬身此处火海的灵魂无一不愤怒嘶吼。
楼煜抬起了头,它无处不在,却没有具体的轮廓,无法捕捉到它所在。
“等她回来,知道只有自己死才能救你,你觉得,她会不会为你而死?”
世界意识的声音震在炼狱里每一个灵魂的心上,折磨着他们的精神,直到他们变得麻木,乖乖将力量交给它。
楼煜笑了。
他笑得开怀,笑得从未如此猖狂。
“你终于忍不住了。”
“你若是有十足的把握,就不会将我困在这里。”
世界意识似乎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已经答应了,按照我安排的剧情走,你就算再强撑,等她身上的逆鳞碎裂,她死了,你也只能任由我处置。”
“你们,都无法抗拒世界对你们的安排,无法改变早就注定的命运。”
“所有抵抗者,皆为蝼蚁。”
“最终都会化作我的力量。”
“你是,他们也是。”
那些灵魂在哀嚎,在反抗,但在这无间炼狱里,还保存自我意识的,已经不多了。
楼煜不应它的话。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束手就擒。
他的琏琏好不容易被送到安全的地方,她绝对不能再落入世界意识的魔爪。
他闭上了眼,忍着地狱之火的烧灼,一点点积攒力量。
琏琏,等我——
第72章 那不属于你们 二
屏幕微弱的光投在脸上, 祁九琏眨了眨眼,恍惚发觉自己回来了。
好像做了一场梦。
一场奇幻绚烂的梦。
梦里有她喜欢的人,有家人, 还有朋友。
但他们都死了。
梦醒来,她只拥有了短暂的一瞬, 随后,一切消散。
呆坐了许久,睁着的眼茫然看着,直到手机闹钟响了, 是她定的睡觉闹钟。
不想去管,但闹钟一直一直响, 每隔一段时间重新响, 她一把按掉闹钟,忽地想到什么,解锁了手机。
她要打差评。
狠狠差评!
干涩的眼睛看向屏幕, 骤然瞪大。
评论区炸开了。
【好啊!怪不得t?烂尾,合着是没得抄了,写不出来了!】
【我就是说怎么突然断更,之前写得那么好看,复更后写得跟脚抠的一样,原来根本不是自己写的!是抄的!】
【难怪楼煜后期人设崩成那样,原来根本不是她写的,没得抄了当然会崩!】
祁九琏立刻往底下翻,最后在好心人的评论下找到了一个帖子。
【挂抄袭狗!】
飞速翻看完,祁九琏缓了好久,深吸一口气,关了手机。
这算什么?
把别人辛辛苦苦写的出色的人物搬到自己的书里, 还不好好对待,还想着烂尾?
可真会抄啊。
祁九琏捂着脑袋,想起他们的遭遇,想起他们经历的一切,再想到完全不属于她和楼煜人生的桑葵,沈清珩,陆浔知,真的很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把她家所有能上网的都拆了。
这辈子没有这么讨厌抄袭过。
他们在别的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主角,可有人充满恶意地将他们盗过来,不好好珍惜,磨灭他们的人格,成了没有自我的配角炮灰。
她直愣愣站起来,倒在床上,睁眼看天花板。
在那里过了这么久,这里却一秒都没变。
那她在这里过了一个小时,那个世界会过去很多很多年吗?
视线昏暗下来,祁九琏闭上了眼,慢慢蜷缩起身子,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这世上大抵有一种遗憾,刚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就死了。
她想,自己要是没有回去,回去的那天没有跑向他,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阿娘她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泪水洇湿被褥,祁九琏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哭到晕厥,陷入昏睡。
夜深人静,客厅里漆黑一片,有人走到厨房那,把所有的餐橱柜打开,却没有找到一点吃的东西。
她愣愣站在那,站了许久,忽然提起胳膊,攥住了空气,张口说话:“楼煜,我饿了。”
她说:“我想吃你做的饭。”
但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她又说:“楼煜,我饿了。”
她重复着这句话:“我想吃你做的饭。”
那个会满足她的要求,做饭给她吃的人不在了。她吃不到他做的饭了。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手臂依旧举着,手指保持攥着,仿佛那里真的有一个人站着。
“楼煜……”
屋外路灯的光折射到厨房里,映照出她面颊上湿润的痕迹,她呆呆站在那,无声啜泣。
马路上偶尔有车驶过,车灯一晃,她的脸忽明忽暗,此刻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车辆行驶过后的声音。
她站了很久很久,才慢吞吞地自己回了房间。
这一次,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祁九琏是被一个声音吵醒的。
那个声音说,有办法救楼煜,那个声音说可以帮她回去,只要她答应回去后按照原书的剧情走,走到原书结局,只要按照原书的剧情,楼煜自愿将心挖给桑葵,就能救活他。
祁九琏哦了一声,没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又开始诱惑她。
“你难道不想再见一见楼煜吗?只要你答应,我就能帮你回去,就能再见到他,这不好吗?”
“你可以再碰到他,和他说话。”
“只要你促成原书结局,就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
祁九琏被吵得烦,冷笑。
“他都把心给桑葵了,还怎么活?”
那个声音急忙道:“完成了原书剧情,这个世界就圆满了,他就可以摆脱那个世界,和你在一起。”
祁九琏沉默,似乎被这个条件诱惑到。
那个声音没有再说,片刻后,祁九琏答应了。
她醒了,一睁眼,看到熟悉的场景,听见惊慌的声音:“祁小姐,你相信我,令尊的死真的与我们无关!令尊他不是我们杀死的!”
祁九琏缓缓低头,看到被捆住的人,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随后,缓缓笑了。
她蹲下来,手指拂过桑葵的脸,触碰到那温热,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回来了。
可是,这里依旧不是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里没有桑葵,没有沈清珩,没有陆浔知。
那个声音妄想她让楼煜再走一遍不应该有的磨难,当真是以为她傻?
有让她回来的能力,还会杀不死一个人吗?
“祁、祁小姐?”桑葵惊恐地看着她笑,被绑的身体往后挪,声音颤抖:“我真的没有杀令尊……”
“我知道。”
祁九琏收回摸她脸的手,给她松了绑。
“祁小姐你相信我?”
祁九琏不仅相信,还知道是谁杀的。
桑葵站了起来,想要再说些什么,发现祁九琏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怯生生地说:“祁小姐,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查是谁杀害令尊的,你别太难过。”
祁九琏淡淡瞥她一眼,给桑葵看得闭了嘴。
她站着不动,转身面向门口,只等那个身影到来。
她不说话,桑葵也不敢动。
祁九琏等的时候,脑子里一直重复楼煜剖心的画面,她抬手摁住了自己的心脏,那里在跳动,很健康地跳动。
她笑了一下,近乎要穿透心脏一般按住自己胸口的位置,感受他的存在。
他的逆鳞,他的心,都在自己身上。
“楼煜!”
桑葵的呼声将她惊醒,视线里出现他的身影,他提着骨刀,缓缓走过来。
他穿着那身黑衣,束着白色腰带,就这样朝她们走过来。
“楼煜!”她也喊了一声,想要跑过去抱住他,脚却钉在了地上,怎么都迈不动。
视线突然模糊,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在靠近。
她使劲眨了眼,数滴泪珠坠到地上,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她直愣愣看着,看到他停下脚步,目光却停留在桑葵身上。
“楼煜,你来这了?”
她看到桑葵从自己身侧走过去,走到她和楼煜之间,挡住了她的视线。
“感知到你有危险,我就来了。”
祁九琏在心底重复这句话。
这是原书里,楼煜救出桑葵后说的话。
“我没事,刚才都是误会,都说开了。”
祁九琏看着他们说话,静静凝视楼煜,放下了按在胸口的手。
她的心没有因为楼煜的到来而跳动。
她的心好像死在那一个晚上了。
“那我们先回去吧?还有沈公子,我们一起帮祁小姐调查杀她父亲的凶手。”
楼煜嗯了一声,转了身。
见祁九琏还不走,桑葵犹豫了一下,喊她回去。
祁九琏最后看了一眼楼煜,沉默跟上。
她的存在令桑葵不太敢说太多话,一路上几乎是沉寂到底回到祁宅。
祁九琏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目不转睛盯着楼煜的背,几次桑葵回头都看到她,那眼神怪怪的,像是在看仇人。
侍从迎上来,见来了个陌生面孔,问了祁九琏一声,祁九琏没说话,只走向厅堂,去看祁爹。
每走一步,刀割在心上。
她该谢谢那个声音,让她再一次看到祁爹。
她趴在棺材上,看着永睡不醒的人,轻轻喊了声:“阿爹。”
阿爹,起来了,别睡了,我想和你一起耕田种菜,我们回去看看阿娘,还有舅爷爷他们。
阿爹你那么喜欢阿娘,怎么舍得十年都不去看阿娘的?
阿爹,我才回来,我才回到你身边,你会不会怪我?
祁九琏想哭,如果哭能让他回来,她愿意一直哭。
无尽的泪水滴落,她枕在在的胳膊上,衣服都湿了,可眼泪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想起了第一次回来的时候,那个时候见到阿爹的棺材,哭得那样伤心,原来那不是什么原主的情绪影响。
她就是祁九琏,她在因为自己的亲人逝去而悲戚。
可是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阿爹,你等我。”
她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努力想扬起笑容。
阿爹说,她笑起来像向日葵一样,很好看。
但是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了。
“祁小姐,节哀顺变。”
祁九琏没理桑葵,自己擦了眼泪,然后继续哭。
她需要一个发泄口,将几个小时前经历的一切发泄出来,她太难过太痛苦了。
胸口好像压着一个巨石,呼吸不过来,一口气提着,得好久才能呼出来。
祁九琏撑着棺材站起来,擦干了眼泪,转头看向那两个人。
“祁小姐,我——”
祁九琏直接打断她的话,冷声道:“把你在龙窟里找到的东西给我。”
桑葵瞪大了眼,立刻捂住自己腰间的锦囊往后退,摇头:“不行,不能给你,那是给我爹治病的!”
祁九琏最后耐心开口,还带着鼻音:“那只是块普通的灵石,治不了病。”
桑葵证据看她:“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龙窟里找到了秘宝?你怎么知道那是灵石?”
祁九琏没了耐心,直接朝她走过去。
森冷寒芒一闪,祁九琏看见楼煜抬起手中刀,直指自己。
“你要抢她的东西?t?”他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
祁九琏抬眼看他,只在他眼里看到了杀意。
“那不是她的东西。”祁九琏深吸一口气,同时双手迅速施法,“那不属于你们!”
第73章 这一刻 仿佛世界在欢迎她回来。
她不知道是怎样强大的能力, 才能说将她带回来就带回来。
但她知道,那个声音不怀好意,想借她的手让楼煜死, 如果真要按原书剧情,楼煜早就会在见到她的时候杀了她。
很显然, 这么轻易让她回来,有些东西,只有她能做到。
让楼煜把心挖给桑葵么?
束缚咒瞬发,在这个时候, 楼煜刚从龙窟里出来,且他还没有吸收那块灵石, 他现在的实力比不上已经练过多年法术的她。
祁九琏劈手夺走楼煜手里的刀, 只看了一眼,将其扔远,随后立刻在他们还未挣脱束缚咒前, 揭下白布死死绑住,边绑边让侍从把铁链拿过来,再将两人分开绑好。
最后她走向桑葵,摸到她腰间的锦囊,找到了那块灵石。
一触碰到灵石,灵魂战栗,熟悉的感觉涌上全身,好似有人轻柔地抱住了她。
泪水滑落,祁九琏将这块灵石埋到胸口,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这是属于他的东西,谁都不能拿走。
桑葵还未挣脱束缚咒,而楼煜已经在挣扎破开铁链。
注意到他的动作, 祁九琏走过去,将灵石举到他面前。
那张她熟悉的面容忽地平静下来,只看了眼灵石,立刻抬头看她,喊了一声祁小姐,然后用可怜的模样哀求她,让她松开他。
祁九琏看了他好一会,看着他从装模作样,渐渐没了耐心,挣扎的幅度变大。
她收回灵石,重字诀附在铁链上,瞬间增大的重量立刻将他压倒在地。
挣扎使他面目狰狞,扔到地上的骨刀被祁九琏一脚踢远,侍从见状,拿起骨刀就往门外扔。
哐当一声,骨刀滚了好几米远。
终于挣开束缚咒的桑葵惊恐看着祁九琏,失声问:“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祁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祁九琏扭头看向她,眸光波动了一瞬,想到她的来源,心中根本没有半分善意。
只想将侵入自己世界的这些人,全都赶出去。
但她没法保证,自己杀了桑葵,一切是不是都能回到原本的模样。
还有楼煜……
“祁小姐,你——”
“沈清珩呢?他现在在哪?”
如果要按那所谓的原书剧情走,太长了太久了,她等不了那么久。
现在沈清珩是唯一的变数。
桑葵瞪大了眼,感知到眼前的人对自己产生了杀意,挣扎着想要逃离这。
“我不知道,我和他分开了,我真的不知道,秘宝都被你拿走了,你还想做什么?”
祁九琏站了起来,再一看旁边一直在挣扎的楼煜,朝侍从说:“将大门都关了,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侍从听命,立刻跑过去关门,几个身形魁梧的侍从守在门后。
老爷不在了,小姐的命令就是天。
“祁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祁九琏只留给了她一句话:“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那晚她只知道自己在乎的人全死了,并不知道桑葵有没有死。
但她不敢轻易尝试去杀她。
那就只能顺了那个声音的意思,去杀了楼煜。
她想了想,叫侍从去把爹的佩剑拿过来。
她还记得,小时候,爹和阿娘经常在一起舞剑,她在边上激动地看,一个劲地鼓掌。
但后来,来了龙潭镇,爹就很少碰那把剑,只放在房间里,日夜看着。
侍从很快将剑拿了过来,祁九琏接过,剑指桑葵。
那一瞬寒意从剑指的地方蔓延到全身,桑葵一动都不敢动。
“你喊他楼煜?”
她看向楼煜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桑葵身子一抖,声若蚊蝇:“对、对。”
祁九琏哦了一声,声音骤然冷下:“你想救桑葵吗?”
此话一出,桑葵迅速看向楼煜,浑身发凉。
“祁小姐,我们无冤无仇——”
“想救她,你就去死。”
祁九琏抬起了剑,看到楼煜拼命挣扎,眼前再度浮现他朝自己爬来时,那样痛苦,那样残忍。
他们被逼到这个地步,他都将他的心剖了出来,伤得已经不成人样,却还是不被放过。
还想让她去催动楼煜再死一次。
这可能吗?
“你愿意为她去死吗?”
楼煜的挣扎减弱,他看向桑葵,张开了口:“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祁九琏抬起了手,扬起剑。
血溅到桑葵脸上,她呆滞着,做不出任何反应。
祁九琏倒退数步,靠在棺材上,握着剑的手还在抖。
地上的人死了,被她杀死了。
桑葵终于反应过来,声音抖得都快听出来她在说什么:“你杀了他?你杀了楼煜?他和你一点仇怨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的话一点都没传到祁九琏耳里,祁九琏狠狠吐了一口气,去喊侍从把扔出去的刀拿回来。
侍从已经被吓傻了,抖着腿走不动。
祁九琏将手里的剑靠在棺材边上,自己出去找。
在看到地上那把刀后,她终于露出了自回来后第一个笑容。
她将刀拿起来,走回厅堂,地面上都是血。
最后在血泊里的尸体前站定,血蔓延到她脚下,怕被污秽玷污一般,朝后退了一步。
随后举起了手里的刀。
那一瞬,桑葵看到了一个疯子,看到一个杀人犯,看到祁九琏眼睛眨都不眨,再次将刀捅进了楼煜身体里。
她连喊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连转开头不去看都做不到。
哐当一声,沾着血的刀被扔到地上。
祁九琏站着,大口地喘气,盯着地上的尸体,等了许久不见他有变化。
是她判断错了?
她杀错了?
不,不可能。
祁九琏拿出了灵石,用力握住,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身体里,朝地上的尸体施咒。
这样的举动在桑葵眼里看来,简直是虐杀,是残忍的杀害!
“你已经杀死他了,还要再分尸吗?”
祁九琏没空去听她说废话。
咒术炸开,火焰燃烧,她在自己父亲的灵堂前,点了一把火。
火焰却瞬间熄灭了。
所有人的眼睛盯着那本应该有一具尸体的地方,或是惊愕,或是了然于胸。
直到此刻,祁九琏才彻底松了压在胸口的那股气,畅快地笑了出来。
桑葵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已然震惊到说不出话。
“你果然是假的,果然是假的,假的……”
所有的力气被抽空,她无力地跪倒在地,却没有撕破假楼煜的欣喜。
这一次见到的楼煜是假的,那真的呢?
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了?即使她回来了,所有死去的人,全都留在那一晚,她再怎么努力,都没法改变?
祁九琏猛然转身,朝桑葵走去。
“你要干什么……”
祁九琏朝桑葵伸手,猛地被她一口咬住手指。面不改色地用另一只手掐住桑葵的下巴,逼迫桑葵松口。
食指和中指上被她咬出了血。
祁九琏盯着这血,眼底猩红一片。
松开桑葵的下巴,改变主意,不打算给她松绑。
“你就在这待着,等沈清珩来救你。”
祁九琏直接坐在凳子上,守在棺材边,将灵石贴身放好。
桑葵还在说话,她直接堵了桑葵的嘴。
侍从搞不清楚自家小姐怎么了,但不管她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小姐肯定有她的原因。
夜幕降临,蜡烛燃起。
祁九琏茫然望着屋外黑夜,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楼煜不在这,她要杀了桑葵和沈清珩吗?
可是杀了他们,就能把他们赶出这个世界吗?
她的世界,和那本书融合了。
能让两个世界融合的力量,她一个人,能抗衡得了吗?
思绪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祁九琏立刻站起来,侧耳细听。
声音逐渐扩大,这是那只妖邪撞倒房屋的声音。
她握起了剑,抬脚走出去。
桑葵盯着她的背影消失,暗中自救。
腥臭的气味蔓延,妖邪瞬间捕捉到祁九琏身上的味道,朝她的方向跑过来。
而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面对。
她想起了刚回来时,拉着楼煜逃跑,那会子,他是有能力解决这只妖邪的,但他却任由被她拉着跑。
他那会,应该是在觉得奇怪吧。
怎么会有人刚认识他,就对他说那些有的没的。
祁九琏笑了笑,抬起眼帘,顺着自己解封的记忆,从爹那学到的剑术,迎击妖邪。
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回笼,剑斩断妖邪口器,妖邪被激怒,畸形的手臂横扫过来。
祁九琏只想快点解决它,并未躲开,剑身扬起,在它几只自己的同时,用力砍下。
胸肺受到重击,而妖t?邪的手臂被剑斩断,粘液溅了一地。
祁九琏猛地朝边上躲开,使劲扭转身体,反手一剑插进妖邪身体里。
她没了力气,抽不出剑。
妖邪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一下倒在房屋上,瓦砾碎裂,灰尘四起。
等了会,不见妖邪再动,祁九琏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她看到了一轮圆月,那般明亮无暇,代表着团圆的月亮。
她又想哭了。
阿娘,楼煜,我好想你们。
晶莹的湿润滑落耳畔,视线里的圆月越来越模糊。
胸口忽地传来一股热意,祁九琏呆滞了片刻,迅速爬起来,摸到了一手的碎片。
她愣了一下,随后几近疯魔地将怀里的碎片全都拿出来,捧在手心里。
他的灵石,碎了。
无助、绝望,顷刻间淹没了她。
连灵石都不在了,她还能通过什么找到他?
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她身上,却只能感觉到悲寂。
突兀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的夜晚,剑身抵住祁九琏的后颈,一道冷声响起:“祁小姐,桑姑娘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对她?”
祁九琏握紧了手里的碎石,缓缓转身看去。
是沈清珩。
他的剑抵着她的脖颈,稍微往前一点,就会刺中脖颈,杀了她。
祁九琏仔细想了想,桑葵究竟做了什么?
她想出来了。
这些人入侵她的世界,让她家破人亡,这怎么不算是敌人呢?
她缓缓站起来,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书中男主。
他有什么特殊的,能被那个声音选中,送来入侵她的世界?
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一本书里的人吗?他知道是被利用来入侵另外一个世界的吗?
“你们,都该离开这里。”
祁九琏立刻动手,咒语一个一个地往他身上砸,即使受到反噬,她也不停。
如果一切都无法挽回,那就都死了,都死了就好。
她可以去阎罗殿陪阿娘,陪他们。
她不信那个声音说的话,能救回楼煜?
那不过是骗她的谎言!
“你疯了?”
沈清珩见她招招是冲着杀自己而来,再也不留情,击退她后步步紧逼,剑尖逼近她的胸口。
还未靠近她,猛然被击开,力道大得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没握住剑。
沈清珩错愕地看到祁九琏周身燃起了火,分明没有使用任何火术,可就在他的剑被击开之时,火焰燃起,将她包裹在内,却没有烧着她,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团火是在保护祁九琏。
火焰张牙舞爪,丝毫不掩藏对沈清珩的敌意。
却极尽温柔地拂过祁九琏的脸颊,眷恋而又亲昵。
祁九琏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气息,激动而又胆怯地发出了声音:“是你吗……楼煜?”
像是在回应她,火焰舔舐着她的脸颊,温度升高了些。
那一刻,所有的阴霾不甘怒火悲伤都被突然冲出的喜悦压下,祁九琏张开了手,火焰钻进她手心里,碎石在火的提炼下重新融合,只小了一圈。
祁九琏喜极而泣,一手攥紧石头,一手轻轻去触碰火焰。
颤抖的手被火焰托住,轻柔地抚过。
祁九琏吸了吸鼻子,笑了。
“你还在,真好。”
她身上的火焰逐渐朝她身前凝聚,最后凝出一个身影。
周遭都被火光照亮,所有的污秽都被燃尽。
火焰张开了手臂,拥抱了她。
尽管这个拥抱没有实体,但火焰撩过的地方,全都是他的气息。
“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
火焰抬手,拂过她的眼角,泣出的泪被火焰吸尽。
祁九琏只看到他摇头。
下意识朝他走近,想要拉住他,可只碰到一手的虚无。
火焰指向她胸口的位置,随后俯身,贴住了她的脸颊。
火光映照她的容颜,哭得殷红的眼里全都是他。
火焰稍稍退了一步,歪了一下头,转身面向沈清珩。
只那一刻,可怕的气息爆发,在沈清珩视线里,这个诡异的火焰人抬手越到背后,再伸直手臂时,火焰凝成刀的形状,被他握在手里。
来自炼狱的绝望气息瞬间笼罩沈清珩,火焰身影一闪而过,沈清珩连一招都没接下,手中的剑迅速熔为铁水,压迫力从头顶按下,他强撑着挺直身体,最终还是被摁着跪下。
恰巧朝着祁九琏的方向。
火焰这才收了手,转身走回祁九琏那,亲昵地贴了贴她的额头,最后指了一下地面。
然后,祁九琏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消散了。
周遭顿时暗下来。
眨了眨眼,祁九琏低头看着脚下,那里只有被火焰燃烧后的灰烬,一片她的影子。
见到他的喜悦一点点被失落取代,举起手中被恢复的石头,这个时候才发现石头被他熔成了爱心的形状。
祁九琏看了很久很久,笑了一下。
你还在,真好。
将石头贴身收好,再看向沈清珩,见他还跪着,哼哼一声:“沈公子这是站不起来了?”
也不管沈清珩看自己的表情,直接去拿剑。
一转身就看到爹的剑插在地面,那只妖邪已经化为灰烬了。
祁九琏又想哭了。
艰难地走过去,拔出了剑,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带着它回到厅堂。
侍从纷纷过来问她有没有受伤,摇了摇头,看到桑葵身上的束缚已经解开,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想到外面还跪着的沈清珩,心里一暖。
是他将这两个人都控制了。
祁九琏走到棺材边坐下,一坐下,整个人脱虚了一般,没什么力气。
桑葵张口就问她,嗓子哑了,说了好几次才吐字清晰。
“你不杀了我?”
祁九琏现在没什么力气跟她说那些有的没的,她现在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能万无一失地破开如今的局面,摧毁那个声音的阴谋。
而桑葵,是她最好的武器。
“你看到了,你和沈清珩都伤不了我。”她说这句话时,语气上扬,像极了在炫耀。
“那你什么是意思?”
祁九琏点了一下之前假楼煜死的位置,直接说出真相。
“你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一次,她的话没有被屏蔽,清晰无阻地说出来。
她也不看桑葵是什么反应,继续说:“你们的存在,摧毁了我的家。”
第一世,她家破人亡,最后一人在异世界生活数十载。
第二世,她爹死了,她死于楼煜之手。
第三世,她回来了,亲眼看着所有她爱的人死去。
这一世,她要改变所有,哪怕是双手沾满鲜血,她都不会放弃。
“你在胡说些什么?”
祁九琏转头,静静看着她,眸光如死水,给桑葵一种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感觉。
“不相信?”祁九琏将桑葵的身份,她的经历,还有她为什么要来龙潭镇全都说出来,最后,轻声道:“现在信了吗?”
桑葵面色惨白,祁九琏所说的一字不差。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了解你吗?”
祁九琏疲倦地靠在棺材上,缓了会,听到桑葵问:“为、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一本书中的女主角。因为我看过那本书,所以才会对你这么了解啊。”
这句话宛若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桑葵脑上,头重脚轻,分辨不出自己在何方。
她颤抖着唇,难以置信地仰头看祁九琏,又听到她说:“沈清珩是这本书的男主角,你们最后会在一起。”
她不知是喜还是慌,只摇着头,一直摇头。
到最后,几度张口,最终只问了一句:“那我阿爹,他的病,治好了吗?”
祁九琏怔愣了,看向桑葵的视线收回来,转了身子去看棺材里的人。
她没有阿爹了。
这一刻她是嫉妒桑葵的。
许是因为她们都是自己阿爹掌心里的宝,祁九琏还是告诉了桑葵。
“他被治好了。”
桑葵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太荒谬,可偏偏祁九琏说的一字不差。
她艰难开口:“你动手吧。”说完立刻闭上了眼。
祁九琏扭头看她,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道:“我有说过要杀你吗?”
桑葵睁开了眼,心头一跳,刚以为祁九琏会放过自己,听到她的话,心沉到谷底。
“还没到时候,你现在死,没有一点价值。”
桑葵瞬间没了挣扎的力气,她想不通,如果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为什么自己会有生活在这里的所有记忆,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祁九琏站起了身,走到桑葵面前蹲下,抬手点向她额间,被她偏头躲开。
她没有回答,重新回了棺材边,坐回去趴在棺材上。
今晚,她要守着阿爹,明天一早,就要送他安葬。
然后,带着桑葵和沈清珩去上京,解决一切。
她也不虐待他们,叫侍从拿来了吃t?食,自己没有胃口,一口没吃。
守在棺材边,最后睡着了。
粗重的呼吸响起,桑葵听着这呼吸声,怎么都睡不着。
不知是地板太冰,寒意从地面升起浸透身子,还是因为祁九琏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恐惧无声地控制了她的神经,睁着眼睛直直看着燃烧的火烛,不敢闭眼,一闭眼,全都是楼煜死的画面。
直到天破晓,火焰对沈清珩的压制才消散,他脱虚地倒下,撑着地面的手抖成筛子。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大的力量,生生被碾压,没有一丝还手的能力。
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身体却无法前行,稍微一动,膝盖无法支撑,又要倒下去。
他听见了脚步声,惊觉地朝后看去,见是桑葵,才安心。
“沈公子……”
他以为桑葵会走到自己身边,却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满面凄凉。
“你可以陪我去上京吗?”
沈清珩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她说:“今晚我们就动身,去上京。”
他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她已然替他做了决定。
“上京肯定有很多奇珍异宝,我们去上京找吧。”
沈清珩这才注意到她面色惨白,立刻问:“昨晚,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桑葵摇头,苍凉地笑了一下:“沈大哥,我们去上京吧。”
这一次,她喊他沈大哥。
她想起来了,想起了她的两世,第一世,她与沈清珩琴瑟和鸣,第二世,为救一个孩童而死,这一世,她提前想起来,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就连想救一个人,却害了陆哥哥。
但是她必须要找到药材去救阿爹,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了。
“桑姑娘,你……”沈清珩欲言又止,最终答应了。
桑葵努力朝他笑了一下,但笑不出来。
送葬的队伍很短,安葬好后,祁九琏只和朴大人说了,她要离开龙潭镇,去上京。
朴大人思忖片刻,点了头说好。
“你母亲在那,你去了,也有人照顾你。”
祁九琏轻轻点了头,又说了一句:“若是我阿娘派人送来信,还请大人回信过去,就说我已经动身去上京了。”
朴大人担忧道:“你一人去吗?路途遥远,若是遇到危险,你一人怕是难以保全自身。”
“我结识了两名同伴一起,他们会法术。”
朴大人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回了祁宅,她将侍从遣散,收拾好东西就出发。
桑葵见到她还是怵怵的,沈清珩一脸防备,祁九琏不在乎。
昨日的一切桑葵都看在眼里,她是不可能会中途反水不去上京,能救她爹的药材只有上京城外的灵矿脉那有,她不想去也得去。
夜晚休息之时,他们再度遇到了那条黑蛇。
祁九琏几乎不要命地去砍它,用爹的剑,去报曾经它击伤她和楼煜的仇。
最后她累得躺在地上,身上的伤顷刻间消失。
她终于发现了他们写下的那纸婚书,是他早已为她安排好的后盾。
无尽的疲倦与孤单密不透风地包围过来,她很想就这么躺着,一闭眼,什么都不用再做了。
可是不行,他还在等她。
祁九琏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拿出那块石头,仔细擦了一下,再收好。
楼煜,你等我。
到达上京城时,她直接带两人去了宫阙楼。
这里依旧繁华,仿佛那一晚的灾难是假象,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她守在容府门口,等了很久,终于看到阿娘的身影出现。她一直看着,看到阿娘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立刻进去了。
祁九琏下意识想跟过去,却在迈出一步后产生了怯意。
她怕了,怕自己的到来让容府万劫不复,怕再回到容府,看到他们曾经惨死的地方,自己会控制不住,没法再继续要做的事。
她站在墙角,守着容府直到天黑,才回了宫阙楼。
桑葵焦躁不安地等待她回来,一见到她的身影,立刻跑过去:“你去哪了?”
祁九琏恍惚了一瞬,看到说这句话的人是桑葵时,转身错开。
“那你什么时候能去带我找药材?”
桑葵站在她身后问,那里还有一只茧蝶,光凭自己和沈清珩,根本杀不死。
祁九琏停下脚步,留下两个字:“明天。”
“这是你说的,你要说话算话。”
祁九琏抬着沉重的脚步回了房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拿出石头来看。
摸了一下又一下,期待他会出现,可什么都没有。
她轻轻唤了声楼煜,石头冰冰凉凉,即使在她怀里这么久,都没有被捂热。
将石头贴近胸口,祁九琏闭上了眼。
她在心中许愿,能不能在梦里,让她见到他。
今晚梦没有来找她,醒来之后,看着陌生的环境,祁九琏缓了很久,慢慢起了身。
收拾好东西后,她带着桑葵和沈清珩出城,去了那处山脉。
沈清珩几次都想与桑葵说话,但都未找到合适的机会。
自从前晚过后,她如同变了个人,对他的态度很奇怪,若说之前是娇贵温柔,现在变得忧郁感伤,好似那一晚在她身上发生了很多事,致使她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
而现在,她与祁九琏并行走在前方,步履急促,好几处岔路口都是她先祁九琏一步走出去,看起来很熟悉这里。
在这之前,她无意中向他说起过,她从未去过上京。
最后三人被断木拦住去路。
祁九琏拿出准备好的工具,一人分一个去开路,只需要开辟出能容纳一人通行的小道即可。
当他们凿开一半时,沈清珩终于还是问出了声。
“桑姑娘,祁小姐,你们是准备得万无一失了,才来此地的?”
