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不甘苦求,却不堪回首
C大大礼堂是大学重要会议和院系活动的重要场所, 是C大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位于学校的正北端。
作为早期建筑群的一部分,由于经费限制, 紧邻礼堂西南角位置比较偏僻的教学楼没能像礼堂那样多次翻修,如今墙体斑驳的旧楼已经荒废多年, 最近听说要拆除改建成方便音乐系同学去大礼堂排练的音乐馆。
教学楼年代久远,这座老楼最高也只有六层,顶层的某间教室的窗帘正大敞着。月光穿过积灰的玻璃窗,将漂浮的灰尘照的粒粒分明,四散纷飞。
盛衍抬起头时,被体内翻涌的热浪灼得通红的双眼中, 看到就是背对着月光,坐在窗台上的那抹高挑身影。
朗月现抬头将额发捋到脑后, 对着他露出刻在脑海中的那副懒散笑意。之前周闻铮中药时他也是这么笑的,莹白的脚趾蹭着那人发红的脖颈,手指插进自己汗湿的发间。
月光正透过条条窗框铁条,在朗月现侧脸割出银白裂痕。
盛衍正半蜷缩在霉湿的墙角, 平日里系的妥帖严谨的衬衫纽扣也崩开几颗,露出一片紧绷的胸膛。他撑着手肘艰难起身,听见窗台那边传来打火机擦响,清脆的爆珠声响起后,淡淡的草莓混着薄荷烟的味道混着教室里的霉味钻进鼻腔。
这股熟悉的味道让盛衍回想起他们的初见,朗月现将烟雾吐在他脸上时露出恶劣的美丽笑容。
盛衍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看见朗月现一条腿随意的垂在窗边,另一条腿支起的膝盖上搭着手肘,火星在他指间明明灭灭。
“这是在哪……”
盛衍哑着嗓子开口,扶着身旁的桌子踉跄站起来。他眼前一阵眩晕, 咬紧牙关才勉强站稳,不由得在心里暗骂唐临晖这个老变态,准备的药效竟然这么强,如果真的是给朗月现喂了下去……
盛衍攥紧了拳头,他缓了缓神,看向一言不发的朗月现。对方没穿外套,白色的衬衫也从裤腰里抽了出来。
朗月现始终没有接话,依旧保持那个姿势,缕缕的白烟从他的唇边吐出,背对着月光,盛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盛衍脚踩着满地粉笔灰往门口挪动,他看见朗月现映在门框上的影子稍微动了动。
“打不开。”朗月现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裹着薄荷味的雾气从他身后响起,“门锁锈住了,踹不开。”
寂静的连窗外的落叶声都听得到的空间里,乍一听到朗月现的声音,盛衍只觉得一股急促的电流顺着他的尾椎直冲脑髓,体内热浪骤然翻涌,下腹那股无法忽视的滚烫愈演愈烈,他咬紧了嘴唇,还是从齿尖溢出几声呻/吟。
身后突然传来衣料摩擦声,朗月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鞋跟敲在地砖上的声响停在自己咫尺之间,盛衍看见那道身影映在自己面前的门框上,同自己的身影几乎完美重合。
他们俩是这样相配,就连影子都严丝合缝。
按照自己的计划,盛衍现在就该顺着药效,像周闻铮那晚一样“神志不清”地跌进对方怀里。
可冷汗浸透的后背肌肉紧绷,盛衍僵直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却怎么也转不过身。
盛衍忽然觉得可笑。他竟然沦落到用最不齿的下作手段乞求垂怜,可当脑海中浮现出其他人同朗月现亲密的画面,嫉妒就像毒蛇在一点点啃噬他的心脏,甚至不愿给他一个痛快。
明明是他与朗月现最相配,无论是家世,长相,爱好,性格。
明明朗月现最该与他走到一起!
可为什么,偏偏,他唯独不肯同自己牵扯上一点关系呢。
他不回头,盯着墙上交融的身影,朗月现就倚着桌边打量着他不受控制发抖的背影,懒洋洋地偏头:“研究出来怎么出去了吗?会长。”
“……没有。”
盛衍发颤的声音传来,他转过身,即使没有灯,单单在月光的照亮下,朗月现也清晰的看出这人的脸颊已经烧得通红,眼尾都泛着潮湿的水光。
盛衍扯开领口,往朗月现的身前蹭了半步,喉结滚动两下,手背蹭过发烫的眼尾。
“……小月,我好热……”
没想到朗月现竟然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嗯,□□嘛,正常。”
盛衍彻底僵在原地。
朗月现挑着眉,姿态闲散,仿佛完全置身事外的似笑非笑。
盛衍嘴唇阖张了两下,抬眼对上了他意味深长的眼,表情似是有些难以理解的说道:“你说……什么药?”
朗月现盯着盛衍错愕的表情欣赏了几秒,唇角弧度渐深,才悠悠回道:“我收到了一个短信。”
半个小时前,朗月现和程澈回到场馆参加最后的切蛋糕合照仪式时,听到身边有学生会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说盛衍会长迟迟没到场。
这不符合盛衍平日里事事规整严谨的做事风格,大家都有些惊讶。最后还是系主任说盛衍可能是有事先回去了,让大家该合照合照。
就在这时,朗月现的手机开始频繁震动,他退到墙柱的阴影后打开手机。
十多张照片里,盛衍蜷缩在某个光线昏暗的角落。照片后还附带着黏腻的恶意:已经给他喂了药,想救他就单独过来。
没等系统吱声,朗月现就已经了然于心:“第四关键节点,原著里我设计的桥段?”
“没错,这段说的是宿主您给主角受下药拍艳照,用于将来威胁侮辱他的重要剧情。”
“我不能直接报警吗?”
“……别吧宿主,你不能用常理去考虑维度世界的剧情走向,世界意识会把锅扣您头上的……”
那边拍完照还在热闹的切蛋糕,程澈也被系主任求着去进行电视台采访,没人注意到角落这边。朗月现“啧”了一声往外走,准备按照手机上的地址找过去。
迈出门时,他突然脚步一顿,抬头看向了天花板上的监控。
“能把刚才所有拍到盛衍的监控影像找出来吗?”
系统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十分钟前的所有监控都被技术摧毁了,恢复需要特殊手段,要花积分吗宿主?”
“用。”
监控画面在脑内展开时,朗月现眉梢一挑。
盛衍避开人群走到冷餐台死角,从西装内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将里面的液体全倒进了面前的红酒杯中。
紧接着,将其一饮而尽。
*
“所以……”盛衍此刻衣衫凌乱,扣子崩开几颗露出胸膛,不复往常那副斯文得体的贵公子模样,他猛地呛咳起来,药效烧得脊梁骨都在发颤,指甲深深抠住桌角,“我被人下药了?…”
朗月现低声笑了笑,语气玩味:“没错。”他将手揣进裤兜,两指夹出个拇指大小的空玻璃瓶晃了晃,瓶底还黏着褐色药滴。
盛衍瞳孔骤然紧缩,他分明已经将它处理掉了……
没错,盛衍的确处理的很利落,他这种人做任何事都讲究一个滴水不漏。这个药瓶是朗月现让系统根据视频一比一复刻出来的。
朗月现稍稍弯腰,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滚烫的肌肤上,低声道:“监控毁的倒是比瓶子干净。”
盛衍顿了顿,忽然笑起来。
他猛地扑过去攥住朗月现手腕,朗月现被他扑到教室的铁皮柜子上,重重的撞击声在空旷教室里砸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那你怎么还来?”药效烧得盛衍嗓子发哑,灼烧的颤音混着喘息喷在朗月现颈侧,“你明明全都知道了…”
朗月现用空闲的那只手挑起他下巴,冰凉的指尖凉丝丝贴在他汗湿的脖颈:“想看你能疯到什么程度。”拇指碾过他咬破的嘴角,“疼吗?”
盛衍浑身战栗得像张绷到极致的弓,他抓住那只手往自己敞开的领口按,后槽牙咬得发酸:“你摸你摸摸这里…”冰凉的触感激得他腰身弓起,“小月,小月……我每天都梦见你…”
朗月现忽然轻笑出声,那只手游鱼似的滑走,却并没有从盛衍身上挪开。
指尖顺着汗湿的脖颈下滑,逗弄一般,若有似无地擦过喉结,掠过剧烈起伏的胸膛,往下慢慢滑动,在紧绷的腰腹处流连,眼看就要往下……
盛衍喉结艰难滚动,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简直被这要了命的玩弄折磨的几近崩溃,药效混着羞耻感在血管中横冲直撞,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就在他再也绷不住想让朗月现给自己一个痛快时,那只作乱的手突然从他的身上拐了个弯,径直探进朗月现自己的裤带里。
朗月现掏出银质烟盒抽出一支细烟,并把打火机扔向盛衍。
他叼着烟嘴,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挑着眉扬了扬下颌。
他命令道。
“愣着干嘛,给我点烟。”
——
盛衍跪在朗月现的脚边,膝盖骨硌在水泥地上生疼,向来熨贴的西装裤此刻皱巴巴堆在腿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废弃教室的灰尘里,像条发/情的狗似的对着人露出最不堪的模样。
布料顶出羞耻的弧度,他像是被拆了所有的傲骨一般,全然袒露着最屈辱的姿态,任由他坐在桌边对他肆意打量。
盛衍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耻辱,偏偏身体却愈发兴奋,他反而把膝盖分得更开,自虐似的将烧红的脸仰成献祭的弧度,尽力挺直身体,让朗月现看清他此刻不堪的全貌。
他看着朗月现隐在白烟下看不真切的眉眼,被羞耻和欲/望双重灼烧下竟然升起一股隐秘的诡异欢愉。
那人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动,盛衍竟不受控地战栗起来,那双总是看向别人的眼睛,终于只注视着我一个人了。
我开始……对他产生意义了吗?
盛衍被这个念头烫的浑身发抖,膝行着往前蹭了蹭,昂贵的西装布料现在沾满了废弃教室的飞灰,他握住朗月现垂落的脚踝,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突起的骨节。
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轻笑,朗月现俯下身,将烟头按灭在他的锁骨凹陷处。盛衍在灼痛中仰头,看着那张美得惊心的脸缓缓凑近。
那双眼睛此刻眼角弯起愉悦的弧度,像是能勾魂夺魄,一如他们初见,轻而易举就能让盛衍为之心悸。
盛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一双眉眼,无论见过他多少次,还是会无数次的为此心动。
他无法自拔。所以他甘愿扑倒在他脚边,用卑微的姿态去乞求这双眼睛能长久的为他停留。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用你的嘴亲口说出来。”冰凉手指钳住他下颌,朗月现似笑非笑的眼睛漾着戏谑的笑意。
这个画面确实取悦到了他。
看惯了装模作样,优雅得体的盛家公子,此刻正颤抖着,脸上挂着泪痕,浑身乱七八糟,卑微的跪在他脚边,朗月现内心突然涌起一股陌生又莫名的强烈□□。
甚至想俯下身去狠狠吻住那张肮脏的脸。
不是出于怜悯,更不是出于疼惜,是想彻底摧毁他精心构筑的所有伪装假象,更原始暴烈的恶欲。
这是完完全全的凌辱欲。
那副痛苦的,脆弱的,受着折磨的样子,实在是太令朗月现愉悦了。
让朗月现想要狠狠地羞辱他,想看所谓的高岭之花更破碎的样子,想听这张永远得体的嘴说出更浪荡不堪的话,要让盛衍亲手把骄傲碾碎成取悦他的粉末。
盛衍就用这幅狼狈又卑微的样子说出了他毕生所求那句话。
“我想要……你说你爱我。”
*
盛衍被踹出去之后,仰面躺在地上愣了很久。后脑勺重重磕在地面上的钝痛感还在蔓延,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出白气。
他撑起发麻的手肘慢慢爬起来,摇晃着走到朗月现身前,双臂撑在桌面两侧的力道像是要把桌边捏碎,这个姿势让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朗月现,却更像他作为永远困不住月亮的牢笼在垂死挣扎。
朗月现脸上的笑意早已消散,他整理袖口的指尖顿了顿,眼神宛如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平静而危险。
那句表白心迹的话让朗月现瞬间烦躁起来,他只是想凌辱他,让他挺拔的脊梁在他面前弯折,并不想跟他玩这种恶心的情爱游戏。
“我想听你说爱我。”
“朗月现,说你爱我……”
“说你爱我!”
盛衍的声线开始发颤,喉头滚动时牵扯着青筋,他越说越急促,越来越焦躁,像是要把藏在血肉里的种子连根拔起。
朗月现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眼神让盛衍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分不清是药效发作,还是因为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疼痛。
盛衍终于忍不住,那些话翻来覆去从唇齿间挤出来,脸涨的通红,嘴唇却惨白得像溺水的人,声音从颤抖变成呜咽,从恳求变成哀求。有温热的液体流进嘴角,分不清时泪是汗。
“哪怕是骗我……”
盛衍对朗月现的爱太过急切,无边无际的汹涌爱意裹着剧痛从心脏处炸开。
胸腔里翻涌的痛楚几乎要撑破肋骨,盛衍突然感觉有团尖锐的烈火自心口直冲天灵盖,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眼眶瞬间烧得通红。
喉咙像被一道紧绷的弓弦绞住越收越紧,痛得他喘不上气,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淡漠的脸,终于尝到了喉头翻上来的血腥味。
是恨。
盛衍终于尝出堵在胸口的情绪是什么滋味。
好恨啊。
怎么会这么恨?
明明爱到骨头都疼,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这么恨?疼痛反而让混沌的思绪清晰起来。
对啊……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盛衍心都碎了。
他咀嚼这这股痛意,像钝刀子割着他的血肉。恨他不给回应,恨他的无动于衷,恨他永远置身事外,恨他连一丝爱意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恨你不爱我,恨你的眼里永远没有我。
盛衍注视着这个此刻被自己困在怀里的人,固执地望进那双眼睛里,拼命想从中发现半分动容,哪怕是对他这幅狼狈模样的厌恶。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动于衷的冷漠。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周闻铮,是程澈,你还会这样冷眼旁观吗?这个念头突然窜出来,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剜了一刀。
盛衍在心底哀鸣,自己二十几年来的所有骄傲都在碰到朗月现时被他狠狠摔碎。
小月,小月。
求你了,看我一眼吧,我就要痛死了。
为什么偏偏我是你眼里最无关紧要的那一个?
我从来都只想要你……能像看别人那样,看我一眼啊。
“凭什么选他不选我?”盛衍突然发狠咬住他肩膀,犬齿隔着衬衫料子陷入皮肉,他抖着嗓子仿佛气极了:“为什么偏偏不能是我!”
