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世子之争,向来如此
破碎的香槟杯在周闻铮眼底折射出细碎的寒光。他攥着朗月现丢下的领带, 用力到指节泛白。看着朗月现头也不回地冲出宴会厅,银灰色西装下摆扫过宴会厅的门,干脆利落地像一尾挣脱渔网的孔雀鱼。
杜卡迪改装过的引擎轰鸣声刺破夜色时, 周闻铮指尖的领带应声而断,正甩在侍应生端着的香槟拖盘上, 玻璃碎裂声与引擎声混成尖锐的和弦。
侍应生擦拭酒渍的手帕还没完全浸透,周闻铮突然回过神来,暗骂一声追了出去。停车场中那辆黑色杜卡迪连猩红尾灯都看不见了。
“月月!”尾音卡在喉间,他的呼喊被碾碎在夜幕中,无人回应。周闻铮拿起手机,手机屏幕明明灭灭, 不断拨打却无人接听的未接来电提示刺得他眼眶发烫。
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闷响从身后传来,司机先走一步去开车过来。朗秉白站到周闻铮身旁, 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表冠,在极度烦躁和妒忌下,朗秉白腕表齿轮转动的声响突然清晰可闻,一秒一秒像手术刀刮过肋骨的声音, 听的周闻铮内心烦躁不已。
周闻铮转身看向朗秉白,看着朗秉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意识到了不对劲:“机车上有追踪器是吗?”
朗秉白轻笑时眼中闪过冷光:“周少不是最看不起在别人身上装追踪器的伪君子了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准备和伪君子同流合污了?”
朗月现打一开始就没准备在宴会厅待到结束,等到签约仪式结束他就会提前离开,所以没跟着朗家的车一起来,而是自己骑着机车先行一步。
自从上次朗月现骑车跑山突然失去踪迹,朗秉白后怕到每日梦魇无法入睡,安眠药连续吃了三个月才逐渐停了下来。
所以朗秉白此时内心正在无比庆幸弟弟不愿意参加这种宴会的急性子,让他骑着的是被自己全部安装上防拆隐蔽式定位仪器的机车。
朗秉白解锁手机, 卫星地图上闪烁的红点正沿着盘山公路疾驰,看样子是往C大方向去了。
视频里的那伙人竟然是在学校内部霸凌?朗秉白正若有所思的盯着手机屏幕,面前突然伸出来一只手。
“给我。”周闻铮从牙缝里挤出的气音被晚风卷走。
“实时定位。”非常结实高大的男人恶狠狠的维持着表面的凶相,每个字像是都咬牙切齿的逼出来,“给我。”
向这个监控自己弟弟成瘾的变态妥协的耻辱感灼烧这他的喉咙,周闻铮脸色铁青,内心觉得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感到悲哀和愤怒,却又抵不过眼睛都不眨就跑去救人的那个决绝背影。
朗月现单枪匹马跑去救人,他必须要找到他,光靠那个光线昏暗,晃动模糊的视频是肯定做不到的。
车已经停在了面前,朗秉白扭头看了周闻铮一眼,现在找到弟弟是最要紧的事,就算想阻止这人跟着恐怕也难以轻易实施。司机为他拉开车门,朗秉白坐进车内,淡淡道:“跟紧。”说罢,毫不留情的关上车门。
周闻铮暗暗咬牙,却也不敢浪费时间,迈开大步迅速跑到车旁,前方的黑色车影弹射出去的瞬间,周闻铮也已经发动了那辆曜石黑的Jesko,紧踩油门跟着冲了出去。
——
夜色中两束车灯刺破器材室铁皮墙的缝隙,稳重的宾利巴图尔和张扬的柯尼塞格几乎是同时停在了那间破旧的铁屋外。
司机快步绕到后座为朗秉白打开车门,周闻铮同时从几乎溶于夜幕的深黑色柯尼塞格中迈出长腿,两人中间隔了七八个身位一起向门大敞着的器材室走来。
朗月现看着泾渭分明的两个人,眯着眼睛,表情阴晴不定。
系统:“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朗月现是随着系统的指示才勉强摸索到这偌大的校园中偏僻角落里的废弃器材室,这两个人是开了天眼吗。
朗月现“啧”了一声,估计是想到了原因,他身上可能没有定位,但是机车一直放在家里换着开,估计追踪器都要被叠满了。
自己简直像个移动信号塔。
系统:“怎么了宿主,又是谁给你按了追踪器吗?”
朗月现:“那辆限量版柯尼塞格Jesko不是刚发售吗,怎么就让那蠢货买到了。”
系统:“……”
凭着被月光照的大亮的屋内情形,两人清晰的看见朗月现悠闲挺拔的身姿,四周人不多,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脚底下甚至还踩着一个,看上去并无任何吃亏的迹象,两人的步调便也轻松了些许。
朗秉白走到一半拿出手机开始接听电话,周闻铮走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高大的身躯倚在门框上,几乎遮住了大半漏进来的月光,他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未主动开腔。
倒是朗月现先开了口:“都跟过来干嘛,宴会不管了?”
周闻铮一向我行我素,但朗秉白竟然也不管不顾的跟来了,简直是没有一点大局意识。
先是拒绝了签约执笔,又在为他造势的宴会上丢下所有政商名流提前离场,回到家朗父绝对要对自己一直极为看重和骄傲的大儿子大发雷霆。
“粘人,你早该意识到的。”周闻铮笑着转了转手中的车钥匙,朗月现眼不见心不烦的扭过头不看他。
朗秉白打完电话也没再往前走,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朗月现。夜风吹起他的精心打理过的额发,视线穿过人群和昏暗的空气,目光精准锁住在他眼中唯一清晰的身影。
朗月现似乎是倦了,他伸出手捂着后颈扬起了头,修长的脖颈后仰出极美的弧度,长身玉立,眉目慵懒垂落,却隐约透露着居高临下的傲然之色。
朗月现一身剪裁锋利合体的高定,衣摆鼓风,肩膀又宽,显得腰身漂亮到了让人忍不住惊叹的程度,刚刚动起手也算热了个身,整个人散发着一身纸醉金迷里淌过的慵懒。
而这幅冷淡又迷人的姿态,却用一种屈辱的方式将另一个人毫不顾忌的踩在脚下。这个凭借不讲道理的美丽脸蛋把暴力演绎成行为艺术的少年,分明是一副睥睨的姿态,眼尾那漫不经心的倦意却有一种极致诱人的蛊惑感。
甚至让在场所有人都产生了要被那种鳞片折射出如同宝石一般的美丽蛇类,伸出蛇信舔舐颈动脉一般,惊心动魄,美妙又危险的幻觉。
明明透着致命危险,却让每个见证者心甘情愿,迫不及待的伸长脖颈等待毒牙降临。
张庭中举着手机小跑着赶过来,学校安排每天都会有一个教导主任在校看守,今晚是他负责值班。正在电脑上打着斗地主,突然被校长的连环夺命call给吓出一身冷汗。
他一边往指定地点赶去,一边不停的碎碎念:“朗家怎么会突然到学校的废弃体育场来,他们今晚不是有什么重大签约吗,多久之前就开始到处造势打广告……”
“什么校园霸凌,电视剧看多了吗,这可是c大,顶尖重点大学,又不是什么混混聚集地。”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忿,只是觉得是那些有钱人又想出什么花招来为难他们这些打工人,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张主任一边吐槽一边拿出手机给保安队打电话。
离得老远几人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大汗淋漓的跑过来,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跑到近前举着还没挂断的电话,里面还穿来副校长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你稳住他!我这就赶到,让朗总先别生气,跟他说今年的助学金可以酌情减少一些……”
张庭中尴尬的捂住听筒位置,一脸讪笑的冲朗秉白问好打招呼,小心地说您是不是再确认一下,我们这里绝对不可能有……尾音卡在看清门内场景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张主任举着手机僵在门口,油光锃亮的脑门上蒙着层冷汗。
一时间屋内屋外只有董其铭的挣扎扭动声,张主任缓过神来,发出一声惊叫一般的怒吼。
他指着踩着人的朗月现就要张嘴,朗秉白却突然轻咳了一声,张主任后背一下出汗了,在他的衣服上洇出深色水痕。
他不敢妄动,当他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看清踩着人后背的是朗家二公子,脸上的表情骤然扭曲起来,喉结剧烈滚动着咽回后半句训斥:“朗总您看,这估计就是学生们闹着玩……”
这是什么意思?!张主任教学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这种把校领导都叫起来就为了逮住他弟弟霸凌现场的事件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一颗硕大的汗水从他脑门上滴落,顺着僵硬的几乎维持不住的谄媚的笑纹滑了下去。张主任现在满脑子都是短视频上毁人心智的魔性音频:“世子之争,向来如此……”
原来这种顶级财阀之间争权也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吗,真是开了眼了,确实比斗地主刺激……
就在张主任思绪越跑越偏的时候,程澈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他半边脸都肿着,浑身脏污,脖子上还有一道骇人的勒痕,看上去已经脱离校园霸凌的程度了,说是杀人未遂也不为过。
当程澈与周闻铮擦肩时,对方忽然轻笑:“下手挺黑啊,爽吗?”
“周闻铮。”朗月现的警告裹着冰渣。
被点名者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程澈面不改色的从一动不动,别说帮一把,连让都也不知道让一下的周闻铮身旁走过,站到了张主任面前。
虽说看着凄惨,但是程澈很是出色的高大块头在那摆着,还是把这位有点肥胖胆小的中年人吓得后缩了一步。
程澈看出了张主任对于在场几人的犹疑,但奈何他实在是强弩之末,浑身疼的要命,耳鸣的厉害,没劲发出很大的声音,他只能走到人面前,尽量将话讲清楚:“不管朗同学的事,他是来救我的,霸凌者是董其铭那几个人。”
受害者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事情已经很明确了,无论如何也要在外宾面前把态度做足,张主任看着姗姗来迟的保安队,面部肌肉牵动着尴尬又谄媚的笑意:“朗总您放心,这件事校方一定会谨慎处理,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朗秉白并不在意,他只是将目光放在那个几乎站不稳的高大男孩身上。
这个向来以绅士风度著称的男人,此刻正用评估一件他弟弟莫名看重的新奇小玩意儿的眼神,毫不掩饰的用挑剔的目光一寸寸丈量那男孩渗血的衣服下起伏的每一处肌肉线条。
月光将他的目光折射成两道冷刃,倒映着男孩脖颈处狰狞的勒痕,这种近乎无理的审视行为出现在一位气质沉稳的成熟男人身上,还是对着一个受了伤的,刚被霸凌过的学生。
这般失礼的凝视在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后,朗秉白才淡漠的移开了视线。
保安进去后器材室内便开始吵嚷起来,几个帮凶不断挣扎,嘴里喊着是被逼着过来的,张主任一律不管,先抓起来再说。
董其铭这会儿倒是跟死了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朗月现收回脚,脚尖踢开地上染血的棒球棍,金属滚动的声音惊得那群跟班们像是被突然捏住了嗓子,也不哭嚎了。
周闻铮一反常态的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直到朗月现经过时,忍不住勾了勾他的手。
朗月现站住脚步,眼睛往旁边一瞥:“怎么?”
周闻铮将手中还带着自己掌心温度的车钥匙塞进朗月现手中:“给你的。”
朗月现接住时挑眉的动作像是在掂量赃物,他抛了抛钥匙,脸上还是带着些惊讶的,反问道:“那你怎么回去?”