祁九琏不想理他,只想着要将那些该死的必须要走的剧情走完。
桑葵停了一下,直起身子朝沈清珩道:“沈大哥,等我找到了药材,我会让我爹好好谢谢你的。”
沈清珩并非是要挟恩图报,只是她们二人的表现太过怪异,他担心桑葵的安危。
“你放心,我们很安全,这里只有一只厉害的妖邪。”桑葵想起来那晚看到的巨大眼睛,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陆浔知。这个时候陆哥哥应该还在浮心城,在那里,他会很安全,也不会因为救自己受伤。
桑葵弯下腰,继续开路。
话都说到这了,沈清珩就算再要说,也知道自己没法改变桑葵的决定。
只能加入她们。
从这开始,前路全都被草木覆盖,他们走得更加艰难,人手比之前少了数倍,行动也就慢了许多,最后祁九琏感应到细微的波动,知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天黑了。
“到、到了?”
祁九琏嗯了一声,朝桑葵伸手:“灵石。”
她身上没有灵石,龙潭镇也不需要灵石。所以她和爹自从来了龙潭镇,几乎没有再见过灵石。
而桑葵的爹是浮心城城主,他们不缺灵石。
桑葵把灵石全都拿出来给她,祁九琏扎成一团,在她手里燃起了火。
一看到这火,桑葵与沈清珩齐齐往边上躲,无他,只因这火给他们都留下了阴影。
被抛起的火划破天际,坠入坑洞里,随后,凄厉的嘶吼声声响起。
桑葵倒退数步,那次坠入坑洞里被妖邪攻击的阴影还在,潜意识产生恐惧。
随后两只巨大的眼睛睁开,那曾经是桑葵的噩梦,如今他们必须要杀死它。
茧蝶自坑洞中升起,轰隆巨响,它的双翅爆炸开一团一团火焰。
绚烂的颜色炸开,撒落的鳞粉燃烧,宛若烟花盛放。
这一刻,仿佛世界在欢迎她回来。
第74章 这些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火焰烧完, 妖邪湮灭。
绑好绳子,祁九琏转头看向桑葵:“可以下去了。”
桑葵还在震惊于茧蝶就这么容易被烧死了,第二次被提醒才回了神。
“好, 我马上,马上就去。”她抓住绳子要缠在自己腰间, 被沈清珩抓住了手。
“这下面兴许还有别的危险没有被发现,桑姑娘,你真要下去?”
桑葵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沈大哥你在上面等我回来吧。”
她的意思很坚定了, 不会放弃。
沈清珩不放心她,打算与她一起下去。桑葵想劝他在上面等她回来, 但没劝得动。
两人最终一起下去, 祁九琏留在上面。
沈清珩要下去时,特地朝祁九琏看去,他看过来的眼神祁九琏懂, 脚踩着放他们下去的绳子,冷声道:“我不会跑的。”
天黑,加上茧蝶被烧毁的身体骨架还在坑里,一时半会找不到。
桑葵有之前的记忆,她知道那药材长什么样,他跟沈清珩形容了一下,在满是土腥味的坑洞里翻找。t?
闪光术照亮周围,沈清珩看到她不顾自己身上被弄脏,直接用手去翻土和各种腐烂物,对她的印象又深刻了些。
“你歇一会,我来找。”
桑葵摇了头,不敢停。
这一路走来, 她想了很多,可怎么也想不通。
可偏在祁九琏与自己说出那些话后,当晚就想起了前两世,一世圆满,一世惨死。
那沈清珩呢,他有没有想起来?
“沈大哥你——”
她看到沈清珩弯腰,双手穿进草被里,忍住了要说的话。他应该是没想起来的,他对她的态度,还是一样的保持距离。
找了快一晚上,才找到需要的药草,桑葵极为小心地将药草包好,上去后见祁九琏还在那,心里松了口气。
想起了前世与祁九琏的不愉快,没有太靠近她。
祁九琏收回了绳子,靠在树干上休息,听到桑葵小心翼翼的声音:“我们,不回去吗?”
她睁开了眼,见两人疲惫的样,说了一句:“你有力气回去?”
桑葵咬了唇,没有再说话。
沈清珩清扫了一块干净的地,将自己的外袍干净的那侧朝上铺在地面,叫桑葵坐上去休息,自己守着她。
桑葵说了好几声谢谢,这次沈清珩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桑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他见到桑葵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说对了,连忙追问:“你你可以对我说的,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
桑葵想说,却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
如果真像祁九琏说的那样,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他们又属于哪呢?
她没法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属于这里?
“回去再说吧,我有些累了。”
沈清珩欲言又止,但见桑葵抗拒,只好作罢。
周遭逐渐安静下来,沈清珩的目光转到不远处的祁九琏身上,打量了一会,见她看过来,目光很冷。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把自己当做了仇人。
天很快亮了,这里的树木生长得很高,遮天蔽日,即使太阳升起来,地面依旧黑暗。
就这么昏睡了许久,直到被桑葵发出尖叫吵醒。
“怎么了桑姑娘,做噩梦了?”
桑葵一下扑进沈清珩怀里,瞬间哭出了声:“我好疼,好疼好疼……”
祁九琏看了会沈清珩安慰桑葵,没作声。
看起来那晚不止她,桑葵也被卷进去了。
“回去了。”
祁九琏站起来,收拾东西往回走,被沈清珩充满怒气的话喊住:“祁小姐这是仗着我伤不了你,就随意折磨我们吗?”
祁九琏转回身,垂眸俯视两人,丢下一句话:“你们也可以选择待在这不走。”
三个人里,只有沈清珩没有想起来。不过即使他想起来,依旧会是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样,他从始至终都未曾经历过那些磨难。
“不,回去,我要回去的。”
桑葵胡乱擦了泪,离开沈清珩的怀抱,朝他投以歉意的笑:“抱歉沈大哥,我刚才做了噩梦,一时没分清现实和梦,所以才……”
沈清珩摇头说没什么,拉着她站起来,担忧问:“你还好吗?”
祁九琏不想听他们俩废话,掉头就走。
“没事,我没事,我们快走吧,还要回去把药草带给我爹呢。”
桑葵扭头看向祁九琏的背影,难过得又哭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擦了眼泪,和沈清珩一起跟上去。
回去的路变得格外漫长起来。
来时她期待着能找到救阿爹命的药草,可回去了,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是祁九琏,还有那些未被揭开的真相。
她如果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那她的阿爹,陆哥哥,那些亲人、朋友呢?
他们难道也不是?
巨大的恐慌笼罩下来,桑葵不敢深想,盯着脚下的地一步步往前走。
但她实在是撑不住了,昨日走了一整天,又找了一夜的药草,才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根本没力气。
沈清珩看出了她状态不好,没有喊停,自己背着她走。
桑葵只能说谢谢,脸埋在他背上,小声抽泣。
那个梦太痛了,好想现在回去见一见陆哥哥,见阿爹,告诉阿爹她被妖邪击中的时候,自己有多痛。
沈清珩僵硬了身子,想要安慰几句,但感觉到桑葵有事瞒着自己,不愿向他倾诉,只好让她自己先消化消化。
在龙潭镇那会他们产生了争执,现在桑葵愿意亲近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好在他们的马还在,速度加快后,天刚黑就进了城。
祁九琏不怕容府的人会认出自己,十年未见,除非爹每年将她的画像寄给阿娘,没人知道十年后她长成什么样。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去见阿娘,怕被认出来。
那样她怕自己不舍得离开阿娘,就没法继续自己的计划了。
“我要回浮心城把药草送回去。”
晚上还没休息,桑葵敲响了她的门,站在她面前强装镇定。
祁九琏拒绝:“派人送回去即可,你必须留下。”
“但我想亲眼见到我爹好起来。”桑葵忍不住又哭了出来:“我怕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祁九琏怔愣着,想到第一世,爹在她十岁那年就死了,之后,再也未曾来得及看他一眼。
桑葵想回去看亲人,她难道就不想吗?
“你想回去?”
桑葵刚点了头,就听到祁九琏残忍的声音。
“等你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去看他。”
话音刚落,门被破开,沈清珩用他新买来的剑指着祁九琏,将桑葵一把护在身后。
祁九琏瞧了眼轻易就被推开的门,目光落到桑葵身上,她身子一抖,往沈清珩身后缩。
“你在外面偷听?”见沈清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祁九琏冷笑一声,话却是朝着桑葵说的:“事实如此,你不信,也得信。”
“或许你该和沈清珩好好说说,怎么只有你想起来,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公平吗?”
同样是书里的主角,两次都是桑葵先想起来,这公平吗?
见他们俩还站在这不走,祁九琏拿出了那块灵石,掌心燃起火焰。
一看到这火,两人齐齐后退,最后是桑葵拉着沈清珩离开。
祁九琏关了门,拴好门栓,低头看手心里的石头。
她也想像桑葵那样想哭就哭,哭了还有人安慰,可是她哭了,有谁能安慰她呢?
不敢回去见阿娘,也不知道楼煜现在到底是死是活,那一团火焰消失后就再未出现过。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握着石头,点着蜡烛,一宿没睡。
她要等到那只妖邪出现,现在假楼煜死了,但一切还未结束。
有一个很荒谬的方法,尝试后如果还不行,那就没有希望了。
祁九琏将石头放回去,仔细回想这几世遭遇的一切。
第一世里,没有桑葵和沈清珩这些人,十岁那年遇到妖邪袭击,是楼煜救了她和阿娘,去了龙潭镇后,阿娘去世,她与楼煜相依为命,却在她十九岁那年再次遇到妖邪袭击,她被楼煜送去了异世。
第二世出现了桑葵,她依旧死在了十九岁那年,被楼煜所杀。
第三世楼煜挖心,送她回去。
而现在,她被拉了回来,楼煜不在。
只有第一世,她与楼煜从头走到了尾,之后不是她死就是楼煜去死。
所以那个声音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她和楼煜都死。
原书剧情最后是让楼煜挖心给桑葵,那个声音几次强调结局,怕是楼煜的心有着特殊作用。
但现在这颗心在她身上,那就意味着,这次该挖心的人,是她。
那个声音既然能将她拉回来,不可能不知道楼煜的心在她身上。轻易被杀死的假楼煜就证明了这一点,现在楼煜显然并非正常状态。
他将她送走后,他去哪了?所有人都回到了前世她刚回来时的姿态,楼煜呢?
为什么偏偏只有他只出现了一团火?
将自己能想得到的全都想了个遍,一点思路都没有,她知道的除了曾经与楼煜一起去过的地方,没有一处是可以掩藏一个人,还只能用火焰传达讯息的。
他是蛟龙,蛟龙身上的鳞片坚不可摧,只要有逆鳞在,谁都伤不了他——
祁九琏忽地摁住了自己胸口,呼吸艰难。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里成型,她再一次拿出了那块石头,不可置信地低喃:“他早就给我了。”
早在第一世,他就将他的逆鳞给她了。
否则第一世她不可能活下来。
现在他连他的心都给她了,他就只剩下一具躯体。
即使是这样,那个声音还要将她拉回来,t?继续让她走原书剧情,那就说明有什么是只有她才能做到的。
杀了楼煜,杀了自己,那个声音的阴谋就得逞了。
祁九琏笑了起来,紧紧摁住自己胸口。
那个声音还要借她的手走原书剧情,那就说明拿她没办法,这就好办多了。
现在没有被控制的楼煜去救桑葵,这一切就都好办多了。
如果她的计划奏效,一切就都能回到十年前,没有被妖邪侵袭的上京,他们不会再遭受那些劫难。
而在这之前,她要找到楼煜,找到困住他的地方,去接他回来。
或许……
祁九琏目光转向燃烧的蜡烛,跳动的焰火照亮了它周围的区域。
或许他就在自己脚下。
那晚火焰指了地面,那个时候她还没看懂他的意思,现在一想,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什么地方能够拘众多生灵不被世人发现,又是什么地方在脚下?
只有死后才能去的阎罗殿。
但祁九琏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阎罗,生灵死后会魂归故里,回到他们诞生的地方。
她想起来小时候阿娘给她讲的妖邪故事,说妖邪是借由天地蕴含的灵气而生,但吸收了世间无法消化的污秽,吸入的灵气夹杂污秽后难以净化,便成了这副凶恶的模样。
上京城外那处坑洞里有灵矿,所以茧蝶才会一直待在那。
而上京城下全都是灵矿脉,十年前妖邪袭击多多少少与上京城下的灵矿有关。
倘若,上京城下的灵矿里,还有妖邪呢?
除了妖邪,是不是可能还有点别的东西?
阿娘只说了妖邪诞生的原因,但从未说过灵石里为何会蕴含灵气。
所有人都不知道灵矿是如何形成,至今对灵石的运用不过是镶嵌到法器中,没有人激发出更多的用途。
对于人来说,灵石就像是火折子,有用,但不多。
这才是最无解的地方。
人在这个世界诞生了千百年,对于灵石的开发才这么一点,这很不正常。
祁九琏捂着脑袋,越想越觉得混乱,思绪理了很久,最终想到了那个关于蛟龙的传说。
传说蛟龙可呼风唤雨,千年化龙,其骨可作山川大地,其血落地,万物生。
为什么世间只有楼煜一条蛟龙?
那些纷乱的记忆被理清,祁九琏想起了小时候,楼煜与她提起过,他在找他的家。
祁九琏缓缓站了起来,看向地面。
她想,她找到答案了。
但这个答案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悲痛。
没有什么,是比家园遭到破坏,亲人被迫害,自己孤独流浪还要悲痛。
祁九琏终于忍不住,趴在胳膊上哭了出来。
他独自寻觅了那么久,找不到回家的路,最后还要剥了逆鳞,挖了自己的心。
所有的阴谋都是针对他而来,而自己,成了他唯一能保护的人。
祁九琏抬起了脑袋,眨了眨眼,将泪水挤出去,眼眶里的泪将烛火放大,她朝着这烛火伸出了手。
这是夜晚唯一的光。
是她心中唯一照明她前行之路的光。
祁九琏知道该去哪找楼煜了。
第二天,她去了皇宫求见君上。
侍卫将她拦下,祁九琏就站在那,要求见君上:“请你去禀告君上,事关灵矿脉,我不得不冒然求见。”
侍卫面面相觑,但见祁九琏样子不像是来捣乱的,最终一人去禀告了。
“不过君上能不能听到这消息,得看苏大人的意思。”
他们只是个侍卫,消息传不到君上那,只能由上级层层往上递。
祁九琏知道君上会召见她的,灵矿脉对皇宫来说,至关重要。
一个时辰后有人匆匆赶出来,一见到来人,祁九琏下意识想躲,死死控制自己的身体,克制自己的异样。
来人先是问了侍卫,待侍卫指向祁九琏时,他才看过来。
“这位……姑娘?”
祁九琏望着兰玉声,控制眼睛不眨动,嗯了一声。
兰玉声凝眸看她,许久之后才开口:“请随我来。”
祁九琏快步上前,跟在他身后。
身前的人低声叮嘱道:“见了君上后要行跪拜礼,君上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得有任何隐瞒。”
祁九琏只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兰玉声回头看了一眼她,蹙起眉头,但没再说话,一路将她带到殿内,朝高位之人跪拜。
“君上,这位姑娘便是传来灵矿脉消息的那位。”
祁九琏跟着跪下,垂着头,双臂遮住面颊,掩去了她红了的眼眶。
君上垂眸打量了片刻,才开口:“起身吧。”
祁九琏借着站起来的空档眨了眼,低着头恭敬站着。
“关于灵矿脉,你知道多少,都说出来。”
祁九琏深吸一口气,说:“上京城下,全都是灵矿。”
此话一出,殿内鸦雀无声,沉寂了许久,君上才开口:“你从何处得知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大胆!君上问你话,你不如实交代,还在这——”
“无妨,让她说。”
祁九琏知道自己心急了,但现在她没办法,唯一能做到能挖上京城的,只有君上。
“上京城下的灵矿会引来妖邪!”
君上思索片刻,道:“既然低下有灵矿,不开采便是最好的应对妖邪的办法。”
一旦开采,灵气外露,必然会引来妖邪。
但这十年来上京相安无事,即便有灵矿在地下,妖邪早就来了。
“不开采也会有妖邪,只是时间早晚。”
那晚的巨型妖邪实在太过恐怖,她只是远远望了几眼,就知道没有人能杀。
连楼煜对上,胜算都渺茫。
“你有办法?”
祁九琏点了头,抬头看向君上,目光坚定:“我有办法。”
君上凝视她良久,道出一个字:“好。”
是兰玉声送她出宫的。
她一直跟在他身后,一句话都不说,生怕自己说了话,就露馅了。
快到宫门口时,兰玉声忽地一把抓住她,拉着她往边上的树林里走。
祁九琏吓了一跳,使劲挣扎,被他攥得死死的,根本挣不开。
他的脚步忽然停下,耳畔传来他的声音:“小九?”
祁九琏停止了所有的挣扎,仰头看他。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深不见底的痛,那眼神太熟悉了,她在镜中的自己眼里,也看到了这样的眼神。
“你……你——”
“你什么时候来的上京?你怎么知道上京城下有灵矿?小九,你——”兰玉声的话戛然而止,最终狠狠将她拥到怀里,只这一个动作,所有的情绪都包含在内,铺天盖地地朝祁九琏压下来。
祁九琏僵硬着身子,脑中只升起了一个念头。
兰玉声有之前的记忆,不然他不会喊她小九。
“你怎么,哭了?”
一松开她,就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兰玉声很是生疏地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忽地听到她喊了一声:“哥。”
兰玉声手里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望着祁九琏,颤声道:“你喊我什么?”
“哥,”所有的记忆储存在脑海里,当她全都想起来,后悔没能再和他们多相处几天就人世两隔,现在再看到兰玉声,再怎么坚定的内心,都动摇了:“我看到你们都死了。”
不用再说一句,他们都明白了对方有前一世的记忆。
“别哭,别哭了小九,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解决的。”兰玉声慌忙给她擦了泪,想要让她情绪稳定点,哄她道:“这么大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哭鼻子,丢脸。”
祁九琏收了点,自己去擦眼泪,听他问:“楼煜呢?他怎么不在,说要时时刻刻保护你,怎么让你一个人进宫?”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该提楼煜。
“他可能死了。”祁九琏的情绪再度崩溃:“我找不到他,他可能还活着。”
这样逻辑混乱的话被她说出来,兰玉声心扎一般阵阵的疼。
“我与容姨说了,不去接你回来,怕你在上京还是会危险。”
“我娘呢?她有没有——”看到兰玉声摇头,祁九琏笑了一下,眼角还挂着泪,看起来分外可怜。
“那就好,她不记得就好。”
那些痛没必要想起来,阿娘好好活着就好。
“你来找君上开采灵矿,是想找什么东西?”
祁九琏点了一下头,说:“你明明死了,但是你又回到了这个时间段,我也是,而且我们都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
兰玉声面色凝重,他醒来后清晰地记得那些,那不是梦,是自己真切经历过的。
试探过容姨并不记得,还拜托他去接小九回来。
这是第一次他拒绝容姨的请求。
“小九在那,有村民照顾,兴许不需要回来。”
容兰很担心,兰玉声劝t?了很久,最终说:“她回来,兴许十年前的浩劫会再临。”
容兰沉默,最终点头答应不接祁九琏回来,但她会去龙潭镇看她。
不过他没想到祁九琏这么快就来了上京。
祁九琏仰头看他,这会泪已经干了,视线很清晰。
“而且那天晚上出现的那只妖邪,我们都没有发现它是什么时候的出现的。”
突破口就在灵矿上。
妖邪出现,要么为吃人,要么为灵气。
“它出现在朱雀街,而朱雀街是整个上京最繁华之处,我们当初检测到那里的灵气最为浓郁,但并未选择开采那里的灵矿。”
祁九琏的眸子逐渐亮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那里不仅灵气浓郁,还有桑葵在。
妖邪出现必定会造成伤亡,倘若桑葵受伤,楼煜就会被控制着去救桑葵,那么自己身边剩下的人就会轻易被死士杀死。
最后她就会死于死士之手。
一开始那股力量想控制楼煜走原书剧情,把心给桑葵。
桑葵不属于这个世界,若是用楼煜的心救活了桑葵,那就意味着属于她们世界的力量被外来入侵的人吸收,桑葵作为媒介,就会打通她们的世界与其他世界的通道。
届时入侵她们世界的,就不止一个桑葵。
但原书里结局是楼煜将自己的心挖给了桑葵,那为什么还会再来一世?
祁九琏的思绪豁然开朗。
因为没有得逞,才会再来一次,甚至第二次。
第二世是假象,没有她的参与,一切都无法成立。
所以她才会被拉回来,开始第三次。
而现在,就是最后一次。
她倒是要看看,还有什么危险在等着她。
“所以我才请求君上挖了朱雀街。”祁九琏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只要我的计划成功,所有的危险都会解除,你和我娘都会平安。”
兰玉声忍不住问她;“那你呢?”
听到这三个字,祁九琏一阵恍惚,曾经楼煜也这么问过她。
那时她还以为自己只是穿个书,不会死,谁知道自己是土著,桑葵他们才是穿的那个。
“没事,我也不会死。”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只能这么说,不想兰玉声担心。
“我娘那边你不要说,我怕她担心。”
兰玉声深吸了口气,语气严肃:“小九,你的计划我不会干预,但你要告诉你的每一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我……”祁九琏不想再将他牵连进来,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不想再看到他们死。
远处传来大臣交谈开采灵矿的声音,祁九琏迅速后退一步,飞快说:“我不能告诉你,我谁都没有告诉。”
“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想起了所有,可我娘没有?”
兰玉声的心猛地沉下,他想到了祁九琏即将要说的话。
“因为你一旦想起来,必然会去保护我,担心我,然后你就会说出这些话。”
“那股力量,是想借你的眼睛,监视我。”
这是被兰玉声遗忘的事实。
他能看到祁九琏和楼煜九年相伴的画面,最终的目的,是让他将祁九琏从楼煜身边夺走,让她远离楼煜。
他也曾是用来伤害楼煜的工具。
“我娘知道我和楼煜的关系,她若是想起来,只会保护我和楼煜。”
“你怎知我不会护你和他?”
祁九琏沉默了,并未回答他的话。
此话刚一问出口,兰玉声便知道她的答案,在龙潭镇时,他曾伤过楼煜,也的确对楼煜起过杀心。
“我并非是不想告诉你,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不能说。”
要是能杀了楼煜,就不会大费周章让她回来。
只有她能改变,她不会被控制。
“好。”兰玉声点了头,见她已经有要走的意思,叮嘱一句:“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谢谢。”
听到这声谢,兰玉声知道,那些错过的,再也弥补不了了。
“我送你出去。”
走出去瞧见那几位大臣,说了几句话,走到宫门口,兰玉声是想送祁九琏回到她住的地方,祁九琏拒绝了。
“你应该有事要忙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祁九琏朝他笑了笑,不等他再开口,转身离开。
她独自离开的背影落寞,悲寂,兰玉声看着下意识追出去了几步,大臣见他这般神情,笑道:“兰阁主这是对那姑娘有意思?”
兰玉声自嘲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小九说的对,他是被利用的那个,帮不了她太多,连救她都做不到。
待祁九琏回到宫阙楼,就看到桑葵在她房门口来回踱步,面色紧张。
“你有事?”
桑葵见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纠结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已经派人把药草送去我爹那,你……你呢,你去做什么了?”
祁九琏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做什么,应该不需要与你交代,我要休息了,你这几天有什么要做的,赶紧做了吧。”
刚推开门要进去,被桑葵拉住了胳膊。
“你什么意思?”
祁九琏抽回胳膊,耐心道:“字面意思。”
桑葵咬牙,说了狠话:“你就不怕我和沈大哥就这么走了?”
“你们走不了的。”
就算离开了,也会有各种原因促使桑葵回来,继续接近她。
“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想起来,沈大哥没有想到?还有你,你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此刻桑葵慌乱得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她没有祁九琏那么强大的内心,不敢像祁九琏那样杀人,现在遭遇的一切超出了她的认知,只能去找祁九琏问清楚。
人怎么可能不怕死。
死那么痛,她真的不想死。
“这些,大概等一切都结束了,才能知道答案。”
祁九琏关上了门,不想再说。
桑葵在门口站了许久,忽然转身去找了沈清珩。
“沈大哥,我想回家了,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沈清珩诧异于她想法改变得这么快,还未应声,桑葵就拉着他走。
“桑姑娘,是发生什么了,你才会这么突然说要回去?”
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桑葵再也忍不住,什么都说了出来。
“沈大哥,其实我已经死过一回。”她说:“这是我们的第三世,第一世我们在一起了,上一世我为了救人,死在妖邪之手,这一世,我可能还会死。”
“沈大哥,我不想死,我怕疼,我死的时候,好疼好疼。”
沈清珩看着桑葵的目光由担忧转为震惊,最后归于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拉起了桑葵的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问她:“这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75章 只在一息间 烧着了苍穹
“我……”桑葵从沈清珩的怀抱里挣开, 觉得他刚才说话的语调有点怪,从来没有听到他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
“这个我、我也是没多久想起来的——”
沈清珩面无表情,问桑葵:“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桑葵忽然有些怕他这副样子, 朝后退了几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故意瞒着我, 不告诉我?”沈清珩步步紧逼,将桑葵逼退到后背抵住门,退无可退。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想起来的时候, 你那会受伤了,后来你回了望河, 我就没机会告诉你了。”
沈清珩却说:“这次呢, 这次我与你日日在一起,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桑葵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哆嗦着身子, 问:“你……你是不是也想起来了?你怎么好像知道我说的都是上一世的?”
沈清珩眸光在她身上掠过,退开些许,忽然笑了,带着歉意道:“我只是太关心你了,方才吓到你了吧?”
他抬手去擦桑葵脸上的泪,被她下意识避开。
沈清珩收回了手,面色担忧,关心问道:“我们现在不是很安全吗,为何你一直在说,你会死?”
桑葵张口要说,忽然顿住了,脑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不敢说出来。
突然发现,这个时候如果沈清珩没有将全部都想起来,他们也只是认识了没多久,还算不上关系有多好。
而且他刚才的样子,很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沈清珩。
“我不知道,我……我上一世就死了,这一世肯定也会死的。”桑葵手背在身后去摸门栓。
她想离开这,自己一个人待着,自己去想清楚。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摸到门栓,立刻开门跑出去。
她逃窜的身影落到沈清珩眼里,阴暗的眼眸垂下,门被关上。
祁九琏并不知这两人之间发生的事。
君上说最迟三个月就能将朱雀街内的居民牵走,但她等不及了。
三个t?月太久了,比上一世她遭遇死士袭击时还要久,最迟十天,先把入口挖出来,若是能引来那只妖邪,最好不过。
收拾了一下,祁九琏出了门。
刚走到楼下就见着桑葵一个人在那吃饭,她没走。
收回目光,祁九琏直接往外走,被桑葵叫住。
桑葵直接跑过去,拦在祁九琏面前,鼓起勇气说:“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祁九琏诧异,没想到桑葵会转变得这么快。
“你不怕死?”
桑葵被问住了,愣在那不说话。
祁九琏没空在这等着她慢慢回答,绕开她就走。
等桑葵反应过来,她已经走远了。
桑葵立刻跑着追上去。
注意到桑葵跟上来,祁九琏也没打算瞒着她,直接走到护卫军营地,示出君上给的令牌,士兵看见了,让她在外面等候,他进去通报。
桑葵看着这些士兵看出了神,那晚逃跑的时候,来疏散人群的士兵都死了,死在那一晚。
而现在,他们都活着。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活了三世?
愣神间,身侧的人已经转身往回走,桑葵立刻回神,跟上她。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紧紧跟着祁九琏,继续问:“现在明明很安全,那只妖邪要是出现,那就提前防备就好了,我就一定要死吗?”
祁九琏停住了脚,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你怎么不去找你的沈大哥了?”
此话直接击中桑葵心中忧虑之事,不知道怎的,她突然觉得比起沈清珩,祁九琏更能信任。
许是因为,现在只有祁九琏与自己一样,都有前几世的记忆,遭遇相同。
“他……他有事要忙,不方便。”
祁九琏看出了端倪,朝桑葵逼近一步,问她:“你告诉他了?”
被她这样犀利的眼神盯着,桑葵慌了神,胡乱点头。
“那他有说什么?”
桑葵将沈清珩的反应全都说给她听,末了,怯懦问一句:“是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有问题。
桑葵两次想起来,沈清珩身为原书男主,就不会想起来吗?
“你第一次想起来的时候,沈清珩应该还在宫阙楼没走吧?”
“对,那个时候他重伤昏迷,我和陆哥哥去找药材,碰到了你,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祁九琏抓住关键点,问她:“那他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你把拿到的药材带回去后?”
桑葵点了头,她记得很清楚:“陆哥哥那会重伤没好,我就自己帮沈大哥敷药——”
“后来我来找你,你被人刺了一刀。”
“对!就是那天之后,他就被他家人带回去了。”
“他离开之时,可有异样?”
桑葵摇了头,说不知。
“我那时昏迷未醒,是陆哥哥送走的他。”
祁九琏并不知自己离开宫阙楼后,他们发了何事,但现在疑点众多,且没时间一一去查清楚。
只能做这么一个假设。
如果沈清珩想起了前世的记忆,按他在书里的人设,断然不可能丢下桑葵回去。
若要是被家人带回去,兴许还能解释他离开桑葵,但若不是呢?
“你回去看着他,有什么异动,来告诉我。”
桑葵第一反应就是抗拒。
“不可,我——”
祁九琏一眼扫过去,桑葵闭了嘴,但还是没有动。
她犹豫着,说出自己害怕的地方:“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见祁九琏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继续说:“听到我说那些的时候,他的眼神很可怕,我从没见过他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有对你露出杀意吗?”
桑葵仔细一想,摇头。
“那不就行了,只要他不会杀你,你就是安全的。”
“可是我——”
祁九琏正了脸色,喊她名字:“桑葵。”
桑葵知道自己说多了,不应该说这些,她和祁九琏现在,不是朋友,祁九琏不会帮她。
“我试试。”
她转了身,以为祁九琏会回宫阙楼,却见她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忍不住问:“你要去哪?”