朗月现突然狠狠揪起他的头发,将其整个人用力撇到一边。盛衍使不上劲,额头重重磕在旁边的桌角上。他听见朗月现整理腕表的声音,金属表链哗啦作响,那人已经走到门边。
“衣服穿好,去医院。”朗月现掏出手帕慢条斯理擦着手指,“你演得太过了。”
第五十二章 祝贺你,得偿所愿
宋煜屏住呼吸缩在生锈的铁门后, 手机镜头穿过教室门上窄小的玻璃窗。汗水顺着后颈滑进领口,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屋内的谈话声。
月光从破窗斜斜切进来,照得盛衍跪在地板上的影子支离破碎。他的衣服领口歪斜着, 平日精心打理的发丝散下几绺湿发贴在脸侧,整个人狼狈不堪的跪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面前。
潮湿的霉味从墙角剥落的墙纸里渗出来, 走廊尽头的应急指向灯闪着绿色的光,将宋煜的惨淡又莫名兴奋的表情照的颇为诡谲。
镜头缓缓向下移动,穿过开裂的门板缝隙,将盛衍凌乱卑微的样子拍了个一清二楚,却刻意避开了朗月现的正脸,只拍到对方小半截身体以及随着说话微微滚动的喉结。
小腿传来酸麻的刺痛, 宋煜不知道自己在这偷窥了多久。衣服黏在后背上,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他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手机里正在上传的云端备份进度条,嘴角不受控地往上翘。
他已经很久没有关于朗月现的任何消息了,急切的想念让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朋友圈中唯一能探听到朗月现一点点消息的人他也很久没有交流了。
想起程澈最近刻意保持的距离,宋煜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冷笑。程澈好像不知道从哪儿察觉到器材室那次霸凌有宋煜参与的成分,是宋煜和董其铭共同给他设的一个局。
但是程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是默默拉远了和自己的距离,连质问都没有一句。昨天在楼梯间擦肩而过时,对方甚至帮他扶住了差点摔落的文件夹。
宋煜抹了把下巴上的冷汗,不屑的笑了笑。
那家伙永远都是这样,永远会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慈悲的心情去对待周围的人。或者说,宋煜和程澈认识这么多年,程澈的脾气修炼得愈发炉火纯青。除了在和朗月现无关的事情上, 程澈一直没有展现过任何激烈的情绪,就像个没脾气的苦行僧。
这份打不还手的姿态比谩骂更让宋煜烦躁,宋煜一直不喜欢程澈,他觉得那张永远平静的脸上只会故作清高,明明被背后捅刀子还要装大度,无论别人怎么对他,他永远都会云淡风轻说“没事。”
之所以小时候会选择跟他做朋友,就是因为程澈对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同他计较。这让宋煜觉得程澈非常好拿捏,这也是宋煜一直看不起他的一点。
这种人怎么配入得了朗月现的眼?他觉得程澈一定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特殊办法。所以程澈不来找他麻烦,他反而转过头缠上了对方。
不过程澈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种优等生甚至连上课时间都几乎见不到他。宋煜还去了程澈常去的兼职店面去问,结果人家说程澈早就不在这儿干了。边说还边有些惋惜,说那孩子又能干脾气又好,很舍不得他。
“装什么清高,虚伪。”宋煜不屑的翻个白眼,只觉得程澈天生就会装那种讨喜的乖顺性子讨别人欢心。同样是话不多,自己就是沉默寡言,小家子气,程澈就是能干务实,招人喜欢。
程澈这家伙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蛊惑人心的手段,才能让朗月现这样的人物另眼相待,宋煜更加坚定了要从程澈那里挖出来东西的决心。
直到某天的论坛推送加粗标题刺进他的眼睛:“金融系双子星庆功宴将于本周五盛大举行”。他点开会场布置图,气球拱门下两个并排的姓名亲密地挤在一起,看的他直犯恶心。
玻璃门映出的倒影中,宋煜看到了自己阴郁的侧脸和手机屏幕中程澈永远挺直的脊梁。他对着反光的玻璃门扯出个冷笑,喉头泛起的酸涩混着西北风狠狠灌进肺里。
虽然知道了对方的行程,但是没有邀请进不了宴会大厅。宴会厅暖黄的光晕透过门缝漫出来,宋煜裹紧外套跺了跺冻麻的脚,不知过了多久,没等到程澈,反而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直至夜不能寐的人突然从消防通道闪身出来。
黑色西装在他身上亮眼地像黑蝶的翅膀,在宋煜的视网膜上扑棱棱地飞。
宋煜刚一看见* 眼睛就挪不开了,那个人连皱眉都矜贵,西装下摆随着他飞快的脚步翻飞,径直往礼堂后的西南方向走去。
宋煜毫不犹豫的远远跟了上去,一直跟到废弃教学楼的顶层一间教室中。那间教室门大敞着,朗月现走进去随手关了门,铁门合拢的“吱呀”声在空荡的走廊格外刺耳,遮挡了宋煜跟上来的脚步声。
然而就在门关上的瞬间,清脆的“咔哒”一声,门锁突然自动落锁了。
朗月现也明显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年久失修的铁门上锈住的锁怎么会这么巧的在关门的瞬间卡住门栓。
这当然是盛衍做好的手段,等得就是朗月现随手关门的这一下。
朗月现在屋内试着掰了掰把手,除了弄了自己一手锈迹,没有任何作用。朗月现便直接往屋内走去,宋煜也跟着凑到门缝处往里看。
刚一开始他也没看见角落里的盛衍,直到盛衍自己颤颤巍巍的自己站了起来。宋煜差点笑出声,这位高贵的学生会会长白衬衫凌乱不堪还沾着墙灰,平日里这么目中无人的家伙此刻落魄的简直令人发笑。
“演得真卖力啊。”宋煜舌尖抵着后槽牙想。
宋煜和盛衍暗地里合作过几次,盛衍曾经试图借他的手解决掉某些情敌。
所以他太熟悉盛衍这种自导自演的做派,那个表面温文尔雅的高岭之花,内里其实早已经烂透了。宋煜这才知道,原来像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家伙,内里也会同他这种下等人一样不堪入眼。
连朗月现都是在看了监控之后,才知道盛衍是自己对自己下了药。但是宋煜才刚看到盛衍出现,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一切只不过是盛衍做的一个局。
盛衍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自觉天生高所有人一头,如果无利可图的话,他绝不会允许自己以这种落魄的样子见人。
两个人在屋内的所有互动都被宋煜看在眼里,即使朗月现让盛衍做的一切甚至带上了明显的羞辱意味,但门外一眨不眨看着全程的宋煜却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也好想像一条狗一样跪在朗月现面前,任由他用鞋尖挑起自己的下巴,随意的折磨凌辱自己。
在极度失智的妒火下,宋煜下意识掏出了手机,疯狂地连按快门,将这一幕幕拍了下来。
宋煜蹲在墙角,他不断翻看着相册中的照片,激动的手都在抖,几乎拿不稳手机。他潜意识中恍然有种预感,这一定能成为改变他整个人生走向的重要节点。
突然间,屋里的声音大了起来,宋煜被惊得浑身一颤,他立刻站起来看,两人刚刚还暧昧亲密的紧贴姿势,此刻却被朗月现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
眼看着两个人都站了起来,宋煜赶紧起身躲进了更隐蔽的角落中,偷偷探出小半张脸关注着门口的动静。
“砰”的一声巨响,朗月现踹门时带起的风几乎都要扑到宋煜脸上,那人整理袖口的手指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朗月现先走了出来,连个余光都没分给还在屋内的盛衍。
又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朗月现的气息都淡了,盛衍才缓缓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给医院打电话交代自己的症状。
直到废弃教室门突然被风撞上,惊飞了窗外的飞雀,宋煜才拖着已经蹲麻了腿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走进教室,腿不小心撞到生锈的课桌,钻心的麻痒顺着神经窜上太阳穴,他却恍然不觉。他舔了舔咬破的舌尖,血腥味混着房间内潮湿的霉气在鼻腔蔓延开来。
宋煜握紧了手中的手机,像是握住了他所展望的一整个未来。
——
盛衍的手肘压着满桌的材料,白衬衫领口被他伸手随意地解开了两颗扣子。窗外乌云翻滚的光线落在他挺拔的脊背上,盛衍坐在实木桌后,慢条斯理地擦拭金丝眼镜,双腿交叠着,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板,饶有兴致的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宋煜僵立在盛衍的学校专属办公室中央,脊背绷的极紧,像是随时要崩断的弓弦。
他其实从一开始在体育馆第一次见到盛衍时,就对他有一种生理性的惧怕。就好像生物天生逐利避害的本能一般,下意识就想要远离。
但是想想自己未来的人生,宋煜还是咬紧了牙摒弃了本能,硬着头皮站在了盛衍的面前。
“我这里有你那晚在教室里……的照片,”宋煜举起手机时腕骨都在发抖,“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在宋煜抬起的手机里,盛衍看见自己当时狼狈不堪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赤裸裸的欲/望,再一次回忆起了那晚的窘迫和朗月现亲自带给他的羞辱,这竟然让他再一次不可抑制的兴奋起来。
他不自然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又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照片里并没有出现朗月现的完整身影,只有无法辨认的小半截身子,才稍稍安心下来。
心里想着宋煜还算知趣,如果这张照片有任何能辨认出朗月现的嫌疑,宋煜今天都不可能走得出这个房间。
盛衍眯起眼睛,第一次真正开始审视起面前这个男人。果然还是觉得很恶心,从第一面就觉得恶心。不过现在倒是有些本事了,竟然敢来威胁自己了。
盛衍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他低下头将自己的嘲弄讥讽遮住,缓缓问道:“你凭什么觉得,几张照片就能拿捏我?”
宋煜明显也想好了说辞,他在盛衍的目光下强作镇定,捏紧了手中的手机,仿佛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勇气。
“你可能不在乎,但是你的父亲,据我所知,最近正在处于大选的关键阶段吧。”
“不知道他儿子衣衫不整的桃色新闻会不会影响他这位直系亲属的重要竞选。”
哈!盛衍猛地将头低下,他差点笑出声来。
这也能不怪他沉不住气,毕竟已经很久没遇到天真到这种程度的家伙了,看着一副精明模样,其实还是没从村子里飞出去的山鸡而已。
这个蠢货居然以为能凭借这种把戏威胁到一个身居要职的政府官员?太可笑了,别说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就连宋煜想动一下这个念头,都不用他父亲亲自出手,光凭那些正愁找不到门路讨好巴结他父亲的人,就能把这只单纯的山鸡生吞活剥了。
但是盛衍没将这种情绪展露出来,他故作严肃的皱起了眉,想看看这个蠢货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你想做什么交易?”
钱吧……无非就是钱,这些穷人家的小鬼,说到底也就是一个钱字……
“我要你帮我,爬上朗月现的床。”
……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盛衍动了。
钢笔滚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格外清晰,他从办公桌后绕出来,站到了宋煜面前,盛衍扯松领带,金属扣划过宋煜身体时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比宋煜要高,这会儿垂眼看人的样子是宋煜从未见过的阴沉可怕,周身萦绕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宋煜完全不受控制的瞬间出了满身冷汗,肾上腺素都在尖叫着危险逃离,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盛衍的声音极其阴沉,原本高冷的气质骤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似乎在强行压抑着暴怒:“我有没有说过,别用你那双肮脏的眼睛看他。”
“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怎么还敢肖想他?”
宋煜呼吸变得急促,他紧紧捏着手机,甚至听到了皮肉摩擦的咯吱声,他恨透了这种被完全压制的处境,却还是梗着脖子,强撑着抬起眼睛,露出一个恨极了的笑:“盛会长不也像狗一样跪着求他?”
“我知道你办得到,帮我安排个机会,对你来说很容易不是吗?”
“我这辈子就这点念想,我希望能让他记住我,让他看见我,哪怕是以多么难看的姿态。”
宋煜指尖狠狠戳着照片里衣衫凌乱的盛衍发红的眼尾。
“这点,盛会长您比我要清楚的多吧。”
呵。
盛衍气笑了,像看疯子似的打量眼前人,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揪着宋煜衣领把人怼到窗边,玻璃被撞得哐当作响,原本想直接把这疯子扔出去,可看到对方这幅可笑的自以为能引起朗月现注意的可笑模样,又觉得实在是应该给他一个教训。
“说完了?”
盛衍忽然轻笑,宋煜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脊背突然发凉。
可盛衍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宋煜瞪大了眼睛。
“好啊,我帮你。”
——
宋煜醒来时鼻腔充斥着劣质香薰和酒精的味道,后颈还残留着注射后的胀痛。旋转的彩色射灯在天花板上打出晃眼的光斑,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躺在包厢的皮质沙发上,头晕脑胀,整个身体像是被卡车碾过似的钝痛。
宋煜试图挪动身体,弄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满墙镜面映出他被汗水浸透的丝绸衬衫,黏在沙发上每次挪动时都发出“滋啦”的声响。
这时突然有人缓缓出声:“醒了?”
宋煜一惊,他勉强抬起头,看见个穿灰色唐装的高大男人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削苹果,果皮垂成长长一条。
“你是……”宋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到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男人也听了出来,稍稍一扬下颌,一瓶矿泉水就从沙发背后扔了过来。
宋煜这才发现,原来沙发背后还站着四五个穿着黑西装的人,看上去像是保镖之类的壮汉。
“喜欢拍照?”唐临晖的声音从面前传来,宋煜一惊,努力撑着起身时不小心打翻了果盘,浸着酒液的冰块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滑。
“你是谁。”
唐临晖并不理会宋煜的问话,他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苹果,抬起眼看向他,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人类社会为什么会有阶级这种东西?”
宋煜浑身剧痛,他抱着手臂艰难的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整个人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按照盛衍所说的,去到那个路口,会有人接他去朗月现所在的酒店……
唐临晖也不介意,他自顾自的说道。
“是为了剔除阶级分化中的劣等基因。”
“他们可能对当前的阶级现象感到不满,妄想通过一些小聪明,想要突破其中的禁锢。”
“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人,本身就是没有价值的。社会是一个巨大的茧房,人永远突破不了自己的认知。你就是把权力给他,递到他手中,他也不会用。”
宋煜整个人如坠冰窟,他盯着地面,连看唐临晖一眼也不敢,只觉得面前的人像是来索命的厉鬼,带着一把能敲碎他所有幻想的大锤。
唐临晖的水果刀扎进苹果核,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太蠢了,蠢到我那个自负自大的外甥都不愿意亲自出手。”
他举起宋煜的手机随意的晃了晃,“你以为这种把戏能威胁的到谁?”
宋煜瞳孔巨震,挣扎着就要去抢,可是身上实在太痛,他甚至没能成功从沙发上爬起来就跌落在地。
唐临晖极轻的嗤笑一声:“太弱小了,甚至连个有趣的乐子都算不上。”
唐临晖踩住他企图够手机的手,头顶的射灯在某一瞬间映亮了他阴沉的眉眼。“你相册里那些脏东西,我帮你换成更合适的了。”
宋煜依旧微弱的挣扎着去够手机,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玻璃杯沿。唐临晖蹲下来用杯底碾着他发烫的耳垂:“之前给你准备了十几个机位,不过当时你还晕着,不会笑,可惜了别人这份苦心。”
唐临晖漫不经心的用鞋底碾着青筋暴起的手背,将手机打开给他看,满屏赫然是他瘫在沙发上任人摆布,衣衫大敞的照片。
“原图我替你发给了你暗恋的朗少爷。”唐临晖声音很轻的笑了笑,看着听到朗月现名字之后突然停止挣扎的宋煜。
“我说,你要不要阻止我,你猜他说什么?”
宋煜垂下头,面上骤然一片死寂。
“他说,这人是谁?”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宋煜跪在地上,手中的手机相册里塞满自己无数张不堪入目的连拍照片。
照片里的自己瘫在包厢的沙发上,胸前泼洒的洋酒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紫光,而原本偷拍的盛衍文件夹包括所有的云端备份全部只剩下空。
最后的短信是盛衍发来的。
「祝贺你,得偿所愿。」
第五十三章 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共识
迈切斯特在上市之后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 势头猛烈得让无数商圈大佬们不得不收起对小辈的轻视,重新审视起这个异军突起的新秀。
陆家代代经商却始终不温不火,勉强算是个吃喝不愁的中产阶级, 但是对下一代的教育格外上心。早早就把陆存远送出国深造,盼着他到了一定年纪能自动觉醒商业天赋。
陆存远在耳熟目染的成长过程中确实觉醒了某些认知。他终于明白, 有些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实现的。
视频会议中,陆存远把季度计划传给视频对面那个人,这位被无数金融大佬誉为不可多得的商业奇才的迈切斯特老总,此刻的却像等着老师批作业的小学生似的屏息凝神。
朗秉白快速扫过文件,微微颔首:“还可以,谁做的方案?”
“战略部的程澈, ”陆存远忙不迭的赶紧回道:“小程熬了好几个通宵,很用心的。”
视频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听到朗秉白从鼻腔中冷哼一声:“难怪。到底是年轻人,计划中的做法太激进了,不够稳妥。他以为商场是过家家吗?打回去重做。”
陆存远:“……哦……”
时运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陆存远自己也承认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确实是走了大运。
创业途中不但半路上捡到了程澈这种天纵英才, 公司成功上市后没多久,朗秉白某天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秘书将人带进来时,陆存远手一抖差点泼了满桌咖啡。前两天他才和朗父喝茶时谈起是不是该给朗秉白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今天这位传闻中的“病人”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常年处于高位的男人身上自带的上位者气场压的人喘不过气,冷漠的一张脸上毫无情绪。看的陆存远腿肚子都发软,疯狂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最近有没有做错什么惹了自己这位财大气粗的大金主。
好在朗秉白只是来谈合作的,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让陆存远准备好,他要亲手接管迈切斯特。
朗秉白想的很清楚,要想光明正大和朗月现在一起,首先需要一个能和朗父对话的载体。
作为谈判的筹码, 迈切斯特现在是发展迅速的金融圈后起之秀,公司规模上无法给到朗父压力,不会让朗父认为朗秉白是在威胁他,但是实力上又足够让这些老牌世家高看一眼,非常合适。
朗秉白当然知道直接让老板让位不现实,即使他是集团最大的股东,也没有把老板搞下去自己上位的道理。
更何况他现在名义上还在“养病”,公开露面等于打朗父的脸。简直就是对朗父的挑衅,表明立场上朗氏父子已经闹掰了,这是朗秉白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他不能出面,只需要负责背后掌控整个集团走向。可还没等朗秉白开口解释,陆存远直接激动的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来就九十度鞠躬道谢,十分感谢朗秉白看得起他这间小公司。
能傍上朗秉白这颗大树,简直像是走在路上迎面飞来一张巨额彩票,就差当场流下两行清泪以表敬意。
陆存远虽然在专业领域上比不上朗秉白和程澈这种天生将才,但是他在审时度势这方面堪称一绝。
陆存远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决策者,毫不自大,对自己的水平能力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专业方面比不上程澈,能力方面对比朗秉白简直是登月碰瓷。
他乐得大手一挥,直接当甩手掌柜,每天只需要听从安排,接待应酬,偶尔当当传声筒,就能亲眼看着迈切斯特在这两位狠人的共同努力下平地起高楼。
站在这座高楼上的陆存远可谓是一度风光无两,迈切斯特在商业暴君和未来的金融巨鳄的努力下,逐渐已经开始能和朗氏对上话了。
*
朗月现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接过朗父扔过来的策划案,翻看了几页,眉梢轻轻挑了起来。
“这方案,看着像我哥的风格啊。”
朗父端着杯子抿了口热水,仰了仰下颌示意他继续:“接着往下看。”
朗月现又翻了几页,看到最后,不由得嗤笑一声:“这什么意思,搞慈善白送啊?”