周闻铮喉间溢出低笑,低着头深深盯着那双拿到喜欢的东西含着明显愉悦的眼睛,心里满足的到处炸烟花:“那把你那辆装满定位的间谍机车送我吧。”
朗月现冷笑一声,转头就走:“想得倒美。”
周闻铮也不强求,只是用犬齿碾碎即将溢出的笑意,心满意足看着朗月现转过身的背影。
下一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串车钥匙砸了脸,带过来的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让他能不分场合随时亢奋起来,朗月现独有的清冷的玫瑰香味。
朗月现头也不回的说道:“借你骑两天,记得给我送回来。”
第三十二章 他尝到了铁锈味的心甘情愿
朗月现站到几人面前时, 朗秉白便自然地将手机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西装内袋,他温柔地对着弟弟轻声安抚道:“别担心,这件事哥哥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朗月现随意的点了点头, 随手扶住了一旁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程澈:“先去治伤。”
张主任急忙频频点头,赶紧表忠心:“没错没错, 同学赶紧去疗伤,这边有老师呢。”
朗秉白也微微颔首:“医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走吧。”
话音刚落,朗月现正准备带着程澈上车,扶着他的手臂却未能将人带动,朗月现扭头看了过去。
程澈肿着半张脸, 看不仔细神情,却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在抵抗上车这件事。那双乖顺无害的狗狗眼一只肿的不能视物, 却还是倔强的盯着朗月现衬衫上其中一颗纽扣,那里浸着不知是谁的血,洇在衣服上像朵枯萎的玫瑰。
他喉咙滚动着挤出气音,声音微弱的拒绝了朗家兄弟的好意:“我不去医院。”
朗月现不知道他在倔什么, 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句话:“不行,不去医院等死吗?”他攥紧了程澈的手臂,却在想起对方满身的青紫时卸了力道。
平日里温顺的下垂眼此刻倔的惊人,那个最不愿意看到朗月现生气的人却一反常态,固执的摇了摇头:“我去医务室就好。”
“你……”朗月现上下看了看程澈身上的伤,不说有多严重,起码还是要检查一下有没有内伤,骨头有没有事。可程澈现在却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犯倔,谁也说不动他,朗月现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朗秉白看到弟弟的稍显不满的神情, 又看向了那个莫名固执的男孩,倚着车门冷笑出声。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西装前襟,看着程澈那幼稚的赌气一般的行为不禁勾起了嘴角。
他眼神里带着轻蔑,内心嘲讽着,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小月本来就怕麻烦,他现在不听安排一意孤行的执拗,把小月惹生气了,谁还愿意惯着他。
“小月从今晚的宴会提前离场,不是为了陪你演苦情剧的。”
有意而为之的不悦声音像是在不满程澈这任性的行径,干燥浓郁的雪松气息骤然靠近,朗秉白走到朗月现身旁,微微皱眉,冷冷瞥了程澈一眼后,低头看了看手表,故作不耐的说道:“别浪费时间,我们没工夫陪你在这耗着。”
程澈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在相对贫穷的家乡他们家都算得上是其中的贫困户。从小敏感早熟的内心让他对恶意的眼神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刚刚朗秉白看向他时,程澈即使没转头与他对视,但那堪称刻薄的轻蔑眼神还是让他如芒在背。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朗秉白的目光在如何丈量自己,那种自上而下的审视,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他破旧脏污的衣服,将他藏在内里的贫穷与狼狈全部曝晒在众人面前。
程澈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可看那通身的气度和校领导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谄媚模样,还是足以让程澈完全明白,这个人同周闻铮、董其铭都是一类人。
是能够在家世上配得上朗月现的人,是那些眼高于顶,可以肆意折辱自己,将自己看作不值钱的蝼蚁轻视对待的那些家伙的同类。
程澈已经习惯忍耐了,可朗秉白当着朗月现的面,让他去自己的私人医院看病,态度如同施舍般,轻描淡写,无比傲慢的施以援手。
朗秉白的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挑剔眼神,那嘴角的轻蔑笑容,在程澈眼底突然烧起来的怒火下卷曲成嘲弄的弧度。
每一处都像是在说:“你也配?”
不知道是踩断了程澈因为身体和尊严被反复践踏,本就岌岌可危的脑海中的哪根弦,程澈怒了。
他明知道这种行为可能会引起朗月现的不满,可是他忍得浑身发抖,还是忍不住。他脑中被极度的羞耻和愤懑折磨的神智不清,耳中被怒火灼烧的嗡嗡作响,口中不受控的一句又一句的蹦出朗月现不愿意听的话。
我不去,我不去。
“你要干什么?”程澈在骤然炸响的耳鸣声中逼问自己,“你要把他逼走吗?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在这跟他耍脾气?”
那些被侮辱践踏时他硬生生吞咽的冰碴,此刻全部化作对自己带刺的谩骂扎向太阳穴。“你也配耍脾气?他特地跑来救你,你哪里值得他这样做?那是唯一对你好的人了,你这是在做什么,犯贱也要有个度。”
“你是想将他赶走吗,要惹得他也彻底厌烦你?”
程澈脑海中被无数的辱骂冲击,越骂他他越痛苦,越痛苦就越不清醒。剧痛从崩裂的嘴角漫向心脏,程澈像是在极度的崩溃下开启了自毁模式,他自暴自弃的用着此刻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我不去医院。”
“我不去。”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铁板,他不断说着抗拒的话来挽救他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朗月现扶在他肘弯处的手骤然收紧,程澈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嘲弄的施舍下咯吱作响。
可当朗月现扶着他的手真的从他的胳膊上拿下去后,程澈意料之中却又无比痛苦。
在那仿佛被活活扯断心脏链接着身体的命脉一样的极度痛苦中,他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触碰月亮的机会。
那双为他拭去血迹的手,解救了他整个悲惨人生的手,此刻将要毫不留情的从他的世界撤回。
程澈尝到了铁锈味的心甘情愿,他竟奇异的感受到了一种解脱。
可眼中的不知何时涌上的泪瞬间滑落下来,滚烫的泪水划过带伤的面颊,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擦过,带来一阵麻痒的疼痛。
紧接着,自己的肩膀和腰却被牢牢控住了。程澈震惊的瞪大了肿胀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扭头看着只是单纯想换个姿势以便更好地支撑他站着的朗月现,带着无所谓语气的开口说道:“不去就不去吧,带你去医务室。”
程澈觉得自己此生所有的运气,就在这一刻耗尽了。
他看着浑然不觉自己带给了别人多大震撼的朗月现,满足的头晕目眩,清晰地听见自己以往将近二十年的悲惨人生正在血管里分崩离析。
他恍惚间觉得此刻或许不是在做梦,毕竟以他贫瘠的想象力应该是做不成这么美的美梦的。
朗秉白显然也震惊到了,他张了张嘴,却难得的卡了壳。
在朗月现就要带着程澈动身离开的时候,朗秉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伸手欲拦,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意,出声劝阻道:“还是去医院吧小月,毕竟有医生照顾会更好一些,你也累了一天了,该回家好好休息。”
朗秉白实在不想让这两个人再有任何的机会单独相处,他甚至试图以朗月现这位格外被看重的朋友角度着想为劝阻方向,好言相劝道:“最好全面检查一遍,以免有什么错漏,不是吗?”
朗月现也觉得去医院检查更安全一些,奈何程澈不知道犯的什么倔脾气,死活不愿意。他也没办法强求,只能拒绝他哥的好意:“没事,先去医务室包扎一下看看情况,不行的话我明天再带他去医院,别担心,哥。”
朗秉白:“……”
谁担心他了,朗秉白气到无话可说,正要再劝,张主任这时在一旁殷勤的接话说:没事的朗总,我们学校的医务室是二十四小时值班制,配备的校医也是有专业的医务工作证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结果在朗秉白投来的愈发不善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彻底闭上嘴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朗秉白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利落离开的柯尼塞格,脸上的表情彻底阴沉下来。
手机仍在不断震动,院长战战兢兢的汇报顺着电流声传来:“实在是不知道二少爷会突然过来视察,厄瓜多尔空运的玫瑰已经……”
“不必了。”朗秉白低沉的声音此刻如同冰川碎裂。
他扯松领带,手机屏幕在男人持续握紧的重压下发出即将碎裂的悲鸣:“今晚事出紧急,我不计较。而你要做的,就是让小月下次推开任何一扇门时,”朗秉白盯着弟弟的尾灯消失的匝道尽头,极力压抑着暴怒的声音浸透每个字节,“从手术室到太平间,每个角落都开着朗二少喜欢的厄瓜多尔的玫瑰。”
“不然,再有下次,你这个院长也不要干了。”——
周闻铮微微垂着头看着手机上发来的消息,董其铭瘫在地上的剪影像条搁浅的翻车鱼。董家?那个西北油田的董家。
周闻铮了然的把手机放起来,抬手阻止了要把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董其铭拖走的保安。
外面的重要外宾都离开了,张主任擦着满脑门子的汗也走了进来,看着保安站着不动,满肚子的邪火顿时有了发泄之处:“干嘛呢!在这傻站着等着我干呢?学校请你们过来喝西北风来了,打个电话一请二请,磨磨叽叽都使唤不动,再这种工作态度我就让领导把你们请回家喝西北风!”
话音刚落,一旁突然传出了玩味的揶揄笑声:“好大的官威啊。”
张主任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周闻铮安安静静的站在那,也不说话也不动,差点让他忘了,这位更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张主任只能再次调动了脸上的面部器官,小心的弯着腰,再次用阿谀奉承的油滑声音转向周家大少爷:“不好意思啊周少,他们确实工作上有所懈怠,我也只是稍微敲打他们一下,您别介意……”
周闻铮不耐烦的扬起手打断了他,指了指地上被托起双臂的董其铭:“你们走,这个人交给我。”
张主任一下卡了壳,他小心翼翼的想提醒一下周闻铮:“可是这是朗总点名要重点关照的……”
周闻铮脸上的笑一下子危险起来,他垂下头盯着那个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凶恶眼神而瑟瑟发抖的胖男人:“怎么,他朗家大少爷要比我这个周家的高贵这么多吗?”
要的就是这句话!洗干净责任的张主任二话不说猛地转身,手一挥带着几名保安和剩下的帮凶,迅速的撤离了现场。
现场再次安静了下来,周闻铮从懒散的靠着门框的动作起身,走到心如死灰的董其铭身边,伸出脚踢了踢他的脑袋:“别装死。”
董其铭此刻心里只想着朗月现对他的态度,对比程澈的差别待遇,他连呼吸的动作都放慢了,只觉得满心痛苦的要炸了。
董其铭知道自己是个烂人,但是他从没如此真情实感的喜欢过这样的一个人。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为了一个人做那些他以前只觉得嗤之以鼻的傻事。只是学校论坛中有人发了一张疑似有朗月现出现的照片,他就像是检查自己最重要的参赛画作一般,仔仔细细的从一群模糊的人影中妄图找出自己最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他也曾躲在美术教室的窗帘后,看着镜头里摇晃的光斑,企图再像上次偶遇的那样,用镜头捕捉到朗月现出现在人迹稀少的老校区的美术楼前,一等就是七八个小时。
他最引以为傲的水彩风景写生,已经全部变成了水彩肖像,水彩人体。他的所有构图,设计,创作,完全变成了那个他梦寐以求的身影。
他曾经在凌晨三点从几百个颜料混色中只为选出最合适好看的颜色去勾勒朗月现喉结的阴影,丙烯颜料在画布上凝结成他无比贪恋的肌理。
董其铭知道自己被惯坏了,是个不讨人喜欢,彻彻底底的烂人。但是当他剖出自己血淋淋的真心,如朝圣般小心翼翼的捧到那个人面前,想让他看一眼,哪怕就看一眼,他想对他说,这是他最干净的地方了,全部都是你的。
可那个人甚至不是他想象中的嗤之以鼻,出言嘲讽,而是完完全全的无视了。
董其铭突然克制不住的想笑,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指甲深深扣紧地板中。原来最完美的嘲弄,是连他对其无理的亵渎都不屑一顾。
董其铭这才意识到,哪怕是跪在他面前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得到一声滚和一个响亮的巴掌,他都没有这个资格。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董其铭的烂人真心,终究还是彻底烂在自己肚子里了。
“呼吸轻点。”周闻铮忽然用鞋尖挑起董其铭的下巴,“你抖得比赌场里输光的瘾君子还厉害。”董其铭被迫看清了这个人的脸,是今晚那场满城闻名的盛大宴会上,非常出名的另一位主人公。
当董其铭看清了周闻铮看他的眼神后,心灰意冷的脸上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像是将今晚所有的委屈痛苦全部爆发出来一般的怒吼:“为什么你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明明程澈才是那个连看他一眼都不配的该死的垃圾!”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为什么!”