祁九琏回都没回她,脚下步伐逐渐加快。
如果沈清珩也想起来,那会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龙潭镇那晚他没什么变化,很维护桑葵,之后他们一起前往上京的路上并未露出异样。
他若是没有想起来,桑葵就不会说出那番话,比起她这个外人,与桑葵有过一世情缘的沈清珩更值得桑葵信任。
祁九琏更倾向于沈清珩也想起来了,但目前不知道他是敌是友。
书里他一直都是那种行侠仗义翩翩公子的人设,含着金汤勺出生,不缺钱财,沈氏在望河也是独霸一方的存在。与他相处的次数实在太少,无法判断出他究竟是个怎样的性格,会不会因为某些利益关系而撕破脸。
让桑葵去盯,如果沈清珩想起来,必然会知道他与桑葵有过一世夫妻,应该不会抛弃桑葵不管。
前提是,他对桑葵的情感没有改变。
祁九琏收了思绪,去护卫军施工的地方。
朱雀街有一处人烟较少之地,迁走那的居民很方便,她到的时候,士兵已经开始挖了。
监工的那位大臣祁九琏不认识,上前行了个礼,那位大人姓沈,见祁九琏来,诧异道:“我们这才动工,你就来了,这么着急?”
先前在宫里时,祁九琏提议是越快越好,但动土是件极其重要的事,只能先在人少的地方试试,若是挖不到灵矿,也好及时收手。
这地底下藏有灵矿脉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了那么多年,从未在这感知到灵气,所以当祁九琏说出那番话,他们心中将信将疑。
“我确实有些着急。”祁九琏面露愁容,道:“我怕还没来得及用灵矿造出厉害的法器,妖邪就来了。”
沈大人没想到她是在担心这个,叹了口气,说:“妖邪若是真要来,再多的法器也拦不住,你也别太过忧虑。”
说完,他便去监工了。
祁九琏在边上等着,不出意外,往下挖不到四五米,就能挖到灵石,这是兰玉声告诉她的。
上一世兰玉声负责上京底下的灵矿开采,这次也是他负责,不过他人有其他事要安排,并未来此。
天快黑了,泥土一筐一筐运出来,始终见不到灵石的踪影,沈大人等得有些急躁,走过去问祁九琏:“这底下,确实有灵矿?”
祁九琏点了头,目光黏在士兵挖出的洞上,她已经坐在这看了一下午了。
沈大人见她坐得比自己还沉,不好意思说要回去吃饭,跟着她一起等。
半个时辰后,底下终于传来士兵的欢呼声。
“有!有东西!”
沈大人一个箭步窜过去,站在坑洞边缘朝底下看,漆黑的坑洞内透着丝丝绿光,灵气涌出来,喜上眉梢,回头朝那姑娘道:“你说得没错,这底下果然有灵石!”
他转头朝底下说:“挖!继续挖!”
沈大人现在觉得不吃饭都有力气了。
“姑娘?”他走回祁九琏身前,朝坑洞一指,道:“你是在这继续看着,还是回去?”
祁九琏看了眼天色,打算回去,这里挖出了灵石,她关心的事了了一半,可以不用盯着了。
站起身,朝沈大人说:“我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该回去了。”
“那好,我也正有离开的打算,一起?”
他们一同出了这,在岔口分开。待祁九琏走到宫阙楼那,看见了兰玉声。
灯火映照着他的身影,背稍微弓着,看起来很累。
祁九琏走过去,喊了一声:“哥?”
兰玉声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一看到她的身影,迅速走过来,问:“你一直住在这里?”
祁九琏朝宫阙楼里看了一眼,此刻里面挤满了人,怕据节外生枝,她拉着兰玉声去了一处鲜少有人来的角落。
“嗯,你来找我?”
兰玉声面色凝重,说:“容姨知道你来了上京,正在找你。”
见祁九琏看向自己的目光变了,他苦笑道:“并非是我告知,你来上京时,是否告知了龙潭镇的朴大人,说若是有人来找,就说你去上京了?”
祁九琏一拍脑袋,这几天忙得,都把这个给忘了。
“对。”她急切道:“你先帮我拦着我娘,我这里还没处理好,不想将她牵连进来。”
兰玉声知道她的意思,看了她许久,才吐出一个好字。
却问:“你说的,楼煜可能死了,也可能还活着,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在龙潭镇是发生了何事,小九身边竟然没有楼煜保护,那家伙,说着要保护小九,这个时候竟然没有出现。
祁九琏底下头,看着自己融在黑暗中的脚尖。
声音很小很轻:“因为我杀了在龙潭镇遇到的那个楼煜。”
兰玉声一把按住祁九琏的肩,想问她是不是楼煜伤害了她,听见她说的话,松了口气。
“那是个假的。”
祁九t?琏抬起了头,看着她唯一能倾诉的人,被压制着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出来。
这几天都在想要怎么破除那个声音的阴谋,逼迫自己不要想楼煜,不要想那晚惨死的他们,直到看到地底下真挖出了灵石,听到兰玉声带来的阿娘的消息,她真的忍不住了。
她很弱,很渺小,能撑起的只有那么一点。什么都压在自己身上,真的撑不住了。
眼眶湿润,祁九琏慌忙低下头,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抖,说:“你回去吧。”
兰玉声最终问了一句话:“还要多久?”
“顺利的话,十天。”
十天不是最终一切结束的时间,而是灵矿被挖得足够让灵气溢出,吸引来那只妖邪。
“若是失败了呢?”
祁九琏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自打想到这个计划以来,不敢去想若是失败了会怎样。
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死。
“那就重来呗。”她仰起头,朝兰玉声努力笑了一下,像小时候那样,跟兰玉声玩游戏前每次都会打赌。
兰玉声会问她:“如果你输了呢?”
她耍赖:“那就重来一次。”
直到我赢。
后来的几天她没有再去看挖灵矿的进展,每日在宫阙楼吃饭时,都会听到客人带来的各种消息,她不出去,都能知道灵矿挖到哪了。
“这下我们可是发达了!我听上面说,先把朱雀街的都迁出去,每家每户都会有补偿,最后灵矿开好了,还会给我们发灵石!”
“这也快了吧,我看已经迁走了不少人了,也快到这了?”
“这要是挖到宫阙楼这,老板愿意走?”
“不愿意也得走啊,这事可不小呢……”
祁九琏收拾完,敲响了桑葵的门。
门开了一条缝,见是她,才开门让她进来。
祁九琏见她这副警惕的模样,问:“沈清珩对你做什么了?”
桑葵摇了头,但又点了头,自己也说不清楚。
“上次你让我看着他,我就去了,他……”桑葵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奇怪,但就是觉得沈清珩不对劲。
“他对我的态度变了,变得很,很亲近。”
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最贴切的形容:“他这几天天天来找我,每次都很关心我,还给我带了很多东西。”
说到这,桑葵立刻跑去把沈清珩给她的东西都拿出来,都是些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收到这些她应该很高兴才对。
“但他从没送过我这些东西,”桑葵顿了一下,看了眼祁九琏的脸色,见她并无异样,才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一世,他也没送过这些。”
突然的示好,让人不安。
“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吗?”
祁九琏不太了解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但桑葵会觉得奇怪,必然是有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还问过你。”
祁九琏看向桑葵的目光瞬间冷下来:“他都问了什么?”
桑葵哆嗦了一下,稍微离祁九琏远了点,说:“他问,你是不是想杀我。”
在祁九琏问她之前,她立刻回答:“我说没有。”
“只问了这个?”
桑葵点了头,说只问了这一句。
所以整体看起来就是沈清珩在追求桑葵,并且很担忧她的安危。
“他每天都来找你?”
桑葵点了头,想要再说些什么,最后没有说。
祁九琏点了一下桌面,问她:“他有没有说要回去?回望河或者是浮心城?”
桑葵立刻点头,激动道:“他说想让我和他一起回浮心城,前些日我把药草送回去,他就说不放心,想去看看我爹有没有好。”
“你答应了?”
桑葵犹豫了一下,说:“那时刚找到药草,我心里害怕,就答应了。”
那会沈清珩还没有表现出现在的怪异,她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拖住他,再拖几日。”
祁九琏的目的就是要把沈清珩和桑葵留在宫阙楼,灵矿那边已经加快了动作,要不了五日,就会挖到这来。
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们留在这有什么用?”
祁九琏一下站起来,走到桑葵面前,弯腰逼近。
桑葵的眼里及时充满惧怕之意,也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是她自然流露出来的,这种轻易能让男人产生保护之心的模样,难怪原书里沈清珩和陆浔知都会喜欢上她。
“你想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吗?”
“那里会以你为中心,你想要的都会有,一切苦难会离你远去。”
这样充满诱惑的世界,谁不想要。
桑葵咬了唇,低下头不敢看祁九琏。
祁九琏知道她想。
直起身子,最后留下一句话:“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刚走出桑葵房间,就看到几步外走来的沈清珩。
见她从桑葵房间里出来,立刻警惕道:“你找桑姑娘干什么?”
祁九琏打量他一会,朝后退了一步,把门让给他。
她看不出来沈清珩有什么变化,依旧那副一身正气的模样,正得发邪。
“她在里面好着呢。”
祁九琏转身离开,身后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直到走过转角才消失。
但祁九琏没想到,沈清珩没走,却叫来了人,她的计划被破坏了。
第二日傍晚,宫阙楼下来了一群人,沈清珩站在最中间,与那些人嘘寒问暖。
祁九琏靠在窗边朝下看,靠着脑子里还记得的原书剧情,分辨出了其中二人。
那是沈清珩的兄长沈清弈,以及沈清珩的长姐沈清瑜。
底下的几人说了几句话,将马匹丢给小厮,进了宫阙楼。
祁九琏收回了目光,看向摆在桌上的地图。
她听到了他们说要回望河。
护卫军挖到这最快还要四日,沈清珩回去,她就没法实施自己的计划,桑葵和沈清珩,缺一不可。
将日日携带的石头拿出来,细细摩挲,轻声说了一句:“你会帮我的,对吧。”
沈清珩已经察觉到她的意图。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桑葵拖不住沈清珩,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祁九琏收了地图和石头,去找兰玉声。
这是她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人了。
她用兰玉声给她的联络他的东西发出去,在小巷子里等了一会,终于等到他的身影。
“小九你有——”
“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拦住沈清珩,五日,五日即可。”
“好。”
兰玉声都不问祁九琏为何要这么做,立刻答应。
他知道望河沈氏来了人,猜到他们是为沈清珩而来。
因着炼器阁制作的法器会进入军中,与几位将军一来二往,关系近了,进出上京的人员名单他可以看到。
“他们来时带了文书,没有正当理由,无法将他们关押,我只能用别的办法。”
他并不清楚祁九琏为何要拦住沈清珩,在他看到的画面里,只有她和楼煜曾经的过往。
祁九琏并未告诉过他桑葵和沈清珩不是他们世界的人。
但他依旧会无条件帮她。
“不要说谢谢。”兰玉声摸了摸祁九琏的脑袋,朝她安抚地笑了:“我们小九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想做就去做吧。”
祁九琏愣愣看着他,决心更坚定了。
“好。”
兰玉声又关心了她几句,最后看着她回去。
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如今空荡荡的,很多人都被迁走了,走到宫阙楼那,灯光明亮,这条街上,只有这一处还亮着灯。
祁九琏刚回去,就看到桑葵火急火燎跑过来,急忙忙道:“沈清珩明日就要动身回去了!”
“我知道了。”
她的回应很淡,桑葵直愣愣看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忍不住问她:“你让我拖住他,可他要走了,你不着急吗?”
祁九琏停下,转身朝向她,声音依旧是那样:“我着急,但我没办法阻止他回去,你不也做不到吗?”
“可我已经努力在帮你了!我以为你会有办法的,我、我……”
桑葵忽然迷茫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祁九琏来上京,找到药草后还答应祁九琏留下。
她以为祁九琏会想到办法让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是却忘了,这一切都是祁九琏的片面之词,她在这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想和沈清珩一起回去吗?”
桑葵第一反应就是不要。
等她再看向祁九琏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沈清珩的感情淡了,明明她有他们第一世历经千辛万苦后在一起的记忆,可现在,脑子里全都是他异样的眼神,那眼里没有对她的喜欢,像是掩藏在阴暗处的毒蛇,监视着她。
“你如果相信我,再等几日,就能知道了。”
祁九琏说完,朝自己房间走去。
她在这住不了多久,老板挨个通知过,这里的所有住客都得在三日内搬走,不走的后果自负。
她要留下来,最后一个走。
兰玉声t?帮她拦住了沈清珩,但只有两天时间。
以严查盗贼为名,封锁了城门,一个个去查,沈清瑜他们有文书,搜身后并未查出被盗窃物,要求离开。
护卫军只说要是执意要离开,就去请君上批准。
他们掉头就求见君上。
祁九琏得知此事时,兰玉声被罚,为她多争取了一天时间。
这下,只要再拦住沈清珩一天,就够了。
祁九琏自己去了城门口,拦住了沈清珩。
“祁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祁九琏身后就是护卫军把守的城门,一旦沈清珩离开,便再无机会。
她要做的,就是将沈清珩带回宫阙楼,他们只能在宫阙楼了结。
“你是在怕你会死,所以才急着回去?”祁九琏没有管周围人射过来的视线,只盯着沈清珩。
沈清珩面色未变,驱使马朝她走近一步:“祁小姐,你说的我不明白,请让开。”
他身后的人也随之逼近。
祁九琏未曾让开分毫,继续开口:“还是因为桑葵和你说的那些话,让你想起了某些过往,甚至——”
她提高了音量:“是不是还有个声音告诉你,必须要马上离开上京?”
沈清珩变了脸色,毫不犹豫驱马疾驰,直直撞向祁九琏。
祁九琏直接用火去烧。
马儿嘶鸣,将沈清珩甩下来,火焰湮灭,马儿跑了。
沈清珩稳稳落地,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看向祁九琏时,眼底阴沉。
“你如此费尽周折拦我离开上京,还利用桑葵阻挠我,就是想让我和桑葵都留在宫阙楼。”
“如此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祁九琏不确定沈清珩都想起了多少,但如果沈清珩知道他是书里的人物,那么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要离开上京。
更不确定那个声音能对自己说话,是否也能对沈清珩和桑葵说话。
一个想楼煜死的从未露过面的“人”,会放过利用原书男女主的机会?
“我没有任何好处。”
“但你,必须留下。”
祁九琏说完,燃起了火焰,一看到这火,沈清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的兄长和姐姐上前,将他护在身后,带来的其他人直接朝祁九琏攻击。
这是能烧死茧蝶的火焰,对他们来说极为难缠,一旦沾上,极难熄灭。
看到在地面来回滚动都没法熄灭后,他们全都离得远了。
祁九琏失神地望着那个被火焰包围的人,想起了桑葵与她说那晚宫阙楼变故时,先是烧起了一把没法熄灭的火。
而今她手上的火是楼煜给他的,他从哪弄来的?
祁九琏不敢深想。
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他被这火烧灼,无尽的火焰蔓延,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她在人间,他身处炼狱。
有人去扑那人身上的火,沙土扑不灭,让他去脱衣服,然而那火像是从他身体烧出来一样,脱了衣裳,火依旧燃烧。
沈清珩拔剑指向祁九琏,要她收手。
祁九琏回过神,视线扫过那把剑,说:“灭不掉的。”
沈清珩还未动手,他身侧沈清弈直接冲向祁九琏,抬手就朝她斩下。
祁九琏迅速射出袖里箭,沈清弈连连挥剑击飞箭矢,再要上前时看到她手心里的火,登时止住了脚。
“沈清珩,你必须跟我回去。”
所有人都在忌惮她手里的火,对他们来说那是足以致命的危险,可却温柔地保护着祁九琏,没在她身上产生一丝伤害。
最终那个人被烧成了灰烬。
许是她手里的火威力太大,震慑了他们。
祁九琏成功将沈清珩带了回去,一路上她跟在沈清珩身后,一直走到宫阙楼。
小厮见又是他们来,瞅了好几眼。
他们回来的路上,灵矿脉已经快要挖到宫阙楼这,只有一街之隔,再过一天,就能到这。
今日是宫阙楼最后期限,老板已经收拾好东西要走了,见他们又要住下,愁眉苦脸。
“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嘛!”
祁九琏先前与老板说过,会住到宫阙楼被封,但这些个人回来,他是没想到的。
“那行吧,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老板不管了,直接提起行囊跑路。
他刚出了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响声,回头一看,瞳孔迅速布满惊惧。
一把剑捅穿了祁九琏胸口。
沈清珩站在沈清弈身后,朝祁九琏露出了笑容。
极为阴森的,令人寒毛倒立的笑,那个笑在他脸上,显得极为违和,甚至不应该出现在人的脸上。
这样的笑,在落枝和那位老者的脸上同样出现过。
沈清弈抽出剑,将剑身上的血甩干,收回剑鞘中。
“城门那杀不了你,在这杀了你,除了我们,谁也不知道。”
老板一听这话,掉头就跑,沈清瑜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拔出剑,只那一瞬,老板倒地。
她擦了剑身,走进去:“外面的我已经处理了。”
瞥了一眼还没死透的祁九琏,她扬起剑就要再补一刀。
刹那间足以融化万物的火从祁九琏身上升起,迅速蔓延,笼罩整个宫阙楼。
只在一息间,火焰迅速点燃宫阙楼,滔天的火光烧着了苍穹。
第76章 她不是 我也不是
炸开的火焰吞噬他们的身体, 这处原本经历过一次火海的楼宇,再一次陷入同样的灾难中。
痛苦的喊叫充斥整个宫阙楼,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这来自炼狱的火。
逃窜的人撞到桌椅上, 只一碰,木制桌椅瞬间化为粉末, 他们在地面打滚,凄惨哀嚎,曾经热闹非凡的楼宇,现在成了火海炼狱。
一道狼狈的身影冲出宫阙楼, 阴狠的眸光盯着逐渐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宫阙楼。
“还真是低估了你。”
沈清珩的神色一变,迅速拔剑挡在胸前, 剑身相撞, 火星四射。
双手用力挥开,沈清珩的目光定格在面前丝毫未有受伤痕迹的人身上,终于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你没死?”
祁九琏后退几步站稳, 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还没死,我怎么可能死。”
她的恨袭卷而出,凝成针刺一根根射向沈清珩。
“你果然都记得。”
沈清珩收了脸上的慌张之色,姿态放松。
“即使你能将那晚的火海重现,也没法制造一模一样的场景,祁九琏,你做不到的。”
“你想杀了我和桑葵,将我驱赶出这个世界,可惜,你没有这个能力。”
祁九琏动了手,火焰覆盖剑身直接朝他攻击过去,她的实力显然不比沈清珩, 但有火焰加持,沈清珩为了避开火焰,无法使出全力。
数道火球飞射而出,待沈清珩反应过来要避开时,已经退无可退。
火团围成圈将他困在其中,祁九琏收了剑,与他面对面而站。
“你就是那个把我带回来的声音吧。”
身后传来宫阙楼坍塌的声音,灰烬飞扬,如同雨落。
沈清珩面色不改,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般来说,这种被戳穿后的嘴硬,很快就会变成求饶。
祁九琏不想跟他耗下去,只要再困住他几个时辰,等到夜晚到来,什么就都能解决了。
“那就等着吧。”
她守在火牢旁边,再未开口说一句话。
沈清珩见她真就站在那不动,眸光里闪过冷意,站直了,未碰火焰分毫,他几次将目光投向祁九琏,见她一直都盯着自己,冷嗤一声。
“你已经抓住了我,却不直接杀了我,还在等什么?”沈清珩抬头看向几乎被烧没了的宫阙楼,视线在废墟里搜寻了许久,并未看到桑葵的身影,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祁九琏洞穿了他的内心想法。
“我在等桑葵。”
沈清珩面色几度变化,最终沉如死水。
“怎么,你以为她已经被火烧死了?还是被你的人杀了?”
祁九琏站得累了,席地而坐,多日来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些,整个人累得想就这么倒地睡一觉。
但是不行,还没有结束,她还要再坚持一会。
她没去看沈清珩的脸色,除了这把火,她还有最后一个底牌。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祁九琏拍了拍胳膊,想了想,从头开始说:“我看过一本书,书名叫《三个大佬都爱我》。里面的女主叫桑葵,男主的名字和你一模一样,叫沈清珩。”
“桑葵是浮心城主之女,天赋异禀,温柔、善解人意。沈清珩是望河沈家的少主,起初隐藏身份接近桑葵后来被桑葵的高洁的品质吸引,最后爱上了她。”
“陆浔知是这本书的男二,桑葵的竹马,浮心城最富商贾之子,从小就喜欢女主,后来甘愿做桑葵的义兄,送桑葵出嫁。”
祁九琏话一顿,转头看向沈清珩,目光瞬间沉下。
他只说了一句话,t?丝毫不见慌张:“你与我说这些,想告诉我,我是书里的人物?”
祁九琏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肆意改变别人的人生,侵害别人的家园后,还能如此平静。
良心都被吃了吗?
“还有个男三,楼煜。”祁九琏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出了口:“他最后挖心救桑葵,自己死了。”
说这句话时,祁九琏脑海里全都是他将心挖出来给自己的那一幕,那是她每晚都会重现的噩梦,一日又一日,无法忘记。
可沈清珩却说:“你说的这些,都是编造的。”
祁九琏笑了。
的确,这些的确都是编造的,他们被编成了一本书,被随意拿捏生死。
“这本书里还有我,按照剧情,我应该在龙潭镇时,被楼煜杀了。”
沈清珩立刻出口:“但现在你没死,楼煜死了。”
祁九琏就这么看着他,随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隔着火团,死死盯着他的双眼。
“桑葵和你说楼煜死了?”
沈清珩立刻闭了嘴。
祁九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继续说:“故事的开始,是桑葵为了给她爹治病,离开浮心城去找秘宝,遇到了你。她本来是不知道龙潭镇这个地方的。”
此话一出,沈清珩面色扭曲了一瞬,看着祁九琏的眼里逐渐起了杀心。
“书里,是沈清珩提供了线索,说龙潭镇那有一块秘宝,蕴藏着极强的力量。”
直到再次回到龙潭镇的那天,祁九琏才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那个看起来置身事外,每次发生意外都会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人,早就出了问题。
“桑葵成功拿到那块灵石,楼煜杀了祁九琏,对桑葵的感情更深。而你,诱引桑葵受伤,使楼煜为她挡伤,削弱他的力量,到最后,挖出他的心去救桑葵。”
“楼煜死了,你的目的达成了。”
“你在胡说——”
祁九琏猛然提高了音量,打断他的话:“但是你发现你的计划出现了差错。”
“这样无法彻底杀死楼煜,也夺不走他的力量。”
火瞬间旺盛,收缩范围,沈清珩只要动一下,就会沾上无法扑灭的火。
“因为你设定的剧情,在最后一刻,被楼煜推翻了。”
祁九琏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些折磨过他们的,让他们经历一次又一次痛苦的磨难,都是源于眼前这个人。
多么想现在就刀了他,可是不行,她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这一次失败,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重来。
“你发现桑葵获得的那颗楼煜的心没法激活,因为楼煜早在这之前就在自己心上下了契约。”
祁九琏摁住了自己的胸口,视线模糊。
那是他们的第一世,在离开上京,在她父母都死去后,她与楼煜互相发誓时,下的契约。
以命守护对方,生生世世,永不背离。
其实人族是没有这样的契约的,这是楼煜的族人才会的契约。
一旦与心爱的对象缔结这样的契约,便如契约所述,永远都不会也无法背离。
即便挖了心给旁人,挖出来后,就是一块废石。
只有他心爱的人碰到,才会绽放它的光。
所以在那一晚,楼煜将自己的心挖给了祁九琏,那颗心用他所有的力量,保护祁九琏。
但也因此,世界意识捕捉到了他们之间的契约,诱使祁九琏回来,表面是要她走原书剧情,让楼煜去死,实际上是要杀祁九琏,这样她身上的契约就会失效。
“我猜,你一开始就取代了沈清珩,你需要一个能在这个世界行走的身份,既不会太弱,弱到无法干涉他们的行动。也不会太强,受到这个世界的制约。”
但他忘了,这个世界的主角不仅仅只有沈清珩,还有一个桑葵。
“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臆想,谁能证明是真的?”
祁九琏不需要证明。
她只要他死,就够了。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该立刻就杀了我。”沈清珩的视线迅速扫过周围,仅仅只有他们二人的街道上荒凉得骇人。
祁九琏冷笑:“我现在杀了你,你就能挣脱这具身体的束缚,再一次重新开始。”
“不要再说什么你听不懂,你能装成什么都不记得的,还有别人也可以。”
阵阵脚步声响起,来人看到还在烧的火,愣神片刻。连忙拦着要去救火的人。
“先不要动!都别动!”
祁九琏继续对沈清珩说:“其实你有很多机会能杀死我,第二世我已经被杀死过一回,那时你差一点就成功了。”
“你猜,你为什么会失败?”
第三世楼煜和她都记起来了,还有他送给她的逆鳞,不仅在保护她,也在保护楼煜抵抗控制。
除了她和楼煜,桑葵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一个书中世界要想获得力量支撑,最关键的就是要有主角。
而在这本书里,沈清珩是主角,桑葵也是。
沈清珩走的最错的一步,就是让桑葵想起前几世。
一旦她明白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得到的一切都是虚构,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操控,意识觉醒,就会脱离掌控。
而一个脱离原有轨迹走向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是谁都无法预料到的。
“你不敢杀桑葵,起初你想诱惑她跟你回去,但你发现她变了。”
祁九琏想了想,觉得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沈清珩几次三番摧毁她的家,她和桑葵若是在同一个世界,她们兴许还能做朋友。
“桑葵若先你一步死,且还没有杀了我得到楼煜的力量,一切就都会白费,而且你还会受到更多的压制。这一次你连控制死士来杀我的力量都没有。”
祁九琏凝视他,最后说出一句话:“我说的没错吧。”
沈清珩扭曲的面容在火光里显得如同恶鬼,他丝丝盯着祁九琏,不再掩饰,伪装的面孔碎裂,暴露他的本性。
“你说的,很对。”他的眼里没有被拆穿的恐慌,只有无尽的恶意:“即便你全都猜出来,也逃不掉。”
“我有的,不仅仅只是那些死士。”
他张开了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地面裂开,一双与泥土同色的黑色巨手从地底钻出,将沈清珩缓缓举起。
那些火一接触到那只手,没有产生半分伤害,逐渐熄灭。
沈清珩站在巨手之上,抬起双臂,俯视脚下卑微蝼蚁,露出一个笑。
“你的火来自我制造的炼狱,即使你能操控,也无法伤到我脚下这只裂天兽分毫。”沈清珩垂眸,宛若神佛降世,悲悯祁九琏这个罪恶的灵魂。
“也无法用这火杀我。”
那只手还在往上升,它的身体每升一分,投下的阴影更大一圈,最后它遮盖日光,堵住了这条街。
兰玉声找到祁九琏后,拉着她往后退。
“小九,这就是那晚在朱雀街出现的妖邪。”
祁九琏立刻问他:“桑葵呢?她人在哪?”
“我先带人来了,她还在后面。”
前世他目睹过这只妖邪的在顷刻间就摧毁一条街的威力,深知这样厉害的妖邪,根本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我们先离开,等桑葵来——”
祁九琏一把摁住兰玉声的手,停住了脚。
“哥,我不能走。”
在她和兰玉声拦住沈清珩离开上京的计划失败后,立刻让桑葵去找安陵莹阳要能吸引妖邪的火药。
只有桑葵能做到在妖邪出现时,吸引妖邪朝她安排好的地方去。
这个时候,她必须要确保桑葵出现。
兰玉声知道自己劝不了,只能守在她身边保护她。
带来的护卫军迅速四散开来,封锁朱雀街。好在他们早就将这条街上的居民迁出去,短时间内不会伤及无辜。
这只妖邪的身影完全显露,从沈清珩的视角能看到不远处快要挖过来的灵矿,眸光一闪,想明白祁九琏要干什么了。
“你想救他出来?”
他看向祁九琏的眼神轻蔑,丝毫不放在眼里。
“这么点灵气,起不到丝毫作用。”
沈清珩抬手,控制妖邪去杀祁九琏,一掌挥下,被她避开。
祁九琏不理他的话,立刻朝兰玉声道:“桑葵那有人保护吗?”
兰玉声点了头:“安陵郡主护送她。”
祁九琏愣了一瞬,缓缓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回来了,只有他不在。
没关系,她会将他救出来。
祁九琏再添了一把火,这次,是在告诉他,她要接他回来。
一支箭矢划过半空,在妖邪头顶炸开,火红的烟火坠落,吸引了所有人t?的目光。
沈清珩顺着箭矢射过来的轨迹望过去,当即沉了脸色。
咬牙切齿出声:“桑、葵。”
安陵莹阳骑马而来,与她共乘一骑的正是手拿弓箭的桑葵。
天空的焰火还没彻底熄灭,桑葵抬手,又是一箭射出。
看到这只妖邪的瞬间,桑葵想起来她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痛,深深刻在脑海里,即使自从重来一世,安稳坐着,也依旧能感觉到那股痛。
让她痛不欲生。
祁九琏跟她说,有办法让她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还能让她回到平静安宁的生活。
她其实要的不多,从前只想阿爹的病治好,想和一人共白头,仅此而已。
现在,也只是想阿爹的病好起来,希望自己是独立的存在,而非被人利用的工具。
她想了一夜,答应了祁九琏。
她还记得,出城的时候,阿爹站在城门口,送了她好几里路,最后是被她打晕,让侍从带回去的。
其实她也并非懦弱,并非只知道依靠别人才能生存。
因为她的人生,也被篡改了。
桑葵再次射出箭,朝祁九琏点了头,将安陵莹阳推下马,自己朝被烧毁的宫阙楼里而去。
火焰瞬间吞没了她。
声声炸响冲向云霄,烟花炸开,一团“火”从火海废墟里冲出来,她带着必死的决心,在这条街上奔跑。
这一刻,她成了这个条街最耀眼的存在。
沈清珩察觉到桑葵要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托举他的妖邪被桑葵身上的气息吸引,掉头就追过去。
沈清珩一剑插在妖邪胳膊上,维持自己身体平衡,怒声问:“你对桑葵做了什么?”