朗氏和迈切斯特商定的合作项目条款中,朗氏准备在投资方面出大头占大头,也算是合理。可迈切斯特重新拟定的这份新合同明确表达了,在前期投入资金方面,迈切斯特同朗氏出资占比一致,双方平摊资金,但后期回流朗氏依旧按百分之70收取所有盈利资金。
很难想象这种霸王条款是由乙方主动提出的,上赶着给他们送钱。
“朗秉白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亏的买卖?”朗月现将合同往旁边随意一扔,坐在沙发上支着头:“咱们朗氏也是不行了,都落魄到要让小辈给咱们送温暖了。”
朗父看了小儿子一眼,悠悠说道:“说得好啊,你哥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了?”
“人家有条件。”朗父把杯子放下,看着他小儿子的脸色,话说得意味深长:“合同生效的前提是,这个项目,必须全程由你亲自跟进。”
朗月现缓缓抬起眼睛看向了朗父。
朗父也直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眼睛里得到些什么问题的答案:“你怎么想?”
父子俩的视线在空中胶着片刻,朗月现没什么反应,他低下头捏了捏眉心,片刻后抬起脸,嘴角挂着的弧度似笑非笑。
“跟啊,能看着朗秉白割肉放血的机会……”他玩味的弹了下合同,“这辈子能有几回?”
——
天气慢慢回暖,学校中的大片栾树抽出红彤彤的嫩芽,渐渐有了开花的迹象。
朗月现摘下眼镜,疲惫的后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旁边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程澈适时地走上来浅浅按住了他的太阳穴开始揉按。
朗月现感到舒适的闷哼几声,程澈有些心疼轻声说;“睡一会吧,期末作业我帮你做好。”
金融系的那位老教授出了名的固执,就算刚拿了大赛金奖的朗月现门门功课拔尖,不交作业照样挂科。程澈本可以完美的将两份作业做好上交,但是他就是想找个由头,私心上实在是想见见朗月现。
自从朗氏同意接下迈切斯特合同中的特殊附加条件后,朗秉白全程接手所有相关业务,直接将程澈所在的战略组完全踢出局,根本不允许他们出现在项目现场。
陆存远都有些过意不去,特地给程澈带薪放了几天假,让他回学校休息休息。
程澈不愿意坐以待毙,只能另想办法,委婉的告知朗月现有关期末作业的问题,朗月现便每天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回宿舍整理作业。
但当他眼睁睁看到朗月现这样两边忙碌,程澈又心疼的不行,他甚至有些气愤自己怎么能自私到这种地步,为了一己私欲就要让朗月现累成这样。
暗地里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巴掌,一边因为能看见朗月现而觉得满足,又一边恨自己不中用,但凡能再站的高一些,也不会任人摆布到现在这个地步。
朗月现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是摇了摇头:“还剩个收尾。”
他拉住程澈放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手将人扯到面前,程澈了然的顺势半跪在他面前,掌心覆在朗月现的膝盖上,乖顺的仰起头,双颊激动的微微泛红。
朗月现便按住他的后脑,低下头同他接了个吻。
自从之前接吻得了趣之后,朗月现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放松方式,时不时的会同程澈接吻。他单纯只是因为觉得舒服,并不会去想一些多余的事情。
和朗秉白那侵略感十足,几乎要把他吞吃入腹攫夺般的吻不同。程澈很乖,嘴唇又软,带着青涩的甜味,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每次深吻下去他整个人还会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这让天生掌控欲旺盛的朗月现觉得非常舒服。
朗月现忽然重重咬住他下唇。
齿尖刺入软肉的瞬间,嘴角漏出半声气音,立刻被温热的辗转吞没。
舌尖抵着舌尖推挤发烫的唾液,上颚被粗暴扫过时程澈控制不住的伸手扯住朗月现的衣领,将两人身体拉得更近。
唇瓣在厮磨中烙出相同的纹路,吞咽声混着来不及咽下的水光从嘴角溢出。
纠缠的节奏开始失控,朗月现扣住他的后颈加深这个吻,程澈由着他在口中侵略般的搅弄。
分开半寸换气时两人睫毛相撞,鼻尖错开的角度让两人的呼吸交缠成网。下一秒朗月现的舌尖狠狠划过程澈的犬齿,重新撞进湿漉漉的唇齿间,吞没了所有心照不宣的呜咽。
程澈烙在朗月现的腰窝凹陷处的掌心越来越热,喘息声也逐渐变了味道,朗月现才捏住程澈的后颈,将已经被吻到失神的人从自己怀中扯开些许。
粗重的呼吸频率在程澈饱满的胸膛上剧烈起伏,分开时他忍不住仍贪恋地用鼻尖轻蹭朗月现被吻得晶莹嫣红的唇瓣,那甜蜜的让人上瘾的滋味还在唇间打转。
还未停顿片刻喘匀气,程澈便又急迫的追上去,被朗月现用手指挡住。
“够了。”朗月现餍足的用手指随意揉按了几下程澈的唇瓣,看着他失焦的眼神,恶劣地眯着眼轻笑:“我要睡一会儿了,有事情也不要叫醒我。”
程澈默默看他喝下温水,接过杯子后为他轻轻掖好被子,凝视着他沉沉睡去的模样,即使下/腹还昂扬着要把他烧毁的欲望,胸腔却被暖融融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这时,朗月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个不停,程澈慌忙抓过手机。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想都不想的挂断了电话,来电却仍然执着地闪烁。程澈烦躁的想调成静音,却下意识的看向正在熟睡的朗月现。
如果阿月醒来后看到这些未接来电,会不会拨回去?
然后……离开自己去找那个人。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程澈心口就疼的发紧。
他攥紧手机闪身进了浴室,反手关上门,按下了接听。
——
周闻铮赶过来时,程澈正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白炽灯管在他头顶投下冷光,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过去,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阴影。
正值期末季,楼道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苦咖啡味,学生们除了考试就是去各处完成学校派发的学分任务,偶尔有学生抱着材料匆匆跑过,整栋宿舍都显得空荡荡的。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中撞出回响,两个身材相仿的高大男人正面对面对峙。
周闻铮轻蔑地扯了下嘴角,冲锋衣拉链随着动作划拉作响。他故意用肩膀撞开程澈就要往里闯,却被人用整个后背堵在门前。
周闻铮顿时不悦的眯起了眼睛,毫不掩饰的敌意几乎要凝成实体。
“滚开,老子要见他。”
程澈突然按住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五指铁钳似的扣住他的手腕,纹丝不动。
“他很累,刚睡下了。”
这么有歧义的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他猛地揪住程澈的衣领,听见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程澈的后背撞在消防栓上发出哐当的闷响,金属柜门被震得嗡嗡作响。
周闻铮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什么意思。”
程澈丝毫不让,右手还死死卡着门框:“你现在情绪太激动,在你冷静下来之前,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你他妈就是让我冷静不下来的原因!”
周闻铮一脸怒容,两只眼睛仿佛冒着火,面上前所未有的凶恶,一字一顿道:“你除了装可怜博同情,你还有什么本事能留住他?”
“这种小把戏就算你能装一辈子,月月也早就看腻了。”
“我才是能陪他走到最后的人,而你,只是他无聊时的一个消遣罢了!”
程澈的拳头砸过来的时候,周闻铮没有躲。
拳头结结实实砸在颧骨上的闷响让空气一滞,周闻铮踉跄着后退撞到墙上,铁锈味在舌尖漫开,却从胸腔震出沙哑的笑声。
他歪头啐掉血沫,舌头顶了顶腮帮,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阴鸷的眼睛里翻涌着挑衅和说不清的情绪。
“再来啊,”他哑声说,“乖学生忍很久了吧?”
程澈的呼吸声瞬间变得粗重,无可抑制的愤怒在他的血管中奔腾翻滚,对面前这个人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
他难以保持住最后的理智,一把揪住周闻铮的衣领,手背爆出青筋,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的衣服扯裂。周闻铮嗤笑着反手拽住程澈的衣领,两人在狭窄的走廊里抵死较劲,像两头非要撕咬到见骨的野兽。
突然间,宿舍里一声细微的翻身窸窣响动,像是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周闻铮的膝盖还抵着程澈的腹部,能感觉到对方骤然僵住的肌肉。程澈卡着他脖颈的手也松了力道,两人同时偏头看向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
羽绒被窸窣的摩擦声混着无意识的一声轻哼,让走廊上的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可笑的姿势屏息等待了十秒,二十秒,直到房间里再也没有动静响起。
走廊又重归寂静。
程澈撑着墙率先撤开,周闻铮慢吞吞站直身子。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谁也不敢吵醒他。
因为只要朗月现睁开眼,这场荒唐的僵局就必须有个结果。
而他们心知肚明,谁也无法承担输掉的结果。
他们都输不起。
周闻铮的指节抵在宿舍的门板上,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日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朗月现熟睡的脸上。
他侧身蜷着,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熟睡的面容恬静的让人心尖发软。
黑发缠在雪白的枕头上,被子滑到肩头,那双格外嫣红的唇带着明显被人深吻过的印记,刺得周闻铮眼眶生疼。
喉结重重滚了下,面上咬肌绷紧,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程澈站在他身后,脸上还带着淤青,声音沙哑:“他累了,别吵醒他。”
周闻铮静静站在床边,浑身绷紧,每一处肌肉都在诉说着对面前这人的掠夺渴望。手指悬在那片红唇上方打颤,他想扯开那床碍事的被子检查更多痕迹,想把人直接抱回自己的地盘,最终却只是轻轻掖了掖被角。
他垂下头,额头抵着床架,吐息都是抖的。
厚着脸皮和朗月现在一起同居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总算焐热了对方的心。他改掉自己不讨喜的脾气,学着变成朗月现喜欢的样子,他以为两个人就会这么慢慢的、平静的走下去。
他是那么爱他,爱到把命给他都觉得还不够,可他呢?
却在别的地方同其他人吻得难解难分。
原来这么久,自己在他心里,依旧没留下任何印迹。
周闻铮死死盯着那双唇瓣,他还从未得到允许品尝过它的香甜。而此刻那双红肿的唇上,却带着别人的印迹沉沉入睡。
这个念头像刺骨的寒刀狠狠剜进他的血肉,将他的心脏活生生剖了出来,丢到一边。
周闻铮颤着声音吐出一口气,他自嘲地露出一丝苦笑,没人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他缓缓站起身,却突然听到一声含糊梦呓,周闻铮赶紧转头,发现朗月现只是蹭了蹭枕头,睡得正香。
脚底像是生了根。
那道迷糊的轻哼轻而易举的变成了拴住疯狗的锁链。
窗外的日光丝丝缕缕透进来,周闻铮站在光影交错处,就这么静静看着自己的爱人,咬紧了牙关,每一次* 深呼吸都似乎在和什么极其痛苦的抉择做斗争。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眼眶立刻红了。
他竟然有点想笑的感觉,又实在做不出笑的表情。
最终也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轻手轻脚关门离去。
程澈跟着他走到了走廊里,周闻铮倚在墙边,点上烟。
周闻铮出了门脸色就变了,身上那股浑不在乎的架势也有些维持不住了,点烟的手抖的厉害。
他们俩谁都没再说话,各怀心思地站在阴影中。两个高大的身影沉默对望,仿佛某种心照不宣的休战协议,在这一刹同时决定妥协了些东西,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共识。
第五十四章 Last Night
朗月现睡醒看到朗父给自己发的信息时已经快晚上5点了。宿舍里空无一人, 他抹了把脸翻身下床,凉水扑在脸上才清醒些,扯过外套就下了楼。
黑色皮衣兜头罩下来时带起一阵冷玫瑰沐浴露的香味。睡得有点懵, 朗月现站在楼下缓了半天,直到夜风裹着栾树花叶擦过脚踝, 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机车今天一早送去保养了。
“操。”他对着路灯杆子笑骂出声,掌心重重搓过热烘烘的后颈,伸手把额发捋到脑后,转身时目光扫过不远处栾树底下的黑车,车窗上倒映着刚刚亮起的路灯明明灭灭的灯火。
他径直走到黑车的驾驶位前,指节叩了叩车窗。
停了两秒之后,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朗秉白有点僵硬的侧脸。
“……小月, 你听哥哥解释……”
“去集团。”朗月现径直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
仪表盘上的荧光在朗秉白镜片上晃过,他开车习惯戴上眼镜,他抬手扶了扶镜片,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 另一侧车门突然弹开。
盛衍手肘搭着车窗探进半个身子,那张假笑着的脸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就收回了目光,笑着盯着朗月现道:“好久不见,小月,这是要去哪啊?”
朗秉白看见来人顿感烦躁,指尖不耐的几乎要掐进方向盘缝线中,他眉头一皱就要赶人,朗月现却突然出声回应。
“怎么,盛会长家的司机集体罢工了?”
盛衍慢悠悠钻进后座,妥帖的定制西裤有意无意的蹭过朗月现的牛仔裤:“倒也不是, 不过我正好去中央大街有事情要办,这是要回集团吗?顺便送我一程吧。”
盛衍转头看了眼朗秉白,眯着眼睛露出一个假笑:“朗总不介意吧。”
“哈哈哈。”朗月现喉间漏出些笑声,他也是第一次见盛衍这样毫不顾忌他高岭之花形象的做事态度,不由地觉得好笑。他一露出笑颜,车内凝固的空气陡然流动起来。
朗秉白从后视镜中看着两个人几乎相贴的膝盖,冷冷说道:“不介意,还没祝贺您父亲荣升厅长。”
“没关系,朗氏以您全家的名义送过贺礼了。”盛衍故作惊讶的说道:“啊,我没说错吧,朗总现在……名义上还算是朗家的人吧。”
盛衍突然转向朗月现,眼神非常温柔,语气亲昵无比:“按照法律上来说,这位现在依旧还是你哥哥,对吗?”