董其铭在嘶喊中口中被打落的牙齿还在不断地往外喷溅血沫,周闻铮嫌弃的后退一步,看着自己名贵的皮鞋上被溅上的血迹。
“因为你是个蠢货。”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让董其铭瞳孔骤然紧缩,他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唇角的血,企图跟周闻铮对峙。却在下一秒便被那双手指宽大,骨节粗壮的手一把掐住了脖颈。
安全通道的红色应急灯在董其铭头顶投下血色光晕,他后背紧贴着冰凉的体育单杠,喉结在周闻铮指尖下艰难滚动。沾染上的威士忌热烈的辛辣气息在对方酒红色衬衫袖口渗出来,混着青柠罗勒尾调的香水味,织成一张窒息的网。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周闻铮的拇指突然卡住他喉管,“做事不干不净,自己手底下的人也管不住,还能走漏了消息。”冰冷的金属腕表擦过颈动脉,董其铭听见自己吞咽声在空荡器材室回响,“视频都能直接传到他的手机上。”
远处的玻璃映出董其铭因为窒息而扭曲的脸:“我没有……”
周闻铮加重了掌中的力道,满意的看着董其铭不断涨红的脸,恶狠狠的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我想看的是完美意外,不是言情剧定情现场。”
在董其铭即将翻白眼晕过去的那一刻,他松开手,董其铭无力的靠着铁杆拼命喘息,周闻铮则慢条斯理用他的衣服擦拭手掌。
腕表蓝宝石镜面闪过冷光,照亮董其铭领口下深* 深的指痕,他声音无比嘶哑,努力解释道:“我明明计划好的,监控,地点,包括保安我都已经打点……”
“计划到让朗月现冲进去英雄救美?”周闻铮忽然轻笑,皮鞋尖抵住对方膝窝,“多好的一场大戏啊,卑微可怜的受害者和一群这么典型又愚蠢的霸凌者,甚至周边还有我们这群旁观的观众。”
他俯身时威士忌的气息喷在董其铭耳后,“不留余力的引得朗月现对其心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场戏做的是真漂亮。”
“让朗月现亲手把那只流浪狗捡回家,你真是最慷慨的慈善家。”
董其铭听了他的话,简直咬碎了一口牙,可奈何他无法反驳,只能硬生生将满心浓重的妒忌和苦楚咽了下去。
然后周闻铮接下来的话才是给了他致命一击。
“连夜滚出这所学校,从明天起,别再让我听到有关你的一点消息。”
董其铭表情逐渐僵硬,慢慢抬眸,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凭什么?”
“就凭你让我今晚非常不爽。”亲眼看见朗月现对旁人如此关心,周闻铮心里嫉妒得快要疯了,感觉自己再一次被那个心机死绿茶狠狠压了一头,心中烦闷更甚。
周闻铮嘴角漫不经心的微挑,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而老子偏偏有让你滚蛋的权利,你觉得呢,董氏油田?”
董其铭紧紧咬着牙,神情紧绷,呼吸沉重,额头也冒出一片细密的汗珠,再也没有之前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在国内的运输行业,周家是可以说是龙头老大,牢牢把控着这方面的经济命脉。他甚至不可避免的回想起,自己陪着父亲在酒局上,那个素来威严的男人正对周家产业下的一个运输总监谄笑:“我们家的油田质量是有目共睹的,您随时监控”
眼前那刺眼的红色应急灯管,投影在玻璃上的血红螺旋突然变成董家企业股权结构图。代表着周董两家合作的大批量合同订单,几乎占到董家的40%股份,会被周家无情蚕食,每个红点都标注着周氏控股子公司缩写。
他现在面对的可不是父亲阿谀奉承,谄媚讨好才能搞定的一个小小的运输总监,而是动动手指,就能取消合同,轻易毁了他们整个公司,毁了无数个靠着董家吃饭的家庭的周家继承人。
周闻铮通过商业合作死死捏住了董其铭命脉的底牌,解剖刀一般毫不留情的刺穿了董其铭的心理防线。
董其铭眼眶涨红,脸色惨白,神情颓然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犹如一只困兽。周闻铮转身时衣摆掀起的风像是狠狠地删了董其铭一巴掌,他的话传进董其铭嗡嗡作响的耳中,像是从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哦,还有一点,也让我很不爽。”
“因为你跪在朗月现脚边的样子,比程澈还像条狗。”
第三十三章 您说我是您的狗,这句话还算数吗?
宋煜今晚的大多数时间都蹲在器材室后方的一片灌木丛旁, 这里有一处破败的比较严重的缝隙,借着树木和夜色的遮挡,可以从绝佳的角度观赏到室内发生的一切。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和朗月现的对话页面上轻轻叩击, 液晶屏幕的蓝光在他眼中流淌。
视频是宋煜在程澈被粗暴的拽进器材室时,他铤而走险在没有关好的门口拍摄的, 晃动的镜头中,程澈被逼着后退,被狠狠砸中膝盖跪倒在地的画面在手机冷光中格外清晰。
宋煜咬碎嘴里的薄荷糖,冰凉的甜意渗进齿缝,董其铭的跟班们发出刺耳的笑声,冰冷的器材室将回声挤压成尖锐的声音。
他按下发送键时指尖发烫, 门缝中的实时画面被打包成视频,精准投送到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朗月现的手机上。
朗月现如果不来最好, 如果来了,能亲眼看到程澈被刁难到跪地求饶的画面,足够让最圣洁的天使露出嫌恶的表情。
宋煜又想起自己刚完成的那副画作,只有黑白的油彩颜色中, 唯一的色彩是在教堂的玫瑰花窗下,被圣光照耀到的朗月现,脖颈扬起的线条圣洁地像是天使仰望天堂时圣洁的弧度。
太美了,宋煜在完成时呆呆的看了那幅画一整夜,满足得像是被朗月现亲身陪伴着过了这一夜一样。
“你猜阿月看到你这副样子,还会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你?”宋煜对着屏幕喃喃自语。画面里董其铭正揪着程澈的头发往墙上撞,可那个家伙却沉默得让人心烦,死咬着下唇,连闷哼都吝啬给予施暴者。血珠顺着额角滑落时,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像淬了火的刀。
机车的轰鸣声在夜色中炸响,宋煜猛地直起身。顺着缝隙中看去,朗月现的白衬衫被月光染成银色,他踹开门的动作带着罕见的暴戾。董其铭及其跟班们被他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他想象中朗月现看着脏污不堪的程澈,无比厌恶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而是无奈却又温柔地蹲在程澈的面前,露出宋煜从未见过的神情,他昂贵的西装裤被程澈的血弄脏,轻声说话的声音简直像是在哄人,“你能不能别老给我惹事。”
那一瞬间,宋煜像是被人捏碎了藏在胸腔里的月亮。
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宋煜看着朗月现为了程澈动手将董其铭踩在脚下,同样被以各种极端手段霸凌过的宋煜并没有感到一丝的畅快,他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死死的掐着手心,他止不住的干呕几声,像是觉得荒唐至极,整个人都在发抖。
宋煜瞥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在手机屏幕中呈现的无比疯狂,宋煜甚至想冲进去,他想问如果今天躺在地上的是他,今天被霸凌的人是他,你还会不会来救我,你能不能也露出同样妥协一般的温柔神情看我。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踉跄着从后方的灌木丛起身绕开前面越来越多的人群,从小路上溜走了。他脑海中还在还在循环播放朗月现看向程澈时,如同圣徒对罪人进行赦免那般柔软温和的眼神。
“我们慢慢来。”宋煜把手机收进贴身口袋,对着小道上空荡荡的校园低笑出声,眼睛却闪着歇斯底里的骇人的光,不断地呢喃着:“阿月总会明白,只有我才……”——
医务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消毒水的气味像蛛网粘在鼻腔里,程澈听见自己急促的抽气声,血痂黏着衣服剥离皮肤的刺痛突然变得清晰,混着朗月现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味道。
程澈终于从混沌的沼泽里抓住了那缕玫瑰香味,他对那股味道很是熟悉,程澈曾经在兼职结束后的某一天进到了那家顶奢商场,虽然穿着普通,但胜在长得帅气乖巧,售货员姐姐还是很热情的为他介绍了那款朗月现常用的沐浴露的价格。
程澈最穷的时候,是他刚上初中的头一年,父母去了矿上打工,三个月没有音信,奶奶去外面捡废弃水瓶赖以为生,她不舍得吃喝,程澈只能将他自己每天的花销省下来留着给奶奶买饭吃,骗她说是学校发的。他甚至连中午去食堂买一个馒头,领一份免费的菜汤的钱都没有。
而他现在却做了一件,在回顾自己整个人生经历,显得格外大逆不道的事情。程澈花了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整整三个月的兼职工资,买了店里最小的一瓶试用装沐浴露。
程澈将它藏在宿舍的枕头底下,金融系课程又多又复杂,程澈还要每天抽出时间去兼职,身心俱疲之下唯一的一点宽慰,就是回到宿舍,枕头下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和朗月现的味道很接近的玫瑰花香味。
而此刻他似乎嗅到自己偷藏的那瓶玫瑰香正在腐烂,就像是看清了他本来便不配的轻贱面目,隔着时空在他的伤口溃烂处发酵。
豆大的汗珠顺着程澈锋利的下颌滴落,砸进他赤裸着上身的颈窝中。
程澈能感受到朗月现在看他,但是程澈此时因为自己之前的无理取闹非常心虚,他胆怯的不敢对视,只敢盯着人家的衣服看。
程澈透过肿胀的眼睑看见朗月现挽起的衬衫袖口下小臂绷紧的肌肉线条,朗月现的衣服各处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
这让他想起和周闻铮打球的那天,两个人无比可笑的企图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去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力,对方就是像今天这样,稳稳的支撑着自己破败不堪的卑贱身体,一次又一次的救他于水火之中。
医生将医疗器具放进银色器皿中,叮当声像是把他破碎的尊严也扔了进去。
医生检查了他的全身,各处按压了一下,初步断定除了外伤,骨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膝盖可能有点受伤,需要静养,最好还是去正规医院做个具体检查,嘱咐完挂上药水后医生便退了出去。
程澈躺在病床上数着输液管坠落的血珠,第四十四滴时他听见对面皮质沙发摩擦的响动。
程澈整个人都绷紧了,这个动作让他全身重新疼痛起来,可是他没法控制,心里还想着刚刚对朗月现做的种种堪称无理取闹的可恶行为,他连对视都做不到。
即使朗月现现在要走,他也无力阻止。一想到朗月现会离开,程澈又难过委屈的开始细细颤抖。
“手。”
朗月现突然逼近的身影割碎了监护仪的蓝光,他挟着玫瑰气息压下来。程澈看着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伸向自己脖颈,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原来目标是前方透明的流淌着药水的输液管,指尖悬停的阴影恰好笼住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
程澈想起那日在商场试香台前,售货员喷在试香纸上的香雾也是这样悬停在他面前,像片永远也落不到穷孩子肩上的雪。
“压到管子了,都回血了。”朗月现无奈的将被程澈无意识攥紧的可怜输液管从紧张到无措的手中解救出来,整理完后便直接坐在了刚刚医生坐的凳子上。
一下子靠得太近,程澈惶恐地瞪大双眼,左眼眶处的疼痛愈发明显,脊椎条件反射般绷直,身上缠着的绷带洇出新血。
他再次清晰的闻到了朗月现身上的香气,想想真是可笑,自己花了所有的钱换来的这么昂贵的味道,倒衬得他身上的洗衣粉味更加廉价。
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滴滴声,程澈用缠着绷带的手拽住床单。喉间血腥气翻涌,程澈在莫名眩晕中想起那些人在知道朗月现竟然会将目光投向他的时候,投来的那种眼神,那么的不屑,轻蔑,仿佛自己连成为他们的假想敌都不配。
而他们想错了吗,并没有。程澈本人都觉得自己毫无价值,连当条狗都只能当需要主人来救的狗,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多么一无是处。
可是当看到朗月现真的出现他又是那么幸福,一次又一次的被那个人救赎,他难免地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心理,一边幸福一边又惶恐不安,怕朗月现会在下一秒就丢掉那个毫无价值的他。
程澈就像只路边没用的弃犬一样,患得患失却又控制不住的对主人全身心的依恋。
“呼吸。”
冰凉指尖突然按在他因窒息涨红的脸上,程澈这才发现自己在憋气。朗月现的手指卡进他齿关,血腥味突然在口腔漫开。心电监护仪疯狂尖叫中,他听见对方像叹息般的低语:“心思不要那么重。”
连朗月现这么不敏感的人都看出来了,程澈今晚的反应很不对劲,平时脾气好到朗月现对他说一不二的软性子,此刻倒像是在跟谁较着劲般的置气。
不过被董其铭疯子一般的各种刁难纠缠,换成别人估计都要心理崩溃了,朗月现想了想便也理解了,他看着程澈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会让他消失的。”
程澈在感受到自己又要哭了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猛的扭过头不想让朗月现看见,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个不停。
程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小就吃苦的人,长大了无论受了什么委屈,无论在谁的面前,他从来没哭过一次。
但是在这个自己最珍视的人面前,他却一而再的显露出自己脆弱不堪的那一面。
程澈羞愧难当的闭上了眼睛,下意识逃避被朗月现看着这一可悲又难堪的画面。
朗月现看着病床上细细颤抖的身体,沉默了片刻。再张口时莫名地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哪里痛吗?”