祁九琏其实没想到桑葵会真的那么做。
她给了那块曾经蕴含楼煜力量的石头,这块石头碎裂,被火焰人修补好后,变成了一块废石,她去矿洞那天,将力气注入其中,给了桑葵。
用这块重新注满灵气的石头来吸引妖邪出现,但沈清珩提前召出了妖邪,桑葵要做的就轻松了许多。
但她没想到,桑葵竟然会直接冲进火海里。
桑葵选择了最痛苦的死法。
那团火还在奔跑,沈清珩很快反应过来,控制妖邪往回走。
桑葵察觉到身后的妖邪没有跟上来,她停了脚步,拿出手里的灵石。
这是一切罪恶和灾难的源头,也是她解脱的机会。
她张开了口,将这块石头吞下去。
火焰自内脏里燃起,穿透身体,灼烧一切。
她的身体撑不住石头里蕴藏的灵力,缓缓裂开,纯净而又浓郁的灵气溢出,对妖邪来说,是致命的吸引。
妖邪脱离沈清珩的控制,掉头去追桑葵。
疯狂地抬起脚,狠狠踩在这片土地上,地面凹陷,一步一步踩下去,越陷越深,到最后,裂开的缝隙与开采出来的矿洞连通,轰隆一声,整条朱雀街都裂开了。
深埋在地下的灵矿显露,自高空往下看,宛如一条幽绿的蜿蜒巨龙显露一角,静静俯卧在大地之下。
护卫军迅速撤离,祁九琏和兰玉声往后退到还算安全的地方,再一抬眼,不见桑葵的身影。
她的目的达成了,以自身吸引妖邪,妖邪的力量比起渺小的人强大数百倍,它一脚踩裂的范围比护卫军挖一整天都多。
失控了的妖邪只知道去吸收灵气,挖掘大地,贪婪地要去吸收更多的灵气。
沈清珩顿时感觉到不对劲,再这样下去,这只妖邪会爆体而亡。
他立刻动手控制妖邪离开,然而桑葵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已经辨认不出她原本的模样。
她朝着妖邪招了招手,妖邪兴奋地朝她奔过去。
随后,她转身,跳进了深坑里。
妖邪原地一蹦,跟着跳进去。
猛烈的冲击迅速袭卷,周围房屋被冲击力掀飞,祁九琏将剑插入地里,只露出个剑柄,拉着兰玉声死死抓住剑柄。
直到一切平息,艰难地站起来,看着这满目疮痍的街道。
这里曾经人山人海,是上京最繁华的街道,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
地面忽然又开始下陷,裂开的范围朝周围迅速扩张。
兰玉声拉着祁九琏掉头就跑。
他们的速度太慢了,身后的裂缝追赶他们,最终将他们吞噬。
身体不断下坠,好似永远没有尽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妖邪侵袭上京之时,她也曾坠入深渊之中。
那时是谁来救她的?
胸口忽然涌起阵阵热意,缕缕热意蔓延开来,轻柔地包裹住她,减缓她下坠的速度,温柔地托着她落地。
祁九琏踩在了灵矿上,脚下全都是妖邪梦寐以求的“食物”,眼前的绿浓郁到发黑。
她好似在这些灵石下,看到了巴掌大的鳞片,一片叠着一片,看不到尽头。
她立刻向前跑,低头看脚下。
墨色的鳞片几乎要与这浓郁的绿融为一体,她跑不到尽头,但看到了尽头那伫立的神灵。
在这上京城下,遍地的灵矿里,尘封着一具具蛟龙的躯体。
那些曾在传说中叱咤风云的蛟龙,在地下沉睡。
而今,终于等来了他们苏醒的时刻。
“我倒是小瞧了她。”
沈清珩爬起来,擦了嘴上的血,身体晃了一下。
“你竟然能说动桑葵去死。”
祁九琏轻轻啊了一声,摇了摇头。
“不是我说动的。”
“她不是任由何种力量控制的傀儡,我也不是。”
她看到丝丝缕缕的灵气从灵矿溢出,逐渐凝聚成形。
“你不该小瞧任何一个人的意志力。”祁九琏站直了身子,想到最初她看到这本书时,里面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思想,却一点点被磨灭了最亮眼的地方。
最后,成了入侵其他世界的工具。
祁九琏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对沈清珩施束缚咒,她要死死控制住沈清珩,等到楼煜回来,就能结束这一切。
沈清珩显然知道她的意图,挣脱束缚咒后,手下动作飞快,再度召唤妖邪。
“你以为我只有一只裂天兽?十年前袭击上京的那群妖邪,你们可没有全都杀死。”
刹那间灵矿都晃动起来,祁九琏扶着凸出的灵石站稳,欲要上前阻拦沈清珩。
“一只裂天兽吸不干这里的灵气,那就多来几只。”沈清珩咬牙切齿:“这世间的妖邪供我号令,你怎么都拦不住我。”
祁九琏直接冲他跑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量拦住,灵气蔓延到她面前。
当她看到第一个成型的模样时,震惊地瞪大了眼。
“楼……”她唇抖动着,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楼煜?”
他朝她笑了一下,张开双臂,接住她撞过来的身体:“嗯,是我。”
“我回来了。”
第77章 万家灯火 生生不息
失而复得的欣喜一下炸开, 祁九琏死死抱住他,可这喜悦在看到他的情况后,瞬间被浇灭。
“你, 你怎么……”
眼前的人身子半透明,灵矿折射的绿茫映衬得他似是那随时会散去的荧光, 一眨眼就不见了。
“控制我的那股力量突然减弱,花费了些力量挣脱出来。”他松开了祁九琏,仔细而认真地看了她许久,随后笑了:“我没死, 别哭。”
抬手抹去她的泪,目光停留在她心口处。
那里盛着两颗心。
一颗是祁九琏的, 一颗是喜欢祁九琏的。
“剩下的交给我。”楼煜俯身, 额间抵住祁九琏的额头,眷恋而又怀念:“别怕。”
他松开祁九琏,转身面向沈清珩, 抬脚走向他。
祁九琏下意识伸手去拉他,被他预料到,垂下的手朝后握住,轻轻捏了捏。
“等我回来。”
随后轻柔的力量托起她,将她推离此处,带向地面,他将她送离了朱雀街,周围全都是逃跑的人。
她看到他的身体颜色越来越浓,近乎墨色,刚站稳要跑过去,迅速被人拉开。
“小九,危险!”
同样被楼煜送上来的兰玉声一上来, 就看见一只妖邪出现在祁九琏头顶,张开巨口要吞了她,立刻射出万刃丝刺入妖邪口中,结结实实绕了一圈,将其扔出去几里。
拉起祁九琏就往后跑。
祁九琏终于看清了地面的情况,数不清的妖邪侵袭,没有人能逃的开,波及的范围早就超出朱雀街。
巨蟒狠狠砸下来,被砸塌的房屋碎屑四射,祁九琏一把扑倒兰玉声,避开了飞射过来的木屑。
还未站起来,头顶覆盖阴影。
她仰起头,看到那苍穹之上,出现了一条漆黑的蛟龙,头顶银色龙角坚硬,锋利龙爪撕裂妖邪身体,散落的粘液被结界挡住,火焰烧灼,蒸发殆尽。
此刻所有看到苍穹上巨龙身影的人全都t?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他们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生灵,神秘而又威严,每一个人心底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敬畏之心。
传说蛟龙骨肉可化作山川大地,蛟龙血落,万物生。
还有一点,蛟龙死后,他们的力量会储存在矿石中,滋养大地,那就是人们说的灵石。
这世间的灵气皆是蛟龙死后转化而来,在这世间存续了千年,日复一日地孕育生灵,直到一日,世界意识盯上了这股力量。
但它没法完全将其据为己有,只能通过某种手段介入,提取出来再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它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但没想到一次次失败。
杀死了这世间所有的龙,唯独漏了那么一条,一步失算,一切白费。
它将异世小说的内容塞进楼煜脑子里,让他以为自己喜欢桑葵,会为桑葵掏心掏肺,最后将所有的力量给桑葵,这样它就能借桑葵夺走他的力量。
但第一次,失败了。
第二次,被祁九琏搅局,失败。
第三次,它用来掠夺这个世界力量的工具,居然产生了自己的意识,反抗它的控制,最后重创了它。
世界意识很困惑,这一招它百试不爽,为何独独在这回回失败?
妖邪从地底钻出,恭敬地托举它升至半空中,与那条蛟龙对视,贪婪的目光在他身上黏着许久,突然盯着他胸口的血坑笑。
“你的这副身体应该撑不了多久,从炼狱里爬出来,耗费了多少力量?”
“你的逆鳞和那颗心都不在,你拿什么和我打?”
世界意识的笑很快就沉下去。
它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脚底往上冲,迅速冲出地底,猛烈的罡风骤起,瞬间袭卷空中飞行的妖邪,呼啸风声响在每个人耳中。
在祁九琏眼里,她看到一条巨龙盘旋在苍穹之中,飞速旋转,肉眼几乎不可辨别出来。
罡风刮得人脸生疼,他们挡住脸,埋在胳膊下,等风停歇,两条浑身黑亮的巨龙高悬,已然不见妖邪的身影。
“龙!是龙!”
有人高呼。
还未等他们看清楚,妖邪再度压下来,人群四处逃窜。
祁九琏只来得及分辨出楼煜的方向,就被兰玉声拉着跑,万刃丝飞速射出,绞杀拦路的妖邪,但这些妖邪个个实力堪比茧蝶,甚至更强,万刃丝无法立刻杀死。
妖邪围攻过来,他们的身影被妖邪淹没。
“去吧,去保护你要保护的人。”
那条冲出来的龙张开口,转而坠入裂开的灵矿里,声声炸响,浓郁的灵气炸开,妖邪贪婪吸收,与此同时那些沉睡已久的蛟龙苏醒,凭借残存的灵魂之力挣脱世界意识的压制。
一道又一道身影冲出,龙尾扫过,掀飞妖邪。龙爪撕裂妖邪身体,将其堙灭。
这个世界曾经的守护神终于再临世间,为他们曾经坚守不被侵袭的世界,献出他们最后的力量。
金瞳收缩,楼煜凝聚了所有的力量,尝试控制妖邪,围击祁九琏两人的妖邪一滞,最强的那只先挣开控制,嘶吼一声,掉头就冲楼煜而去。
这一空档足够祁九琏反应过来,袖里箭施加重字决射出,从妖邪张开的大口中射进去,箭矢穿出妖邪咽喉,裹挟的力道击入它身后那只妖邪身体。
龙爪撕开一道缝,龙身化为人,他冲进去,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冲出包围。
祁九琏只愣了一会,立刻拉着兰玉声一起冲出去,妖邪在他们身后追赶,万刃丝飞射,阻断妖邪。
她只喘了一口气,仰头看到他的身体越发透明。
忽然想到了他瞒着自己缔结的契约,她受的伤都转移到他那,而且他现在没有逆鳞和心,还能撑多久?
察觉到她担忧的目光,楼煜回头看向她,只想让她安心:“我不会死的。”
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在你的身体里跳动,我就永远不会死。
这是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蛟龙一族的恩赐,作为蛟龙为守护这个世界奉献所有后的报答。
这一刻似乎回到了她刚穿回来时,她拉着他躲避妖邪攻击,现在,是他保护她。
数道龙影投下,他们围住世界意识,逼它脱离沈清珩的身体。
“你们耗尽所有逼我离开,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世界意识还在强撑,一旦被逼出来,它就没法再吸纳这个世界的力量,再也无法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转。
千算万算,少算了两步。
一是桑葵,二是龙族契约。
他早该在第一次入侵这个世界时,在控制妖邪侵袭上京之时杀了楼煜,而不是让他们在龙潭镇之后,缔结了契约。
这一招楼煜用了一次,又用了第二次。
它竟然没防备到。
黑龙吸纳地下灵矿溢出的灵气,步步紧逼,抽取世界意识。
“沈清珩”整个人剧烈抖动身体,隐约可见漆黑的一团气从他身上冲出,奔向苍穹。
沈清珩的身体朝下坠落,被火海吞噬。
它的力量在流逝,无法再控制妖邪,只能撕破空间裂缝逃跑。
但蛟龙不会让它跑掉。
他们吸收了这片大地上的灵气,这是他们曾经赠与这个世界生灵的礼物,现在他们需要收回去,用来保护世界。
他们自诞生以来就遵守的一个信念——他们因这世界的孕育而生,为维护这世间生灵而死。
“何必呢?用这个世界所有的力气来驱逐我,此后你们将不会再有后代,这个世界不会再有蛟龙出生,你们延续多年的传承将会断绝。”
“两败俱伤就是你们想看到的?”
苍穹被撕开一条裂缝,世界意识被蛟龙撕扯着无法靠近裂缝。
为首的蛟龙金瞳里森冷:“你在打我们的主意时,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们的力量,你承受不起。”
所有的蛟龙爆发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血色法阵张开,将他们全都笼罩在内,包括要跑的世界意识。
一看到那阵法,世界意识仓惶求饶:“我答应你们,不再打这个世界的主意,也会把沈清珩带走,恢复你们之前的秩序,永不踏入这里一步!”
“晚了。”
那些只在神话中出现的蛟龙遮天蔽日,法阵瞬间覆盖整个世界。
只那一瞬间,大地上的妖邪全都顿住,这个世界的所有妖邪全都定格了,诡异异常。
其他蛟龙见状,迅速出手,龙尾将妖邪四分五裂,一条鳞片颜色没那么深的蛟龙跟在后面,清理洒落的粘液。
祁九琏握住了楼煜的手,摁住胸口,曾经用来保护她的契约反作用于楼煜身上,将自己的力量传给他。
“你之前碰到我的时候,有几次反应很大。”这个时候说这些好像不是很适合,但祁九琏就是要说,她怕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是因为我身上有你的逆鳞,每次你碰到我,就会产生共鸣。”
“逆鳞是世间最坚硬的东西,可以抵御任何攻击。”
她不知道要怎么把逆鳞还给楼煜,只能自己来保护他。
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在并肩作战。
从十岁那年被摧毁了她的家,十九岁那年他们分开,到今生,她带着他给自己的逆鳞和心脏,找到了他。
“楼煜,我保护你。”
她的声音在这慌乱的环境里却极为清晰,落在楼煜耳里,久久难以平息。
祁九琏的心在跳动,她胸口里装着的那颗属于楼煜的心,在剧烈跳动。
一下又一下,从没这样响过。
她抬手摁住自己的胸口,第一次这样近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声。
“好。”
楼煜抽出了自己的骨刀,递给祁九琏。
她的手握住刀柄,踮起脚尖,学着长辈对晚辈的疼爱,摸了摸楼煜的脑袋,说:“别怕。”
楼煜,我保护你。
祁九琏扬起手中的刀,站在楼煜身前。
法阵收缩,阵法内的蛟龙身影越来越淡,阵法颜色越来越浓,逐渐变成黑色。
世界意识还在嚎叫。
“你们灭不了我,只要无间炼狱还在一天,就会源源不断为我提供力量,我死不了——”
它的吼声随着法阵一起消失,苍穹裂缝合上。
妖邪能动了,这次没有灵气恢复,杀死了便是彻底摧毁,消失于世。
刀身砍在妖邪脖颈上,粘液被楼煜蒸发,他们互相配合,在妖邪群里杀出一条路。
孩童啼哭声骤起,祁九琏偏头一看,一只妖邪趴在孩童身后,张开了巨口。
手里的骨刀化作骨链,扔出去缠住孩童的腰身迅速将她拉到怀里,那只妖邪咬了个空,朝祁九琏跑来。
她将孩童塞到楼煜怀里,挡在他们身前,骨链比万刃丝还要轻盈,再度甩出,刺穿妖邪脑子。
楼煜却把孩童人给兰玉声,自己重新握住了祁九琏空着的那只手。
兰玉声抱着孩童,看t?着他们俩的背影,所有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个笑。
他的琏妹妹,长大了。
没有灵气支撑,这些妖邪身上的防御减弱,更容易被杀死。
祁九琏张手握住飞旋回来的刀,瞬息间化为骨链将妖邪扫开,回头去看楼煜。
见她望过来,楼煜朝她笑了一下,张口说了两个字:“我在。”
祁九琏安了心,继续杀妖邪。
地面的妖邪逐渐被清扫干净,蛟龙缓缓从半空中降下,落在他们面前。
祁九琏和楼煜并肩而站,仰头看向那些几乎看不出身形的蛟龙。
隐约间有想到什么,但不敢细想,他们会消失吗?
忽地手被牵起,祁九琏仰头看过去,楼煜正看过来,对视的一瞬间,她看到他眼底的伤感。
她猜的是对的。
楼煜牵着她上前,走到落到地面的蛟龙那。
蛟龙让出道,两个虚弱的身影显现。
他拉着她在他们面前站定,随后祁九琏听到他喊了一声:“爹,娘。”
祁九琏瞬间瞪大了眼,直愣愣看着化作人形的一男一女,朝楼煜看去。
楼煜笑了一下,难得逗弄祁九琏一次:“看着我做什么,喊人。”
祁九琏哦了一声,转向面前登对的夫妻,犹豫了一下,开口喊:“爹,娘。”
这两声一喊,蛟龙们乐开了花。
“还是你儿子会,给你们找到了这么好的一块宝。”
祁九琏登时羞红了脸,反应过来好像喊早了。
“阿煜,你离远些,我有话要与我儿媳妇说。”女子推了推身侧的男人,眼神示意他去支走楼煜。
男人嘿嘿一笑,扒开他们俩,摁住楼煜的肩膀,把人带走。
“我……”
“孩子,别紧张。第一次见,时间太仓促了没来得及准备。”女子拉着祁九琏的手,笑得温婉,远远看了眼楼煜,见他的身影与自己一样透明,压低了眉头。
“你们遭遇的一切,我们都知道,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
她将祁九琏拉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遗憾道:“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你与阿煜的婚礼,我们无法参加。不过婚书不能少。”
“阿煜他啊,幸好有你照顾,不然那会子他来了人界,怕是会遭不少罪。”
祁九琏惊讶地抬头看她,朝楼煜那看了一眼,与他的视线对视上。
“你呀,要好好对那女娃娃,不许欺负人家,听见没?”
楼煜目光全在祁九琏身上,听到爹的话,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臭小子,你听见没?”
见祁九琏收了目光,他这才看向自己的爹,郑重道:“我会保护好她,此生只她一人。”
“世界意识没了,我们的家园虽然被摧毁,但根基还在,你记得回去把你俩名字刻上姻缘碑啊。”
男人盯着他看了许久,叹了口气。
“你在人界的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家?”
楼煜一愣,想起了家园被摧毁后,爹娘将他送去人界,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想过。”
他看向祁九琏的目光柔和下来。
曾经他想找回家的路,如今他有了可以栖息的地方,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
“这次我们耗尽了世界储存的所有灵气,不会再有妖邪出现,你也无法再修炼,更无法化龙。”男人说着,一拍楼煜脑袋,叮嘱他:“别再贪玩,这回可就没有爹娘喊你回家了。”
楼煜刚要回答,瞧见祁九琏朝自己招手,扬起了笑容。
“爹,有她喊我。”
你们不在了,换祁九琏喊我回家。
他朝祁九琏走过去,宛如第一世,他待在她家的花坛里,她带来吃食,朝他招手,喊他来吃。
“你们俩的契约会一直生效,直到一方死去,原本这是永生的契约,但没有灵气支撑,会随着你们老去而减弱。”
女子握住祁九琏的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笑道:“我可以唤你一声琏琏吗?”
祁九琏点了头,颇为紧张。
“琏琏啊,代我向你爹娘问一声好。”
“阿煜就交给你了,他要是惹你不开心,你就打他,他结实着呢,打不坏。”
她朝祁九琏眨了眨眼,笑了:“他呢,要是装可怜骗你心软,可不能轻易就应了他。”
女子拉着楼煜的手,搭在祁九琏手背上,紧紧握住他们的手,声音哽咽。
留下最后一句话:“你们都要好好的。”
她的身影和其他蛟龙一同变淡。
祁九琏突然很难过,扭头去看楼煜,却见他的身体也在变淡,慌乱地去抓他的手。
“你的身体,你的身体怎么也——”
他说了声没事。
“哦对了,琏琏,我们留下了一个礼物给你,你一定会喜欢。”
他们化作龙身,随着那些守护这个世界多年的蛟龙,一起消散在世间,此后,世间除了楼煜,再无蛟龙。
祁九琏失神地望着眼前废墟,缓了一会,去看楼煜,没看到他人。
瞬间惊恐地去找他。
脚下一动,就踢到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颗到她小腿肚的椭圆形物体。
眉头一跳,祁九琏伸手摸了上去,触感温热,里面能感觉到有东西。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楼煜?”
片刻后传来他的声音,闷闷的:“是我。”
祁九琏愣了会,一下笑了。
“你怎么变成蛋了?”
里面的声音顿了好久,才回她:“我原本的身体撑不住了,他们就用剩下的力量为我重塑身体。”
祁九琏哦了一声,好奇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破壳?”
楼煜自己也不知道。
祁九琏又摸了好一会,龙蛋忽然抖动了一下,想要避开她的触碰。
她不干,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听到楼煜的声音响起,很小很小,几乎听不见。
“你别再摸了。”声音一顿,继续说:“我会难受。”
祁九琏一愣,差点笑出了声。
这样摸都会难受,他真的好容易被她摸出感觉。
祁九琏抱起沉甸甸的蛋,走向回家的路。
小蛟安心地躺在蛋里,透过蛋壳,看到她朦胧的身影。
他们临走前,丢下一句话:“赶走世界意识,它做的一切都会从这个世界移除,你们会回到那场浩劫之前。这是我们最后能做的。”
天空降下雨,浇灭火焰,洗刷妖邪尸体。
他们身后的废墟逐渐复原,回到九年前,没有妖邪侵袭的上京城,一切都祥和安宁。
十岁的小祁九琏抱着一颗蛋,跟在容兰和祁展金身后,难得和爹娘一起出街游玩。
“阿娘,我想吃糖葫芦。”
“不行,你刚换了牙,不能吃甜的。”容兰摇了头,刚要说可以吃别的,小祁九琏就抱着龙蛋投向祁展金怀抱。
“阿爹,我要吃糖葫芦!”
祁展金悄咪咪看了一眼容兰,小声说:“只能吃一颗!”
“好!”剩下的给龙龙吃!
祁展金拉着小祁九琏就去买糖葫芦,容兰无奈跟在后面,对着买来糖葫芦的祁展金一顿说。
“她牙才换,吃甜的不好!”
“只是尝尝味道嘛,又不是吃很多。”
小祁九琏咬了一颗,把剩下的递给龙蛋。
龙蛋裂开一条缝,探出一对银角,小蛟冒出脑袋,飞速张开口,签子上的糖葫芦瞬间没了。
容兰说不过祁展金,扭头一看,自家娃手里的糖葫芦只剩下根签子。
皱眉道:“你又给阿煜吃这些东西!”
小祁九琏把签子塞进祁展金手里,抱着龙蛋就跑。
“没有下次啦!”
她的身影在人群中自如穿梭,容兰和祁展金在后面追。
这条灯火璀璨的朱雀街人群熙然,接纳人们今日的疲倦,承载他们对明日的期待。
万家灯火,生生不息。
第78章 你不生我气啦 我没生你气
“琏琏!你又偷偷跑出去!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容兰一生气, 祁展金和祁九琏自觉站成一排,垂头耷耳听她训斥。
“说了多少遍了,要出去, 必须要和家里人说一声,我和你爹不在, 不是还有秦奶奶?”
“阿娘我错了, 下次我会说的。”
容兰一看这两人熟练的认错姿势,一口气提起来, 没地撒。
“认错第一名,下次还干!”
祁九琏拉了拉祁展金的手, 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皱着眉, 不想听阿娘说这些。
祁展金朝前走了一步, 把祁九琏挡在身后, 拉了一下容兰胳膊, 讨好地笑:“别生气别生气, 琏琏这不回来了?”
容兰抽开手,把祁展金推到一边,一想到全府上下都找不着琏琏, 给她急得差点晕倒, 不可能轻易揭过。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找都找不到,你想吓死我。”
祁九琏眨了眨眼, 一把抱住容兰, 声音闷闷的:“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会说的。”
容兰叹了口气,蹲下来, 捏了捏祁九琏的脸,力道特意加重,捏得她龇牙咧嘴求饶。
“说吧,这次又是去哪玩泥巴了?”
说到这个,祁九琏哼哼一声,纠正道:“我们不是捏泥巴!我们去惩恶扬善,为民除害了!”
容兰和祁展金对视一眼,笑得无奈。
“又把谁家的孩子揍哭了?”
自从琏琏和他们没见过的朋友一起玩后,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讨要说法,不是老李家孩子被打屁股,就是老王家孩子被扯辫子。
全都说是琏琏欺负他们。
等仔细询问后,被打的孩子全都是欺负别家孩子,因此才被打。
等她把被打原因一说,这些个人全都哑巴了,拉着自家孩子就走。
祁九琏眨了眨眼,贼兮兮地说:“我和楼煜发现有坏人冒充乞丐骗吃骗喝,揍了他一顿拆穿了他,然后他就跑啦!”
容兰一愣,失笑道:“你们还真是做了一件好事。”
祁九琏得意一笑:“那当然啦!”
容兰站起来,拉着祁九琏去吃饭:“那么做好事的琏琏,肚子饿了吗?”
“有一点。”祁九琏想起来,自己和楼煜打了坏人后,店老板要请他们吃东西,她都拒绝了,做好事,不要求回报!
火急火燎吃完饭的祁九琏和爹娘说了一声,先离了桌,跑到厨房挑了几样她喜欢的菜用碗装好,藏在怀里跑去自己房间。
一跑进房间,祁九琏高喊一声:“吃饭啦!”
把碗放到桌子上,她跑去床上把龙蛋搬到桌上,随后坐在桌边,瞪大眼睛看。
瞅了好久,蛋壳终于从中间裂开,祁九琏兴奋得站起来。
银色的才拇指大的龙角先冒出来,随后探出一个脑袋,金色的瞳孔先是看向祁九琏,歪了歪头,脑袋一动,头顶的壳滑下去,在桌上晃悠。
祁九琏趴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小蛟拍了一下尾巴,脑袋缩回壳里。
祁九琏笑出了声,捂着自己的眼睛,朝小蛟说:“我不看我不看,你出来吃饭吧。”
见她真捂住了眼睛,小蛟才慢吞吞地爬出来,在碗边上停下,金色的瞳孔流露出迟疑的神色,爬到碗口上一看,狮子头,糖醋排骨,还有藕片。
祁九琏悄咪咪张开手,露出指缝去看,见小蛟还不吃,催促道:“快吃快吃,吃饱了长个子!”
小蛟盯着碗里的食物看了许久,金瞳眨了眨,最后张开了口。
一口把碗里的食物都吞下去。
腮帮子鼓起来,一下就吃完。
祁九琏松开了手,好奇瞅着小蛟没什么变化的身体,迅速摸了摸,结果他嗖的一下就跑回壳里,尾巴尖挑住另外一半蛋壳,盖了回来。
她还没摸到他肚子,桌子上就剩下一颗蛋。
“摸都不给摸,小气,哼。”
祁九琏拿了碗,去送回厨房。
晚上她把龙蛋抱在怀里睡觉,夜里下起了雨,她的脚很冰,冷得缩成一团,下意识抱紧了怀里散发热意的蛋。
蛋壳裂开,小蛟缓缓爬出来,趴在她手背上,被褥盖得很厚,但她浑身冰凉。
他想了想,稍微变大身体,提高自己身上的温度。
被褥有这么一个自发热的小蛟,立刻暖和起来。
睡着的人眉头舒展,呓语几句,忽地双手勒紧小蛟,蹭了蹭,脚心去寻找热源,抵在他背部鳞片上。
他快要被勒得呼吸不过来,使劲挣扎,脑袋探出被褥,一下顶到了她下巴。
她动了动,松开了些,脚心换了个地贴住。
小蛟等了好一会,她的脚还是凉的。金瞳瞅了她好几眼,最后脑袋钻进她怀里,尾巴缠住她的双脚,尾巴尖贴在她脚心,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
冰凉的身体终于暖和起来,被窝里舒服得祁九琏又蹭了蹭。
快天亮的时候,小蛟变回去,钻回了蛋壳,打了个哈欠,盘成一团睡觉。
不过一会,被晃醒了。
祁九琏在被窝里捧着蛋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把蛋放回床上,起床去洗漱。
等她走了,蛋壳裂开一条缝,小蛟钻出来,闪到花坛那吐出了没消化的食物,一把火烧干净。回床上前特地清洁了身体。
祁九琏洗漱完回来,见蛋还一动不动,走过去敲了敲:“起床啦。”
蛋纹丝不动,祁九琏哼了一声,坐在边上。
“让你和我一起睡床上,你非要睡在蛋里,蛋里面有我的被子舒服吗。”
见蛋还是不动,祁九琏嘿嘿一声,一下扒开蛋壳,小蛟抬起头,金瞳眨了眨,又趴回去,眼睛闭上不动了。
“奇怪,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摸了一下小蛟脑袋,把蛋壳放回去。
“那你再睡一会吧。”
等楼煜睡醒,屋子里静悄悄的,尾巴顶开蛋壳,他爬出去瞧了一眼,就知道祁九琏不在屋子里。
朝窗外看了眼,那里也没有她的身影。
这个时候她应该会在外面练剑。
楼煜最终在小花园那找到了她,瞥见她和兰玉声站在一块,他没立刻现身,闪到树干上,睁眼朝底下看,听到他们在说话。
“下次你来还可以再带这些糖吗?”祁九琏嘴里的糖还没吃完,又撕开一颗往嘴里塞。
兰玉声好笑地看着她张嘴,缺了好几颗牙。
“不能吃这么多。”
祁九琏一口把糖全包嘴里,不听他说的话。
兰玉声无奈,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容姨特地与我说了不要再带糖给你吃,这要是被她知道我偷偷给你吃糖,下次我可能就进不来你家了。”
祁九琏哼了一声,使劲咬了一口嘴的糖,卡到掉了牙的地方,酸疼酸疼的。
“阿娘,”她吸溜了一下,继续说:“阿娘就是不让我吃这些,你也不给我吃。”
眼睛转了转,迸发出光:“那我就让楼煜给我买!”
哼,她又不是没有人帮忙。
兰玉声按在她脑袋上的手加重力道,使劲揉她的脑袋。
“到时候你们俩一起被容姨训。”
祁九琏握住兰玉声手腕推离自己头顶,松手一甩,朝后退了一步,瞅瞅他的个子,再摸摸自己头顶,忍下总被兰玉声摸头的不服。
等我长高了,我也去摸你的!
“你养的那条蛇呢?”
祁九琏瞬间炸毛:“那是龙!龙!不是蛇!”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摁住自己头顶,防备盯着他,生怕他又按自己脑袋。
兰玉声瞧着她气呼呼的样,忍不住又笑道:“嗯,是龙,龙。”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他玩了!”
祁九琏掉头就跑,兰玉声在后面追了两步,瞧着她飞快的身影,叮嘱她:“你们要是出去玩,提前与容姨说一声,免得担心。”
她摆了摆手,喊:“知道啦!”
兰玉声一直看着小姑娘跑走,无奈摇了摇头,正要离开,面前忽然飘下一条漆黑的蛇。
蛇尾拍了拍自己头顶,仰起脑袋,尾尖指着脑袋上的银色小蛟,指了许久。
兰玉声定眼一看,还真是长了一对角。
“我知道了,你是龙,不是蛇。”
小蛟一仰头,哼了一声,嗖的一下去追祁九琏。
兰玉声一愣,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这俩性子越来越像了。
“楼煜?楼煜——楼煜!”
祁九琏一回房间就看到床上的蛋不见了,在房间里找半天没也找见他,喊了半天,才在桌上看到盘成一团的小蛟,立刻跑过去狠狠揉了好几下。
“你跑哪去啦?”
小蛟把自己从她手里挣扎出脑袋,金瞳盯着她看,一句话都不说。
祁九琏要去摸他的脑袋,被他躲开,一下从她手里钻出去,闪到被褥上,变出蛋壳躺进去,盖上上半边壳。
祁九琏眨眼,又眨了眨眼,跑过去摸了摸蛋壳,小声说:“你生气啦?”
蛋壳不动,祁九琏当他是生气了。
奇怪道:“你咋生气啦?”
蛋壳还是不动,祁九琏想了想,自言自语:‘阿娘生气的时候,阿爹亲阿娘的脸,阿娘就会笑。’
哎嘿,那她亲亲蛋壳,楼煜就会开心了!