车载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嗡鸣,朗月现突然笑出声,他饶有兴致的看向朗秉白,指尖在膝头敲出轻快节奏,鞋尖踢了踢前座椅背:“哥,人家问你话呢。”
“……”后视镜里朗秉白的下颚线绷成利落的弧线,他冷冷的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盛衍,就像发现领地被侵犯的野兽,瞳孔危险的收缩,两道目光在空中相交绞出火星。
朗秉白盯着那个靠着自己弟弟极近的入侵者,开口说道:“坐到前面来。”
盛衍看着后视镜里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占有欲眼神,意识到朗秉白是不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和朗月现如此行为亲密的。
于是他顺从地挪到了前排,系安全带时还不忘回头微笑,朗月现支着下巴冲着他戏谑地挑了挑眉。
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坐在一辆车上,车内的气氛简直压抑到极点。朗秉白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方向盘,皮革发出闷闷的咚咚声,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小月,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跟着你?”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喉结在问话时不自然地滑动了一下。
朗月现支着下巴扭头看着窗外,路上霓虹灯在他睫毛上投下点点光斑:“一开始就知道了,你换车换的太频繁了,而且跟得太紧。”
说罢朗月现抬手比了个望远镜的手势,漂亮的腕骨从袖口滑出一截:“再说了,不要以为只有你能监视别人。”
朗秉白听后忽然低笑出声,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柔和:“如果小月想知道哥哥行踪直接问就好,不用这么麻烦。”
他指尖沿着方向盘缝线慢慢游走,仿佛在抚摸情人脊背,声音颇为愉悦:“哥哥什么都愿意跟你说。”
朗月现还没说话,一旁的盛衍倒先慢悠悠的开了口。他整个人陷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两条长腿随意支着。
“朗总的爱好还真是小众,”盛衍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塑料糖纸在指尖发出窸窣响动,“喜欢监视自己的弟弟。”
他将剥好的糖递到后座,“听这语气,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指尖在朗月现接过去的掌心轻轻一划,草莓甜香突然在封闭空间漫开。
朗秉白声音冷了下来:“盛同学对别人的家事很感兴趣啊。”
“是啊,很感兴趣。”盛衍说着,突然转身,安全带勒出清晰的胸肌轮廓。他胳膊搭在椅背上,袖口堪堪蹭过朗月现膝盖,喉结顺着看向朗月现的眼神上下滚动,“毕竟是那晚之后,我和小月早该坦诚相待了。”
“?”朗月现抬起头看他,齿间还卡着半融化的草莓糖。朗秉白却紧紧蹙起了眉头,后视镜框住的半张脸泛着难看的青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晚太过仓促,”盛衍依旧转头看着朗月现,呼吸间带着薄荷的清冽味道,“我情绪也不够稳定,当时没来得及好好告白。”
“现在补上。”盛衍眼神深深的看向朗月现,他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从容,声音在说话的时候因为紧张重重一颤:“小月,我想正式追求你。”
车子猛地一个急转弯,朗秉白猛踩刹车,轮胎在路面擦出刺耳啸叫。朗秉白脖颈暴起的青筋在仪表盘红光反射中不断跳动,安全带回弹的金属扣重重磕在车窗上。
朗月现舌尖抵着上颚碾碎残留的草莓味道,喉间混着冷笑咽下糖渣。
“追求?”这个荒谬的词在他齿间转了两圈,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纾解而已,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要自己负责,简直不可理喻。
可朗秉白却明显愤怒了,他这气生的朗月现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要试图抢走不属于你的东西。”
“如果小月不愿意,”盛衍不以为意的冷冷一笑:“为什么他那晚会跟我在一起。”
盛衍的意思很明确,即使朗月现真的同意和你在一起,他也会想尽办法抢过去,无论手段多么难看都无所谓。
朗秉白沉默了很久,指关节在方向盘的皮革上压出深深凹痕。他转头看向后座的朗月现,完全无法抑制满心的愤怒和嫉妒,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小月,你们之间……”
“你不必回答他。”盛衍突然横过手臂挡在两人之间,“小月,离开他,我会处理剩下的麻烦。”
“离开我?”朗秉白气笑了,他猛地踹开驾驶位的门,绕到后座,一把拽开车门。
“你可以试试看,离开我。”
朗秉白突然捏住朗月现的下巴,手指发力让朗月现本能的仰头。“你……”齿关刚漏出半个音节,带着雪松冷香的唇在他嘴微张的一瞬间吻了上来。
唇齿间满是甜腻的草莓糖的味道,鼻尖蹭到镜架冰凉的金属边,朗秉白另一只手插进他的发间,吞掉弟弟喉间溢出的所有气音,胸腔里深藏的情绪此刻像决堤的洪流。
盛衍骤然拉开另一侧车门,夜风裹着他身上清冽的薄荷味道冲了进来。他毫不犹豫拽开朗秉白的领口,将人狠狠甩开。朗秉白直接撞上了门框,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别碰他。”
后座因为两个高大成年男性的加入变得格外拥挤,朗月现被夹在座椅和两个滚烫的胸膛之间,面前是朗秉白西装上的雪松清冷气息,后背贴着盛衍带着薄荷苦艾味道的紧实胸膛。
车顶灯亮起的瞬间,朗秉白膝盖抵进真皮座椅的凹陷发出闷响。他整个人如铁笼般覆在朗月现上方,左手掌根压着座椅边缘,右手虎口卡着对方的腕骨紧紧扣住。
他把朗月现搂进自己怀中,牢牢将人困在自己的身下,喉间滚动的喘息:“宝宝……”
这个称呼被他含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嘴唇擦过朗月现耳垂,手指顺着腕上的青紫脉络慢慢摩挲,“不管你们做了什么,哥哥知道,是外面那些贱人勾引你,哥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装什么深情?”盛衍手臂突然如铁钳般横贯在两人之间,他从后面搂住朗月现的腰,试图将人扯向自己怀中,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气到发笑:“别像只该死的狗一样哀嚎乞求你主人的怜悯。”
“这个只会靠着偷窥监控发情的可悲男人根本配不上你。”盛衍的气息同样从紧紧贴近的身后传来,高挺的鼻梁擦过朗月现的后颈,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突然发力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另一只手拉过朗月现的手,手指强硬插进他的指缝,“他不可能像我一样爱你,我会给你自由,给你所想要的一切。”
“相信我,只有我们俩才是天生一对。”
“我会让任何挡在我们之间的人全部消失,告诉我你爱我,告诉我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身下的皮革在三人纠缠间不断发出让人尴尬的摩擦声,朗月现被两个男人紧紧夹在中间,两道骤热的呼吸在他周围绞成死结。他刚开始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逐渐发现这两个男人的情绪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朗月现突然屈起膝盖顶在朗秉白肋下,另一只手肘狠狠撞向盛衍喉结,动作间踹翻了车子中央的扶手箱,发出一声闷响打破了逼仄空间里的紧迫窒息感。
“够了。”
身后的盛衍僵住了,但面对着他的朗秉白却像是失去了理智,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朗秉白双眸赤红,死死盯着弟弟毫无波动的脸:“你总是这样,你总要把我搞疯。”
“我真想把你锁起来,把你锁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你知道我做得到的。”朗秉白狠狠闭了闭眼睛,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只不过我还在妄想你能爱我,不想让余生看见你的眼睛里只有对我的恨。”
他睁开眼睛看着朗月现,眼里的痛苦几乎要凝成实质,失了智一般突然咬向朗月现的喉结,手顺着他的衣服下摆探了进去。
朗月现立即怒斥道:“朗秉白!”
朗秉白恍若未闻,手指仍粗暴地不管不顾往温热肌肤里探:“为什么不要?不喜欢我碰你吗?你没有让他这样碰过你吗……”
盛衍扣在朗秉白肩头的手指骤然收紧,却没能阻止对方发狠的动作。朗秉白喉间滚动的喘息喷在弟弟颈侧,手掌已经将朗月现的衣服掀了起来。
朗月现突然反手抓住朗秉白头发后扯,指关节砸在他的颧骨上发出凶狠的闷响。
粗重的呼吸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中,几人沉默了几秒钟,朗秉白嘴角渗血,他浑不在意的只顾着看着弟弟的脸色。三个人呼吸都沉重且急促,空气中弥漫着无法遮掩的嫉妒和占有欲带来的苦涩刺痛。
过了一会儿,朗秉白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攥紧,他缓慢抬起被血丝缠绕的眼睛,喉结艰难的滚动两下,声音破碎又沙哑。
“……抱歉。”
话音刚落,他突然扯动嘴角笑了。手指轻轻插进朗月现发间,缓缓轻揉。
“是我罪有应得。”他说着又笑起来:“你该恨我的。”
“是我把你最珍视的感情搞得一团糟,是我没法当一个正常的哥哥。”
他不顾盛衍还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彻底放下所有尊严,像是哀求一般声音极轻地喃喃道:“可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看到你和不断和其他人在一起,这快把我逼疯了。”
朗秉白呼吸都在颤抖,朗月现看着哥哥通红的眼尾,那滴泪正沿着刚刚被他用拳头砸出的红痕,掉到了朗月现仰起头看他的脸上。
“求求你,你这样,哥哥……活不下去的……”
死寂在三人之间蔓延,朗月现什么也没说,他看着朗秉白猩红的眼尾,抬手抹掉那滴不属于自己的眼泪,指尖在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的位置重重按了两下。
“滚。”他颇为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都给我滚出去。”
引擎轰鸣声刺破渐深的夜色,朗月现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两道雪亮的灯柱扫过路边僵立的两个人,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来接朗秉白的车到的更快一些,他在上车时余光都没留给盛衍,只冷冷丢下一句:“盛同学,不要以为仰仗父亲的庇护就能为所欲为,令尊在朗氏那点人情,保不住你几次。”
“真要鱼死网破,大可以试试看。”
盛衍插在风衣口袋的手指骤然攥紧,他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尾灯消失在拐角,眼神彻底变得阴鸷起来。
“鱼死网破?”他对着虚空呢喃,舌尖抵住后槽牙慢慢磨过。
——
闪烁的五彩灯管在玻璃酒柜上折射出迷离的光斑,身后过生日的朋友正哀嚎着被人抹上一脸的奶油。
盛衍百无聊赖的依着栏杆往楼下望去。
“看什么呢?”朋友凑过来叫了他一声,盛衍扬了扬下颌示意朋友往下看,“我在看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嗯?”朋友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楼下斜对角卡座里穿花衬衫的男人神色慌张的一直在擦汗,看上去异常的躁动。
调酒师正在摇晃雪克杯,杂乱的金属碰撞声里,那个花衬衫男人紧盯着旁边位置,右手指节神经质地不断敲打着台面。
花衬衫抖开餐巾纸时,朋友也看清了藏在里面的那个小纸包。朋友戏谑的吹了个口哨,旁边穿吊带裙的姑娘还在和闺蜜自拍,浑然不觉自己面前的酒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盛衍冷笑一声,无趣的移开了目光,而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突然定在了昏暗角落里的一处卡座上,停在VIP区中那个穿着休闲烟灰色衬衫的身影上。
四射的缤纷灯光下,朗秉白正皱着眉把面前的威士忌杯推得离自己更远些。
盛衍眯了眯眼睛,突然心念一动,他拉住朋友,点了点被花衬衫男人下过了药的酒水:“帮个忙,送杯酒给老熟人。”
朋友叼着柠檬片含混不清地笑:“你可真是……”
VIP区的冰桶腾起白雾,朗秉白突然不耐的扯开两颗衬衫纽扣。这次的合作商是陆存远的朋友,一群玩咖选在了这种吵闹的环境里谈合作,让朗秉白实在是觉得不适。
但程澈不在公司,陆存远自己又没有信心看出合同中的门道,朗秉白只能纡尊降贵跟着一起过来。
“先生您好,这是那边的小姐送您的特调。”
一位酒保端着一杯色彩斑斓的鸡尾酒走了过来,朗秉白看都没看,甚至都没抬头确认是什么人送的,只冷冷一句:“我不需要。”
酒保仿佛早已料到,只笑了笑说:“本店规矩,女士送出的酒概不退回哦。”说完便转身离开。
闪的人眼花缭乱的光晕在酒杯壁上晃动,朗秉白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杯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震耳欲聋的电音混着凌乱闪烁的灯光环境让他实在难以适应的原因,今天晚上他莫名有些烦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当陆存远举着酒杯从舞池走过来时,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
“朗总?”
“头疼。”朗秉白抓起西装外套,袖扣刮过真皮沙发发出刺响,陆存远小跑着追到走廊才抓住他胳膊:“合作方还在……”
“松手。”
朗秉白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心乱如麻,满心急迫的想要立刻见到朗月现,这个念头强烈得几乎要破胸而出。
他被内心的那股不安灼烧的难以平静,他拂开陆存远,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
朗月现略显狼狈的坐在一条潮湿的小巷入口,机车斜靠在生锈的消防栓停在一边。
他的右手夹着细烟,烟灰顺着颤抖的指尖簌簌落进排水沟,左手还死死攥着机车钥匙,齿痕深深印在掌心中。
系统打着颤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宿……宿主,吓死宝了……”它的声音带上哭腔,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刚刚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要完蛋了呢,数据库都吓格式化了,咱俩差点变成马赛克了……”
朗月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烟头明灭间照亮他泛白的指节。突然低下头笑了笑,额前汗湿的碎发扫过他极长的眼睫:“死亡摇摆。”
几分钟前,在距离这条路口不远的位置,疾驰的机车车把突然不受控制的疯狂甩动,仪表盘指针也在不断抽动。
朗月现瞬间绷紧腰腹肌肉,手套在油门握把上勒出深痕。他立刻冷静下来,在系统拔高的尖叫声中猛轰油门,引擎轰鸣着巨响,前轮蹭着绿化带往前窜出二十多米。
就在轮胎触地的瞬间,朗月现猛地松开车把。夜风掀起他黑色夹克下摆,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胃部不断翻涌。后轮擦着隔离墩将将回正时,他猛然回握把手拉紧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机车歪斜着冲进这条背街小巷才堪堪停住,惊飞了小巷里觅食的夜猫。
不少人骑机车都遇到过死亡摇摆,在机车高速行驶状态下,但凡头脑不清操作失误,包括下意识捏紧刹车,这种情况,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
明明前不久才送去保养,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问题。朗月现皱了皱眉,好在他反应极快,有惊无险,肾上腺素飙升的情绪还在胸口乱撞。
他依旧处于极度亢奋状态下,捻灭烟头,火星在脚边积水中“嘶”的一声灭掉。他抬头看向霓虹闪烁的后门招牌,招牌有些漏电,滋啦滋啦闪着火花。
他捋了把头发,便准备进去喝一杯压压惊。
系统突然安静了几秒,略带疑惑的声音传来:“LastNight?好耳熟的酒吧名。”
“啊……宿主。”
系统的下一句话让朗月现的脚步瞬间顿在原地:“这就是大结局的那个地方了。”
朗月现捋头发的动作僵在半空中,发丝在霓虹灯下泛着妖异的紫光。他再次看向那噼啪作响的漏电招牌,眼前斑驳的酒吧后门突然和记忆里大雨中满是血泊的打码视频完美重合。
第五十五章 痛觉里竟然渗出诡异的快感
朗月现推开酒吧后门, 僻静后巷潮湿的霉味立刻被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替代。他理了理领口,边在脑海内唤着系统给自己兑换万能解毒药,边慢慢往里走去。
刚走到吧台处, 意外看见了位熟人。
垂头丧气的陆存远捏着合同正趴在吧台上有气无力的点酒,听到脚步声抬头时惊得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来。他手忙脚乱扶住吧台边缘, 揉了揉眼睛,在看到朗月现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了。
“二……二少爷?您怎么……”
陆存远不可思议的叫出声,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往最里侧的卡座张望。空荡荡的座位提醒他朗秉白刚不久才甩开他,已经离开了。
他挠挠头又转了回来,朗月现屈指叩了叩大理石台面要了杯度数很低的甜白。陆存远盯着那杯浅金色的甜白葡萄酒, 突然福至心灵,下意识多看了朗月现几眼, 这不就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
他想起之前几人喝茶时朗月现完全不输程澈的专业商业金融方面的能力,厚着脸皮低声下气的求朗月现能不能纡尊降贵帮自己看看合同。
“朗……朗少,就耽误您十分钟,不, 五分钟!”陆存远竖起三根手指发誓,又心虚的蜷起一根,“您不知道,我那帮狐朋狗友都是人精,关于钱的事情上贼的很,想着法子套别人的好处。”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舞池那边突然爆发的欢呼声里,“没有朗总我是真的没底……我又不敢拖到下次,怕给拖黄了。”
朗月现晃着酒杯没接话,杯角折射的光斑扫过陆存远冒汗的鼻尖。后者突然捂住心口作痛心疾首状:“那帮孙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是真有钱啊……这单要是真黄了,朗总至少得少赚这个数……”
他胡乱比划了个手势,声音越说越虚,明显已经有些慌不择路,开始胡扯了。
“哦?”朗月现突然轻笑,杯底轻轻碰了碰合同封皮发出脆响,“我哥什么时候开始惦记苍蝇腿上这点肉了?够丢人的啊。”
对啊,朗氏长子能在乎这点合同上的盈利?说出去都让人笑话。陆存远被噎得耳尖通红,正想着要是现在跪下来哭两嗓子是不是有点过于丢人了。
他摸了摸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抬头就看见朗月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陆存远后颈泌出冷汗,干笑着摸了摸鼻子。没想到朗月现竟然站起身拎起合同,仰了仰下巴示意:“走吧,带我看看让朗秉白都在乎的合作能有多精彩。”
*
陆存远那帮在舞池里群魔乱舞的朋友大部分都已经坐了回来,东倒西歪的瘫在卡座里。
关乔正叼着樱桃梗逗弄身边的女伴,抬头时突然一愣,梗子“啪嗒”掉进酒杯。
他眼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站在自己面前。黑色的短款皮衣干净利落,随着动作露出里面的薄衫包裹下的身姿极其的挺拔漂亮。窄腰宽肩,一双大长腿实在太过优越,黑发稍稍有些凌乱,却更多了几分潇洒味道。
四射纷乱的灯光勉强显出那张五官生的极好的脸,那双嘴唇在昏暗的光线中也现出绯红诱人的颜色,捋头发时腕骨凸起的弧度,让关乔想起博物馆里见过的古希腊雕像,美到让人难以言喻。
“往那边挪挪!”陆存远踹了脚卡座边上看呆了的红毛,看着这群看人看得都在张着嘴发愣的蠢货们,陆存远恨不得挨个踹过去。他粗暴地拽开几个挡路的家伙,毕恭毕敬把朗月现请到中间朗秉白刚刚坐过的位置上。
朗月现坐下后,卡座里此起彼伏响起倒抽冷气声,一旁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陆存远立即挤到朗月现身边,紧紧挨着他,以防有不长眼的家伙凑上来找死。有个胆子大的掏出手机想偷着拍照,被他瞪得又缩回暗处。
能做出在酒吧里签合同,这种毫不顾忌行为后果的人,的确是位名副其实的典型纨绔子弟。关乔前不久才被他老爹举着财经杂志怒骂,晃着杂质封面上陆存远的新公司大楼,称他关乔长这么大,唯一做的一件正确的事就是能和陆存远当了朋友。
“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关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在屋里置若罔闻打着游戏的关乔,“陆存远拿着几个亿能搞个迈切斯特出来,你呢?我给你扔几个亿连个响都听不到!”