程澈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动作不便,几乎是狼狈的滑到了地上,他觉得自己急切的扑向朗月现的姿势像极了乞食的流浪犬。
输液管被他扯得乱晃,伤口也因为剧烈的动作开始洇血,脖子上的勒痕在药效发挥作用下开始发痒,仿佛有虫子在啃食那句他即将要问出口,烙进骨髓的誓言。
“您说过”
喉结在纱布下滚动,程澈听见自己灵魂在牙关打颤的声音。他双膝跪在朗月现的面前,膝盖处传来剧烈的断裂一般的疼痛,但他全然不在乎,他专注的看着眼前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说我是您的狗,这句话还算数吗?”
第三十四章 这场精心计算的偶遇,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系统晃着小胖腿, 悠闲的在新换的最新款电竞椅上晃来晃去:“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宿主。”
射箭馆的顶灯在弓弦上折出冷光,朗月现拉弓时肩胛骨形状漂亮的像一对蝶翼, 放箭时发梢被气流带起,他看着正中靶心的箭, 漫不经心地抽出新箭:“再说最后一次,去问你们老大。”
前段时间救出程澈的那晚,在医务室中,当遍体鳞伤的青年突然匍匐在地,用沙哑嗓音,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求证“我还能当您的狗吗”时, 朗月现还记得自己当时那颇有些难以言喻的心情。
朗月现当时沉思片刻,在脑海中问系统, “这是他主动要求的,对吧?”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腿上轻轻敲击:“这种会影响任务进程的异常行为,你们不干涉吗?”
系统也被这些总是莫名其妙的小说主角搞得十分无语,它斟酌着开口:“我们老大的意思一直是尊重主角人格完整, 我估摸着,还是剧情作祟吧,毕竟这位主角攻在原书中这个时间段,确实当了宿主的狗。”
朗月现:“……”
他有点忘了当时具体回复了什么,好像是类似于:当我的狗,你得会咬人,这类的算是委婉拒绝的话。
那家伙的反应好像也挺奇怪的,看上去有些失落,却又好像想通了什么,在某个瞬间重新燃起某种偏执的火光, 颓丧了一整夜的眼睛都亮了。
朗月现起身离开时,那个好像有分离焦虑的家伙站也站不稳,一瘸一拐的非要跟着走,医生拦都拦不住,直到朗月现绷着脸扬言要武力镇压,才勉强将人留在了医务室里观察一夜。
他回到宿舍洗澡的时候,系统突如其来的海豚音尖叫给他吓得满头的泡沫来不及冲干净就差点冲出去,还以为又是谁出了什么马上要没命的紧急情况。
“暴富了宿主!”系统兴奋的小脸通红,捧着积分板来回刷新检查:“四十分!整整四十分!这简直够我们随意挑选各种道具外加无限个你爱吃的夹心草莓糖!”
朗月现:“……”
他默默扯开浴巾,又站回了淋浴底下:“说人话。”
“你让我看看哈,咋这么多分呢?好吓人啊,穷统乍富我是真受不了。”
“……解释。”
系统激动的整理着语言:“自从上次咱想尽办法主角受还是摔断了胳膊之后,我就没看过积分情况,刚刚我打游戏是手滑切换了页面,这才看到,宿主,咱有整整40分的积分啊啊啊啊啊!”
朗月现将自己冲干净,边拿着浴巾擦身子边问道:“很多吗?”
“超多,一项任务根据难易程度的不同,完成所有关键节点才会获得满分100积分,原著重要节点每个值二十分,一般完成所有任务能获得80分就算很优秀了,咱们可是上来就拿到了40分……”
系统突然凝滞了一瞬,说完自己也开始纳闷,碎碎念道:“可是为什么呢,我们没有成功阻止既定情节的走向啊。”
“主角受的胳膊还是因为宿主断的,主角攻也是因为宿主的潜在原因遭受的霸凌,这剧情走向和原文完全吻合啊……”
朗月现系浴袍的手顿了顿,水珠顺着锁骨滑进领口更深处,眼底泛出细微波澜,他沉思了片刻,半响后,轻声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我们努力的方向应该没错,或许有什么规则漏洞,主系统应该不会误判,毕竟它看起来比你靠谱的多。”
系统果然很容易便被转移了思绪,宿主话里话外嫌它不靠谱的话也没往心里去,满心都是被突然暴富充斥的惊喜:“没错没错,宿主说的对,最主要的是,咱们有钱啦!”
系统嘴里哼着自创不成调的“宝要给宿主买草莓糖~”的曲子,乖乖坐在一边选购去了。
朗月现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慢慢整理思路,原书的世界意志并未察觉任何特殊情况,说明故事是按照原书的既定剧情在走,而主系统的积分奖励也是实实在在到账了,他到现在还能听到系统各种付款成功的“叮”声。
所以说,虽然剧情发生是不可逆的,但是自己的出现确确实实改变了一些东西,而这个被改变的东西,是世界意志觉察不到的。
也就是说,只要能继续将这件世界意识觉察不到事情的发生维持下去,最后的必死结局就能顺利改变了。
可是……朗月现翻了个身,连他自己也丝毫没有头绪,这件不仅能躲开世界意志的追踪,还能使他们成功改变剧情的关键核心,到底是什么?
时间回到现在,任务积分和系统本身会获得的奖励是直接挂钩的,朗月现这边任务完成度越高,系统获得的奖励积分就越高。自从暴富之后,系统就用属于它自己的那一部分积分分成大买特买,各种游戏装备换了一套又一套。
系统显摆着自己被淡金数据海缠绕着的最新款神经接驳游戏机,感慨道:“要不说还是得跟对人啊,你看宝现在,跟对了宿主,这么高额的积分是一般统子能拿得到吗?”
它得意洋洋的转了个圈,在脑海中炸出漫天虚拟彩带,“就让它们羡慕去吧,这辈子也只有嫉妒能陪伴它们一生了,而宝不一样,宝有好多好多积分和我能干又貌美的宿主。”
这个穷人乍富的兴奋劲,朗月现这辈子也是难得的在自己脑海中体验到了,这几天这家伙就基本没闲下来过,他无奈的捏捏眉心,也不想打击正在兴头上的小东西,轻叹了口气:“去玩吧好吗,去玩吧。”
抱着最新款游戏的系统退下了,世界终于安静了。
玻璃幕墙外日光正盛,朗月现站在宽大的射箭道挽弓时,整个西侧场馆的光仿佛都聚在他腕间。
纯黑护胸勾勒出清瘦腰线,白色箭袖下小臂绷起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场馆内的松香混着箭尾白羽掠过的气流,扬起美人额间的碎发,许多人不由得驻足望着着令人屏息的一幕。
朗月现照例先用自己比较擅长的反曲弓热身,弓弦在冷白皮肤上摩出的红痕格外惹眼。朗月现皮肤太白,所以红的地方就格外显眼,尤其是当弓弦贴着他秾丽的红唇拉至满月,垂落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流转的光。
碳纤维箭破空而出的刹那,场馆顶灯在他鼻梁投下一道冷光,箭簇穿透靶心的闷响惊起隔壁箭道女生的低呼。十环的红心又多了只颤动着的白羽箭,朗月现微微勾起一个意料之中的笑,潇洒又得意的姿态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姿势太漂亮了……”前台新来的实习生咬着气泡水瓶口偷看,被经理用记分板轻敲后脑勺,“收收魂,好好工作,谁你都敢偷看,那可是朗家少爷。”
盛衍刚走进场馆,就听见经理教训人的话,颇为愉悦的想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眉眼不由地弯起向场馆内看过去,人流视线交汇处,果然永远都是那个最惹眼的存在。
他看着朗月现正在调整护指,准备换弓。那人摘护目镜的动作像天鹅引颈,汗湿的碎发黏在玉雕似的冷白耳骨上,丝绸质地的白色箭袖滑落肘间,露出绷着淡青血管的结实小臂。
在盛衍目不转睛的视线中,朗月现恰好偏头咬住护指皮扣,殷红唇珠压着米白皮革,被汗水浸湿的锁骨窝盛着玻璃幕墙投进来晃动着的半汪光影。
盛衍突然觉得很渴,他喉结猛地滚动了几下,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不由得伸手解开衬衫领口最上方扣的整齐禁欲的纽扣,微微张开嘴,在周围莫名变得稀薄的空气中辅助呼吸。
旁边的工作人员递上复合弓,移动靶启动的嗡鸣中,朗月现侧身开弓。他向后舒展背肌准备搭箭,过长的眼睫尾部像青鸟的尾羽一般天然上挑,弓弦绞着透进来碎金般的光线贴近下颚。
器材管理员抱着替换的箭筒站到朗月现身边时,玻璃幕墙上清晰地映出朗月现背肌舒展成拉满的惊弓倒影。后腰衣摆随着拉弓的动作掀起半寸,那段雪一样白的腰线在黑色运动外衣的衬托下,恍若黑色刀刃上新开的雪。
在朗月现手中松开弓弦震颤的余韵里,盛衍只觉得那支箭瞄准箭靶的瞬间像是射在了自己的心头,激的他整个人猛地一颤。
盛衍分明的感知到,当那截带着漂亮腰窝的劲瘦弧度若隐若现时,整个射箭馆此起彼伏的落箭声都诡异地停顿了半拍。
“第三箭道客人续时三小时。”前台的对讲机传出轻颤的气音,新来的实习生盯着朗月现的身影都不舍得眨眼。她头都没转的向经理示意:“客人要求换到第六箭道,能行吗?”