祁九琏双眼一亮,捧着蛋壳,速度飞快地凑上去,使劲吧唧一口。
手里的蛋壳忽然消失,一只小手捂住祁九琏的嘴,在她震惊的双眼下张口:“你这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祁九琏张开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崩到牙齿,立刻松了嘴。
“你变回来啦!”
祁九琏好奇看他,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踮起脚,比着他和自己的个子,高兴了。
“太好了!你没长高!”
楼煜擦了被她咬的手,不想理她。
忽地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凉凉的。
祁九琏踮起脚,在楼煜脸上吧唧了一口,笑嘻嘻说:“别生气啦!”
楼煜忍了又忍,耳尖迅速晕红。
下一秒,祁九琏亲眼看着好不容易变回人的楼煜,再次变成了小蛟,一把缩进被褥里。
祁九琏疑惑。
我亲了他,他不应该对我笑吗?
“走啦走啦,楼煜,我们出去玩!”
祁九琏掀开被褥,小蛟就往里面钻,最后祁九琏把被子抱在怀里,被压得摔倒在地上。
立刻有人拉她起来。
祁九琏瞅着抓住自己的手,再一看楼煜,笑弯了眼:“你不生我气啦?”
楼煜把她拉起来,哼了一声。
“我没生你气。”
祁九琏一听,直接拉着他的手往外跑。
“快点快点,我们去见我爹,让他看看你!”
两个小小的身影跑出房间,穿过回廊,日光投下,记录他们的每一步。
第79章 原野上 一匹马孤零零站在那
妖邪来袭的前一刻钟, 祁九琏午休刚睡着。
容兰叫来祁展金,让他多看着点她,要是还和楼煜出去玩, 最好他也跟着去。
祁展金连连说是,把容兰送出府, 才晃悠着回去。
琏琏睡着了, 兰兰不在家,这几日不是担心琏琏就是被兰兰骂, 今天终于可以自己一个人悠闲悠闲。
祁展金哼着小曲,走到后花园那看到了一个他不大喜欢的臭小子。
就是这小子拐走琏琏好几次, 现在在琏琏心里的地位都要比他和兰兰高。
不行, 得治治这小子。
“小楼啊, 在干嘛呢?”
祁展金双手背在身后, 打量楼煜几眼, 见他手里正拿着几根藤条在编什么东西, 边上还有一个鸟巢一样的已经编好的。
将藤条穿过, 楼煜头也不抬,回答:“祁九琏想要藤条编的帽子。”
“呦呵?你还会这呢?”祁展金伸手去拿边上编好的,一只手飞快拿走, 放到身后不让他拿。
祁展金小声说了一句:“小气鬼。”
他收了手, 想了想,也打算自己编个,到时候让琏琏选, 看他和这小子谁编得更好看。
摘了藤条, 在楼煜对面坐下,刚把藤条打了个结,朝楼煜看去时, 他手里的动作明显变快了。
嘿,这小子还想跟他比速度,他可不能输。
等琏琏午睡醒了,他要先楼煜给琏琏!
想要帽子是吧,看爹怎么给你编个好看的帽子!
祁展金编帽子还不忘每隔一段时间去瞧楼煜的进度,两人无形之中开始较量。
待祁展金手里的藤条帽子逐渐成型时,楼煜已经编好了。
他将两顶藤条帽子并排放在一起,摆在正中间,祁展金不用抬头都能看见。
好小子,这是在炫耀呢。
祁展金哼了一声,加快手里的速度,藤条穿进穿出,一根藤条用完,正要再拿一根,忽地听到一声炸响。
两人齐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远处天空卷起积云,逐渐变暗。
“打雷了?”
祁展金还没发现异常,楼煜瞬间变了脸色。
“祁叔叔,是妖邪。”
祁展金立刻站起来,手里还没编完的帽子放到桌上,正要出门去看,数道炸响同时响起,与此同时,日光迅速黯淡,远处有什么东西黑压压的飞过来。
“不好!”祁展金立刻朝祁九琏的房间跑去:“妖邪袭击!”
第一声炸响已经将祁九琏惊醒,她被这一声炸响吓得人缓了好久才安定下来,忽地又是数声炸响,又被惊得身子抖了好几下。
直到看到阿爹的身影,她才安心。
“有妖邪袭击,我先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躲起来。”祁展金说得很急,快速帮祁九琏穿好衣服,给她穿鞋。
楼煜帮祁九琏穿另外一只。
祁展金一把抱起祁九琏,朝楼煜说:“跟着我。”
再出房间时,已经看不到日光,顷刻间白日变成昏暗的夜。
府里已经乱了,到处都是求生的人,顾不上别人的死活,只能自己逃命。
祁展金没办法,他也没法保全那么多人,只能喊着让他们直接跑,逃命要紧。
他把祁九琏一路抱到后门那,朝边上草丛里走去,脚踩到什么东西,放下祁九琏,把草全都撅了,手心被划出血丝都没发觉。
露出了一块木板。
祁展金把木板掀开,推着祁九琏下去。
祁九琏一把抓住他的手,隐约间意识到现在他们很危险。
“阿爹你要去哪?”她死死抓住祁展金的手,害怕他会出事。
“琏琏你先躲起来,你和楼煜一起躲好,我去把你阿娘找回来。”祁展金朝祁九琏安抚地笑了一下:“琏琏别怕,我把你娘带回来,我们躲在这里,就安全了!”
说完抽出自己的手,一拉楼煜,把他的手放到祁九琏手心里,沉重道:“你得保护好琏琏。”
楼煜握紧了祁九琏的手,点头。
祁展金立刻抱他们下去,将木板盖好,把草搬回来,直接扯了匹马从后门跑出府。
后门连通一条小巷,平常没什么人来,这里还看不出有什么危险,直到出了小巷来到街上,人群慌乱,四处逃窜。
刚开始马比人快,到后面逃跑的人变多,马根本没有人跑得快。
祁展金掉了头,换条偏僻的路跑,还没到地方就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兰兰,快!上来!”
他弯腰伸手,一把握住容兰的手,拉她上马,随后掉头回去。
“琏琏呢?”
容兰喘着气,一感觉到不对劲她就往回跑,本来是有马车的,但街上全都是人,根本走不动。
“琏琏和楼煜都去地窖了,后门那还有马,回去了你带着琏琏,我带着楼煜,先离开上京!”
出了这条路进入主街,人已经比祁展金来的时候还多,容兰朝后方看去,妖邪巨大的身影显现,昏暗的光线下妖邪身上的光亮尤为清晰。
还没转到巷子口,祁展金就看见一条巨蟒在后院的方向闪过,心中一惊,狠狠一甩马鞭,加快速度。
“琏琏——”
到了后门口,两人几乎是跳下马,迅速跑进去,一眼看见一把刀将巨蟒斩开,从巨蟒咽喉一直划到尾部。
巨蟒倒下,粘液散落一地。
祁展金与容兰立刻冲过去,被楼煜喊住:“不要过来,他们的粘液会腐蚀你们的身体!”
他自己却徒手去挖巨蟒的腹部,直到看到他拉出来的一截胳膊,容兰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祁展金扶着她,心提到极点,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抖:“琏琏,琏琏她怎么样了?”
楼煜将祁九琏的身体完全拖出来,将手上的血抹到她脸上,衣袖遮住了祁九琏的身体,祁展金他们没看到楼煜的动作。
直到看到祁九琏睁开了眼,楼煜才定了心神。
幸好,幸好在他们下了地窖后,他在祁九琏身上施了法,抵御了妖邪粘液的腐蚀。
再将她身上的粘液清理干净,楼煜背着她走向祁展金和容兰。
祁九琏这个时候才缓过来,看到爹娘,本来想哭的,但一看到阿娘难受的样子,生生把眼泪憋回去。
“琏琏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容兰一把抱过祁九琏,仔细看她。
祁九琏摇头,一开口就是哭腔:“阿娘我没事,楼煜保护了我。”
祁展金一拍楼煜的肩,语无伦次:“你小子,谢谢……我——”
此刻哄乱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祁展金一把勒住楼煜腋下就往肩膀上扛,跑向马厩:“兰兰,你带着琏琏先上马!”
直到祁九琏被抱着上了马,出了巷子跑上了另外一条偏僻的路,才知道上京城被妖邪包围了。
他们好像要离开自己的家,开始逃亡。
接近城门时,祁九琏看到城门已开,只有几名士兵在那朝他们招手,让他们赶紧出城门,不断有人跑出去,即使跑出了城依旧没停。
祁展金一直在后面看着容兰和祁九琏,以防万一她们出事。
祁九琏回头去看,瞳孔骤缩。
一只妖邪的翅膀扫过房屋,只一瞬间,房屋如同脆弱的纸片,瞬间四分五裂。
“爹!妖邪——”
祁九琏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声,就见那只妖邪再次扇动翅膀,却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爹——”
容兰立刻让马停下,扭头去看时,目眦欲裂。
“祁展金!”
祁展金迅速抱住楼煜跳下已经发疯的马,滚了好几圈,人还没站起来,妖邪的翅膀就已经压下来。
迅速抽出剑去挡,那只翅膀离他只有一臂距离时,他忽然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楼煜甩出去,放弃以剑抵抗,最大程度地避开妖邪翅膀。
自带锋利锯齿的翅膀直接将他的胳膊截断。
祁展金硬是一声没哼,剑撑着地面站起来,遥遥望了眼容兰和祁九琏,露出告别的笑。
在容兰极度悲怆的眼神中,他朝楼煜一声喊:“跑,带她们跑——”
楼煜摁住自己的手臂,他在与巨蟒厮杀的时候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现在的他太弱小,没有力量与这些妖邪对抗。
妖邪忽地发出尖叫,所有人被刺得一阵耳鸣,还没反应过来,妖邪的攻击已经到来。
翅膀横扫而过,巨大的阴影笼罩所有人,这一刻,成了他们心中的阴影,死亡的阴影。
身后房屋塌陷、惊恐叫声此起彼伏。
马匹受惊,容兰和祁九琏被掀下马,遭遇重击的一瞬,祁展金挡在她们身前,用佩剑堪堪抵住妖邪的坚硬的翅膀,随后瞬间碎裂。
祁展金再也没法支撑下去,身体倒下,一口血溅了一地。
楼煜爬过去,想要救他,却被祁展金一把推开。
祁展金满是血丝的眼里流露出绝望。
你个还没长到我腰的小子,能救我?
“跑……带她们跑——”祁展金死死盯着容兰和祁九琏,剩下的那只手摁住地面,摇摇晃晃想站起来。
楼煜爬起来,直接朝祁九琏跑去。
他看到容兰和祁九琏想回来,他用自己残存的力量控制马,控制容兰和祁九琏上马,继续朝城门奔跑。
最后他在无人可见的阴影中化为小蛟,缠在祁九琏手腕上,睁着金瞳直直看着祁展金的身影被妖邪翅膀淹没。
四起的尘土中,似乎掺着几滴红。
城墙倒塌,妖邪利爪扣住残缺的城墙,嘶吼一声,朝他们追来。
金瞳骤然收缩,金色变浓,楼煜在尝试干扰妖邪的精神,小蛟鳞片缝隙蔓延出血,他死死盯着妖邪的眼睛,一动不动。
妖邪还在嘶吼,还在挣扎。
小蛟嘴角溢出血,一滴滴滴落到祁九琏手上。
最后他成功了。妖邪调转了身体,往城内飞扑过去。
小蛟被抽干了所有力量,意识昏睡前,往祁九琏手心里钻,安心地闭上眼。
待他惊醒时,马已经停了。
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立刻去看祁九琏。
他还没法变回人形,但能感觉到身体下手腕脉搏在跳动。
艰难地松开自己,往她脸上爬,最后爬到她肩膀上,看到她还在昏睡,就这么一直趴在她肩膀上不动了。
容兰的身影出现,她身上满是不知从哪沾到的草木碎屑,衣裙下摆兜着好几个果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马儿被拴在一边,祁九琏躺在地上。
“琏琏,醒醒?”
容兰把果子放到一边,去叫祁九琏,可怎么叫她都没反应。
容兰把祁九琏搂在怀里,眼中两行泪流出。
“琏琏,你快醒醒,你别吓我。”
楼煜无力地抬起脑袋,想告诉她祁九琏没死,但他现在的状态说不了话。
费力地爬到她手边,尾巴尖拍了拍容兰的手腕。
容兰一惊,一看是条蛇,愣了会,眼里顿时有了光。
蛇肉,很补了,杀了顿给琏琏喝。
她一伸手抓住楼煜,刚要往地上摔,怀里的人醒了。
“阿娘……”
容兰立刻松了楼煜,去看祁九琏。
“阿爹呢?”
祁九琏抬起了头,只看到了容兰。
荒凉无人的原野上,一匹马孤零零站在那。
第80章 走下去 地老天荒
上京被妖邪占据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 三人刚到达龙潭镇没几天。
一路奔波,马跑了三天,中途累死了。容兰背着祁九琏日夜不休地走了两天, 才见着这么一个村。
当地的好心人救了他们,带来这个消息时, 祁九琏还在昏睡, 楼煜勉强维持人形在她身边守着。
容兰听到后,眼前一黑, 彻底晕过去。
本就劳累了多日,现在被这个消息打击, 精神崩溃, 支撑不住。
祁九琏一醒来就哭着找容兰, 她被楼煜带着去见容兰, 救了他们的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见到她来, 连忙道:“你娘晕过去了, 一会就能醒来。”
一看到阿娘憔悴的样子, 祁九琏忍不住流眼泪,咬住嘴唇没发出一丝声音,不想吵醒阿娘。
她慢慢走过去, 趴在边上, 等阿娘醒。
楼煜只站在门外看着他们。
女主人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这三个人是她在镇子外碰到的,当时大人背着小女娃倒在地上, 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娃, 她是不想管的,但于心不忍,一路跑回去喊人来救这三个人。
女子醒来后说了她的名字, 说她们是为躲避妖邪从上京逃出来,她还想丢下两个孩子在这,自己回上京去看看情况。
这哪能让她回去。
“你忍心把你儿子女儿丢下?”
容兰最终没有回去。
她瞧着两个还在昏睡的娃,这几日以果充饥,瘦得都脱相了,她怎么能离开。
“这样,我叫我男人去上京边上看看情况。”同为女子,女主人懂容兰的心,想帮帮她。
容兰感激得说不出话,只能说会报答她这种没有重量的话,现在的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即使上京毁灭了,你还在,只要人活着,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可当容兰真的听到上京被破的消息,还是没能撑得住。
之前脑子里一直有将琏琏安全带出去的信念支撑,安全后,心里还抱有那一丝希望。
如果他没死呢,他活下来呢?
现实是残忍的。
祁九琏擦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双眼一眨不眨看着容兰,想要她醒来。
恐慌和无助将她淹没,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阿爹不在这里,阿娘不能再出事了。
流出的眼泪越来越多,一点都擦不完,祁九琏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会吵到阿娘睡觉。
可是她好想阿娘醒来啊。
阿娘你快醒醒,我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想要你,我想要阿爹。
她哭得越来越凶,发出了声音,吵醒了容兰。
“琏琏别哭……”
容兰抬起手去擦祁九琏的眼泪,被祁九琏一把扑上来,压在胸口,重重地疼。
“阿娘,阿娘——”
容兰想起来抱自己的女儿,可是浑身灌了铅一样沉,脑子嗡嗡响,只能拍拍祁九琏的背安慰她。
“琏琏别怕阿娘在呢,别怕,别怕。”
容兰将眼里的绝望投在床帘上,一滴泪自眼角滑落,隐没在发丝中。
往后,只有她们了。
晚上哄祁九琏睡着,容兰去和女主人道谢。
曾经掌管容府财务的家主,现在为求自己和女儿一方安住之地,低下了她的身躯。
“可否请您再收留我们几天,待我找好了住宿之处,便离开。”
女主人说了好,让他们安心住下。
容兰知道女主人也很难,这户人家统共只有一个可以睡觉的房间,让给他们住,夫妻俩都是在外面凑合。
她想着自己白日出去挣钱,总不能白吃白住。
第四日他们租了一间小房子,搬了进去。
祁九琏和楼煜一起打扫房子,容兰先去把灶屋打扫出来,做饭给俩孩子吃。
待祁九琏听到容兰喊他们吃饭时,放下扫帚就拉着楼煜跑过去,一看到灶上只有一盘煎蛋,肚子不争气地咕叽好几声。
容兰一愣,笑了。
她把煎蛋分成两份,递给俩孩子:“吃吧。”
祁九琏犹豫了一下,瞧见楼煜朝后退一步,摇头说:“我不用吃饭。”
她也跟着朝后退,和楼煜站在一起,拍拍自己的肚子,说:“阿娘我不饿!”
容兰瞧着俩孩子懂事的样,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垂下头,被分成两份的煎蛋最终合在一起,放在灶上,容兰夹起一小块吃下,嚼了许久才咽下去。
她背过两个娃,擦去滑到下巴的泪,转过身,声音颤抖:“都吃,来尝尝我的厨艺怎么样。”
先是夹了一块给祁九琏。
香喷喷的煎蛋在勾引她,祁九琏肚子又开始咕叽,忍不住吃了。
煎蛋一到嘴里,祁九琏想哭。
被咸的。
她把楼煜往前推,嘴里的蛋还没咽下去,口齿不清地说:“你快尝尝,这个好吃!我娘做的好吃!”
容兰双眼一亮,立刻夹了一块给楼煜。
楼煜一瞅祁九琏那表情就知道,味道可能有点独特,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独特。
刚入口,舌头都在烧。
他果断往后退了好几步,站到灶屋门口,见祁九琏要来拉他回去,立刻跑了。
“我还不饿,我去打扫房间!”
祁九琏伸出的手僵硬在空气中,瞥见容兰还要自己吃,想跑又不敢跑,这是阿娘第一次下厨好像,她要是走了,阿娘会难过的。
呜呜呜,好咸啊。
最终祁九琏一下午隔一段时间就要喝水,等晚上又看到煎蛋时,下意识朝后退。
天黑了后,才收拾出来睡觉的地方,这个房子荒废很久了,好多地方都烂了,得找人来补,但现在容兰手头不宽裕,她直接自己补,先凑合着。
晚上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楼煜变成圆形盘在祁九琏脸边上,晚上睡觉的时候,祁九琏拍了拍盘成一团的小蛟,说了声晚安。
直到半夜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睁眼一看,祁九琏下了床,朝外走去。
小蛟抬起头,容兰还在睡,没被吵醒。
他想了想,自己跟上祁九琏。
屋外月光明亮,祁九琏走在前头,楼煜跟在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一直走,直到走进灶屋,看到她抓着剩下的米饭往嘴里塞。
那是留下明早煮稀饭的。
从他跟着祁九琏走到现在,脚步声那么明显,祁九琏都没有发现。
楼煜走过去,借着从破了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看到她睁着眼,视线却不在碗里的饭上,而是茫然地只盯着一个方向。
她的状态不对劲。
楼煜伸出手,挡住她的视线。
她依旧在吃碗里的饭,只剩下的一碗米饭被她吃完,碗空了,她的动作顿住,忽然吐出一个字:“饿。”
楼煜皱了眉,晚上她说过吃饱了,即使再饿,以她的饭量,吃完这一碗饭也该饱了,怎么还会饿?
“祁九琏?”
祁九琏朝他的方向缓缓转了脑袋,停顿许久,才说:“楼煜。”
楼煜还未开口,便听见她又说:“我饿了。”
“我饿了。”
她一直重复这三个字。
“祁九琏,你怎么了?”
楼煜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却不见她的眼球转动,视线只保持一个高度。
他拉住了祁九琏的手,她的手冰凉。
他知道了,妖邪杀祁叔的时候,她被吓到,直到现在才表现出来。
“我饿了。”
楼煜拉着她两只手,将自己的手上的温度升高,为她取暖,没有回答她这句话。
她不能再吃,吃多了会撑死的。
楼煜拉着她往外走,到灶屋门口时,忽地听见她说:“楼煜,我没有阿爹了。”
他的脚步一顿,拉着她的手收紧。
在搬来这间屋子前,容兰带着他们去给祁叔立了一块碑,当时她就哭了好久,眼睛都肿了。
她说她会好好活着。
楼煜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但没有。
他没了父母,她没了爹。
楼煜转身,轻轻抱住了她。
他比祁九琏高了一个头,这么抱着她,她的眼泪全都抹到他衣服上了。
学着容兰那样,不是很熟练地去拍她的背,安慰她:“没事的,你还有阿娘。”
“我想阿爹了。”
“他在天上看着你。”
“我想阿爹,好想好想,我想阿娘和阿爹在一起,我不想没有阿爹。”
楼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只抱着她。
“没有阿爹,没有人会保护我和阿娘了……”
他能感觉到她的泪阴湿自己衣服,渗进自己身体里,烫着他。
曾经他也是这么想的,家园被毁,爹娘死去,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条蛟龙,人界陌生,没有归属感。
他瞧着这热闹的街道,看人们团聚,可就是看不到自己爹娘的身影。
而现在,祁九琏失去了她的爹爹。
他想了想,做出了一个决定。
松开她,牵住她的手,将她我的手掌按在自己胳膊上,再一根一根地压弯她的手指,让她紧紧握住自己的胳膊。
他说:“以后我来保护你们。”
“我不会死,我保护你。”
楼煜在心底发誓,他会一直保护祁九琏。
四年前遇到她,与她相处这么久,容府无形之中成了他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他们都对他很好,现在,是他报答的时候。
“祁九琏,你别怕。”他握住被自己按在胳膊上的手,与她交握,感受她的温度。
“我会保护你们的。”
他的话格外坚定有力,祁九琏似乎听到了,又没听到。
最后他拉着她,穿过月光照耀的土地,回到房间里,让祁九琏躺回去,变成小蛟趴在她胸口,尾巴尖轻轻拍打,像是幼时容兰哄她入睡一样。
呢喃飘散在空气中,谁都没听清。
容兰睁开了眼,一动不动,听着身侧的动静,眼眶湿润。
此刻只希望自己能一直陪他们走下去,地老天荒。【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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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你们俩 都要好好的
三人花了三四天把房间修理好, 期间之前救了他们的女主人来看过他们,还带来了十来个鸡蛋。
祁九琏偷摸摸拿了一个,想试试自己去煎, 之前她看过容兰怎么做的,拿了碗筷把蛋打进去, 用筷子搅散, 加了一点点盐。
觉得蛋打得差不多了,转眼一看灶台, 犯了难。
要怎么生火来着?
找了半天也不知道生火的工具在哪,祁九琏干脆去喊楼煜来。
今天容兰不在家, 不然她可不敢偷蛋。
“楼煜!你会生火吗?”
楼煜一看碗里的蛋液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问她:“你会做吗?”
祁九琏嘿嘿一笑:“阿娘做的时候, 我看会啦!”
楼煜看了她好一会, 才哦了一声。
他走到灶台后, 见里面已经塞了柴, 手指一弹, 冒出一小簇火焰。
祁九琏双眼一下就亮了,嗖的一下挤到灶台后,凑近去看楼煜指尖的火:“你真的会生火耶, 那你会不会喷水啊?”
火焰点燃柴, 不过一会锅就冒烟了。
祁九琏立刻钻出去,把蛋液倒进去,冒起小泡, 呆了一会, 才想起来去拿锅铲。
楼煜走过去一看,边上都快焦了,连忙回去把火灭小一点。
拿来锅铲的祁九琏直接把锅铲往锅里一捣, 捣了一下觉得不对劲,怎么还是水水的?边上咋还黑了?
“楼煜,你来看看,这个好像有点奇怪……”
楼煜朝里一看,他不是很懂人类的食物是怎么做的,但是应该不是锅里这样的。
最后祁九琏把黑黑的东西盛到碗里,推给楼煜,满眼期待:“尝尝?”
楼煜觉得,这个应该和容姨做的是两个味道。
他尝了一块,在祁九琏的注视下,问她:“你有没有放油?”
祁九琏一个激灵:“我忘了。”
“那我再去做一个!”
楼煜一把拉住掉头就跑的祁九琏,让她自己尝一口。
祁九琏嘟囔道:“第一次做的不好吃很正常——呕——”
她想吐的,自己做的和阿娘的比起来,还是阿娘的好吃一点,但是家里没多少吃的,不能浪费。
把碗拿过来,夹了一块往嘴里塞,边塞边呕。
“吃不了就不要吃了,小心肚子痛。”
祁九琏还在挣扎:“我的肚子不会痛的!”
半夜她就疼得在床上打滚,容兰急得点了蜡烛看她怎么了,祁九琏只捂着肚子不说话,疼得额头冷汗直冒。
最后埋在容兰怀里,容兰帮她揉肚子。
一旁的小蛟抬起脑袋,金瞳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祁九琏。
等祁九琏好不容易睡过去,容兰才问楼煜:“白日里琏琏受伤了吗?”
楼煜变回人形,站在床边上,“背叛”了祁九琏。
“她拿了一颗蛋去煎,没有放油,煎焦了,她全吃完了。”
容兰一愣,好笑地看向怀里睡着的女娃,叹了口气。
“傻孩子。”
第二日一早,祁九琏不仅看到了满满一碗粥,还有一碗煎蛋。
她偷偷看了眼楼煜和容兰的碗,他们都没有煎蛋,只有她一个人有。
“想吃煎蛋就和我说,我会做。”
祁九琏扭头冲着楼煜看过去,见他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哼了一声。
好你个楼煜!居然告状!没爱了!
祁九琏气得一上午没和楼煜说话,中午的时候容兰从店里赶回来做饭给他们吃。
“阿娘,你天天来回跑,老板会不会说你啊。”
容兰给祁九琏夹了菜,说没事,老板人很好。
祁九琏小口吃饭,眼睛转了转,飞快地瞄了一眼楼煜。
等容兰回去上工,祁九琏大人不记小人过,走到楼煜身侧,主动跟他说话:“我觉得阿娘回来做饭给我们吃,太耽误时间了。”
楼煜抬眼瞧她一眼,哦了一声:“我不用吃饭。”
祁九琏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等到晚上容兰快回来的时候,祁九琏闻到了一股香味,她循着香味走,发现楼煜灶屋里,手里正端着一碟炒好的青菜。
“你会做饭?”
楼煜嗯了一声,被祁九琏问起什么时候会的,脸色不大自然。
他只说是最近学的。
“最近?你怎么学的,在哪学的?我也要学!”
楼煜是不会告诉祁九琏,他会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看容兰做饭,还化成小蛟去了镇上好几户人家里看他们做菜。
今天晚上是第一次成功。
之前在容府的时候他试过,那时候成果和祁九琏的煎蛋一样。
“你教我!你教教我!”
祁九琏一把搂住楼煜胳膊,拉着他的胳膊晃,容兰的声音传来:“你们在灶屋里干嘛呢?”
她立刻朝容兰跑过去,献宝似的说:“阿娘阿娘,楼煜他会烧小青菜!他好厉害!”
“是吗?楼煜还会炒菜呢?”
待容兰看到楼煜手里的那一碟炒好的青菜,拿起筷子夹了一根吃。
楼煜紧张得都不敢看容兰。
“可以啊小楼,你这么会做!比我做的好吃!”
得到夸奖,楼煜的耳尖红了点,小声说:“以后我可以做饭给祁九琏吃,你中午就不用回来了。”
之前容兰有试过早上起来做好饭菜,但店里天没亮就得去,她再起早,休息的时间不足,身体吃不消。
现在有了楼煜,帮了她一个大忙。
“你可真是个宝啊!”
楼煜低了头,摸了一下耳垂。
祁九琏不服,等她学会了烧菜,她也是个宝!
晚上容兰烧饭,楼煜在边上打下手,祁九琏被赶到外面等着吃饭。
她无聊得把地上的草都揪光了。
睡觉的时候,祁九琏背对着小蛟,不想和楼煜说话。
容兰看出来了,忍着笑对祁九琏说:“琏琏是气楼煜会做菜,还是气你自己不会?”
“都不是。”
祁九琏觉得自己和楼煜之间纯正的友谊没有了,楼煜都不告诉她他会做菜,哼!
以后她有了小秘密,也不告诉楼煜!
祁九琏的气第二天中午就消了。
被楼煜做的菜收买了。
他不吃,碗里的就都是她的,吃完了她主动去洗碗,磨磨蹭蹭走到楼煜身边,朝他一拜:“楼大厨,请收我为徒!”
楼煜扬起了嘴角,见她抬头,立刻收了笑,面无表情道:“那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那不行,万一你整我怎么办!”
楼煜把手背在身后,傲娇地扬起脑袋:“那你还学不学了?”
祁九琏咬牙,为了做菜,为了让阿娘吃上自己做的饭菜,只能忍了!
“行,我答应你。”
嘴里说着答应,脸上全都是不服。
楼煜瞧着她那样,一句话脱口而出:“别人拜师都是会送礼的,你呢?”
刚说完,她的身影靠近,踮起脚尖,一口亲上了他的脸。
软软的,很软很软。
楼煜从未碰到过这么软的东西,那一瞬身子僵硬,一动不动,连祁九琏都退开了,还没动。
“好啦,给你一个亲亲,先欠着,等我有钱了,补你一个礼物。”
见他一直保持那个姿势不动,祁九琏疑惑:“你怎么了?”
楼煜一句话不说,迅速转身往房间里走,发丝垂落,挡住他红透了的耳朵。
祁九琏跟在他身后追:“你答应我了吗?你教我不?你快说句话呀!”
一进房间,楼煜就把自己变回了小蛟,躲在枕头下装死。
祁九琏找了半天才在枕头下找到他,刚要说话,发现他头顶的银色小角变红了。
“还会变色呢。”
好奇往上一戳,小蛟反应很大地张开嘴咬住她的食指,但咬得不重,却又不松开她。
“你好奇怪哦。”
祁九琏想了想,难道是自己亲楼煜的脸,他才变成这样的?
可是之前想要什么,阿娘就会让自己亲她的脸,不对吗?
“不行,你得说你答应了没!快说快说!”
手指抽不出来,就用另外一只手去戳,最后小蛟松了口,极快地上下点头。
祁九琏笑了出来:“你早说嘛!”
一把捧起小蛟,带着他往灶屋里跑。
“快教我快教我,我要现在就学,晚上阿娘就能吃到我做的菜了!”
小蛟刷一下从她手里闪出去,化成人形站在灶屋门口,等她进来。
等容兰回来,看到桌上已经做好了两个菜,祁九琏站在边上雀跃的样,一看就知道她做了菜,想要求夸。
容兰吃了一口,哎呦一声,夸她:“好吃!”
“真的吗?”
祁九琏高兴得都快原地蹦起来了。
容兰咽下,忍住想喝水的念头,继续夸:“真的。”
等祁九琏吃的时候,她直接苦了脸:“阿娘你骗我!”
容兰忍不住笑出来:“琏琏做菜的时候,不试试味道吗?”
楼煜帮急着找水喝的祁九琏解释道:“她做的时候很自信。”
祁九琏一看自己没炒焦,和上次楼煜炒的青菜一个色,觉得自己不比楼煜差,就没尝,想把第一口留给容兰吃。
谁知道会这么咸。
“下次少放点盐就好了。”
半夜的时候祁九琏被齁醒,下床找水喝,床上没摸到容兰。
她悄咪咪朝外走去,看到容兰坐在屋子门口,闷声咳嗽。
“阿娘,你生病了吗?”