关乔把吹炸了的泡泡糖又咬进嘴里,终于大发慈悲的看了他老爹一眼:“行啊,你把钱给我,我去找你喜欢的陆儿子让他给你听个响。”
几个亿的礼花炮到底是不同凡响,关乔此刻看着灯光昏暗的酒吧里翻阅合同的那个人,突然理解老爹的愤怒了。同样是花钱,人家陆存远就能请来这种级别的美人看合同。
他这种顶级纨绔见过的各色美人可谓是过江之鲫,国际秀场的顶级超模,娱乐圈的大小明星,哪个不是吹的神乎其神的送到他面前,眼光不可谓不刁钻。
可美到这种程度的……
朗月现坐在沙发卡座上,姿势非常潇洒,大马金刀的撑着腿,微微俯身,手肘抵着膝盖拿着合同翻看。可能是因为光线有些昏暗,他看合同时略微皱着眉,舞池里的紫光扫过朗月现的傲人眉骨,气场一下就出来了。
性格看上去张扬强势的美人比起单有美貌的寡淡美人要更加吸引人,朗月现简直要把周围的人都迷的神魂颠倒。
关乔就要被迷死了,他心脏咚咚直跳,感觉心跳快把衬衫扣子弹飞了。当玩咖当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这么心动的时刻。他感觉自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光坐在人身边都紧张的要死。
灯光扫过朗月现侧脸,他看见美人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突然觉得老头骂得对。
这他妈才叫把钱花在刀刃上,太值了,关乔在心里想着,老头花的这几个亿太他妈值了。
光是坐在这儿看美人皱眉就已经完全值回票价了。
关乔喘着粗气,汗珠顺着脖颈滑进大敞的衬衫领口,他完全屏蔽了旁边陆存远能杀人的目光,又往朗月现身边挪了半寸,沙发被他蹭得咯吱作响。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可能会唐突了美人,慌忙深吸一口气憋住,脖颈青筋都憋得绷起来才敢再次靠近。手掌试探着撑在茶几上,整个人几乎要横在朗月现面前。
“能看清吗?我给你打个灯吧。”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从裤兜里摸手机慌得把皮带扣撞得叮当作响。
陆存远在旁边急得直踹他小腿,他却浑然不觉继续前倾,衣服都从皮带里扯出来半截。
朗月现头都没抬,垂眸翻动合同纸页,指尖在某个款项上轻轻一叩,对陆存远说话时睫毛都没颤:“下次雇个人给你看,这么大的老板别省这点钱了。”
陆存远脸上腾地烧起来,狠狠剜了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试图偷闻朗月现袖口玫瑰香的关乔。
要不是他这个干什么都必须是一句话说定,说一不二连个招呼都不打的任性发小,签合同的时间也不会急迫到连找个专业人员检查条款都来不及,哪至于让这位祖宗在酒吧卡座里帮他看合同?
他一边在心底痛骂这小子除了有钱,狗屁不是,一边面上讪讪地赔着笑点头,连连应着朗月现的话。
关乔理都没理想要掐死他的陆存远,一眨不眨的盯着朗月现看。
他睫毛真长啊……怎么会这么长,漂亮死了……
五彩斑斓的射灯落在那排浓密的睫毛上,随着呼吸轻颤时像蝴蝶振翅。关乔像是被魅住了一般,神使鬼差的伸出食指,想去碰一下那长的离谱的睫毛。
陆存远刚端起酒杯想喝一口,见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呛得直咳嗽,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干什么,关乔的那根不安分的手指已经快戳到人家睫毛上了。
“啪!”
手腕被擒住的声响惊得卡座中的其他人都安静了半秒。
朗月现五指收拢的瞬间,关乔整个人被带得往前一栽,膝盖砰的一声磕在了茶几边缘。
朗月现终于抬起眼皮大发慈悲的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瞳仁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这一眼看的关乔爽死了,后腰倏地窜起电流,他几乎是立刻起了反应。
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一脸呆愣的只顾着盯着人看。
陆存远深知这位二少爷才是朗家最得罪不起的祖宗,赶紧在关乔惹祸之前拼死挽救局面。
他一脚踹在关乔腿上:“……老关!干嘛呢你,这位是朗家二少!”说完又转头冲向朗月现时声音瞬间低了八度,赔着笑解释:“二少爷,我这位朋友打小脑子就不正常,爪子也贱,还有多动症,您多担待。”
“多动症?”朗月现松开手,他慢条斯理的转着尾戒,目光扫过关乔泛红的手腕:“我倒是认识些不错的神经科医生。”
卡座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憋笑声,关乔揉着手腕,目光仍追着朗月现转尾戒的修长手指,陆存远抓起冰桶里的冰块往他脸上扔:“降降温吧你!”
*
关乔的手顺着朗月现放开的力度不舍地慢慢垂下去,指尖在腕骨处反复摩擦,仿佛要把那圈残留的温度揉进皮肤里。
朗家的人……他舌尖顶了顶腮帮,目光又黏回朗月现侧脸。这人连发丝垂落的弧度都漂亮的像是精心丈量过,在耳后弯成个慵懒的钩子。
他比朗月现要大上不少,平时混迹的圈子里认识的人多是陆存远、朗秉白那拨年龄段的人。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朗家人* ,他的确是不太熟悉,朗父也不喜欢让小儿子出席公众场合,没在一起碰过面也很正常。
提到朗家,他们一起玩的圈子里有名的不是朗家到底有多巨富,而是朗秉白这个活体《别人家孩子图鉴》永久霸榜首席成员。
就说他们这伙人小时候谁没被自己父母亲拎着耳朵教育过:“你看看人家朗秉白。”
魔咒,简直是魔咒。关乔后槽牙都发酸,不由地想起小时候生日宴上,父亲当众拎着他的耳朵说:“看看人家朗家大少爷十四岁就能操盘并购案”的场景。
那会儿他嘴里还含着巧克力喷泉沾的棉花糖,甜腻糖丝挂在嘴边衬得他活像个小丑。
他简直对朗秉白这三个字产生了生理性条件反射,所以当他看见陆存远带来的合作伙伴竟然是朗秉白时,此人像兔子见了鹰一样站起来就跑了。直到在舞池里待到快跳不下去,有人告诉他朗总已经离开了,他才回了卡座。
“嘶……”关乔被记忆里的羞耻感激得抖了抖,他偷眼再次去看朗月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在合同边角敲出规律的轻响。
这是朗家的人啊。关乔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麻烦。
原本以为只是陆存远公司新招的法务,想着就算往死里砸钱,给他砸晕也要拐到自己怀里来。
这会儿知道是朗家二少,突然变成了朗家的人,真要说砸钱还不一定谁能砸晕谁呢……
可……关乔一眼一眼的看过去,朗月现的一举一动完全把他迷的头晕目眩。那截从袖口露出的手腕白的晃眼,随着翻页动作凸起的腕骨像是裹着诱人外壳的水晶糖霜……
能舔吗……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关乔刚被陆存远那句“朗家二少”吓得清醒了三分的神智瞬间又混沌住了,酒精的余韵终于冲到了头顶,催得他眼眶发红。
他看着朗月现的脸,馋的要疯。如果这里没有这么多人在,他恨不得现在就跪下像条狗一样舔遍他的全身。
朗家?朗家怎么了?朗家二少爷也要谈恋爱的吧,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关乔低头扯了扯身上紧绷的衬衫,结实的腹肌在贴紧的布料下若隐若现。他细细打量了下自己,长得不错,身材也一直保持的很好,腹肌二头肌啥都不缺,那凭什么不能是我呢?
关乔好像突然就有了底气,被朗月现迷住了神智的男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猛地探身过去,直接握住了朗月现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
陆存远正在喝冰水压惊,一眼看见水柱直接从鼻孔喷出来。他顿时头皮发麻,吓得几乎要双眼翻白,瞬间又想到如果现在晕过去,朗月现真要出点什么事,他想痛快的死都不容易,又活活把自己吓飞出去的魂拽了下来。
陆存远手忙脚乱探出身子去掰关乔的手指,疯狂给关乔使眼色,脸上的表情清楚的写着“兔崽子你不活了我还想活呢!”
“老关!”陆存远从牙缝里挤出气音,掐着他虎口的手都在抖:“你喝多了爪子就乱放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他一边怒斥一边给坐在他旁边的男人使眼色,“李思安,快点,老关喝多了,快给他弄走!”
被点名的男人眼睛还盯着朗月现敞开的领口发愣,被陆存远吼了这么一嗓子,闻言慌慌张张起身,脑子还有些混乱的没反应过来,打翻了半杯莫吉托,薄荷叶甩到了朗月现的膝头。
“你有交往对象了吗?有没有都无所谓。”关乔豁出去往前顶了顶/胯,裤子包裹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绷紧:“我学东西很快的,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我可以每天跪在你桌子下面,等你批文件批累了……”
朗月现忽然轻笑一声,随手扔下合同,指尖拨开膝间的薄荷叶。
众人还没看清动作,巴掌已经携着风声狠厉地抽过来。关乔偏头的瞬间瞥见他尾戒在空中划出的银弧,像一闪而过的流星飞速掠过他烧红的耳尖。
关乔被这一巴掌完全扇懵了。
非常痛。
他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指缝里还渗着鼻血,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人塞进了无数个警报器。
卡座顶灯的光晕在他眼前碎成片片光斑,周围的声音都像蒙上一股马赛克,远处电子音的鼓点变成闷在水里的闷响。
可挨着掌心的皮肤还分明残留着朗月现指尖的凉意,混着那缕缠绕在鼻尖的冷淡玫瑰香,痛觉里竟然渗出诡异的快/感。
凶狠的力道后就是扑面而来的玫瑰香气,好爽……
“啪。”
第二滴血砸在地板上时,关乔终于从恍惚中惊醒。他胡乱用袖口抹了把脸,面料上立刻晕开暗红血迹。那边朗月现给了他一巴掌后甚至都没再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甩了甩手掌就低下头继续看合同。
他正在垂眸翻页,打完人的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尾戒在七彩光线下泛着凌厉的冷光。
“手疼不疼……”关乔顶着迅速肿起的半边脸,哆嗦着捧起冰桶里最干净的那块方冰,想给朗月现的手降降温。
“他生我气了……手都打痛了吧,我真该死。”关乔小声嘟囔着,他跪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空隙,又觉得冰块太冷,他拿自己衣服包着,献宝似的小心翼翼把一杯龙舌兰往合同旁推了推,酒液顺着发抖的手腕在杯口晃出涟漪:“润……润润喉吧……”
陆存远痛苦地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见发小鼻血滴在沙发上,活像只被揍懵了还拼命摇尾巴的狗。
他实在没眼看,抬脚想把人勾过来,鞋尖刚碰到关乔后腰就被一把甩开。那傻子正盯着朗月现滚动的喉结发痴,肿成桃子的左眼还闪着诡异的光。
陆存远看着关乔这个惨不忍睹的傻样,满心都是关家到了他这代就算是彻底完蛋了的唏嘘。
朗月现稍稍抬头,突然停住翻页的手指。
视线从关乔递过来的龙舌兰看向了另一边颜色格外亮眼,和这整桌酒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的那杯酒。
陆存远顺着朗月现的视线看过去,那杯插着柠檬装饰的粉蓝色鸡尾酒正往下淌着冷凝水。他直起身子赶紧解释道:“这杯应该是朗总的酒,他走之后这杯酒就一直放在这没人动过了。”
他说到后几个字的时嘴角抽了抽,实在无法想象冷面阎王似的朗秉白端着这种少女系饮料的模样。
玻璃杯沿突然映出朗月现微微翘起的嘴角,他随手把合同放在一边,修长手指圈住鸡尾酒杯细长的背茎。
朗月现眼前浮现他哥那张沉默冷厉的脸,表情严肃的端着这么一杯花里胡哨的鸡尾酒,不由地低声笑了笑。
“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口味了?”
他这么想着,笑意更深了些,无视了关乔递过来的龙舌兰,垂眸看着杯底晃动着颜色漂亮的酒液,仰头缓缓喝了一口。
第五十六章 神明啊,不管您是否仁慈
盛衍懒洋洋晃着骰盅, 塑料骰子撞击杯壁的声响混着对面朋友叫嚣的声音。他自己面前几杯惩罚用的酒一杯没少,对面的人看脸色已经快吐了,扶着桌沿干呕了好几回。
这家伙因为自己喜欢的女伴对盛衍有好感, 特地叫盛衍和自己玩这个他自认为非常拿手的酒桌游戏。本意明显是想看盛衍出糗,用的酒都是最烈的。五杯深水炸弹一字排开, 对面那人整张脸皱成苦瓜。
盛衍手腕一抖,骰盅倒扣在酒渍斑驳的桌面上,食指勾着杯沿往对面推了半寸:“愿赌服输。”
对面那人暗骂一声,本想在心上人面前耍个帅,结果所有的酒都进了自己肚子里,喝的连拿酒杯的手都在抖, 愤愤的举起来就往喉咙里倒。
“叮。”
身旁的朋友听到手机提示音后掏出来看了一眼,接着便用手肘撞了撞盛衍的胳膊,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兴奋的眼神,笑着说:“哎,喝了。”
盛衍扯了扯嘴角,随意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骰盅“哐”地砸在台面上, 他压根没往朋友举着的手机屏幕上瞟,食指挑开盅盖,在对面的惨叫声中露出淡淡的一个笑意:“喝干净,一滴也不许剩。”
他只是单纯的看朗秉白不爽,不想让他好过。至于后续结果怎么样,他到底喝没喝那杯加了料的酒,盛衍完全不在乎。
旁边朋友反倒看上去比他还关心一些,兴致勃勃的又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酒保发来的图。
朋友突然“咦”了声,有点疑惑的发问:“哎?刚刚收下酒的是这个人吗?”
盛衍没什么反应,挑着眉看着对面叫了一声“开”, 愉悦的在对面的哀嚎声中又看着他灌下一杯。
“刚才往下看的时候,这个人……有这么漂亮吗?怎么这么漂亮?”
盛衍闻言一愣,他扭过头看向在用双指不断放大屏幕盯着照片看的朋友,突然心头一紧。
余光里照片模糊成色块,但那双抵着杯沿的殷红唇瓣像一把尖刀一样瞬间深深扎进他的眼睛里。
手机骤然被抢走,朋友还没来得及抗议,却被盛衍在看清屏幕后喉间爆出的一句粗口震得僵在原地。
认识五年从来没听这位爷骂过脏字,他还震惊于这家伙竟然也会骂人的恍惚中,就见盛衍猛地站起来,酒瓶被剧烈的动作碰倒,撑着桌沿的手背暴起明显的青筋。
朋友眼睁睁看他踹翻挡路的背椅,“衍哥!”朋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伸手想去拽他衣角,被他毫不留情的狠狠撞开,手机屏幕摔落在地上,上面赫然定格着朗月现举起酒杯仰头喝下的画面。
——
朗月现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痒意,像是有人拿着羽毛在脊椎骨上难耐的轻轻剐蹭。手心里泌出的汗珠打湿了握着的酒杯杯壁。身体也慢慢热了起来,他下意识松了松领口,蒸腾的热气从皮肤处涌出来,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朗月现屈指蹭过自己发烫的喉结,在觉得明显不舒服的时候,他缓缓抬起眼睛看向四周,卡座里此起彼伏的吞咽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
周围所有人看他的眼神明显已经变了,那些露骨的目光甚至不用朗月现多加分辨,黏腻的像蛛丝一般缠在他泛红的肌肤上。
“叮。”
朗月现拿起冰桶中的冰块丢进杯子中,酒液晃动着他自己扭曲的倒影。
冰块撞在杯壁的脆响里,朗月现看见自己上挑的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红唇竟然勾着原书里的那个恶毒反派特有的冷笑。
朗月现看见自己的倒影有一个瞬间突然扭曲成原书里那张阴鸷恶毒的反派嘴脸,可那幻象却在下一个眨眼间又消失不见,只剩冰球在杯底滴溜溜打转。
“真够老套的。”朗月现嗤笑出声,他意识到刚刚看到那个幻象是自己所处的小说维度世界中,原剧情里这一幕的残存景象。
朗月现明白过来,自己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身处世界意志所安排的最后一个剧情之中。
因为原世界的反派曾经设计过原书中那位主角受中药,让他被别人欺辱并拍下艳照威胁他,所以书里那些主角攻们选择报仇的方式就是一件件复刻原书中反派对主角受所做过的一切迫害。
那位「朗月现」会被他们拖到声色场所强行下药,在身心备受折磨之际,带着满身狼藉在某个大雨之夜被车子撞飞,死状凄惨。
周围这群人应该就是世界意志给他安排好准备欺辱他的演员们了。朗月现垂眸盯着自己因为药性而发抖的指尖,忽然低笑出声。
“朗少……热不热啊?”斜对角一个男人突然贴过来,他急迫的动作撞翻了冰桶,碎冰混着酒水泼了满地,水液四溅。
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神活像饿了好多天,看他的神情似乎神志已经完全被世界意志操控住了。
四射的灯光在卡座上投下数道光影,映得周围七八张面孔如同带了鬼怪面具。朗月现眼看着刚刚还态度正常的几个人,此刻心底最难看的恶欲都被彻底勾了出来,涌动着被世界意志强行灌入的肮脏程序,满眼都是对眼前人的贪婪和邪念。
那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他周围,手指就要伸向朗月现敞开领口的锁骨,“我帮您……”
朗月现突然想起原著里的「朗月现」被撕破衣服的情节,他眯起眼睛,手中的玻璃杯划出一道利落的抛物线。
男人话音未落就被玻璃杯壁狠狠砸中鼻梁,骨头断裂的脆响混着惨叫声,鲜血溅在他孔雀蓝的衬衫上开出了一连串的红花。
朗月现慢条斯理伸手抹掉唇角溅到的血珠,冷漠的看着捂着鼻梁满地打滚的蠢货,抬脚碾住对方的脸,鞋底的碎玻璃渣深深扎进皮肉。
伸手将自己的额发捋到脑后,看着对面这群因为自己变得异样潮红的脸色而一个个变了眼神的男人们,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他解开两颗扣子慢慢起身,系统提示音在脑内叮咚作响,万能解毒剂的热流正从后腰漫向四肢,已经开始发挥效果,让他全身发软的无力感正在逐渐消失。
朗月现解开袖口将衬衫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漂亮的肌肉线条,他抬腿踩上茶几,牛仔裤绷出充满力量感的弧度。
他隐隐能听见酒吧外好像传来闷雷的声响,要下雨了。
朗月现慢慢揉了揉手腕,抬起头对着虚空中的世界意志,露出一个绝非善意的笑容:“混球,你以为老子学自由搏击是为了什么?”