经理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一旁突然传来一个听上去非常温柔但又不容质疑的声音:“不可以,那是我要去的位置。”——
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白噪音,朗月现再一次松开弓弦时,箭尾羽毛擦过下颌带起一阵麻痒。三十米外的碳素箭靶轻微震颤,下一支箭堪堪扎进七环与八环交界处。
朗月现微微皱眉,他把手中的复合弓放下,正准备仔细查看一番,清冽的声线便在不远处响起。
“V形弓窗的准星调歪了。”温润的男声混着箭矢破空声传来,盛衍在相邻箭道调整护指皮扣,他微微笑着,那双凤眼细长而精致,眼尾自然平滑的上翘,在金丝眼镜后,深琥珀色的虹膜如被春日暖阳照耀的湖面,泛起温暖的涟漪,“好像是将弓弦放松了两圈。”
朗月现对于自己能在这个地方遇到熟人感到有些惊讶,他眯了眯眼睛,多看了盛衍一眼,但说实在的,想想盛衍也算是射箭爱好者,出现在这的理由也算是十分充分。
场馆内人很少,因为这个射箭俱乐部的入会条件非常严苛,每一处都流淌着真金白银浸润过的尊贵,专门服务于高端人群,所以能够格加入到这个场馆的人非富即贵。
朗月现看着不远处工作人员对盛衍殷勤热情的态度,意识到盛衍应该属于非常够格的那一类人。
朗月现一直不喜欢盛衍看他的眼神。
盛衍之所以在学校被称为盛神,除了他优越的外貌和非常拔尖的专业技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人没办法接触。
真正能接触到盛衍的人不算多,他一直喜欢独来独往,可但凡跟他在工作上,学习上有过任何近距离交流的人都会有同一个想法:盛衍是个非常有距离感的人。
他好像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生理性的排斥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处于一种从小养成的习惯,他似乎没办法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在人前,而被迫社交的后果,就是所有人都觉得盛衍不像个真实的人。
你看着他的表情是温柔的,是包容的,让人如沐春风,只觉得和他说话很舒服,但是回过头细想下,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拒绝你。
那个微笑如同一个精雕的面具,弧度精准却缺乏真实情感的肌理颤动,就连目光都是程式化的关切。倾听回应时圆润妥帖,却总给人一种精密计算过的不真实感。
他跟所有的人都保持着精准的社交距离,一旦有人迈过了那个界限,盛衍内心的那股排斥几乎压制不住的会被人感受到,直到其退回到合理的心理防线外。
林小棠就属于这其中不怎么会看人脸色的类型,钝感力很强,大大咧咧,英姿飒爽,只要不耽误这位铁血女人的工作,她才懒得去顾及那些敏感的小心思。
可即使这样性格的林小棠也发现了,在学生会外出聚餐时,她就曾当众戳穿:盛衍这个人,表面的温柔就是他的高级防御机制,用他那种贵公子般无可挑剔的礼仪筑起高墙,既避免他人真正靠近,又维持着体面的社会形象,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请勿触摸”的静电,像只麻烦的猫。
在场人听到林小棠这毫不顾忌的一番话,都胆战心惊的将目光投向了安静坐在一旁的盛衍,当时满座噤若寒蝉,当事人却擎着清酒杯盏微笑颔首:“很精准的侧写。”
而这个将自己包裹成博物馆里永远隔绝着玻璃屏障的高贵雕像,疏离而又冷淡的家伙,偏偏看向朗月现时,眼睛里会有特别热烈的情绪。
此刻那道目光正灼烧着朗月现的身体,与平日程式化的注视不同,明明是很平淡的动作,每每轮到朗月现时就变了个样。
需要接触的对象换成了朗月现,盛衍便如同换了个人,像是坚定的独腿锡兵获得了跳舞公主送出的锡心,真实的活过来一般。
那眼神中对于自己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愉悦让朗月现每次都觉得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朗月现被他那种看什么都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的不舒服,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便按照盛衍所说的开始调整弓弦。
朗月现的睫毛在护目镜后颤动,盛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注意到弓弦已经调好,才恋恋不舍的移开了目光。
移动靶道的绿灯突然亮起,他条件反射般三箭连发,箭簇钉入新换的泡沫靶心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董其铭的退学流程今天在学生会例会通过,现在审批条在我那里。”盛衍的箭稳稳扎进金色十环,反曲弓的金属弓臂映出他镜片后的目光,“但教务处说需要具体事由,董其铭不愿意配合,和他同行的那些人说和程澈有关,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霸凌团伙的几个男生都很有背景,而且大部分学校的国际合作部,基本都是一群富家子弟混文凭的地方,学校对于这个含着金汤勺的纨绔国际部一般都会直接放权给学生会管理。
出了恶性霸凌事件,只要没有被大肆宣扬出去,安抚好受害者,这事也就过去了,即使给了记录档案的严重处分,等他们到了国外,谁还在意这个。
不痛不痒教训几句,给几个处分,连检讨都不用亲自写,至于那些给受害者的补偿还不如他们随手丢给路边乞丐的几枚硬币掷得响亮。
这件事中他们唯一忌惮的就是莫名参与其中的朗家人,但是当负责领导打电话给朗秉白询问究竟要怎么处理时,对方竟同当晚严肃对待的态度大相径庭,一反常态表示不愿过问,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办事就好。
此话一出,只需要在知情者面前看得过去就可以了。至于受害者,人道主义安抚,尽量多给些补偿和奖学金,也不是说穷人家的孩子就是好糊弄的,程澈要真想要个说法,学校也会支持他。
可这是个现实的社会,一个无权无势的家庭,把事情闹大了,那几家随便谁出头抵制他,都能把他未来的人生路完全堵死。
校董事会商量过后,将事情全权交给学生会处理,盛衍第二天一早就被安排接手相关工作。
盛衍一目十行的了解完事件来由,令他不得其解的是,带头的那个名叫董其铭的学生,可以算是几人之中最有背景的。
而且董其铭是唯一一个凭借真才实学,真正考进C大美术系的,他外祖母是享誉国内外的名画大家,美院泰斗。他自己也小有名气,接连斩获几项国内外的年展新锐奖,年纪不大* ,一身很拿得出手的成就。按理说是几人中最有能力,最有资格在学校各方考量后得到宽恕的一位。
而其他几人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有董其铭,本该是张免死金牌,却毫无征兆的被直接处以最严重的退学处理。
盛衍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朗月现的手笔。
那个看上去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朗月现,会在全城皆知,各大频道滚动播放的俩大顶级财阀合作的重大日子里抛下所有人,奔赴到霸凌现场救人,并且为其直接将引发他被霸凌的罪魁祸首彻底解决掉,雷厉风行,完全就是朗月现的做派。
盛衍放下材料时才发现握着纸的指尖竟有些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微微颤抖,他难得慌乱起来。
箭筒与木制器械台的碰撞声格外沉闷。朗月现拆卸瞄具的动作很稳,他放下弓箭,表情还和刚刚一样从容。
“是我做的,他私底下得罪我了。”他将弓弦蜡抵在虎口慢慢打圈,“我借题发挥,给他弄走了。”
朗月现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要把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适可而止就好。”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盛衍指尖发凉,他手肘一晃,箭簇擦过圆环边缘扎进旁边的环道。
这是他今日第一次未中圆心。
盛衍一直是个聪明人,完美的继承了父母的高智商,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心智都比同龄人要成熟的早。
此刻竟希望自己从未听懂,朗月现话里话外对程澈的维护。
现在就连那个可怜的贫困生的自尊心都要考虑到吗?
“呵。”盛衍轻笑一声,重新拉开了弓弦,破风而出的箭蹭着上一只射歪的箭尾直接脱靶,力度几乎要劈开前一支箭,盛衍盯着扎进墙体的箭尾,木屑纷纷扬扬落在靶道上,“我倒是不知道,朗同学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
朗月现摘下护目镜,镜腿在木质器械台磕出轻响,信步走来,盛衍还沉浸在自己的高高扬起的怒气中,当玫瑰香味突然浓烈起来的瞬间,盛衍人还没反应过来,脊骨先生理性得窜过一阵电流。
朗月现的体温穿透两层衬衫布料烙在他后背,不属于自己的皮革护臂擦过手肘内侧时,他听见自己颈椎发出僵硬的不堪重负的轻响。
“放松。”
带着笑意的气音钻进耳蜗,盛衍后知后觉自己正在止不住的微弱战栗,“弓梢抬高。”朗月现的拇指扣上他扣弦的尾指,微凉的手掌突然包裹住他颤抖的腕骨,两个人的脉搏在那一刻重叠。
什么狗屁冷静自持,盛衍二十年来构建的理智堡垒在那身后那个人特意营造出的甜腻的暧昧氛围面前不堪一击。
如果不是还有残存的理智,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渴望的肌肉,以及那长久以来对于身后这人压抑的欲望,可以分分钟击碎他的理性外壳。
箭矢破空的瞬间,盛衍觉得朗月现扣着他的腕骨一同松开弓弦引发的震颤,比他幼时拿起弓箭第一次射中十环时的弓鸣更令他战栗。
“这才该是学长的真实水平。”被朗月现引导射中的一箭结束后,两人的身体也随即自然地分开。
无法接受那令他日思夜想的气息和体温骤然远离,盛衍下意识的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结实的小臂,他的呼吸粗重而急促,瞳孔在眼眶中乱动,脸上是明显的挣扎与克制。
他发疯般的想留住他,却在理智回笼的瞬间仓皇松开了手指,勉强扯出一丝苦笑:“……抱歉。”
盛衍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总觉得那带着轻笑的语调,是看破了他急促起伏的胸膛后所谓的强装镇静,碾碎了他强撑着最后的体面。
“董其铭那件事,照我说的做就好,不要多此一举。”
盛衍没有回头,他呼吸沉重,听着那让他心跳加速的戏谑声音随着朗月现离开的脚步逐渐远去:“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学长精心计算的此刻射箭馆的偶遇。”
第三十五章 就让这场盛大的宴会向世界证明,谁才是执棋手
过了霜降之后的首都进入了速冻模式, 气温降的很快,朗月现躺在床上,手臂搭在眼睛上, 听着窗外落下的小雨坠在满园的木芙蓉之上的细碎声音,昏昏欲睡。
很长一段时间里, 朗月现都在准备一项面向全国名校举办的大型金融投资模拟交易大赛。参赛者需要在72小时之内模拟的金融市场环境中进行投资交易,跨市场以虚拟资金进行模拟股票债券等博弈,比拼投资策略和收益表现。
C大的金融系在全国属于是top1级别的领航梯队,对于这种大型金融商科类比赛一直是非常重视,校内首先会进行内部比拼,来竞选替校出征的比赛名额。
作为xx届金融系“双子星”, 朗月现与程澈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思维博弈。朗月现在家中耳濡目染多年,承袭了自家高超的商脉直觉, 对于商业投资,包括大量实际的金融案例进行深入的研究和分析方面的头脑可谓是一骑绝尘。
程澈则另辟蹊径,他是代码构建金融迷宫的鬼才,从他自己一个人就能黑进董氏企业的内网防护系统上就能看出, 在风险投资,量化金融这类涉及运用数学、统计和编程知识,进行金融数据分析的策略开发方面可谓是首屈一指,他编写的量化模型甚至能捕捉到极微小的套利间隙。
这两个人的组合连学校请来的全国著名的金融客座教授都要感叹后生可畏。
比赛决出胜负后,朗月现摘下防蓝光眼镜,略有些疲惫的窝在宿舍椅子上,程澈心疼的不行,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给他按了按太阳穴。他温热的指腹刚触到对方微凉的皮肤,宿舍门就被篮球砸得哐当作响。
“姓程的你他妈……”周闻铮带着室外的寒气撞进来,他瞥见程澈悬在半空的手, 冷笑卡在喉间变成讥讽的怒意:“趁着别人不在搞这种小动作,也别太不拿我当回事了。”
朗月现突然的起身扯响了椅子,在身后剑拔弩张的寂静里,他摸出震动的手机,是母亲发来的庭院中满园开的正好的木芙蓉,还坠着细碎的冰菱。朗月现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忙着比赛,好久没给家里回个信了。
*
房门被轻轻叩响,随着朗月现的一声“进”,这位晨间还在财经频道播出专访内容,二十七岁的朗氏集团掌舵人此刻套着藕粉色樱花围裙,居家棉衫领口微敞,发梢好像还沾着些厨房蒸腾的水汽,笑意盈盈的站在了房间门口:“小月,饭做好了,下来吃吗?”