祁九琏跑过去,恐慌瞬间蔓延,被容兰抱着,安慰她说:“没有,我刚才是喝水呛着了。”
“阿娘也是来喝水的?”
容兰笑着说:“是啊,谁让琏琏的菜那么咸呢。”
祁九琏闷声说:“我下次会少放一点盐的,我就放一点点。”
“好,琏琏多做几次,就有经验了。”
容兰拉着喝完水的祁九琏回去继续睡,小蛟抬头看了一眼容兰,金瞳闪过担忧。
第二日天还没亮,祁九琏睡得死沉死沉的,小蛟被一只手捧起来,带到灶屋里。
金瞳看着那位身形瘦削的女子,听见她说:“我时日怕是不多了,以后我不在了,拜托你照顾好琏琏。”
楼煜知道的,在妖邪袭击那天,他们冲出城门前,容兰被妖邪重伤,一路上又带着他们走了许久,伤势加重,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想过用自己的血去救容兰,但已经晚了。
“琏琏她啊,脾气不小,你包容包容她,她生了气,很快就会自己消气的。”
“她现在还在长个,最好是每天都吃一个蛋。”
“以后她有喜欢的人,你一定要帮她把把关,千万不能嫁给一个不靠谱的。”
“要是她说想我了,你就把她带到我和他爹的墓前,说说话,我在天上能听得到的。”
楼煜一一说好。
“你们俩,都要好好的。”
容兰走的那天,祁九琏哭得很大声,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她也不想走啊,舍不得琏琏,舍不得自己的乖女儿。
琏琏啊,若是有来生,我还当你阿娘,你还当我女儿。
容兰死在祁九琏十一岁这一年。
今后,祁九琏只剩下楼煜了。
第82章 你要一直陪着我 好
容兰走后, 祁九琏什么也不干,只睡觉。
她能从早睡到晚,又能从晚睡到早, 一天只吃一顿饭。
楼煜让她振作起来,她不想听。
镇上的人时不时会送来东西给他们, 楼煜一一谢过, 容兰留下的钱财只够他们吃一个月,他得去挣钱养祁九琏。
晚上他依旧变成小蛟睡在祁九琏边上。
半夜的时候, 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响,金瞳睁开。
祁九琏下了床, 朝外走去。
楼煜悄无声息地变回人跟在她身后, 屋外蟋蟀与蛙声交织, 入夏了。
当看到祁九琏去了灶屋抓起生的菜往嘴里塞时, 楼煜一把夺过。
他又一次看到眼神空洞的她, 和那晚的状态一模一样。
祁九琏生病了。
“你饿了?”
祁九琏说她饿了, 一直重复这句话。
楼煜把菜放回去, 点了一簇火焰,拉着祁九琏的手,防止她又去吃没煮熟的菜。
他单手打了两个蛋, 搅好了后, 起锅烧油,蛋液倒进去,很快就有香味。
熟练地煎好蛋, 盛起来, 放凉了才给她吃。
祁九琏伸手就去抓,楼煜把碗收回去,借着火光看她的眼睛。
哭肿了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没有任何光彩。
“楼煜,我饿了。”
楼煜拿了筷子,喂给她吃。
吃完后拉着她回去睡觉,可她却僵在屋子外,不进去。
“怎么了?”
祁九琏张开了口,说:“阿娘不在,里面黑,我不敢睡。”
只这一句话,楼煜抱住了她,拍拍她后背,哄她。
“我在,我还在,别怕。”
他点亮了所有的灯光,还弄了许多小火团,整个屋子亮得如白昼。
做完这些,楼煜才对祁九琏说:“你看,不黑了。”
可祁九琏还是怕。
最后楼煜陪着她站在外面,站了一宿,直到祁九琏靠在他肩头睡去。
屋子内的烛火熄灭,只留了一团火焰。
楼煜抱着祁九琏回了床上,去把菜烧好,离开了。
他去找了镇上的大夫,描述了祁九琏的症状。
大夫眉头紧锁,翻了好几本医书,才找到对应的症状。
“此乃梦游之症。”
大夫又问了些具体情况,得知梦游就说饿,一直吃东西,翻着医书找到医治方法,开了安神丸让他带回去。
楼煜付了钱,再一看兜里剩下的钱,回去的时候买了一串糖葫芦。
他没说自己去大夫那,把安神丸制作成糖葫芦的样子插在签子上,等祁九琏醒来给她吃。
祁九琏一直睡到下午才醒,睡醒了又想哭。
听到脚步声,一把拉着被子蒙住脑袋,不想被楼煜看见。
“饿了吗?”
楼煜这么一说,肚子好像饿了。
但她不想出去,只在被子里说饿了。
声音很小,被子盖着,很难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楼煜却听清楚了。
“那就起来吃饭。”
祁九琏扒着被子,听他这么说话,莫名委屈,哭得更凶了。
阿娘就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阿娘会哄她,会很温柔很温柔。
听到她的哭声,楼煜无措地站在床边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冰糖葫芦,你吃吗?”
祁九琏一听,刷一下就把被子掀开,眼里还含着泪。
“你什么时候买的?你很有钱吗?”
楼煜一瞧她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巴巴的,问这两句话的时候睁大了眼,比起前几日难过的她,精神了许多。
“你吃不吃?”
祁九琏一抹眼睛,擦了泪,倒头就睡回去,被子蒙住脑袋,传来闷闷的声音:“我不饿。”
她以为楼煜会哄几句,结果他就这么走了。
祁九琏掀开被子坐在床上,房间里没有他的身影。
“哼!”
不过一会,脚步声响起,祁九琏刷的一下掀开被子,看到了红彤彤的糖葫芦。
楼煜把糖葫芦递给她,让她起床。
祁九琏犹豫了一下,见他只拿了一根,问:“你不吃吗?”
楼煜摇头。
“我们分吧,你三颗,我三颗。”
祁九琏胡乱擦了眼睛,看到糖葫芦瞬间精神了。
“阿娘以前都不让我吃糖葫芦的……”
祁九琏下意识说出这句话,愣了一下,接过糖葫芦却没有吃。
阿娘不在了,她没有亲人了。
“楼煜,你也会死吗?”
她仰起头,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
“你可不可以不死,一直陪着我。”
楼煜张了口,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也没有家人了,他们都没有家人。
“我不会死的。”楼煜抬手,学着容姨那样,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样的动作一次比一次熟练。
“我会一直陪着你。”
祁九琏吃完前三颗糖葫芦,剩下的给楼煜,楼煜没接。
“都是给你的。”
“你不吃吗?”
他摇了头,祁九琏吃第一颗糖葫芦时,他还紧张了一下,那是安神丸。他把糖衣融了,裹在安神丸表层,她没吃出来。
“起来吃饭吧。”
祁九琏嗯了一声,把糖葫芦裹好,待会给楼煜吃。
吃饭的时候,祁九琏主动和楼煜说:“我和你一起赚钱吧。”
刚说完就被楼煜拒绝,快得祁九琏猝不及防。
“为什么不让我赚钱!我也要赚钱养你。”
楼煜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什么,过了会才回答她。
“你太小了。”
祁九琏不服:“你就比我高一个头!”
楼煜笑了,慢吞吞说:“小孩才吃糖葫芦。”
祁九琏气得一句话没和楼煜说,把碗洗了,跑房间里盯着剩下的糖葫芦,想把糖葫芦全吃了,不给留给楼煜。
但她没这么干。
因为知道楼煜在照顾自己,心存感激,所以才想着要帮楼煜一起赚钱,好意被拒绝,心里难受。
什么太小了,他也没比她大多少啊。
祁九琏想不通为什么楼煜不让自己帮忙。
想了会,双眼一亮。
她拿着糖葫芦去找楼煜。
在灶屋里看到楼煜,把糖葫芦递给他。
“那我不去了,这个你吃吧。”
她把糖葫芦往楼煜手里一塞,飞速跑出去,不给楼煜拒绝的机会。
没过多久,楼煜就在书院里看到了祁九琏。
镇上的小孩在里面读书,她就在后面理书籍,先生让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
楼煜在外面看了许久,最终选择当做没看见。
几日前祁九琏与他抱怨说,总在家里待着无聊,她和镇上的小孩约好了去玩。
实则是来书院打杂,赚钱。
他又买了一串糖葫芦,带回去,等祁九琏晚上回来,给她吃。
天快黑的时候,脚步声响起,还未走出灶屋,就听见她欢快的声音。
“楼煜!我给你买了糖葫芦!”
他把菜盛出来,正要出去,人已经风风火火跑进来了。
一转身,她一把举起糖葫芦,笑得灿烂。
楼煜不明白,为何她去书院打杂,却是要买糖葫芦给他吃。
他接下了这串糖葫芦,把自己买来的糖葫芦藏起来,没有立刻给祁九琏。
此后从未问过祁九琏出去都做了什么。
每天他都会抽出点时间去书院看她,没有人知道他来过。
龙潭镇上的人对他们都很好,楼煜也知道他们是在可怜他们,他越发地努力赚钱,尽可能给祁九琏最好的。
日子过得很快,楼煜去祭拜了容兰,回去后见祁九琏反常地没去书院,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敏锐地发觉她转态不对劲,走近她身侧,鼻尖嗅到丝丝血腥味,立刻去问她怎么了。
视线里的人抬起头,眼泪哗啦啦掉:“楼煜,我肚子痛,我还流血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楼煜大脑空白了一瞬,双臂抄起她,抱着她就往医馆跑。
“你不会死的,我带你去看大夫。”
你不会死的。
楼煜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听到她那句话时,前所未有的恐慌袭卷了他。
这个世界,除了祁九琏,他便没有认识的人的,也没有人会像祁九琏这样,与他亲近。
祁九琏,你不能死。
脚下的速度飞快,腿在抖,但他跑得很稳。
三年过去,他张高了许多,身形挺拔,宽阔的背部稳稳背着祁九琏。
他撑着这个只有他和祁九琏的家三年,怎么可能接受得了祁九琏死。
大夫见他来得急,立刻问怎么了。
“她肚子痛,流血了——”
楼煜只说出了这句话。
大夫一看他背上的祁九琏,立刻让楼煜把她放到榻上,一瞧就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楼煜在外面等。
细细问了几句话,大夫笑道:“这是正常的,不用怕。”
想到她娘不在了,也没人教她这些,仔细叮嘱:“每月都会来一次,期间不可操劳,不可沾冷水,若是肚子痛,可用热水敷一敷。”
祁九琏哦了一声,记在心里。
大夫让她再躺一会,出去见楼煜。
楼煜急忙问他祁九琏到底怎么了。
大夫瞅了他好几眼,最后没忍住笑出来:“无事,这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
他细细说清楚,语重心长道:“此后她就是个大姑娘了,你可得好好照顾。”
“必须用品镇上有的卖,还有不懂的,可以来找我,或是问问几位婶子,她们都会教你。”
“最好呢是煮点红糖水,可以加几颗红枣。”
大夫一看他呆愣的样,叹了口气。
“你们俩也是命苦,亲人都不在了……”
大夫摇了摇头,把注意事项都写在纸上,让楼煜保管好。
“回去吧。”
楼煜走进去,瞧见祁九琏背对着他坐在榻边上,长长的发丝垂于脑后,见他来,转身看他。
这一刻,楼煜惊然发觉,那个小女娃不知不觉长高了,褪去了婴儿肥,五官长开,像是那花儿幼苗,瞬间绽开。
“大夫说可以回去了。”她神色不是很自然,眼神飘忽,看了眼他,视线转到别处。
楼煜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回家。”
他背对着祁九琏,弯了腰,背着她回去。
“我想吃糖葫芦。”
“好。”
“我还想吃狮子头。”
“好。”
“我明天不想去书院。”
“好。”楼煜顿了顿,想起大夫的叮嘱,补充道:“明天我在家里陪你。”
祁九琏凑到他脸颊旁,问他:“你不去,老板不会说你吗?”
楼煜偏了头,远离她凑过来的脑袋,顿了会才说:“不会的。”
他背着她,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背上的人叽叽喳喳,楼煜一句一句听着,心安下来。
“楼煜,你要一直陪着我。”
“好。”
第83章 高兴 不高兴
后来他们回上京看过, 那里几乎荒废了,上京被抛弃,死在那场劫难里的人, 连墓碑都没有。
幸存的人另立国都,随着时间的逝去, 散失亲人、挚爱的痛似乎已经被淡忘。
又是一年祭拜爹娘, 祁九琏在容兰墓碑前坐了多久,楼煜就陪了她多久。
七年过去, 至今还记得阿爹阿娘的样子,她将他们最好的一面记在了脑海里, 梦里还时常会见到他们。
回去的路上, 祁九琏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 每年来看爹娘时, 都会很难过。
“楼煜, 你会怕我死吗?”
楼煜落后一步跟在她身后, 听她这么问, 顿了会,才回答她:“怕。”
那年听到她说她流血了,背着她一路跑去医馆看大夫时, 他就已经害怕得快站不稳。
而今十二年陪伴, 于他而言,祁九琏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和她在一起已经成了依赖,无法与她分开。
“我也怕。”祁九琏回头, 视线里已然看不见墓碑, 走在这片绿野上,忽地觉得人真的很渺小。
在妖邪面前,不堪一击。
只希望今后都不要遇到妖邪, 一辈子平平安安。
他们开了家小饭馆,赚了点钱,把原先的小屋子扩建,隔出了两个房间,她和楼煜一人一间。
楼煜厨艺蹭蹭蹭往上涨,祁九琏水平还是一般。
按她的话来说,这个家有楼煜会做菜就行,她负责吃和洗碗。
今天上坟,店关了,回去后祁九琏突然很馋,想去街上买点吃的。
她喊楼煜一起去,楼煜却摇了头,说不去。
好吧,那就自己一个人去。
买完糕点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隔壁街的李炎,见到她,直接走过来,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
李炎他家一直很照顾他们,小时候经常回来送东西给他们,后来他们开了店,也会做些菜送给他家。
两家的关系还不错。
李炎鼓起勇气,脱口而出:“我前几天给你写了一封信拜托楼煜交给你,你,你看过了吗?”
祁九琏摇头:“你有写信给我?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要在信里说?”
李炎震惊:“我亲手交给了楼煜,再三强调要给你的,他没给你?”
祁九琏再次摇头:“没有啊。”
李炎愣住,迅速反应过来:“他吞了我的信。”
祁九琏急着回去吃糕点,催促他:“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就说吧。”
李炎一听犹豫了,瞅了祁九琏好几眼,见她很赶的样子,不知怎的,血气直冲大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喜欢你!你可以嫁给我吗?”
祁九琏渐渐瞪大了眼,下意识说:“你说什么?”
李炎的勇气瞬间熄灭了一半,声音小了很多:“我想娶你。”
这句话引得祁九琏后退一步,并且朝边上挪了好几步,郑重道:“那个,我不喜欢你。”
看到他立刻垮了脸,祁九琏连忙安慰:“还有很多比我好的人,你喜欢别人吧。”
说完,她直接跑了。
一路跑回家,东西往桌上一放,喝了好几口水。
“太可怕了,李炎怎么会——不应该啊——平时也看不出来啊——”
“怎么了?”
一瞧见楼煜走进来,祁九琏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问他:“李炎是不是有给你一封信,让你给我?”
楼煜垂下的手微不可查地捏紧,轻声道了一个是。
祁九琏瞪大了眼,问他;“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四天前,傍晚。”
“那你怎么不给我呢?我刚才路上碰到他了,要不是他和我说,我都不知道。”
楼煜抿了唇,不想回答她。
那晚李炎来时,祁九琏正在忙,他去见了李炎。
“麻烦你把这封信给祁九琏。”
本来他是想直接给祁九琏的,但李炎接下来一句,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喜欢她很久了,就是,就是不太好意思当面和她说,你能不能帮我和她说说?”
楼煜接过信,哦了一声,在心里说:不能。
李炎一走,他直接把信烧了,灰一扬,祁九琏就不会知道李炎喜欢她。
做完这一切,楼煜骤然清醒,看着空空的手心,他忽然有种自己被妖魔上身了的荒谬感。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把信烧了,不告诉祁九琏,李炎喜欢她?
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她。
楼煜只知道,听到李炎说喜欢祁九琏时,心中一股怒火冲起,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李炎不配。
烧完信,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很空虚,一股难言的焦躁蔓延,一直持续到现在。
祁九琏喊他出去,他都没有心思去。
那一刻,他忽然有种自己养了十几年的雀鸟,长好羽翅,要飞出他的怀抱,飞翔辽阔的天地,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不行,他不能离开她,他离不开她。
“他说他喜欢你。”楼煜忽然破罐子摔碎,什么都说出来,问她:“你呢,你也喜欢他吗?”
问出这一句话,心脏剧烈跳动,不安、焦躁袭卷了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待祁九琏的回答,却又怕她回答自己。
狼狈地偏开目光,捏紧的手颤抖。
直到祁九琏的话响起,将他从他为自己建造的牢笼中拉出来。
“我不喜欢他啊。”祁九琏觉得楼煜说话的语气很奇怪,比平常说话时,语气冲了点。
“路上遇到他的时候,我就和他说清楚了,我不喜欢他。”
楼煜莫名觉得浑身一轻,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瞬间变好。
他低低说声好,微微垂头,无声笑了一下。
“我觉得还是不要喜欢别人。”
好心情还没持续太久,就被祁九琏拉回牢笼里关起来。
“最好是一个人无牵无挂,没有人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别人。那样即使出事了,别人也不会因为担心你而难过。”
“阿爹死的时候,阿娘那么难过。”
祁九琏说着,自己情绪又低落下来,没有注意到楼煜的状态。
“是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祁九琏这么说,会很失落,很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塞在喉咙里,阻止他说话。
“所以还是不要喜欢别人,也不要成亲了。”
祁九琏笑了笑,朝楼煜看去。
他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影看上去很落寞。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刚要说话,他转身走了。
祁九琏一愣,立刻追上去。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楼煜偏开头不看她,走到厨房里,默默准备晚饭。
祁九琏一直绕着他转,不管说多少次话,他都一句不应。
最后没了耐心,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没了她的厨房顿时安静下来。
楼煜盯着锅里的菜出神,都没注意到已经烧焦了。
他终于意识到一个被忽略许久的事实。
祁九琏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围着他转,天天给他带来食物的女娃娃。
她会吸引到更多的目光,会有很多人喜欢她。
而自己,却妄想她还像之前那样,心里只有他。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她不可能一直围着他转。
楼煜把烧焦的菜倒了,重新做一盘。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连每晚睡前,都会说的一句晚安,都没说。
楼煜睡不着,一点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全都是李炎说喜欢祁九琏,还有祁九琏说的那番话。
其实他们现在依旧在一起,住同一间屋子,每天都能见到。
可内心的空虚告诉他,不满足。
不满于当前的关系,想要再进一步,得到那个承诺才安心。
可那个承诺具体是什么,内心想要的是什么,却不知道,蒙了一层雾,摸不到,看不着。
楼煜坐在床边,一直盯着一个方向,出神许久。
他想不通自己发生的变化,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屋外的月色照进来,楼煜看了会,忽然站起来,迅速走出房间,往祁九琏房间走。
这个月到日子了,他得去给祁九琏暖肚子。
每次祁九琏来葵水的时候,肚子很疼,他就用自己的体温给她缓解疼痛,每一次都是这么过来的。
刚进了房间,果不其然看到她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睡得很不安稳。
楼煜变成了小蛟,适当增大体型,升高身上的温度,隔着衣衫趴在她肚子上。
金瞳半睁,嗅到她身上独有的气味时,闭上金瞳。
这个味道会给他带来安全感,是会让他上瘾的味道。
疼痛缓解,明显感知到祁九琏放松了身子,手指摸到小蛟,下意识摩挲了两下,不动了。
小蛟睁开了眼,微微仰头,下巴搭在她手背上,金瞳眨了眨,缓缓睡去。
早上一醒来,祁九琏就看到放在边上的月事带,哼了一声。
“男人心,海底针,哼。”
吃饭的时候,祁九琏主动和楼煜搭话。
“过几天七夕,你出去玩不?”
楼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起来七夕时,人们会和喜欢的人一起出去玩,增进感情。
一抬眼,瞧见祁九琏期待的目光,神色不自然地点了头。
“去。”
祁九琏高兴了,给楼煜夹了好几筷子菜,特地叮嘱他:“那你穿好看一点!”
她要带着楼煜出去炫耀炫耀,镇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比楼煜好看。
楼煜咽下她夹过来的菜,半晌才说:“好。”
思绪已经不受控制。
她说让自己穿好看一点,是想做什么?
七夕出游都是夫妻,或是已经互相表了心意的恋人,那他们呢?
楼煜滚动了一下喉头,抬起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邀请自己,是不是——
是不是——
楼煜忽地站起身,朝祁九琏说:“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祁九琏瞧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嘀咕道:“这人真奇怪。”
第84章 绣球 你猜
七夕那日, 祁九琏在房间里捣鼓了半天,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少了什么。
头发上插了阿娘留下的簪子, 也抹了点口脂,一瞧身上的衣裙, 新买的裙子, 今天第一次穿。
好像也没少什么啊。
再仔细瞧去,还是觉得空了点, 但又想不出再加些什么,干脆就这样, 最后看了眼自己, 起身出了房间。
楼煜还在他自己房间里没出来。
“你好了吗?”
他的声音响起:“再等一会。”
祁九琏就坐着等了会,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衬得她心跳的声音格外的大。
想到待会就要一起出去玩, 就很开心很激动。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和楼煜出去玩过了。
楼煜要是知道她这样的想法, 必然会说:“上个月刚出去过一回, 没有很久。”
等了一会,门开了,走出来的人似乎没料到祁九琏会等他, 还正对着房门而坐。
他一出来, 祁九琏就能看见他。
这么一看,看呆了。
他平时只会把头发全都扎起来,随手一扎就很好看, 但现在这样更好看。
细细的麻花辫散落两侧, 发丝里似乎还有什么金闪闪的东西,整体看着很有异域风格,衬得他五官更加深邃出众。
衣服还是之前穿的那件, 不过配了个颜色很艳的深红腰带,缠在腰上,精瘦的腰身虽被裹得严严实实,可这样看,更觉得有种莫名的涩感。
祁九琏哇了一声,眼睛移不开。
倒是楼煜被这一声哇喊得不自然起来,耳尖爬上红,移开视线,却又情不自禁转回来,看向祁九琏。
“怎么了?”他的嗓音发紧,朝前走了一步,手指动了动,选择去关身后的房门。
祁九琏站起来,一个箭步蹿到他身前,近距离看。
“你平常怎么不这么打扮?”
多好看啊。
楼煜稍稍偏了头,躲开她投过来的露骨视线,嗯了一声。
祁九琏眨了眨眼,视线还在他俊朗的容颜上,声音却很煞风景:“你嗯什么?我在问你话呢。”
尴尬自楼煜脸上一闪而过,他以为方才祁九琏说的是,让他以后平日里都这么打扮。
“走了。”他错开祁九琏,朝外走去。
夕阳垂落,火红发紫的晚霞绚烂。
他瞧了眼,心情很好。
听着身后跟过来的声音,楼煜弯了唇,笑意染上眼眸。
“今晚我要吃好多东西!”
祁九琏在他身侧晃来晃去,一起走到街道上,瞧见满街的人,热闹非凡。
看了会,祁九琏有点难过。
很多年前,她还是和爹娘一起逛街,那个时候上京城比这里还热闹,要是爹娘还在,他们一起逛,那该多好。
楼煜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放慢了脚步,时刻关注她的状况。
忽地小孩嬉闹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好几个小孩跑过来,在人群中穿梭。
“你来追我呀!追不到我,略略略!”
这些小孩光顾着跑,速度飞快,全靠行人给他们让路。
跑得最前的小孩冲过来,祁九琏还沉浸在难过中,没察觉到。
那小孩回头向身后追他的人做鬼脸,没看到就要撞上人。
楼煜眼疾手快拉住祁九琏的手,将她往怀里带。
小孩一回头,发现有个大哥哥很凶地瞪着自己,吓得腿一软,忘了跑,被追上来摁着打。
“追到你了!你再跑!”
楼煜收回目光,垂头去看怀里的人,对上了一双极为专注的眼。
心停跳了一瞬,随后剧烈跳动,快得好像要跳出身体。
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这样近的距离,祁九琏在楼煜身上看到了先前从没注意到的一面。
他变了,和以前很不一样。
被拉入他怀中的那一瞬,她在他脸上看到了怒色,这丝丝怒色使他看起来有些陌生。
他不再是她熟知的那个一直陪着自己的小蛟,他长大了。
冷冽分明的下颌线落到祁九琏眼中,接着对上他低下来的眼眸。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里涌出来,浸没她,将她往下拉,坠入无限深渊。
“楼煜……”
祁九琏下意识呢喃,喊他的名字,心猛地跳了一瞬。
她忽地伸手,想碰一碰他的眼睛。
但被他躲开了。
楼煜松开她,垂下双手,身子护着她。
“走吧。”
“啊?”
“你不是要买东西?”
“哦。”
祁九琏抬手摁住胸口,总觉得现在不是买东西的时候,应该做点别的。
她照常买了根糖葫芦,自己吃前三颗,剩下的丢给楼煜。
他还没吃完,祁九琏又塞给他半盒糕点,最后手里拿满了食物,祁九琏倒是两手空空,轻松得很。
“还吃得下吗?”
祁九琏盯着一串烤肉的时候,楼煜轻飘飘问。
“好像有点撑。”
算了,不吃了,玩玩吧。
她拉着楼煜去找好玩的,找到了提前告知会有送绣球的酒楼,到了的时候那里已经围着好多人。
他们找了个视野比较好的位置,往里一看,高台上站着一男一女,唱着曲。
边上还有人在演皮影戏,正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祁九琏看得目不转睛。
楼煜本是也在看皮影,看着看着,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祁九琏身上。
她的眼眸专注于皮影戏,看到精彩处,眼眸瞪大,眸中流露紧张。此刻正演到牛郎与织女被银河相隔,无法再见。
她的眼眶里溢出了泪,那滴泪滑落,楼煜下意识伸手去接。
湿润的泪滴入掌心时,心头一颤,难受之感袭上心头。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觉得难受,只看着祁九琏流泪,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他们好惨。”
祁九琏看哭了,一把抓住楼煜的手,把自己的眼泪往他袖子上蹭。
“嗯。”
楼煜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注意力全在她一颤一颤的眼睫上,伸出另外一只手,蜷起手指,轻轻地为她擦去泪。
睫毛在指腹下颤动,像是在他心头刮过,痒痒的,一阵悸动。
他收回手,说了两个字:“别哭。”
祁九琏一愣,睁大眼看他。
夜暗了下来,灯火闪亮,映照在他眼底。
她看到的,是只专注看自己的楼煜,眼里不加掩饰的情绪朝她飞奔而来,汹涌而又深沉。
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现在还未彻底意识到改变的是什么,就已经被包围住。
密不透风,只让她接受。
“楼煜,你说我们会不会像他们那样,有一天,我们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话还没说完,被他使劲拉着手,朝外走。
“还没看完呢,干嘛走了?”
楼煜没说话,脚下未停。再看下去,不知道祁九琏会说什么话。
不想听不好听的话。
不想听她说他们会分开。
走了几步,祁九琏瞧见一个摊铺前在做游戏赢绣球。
祁九琏一把拉住楼煜,叫他去摊铺。
游戏很简单,投壶,全中者可自选一个绣球。
祁九琏看中了那个粉色的,付了钱就去投,旁边还有两个大哥,瞧见来了个小姑娘投壶,生了比拼的心思。
结果祁九琏十发全中,他们俩没有,惺惺地走了。
祁九琏如愿得到绣球,转头就送给楼煜。
“喏,给你的。”
楼煜抬手接过,垂眸看了好一会,才问祁九琏:“为什么要送我绣球。”
祁九琏笑了,抬眼看向星空,星星一闪一闪的,那里似乎真有牛郎织女相会。
她再看向楼煜,那一刻,她的眼眸如同璀璨星空,明亮而又缀满喜悦。
“你猜呀。”
她跑出了人群,去下一个摊铺。
她的身影似翩翩起舞的飞蝶,向往自由,但不论飞向何处,都会回来,回到他身边。
楼煜小心提着手里的绣球,迈步朝她走去。
最后他们去了酒楼,颇为奢侈地点了最好的酒。
祁九琏只尝了一口,辣得受不住。
明明她自己尝了,喝不了,偏偏还把自己的酒杯推给楼煜,让他也尝尝。
许是被什么东西迷惑,楼煜张口喝完这一杯酒,在祁九琏期待的目光下放下酒杯,面不改色道:“味道一般。”
“不对呀,这是他们家最好喝的酒,好多人都说好喝。”祁九琏把酒杯拿回来,又倒了点,捧到唇边,张开了口。
楼煜的视线落到她唇上,被酒水浸过的唇鲜艳红润,朝他张开,说了一句话。
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楼煜只觉得身体燥热,渴望触碰那片唇,想要将她狠狠禁锢在怀里,让她哪也去不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觊觎她。
她只会是他的。
“楼——”祁九琏的话被打断。
“祁九琏。”
她仰起头去看楼煜,好像有一瞬间,那双眼变回了金瞳。
仔细去看时,依旧是黑眸,但那里黑沉得可怕,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其中,即将冲破牢笼。
祁九琏觉得他不太对劲,他的眼神太可怕了,有种要把她吃了的凶狠。
“干、干嘛。”
她居然结巴了。
楼煜伸手,把酒坛挪到自己这,不让她再喝。
“祁九琏。”他又喊她的名字,那句话就在嘴里,一张口就能说出来。
他看着祁九琏闪躲的模样,忽然想将那句话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不会给她闪躲的机会。
“绣球是用来表达爱慕之情的。”
祁九琏握紧了双手,心怦怦跳。
“你送我绣球,我可以理解为——”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楼煜把杯子拿过来,倒满喝了。
脑袋有点晕,但他还是清醒着的。
“你是喜欢的意思吗?”