*
原书中大结局的雨夜,朗月现真实的开始经历这一场景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原书中反派的最后一夜其实是书中的主角们全员到场。
「朗月现」被雨水泡发的指尖抠进马路裂缝里,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马路上溅起混着血的水花。左腿不自然的扭曲着,每往前爬半步都会扯到肋骨折断的伤口,疼得连喉咙都发不出完整的呻吟。
他知道那些人在看。
斜对角的屋檐下站着的穿驼色风衣的身影,不远处黑色迈巴赫后座半开的车窗飘出雪茄的青烟,十字路口监控摄像头诡异地转动着合适的角度。
这些藏着暴雨里的眼睛,此刻应该正欣赏着他难以直视,往前蠕动的可悲姿态。他们各自躲在暗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拖着被玩弄的凄惨恶心的身躯,满心恐惧着在大雨中一步步爬向世界给他这个跳梁小丑安排的荒诞结局。
眼皮肿得只剩条缝,血水混着雨水不断往眼睛里渗。忽然有道刺目的光劈开雨幕,一道极为明亮的白光,晃得他条件反射地仰起头,如同灯塔在暴风雨的肆虐下毫无阻碍的破开重重水雾,为海上迷途的船只指引回家的归途。
那道白光也破开了「朗月现」阻止他正常视物的肿胀眼皮,刹那间溢满了他的眼缝。
他看见无数雨丝在光束里织成发光的蛛网。
远处传来金属引擎的轰鸣声,轮胎碾过积水的声响越来越近。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见院子里扑向吊灯的飞蛾,奋不顾身撞碎在滚烫的灯泡上,他问妈妈这是为什么?
“它傻不傻?”他拽着母亲的裙子问。身后传来令人心安的熟悉气息,母亲的手指拂过他的发顶,柔声说,那是它选的光。
此刻自己正用同样愚蠢狼狈的姿势朝着光源挪动,被血糊住的嘴角扯出个已经明了的笑。
这就是自己的谢幕了,像迫切向往光明的扑火虫豸。
神明啊,不管您是否仁慈,至少最后一刻,我扑向了光。
他艰难的抬起头,向那道白光看去。
那是来拯救我的光吗?
“嘭!”
刺耳的橡胶摩擦声炸响时,他闻到了轮胎焦糊的味道。骤然间,□□在半空中旋转,扭曲,然后重重落在地上,翻滚,停息。
眼前的白光迅速被黑红的颜色覆盖。
身体突然变得很轻,景象在眼前突然变得很慢,像是按下了静止键,雨滴悬浮在空中变成颗颗散落的钻石。
他伸手想去接,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了。
落地时最先着地的是右手腕,他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响,很有趣,像被咬碎的草莓硬糖。
血从额角淌进耳朵里,雨声变得闷闷的。
啊……
他试着动了动嘴唇,混着雨水的血淌进嘴角。
真咸啊。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心想,那确实是来拯救我的光。
也不赖。
第五十七章 这雨为了衬托氛围,越下越大
朗月现挂掉电话, 抬手按下手机锁屏键,系统投影在他视网膜上的血腥画面正好播放完毕。
他倚着潮湿的砖墙,用鞋尖慢慢踢开脚边的空易拉罐:“高清版确实比原版有趣。”铁皮罐子滚过积水坑时发出清脆的咕噜声, 和刚刚眼前车轮碾过碎骨的声音微妙地重合了。
朗月现恶趣味的要求系统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给自己再次重新播放一遍原书中「朗月现」的结局画面, 还必须要去掉马赛克版本。
再看一遍依旧是非常有趣啊,朗月现勾着唇笑得恶劣。别说,场面凄惨美丽又荒诞,如果把这一幕放进电影中,怎么说也能获得某些影视大奖的最佳镜头奖提名吧。
而此刻。
朗月现懒洋洋的收敛起笑意,这么大的雨, 他除了裤脚,身上连点水滴都没有。
雨丝在酒吧后巷的霓虹灯中织成五彩斑斓的网, 他抬眼望向对面。黑伞倾斜着笼罩过来,伞骨上滚落的雨珠连成银线。
本应该光鲜亮丽地享受被所有人的爱意包裹着的原书主角受,此刻正浑身发抖地站在他的对面,将那把很大的黑伞完全倾斜向自己, 自己则狼狈站在雨中全身湿透,
朗月现歪了歪头打量浑身湿透的盛衍,对方昂贵的风衣吸饱雨水,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威士忌味混着雨水腥气,额发黏在惨白的脸上,像是完全被大雨打蔫了一般:“这是干什么?”
盛衍紧紧盯着朗月现,攥着伞柄的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少看一眼他就会从自己面前头也不回的离开。伞面被攥得微微发颤,他眼眶通红,肩膀微微耸动, 像是在努力压抑着心中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
照片里那张被众人围困的侧脸,此刻正鲜活地倒映在他瞳孔里。
看到那张照片后盛衍几乎是疯了一般的冲进酒吧大厅,他踩着满地狼藉的玻璃渣冲进酒吧大厅,空气里还飘着浅浅的血腥味。
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歪七扭八的躺了一地,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卡座边呻吟,站着的只有正在处理现场事故的酒吧员工,朗月现并不在其中。
“人呢?”他抓住最近的服务生,攥着对方衣领的手青筋暴起,“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生呢?穿黑色皮衣的那个……”
服务生被他的眼神吓得直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他在问谁,盛衍慌不择路的又扯起地上的一个人,毫不在意形象的低声怒吼:“他人呢?朗月现人呢?”
被他扯起来那个人刚好是关乔,他完全是被其他人拖累了,在别人都去接近朗月现的时候他连动都没敢动。
当他站起来试图拦住其他人时,被朗月现先发制人一脚踢在他的腹部,喝的那些酒水差点当时全部喷出来。
关乔此刻正蜷在地上难受的想死,领口歪歪扭扭勒着发红的脖子,盛衍一把拽起他时,他差点一口酸水吐到人家鞋子上。他捂着被踹得翻江倒海的胃部,整个人皱着一张脸苦不堪言,颤抖着手指指了一个方向:“……好像往后门那边走了。”
盛衍追出去才听见外面声声闷雷,门外的穿堂风卷着星星点点的湿意扑面而来,似乎马上就要下起大雨。看着外面的恶劣天气,他心跳一阵快过一阵,恐怕下一秒中了药还将要雨淋湿的朗月现会出什么意外。
盛衍扯过酒吧门口放置的雨伞跑了出去,差点被自己慌乱的脚步绊倒,还好关乔给他指的方向正确,没跑几步就看见后巷尽头的路灯下立着道修长身影。
朗月现举着手机贴在耳边,不甚明亮的灯光将他脸上的笑意映得冷淡又疏离。
“嗯……那你过来吧。”带笑的声音混着晚风飘过来,朗月现脚尖正碾着一个铁皮易拉罐在积水里画圈,“我先在这儿等着。”
盛衍冲进巷子里时,正好听到朗月现答应着挂了电话,听到声音后转头看向了他。盛衍踉跄着刹住脚步,慌张到完全无法掩饰的神色让朗月现瞬间明白过来。
“那药是你下的?”
不是!盛衍刚想否认,却意识到朗月现会误喝下掺了药的酒和他脱不了干系,即使他原本是想对朗秉白下手,但整件事就是因为他促成的。
有星星点点的细小雨水开始砸进积水坑,盛衍看着朗月现松开的领口泛红的皮肤,喉咙里哽着沙砾般粗砺的喘息。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当着朗月现的面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僻静的后巷。
“小月……”他伸手想碰对方衣袖,又在半空中僵住。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两人之间的水洼中,“那杯酒……是我的错,但是小月,这不是我本意,我没想到……”
惊雷在头顶炸响的瞬间,大雨滂沱而下。盛衍立刻将伞打开完全罩住对方。雨水顺着他的脊梁灌进后颈,浸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激起冰凉的寒意。他死死盯着朗月现,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
“你嘴唇都咬破了。”他突然发现朗月现下唇有道新鲜血痕,举着伞的手腕突然抖得厉害:“是不是很难受?那些杂碎碰你了吗?”
巷子里传来酒瓶被雨水打翻倒地的脆响,盛衍以为有危险,条件反射将人往身前挡,在朗月现慢悠悠看过来时才惊觉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在刚刚差点被他伤害到的人面前有多可笑。
“算我求你了小月,”盛衍缓缓吐出一口气,上前一步,湿透的手不敢碰他,只能用眼睛一遍一遍上下检查着:“我不清楚那种药的药效,你听话,咱们先去医院,检查完后要杀要剐都随你开心好不好?”
朗月现看着他,忽然伸手替他发抖的手扶正了伞柄,微凉的指尖在他用力到绷出青筋的手背一触而过。
朗月现将手收回插进裤兜里,云淡风轻地慢慢摇了摇头:“我没事,这个药对我没什么作用。刚刚程澈打来电话说周闻铮找不到我,正发疯呢。我让他们过来了,得在这等他们一会儿。”
盛衍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听到那些家伙要来,盛衍一下有些慌了神,害怕朗月现会跟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小月……你,原谅我好不好?”平日里如同清泉落石的悦耳声音,此刻喑哑的厉害。
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试探着想拽住朗月现的衣角,他不敢去拉他的手,盛衍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他努力平静,眼中都是颤抖的哀求。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不要……”
他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急刹车的摩擦声,灯光刺破雨幕,车还没停稳就跳下来个黑影。有人大步从身后跑了过来,盛衍听到声音,通红的眼眶中委屈伤心的光一瞬间变得厌恶又恨毒。
哇欧,朗月现站在他正前面,将这段堪称一绝的变脸看了个清清楚楚。他饶有兴味的眼神一下提醒了盛衍,盛衍一下慌乱起来,眼神闪烁几下,张嘴就想解释:“不是的小月,我……”
但朗月现的目光已然被赶来的这个人吸引到了一边,盛衍握着伞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
程澈连把伞都没打,就这么跑了过来,他看都没看盛衍一眼,仿佛那就是个朗月现用来避雨的屋檐。
“阿月!”
程澈直到看见朗月现完好无所地站在伞下,才终于放下高提着的心,心神一晃差点腿软跪坐在污水横流的地面上。
半个小时前他还在宿舍里正在修改论文,突然莫名感觉到强烈的一股心慌。
他揉了揉眉心,按住突然狂跳的右眼皮,直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宿舍门就被周闻铮大力推开了。
周闻铮满头大汗,神色难得一见的慌乱,右手紧紧攥着的手机屏幕似乎已经被他捏出裂痕,左手手背关节还在往外渗血。
周闻铮充血的眼球扫过朗月现空荡荡的床铺,突然揪住自己领口大口喘气,像是有人往他肺里灌了水泥,他从来没有这么迷茫失措过,简直控制不住自己那即将要爆发的暴怒混着极度混乱的心情。
能让周闻铮急成这样的只有那个人,程澈“腾”地站起来,膝盖撞翻椅子,论文资料哗啦啦散了一地。应昭也吓了一跳,游戏机啪嗒摔在地上,担心地看向门口的两个人。
程澈心跳骤然加速,死死盯着周闻铮手里的手机:“阿月怎么了?”
周闻铮本来想转头就走,奈何实在是心慌的不行,觉得能多一个人找朗月现都是好的。
周闻铮午睡时突然被一个记不清内容的噩梦惊醒,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被噩梦吓醒。空调被被他踹到了床底,后颈黏着冷汗把枕头洇湿大片。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耳边还残留着梦中哗啦啦的雨声。
只记得梦里瓢泼大雨,有个身影在雨里艰难的爬行,他本来觉得内心一阵畅快,却总忍不住想上前看清那人的面容。
可是雨太大了,下的他越来越烦躁,正当他要离开那个让他心烦的地方时,抬起头却发现「朗月现」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在他面前,周闻铮还没来得及开心,却发现这个「朗月现」全身湿透,狼狈无比,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怨毒,声音里带着无边的愤恨:“你为什么不救我?”
周闻铮浑身冷汗吓醒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摸向了旁边放置的手机。期间不小心碰翻了床头柜上的瓷器装饰,破碎的瓷瓶在他手背狠狠划出一道血口。他恍然不觉,只一味的给朗月现拨打电话。可无论他打了多少次,手机那头只有机械女声提示无法接通。
“操!”周闻铮简直要疯了,他抓起车钥匙就往楼下冲,期间还在不断拨打朗月现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出去,每次刚要接通就会断线,像是有一股力量屏蔽了他的手机信号。
周闻铮只能开着车到处找,他一秒也等不了,已经快被朗月现的莫名消失逼疯了,在嘱咐程澈找到朗月现第一时间通知他后,紧接着便飞快地离开了。
说来也奇怪,周闻铮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程澈瞬间就拨通了,电话那头朗月现的语气很有趣,他先是笑了笑,表示知道了,然后报了自己的位置,让程澈直接通知周闻铮过来。
挂掉电话,朗月现看着满屏周闻铮的未接来电,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在干嘛,应该是刚好在用拳头砸开某个人的鼻梁骨。
周闻铮从噩梦中惊醒就一直在打朗月现的电话,而刚好处于酒吧剧情点里的朗月现的手机信号被世界意志完全屏蔽了,估计是防止剧情中此刻应该被人欺辱的「朗月现」拨打出去电话找人救他,剧情节点就混乱了。
当朗月现出了酒吧之后,程澈的电话刚好打进来,正巧被信号恢复的朗月现接收到给接了起来。朗月现倚着墙轻笑,和脑海中的系统对话:“世界意志都多大了还玩屏蔽信号让人自己找过来这一套?”
面对最终结局,系统不像朗月现这么云淡风轻,它紧张的要死,不想理会朗月现的调侃,哭唧唧的回道:“世界意志就是个一根筋的蠢货,宿主你别笑了,世界意志强行修正剧情线,主角马上全员到场,我们的生死局就要开始了。”
“宿主,你不要害怕,宝陪着你呢。”
——
“阿月,你没事吧。”程澈把湿透的卫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被冷水激得发红的结实小臂。
“嗯。”朗月现微一颔首回应,灯光下镀了层碎金的纤长睫毛也顺着他的动作抖了抖。程澈喉结动了动,指尖在裤缝蹭了蹭掌心的雨水。
本想靠近检查一下他有没有事,又怕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弄脏了他的衣服,所以只是站在一边,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
确认朗月现确实一切如常之后,才老老实实* 的站在一边,把淋湿的发丝像后捋了一把,露出光洁的额头。
朗月现随着他的动作看了他一眼:“怎么也不打个伞?”