朗月现坐起来,看着他哥的造型,心下有些想笑。朗月现趁着周末没课,和导员请了假回家想休息几天,好久没见到朗月现的后遗症在朗秉白身上表露无疑。
他几乎像是被遗弃了很久的小狗终于盼到了主人回家一样,看着朗月现的眼睛里都不自觉的带着光,还跟小时候一样,除了没把朗月现抱在怀里,几乎是寸步不离的陪在朗月现身边。
朗父亲封的工作狂这几天连集团例会都赶着点开完,今早的晨会改成视频连线,并购案搬进了书房,连朗月现的三餐都是朗秉白亲自下厨做的。董事会的几位元老亲眼看着他们朗总一边听着员工汇报,一边神情严肃地品尝着给弟弟新研发的桂花酒酿糖藕。
朗父对于这种没有节制的惯孩子做法直呼没眼看,颇为嫌弃大儿子的黏人做派,嘴上佯装指责,平时叫着一起吃个饭都没时间,这回他弟弟回家住,别说不加班了,连正常工作时间都一并减免了。朗太太倒是津津乐道,和朗秉白一起下厨钻研朗月现喜欢的菜品。
朗月现其实有些无奈,可是看见他哥一副兴致勃勃,心情颇好的给他做饭煲汤,惬意甚至享受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只能由着他去了。
朗月现随手揉了把头发,慢悠悠地掀开羊绒薄毯,准备从床上爬起来洗个澡,赤足还没踩上地毯,脚踝便被哥哥抓住了。朗秉白早就料到弟弟性子,变戏法似的摸出棉袜半跪着给他套上,温热的掌心拂过微凉的脚背:“秋寒入骨。”
朗父朗母今天同几位好友相约出门游玩,餐厅长桌上,汤盅滚动着清甜的栗子香气,朗秉白把煲好的汤递到弟弟面前,问道:“快到生日了,小月今年准备怎么过?”
朗月现漫不经心的回道:“照常,把云蔚顶楼几层包下来,请那些家伙随便聚聚。”
像他们这种豪门,任何聚会都会被当做互相交集的重要媒介,各种节日,包括生日也不例外,只是朗家从不会把朗月现的生日做这种用途,即使朗月现并不在意。
朗秉白应了下来,又状似不经意的提到:“你那几位舍友,要请吗?”
朗月现张嘴就想说不用,这时系统突然出声:“要的要的,第三个关键节点要开始了。”夹菜的手便顿了一下,他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系统也看出朗月现的停顿,好心的将原书这部分剧情调出来,纷乱的情景碎片裹挟着原文文字在朗月现眼前开始播放:昏暗的酒店房间内,月光在纠缠的身影上投下诡谲光影,朗月现攥着周闻铮大敞凌乱的衣襟将人抵在落地窗前,烈酒气息混着撕咬的血渍在两人拼命纠缠的唇齿间蔓延开来。而盛衍破门而入时,两人扭躺在床上,朗月现跪坐在神志不清的周闻铮腰间,正将手中的药碾碎在红酒杯中……
系统怕直接看冲击力不够,还声情并茂的再次将故事情节讲给朗月现听:“小说中写,您对幼时又重相见的青梅竹马周闻铮爱意深陷,但是周闻铮在学校里对盛衍早已闻名已久,这次聚会中便自然而然对也同样受邀参加的盛衍一见钟情,彻底将您十几年的爱恋视作草芥。”
“您不惜在这次宴会的酒水里动手脚,给周闻铮灌醉之后将他拖进酒店的总统套房。就在您与他纠缠良久,压在床上解开他的纽扣,要把下了烈性药物的酒水喂给他时,咱们原书中真善美化身的主角受盛衍破门而入……顺便说一嘴,原书这段香艳描写很是受读者欢迎呢。”
“后续发展如您所知:周闻铮在调取监控得知了真相之后勃然大怒,将您狠狠教训了一顿,还把这件事告诉了朗秉白。此事一出,您作为朗家的奇耻大辱,被冻结所有账户,禁足于朗家主宅。您怀恨在心,虚情假意表示痛改前非,之后借着母亲寿宴重获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绑架盛衍……”
朗月现重重放下筷子的脆响截断了系统的喋喋不休,喉结艰难滚动几下,指尖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劳驾,能闭上嘴吗?”
朗月现听原书剧情听的的有点犯恶心,表情也不好看,“小月?”带着薄茧的掌心贴上额头,朗秉白不知何时已绕至身侧,腕间还带着沉香木珠的安神气息,“怎么才吃了这么一点,是今天的饭不合胃口吗?”
他不停的打量弟弟,担忧的眉心紧蹙,轻声哄道:“还是哪里不舒服?哥不该非得叫你起来吃饭的,都怪哥,哥抱你再回去躺一会儿好不好?”
朗月现脑海中专注的想着事情,还未反应过来,失重感骤然袭来,待回过神已被朗秉白打横抱起。
“别……”抗议声刚一出口便消融在哥哥胸膛震颤的轻叹里,十几年养成的肌肉记忆比思维更快驯服,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早已习惯了身边朗秉白的气息,对朗秉白的亲密接触生不出一丝抗拒之意。
当系统将“关键节点宴会”与自己的生日宴画上等号的瞬间,朗月现差点气笑了。
朗月现在脑海中和系统对话,原来这场关键节点的宴会竟然是自己的生日宴会,真是晦气到家了,反派真就一点人权没有是吧。
系统也气呼呼的打抱不平,奏是奏是,剧情里只说了是场宴会,也没细说究竟是关于什么的宴会,真就把反派当做用完就丢,不留姓名,促进剧情的纯种工具人使唤。
但是没办法,剧情是一定要走的,即使自己不办聚会,世界意志也会强行将他们几个人全部打包分配在一个莫名奇妙的场合让他们必须聚在一起。
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把地点定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先掌握主动权,更方便他处理应急情况,以及接下来的计划。
朗月现细想,他好像确实忽略了这些人,周闻铮好不容易从国外放回来,他是一定会去的,不请他都挡不住他要来。
至于另一位需要到场的主角,朗月现屈指轻扣太阳穴,纤长的眼睫在床头暖光投下颤动的阴影。只凭那人对自己异常特殊的态度,只要勾勾手指,那家伙连请柬都不需要就会马不停蹄的滚过来。
朗月现脑海中的思绪戛然而止,他回过神,自己正被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朗秉白温热的掌心正悬在他颈侧,在他望过来的眼神中突然凝滞。
朗月现看向将悬着的手自然的垂下,开始为自己掖被子的哥哥:“我还是要叫一些人来,包括我的那些舍友们。”
朗秉白指尖一顿,突兀的停顿了几秒,再抬起头又面色如常:“那是自然,小月的生日,请谁都是你的自由。”
朗月现无意识地盯着被惯常沉稳的男人捏出皱褶的丝绸缎面,慢慢扬起一个淡笑。
就让那些蠢货都来吧,当他的生日宴会敲响十二点的钟声,这场盛大演出会向那个愚蠢的世界意志证明,谁才是这个世界执棋的手。
——
深秋时节,11月末的寒意与云蔚室内的奢靡形成强烈的对比。首都云蔚酒店,位于护城河泮寸土寸金的地段,拥有高达50层钻石塔楼造型的顶级建筑,每个细节都彰显世界顶级酒店的奢华。
而每年的这个时候,摩天楼宇顶层三层宴会区都会被朗家包下,为他们最宠爱的小少爷庆生。
云蔚酒店正门今夜便成了首都的时空裂缝,将凡尘俗世与上层社会割裂开来,界限分明。
顶级财阀朗氏家族继承人的生日宴会,使云蔚酒店顶层直接化身为权贵乐园。从高定手工地毯到各国古董水晶,从极光穹顶到钻石雪景,每一寸空间都在燃烧金钱,连呼吸都吞吐着黄金粉尘,构建出了一个权贵世界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云端盛宴。
无数辆顶级豪车踏着月光在酒店车道行驶停驻,连最不起眼的宾利慕尚都挂着京A八连号车牌。有小道消息称,由这些钢铁巨兽打亮的车灯组成的星河车道,粗略估计,至少是价值三十亿的豪车长河。
今夜云蔚所有的升降梯只为同一个坐标闪烁,电梯门开合的刹那,裹着厄瓜多尔玫瑰精粹香气的暖流卷过宾客肩头。
那是云蔚酒店最著名的把戏,用精准的调香系统通过中央空调,将能够讨好朗家少爷偏爱的香气妥帖的通过暖流吹遍顶层的各个角落。
朗月现性子潇洒不羁,朋友众多,不拘小节,凡是有过交集的,都可以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这也是不少人少有的能再次亲眼见到朗月现的机会了。
其中当然也不乏有许多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跟朗家搭上关系的人,觥筹交错间总是会藏着商业机密与政商交易,想要试图借着自家孩子与朗月现说过几句话的关系,趁机攀附上朗家这颗通天大树。
之前也出过类似的越界事情,中途惹得朗月现不快,冷脸离场,而罪魁祸首在那晚之后的三天内就从首都这个政治中心搬离了。
自那之后,所有人便完全明白,谈生意什么时候谈都可以,得罪朗家的方式有很多种,你选择在半夜闯进朗秉白的卧室找他谈合同的危险性都要比打扰了朗月现的心情要低得多。
朗秉白作为最亲近的家人,自然是不会参与今晚他们小辈之间的狂欢宴会。而为了保障弟弟的安全,多年前动用朗父特殊的军方关系,精心培养的朗家专属的安保队伍将会把控全场,侍者耳麦闪烁红光将会代替他们的眼睛,顶级的安防系统会完全将这场狂欢严密笼罩。
陈臻也看着头顶十几万颗水晶组成的吊灯折射着窗外流动的月光,他被照的微微眯起了眼睛,低下头眼前是五彩斑斓的模糊一片,陈臻也喉结微微滚动,咽下了今晚第五杯香槟。
旁边的朋友笑着锤了他的肩膀一拳,笑骂道:“主角还没出场,你别自己先喝多了。”
陈臻也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放下了杯子,点着头附和着朋友的话,可是他实在紧张。自从被朗家强制施压,他已经好几年没见到过朗月现了。
“不喝了,”他紧张的喉咙像是哽住了一般,说话都发着颤,他自嘲的笑了笑,“你说得对,主角还没见到,怎么能喝多……”
话音未落,顶层的露台处率先传出一声惊呼,众人的目光不由的被吸引了过去。陈臻也心头一紧,手指不自觉握紧,也随着将视线投过去。
紧接着他便看见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今夜的主角踩着昂贵的鎏金地毯走进场内,整座宴会厅的呼吸频率都顺着他的脚步开始紊乱。朗月现一身纯黑的衣着,丝质衬衫的扣子随意的敞开几颗,露出锁骨冷冽的雪色,走动时能看到那些暗纹的玫瑰纹路在灯光的照射下在衣料深处次第绽放。
耳垂悬坠深蓝色的尾羽耳饰,是他身上最惊艳的一抹亮色。朗月现表情平淡,唇间勾着浅淡的笑意,今日的穿搭与他平日里的风格很是不同,这位潇洒不羁,俊美无俦的公子哥,今夜竟显露出一种自然原始而暴烈的美。
他信步走来,像是无边旷野中孕育出的山神,头顶十几万颗的水晶在他眉弓投下高贵的细碎光影,那双漆黑的眼眸映着深蓝尾羽闪动的光,无一处不宣示着上天对他的偏爱,美得近乎危险。