他把绣球提起,悬在他和祁九琏之间,轻轻拨动。
绣球在两人之间转动,承接来自两个方向的视线。
祁九琏稍稍歪头,越过绣球去看楼煜。
瞧见他绯红的耳垂,还有她看过去时,他瞬间移开的目光。
“你猜。”
第85章 喜欢 你是喜欢我吗
最后那壶酒没喝完, 被楼煜带了回去。
绣球挂在楼煜小拇指上,随着他走动一晃一晃的。
祁九琏走在前面,他就跟在她后面, 只看着她的背影,楼煜心中就升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杂念。
想冲上去抱住她, 想问她,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麻花辫垂下,楼煜低头, 看向手里的绣球,伸手拨动。
粉色绣球摇晃, 像是祁九琏摇着脑袋, 喊他出去玩。
走在回家的路上, 行人越来越少, 也越来越冷清, 人们都出去玩还没回来, 周围的房屋没亮几盏灯。
祁九琏一直闷声走在前头, 没敢往后看楼煜。
不知道为什么,在酒楼里楼煜说出那句话后,她的心就一直跳, 到现在还没停。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都在, 听到这个声音,祁九琏心中踏实。
那日碰到李炎说喜欢她,回了家和楼煜说完话后, 她想了很久。
拒绝李炎时, 脑中忽然闪过楼煜。那会她下意识地想,和李炎在一起还不如和楼煜呢。
当时想到这个没觉得有什么,那天晚上却没睡好, 梦里都是楼煜,他还质问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醒来后一看到楼煜,她就像被吓到一般,移开目光不看他。
为了确定自己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就主动邀请楼煜出去玩,但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对楼煜是不是那个意思。
和楼煜在一起生活太久了,比起那些相爱的恋人,他们更像是相互依赖的亲人,很难分清这种感觉是亲情,还是爱情。
但是她不排斥和楼煜在一起。
哪天她要是和楼煜分开了,她怕是会难过,会好一阵都不适应。
他们已经紧密相连,缺一不可。
看到家门口,祁九琏脚步放缓,等身后的人走过来,想要找点话题聊聊,但不知道要说什么。
楼煜忽地开口,却不是要和她聊天。
“我来开门。”
祁九琏哦了一声,往边上站。
门开了,祁九琏走进去,里头都是黑的。
她一脚踩进去,不知是喝酒喝醉了还是注意力不集中,没注意到门槛,被绊到了。
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撞地上时,被楼煜拽住胳膊拉了起来,撞进了他怀里。
祁九琏眨了眨眼,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很好闻,忍不住闻了好几口。
抱住她的人身子颤了一下,迅速收紧怀抱,却在下一秒松开了她。
祁九琏愣了,方才被勒紧似乎是她的幻觉。
“看着路。”楼煜垂下眸,不看她。
绣球晃了两下,影子投在他脚上。
祁九琏心虚地哦了一声,这下低头仔细看脚下的路,人还没进客厅,灯就亮了。
她没忍住说:“我觉得有你在,都不用买火柴了。”
楼煜抿了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接祁九琏这句话,径直提着绣球和酒进了自己房间。
门一关,屋子里瞬间安静。
祁九琏走了一步,鞋与地面碰撞,发出声响。
她又走了一步,脚步声跟着响起,直到她晃到自己房门口,都不见对面的那扇门开。
哼了一声,赌气似的进了房间,一把关上门。
此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每日说的最多的几句只有:“吃饭了”、“我去洗碗”、“家里没菜了”、“我去买”。
祁九琏每次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楼煜很不配合地走了,根本就是在躲她!
明明七夕那天还好好的,又说又笑,晚上回家后就变成这样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天,吃完晚饭,回到房间待了会,快要到休息的时间时,祁九琏受不了了,想找楼煜聊聊。
到底是为什么要躲着她。
结果她去他房间没找着他人,厨房里也没有。
想着今天就把这事解决,祁九琏没放弃找他,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直接出门去找,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谁都说没看见他。
“真是奇了怪了,人呢。”
祁九琏只好先回了家,喊了几声他名字,没听见回应,再去他房间看,里头黑漆漆的,没人。
她站在楼煜房间里,愣在原地,心中忽然生出恐慌。
楼煜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祁九琏转身出了楼煜房间,回自己那。
刚点了灯,就瞧见自己床上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
一条小蛟醉醺醺地盘在床上,听到动静,仰头看她,金瞳瞧见她的瞬间,立刻爆发出浓烈的欢喜,尾巴尖扑打着被褥,很是兴奋。
祁九琏视线定格在他龙角上,平日银色的龙角此刻异常绯红。
小蛟头上挂着七夕那日她送给楼煜的粉色绣球。
这是她投壶赢来的。
小蛟尾巴尖扑打的频率太快,有什么东西从被褥上被打下来,摔到地上滚了几圈,恰好滚到祁九琏脚边。
那是一个酒壶,里头已经空了,被小蛟喝得一干二净,还剩了点酒香溢出来。
再一看床上的小蛟,想要爬起来,每次要起来了,身子一歪,又坠回床上。
小蛟醉了,却记得拿着绣球来找祁九琏。
“琏琏,琏琏,琏琏……”他喊着,最后竟然大吼一声:“祁九琏!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祁九琏听不懂这个声音,只听见微弱的几声咕噜,以为是他不舒服,把酒壶拾起来放好,连忙走到床边蹲下来,去看小蛟。
他太黑了,除了龙角和瞳孔能看出颜色,别的根本看不出来。
“你,你喝醉了?”
小蛟不语,只一个劲地摇晃尾巴,朝她爬过来。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又听到那个咕噜的声音,听着像是从小蛟口中发出,低沉而又动听。
那是古老的龙语,龙族之间交流的语言,人听不懂。
“祁九琏,琏琏,琏琏……”
这只世间最后的蛟龙,在用他原本的语言,亲昵唤眼前少女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毫不厌倦。
即使她听不懂,也依旧不会使他丧气。
小蛟终于如愿以偿碰到她,爬到她手心里,卷住她的手腕,用自己柔然的腹面轻轻摩挲她腕上的肌肤,舒服得眯起了眼。
可他不满足于只是仅仅碰到她的手腕,还想要更多。
当他想顺着手腕往袖子里钻时,被捏住了身体。
尾巴尖一颤,异常乖顺地贴着她手心,仰起脑袋蹭她。
“你发烧了?”
手里小蛟的体温很高,祁九琏来回摸了两下,捧着他跑到厨房里舀了一瓢水,直接把他放到水里。
白瓷碗里的小蛟下沉,黑曜石般的鳞片折射出美妙的光斑,水面冒着小泡泡。
祁九琏新奇地看了几眼,瞧见小蛟盘在碗底一动不动,连眼睛都闭上了,又怕他出事,捞了出来。
水珠自鳞片上滑落,小蛟从水里出来,身上一滴水都没有。
祁九琏凑近闻了闻,在他身上闻到了丝丝酒气,比气息那晚回来时,闻到的浓了些,但还是很淡,不凑近几乎闻不到。
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个味道。
“喝醉了?”
小蛟忽然仰起脑袋,朝她扑过来。
祁九琏下意识往后仰避开他,谁知他摇摇晃晃地一头冲出去,栽到她身上。
金瞳眨了眨,把脑袋埋在她垂落的袖子里,装死了。
祁九琏没忍住笑出来,再次捧起他,熄灭厨房里的蜡烛,带着他回了自己房间。
把他放到枕头边,折腾一晚上,跑出去找人花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困意上头,祁九琏脱了外衣就躺床上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你变回原形陪我睡觉了。”
祁九琏摸了摸小蛟的脑袋,此刻格外安心。
她闭上了眼,手还搭在小蛟身上。
烛火摇晃,小蛟眨了眨眼,也趴了回去,但金瞳一直睁着,静静看着祁九琏的睡颜。
第二日祁九琏醒来的时候,小蛟已经不在了。
一出房间就见着楼煜端来早饭,见她起来了,开口道:“洗漱好来吃饭。”
看着倒是挺正常的。
祁九琏走过去瞧了眼早饭,哇了一声:“这么丰盛?都快比得上午饭了。”
自那以后,两人之间无形的阻碍消失,关系又亲密起来。
祁九琏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小时候背着爹娘偷偷跑出去和楼煜玩,现在嘛,正大光明拉着楼煜出去玩。
不管是什么节日,就算没有节日,她也是要玩的。
中秋节那天,祁九琏和楼煜祭拜了爹娘后,又上街买东西。
东西差不多买齐了,她还想逛逛,街上到处都是小摊贩卖零嘴玩具。
祁九琏被摊铺上稀奇的柱扎小雀吸引了目光,正要跟楼煜说想买这个的时候,发现他盯着一对恋人看。
她看了两眼,视线最终落到恋人交握着的手里的糖葫芦上。
祁九琏笑了一下,立刻拉着楼煜去卖糖葫芦的小贩那,豪爽地买了三根给他。
楼煜却不接,只盯着她看。
祁九琏疑惑:“你不是想要糖葫芦吗?”
楼煜否认:“我不想要糖葫芦。”
祁九琏纳闷:“那你盯着那对恋人手里的糖葫芦看干嘛?”
楼煜呼吸一滞,顿了很久才说:“祁九琏,你把我当成小孩了?”
祁九琏笑眯眯看他:“你不吃吗?”
楼煜接下,一口没吃。
回去后,祁九琏在房间里收拾买回来的东西,房门被敲响,一身酒气的人将她狠狠揉进怀中,咬牙切齿:
“祁九琏,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祁九琏吸了几口,觉得楼煜身上的酒味越来越重了。
“我送你绣球的时候,你不是问过了?”
她笑着,在楼煜震惊的目光下,踮起脚尖,亲亲碰了一下他的唇。
刚要推开,一股巨力将她狠狠勒进怀里,凶狠不着章法的吻落下来。
那天他问:“你是喜欢我吗?”
现在祁九琏给出肯定的答案:“喜欢。”
第86章 此后 我们永不分离
“所以你这几日不理我, 是在想这事?”
祁九琏和楼煜一起坐在床沿上,屋里点了灯,朦胧柔光照亮整个屋子。
他身上的酒气淡了些, 凳子上还有没喝完的茶水。
楼煜轻轻点了头,嗯了一声, 嘴角噙着丝丝笑意, 眸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身侧的少女。
他这般看着她许久了,看得祁九琏都有点不自然, 频频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那你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楼煜并未说话, 只静静看着她, 自方才祁九琏做出那样的表示后, 他眼里的情绪再未克制, 全都挣脱牢笼, 肆无忌惮地奔向她。
奔向会牵动他心绪的人。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口?
因为怕自己会被拒绝。
她那样好, 觊觎她的人那么多, 他无法保证自己能优秀到可以盖住所有人的光,没法保证自己可以获得她的喜欢。
不过幸好,幸好她喜欢他。
楼煜垂下头, 没有再看祁九琏, 目光转向了那支燃烧的蜡烛。
它最终的归宿是消亡,可却给人带来了光。
楼煜想,自己的归宿应当是为祁九琏而死, 对他来说, 这个世界,没有人比她还要重要。
他会保护她,护她一世无忧。
“那, 你想和我成亲吗?”
祁九琏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俯身看他。
楼煜瞬间仰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祁九琏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震惊,随后化为喜悦,激动。
喉结滚动,他张开唇,声音颤抖:“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想和我——”
楼煜瞬间搂住她的腰身,脸埋在她胸前,紧紧相贴。
在她还未说完时,立刻开口:“想。”
不知何时,对她产生了亲人之外的心思,每每听到那些人说要求娶她,下意识想将所有觊觎她的人赶跑,他想的,全都是她身边只能有自己。
直到此刻,终于如愿以偿。
“你愿意嫁给我吗?”
楼煜问出这句话,忽然紧张起来。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财宝,更没法立刻让你摆脱现在的困顿,没办法让你回到你小时候那样富裕的生活——”
他在不安,他在害怕,他在愧疚。
祁九琏轻轻抱住了他,手指穿入他的发丝,她的掌心炽热,给予他温暖。
“我也没有父母,我也没有财宝,我到现在还是靠你养着,你觉得这样的我,配得上你吗?”
“你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谁都配不上你。”
楼煜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祁九琏听着,禁不住笑了。
“我真有这么好?”
“嗯。”
“那岂不是连你都配不上我?”
楼煜一怔,仔细想了想,认真道:“对。”
祁九琏突然生了逗弄他的心思,松开手,挣脱他的怀抱,说:“那你要是这么说,我们就成不了亲了。”
“为什么?”楼煜立即问,神色罕见地慌张。
祁九琏故意拖长了声音,吊着他:“因为——”
她的话没有被说出来,楼煜站起身,堵住她的唇,不让她说。
唇瓣厮磨,淡淡的酒香弥漫唇齿间,引人沉醉。
祁九琏被吻得透不过气,捶着罪魁祸首的胸膛,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却被他抱得更紧。
实在喘不过气,祁九琏咬了一下他的唇,没敢用太大力气,这才挣脱开。
“我生气了!”祁九琏扭头就往外走,还没走两步,被楼煜拉住手。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听见他宛若信徒向神虔诚祈祷的声音:
“我可以娶你吗?”
视线落在少女纤长的后颈上,她为了方便,头发都辨起来了,脖颈漏出来,扎不上去的绒毛给她添了几分俏皮。
祁九琏心头一跳,随后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跳动,一声一声,仿佛要跳出身体。
“可以吧。”
话音刚落,握住她的手收紧,楼煜直接抱住了她,胸膛抵着她后背,下巴搭在她肩上,少女独有的体香涌入鼻中。
“好。”
晚上楼煜没走,变回了小蛟趴在她枕头边,和她一起睡。
好久没有这样睡过,祁九琏有点不适应,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到最后居然真睡着了。
小蛟睁着眼,看了她一夜。
自那晚说要成亲后,祁九琏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另外一人倒是像天天要上战场似的,紧张得很。
每天总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人,想去他房间,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拦住她不让她进去。
祁九琏觉得他在搞鬼,但是没证据。
吃饭的时候她直接问了,楼煜背挺得直直的,一点看不出来有没有在撒谎:“我最近很忙。”
“哦,很忙啊。”
祁九琏呵呵一声,还以为她说了成亲,他就有所表示呢,结果什么都没有。
哼!
祁九琏气得跑出去买了三串糖葫芦全吃了,却一点都不解气,路上瞅见酒楼,想到楼煜几次身上都有酒气,凶巴巴走进去,问老板。
“楼煜是不是来你这买酒了?”
老板一愣,瞬间心虚:“你怎么知道?”
楼煜今早刚来订的酒,说是要宴请宾客,需求的量很大,还说不要告诉别人。
合着他自己告诉别人了?
祁九琏哼哼一声,果然。
“他买了什么酒,给我来一壶!”
老板仔细一瞅,发现祁九琏并不知道楼煜订酒的事,放了心,立刻给她拿了一壶酒。
祁九琏想喝的,但想起来前几次喝酒的时候,给她带来的感觉都不大好,便没有再喝,直接带回去放在桌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祁九琏特地把酒壶摆在最中间,朝楼煜投去一个“我已经看穿你”的眼神,结果楼煜毫无反应,把酒壶挪走,放下菜碟。
祁九琏忍不住了,问他:“你怎么又躲着我?”
楼煜愣神,眨了眨眼,看向她:“我有躲着你吗?”
他面上的确没有丝毫撒谎的痕迹,呆呆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躲祁九琏。
“你说呢!”
祁九琏把酒壶拿回来,问他:“你老实说,自己偷偷去酒楼喝了几次酒了?”
楼煜视线扫过酒壶,面上忽然局促起来:“你都知道了?”
“哼。”祁九琏刚想问他为什么去酒楼,他突然站起来,拉着她就往他房间里走。
门被打开,祁九琏终于踏进了被楼煜拦了好几次都没去得了的房间。
看见里面的东西后,震惊地瞪大了眼。
里面全都是成亲时要用到的东西,鲜红一片,格外喜庆。
有绫罗绸缎,有大红灯笼,姻缘结,甚至还有喜糖。
祁九琏缓缓转向楼煜,他的耳垂几乎要与这些红色的绸缎融在一起。
“这几日,我忙着采买成亲用品,疏忽了你,抱歉。”
他反应过来祁九琏为什么会生气,立刻道歉。
祁九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眶逐渐湿润,再回头看房间里几乎堆满的东西,张了张口,问他:“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想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告诉你。若是哪里不满意,我再去换——”
祁九琏一把抱住他,哼了一声,看着还没解气,实则早就被哄好了。
“你早说嘛。”
少女的身躯闯入怀中,楼煜身子僵硬了一下,立即伸手抱了回去。
怕自己准备的不好,不敢提前被她知道。
“你要是娶我的话,不得问问我的意见?”
祁九琏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松开自己,上前去看他准备的东西。
每一样,全都很符合她的心意。
祁九琏愣在原地,垂下头,情绪莫名低落。
“怎么了,哪里不喜欢?”
祁九琏摇了摇头,随即又使劲点头,告诉他:“我很喜欢。”
是得多熟知她喜好,买的东西全都是她喜欢的。
除了阿爹阿娘,只有楼煜会这么在乎她的感受。
“我都很喜欢。”
她转身,笑着看他。
“我们去见见我阿爹阿娘吧。”
“然后,就成亲。”
楼煜眼底似乎有烟花炸开。
他颤声说:“好。”
成亲也不是件小事,但两人都没什么亲人,既没有媒妁之言,又没有父母之命,他们自己请了人算了日子,婚期定在九月廿八。
廿七那日,祁九琏和楼煜一起去了墓前。
两人齐齐跪下,敬过父母。
“阿爹阿娘,我要和楼煜成亲了。”
她笑着,眼里却噙着泪。
楼煜握住她的手,替她擦了泪。
他主动开口,将叔、姨改为爹娘,想起容姨去世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他在心里对容兰说:“你说若是琏琏有了喜欢的人,要我帮她把把关。她喜欢我,算是我的私心,我放自己过关了。”
但我会将她放在第一位,此生,唯有她一人。
祭拜完后,祁九琏和楼煜回了家,为明日的喜宴做准备。
他们宴请了整个龙潭镇的镇民,当初容兰带着他们来到龙潭镇时,是这里的镇民救了他们,照顾他们到今日。
是该请他们都过来,传达这份喜气。
按照成婚习俗,新郎新娘在成亲前是不可见面的,但祁九琏和楼煜没有这么做。
她穿了婚服,去找楼煜说话。
太激动了,睡不着。
“把手给我。”楼煜端来碗碟,里面盛着透明无色的液体。
祁九琏依言,伸出手,被他抓住食指,突然扎了一道口子,挤出一滴血。
“你这是干嘛?歃血为盟?”
楼煜没有说话,松开她的手,转身背对她,迅速取了一滴心头血,血液滴入碗中,纠缠那滴血,它们彼此交融,最后融为一体。
火焰燃起,蒸发透明液体,碗中只余下红色粉末。
楼煜眸色深沉,仰了头,将粉末吃尽。
那一瞬,他胸口闪过金色咒文。
楼煜皱了眉,听见祁九琏的声音,调整好表情,转身看向她。
“你刚才是在干嘛?”
“结契。”楼煜将碗放下,朝祁九琏伸手,握住她的手:“一个可以将我们生生世世,都绑在一起的契约。”
“此后,我们永不分离。”
第87章 生生世世 永不分离
廿八成婚, 前一晚祁九琏激动得睡不着,跑去楼煜房间,发现睡不着的还有他。
“这样, 我们就不会分离。”
楼煜笑了笑,十多年陪伴, 直到今日, 他与她,还有一天, 便会成为夫妻,此后她便是他的妻, 他是她的夫。
幼时不明白为何娘会要与爹在一起, 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喜欢她, 想要和她一辈子相守。
蜜糖一般的甜自心中化开, 蔓延全身, 这股甜被他珍藏着, 一生都不会忘却。
“那我们, 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祁九琏站直了身子,朝他说:“永远都不分离。”
“嗯。”
明亮的烛光下, 身影交叠, 祁九琏抱住了身前的人。
她想和楼煜就这么待着,待到天明。
但楼煜却说今晚必须要分开。
“你又不是人族,干嘛守那些老古套。”祁九琏哼了一声, 表达自己的不满。
楼煜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但坚持要分开一晚上。他特地去问了成婚要忌讳的事项,不到最后一刻,该做的都必须要做。
祁九琏又朝他哼了一声, 转身要走,忽地一回头,冲着他嘴唇咬了一口,飞快地跑了。
楼煜摸了一下被咬到的地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还贴心地给他带上了门,唇角上扬,笑了。
但最后,他们还是没能等到天明,没能成亲。
待楼煜惊然察觉与九年前侵袭上京城那股同样的力量时,已经晚了。
那股力量控制妖邪摧毁了这座他们生存近十年的小镇。
他看着曾经帮助过他们,给予过他们温暖的镇民一个接一个地死去,灿烂的笑颜化为死寂,龙潭镇没了。
与他的家园一样,被摧毁了。
楼煜终于知道是什么摧毁了他的家,是什么屠杀了他的族人,杀了他的爹娘。
那是这个世界的意识,妄图抢夺龙族力量,将这个世界改造成它的所属物,控制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
他记起了自己被爹娘,被全族人保护着送到人界,而他们,都死了。
楼煜化作蛟身,将祁九琏护在自己身下,凶狠地撕咬妖邪,身上鳞片被刮破,鲜血淋漓。
世界意识在诱惑他,只要他交出他的力量,归顺于世界意识,一切就都会停歇,他在乎的人就不会死。
几乎隐没在夜色中的蛟龙拒绝了世界意识。
就算他死,都不会答应世界意识。
龙爪生生剥离自己的逆鳞,将其嵌入心爱之人的身体里。
即使他死,都会护住她。
被剥离的地方溢出血,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他将祁九琏安全送到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应该不会有妖邪,也不会有虎视眈眈的世界意识,只有安宁祥和。
楼煜轻轻吻住了祁九琏的眉心,送自己心爱的人离开这个世界。
愿我的新娘,永远永远,顺遂无虞。
他们相遇的第一世,终止在他们成亲前一夜。
他们的第二世,被世界意识插手,篡改了他们的记忆,让本应相爱的人,成了敌人。
容兰和祁展金隐隐觉得不安,妖邪袭击那日,不安被证实。
祁展金用法器封印了楼煜的力量,失去楼煜气息,世界意识找寻不到他,撤离了妖邪,上京城躲过一劫。
这一次祁展金没有死,带着祁九琏和楼煜离开了上京城,竟然阴差阳错找到了龙潭镇,冥冥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引导他往那去。
他将楼煜封印到洞穴里,为了维持封印,抽取了楼煜的力量来封印他。
此间每年都会写信给容兰,告诉她,他们很安全,无需担忧。
但他还是死了。
没有来得及保护自己的女儿,死在了世界意识控制的死士手里。
封印被破的那一瞬,世界意识捕捉到楼煜的存在,将那些虚假的记忆塞进他脑海里,暗示他去杀祁九琏时,却没有成功。
于是世界意识控制死士去杀祁九琏,但它发现,它操控死士去杀祁九琏,根本没有用。
那具身体里,没有祁九琏的灵魂,她不在这。
世界意识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祁九琏。它耗费了自己一半的力量撕破时空裂缝,把祁九琏拉了回来,故技重施,将一切拨回到利于自己计划实施的时间点,继续精神暗示楼煜去杀祁九琏。
可它失算了。
楼煜的记忆没有被清除,他记得第二世发生的一切,并且对灵魂归来的祁九琏产生了共鸣。
世界意识咬牙切齿,一块逆鳞而已,竟然有这么大威能,不仅杀不死她,还让他们逐渐记起之前的记忆。
不,不可以让他们想起来,那样它的计划就会失败。
它不断控制楼煜,让他按照自己设定的剧情走,但一次次失败,全都被祁九琏搅黄了。
她身上的逆鳞是世间最具有防御力的东西,可保护万物不受侵害,就是因为这片逆鳞,它的计划一次次失败。
到最后,就算已经忘记了祁九琏,楼煜依然将他的心给了祁九琏,就是为了救她一人。
世界意识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会为了另外一个人去死,因为喜欢她?
可笑,喜欢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上一秒还在说喜欢,下一秒就可以用任何价值不菲的东西令人放弃这种无用的情感。
第三次尝试,它再次失败,失败得彻底。
被绞灭前,它愤恨地想,早知会失败三次,它该在屠杀龙族时,就不要留情,漏了一条蛟龙,满盘皆输。
……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祁九琏坐在窗台前,望着屋外的雨出神。
“在看什么?”容兰的声音传来,祁九琏瞬间回了身,站起身去迎接她。
“我在等雨停。”
容兰揉了揉祁九琏脑袋,笑道:“你是在等楼煜什么时候回来吧。”
被看穿心事,祁九琏转过身,狡辩道:“我才没有等他,他爱跑哪就跑哪去,跟我没关系。”
离摧毁世界意识已经过去一年多,楼煜在蛋里待了整整一年,一出来就说有事要处理,得离开她几天。
祁九琏问他要处理什么事,他不说,只让她等他回来。
这么一等,一个月过去了。
别提人影了,连个龙尾巴都没见着。
哼!
有本事别回来了!
“许是他遇到了难事,耽搁了。”容兰在她身侧坐下,瞧见自家女儿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想笑。
世界意识被摧毁后,他们的记忆都回来了,容兰他们调整了许久,情绪才控制好。
再一想琏琏和小楼的遭遇,甚是难过。了解到楼煜为琏琏付出的一切,不免对他多了几分怜惜。
祁九琏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只知道自己很想见到他。
很想很想。
楼煜是在某天晚上回来的。
半夜越睡越热,被子掀开了还是热,胳膊还麻,最后被热醒了。
抬手一按,要下床倒水喝的祁九琏瞬间清醒,低头一看,找到了热源。
一条差不多有她小腿粗的蛟盘着她的腰,脑袋趴在她胳膊上,睡得很沉,连她醒来都没发觉。
祁九琏静静看着他,慢慢凑近。
以前见到他的蛟身,都没有手腕粗,现在倒是大了好几圈。
瞧着瞧着,看到他突然睁开了金瞳,眨眼间化为人身,被她压在身下,金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
祁九琏离得他很近,几乎一开口,她的气息就侵入了他的空间,令他不受控制地悸动。
“不到半个时辰。”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只看着她,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你睡着了,不想吵醒你。”
祁九琏哦了一声,目光下移,在他微张的唇上停留片刻,低下了头,吻住他的唇。
思念点燃了他们身体里的火,楼煜一手覆上她的后脑,一手圈住她的腰,将她摁入怀里。
舌唇纠缠,气息凌乱,她狠狠闯入他的世界,将自己的气息渡给他。
这个吻逐渐变了味,唇瓣分离,急切地去寻找另外一处美妙。
当滚烫的唇印上她的锁骨,楼煜被她按住,被迫离开。
祁九琏喘了口气,眸光潋滟,面颊绯红,这样的她落入楼煜眼中,只会勾起更深的欲望。
“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干嘛了。”
楼煜抿了一下唇,喉结滚动,哑声说:“我回了一趟家。”
祁九琏愣住。
“我在姻缘碑上刻下了我们的名字,在我家那,在姻缘碑上刻下姓名,那就意味着他们结成了夫妻,会被龙族神灵庇佑。”
“那你就这样去了一个多月?”
楼煜轻轻拍了拍祁九琏的背,一句一句道来。
“世界意识摧毁了龙族栖息之地,为了找入口,耗费了一段时间。那里已经被毁得看不出原本模样,姻缘碑碎了,没法刻字。”
祁九琏心一个咯噔,缓缓趴在他胸口,听他继续说。
“我又花了些时间,把姻缘碑碎石都找回来,拼了回去。”
他是带着对祁九琏的思念和爱意,将姻缘碑一点点拼好,再小心刻上他们的名字。
“等同于人族的婚书,一旦刻上名字,便不可抛弃对方。”
祁九琏忽然想起来,蛟龙一生只会爱一人,即使对方死亡,还未成为夫妻,也不会爱上旁人。
“琏琏,你想不想,把我们两次的遗憾,圆满了?”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罕见地有些颤,祁九琏听着,湿润了眼眶。
他们本来有两次要成婚的,可这两次,都以死亡告终。
她枕在他胸口,重重点了头。
本该在第一世,她十九岁那年,就与他成婚,成为夫妻。
这迟来的婚礼,终会到来。
“楼煜,我们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永不分离。”
“嗯。”楼煜双臂缠紧了她的身子,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第88章 走丢的琏琏 不想回家!
“不要跑太远, 出了龙族地界,就是人界,那里的人可凶了, 小心会把你抓住吃了!”
男人打趣说完,被身旁的女子瞪了一眼。
“哪有你这么骗自己孩子的。”女子朝不远处张望的身影招手:“阿煜, 回来了。”
披着细细麻花辫的小孩眨了眨眼, 没有动。
“我要去二叔那,他说带我出去玩。”
说完也不管爹娘, 掉头就跑。
楼母无奈笑笑,转头进屋。
“你那个弟弟, 天天带着阿煜到处跑, 早晚跑出龙界。”
楼父跟着进去, 一边走一边说:“那有什么, 出去就出去呗, 小孩子嘛, 多跑跑, 胆子也大点。”
楼母停下,转身面向楼父,盯着他讨笑的脸, 给他一个冷哼。
到吃饭的点, 楼煜还没回来,楼母等了会,叫楼父去找他。
楼父不想去。
“有老二在, 那小子不会出事, 少吃一顿饭而已,又饿不死。”
被楼母狠狠瞪了一眼后,楼父老老实实去找人。
山上兜了一圈, 山下转了两圈,这才不紧不慢地去找人。
结果只碰到回来的楼老二。
“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我儿子呢?”
楼老二挠头,说不知道啊。
“他早跟我说回去了,你没看到他?”
楼父咬牙,拉着楼老二一块找人。
“臭小子,不回家跑哪去了!”
两人兜了一圈没找着人,索性化为原身从空中往下俯瞰,找了一圈,终于在边界找到一个小黑点,仔细一看,就是自己乱跑不回家的好儿子。
楼老二哎嘿一笑,朝楼父道:“人自己跑的啊,跟我没关系。”
楼父给他一个白眼,迅速去找自己的好儿子。
凑近了一看,楼煜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手还在动。
楼父落地化作人形,重重咳嗽了一声,吓得蹲在地上的楼煜立刻站起来,一看见是自己老爹,松了口气。
“你在干嘛呢?一惊一乍的。”楼父狐疑地走过去,低头一看,哎呦一声,想打人。
“你从哪搞来的人族女娃娃?”
地上躺着一个晕过去的女娃,小辫梳得整整齐齐,衣衫干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怎么会突然跑龙界里来?
楼煜老实说:“我和二叔在边界补缺口,二叔说他累了要回去,就留下我来补,然后就在这看到一个人。”
“我就把她打晕了。”
楼父目瞪口呆:“你打晕她干嘛?”
楼煜眨了眨眼,很无辜地说:“不是你们说,不能让人族知道龙界在哪吗?见到他们就把他们打晕送出去?”
“可人家是个小姑娘!你打什么呀!”楼父连忙去探查地上小姑娘的气息,见气息平稳,狠狠松了口气。
“下次不要和你二叔出去了,他就知道把事推给你。”
楼父抱起小姑娘就要打开通道把她往外送,忽然动作一顿,又问自己的好儿子:“你有没有看到她爹娘?”
楼煜摇头。
“没看见?那她怎么进来的?”
楼煜悄咪咪看了眼被自己打晕的小姑娘,脸上粉粉嫩嫩的,和他一点都不一样。
“不知道。”他摇头:“我碰到她的时候,她在喊爹娘。”
楼父赶紧松开小姑娘,施法探查边界周围有没有人族,结果没有人。
他再一看双眼紧闭的小姑娘,叹了口气:“这是走丢了,走来了这。”
“你还挺幸运的,遇到我儿子。”楼父抱起小姑娘,打算先将她带回去,等她醒了,问问她家在哪,给她爹娘送回去。
“见到你娘,小心说话,你娘发现你打晕人家,得打你屁股。”
陆父一边走一边恐吓自己儿子,但很明显,这招吓不到楼煜了。
楼煜哦了一声,一直盯着小姑娘,好奇地戳了她好几次脸。
软软的,嫩嫩的,人族的小孩都这么软的吗?