听到朗月现似乎是关心的问话,程澈开心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笑的见牙不见眼,小虎牙颇为讨喜的露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被他摇头的动作甩得像金毛抖水。朗月现甚至都能幻视他身后那条金毛尾巴摇的跟螺旋桨一样欢快:“我没事的!跑太急忘了拿了,火力壮,不碍事。”
朗月现可有可无的弯了下嘴角,下一秒衣角就被一股力道微微扯住了。
朗月现顺着看过去,就见盛衍扯住他的衣角,力道轻的像是被雨淋湿可怜兮兮的丧家犬。
盛衍眼睛通红,仿佛随时都要落下泪来,声音低沉又颤抖着,鼻音混着雨声,每一个音调都蕴含着深深的委屈:“小月……”
太好懂了,连朗月现这个丝毫不会看人脸色的人都看明白了,那张被雨打湿的脸上每一丝神情都在极其委屈的控诉:我也淋湿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程澈面无表情的看着朗月现那被淋湿的指尖用力绞着的衣角。
把阿月的衣服都弄脏了,真恶心。
他在看向朗月现时将情绪隐藏的很好,依旧是那副乖顺的模样,在大雨中依旧笑得灿烂:“周哥说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到。”
明媚的向着主人展露笑容的大金毛心里想得却是:如果一会儿这两个人打起来了,自己要不要象征性的叫个救护车呢。
程澈不自觉地往朗月现身边又走近了些,直到能闻到那股熟悉的玫瑰花香,才安心又幸福的摇着尾巴停下。
他突然扭头对着盛衍露出虎牙,在朗月现看不见的角度,皮笑肉不笑的用口型无声地说:“你、挡、路、了。”
那看着盛衍厌恶到扭曲的眼神,目光冰冷又阴沉,哪还有半点在朗月现面前的乖顺阳光。
还是算了吧,程澈心里想着,至少要先打趴下一个再打电话,要不然多可惜。
*
朗月现垂眸看着积水里破碎的灯光倒影,雨点搭在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水珠。他屈了屈手指,方才揍人时用力过猛的指关节还在隐隐作痛。
其实朗月现真的不在乎这些主角之间互相怎么敌视,撕打,仇恨,明争暗斗,头破血流,这些可笑的争吵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同他毫无关系,浮光掠影的荒诞闹剧。
如果不是这次祸事殃及到他自己身上,这些原书中高高在上,用尽手段致使反派达成悲惨死亡结局的主角们,就算打死一两个,他都可以做到完全冷眼旁观。
虽然知道是因为世界意志作祟,才使得自己被迫中药,但是朗月现还是很不爽。
他想起那些恶心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的样子就难掩生理性反胃,抬眼看了看对面小心翼翼,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罪魁祸首。
盛衍整个人都被雨水浇透了,发梢不断往下淌水,却还固执地把伞整个倾斜向他这边。
啊,果然还是很想迁怒啊。
哪怕再后知后觉的人,也能在朗月现此刻的目光中感受到极其不虞的冷淡,盛衍僵直着身子,脸色在大雨中愈发苍白。
他甚至不敢将雨伞稍微放正一些,做出那种事竟然差点害到了心上人,强烈的悔恨和怒火简直要将他撕碎,恨不得将当时在场所有的人全部杀掉。
他后怕到咬紧舌尖,咬出血来才堪堪止住颤抖,他怎么配打伞呢。就算天上下的是刀子,他站在那受着千刀万剐,也抵不上他从照片中看到朗月现喝下那杯酒时心中灭顶的惊惧和愤怒。
还有一些不能明说,让他现在想来都觉得羞愧的卑劣心思……他神情凄切的想着,自己淋着雨湿透的样子是不是能看着更可怜一些,让小月稍微能够再心软一点呢。
“伞放正。”朗月现突然开口。
盛衍浑身一颤,手中慌张的一抖,伞面甩出串水珠,几滴水珠正巧落在他通红的眼眶下,衬得像是哭过一样。
他难掩痛苦的阖了阖眼,强忍住那股酸涩感,声音沙哑又疲惫:“小月……我知道你不想听我的解释,我也不能分辨什么,但是我求你……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去主动伤害你,这件事只是个……”
程澈的动作突然打断了盛衍的小声解释,他熟稔地替朗月现擦去刚刚不小心溅上鬓角的雨水。
指尖蹭过朗月现耳后的发丝,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而朗月现似乎非常熟悉对方的照顾行为,任由他动作,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
两个人互动亲密又自然,盛衍感觉一股委屈嫉妒的酸水涌上心头,死死堵住了他的喉咙,连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
朗月现完全没有在听,他表情淡然的看着面前越下越大的雨幕,周边除了几个昏黄的路灯,连个避雨的屋檐都没有。
声色场所的后街口,在大雨天,连只野猫都不会路过。
生锈的铁皮垃圾桶被风吹得咣当摇晃,雨点砸在上面闷鼓般咚咚作响。朗月现看着盛衍的嘴张张合合,那些剖白心迹的话全被雨水搅成模糊的杂音。
他将盛衍时不时间断的解释当成背景音,百无聊赖的伸出手接着雨水,在脑海中跟系统对话:“撞我的那辆车还来不来了,怎么这么墨迹,消极怠工吗?”
系统:“……”
它家这位着急下班,上赶着找死的宿主确实也是稀有物种,系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原书中,撞死宿主那辆车是某个主角攻安排的,但如今这些主角攻是绝对不可能去伤害朗月现的。
只不过世界意志依旧存在,只要没度过这个必死的雨夜,世界意志就会想尽办法将原书的剧情走完。所以系统也不知道,这辆会结束这一切,用来行凶的车到底会不会出现,会怎么出现。
系统犹豫的开口:“按剧情来说,应该就在这几分钟了……宿主你还是要小心些。”
朗月现走到今天,已经完全能感受到世界意志那无论如何一定要强行过完原书剧情的倔强。他从中药,解药,走到后街口,遇到主角几人,站在这听他们絮叨,统共也就二十分钟。
朗月现知道,之所以现在他还安全着,纯粹是因为他现在身边围着两个世界意志轻易动不了的主角。
但凡主角们晚来个几分钟,让他顺利的一个人走到街尾,那辆现在迟迟未到的车,此刻早就被世界意志绑架着,强行给自己撞飞到天上去了。
所以一直站在这淋雨听他们讲话,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癖好,朗月现是选了一种存活率最大的方式跟世界意志进行对抗。
只不过,听系统的意思,主角们的保护圈也不能阻止一根筋的世界意志准备强行走剧情了。
这雨为了衬托氛围,是越下越大。
终于,三分钟后,那道会解放自己,解放所有人的白光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闪亮登场了。
第五十八章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程澈被那道刺眼的远光灯照得眯起了眼睛, 雨珠不断砸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雨幕中的光柱像把雪亮的刀,劈开了粘稠的夜色。他往朗月现身前挪了半步, 用自己的阴影挡住了毫不留情照在朗月现身上的光。
他皱着眉,抬手挡在眉骨前, 指缝间漏下的光刺得眼球发涨:“是周哥吗?”
盛衍却冷下了表情,他敏锐的察觉到那束远光灯直直打在人身上的恶意,他眼角还泛着红,表情却阴沉下来。
不对劲,这种直直打在人身上的远光灯恶意太过明显,像是猎手锁定了猎物一般。
那绝不是周闻铮, 那家伙怎么可能舍得用这种刺眼的光去晃小月的眼睛。
后颈的汗毛突然立了起来,盛衍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开始剧烈跳动, 骤然间升起一股很强烈的不详预感。
那,又会是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朗月现莫名觉得有些兴奋,那辆车上的人会是谁呢?程澈太高了,挡在他面前什么也看不见。雨水的咸腥混着程澈体温烘出的皂香钻进鼻腔, 他下意识扒着程澈的肩膀探出头好奇的向那边看去。
就在他做完这个动作的下一秒,那辆在雨夜中看不清样子的车骤然间动了。
轮胎飞转着碾过积水,马达剧烈的轰鸣声一瞬间在空旷的街口炸开,那辆车目标明确的向他们极速飞驰而来,速度快得根本难以反应,程澈觉得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那辆车就已经冲到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的地方。
“月月!”
不知是谁嘶吼了一声,声音里的惊恐撕心裂肺,令所有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车速快到程澈根本没有时间反应,他脊背肌肉瞬间绷紧,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扭过身,转身时带起大片的雨水,他本能地收紧手臂将人往怀里按。
朗月现的侧脸撞上他的胸口,温热的吐息透过衣服渗进皮肤,程澈只能完成这个转身搂抱的动作,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抱着朗月现就地滚开,躲避撞击。
朗月现被狠狠抱住的一瞬间还有功夫在心里琢磨。他心想,这辆车是不是改装过,灯这么亮,提速这么厉害。
紧接着,朗月现探出的眼睛就从被紧紧拥住的滚烫怀抱之外,眼睁睁看着盛衍站在他们两人身后,伸出手,猛地推了程澈的后背一把。
盛衍推人的力道大得离谱,他几乎是扑过去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撞向两人交叠的身影。程澈护着人的手臂狠狠撞上湿漉漉的沥青路沿,手背擦过地面带起一串血珠,却仍死死将朗月现的脑袋护在怀里。
朗月现在天旋地转间听见金属变形的尖啸,他想的没错,那辆车就是改装过发动机,速度快到让人最多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动作。
程澈选择转身将他死死护在了怀里,而盛衍选择将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个人,从车子的撞击路线上用力推开。
安全气囊爆开的闷响混着挡风玻璃碎裂的脆响,飞溅的雨水中突然多了股明显的铁锈味。他蜷在程澈剧烈起伏的胸膛前想,原来人在生死瞬间真的会闻到血的味道。
“嘭!”
熟悉的剧烈撞击声,只不过这次不是从脑海中听到,而是清晰的在朗月现的耳边真实的炸响。
*
撞了车之后整个世界突然时间静止。
不是主观意义上的静止,而是就连雨滴都变成一颗颗透明的珠子,静静的漂浮在半空中,折射着车灯扭曲的光晕。
朗月现恶趣味的用食指戳碎了一颗,看着水珠分化成更细小的水珠,四散在空气中缓慢旋转出晶亮的螺旋。
有系统这个不属于维度世界的外来生物的加持作用下,朗月现是唯一一个能在静止的世界里行动的生命体。
他艰难的从程澈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真的很是费了一番力气,紧扣在他腰后的手掌像铁钳一般牢牢控住了他,让他不能动弹分毫。
程澈完全是下意识在用命去保护他,那个拥抱紧到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他起身,看见周围堪称惨烈的一幕,呼吸顿了顿。
程澈搂着他摔向地面,护着他后脑的手被粗粝的地面划得皮肉外翻,静止的血珠凝固在男人手背狰狞的伤口上,另一只手还不忘垫在他后腰与地面之间。
而将他们从死亡路线上推开的盛衍被车正面撞击,整个人飞出去十几米远,路上拖出长长的血痕,他正面朝上,满脸的血看不清面容,闭着眼安静得躺在血泊中。
看着眼前的一幕,朗月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脸上表情慢慢消失,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难辨。
朗月现弯腰捡起滚落脚边的半片镜框,金属边缘沾着温热的血。他对着镜片哈了口气,看着自己睫毛在静止的水雾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他极轻极轻地发出一点气声般的笑:“真狼狈啊。”
他抬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拨开面前的凝固的雨帘,先往他最好奇的地方走去。
鞋子踩过路上悬浮的血滴时,那些暗红色的珠子便顺着气流缠绕上他的裤脚,在深蓝色的布料上晕开褐色的花。
改装车的引擎盖扭曲成怪异的弧度,朗月现俯身时闻见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呛得喉咙发痒。即使安全气囊都弹了出来,驾驶座上的人依旧保持着双手紧握方向盘的姿势,朗月现伸手拨开气囊褶皱,想看看这个迫切想要结束他生命的人到底是谁。
而他在看清司机面容的瞬间瞳孔微微收缩。
……实在是他完全想不到的一个人。
朗月现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僵硬了十几秒,直到有颗悬浮的雨珠撞上他颤动的睫毛。
他缓缓站直身子,后仰起头,手掌揉了揉仰起的后颈。
他突然有些迷茫,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有劲都不知道往何处使的无力感。
转身时朗月现下意识偏头,瞥见巷口凝固的画面:周闻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他姿势怪异,前倾的身体像是要起跑一样。机车头盔甩在五米开外的水洼里,发达的小腿肌肉绷紧的弧度将被雨水浸透的牛仔裤撑出凌厉的线条。
最刺眼的是那双通红的眼睛,充血的眼白里凝着将坠未坠的泪。
扭头看过去的这个视角正好能看见周闻铮瞪大了一双眼睛,目眦欲裂,那眼神无比绝望,死死的盯着自己,暴起青筋的手正对着自己的方向虚抓,手背上一道明显的伤痕被雨水泡的发白。
朗月现眨了眨眼,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是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往心口渗。
他绕过满地狼藉,站在周闻铮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悬浮的雨珠随着动作卷起细小的气流:“喂,你就算冲过来也来不及的。”
在周闻铮的视角里,自己估计已经是离死不远了。朗月现盯着对方凝固在眼角的水痕,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没掉下来的眼泪。
不接他电话,还让他亲眼看到自己临死前的画面,多少是有些……
朗月现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某种酸涩的液体,胸口惶惶有些不舒服。
他有些心虚的揉了揉鼻尖,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轻咳一声,“现在怎么办?”他问系统。
系统已经吓到失声了,听到朗月现问话才回过神来,它强撑着支棱起来,去检测维度世界的情况,声音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结结巴巴道:“我、我这就检……”
刚碰到检测按键,下一秒系统眼前一黑,强制关机之前它只有一个念头:“靠!又来这套!”
主系统毫无情绪起伏的冷漠男声突然切入接替了系统的声音,熟练的接过系统的下线前的动作,操纵着检测台,续上了扫描进度:“世界意志检测到维度世界唯一的中心,原书主角受即将失去生命体征,强行暂停了时间。”声音顿了顿补充道:“就像是人类社会电脑死机时按的紧急保存键。”
朗月现对主系统的神出鬼没多少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他垂下头无奈的勾了勾唇,语气玩味道:“是不是只要有什么重要事件,你就出来抢我们家小东西的活啊?影不影响它的考核啊,报酬记得打双倍。”
主系统难得的卡壳似的沉默了两秒:“……不是顶它的功劳,它的报酬会按时交付。”顿了顿又说道,“我只是有些……不放心。”
“怕我把这破世界玩崩了?”朗月现以为主系统说的是不放心维度世界的运行情况,“放心,我还没那么无聊……”
主系统:“我是说担心你的安全……”
“不过你来了也好。”朗月现这时又抬头看了看静止的天空,没等主系统说完便问道:“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世界意志发现覆水难收索性直接摆个大烂,当个缩头乌龟准备让这里一直这么静止下去了吗?”
主系统顿了一下,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默默的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不会,世界意志虽然只是一个会按照固定剧情走流程的无情感模块类程序,但是他能做到的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整个维度世界除了你,都是由它操控的。”
“在检测到世界中心主角会遭受毁灭时,世界意志会启动它的最后一项功能,暂停时空,然后使时光倒流至意外发生之前。”主系统在朗月现眼前弹出无数细小的蓝色像素点,像是飞舞的萤火虫群,那些光点旋转凝聚成环形能量蓄积表缓缓展开:“那是它的最后一道程序,也是自毁程序。”
“启动时光倒流之后的世界意志会耗尽所有能量,无限期陷入沉睡,直到有高纬度生物将其唤醒,唤醒权限在我这里。”主系统轻咳一声:“当然了,如果陷入沉睡,我并不准备唤醒你所在的这个维度的世界意志。”
朗月现听明白了,还有些疑问:“世界意志沉睡了会怎么样?”
“相关小说剧情完全解除,维度世界变成真正的拥有自主意识的完整世界。”
朗月现环顾一圈,说道:“那这些人就不是什么主角配角npc了?”
“是拥有完全自由意志,行为不受操控的自由人。”
主系统又继续说道:“世界意志积攒能量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在能量完成的时候,时间就会自动倒流,所以你要想好。”
朗月现:“想好什么?”