陈臻也的耳朵里隐约传进身旁某位珠宝大亨的千金小声的交谈:“小少爷的耳坠是用印度翠雀绒毛织成的克什米尔蓝凰尾羽吧,去年苏富比拍卖行的那对活体蓝钻?我就听说是被朗家截胡了,果然是……”
接下来的话听不真切了,这些议论声在陈臻也耳中化为蜂鸣,随着朗月现一步步的走近,陈臻也的目光顺着他的每一寸发丝渐渐下滑,滑过他的高挺的眉骨和鼻梁,殷红的唇瓣。
陈臻也贪婪的不停描摹着多年未见的心上人的模样,他的肌肉紧绷着,身体微微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陈臻也不由地伸出手,摸了摸胸口,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当朗月现停在离他不远的大厅中央香槟塔前,人群中突然传来惊呼。整个穹顶突然炸开无数蓝色花瓣,数以万计的厄瓜多尔蓝玫瑰裹挟着冷香倾泄而下。
在隐藏在罗马柱上方的中央系统洋洋洒洒飘落的蓝玫瑰雨中,朗月现倚着镶满黑欧泊的栏杆上举起香槟杯,耳垂上两片蓝羽轻颤着扫过颈侧淡青血管,在漫天花瓣中闲散浅笑。陈臻也突然感到一阵酥麻从脊椎电流一般蔓延过他全身,骤然有一种停窒的感觉。
他突然不合时宜的在此刻理解了古希腊神话中,甘愿为了海妖的歌声撞碎在礁石上的水手。
陈臻也似乎也听到了自己灵魂深处传来船帆撕裂的声响。
美丽的如同塞壬化身的少年,举起酒杯的食指上那颗硕大的粉钻在万颗水晶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目的亮光,他漫不经心拨开落在肩头的花雨,扬唇懒洋洋一笑:“玩得开心,各位。”
第三十六章 荷尔蒙上头,一见钟情可比打架简单多了
程澈和应昭是被特地安排等在正门的侍者单独领进酒店的,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应昭就狠狠掐住了程澈的胳膊。
“老天爷,我何德何能……”
宴会开始前的几天, 程澈和应昭在得知被邀请的同时收到了朗月现寄来的两套非常合身的高奢西装,应昭还特地去查了这个牌子西装的价格, 贵的他瞠目结舌,破了音的语调直呼见世面了。
而今天站在云蔚的顶层,两人才突然有了真正见世面的实感。
程澈穿着朗月现为他准备的皮鞋踩在云蔚酒店顶层的反着光的地砖上时,突然理解了什么叫作“云端”这个词的具象含义。整个顶层宴会厅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霓虹都在脚下流淌,而穹顶垂落的吊灯正将细碎光斑洒在他局促不安攥得发白的指节上。
"两位先生, 这边请。”戴白手套的侍者躬身时,他下意识扯了扯西装下摆。两个小时前, 这套墨蓝色高奢西装还静静躺在朗家管家送来的褐色西装礼盒里,衣料上的暗纹提花在更衣室的射灯下流转着深海般的光泽。
更衣镜里倒映的陌生人让他心悸。平日在宿舍总穿着洗的发白的简单卫衣,此刻被剪裁精良的西装包裹出凌厉的肩线,银灰色领针恰好卡在喉结下方, 仿佛有人用尺子量过他与朗月现脖颈的弧度差。
应昭穿上自己的纯黑西装,转身看见程澈,当时吹了声口哨:“老程,你这要出道直接血洗娱乐圈啊。”
可此刻站在云端,程澈只觉得衬衣领口勒得发疼。侍者引他们穿过门厅走廊,宴会厅已经有不少人正在三三两两的相互热络交谈。
这些圈子内的富二代都或多或少的相互熟识,中央吊灯折射出无数棱镜将光线碎成冰蓝色的雪,落在那些端着马天尼酒杯,插科打诨,喜笑颜开的陌生面孔上。
“这边请用些餐前酒。”侍者将他们领到长桌旁, 便转身离开。程澈伸手去取郁金香杯,香槟折射的光斑跳进程澈干净的瞳孔,余光始终瞥向正厅大门。
“我的天”应昭扯了扯领口有些歪斜的领结,他不太适应这幅穿搭,手里装着香槟的高脚杯微微发颤,“这杯子比我手机还贵吧?”
程澈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穿西装的体验是朗月现给他的,还是昂贵到如此的程度。程澈觉得有些不适应,绷紧的肩背把西装撑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他觉得自己的站姿或者状态一定都很不对劲,似乎已经若有似无的吸引了很多人投来目光。
程澈面貌十分英俊,个子又高,体格属于很健壮挺拔的类型,肩背宽阔,被合体的西装一衬,看上去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结实,高大,有力量。沉默时下垂的眼睫有种温顺的锐利,看起来乖顺又有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不远处几位名媛交换着眼色,用酒杯遮掩着嘴角,议论这个陌生面孔是谁家的新贵,程澈紧张的捏着酒杯,不断重复着胸膛大幅度起伏的动作。
“你知道这些有钱人他们卫生间的水龙头都奇奇怪怪的吗?”从洗手间回来的应昭耳尖发红,手中还端着从另一边桌子上顺来的点心盘子:“我真是各种鼓捣,差点想不洗手直接出来了。”
程澈扯了扯嘴角,婉拒了应昭热情的分享,诚恳地说出了今晚最走心的一句话:“还好有你在,应昭,太接地气了,下次能再小点声就更好了。”
应昭:“?”眨眨眼微笑,好像是好话,但是怎么语气怪怪的呢。
几声突兀的惊呼声突然打乱了宴会厅的节奏,程澈心头一提,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
那抹深蓝就这么撞进了程澈的眼中,程澈下意识攥紧了酒杯,那股熟悉的悸动裹着陌生的酸涩涌上喉头。
那酸涩是哪来的呢?程澈心里想,是应昭递来的点心太苦了吗?裹着甜腻的苦杏仁味混着喉间翻涌的苦涩,糖衣化尽后,苦味才在舌根结成硬块翻涌上来。
不,不是口中的味道,是他心里的味道。
程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定制西装,昂贵的几乎能买下他前半生的布料此刻突然变得扎人。满厅的珠光宝气中,他穿着朗月现为他准备的衣服,人模人样的站在这,实际上在满室华服里像块突兀的补丁。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空间里所有人都带着无形的标价牌,而他和应昭是混入珠宝展的两枚硬币。即使装扮的再像,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伪装,满厅富二代们谈笑风生,带着与生俱来的松弛感,只有他连呼吸都在计算分寸。
程澈的目光黏在宴会厅中央的那个姿态慵懒随意的人身上,他懒懒地打量着这些天子骄子向他施以讨好的神情,眼底带着一丝轻蔑的笑。
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数个看不到尽头的差距,衬得自己像个阴沟里的偷窥者。
他就这么远远望着,仿佛掉进了那抹蓝色的深海,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又暖又热的痛感滚过心尖。
爱上朗月现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幸福,最痛苦的事情,即使那种痛感会在下一秒就把他吞噬掉,他还是会不断地,一次又一次的,义无反顾的爱上他。
那些难言的情绪在心底疯狂生长,长成一张巨大的网,程澈头也不回的扑进那网中。他看着朗月现依靠着在栏杆上,遥遥举起酒杯。
两人的视线好像有一瞬隔着漫天的蓝色花瓣相撞交汇,程澈握着杯子的手无意识收紧,他目光不躲不闪,任由心跳成为这个空间里最无法忽视的存在。
程澈以前想着,自己无论如何是配不上他的,即使是一场梦,他做到现在也该满足了。
但是他在那晚朗月现闯进体育器材室的那一刻明白过来,或许更早的某一刻,又或许从一开始内心所谓的不奢求,自始至终只是自欺欺人的借口而已。
为什么不能争,为什么不去奢求,他不想只因为自己怯弱胆小,自卑暗淡,就那么匆匆的咽下自己一生的甜。
如果连朗月现都不能成为他拼命的理由,程澈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拿着金融峰会客座教授的推荐函,手机里还躺着前几日刚刚和某个知名风投集团达成协议的电子合同款项。
那是他熬夜做了三个月的企划书,带着所有的诚意和孤注一掷的勇气。程澈像是握住了在那深蓝的海中唯一能救他的浮萍一般,紧紧握住了他的救命稻草。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但还好,他已经开始了。
玻璃幕墙映出他绷直的肩线,当朗月现遥遥举杯的瞬间,他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滑过喉咙灼烧的刺痛让他清醒得意识到:想要当朗月现的狗,没有同那些人撕咬争夺位置的能力怎么行。
他总有一天,会凭着自己的努力,真正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
应昭正和旁边带着昂贵腕表,语气跳脱的女士聊得火热。程澈将酒杯贴在唇边,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丝绸摩擦过耳膜般的低笑。
“果然人靠衣装。”
“怎么站在阴影里?”朗月现的声音裹着玫瑰香气贴近耳畔时,程澈慌忙转身,猛地后退半步撞到餐台,香槟杯快要倾倒的瞬间,朗月现一把将其扶起,稳稳端在手中。
“还适应吗?”朗月现看着程澈慌张的样子,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他自然地抬手整理程澈有些歪斜的领针,冰凉指尖擦过喉结,激得程澈猛地一颤,“谢,谢谢……”
“衣服看上去很合适。”他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程澈的目光不自觉地从深蓝的尾羽耳饰划到那被酒水浸湿的昳丽红唇。
突然理解人为何会修筑神庙,朗月现美得整个人像尊被精心供奉的山神像。
应昭闻声举着酒杯挤过来同朗月现碰杯:“大寿星今天帅得有点过分了啊。”玻璃相撞的脆响中,应昭有些激动的说道:“朗哥,这西装简直长在我们老程身上,我也真是头一次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服,你能邀请我们就非常荣幸了,还这么有心,真是太感谢你了,对吧程澈?”