结果到了家,不仅楼父挨骂,楼煜也跟着一起被骂。
“好啊好,你们胆子真大啊,连人族的小孩都敢带回来,你们可真是——”
楼母挨个在楼煜和楼父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一点都没收手。
父子俩齐齐捂住脑袋,皱着眉毛解释:“她不小心走丢了,又没在边界找着其他人,那不得带回来,等她醒了问清楚。”
“难道要把她放在那不管啊。”
楼母呵呵两声,指着楼父作势又要敲脑袋:“你还敢说!”
陆父朝楼煜挤眉弄眼,要他来解释。
楼煜刚要说,房间里立刻响起一声惊呼,三道视线齐齐朝床上醒来的小姑娘射去。
乍一被这么看着,小姑娘似乎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看着他们仨。
还是楼母先反应过来,走过去坐在床沿边,小心翼翼道:“孩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小姑娘愣愣看她,看得忘记了眨眼,好好看的女子,和阿娘一样好看。
见她傻愣愣看着自己,楼母担忧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祁九琏!”脆生生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小姑娘立刻说:“我叫祁九琏。”
楼母见她一点都不怕生,坐近了些,又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的吗?”
这么一问,小姑娘立刻心虚,眼神闪躲,到处看,和边上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视线对视上,瞬间炸毛。
“是你!就是你打晕我的!”
祁九琏抬手指向楼煜,楼煜立刻缩到楼父身后,露出一双眼睛看她。
楼母一听,不得了了。
“好啊,把人家拐回来,还打晕她,你们俩个,今晚给我跪搓衣板!”
楼父没好气地掐了一下楼煜的脸:“你小子,自己做坏事还牵连我!”
楼煜推开楼父的手,自己揉了揉脸,没管他,露出身子,看向祁九琏。
祁九琏朝他瞪了一眼,也不怕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会有危险,反而胆子很大地打量周围。
“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都和谁来的?”楼母柔声问。
漆黑的眼睛眨了眨,又转了个圈,才说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是我记得是和阿呆出去玩,阿呆说看到了龙,我就和阿呆找龙。”
楼母和楼父对视一眼,纷纷心中骂了声楼老二。
天天跑边界露原身,不被看见才怪。
“那阿呆呢,怎么只有你进来了,阿呆不在?”
听到这句,小姑娘噘了嘴,一副不屑的模样:“阿呆被吓傻了,跑了,胆子还没我大。”
“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家——”
楼母一推楼父,不让他说话,柔声对祁九琏说:“小姑娘,你走丢了,家里大人应该很担心,你说的阿呆住哪,我们去找他,叫他来接你回去。”
一说回去,小姑娘明显抗拒。
“阿呆……”小姑娘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中说:“阿呆是我养的鸡。”
楼母震惊地啊了一声,转头去看父子俩。楼父指着自己,示意楼母继续问。
“那你爹娘呢?”
小姑娘哼哼一声,不说话。
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不想回家。
那可不行,在龙界待久了,人界就会忘记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她父母就都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女儿了。
“你叫祁九琏是吧?”楼母柔声问。
祁九琏点了点头,一看见楼母,眼神立刻亮了,双眼直勾勾盯着楼母看。
“小九呀,你不回家,你父母会担忧的。”
一说这个,小姑娘耷拉了脑袋,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楼母头疼,这问不出家在哪,他们不好去找。
龙界边境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从同一个入口进来,再出去连通的可不一定就是原来那个地,必须得确切知道位置。
“我跟我爹娘说了,我出去玩了,他们不会担心的。”
楼母又瞪了一眼楼父,用眼刀子说话:“看见了吧,你不管楼煜,等楼煜出去玩失踪了,有你找的。”
楼父正要说话,楼母已经转过身,温柔说话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那小九先在姨姨这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家好不好?”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快乐地点头:“好耶!”
分房间的时候犯了难,家里只有两间屋,一间夫妻俩住,一间楼煜住。
想到这是谁捅来的麻烦,楼母直接让楼煜把房间让出来给祁九琏睡。
“你晚上趴在屋檐上睡吧。”
楼母换了干净的被褥,问小姑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祁九琏咧嘴笑得开心。
这个世界果然还有没被找到的地方!她要一直住在这里,不回家了!
这里比家里自由多了!
祁九琏等他们走了,在被子里滚了一圈,摸着冰冰凉凉的杯子,舒服得想睡觉。
晚上她肚子饿瘪了,才小心地找楼母说饿了。
但他们没有人族的食物,陆母就拿了果子给她先饱腹,等明日把小姑娘送回了人界,回去吃。
祁九琏吃了一个就饱了,楼母拿来的果子很好吃,又甜又脆。
等她吃完,楼母叮嘱了几句,叫来楼煜,板着脸说:“晚上照顾好她。”
楼煜看着在楼母身后瞪大眼看自己的小姑娘,也板着脸说:“我会的。”
楼母一走,房间里就闹腾起来。
祁九琏裹着被子站在床上,故作高深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打晕我?”
楼煜没见过这种调调,瞧她那样,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爱,想捏她的脸。
他真捏上去了。
结果小姑娘一把扑倒他,压在他身上,被子盖住他们。
祁九琏反客为主,捏住他的脸,哼哼一声:“还敢捏我的脸,看招!”
她在家里横惯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走丢了跑到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一点都不怕。
楼煜呆愣了一下,感觉到小姑娘还肉肉的小手捏自己的脸,刷一下耳朵红了。
结结巴巴说:“你干嘛捏我的脸。”
祁九琏又捏了一下,说:“是你先捏我的脸!”
楼煜开始挣扎,祁九琏立刻使劲压他,两个小孩在被子里折腾了半天,脸都憋红了。
祁九琏一把掀开被褥,累得气喘吁吁,看到楼煜一点都不喘气,奇怪道:“你不累吗?”
楼煜摇头:“不累啊。”
祁九琏不服气,又去压他,楼煜瞬间变成小蛟,闪到桌上,金瞳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小姑娘扑腾。
“人呢?”
祁九琏一抬头,看到桌上的小蛟,兴奋地拍手。
“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有龙!我看到龙了!”
她兴奋得直接赤着脚下床,去扑桌上的小蛟。
小蛟在他快要碰到自己时,又一个闪身,落到床边。
祁九琏嘿呦一声,不信邪:“我就是要碰到你!”
这回她看准了动手,猛地一扑,死死压住。
“这次一定抓到你了!”
她慢慢地抬起身子,一点点动,结果没压到!
回头一看,小蛟在窗口那静静看着她。
祁九琏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扭头往床上一倒,掀起被子遮住自己,被窝里发出一道好大声的哼气声。
“娘说明天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
祁九琏又哼了一声。
不想回家!
第89章 向阳而生 把楼煜拐回家
一人一龙大眼瞪小眼。
“你睡不睡?”
“不睡!”
“你不睡, 我喊我娘来训你。”
“喊就喊,我才不怕!”
楼煜看着她,头疼。
早知道这个人族女孩这么不听话, 他就不管她,直接回家了。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睡觉?”
小姑娘双眼一亮, 笑了:“你能不能给我摸摸, 我摸一下就睡觉!”
她坐在床上,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大, 直勾勾看着他,那副期待的模样, 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去一把搂住他。
楼煜犹豫了一下, 说:“那你要说话算数。”
祁九琏直接赤着脚下地跑过去, 朝他张开手心。
楼煜看着她白净的手掌, 看起来软乎乎的。
他朝门口那看了眼, 再回头, 看到她兴奋期待的目光, 最终选择依了她。
祁九琏眼睛都没眨,看到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条还没她手腕粗的小蛟,刷一下就抓住小蛟, 凑到自己眼前仔细去看。
“好漂亮……”
小蛟的金瞳眨了眨, 脑袋朝后退,远离快要怼到他脸上的眼睛。
祁九琏从没见过这样神秘又好看的生物,小孩子好奇的天性此刻升到巅峰, 忍不住到处摸。
手指头一会戳戳他的鳞片, 一会摸摸的背部,最后发现了个特别可爱的东西,拇指一摁, 小蛟瞬间从她手里抽出去。
化为人身的楼煜刚落地,人就朝后退了好几步,见祁九琏又要朝自己走来,满是抗拒道:“你该睡觉了。”
祁九琏还没摸够呢,手痒痒,不想睡觉。
“我还想摸摸你。”
楼煜只觉得耳朵发烫,快步走到门口那,刚要开门走,听到祁九琏威胁自己。
“你要是走了,今晚我就不睡觉了!”
他回头一瞧,这个人族女孩鼓着腮帮子,昂起头,一副倔到底的模样。
“那你不睡吧。”
楼煜开了门,一眨眼就不见了。
祁九琏瞪大了眼,可恶!这招没用!居然没有威胁到他!
打小就皮得没边的她怎么可能会放弃。
“龙龙!我今天一定要摸个够!”
迅速穿了鞋,一溜烟跑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瞅,没看见人影,垫着脚悄悄走出去找龙。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点灯,祁九琏摸了半天,差点撞到桌子上。
她摸了一下绊到的地方,没有放弃,继续找。
她在底下摸瞎子一样找龙,楼煜在房梁上探出脑袋看她。
金瞳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个人族女孩被绊了好几次,不明白她在干嘛。
晚上不睡觉,她不困吗?
最后祁九琏摸出了屋子,跑到外面。这一看,顿时瞪大了眼。
星星点点的荧光织成了条絮状银河,低垂着飘荡,远远看去,如梦如幻。
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这条奇幻的银河,她呆呆看着,逐渐哇出声。
“好漂亮……”
祁九琏没忍住跑过去扑了一把,那些荧光立刻四散开来,害怕地躲避着她,不给她碰。
“怎么和他一样,都不给我碰。”
祁九琏再次扬起手,朝那些荧光猛地扑过去。
不给碰,我偏要碰!
祁九琏一扑过去,荧光立刻飞走,偏偏又不飞远,就在她边上一两步停下,在那忽高忽低地飘着,好似专门停在那等她过来。
她蹦来蹦去,没抓到什么东西,却也不觉得累,可劲扑。
小蛟趴在屋顶,低头去看她,不懂这个有什么好玩的,她玩得那么起劲。
“阿煜。”
底下传来声响,楼煜立刻下了屋顶,变回人形在楼母面前站好。
楼母收回看向祁九琏的视线,问楼煜:“阿煜怎么不和小九一起去玩?”
楼父跟着出来,听到楼母的话,拍拍楼煜脑袋,笑道:“我们阿煜大了,不玩这些了。”
楼煜低了头,从楼父手里挣脱出来,抿唇不说话,只看向那个跳跃的身影。
“小姑娘初来这,一点都不怕,估计她在自己家也是这个样。”楼父摸了摸下巴,冒出一个主意,悄咪咪附到楼母耳畔,眼睛瞅着楼煜,说:“这小姑娘和我们家小子,还挺配的。”
楼母瞪了一眼楼父,没好气说:“她走丢了,她爹娘肯定着急着,你搁这说什么废话。”
楼父讪讪一笑,闭嘴不说了。
楼母拍拍楼煜的肩,朝他说:“阿煜,你去帮帮小九,给她抓几只火萤兽。”
楼煜哦了一声,走过去。
一见他来,祁九琏兴高采烈地朝他招呼:“你看你看,它们会飞。”
小姑娘站在荧光银河里,咧开嘴笑,露出歪歪扭扭的牙齿,看着憨憨的,却又觉得很可爱,软乎乎的,很想去捏捏她的脸。
楼煜挥手朝荧光里一抓,握住手朝她走去,说:“你把手给我。”
祁九琏喔了一声,打开双手伸到他前面。
楼煜掌心朝下,放到祁九琏掌心里,再缓缓打开手。
一个很轻的东西落到掌心,等他移开手,祁九琏迫不及待去看。
拇指大小的火萤兽趴在手心里,身子一闪一闪发着光。
祁九琏哇了一声,眼睛凑近仔细看。
“这个叫什么?”
“火萤兽。”
“它会发光唉。”
“火萤兽以灵石为食,身上的光是吃进去的灵石上含有的灵气散发出来,看着像光。”
祁九琏伸手,小心翼翼碰了一下火萤兽的身体,它刷一下就飞走了。
她仰头看了一圈,那只被楼煜抓到的火萤兽回到银河里,分不清哪只才是刚刚飞走的那只。
“我还想要!你能不能再给我抓一只?”
楼煜点了头,一下抓了七八只给祁九琏。
祁九琏高兴得直给他鼓掌。
“你好厉害!”
很少被夸厉害,楼煜抿唇,把火萤兽都给她后,垂下手,回头去看自己爹娘。
只看到他们对自己做了个鼓励的手势,一脸笑容。
楼煜想了想,以为他们是在要自己继续抓火萤兽给祁九琏,直接用法术抓了几百只,聚到一起,看着像盏灯。
他把这盏灯递给祁九琏。
祁九琏猛地一把抱住,美滋滋说了谢谢。
楼煜忽然开口:“那你能睡觉了吗?”
祁九琏的笑容凝固了,把火萤灯往身后一藏,后退了好几步,说:“我不困。”
这里比上京好玩多了!才不要睡觉!
楼煜求助地望向自己爹娘,只看到他们笑眯眯,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
他有点疑惑,为什么她不睡觉,也不想回家呢?
“你们这还有其他好玩的地吗?”祁九琏睁着大大的眼睛,一个劲瞅他。
楼煜想了想,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从小在这长大,所有的地方都很熟悉了,真的没觉得有哪里好玩。
“我们这,应该没有你那好玩。”
祁九琏摇头:“上京城不好玩——”她忽地改口:“好玩!我跟你说,上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她悄咪咪朝楼父楼母那看了眼,走近楼煜,踮起脚扒拉着他衣领,冲他耳边说:“你想不想去我那玩?”
金瞳放大了一下,隐隐的期待一闪而过。
楼煜没有说话,只偏头和祁九琏对视上。
祁九琏使劲朝他眨眼,眸光闪亮,轻易就能诱惑住他。
楼煜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嘿嘿,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祁九琏一手提着火萤灯,一手抓住楼煜手腕,拉着他朝楼父楼母走去。
“叔叔姨姨,我回去睡觉啦。”
楼母揉了揉祁九琏脑袋,说好,让楼煜带她去睡觉。
祁九琏拉着楼煜进了房间,啪一下关上门。
楼父楼母相视一笑,回了房间。
等听不到声音后,祁九琏这才松开楼煜,激动地说:“明天你娘送我回家,你就变成小蛟藏在我口袋里,我带着你去上京玩!”
楼煜看了她半天,终于还是没抗住诱惑,点头答应。
只出龙界一会会,爹娘应该不会太担心吧。
第二天祁九琏和楼父楼母说了自己家在哪,爹娘叫什么,楼父就出去找人去了,叫她等一个时辰,等开了通道,就带她回去。
楼母拿来了好多果子给她吃,祁九琏吃了好几个,想把剩下的带给爹娘吃,这里的果子比上京城卖的好吃多了。
楼父回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通道已经打开,接上了上京城,她爹娘就在通道那等着,我们直接把小姑娘送过去就行。”
祁九琏其实不想这么快回去,但是知道爹娘肯定在担心自己,就跟着楼父楼母去了。
一路上她和楼煜肩并肩走着,小声和他说话。
直到看到爹娘,祁九琏猛地朝他们跑过去。
“阿爹,阿娘——”
容兰一把搂住祁九琏,一颗心终于踏实。
“多谢二位照顾我家这个调皮蛋,我们这俩天急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楼父在找到容兰和祁展金后,已经解释了祁九琏为何会误入龙界,他们了解后,感激得都想给楼父磕一个。
这么大一孩子,真要走丢了,遇到贼人,那得遭多少罪。
“快说谢谢。”
祁九琏朝楼父楼母说了谢谢,悄咪咪摸了一下口袋,摸到温热的鳞片后,忍不住笑了一下。
“还笑呢,我和你娘都担心死了。”
楼母笑了笑,朝二人道:“这孩子很活泼,不怕生,她这个性子,在外面不会吃亏的。”
“你们回去后,好好说。”
容兰和祁展金又谢过楼父楼母,牵着祁九琏从通道离开。
夫妻俩看着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脸上齐齐带着笑:“这么一看,他俩确实像会养出这么一个可爱活泼的孩子,我倒是有点舍不得小九走了,让她在我们家多住几天。”
楼父哎呦一声,板了脸:“是谁看到那小姑娘,就生气的?还想留人家再住几天?”
楼母呵呵一声:“那不得怪你儿子,好好的给人打晕。”
“阿煜,你说,你好端端的打晕人小姑娘干嘛!”楼父假装问罪,朝边上看去,那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阿煜?”
现在轮到楼父楼母着急了,两人找了一圈,最后目光齐齐看向几乎快走出通道的一家三口。
小蛟从祁九琏口袋里冒出一个头,眨着金瞳,朝楼父楼母摇了摇尾巴。
“臭小子,你别跑——”
楼父刚要追上去,通道关了。
祁九琏注意到小蛟从自己口袋里探出脑袋,给他按了回去,小声说:“你等我带你回我家,这里坏人太多了,会拐跑你。”
她才不会告诉楼煜实话,其实是因为怕别人见到小蛟,想跟她抢小蛟。
小蛟在她手心里点了点头,缩回去静静趴在口袋里。
等到了容府,祁九琏神神秘秘把容兰和祁展金拉到自己房间,还叫他们闭眼。
“阿爹阿娘,可以睁眼了!”
等他们睁开眼,看到一个比自己家孩子大不了多少的男孩站在琏琏身边,越看越眼熟。
容兰先反应过来,呆愣了。
怎么她家孩子刚找着,就把人家孩子拐回来了?
“祁九琏!你胆子真大啊!”
“阿娘阿娘,你别生气,我带楼煜出去玩了!我们晚上回来吃饭!”
祁九琏见苗头不对,赶紧拉着楼煜往外跑。
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奔跑,充满生机,如那向阳而生的葵花,灿烂多彩。
“我跟你说,上京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带你去!”
“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全文完结】
第90章 此后余生 唯有彼此
不知道为什么, 成了婚,祁九琏却没有之前那样期待婚后和楼煜的生活,总觉得这个婚成了跟没成一样。
她仔细想了想, 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已经和楼煜有过两次差点就成为夫妻的经历,加上这些日子遭遇的事情,
已经没有那份激情。
换句话说, 就是老夫老妻。
成婚后大概第六个月,祁九琏百般无聊地和楼煜说想出去玩, 上京待了十几年,没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轻松下来, 你就不能带我出去玩玩?”
此时她趴在桌子上, 露出一只眼睛瞅着在边上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楼煜, 没听到他说话, 哼了一声, 偏过头去不看他。
不过一会, 祁九琏又想到个好主意, 直接站起来两步并做一步走过去,直接说:“我们去找哥他们玩吧?炼器阁好像出了新的法器,我们去看看?”
楼煜停下笔, 思索片刻, 点了头。
待与兰玉声面对面,两人目光对视上时,气氛有一瞬的僵硬。
楼煜还记得兰玉声曾经对祁九琏动的心思, 即使过去这么久, 还记得很清楚。
兰玉声先一步移开目光,去看祁九琏,笑着问:“小九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
“我想看看你这有没有好玩的法器。”
自从灵脉全都消失后, 这些法器没有灵石作为启动能量,威力都小了很多。
兰玉声让她自己去挑,他本想跟着她,给她讲解法器的作用,被她拒绝。
“我自己看看就行。”
楼煜正要跟着她一起去,连着被祁九琏一起拦住。
“你俩在外面等我就行。”
两人又对上了眼,定定瞧了片刻,兰玉声先开口:“过去坐坐?”
楼煜点了头。
两人坐下后,兰玉声招来了侍从端上茶盏,亲自给楼煜倒茶。
楼煜没喝,对于这位昔日和自己竞争要抢祁九琏的人,没有好感。
“最近与小九,过得怎么样?”兰玉声自己倒了茶,风轻云淡地抿了一口。
楼煜开了口,语气微妙,谁都能听出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我们很好,她很喜欢我。”
兰玉声放下茶盏,缓缓点了头:“那便好。”
他忽然语出惊人:“准备要孩子吗?”
楼煜还没说话,兰玉声已经再次出声:“炼器阁锻造手艺全上京无人能及,你若是与小九有了孩子,我定会亲手为你们打造长命锁,算作给孩子的礼物。”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纯金。”
楼煜本要拒绝,眸光一转,笑着应下:“我替琏琏收下你的好意。”
兰玉声挑了眉,没再说什么。
两人的关系不远不近,说了几句话便冷场了。
祁九琏出来后,看到两人身子朝外,一副不想理对方的模样。
见到她来,两人目光齐齐望向她。
“小九可有喜欢的?”
祁九琏摇了摇头,走到楼煜那坐下,问:“你们一直坐在这,没说话吗?”
兰玉声还未开口,楼煜已经抢先说:“聊了几句。”他一句话带过,又说:“琏琏待会还想去哪,我陪你玩个尽兴。”
祁九琏狐疑看他,觉得他不对劲。
先前喊他出来他都不出来的,现在这么主动?
“我想去……”祁九琏心里嘿嘿一笑,想捉弄一下他:“我想去南风馆。”
她都这么说了,楼煜居然没有拒绝,说了好。
祁九琏挠头,更加觉得他古怪。
“哥你忙吧,我们先走了。”祁九琏拉着楼煜站起来,朝兰玉声说了声,转身离开。
兰玉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瞧见楼煜拉住了祁九琏的手,十指交握。
无奈笑笑。
这两人成了亲,却没有一副夫妻该有的样,看着还像是俩孩子。
走到街上,楼煜拉住了她,问:“你真要去?”
祁九琏忍不住笑出来:“不是你说的,要陪我去玩?”
楼煜凝视她良久,忽地拉着她继续朝南风馆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生气了?”
祁九琏只得到他两个字。
等看到南风馆的大门,祁九琏震惊。她是真没想到楼煜会真的带自己来这,虽然她也确实想来这玩玩。
“进去吧。”
楼煜松开了她的手,站在门口,让她进去。
祁九琏拿不准他是什么想法,真的就一点都不在意?
她没有立刻进去,想等他改变主意,谁知道等了会,他一点要拦她的意思都没有,像是真的丝毫不介意她去。
祁九琏哼了一声,扭头就进去。
“我要见你们白公子!”
上次来还是安陵莹阳带她来这,结果见到的却是楼煜。
祁九琏在心里呵呵两声,在包间里坐下,等着白公子来。
等了会又开始气,忽然后悔和楼煜成亲,都六个月了!他一点都不主动!要不是她喊他出来玩,他就只会在房间里捣鼓他的笔。
祁九琏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一拍桌子站起来,准备直接找楼煜问清楚。
一转身就看见一位蒙面白衣公子走进来,当着她的面关了门。
祁九琏顿住了脚,有种很熟悉的既视感,面前这一幕,好久之前见过一样的。
他身上的气息祁九琏已经熟悉到闭眼都能认出来,而且那颗心在他靠近后飞速跳动,她想忽视都不行。
“你又来这一招。”
两次见白公子,见到的人都是楼煜。
“你不喜欢吗?”
他朝她靠近一步,分明宽敞的房间,因为他走近的这一步,突然变得逼仄。
祁九琏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撑在桌边上,泄气了。
她错了,她不该那么想他的,他明明会得很。
镂空的面纱微微晃动,他的面容若隐若现,勾着她伸手去摘下面纱。
祁九琏忍不住问他:“你这是跟谁学的?”
楼煜不语,只慢慢靠近他。
“我觉得我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楼煜眨眼间逼近她身前,握住她撑着桌边的手,带着她去摘自己的面纱。
祁九琏受不了了,一把扯下他的面纱,手腕转动,改而自己握住他的手,拉着他走向房门,开了门,直接走出南风馆。
意识到走的是朝着容府的方向,楼煜微微扬了唇,看着拉着自己走的背影,明知故问:“不继续玩了么?”
祁九琏磨了磨牙,回头冲他说:“玩啊。”
“回家玩。”
等回去了,看我怎么玩你!
楼煜能感知到自己那颗心在祁九琏身体里剧烈跳动,他摁住了自己胸口的位置,居然在期待她会做什么。
祁九琏一路拉着楼煜回房间,一进去就把门栓上,把楼煜往里间带,一把将他摁着坐在床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她微微俯身,凑近他,开口说:“你在南风馆,想对我做什么?”
她离得极近,楼煜几乎能看到她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脸,忽然变得局促,喉头滚动,闪躲地偏开头,低声说了句:“不知道。”
这一句不知道,换来她更靠近的气息。
“你不知道,面纱,衣衫,换得这么快?提前准备的?”
似乎被戳中某些令人难以启齿的点,祁九琏瞧见他偏向自己那一侧的耳尖迅速攀上绯红,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祁九琏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碰了他的耳尖,只那一瞬,他像是被烫到一般,反应很大地握住她的手。
“你的耳朵怎么红得这么快?”
楼煜握住她的手用力,忽然松开她,起身要走,却被祁九琏按了回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祁九琏笑眯眯看他,总和他对不上视线,干脆捧着他的脸,掰向自己。
“你和兰玉声是不是说了我坏话?”
他摇头。
“那你怎么从兰玉声那出来后,就变得怪怪的。”
楼煜抬手拉开她捧着自己脸的手,忍不住搂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声音闷闷的:“他还对你有那种心思。”
祁九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哪种心思,愣了会才想起来,一时间哭笑不得:“你是吃醋了?”
双臂展开,抱住他的肩,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拍,没听到他说话。
祁九琏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用实际行动来给他安全感。
她低了头,喊他名字:“楼煜。”
等他抬头,祁九琏直接吻了上去。
她的气息迎面扑来,不由分说地侵占他的五感,将他拉入无尽的欲望深渊里。
喘息声越来越重,祁九琏嫌弯腰太累,直接岔开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颈,深入这个吻。
搂住腰肢的手臂渐渐收紧,力道大得恨不得将她融到自己身体里。
他反客为主,抢走主动权,掠夺她喘息的机会。
漆黑的尾尖慢慢探出,朝着主人喜欢的地方缓缓伸过去,缠上她柔软的腰肢,一点点收紧。
等祁九琏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被蛟尾紧紧缠住,脱离不了丝毫。
她轻轻推他,只退离了不到一指的距离,唇还被他霸占着,根本不让她离开。
“楼唔……”
声音被他吞下,他的攻势越来越猛,祁九琏唇都有点痛了,没控制好力道,一把推倒了他,连带着她自己倒在他身上。
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你咬疼我了。”
她的声音染上了嘶哑,自己说的时候没意识到,落到楼煜耳里,成了明晃晃的引诱。
“是么?”金色的眼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几近凝成实质,毫无保留地全都展示给他面前这个人。
“我看看?”
祁九琏张开了唇,凑近给他看。
被金瞳极为专注地注视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咳咳,到饭点了……”
撑着楼煜身体两侧要起身,腰间传来拉力,低头一看,覆盖漆黑鳞片的蛟尾缠住了腰,紧紧缠着,几乎与他的身体不留丝毫空隙。
“你什么时候——”
楼煜将人重新摁到怀里,蛟尾自发地再度缠紧。
“再待一会。”
他只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过她的背,鼻尖嗅着独属于她的味道,金瞳惬意地半眯。
“你……”感知到那处极为明显的反应,祁九琏犹豫了一下,仰起脑袋朝他耳畔说了句话。
只得到他一声沙哑的好。
祁九琏埋在他胸口笑了出来,被他提留着又咬了一下唇,才放她去做。
房间里响起低哑的细碎闷哼声,祁九琏直直看着他,好看的脸上染上情欲的味道,她忍不住咬了一口,在他下巴上留下浅浅的牙印。
“你还记得,之你骗我那回,让我咬你脖子?”
仰起的脑袋微微点了头,表示他记得。
祁九琏磨了磨牙,心痒痒,只可惜现在是在白日,不好做哪些事。
“你那回,其实很爽吧。”祁九琏用了力,听到一声难捱的喘息在耳畔炸开,哼了一声,收了手,不帮他了。
“你自己解决。”
她想起身,腰间的尾巴还缠着,伸手捏了捏,又听到他的哼声。
祁九琏玩心大起,又捏了下,这回被他猛地拉回去,禁锢她的双手,不让她乱动。
挣扎了一下没挣开,祁九琏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贴上他起伏的胸膛,总感觉他的心在自己耳畔咚咚跳。
“你把尾巴收回去。”不安分地戳了戳他的腰,又被他紧紧攥住手,这下彻底动不了了。
楼煜哑着嗓子回了一句收不回去。
祁九琏后悔了,只知道这样,就不撩拨他了,他倒是爽了,自己被困得动不了。
“那你松手,我不走。”
楼煜没松手,手指抵入她的指缝,交叉握住她的手。
如此这般,更加逃脱不开。
祁九琏瞅了眼他们交握的手,嘴角上扬,扬起的弧度慢慢扩大。
真好,经历生死,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真到饭点的时候,祁九琏出了房间,身上衣衫已经换了一件,她在门口站着等了会,楼煜走出来,牵着她的手去厅堂。
一家人陆陆续续来了,一起坐下吃饭。
祁九琏给楼煜夹了菜,被容竹问道:“琏琏打算什么时候和小楼要个孩子?”
她朝楼煜看去。
那一战结束后,楼母说了此后蛟龙无法再孕育生命,他们维持血脉继承的力量消散了。
也就是说,楼煜没法有孩子。
瞧着楼煜朝自己望过来的视线,祁九琏笑了笑,回答:“我们不准备要孩子,我们自己都还没长大,哪会照顾小孩。”
她朝楼煜挑了眉,笑得肆意洒脱。
小屁孩什么的,还是别人家的好玩,到自己家就很烦了。
她很不负责任地说:“我还想再玩几年呢。”
吃完饭,祁九琏拉着楼煜出去散步。
夜色渐渐沉下,她在小摊铺前跑来跑去,楼煜负责付钱。
最后祁九琏买了根糖葫芦,先给楼煜咬了一口,笑着问他:“甜不甜?”
楼煜点了头。
谁料祁九琏下一句话就是问他是不是还在想生孩子的事情。
“你不会觉得——”
祁九琏直接打断他:“我不觉得,我们这样就挺好的,为什么要生孩子。”
“再说了,还有堂姐在,她生就好了,我们家又没有什么财产要继承。”
楼煜缓缓点了头,其实他不在意这个,现在祁九琏这样说,他安了心。
抬手牵住她,与她一起在街上漫游。
“你最近总捣鼓画画干什么?”
“我想为你画一幅画。”楼煜捏了捏掌心里的手,偏头看她:“想把你的样子画下来。”
祁九琏嘟囔:“又不是见不到,天天见,你还要画我干什么?”
他说:“以后每年我都会画一幅,留下你每一岁的容颜。”
祁九琏停下脚,认真看他。
“那要我给你画吗?”
楼煜一愣,点了头,随即看到她展开笑颜。
“那可不行,我不会画画,我给你买画纸还差不多。”
她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连画画都会?”
“不是你说的么,你喜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那你就去学了吗?”
“嗯。”
“你怎么这么厉害!”
祁九琏一把搂住他,撑着周围人没注意他们,迅速亲了一口他的脸,再假装若无其事地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琏琏。”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瞧见她转过身,身后灯火映照着她。
“嗯?你要说什么?”
祁九琏走近他,扬起笑容。
“没什么,就是想喊你的名字。”
“那我也要喊你,楼煜。”
“楼煜,楼煜,楼煜!”
一声声呼唤响起,她笑着,喊了一次又一次。
他应了一声又一声。
他们挽着手,相伴而行。
此后余生,唯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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