“由于小说剧情限制,时间不会回溯到你们完全安全的时刻,只会停留在剧情最后触发点,也就是被车撞击这一造成主角直接死亡的那一刻之前。”主系统声音中多了些严肃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朗秉白了,朗月现不由的捏了捏眉心。
“所以就算时间回溯,你们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当时间开始流动,你要想好怎么处理这个致死事件。”
朗月现转身时踩碎了块凝固的玻璃渣,细碎的声响在静止的时空里格外清晰。
他看了看四周,目光扫过程澈鲜血淋漓的手背,扫过周闻铮将坠未坠的泪,最后停在盛衍浸在血泊里的半边脸颊上。
虽然整个人都狼狈不堪,但盛衍眉头舒展,安静闭着眼睛的脸上却显出几分平静的安详,仿佛已经完成了什么执念,即使以这么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去也并没有什么遗憾。
朗月现走过去,蹲下身,飞溅的镜片碎渣凝在那人睫毛上,他的食指悬在盛衍鼻尖前半寸,轻轻抹去了那颗血珠。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主系统“嗯”了一声,张了张嘴,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朗月现说道:“时间快到了吧。”
“嗯……时间回溯只有一次。所以,你千万注意小心。”
朗月现随意地点了点头,主系统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慢慢的无奈般叹了口气。
声音消散前,一句很轻的“不要受伤”像暖风一般拂过朗月现的脑海,朗月现的耳朵像是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一滴水突然砸在了他的脸上。
悬浮的雨珠开始缓慢下沉,周闻铮眼角的泪终于坠了下来,在静止的时空划出晶亮的银线。
世界活过来了。
第五十九章 江畔何人初见月
刹那间, 朗月现耳膜突然嗡鸣,眼前画面一转,雨水被视线中的熟悉身影挡住让他意识到, 自己此刻正站在事故发生前的老位置。余光中巷口刺目的车灯依旧大亮,灯影里漂浮的雨丝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
朗月现迅速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他估算着时间最多只回到了撞击前几十秒的时间点。雨滴砸在脸上的瞬间,改装车引擎的轰鸣与周闻铮变了调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同时炸响在雨夜里。
几分钟前,周闻铮的机车前轮碾过巷口的积水潭,他赶到时天色已经很深了,骑着机车直接撞翻了巷口的垃圾桶。甩开的头盔的动作太急,砸在路边的消防栓上高高弹起, 护目镜边角磕出蛛网的纹裂,就像他此刻快要炸开的脑子。
周闻铮对于朗月现的失联既愤怒又委屈,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情绪到达了极点。
手机从裤兜滑出来掉进水洼里,裂开的屏幕还停留在他几十个未接来电的提示界面。手背还在渗血的伤口被雨水泡的发白,他鼻尖一酸,突然有些委屈。
周闻铮用力眨了眨眼, 想把这股酸涩憋回去,本来看到朗月现就迫不及待迎上去的身体,此刻却固执地弯腰去捞水坑里的手机。
锁屏照片是他某天偷拍的,朗月现盖着他的外套在家里的沙发上小憩的睡颜。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周闻铮弯腰捞手机的瞬间,看见巷子里站着的是三道人影。
质问的话卡在喉间变成酸涩的硬块,他攥紧了拳头,那股涌上来的情绪将他的整颗心脏都淹没在酸涩的潮湿中。为什么不回信息,为什么不理睬我,为什么别人都知道你在哪,单单就对我这样……
而在看到巷口突然亮起的车灯时, 心头莫名重重一跳。周闻铮本以为那辆车是那边三个人中某人认识的熟人,只是这么愣了一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就是在此刻骤然响起的。
周闻铮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抬头,轮胎在地面飞速旋转起来,溅起大片的雨水,远光灯晃得他眼前一瞬间发黑。他看见朗月现站在光柱边缘,周闻铮只觉得那一刻耳鸣的厉害,身体比大脑先动起来,他高喊出口的名字突然变调,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兽。
“月月!”
这一声几乎是从胸腔里撕出来的。周闻铮踉跄着往前扑,泪水不受控的瞬间溢满了他的眼眶。
伴着这凄厉的声音,朗月现已经旋身飞起一脚踹在盛衍腰侧,鞋子陷进□□时,他听见盛衍闷哼着撞进后方的酒箱堆里。左手同时揪住程澈的衣领往怀里带,借着惯性将人拽离原地,带着自己同时摔向安全区域。
轮胎在地面打滑的声音刺得人牙根发酸,朗月现带着人踉跄着撞进广告灯箱的阴影里,余光瞥见那辆发疯的车几乎是擦着程澈的裤管冲了出去。
而那辆改装过的车在雨天因为路面湿滑,车速太快,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的情况下,刹车并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车子不受控的冲了出去,直接冲出了那条小巷,狠狠撞向了护城河的栏杆。
车尾甩在护城河栏杆上迸出火星,半个车身悬空时,河水腥味混着汽油味涌进鼻腔。
车子在栏杆的冲撞下,终于在车身冲出去半截之后,堪堪悬挂在桥边。
“咳……咳咳…”盛衍扶着腰从废弃的酒箱堆里爬了出来,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他刚扶正眼镜,就看见周闻铮正跪在朗月现的脚边,额头抵着他的胯骨位置发抖,湿透的夹克在对方的牛仔裤上洇出大片深色痕迹。
程澈拿过掉落在他身旁的雨伞,伞骨“咔”地戳进地砖缝隙,撑着挪到朗月现身边,雨水顺着伞沿在他的肩头织成水帘。他握伞的手背浮起青筋,指节用力得像要捏碎金属伞柄:“刚才那车……”话尾被周闻铮细小的,带着颤抖的呜咽声吞没。
周闻铮像是揪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朗月现的衣襟,他垂着头稍微挺了挺身子,不让朗月现看见他的脸,把头抵在朗月现肩膀处。
“你……”盛衍从后面揪住程澈后领把人扯开半步,自己挤进伞下时才发现指尖也在抖。他盯着朗月现领口被周闻铮蹭乱的褶皱,喉结滚动两下却说不出话。
朗月现叹着气揉了揉周闻铮后颈,湿漉漉的发茬扎得手心发痒。大型犬似的家伙正把鼻尖往他颈窝里拱,滚烫的呼吸透过衬衫烫着皮肤。
“行了,我手机掉水里了。”他屈指弹了下周闻铮耳钉,“松开,别把鼻涕蹭我领子上了。”
河风卷着栏杆断裂处的铁锈味掠过,程澈突然伸手扣住朗月现手腕。伞面跟着晃了晃,雨珠噼里啪啦砸在周闻铮背上,却没人想着去掰开这个越界的触碰。
几人都还没回过神来,那辆车一看就是奔着杀人去的,如果真的……撞到了朗月现……
朗月现心里还装着事,周闻铮被推开时身子歪斜了半下,湿透的睫毛黏在通红的眼皮上。他胡乱抹了把脸,指尖还带着泥水里的脏污,在他颧骨蹭出道黑印。朗月现转身时还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朗月现笑了笑,也没拆穿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丢人模样,转身往护城河岸走去。
几人一看到立刻慌了,盛衍伸手一把拉住了朗月现,看着那辆车的眼神冰冷无比:“小月,你先不要过去,很危险,我打电话叫人来处理。”
朗月现却摇了摇头,拂开了盛衍拦着他的手:“我有数。”
程澈赶紧拿着伞追过去:“那我陪你……”
朗月现同样拒绝了他的陪同:“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不要跟过来。”
这句话一出,说明朗月现明显和车里这人认识,几人便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周闻铮突然从后头扑上来,带着热乎乎体温的夹克兜头罩下。朗月现没有拒绝,任由带着青柠罗勒香气的布料罩住潮湿的头发,挡住外面的雨水。
走出去两步又驻足回头,眼风冷冷扫过三人下意识抬起的脚。
“再跟半步,你们试试。”他屈指弹落夹克领口的水珠,三个男人不自主跟随的脚步便钉子般的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敢动了。
事情平息,雨也渐渐变小。
车头卡在护栏缝隙里,河水在下方打着旋儿。朗月现屈指轻轻敲了敲龟裂的车窗,安全气囊泄气般地耷拉在方向盘上。驾驶座的人动了动,血污下的五官逐渐清晰。
朗月现半蹲下来,脸上并没有什么厌恶的表情。他只是实在很好奇,自己对宋煜仅有的印象只是程澈那个说话声音很小的怯弱同乡,完全想象不到怎么会是他开车来撞人。
朗月现看着青年被变形的操作台卡住的右腿不自然的扭曲着,膝盖骨凸出诡异的弧度,在恢复意识后微微试图挣扎,便提醒道:“别折腾了,很危险。再等等吧,救护车马上就到。”
宋煜缓慢地转过脸,他被撞的耳鸣的厉害,意识模糊的转过头,看到车窗外正在看着自己的竟然是朗月现。
宋煜缓缓勾起了一个笑,肿胀的眼皮间透着星点眸光。沾血的手指突然抠住车窗边缘,生生将变形车门掰开条缝,把车门打开了。车身随着动作猛地晃动几下,朗月现下意识抓住车门把手稳住平衡:“找死吗?”
宋煜艰难的抬起肿胀的眼皮看向他,他发现朗月现的眼神中竟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些愤怒和憎恶,平和的一如普通朋友间的会面。
朗月现从裤兜里摸出银质烟盒,把夹克往上拽了拽挡住细小的雨滴,抽出了一根点上递过去:“抽吗?镇痛。”
看到对方摇头也不恼,自顾自咬住滤嘴,草莓味的爆珠啪地在他唇间爆开:“程澈知道你这么恨我吗?”
宋煜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不知是疼的还是笑的。他咧开渗血的嘴角:“我恨你?是啊…我怎么会这么…咳咳…”话还没说完就被血沫呛住,手指在方向盘抓出几道血痕。
“你改装车的手艺不错。”朗月现用烟头烫开气囊残余的纤维,火星照亮宋煜青紫的颧骨。
“嗯……在修车厂打了几个月工。”
河水拍打桥墩的湍急水流声中,朗月现突然想起成盛衍提到过的贫困生补助名单,随手掸了掸落在膝头的玻璃渣:“勤工俭学的钱都用来买这辆破车了?”
宋煜笑了,嘴角溢出些血丝:“嗯,穷啊。你们不懂,毕竟你们在顶层套房喝的酒,随便一瓶都够我交四年学费了。”
宋煜目光贪婪地看着朗月现,淋湿的额发贴在朗月现在黑夜里白瓷一般的脸上。他还是好漂亮,一如他们初次见面,在宿舍的楼梯上,宋煜一转头,就看见了那个他注定一生都为止动容的男人。
这么漂亮的人,真的就像他* 画里的月亮一样,讨也讨不来,求也求不得。
朗月现屈膝蹲在变形的车门前,他看着宋煜额头上的伤滴下来在领口处晕出暗红色的花。
慢慢吐出一口烟,问道:“为什么?”
宋煜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挤出一个比哭还勉强的笑容。
“因为我太贪心了。”
“我用你们那晚在废弃教室的照片威胁盛衍,我说我想爬你的床。”宋煜染血的指尖深深扣进方向盘皮套上,“哪怕多下贱,有这一晚上,也就够了。”
雨水顺着缝隙滴在朗月现的手背上,激得他微微一抖,烟灰簇簇落下。
宋煜盯着朗月现手背上那点水光慢慢开口:“不过我也付出了过于天真的代价,盛衍和唐临晖合伙给我下了个套,将我带到酒吧,找了一群人凌辱了我。”
肿胀的眼皮费力的掀起,他看着朗月现的眼睛:“能帮我擦擦血吗,我看不清你的脸了。”
朗月现将烟丢掉,伸出手擦过宋煜的眼睛,按住了他额头的血口。
“其实那天晚上我回去检查了自己的身体,那些瘀痕应该都是殴打造成的,唐临晖并没有让他们对我做什么,只是用我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宋煜说话时喉咙里带着涌上来的血液,他咳了几声,血喷了一领口。
朗月现擦拭血迹的手顿了顿,并没有出声打断他。
“但是唐临晖和我说,他做这件事之前,告诉了你。”
“而你对此唯一的反应是,宋煜是谁?”
说到这,宋煜自嘲的笑起来,胸腔震动着发出呼隆隆的气声,应该是有肋骨断掉扎到了肺部。
车身突然剧烈摇晃,朗月现反手撑住车门框。宋煜歪着头,望着远处天边那抹清冷的月光,他微微皱着眉,神色异常痛苦,嘴角却还带着神经质的笑:“你知道最痛的是什么吗?”
“是你身边有这么多人,什么样的狗都能蹭到你掌心的温度。我却没办法在你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停留哪怕一瞬。”
他抬手在虚空抓了一把,掌心只剩潮湿的水汽。到底要怎样,才能够到月亮的一束光,能够行行好,也照在自己身上呢?
到底要奉上什么,爱恨在胸腔里烧得骨头都发疼,可那人遥遥投来的目光,依然没有扫过我所在的角落。
月光斜斜切过颧骨,宋煜的半张脸浸在阴影里,扭曲成怪异的笑脸:“最讽刺的是,董其铭的拳头最开始是落在我身上,”他染血的食指戳着自己心口,“可最后站在你伞下的,却是程澈。”
喉间一股股的涌上血沫,宋煜心想,我怎么连血都是苦的。
太苦了,宋煜回想自己这一生,似乎求什么都求不到。
他之前想求名利,想出人头地,现在想要心上人的目光。
太贪心了,是啊,太贪心了。
有些东西,生来就不该是他这种人碰得到的,就像月亮,就像……
得不到也是应该的。
朗月现视若无睹的冷漠是比被人玩弄凌辱还要让人崩溃百倍的事情,宋煜就在那晚之后彻底绝望了。
宋煜找了个修车师傅,通过买了他家的二手旧车,换来了师傅教他改装车辆的报酬。他在修理厂一边改装车辆,一边密切关注盛衍和朗月现的动向。
某一天,宋煜蹲在修车厂角落,扳手砸在引擎盖上惊飞了路边蹦跶的麻雀。他抹了把脸上的机油,盯着基本改装好了的旧车出神,
沾满机油的笔记本摊在轮胎上,最新一页密密麻麻记着各种时间地点。
手机突然震动,监控画面里出现了那辆熟悉的宾利。“小心烫!”修车师傅的吼声让他手一抖,焊枪在掌心烫出个水泡,宋煜却恍然不觉,他盯着手机屏幕,舔了舔开裂的嘴角。
他看见盛衍所在的位置,在不久后朗月现竟然也在此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盛衍会被他撞死,而朗月现,会跟他死在一起。
“我突然明白,要变成伤口,让血肉都融在一起,才能让你记得深些。”
尾音被剧烈的咳嗽截断,断掉的肋骨在胸腔里发出可怖的摩擦声。宋煜说完这一切,他不知道心底涌上的那些五味杂陈的感受都是什么,只一味地死死盯着朗月现,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朗月现沉默了半响,他蹲在宋煜面前,说:“你说的那件事……我并不知情。唐临晖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宋煜静静地看着他,半响没说话,慢慢露出个凄惨的笑:“如果你知情呢?”
如果他知情,那他也一定会像唐临晖描述的那样,毫不在意。
朗月现沉默了。
宋煜面对朗月现的沉默,一滴泪顺着眼角带着血迹流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重新睁开时眼底最后一点光倏地熄灭,眼神变得痛苦又狠厉,猛地伸出已经被撞得有些扭曲的胳膊抓住了朗月现的前襟。
“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宋煜的手抓上朗月现衣领时,腕骨凸起的弧度硌得人胸口发疼。朗月现闻见对方手指上残留的汽油味混着铁锈腥气,像生锈的刀片划过鼻腔。
这一猛烈的动作让本就摇摇欲坠的车辆随着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瞬间剧烈晃动起来。
朗月现握住他扭曲颤抖的手腕,他本可以轻易挣脱那双并没有很大力气的手,不知为何,却在对上那双极其痛苦的眼睛时,愣了一瞬。
就是这半秒的迟疑,让他失去了及时挣脱的机会。
宋煜扯住他的领口,朗月现就这么看着他痛苦到了极点的目光,仿佛被震住了一般,宋煜通红的眼底凝着层水膜,倒映着自己背后渐渐亮起的灯光,像困在琥珀里的飞蛾。
车身瞬间倾斜到一个可怕的角度,朗月现脚底在湿滑的地面打滑,后腰撞上断裂的护栏。他看见宋煜扭曲的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发力,指甲深深陷入他锁骨处的皮肤。
就在两人将要坠入护城河时,宋煜突然猛地松开手,用那只已经扭曲的手腕狠狠推了朗月现一把,将他往岸上推了回去。
那双手在最后关头泄去了那股发狠的力道,染血的虎口擦过自己颈动脉时竟带着颤抖的温柔。锁骨处的刺痛骤然消失,朗月现惊愕的看过去,只模糊捕捉到一个释然的笑容。
爱和恨是不能抵消的,我想让你陪我一起死的时候,也还是觉得,你的眼睛好漂亮。
我以为我是恨你的。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只是我爱的太痛苦了。
“去吧。”
宋煜从胸腔里挤出的声音混着血沫,在护城河的腥风中卷起,扑进朗月现的耳膜中。
宋煜推开他的力气要比拽住他的更大,朗月现被推的几个踉跄,往后跌倒时,被身后一个猛然扑上来的怀抱紧紧抱住。
那个怀抱最先很轻柔,先是在他腰际虚虚环了半圈,想被一片羽毛接住了一般。可是随着车辆坠入水面的巨大落水声,在确认了朗月现安全的下一秒,双臂紧接着骤然收紧到近乎窒息。
朗月现的后背撞进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数出对方漏跳两拍后又疯狂加速,快要把肋骨震碎的心跳。
潮湿的脸颊紧贴着他耳廓颤抖,鼻尖无意识摩挲着被宋煜指甲划破的伤口,像是要确认这具身体里还有奔涌的热血,勒在腰间的手臂随着失控的颤抖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朗月现忽然感觉到颈窝一热,滚烫的眼泪正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怀抱又收紧几分,几乎要将他嵌进骨骼中,连指尖都痉挛着通过布料往他皮肤里钻。
带着哭腔的粗重喘息声直到这时才突然传了过来,朗月现意识到身后抱住自己的人从刚才开始竟然被吓到完全没有呼吸。
伴着远方的警笛声中,他听见身后这人的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那是极度恐惧过后终于找回呼吸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