没得到任何回应,应昭扭过头,就发现那人目光灼灼地直勾勾盯着朗月现看,眼神明显地幽深,像是要着火一般。
应昭瞪大了眼睛,电光火石间他好像被雷劈中似的明白了些什么,他趁着朗月现仰头喝酒的时候,猛地用手肘狠狠顶了一把程澈的腰:“对吧!* 老程?”
程澈蓦然回神,他垂下眼睛,遮住满是欲色的眼睛,喉结猛地滚动两下,嗓音沙哑的“嗯”了一声。
“玩得尽兴。”朗月现离开前拍了拍程澈的后腰,那个位置立刻灼烧起来。程澈盯着那抹深蓝游刃有余地穿过人群,走向宴会厅中央,沿途不断有人凑上前想同朗月现交谈,都被他轻巧的摇晃着酒杯躲开——
云蔚顶部三层分别是最顶层的宴会厅,下一层的酒吧和娱乐区域,再往下则备着随时接纳醉客的正常酒店套房。狂欢的宾客们可以随时休息,尽情放纵,让沉醉的宾客无需清醒就能完成从云端到温柔乡这般最好的游玩体验。
当朗月现那句“玩得尽兴”伴着蓝玫瑰的坠落,宴会厅众人便自觉化作流动的盛宴,人群默契的四散开来,一部分人轻车熟路地去了二层寻欢,更多人则觊觎着靠近宴会主人的位置。
顶层穹顶上折射出星河流转的光晕,周闻铮松了松暗纹领带,他今天一身形式考究的黑色西装,肌肉虬结的双臂老老实实的禁锢在合身的西装中,穿的比周父耳提面命十几次的朗周两家签约会上还正式隆重。
他看着落地窗边被众人簇拥的朗月现,那人正倚着栏杆手拿着酒杯,黑色丝绸衬衫随着他慵懒的姿态散向一边,修长的脖颈向上抬起,延展出一抹雪色的弧度,露出的锁骨盛着晃动的琥珀光。
从进场等到那场花瓣雨结束,周闻铮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人,眸色赤红,神情复杂。只顾着一杯接一杯的仰头灌酒,像是借此将什么即将宣之于口的东西压回去一般。
侍应生托着酒盘擦肩而过时,周闻铮抄走两杯龙舌兰,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仰头接连灌下了两杯。烈酒滑过喉管的灼痛让周闻铮不由自嘲的暗骂,现在连靠近他都要紧张成这副样子了吗,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朗月现懒洋洋的偏头,漫不经心的听着身边女伴略显紧张的话语,时不时的点头状似迎合,思绪完全飘到了别处去。
直到一阵略显不稳的皮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越靠越近,朗月现轻飘飘地抬起眼,就看见身形非常高大的黑色身影霸道的抢占了自己的所有视线。
周闻铮横跨半步挡住不断搭讪的红裙女人。他带着未散的酒气,故意将龙舌兰残杯搁在对方面前,玻璃相撞的脆响惊得女人后退。
“借过。”他舔掉嘴角盐粒,在女士惊愕的目光里一把揽走了今夜唯一的月亮。
“这就喝多了?”朗月现挑眉看他略显踉跄的脚步,随着他走到了厅内偏向角落的露台前。周闻铮后背撞上玻璃幕墙,手掌稳稳地掌着朗月现的腰,将他搂靠在自己身前,目之所及脚下城市映出的灯火在两人身后碎成斑斓的雨。
周闻铮听了这话,顺势抓住对方手腕,借着酒劲又将人往前带了几分。“帮你挡桃花啊。”他拖长音调,拇指无意识摩挲腕骨内侧跳动的脉搏。
自打他从小时候见到朗月现的第一面,他就漂亮得让他移不开眼,这幅容貌他看了将近二十年,直到今天,还是会喉咙发紧。
那平日里张扬惯了的家伙,今夜没有选择多么适合他艳丽容貌的华丽装饰,只用耳边一抹深蓝点缀。
那种非常天然原始的气质,像自由生长的万物,如同大山溪河,像是不带雕琢完全出于造物主之手的宝石,在夜里熠熠生辉。
朗月现此刻美得近乎神迹,周闻铮甚至不敢抬头看他,靠近了的朗月现裹着那股冷淡的玫瑰香,混着他呼吸间的龙舌兰酒气,在彼此交错的体温里酿成危险的甜酒。
周闻铮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这距离太危险,那克制太久的情感突然有一种濒临失控的感觉,酒精燃烧着他今夜安静不下来的心跳,在血管里烧出孤注一掷的勇气,要不要就趁着醉意……
朗月现看着周闻铮一身质地典雅的西装,黑色明明一贯是禁欲冷淡的颜色,却让周闻铮那一身桀骜的气质绷出几分不伦不类的野性。
朗月现看得心下觉得好笑,他被周闻铮搂着腰不放手也只觉得这人喝多了在闹,心下回忆着剧情,眼睛开始在场馆内搜寻另一位主角的身影,伸手推了推周闻铮的胸膛。
落地窗倒映着两道几乎相贴的身影,周闻铮看着镜中自己发红的眼尾。朗月现后腰抵着周闻铮滚烫的大手,被他圈在双臂之间,正笑着推开他胸膛:“这就开始耍酒疯?太早了吧。”那尾音音调微扬着,带着一点玩味的散漫,嗓音低低的缠上来,撩拨得人耳尖发麻。
那截手腕将将从他掌心溜走时,周闻铮突然直起身,一把圈住朗月现的后腰带进自己怀里。
“朗月现。”他声音哑得自己都心惊,他下巴抵着对方肩窝,被那深蓝的尾羽轻轻搔在了脸上,就像是搔在了心尖上,痒的叫人难以忍受。
周闻铮只觉得搂着人的指尖发痒,喉头发痒,胸口更是痒的让人抓狂,他看着对方的耳垂,好想就这么狠狠舔上一口解解他的痒,温热的酒气拂过朗月现耳畔:“我……”
我什么呢?
周闻铮不敢说。
周闻铮并没有真的喝醉,他只是借着那人口中自己的醉意肆意将人拉近。他此刻完全能清醒地想象出这句话带来的后果,不是一句喝多了可以掩饰过去的,而那后果,是周闻铮承受不了的。
他张了张嘴,在朗月现看不见的背后闭眼,让那三个字在齿尖碎成无声的叹息。
“你醉得不轻。”朗月现反手摸他额头,周闻铮就势将滚烫的脸埋进对方颈侧。隔着血管下蓬勃的跳动,他数着朗月现的心跳,直到朗月现彻底挣脱开他的怀抱,直到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爱意都变成掌心里潮湿的银河——
系统不断张望:“咋还没来啊?”
朗月现轻笑一声,转身依靠在吧台边沿,指尖漫不经心的转着红蓝相间的鸡尾酒,张口慢悠悠地说道:“你怎么比当事人还急,好像很盼着他来?”他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液,玻璃杯底磕在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
朗月现转移阵地来到二层酒吧,昏暗暧昧的环境中普遍玩嗨了的年轻人们肆意欢笑,群魔乱舞。朗月现觉得自己的头莫名有些发晕,拒绝了朋友的热情邀请,占据了调酒吧台的位置,饶有兴致的看着这群人胡闹。
其实刚刚在宴会厅,朗月现在喝下第一杯香槟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脚步有些发飘。后面在应付了几个人,多喝了几杯后,头脑莫名发晕,手脚也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以至于周闻铮晕着头贴上来搂他的时候,他任由着他耍了会儿酒疯,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让其滚远点。
这就很不正常,他的酒量不说有多好,但是也不至于几杯香槟就能把他放倒。朗月现清醒的记得今晚是关键节点发生的日子,一直吊着心神。提前让系统兑换了万能解毒药,在感受到有任何不对劲的时候便干脆利落地吞了药,时效24个小时,怎么都能把剧情撑过去了。
周闻铮也跟着下来了,他把外套扔在宴会厅,单穿一件衬衫,正趴在吧台冰凉的金属台面上,后颈发茬被汗水浸得发亮,泛红的眼尾耷拉着,手指还死死揪着朗月现的衬衣下摆。
“松手。”朗月现屈指弹了下他发烫的耳垂,换来一声含混的呜咽。
周闻铮算是发现了,朗月现今晚对于他醉酒状态时的耐心不是一般的多,醉鬼非但没撒手,反而得寸进尺地俯下身子,把额头抵在他腰侧,烫人的呼吸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进来。
朗月现用杯沿挑起周闻铮的下巴,毫不留情的扔到一边。这人喝多了之后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赶都赶不走,粘人的要命。朗月现今晚抱着还要看他们主角热闹的心态,就由着他去了。
“那可不,宝还等着看剧情发展呢,重点是他们要一见钟情啊,多奇怪,上次见面还差点打起来。谁也看不惯谁,宝想看看世界意志到底怎么能让他们一见钟情。”
朗月现似笑非笑,语气暧昧道:“这有什么不能,男人和荷尔蒙碰撞的期望值,比你玩的那些游戏代码还容易,荷尔蒙上头,可比打架简单多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眼睛被酒精蒸的有些泛红,半伏在台面上依旧固执地撑着头,用犬科动物般湿漉漉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周闻铮,不以为意嗤笑道:“喏,就像这位,从见面就张牙舞爪的狼崽子,几杯酒下肚不也成了这个傻样。”
系统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吗?宿主你懂得好多,那宿主你有上头的经历吗?”
朗月现眼睛眨都没眨,酒杯在唇边印出嫣红之下的齿痕,毫不留情的否认:“我只会让别人心动。”
系统不服气,还要再追问些什么,却看见朗月现转头望向门口,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来了。”
周闻铮看着朗月现突然直起了倚靠着的身体,不解的也顺着目光望了过去,这一下就被定住了视线。
盛衍穿着白色的衬衣,手臂上搭着脱下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挟着夜风走了进来。他气息还有些不稳,直直的冲朗月现走过来,在看到朗月现的瞬间露出春风化雨的笑。
他满是歉意的开口解释道:“抱歉,小月,演出突然出现了些意外情况,拖了一会儿时间,我来晚了。”
“不晚,玩嘛,什么时候来都不晚。”朗月现淡笑着晃了晃空酒杯,微微侧过头,意味深长地欣赏着表情复杂,皱着眉眯着眼睛仔细盯着盛衍看的周闻铮,内心语气很欠,慢条斯理对系统说道:“怎么说,你家宿主厉不厉害吧。”
系统震惊:“真厉害,上次见面互相都不认识就开始莫名其妙不对付的两个人,这次就能这么盯着看这么半天?到底还是世界意识恶心啊,宿主咱们可不能大意了啊,这是劲敌啊。”
朗月现:“……原来不是夸我吗?”
而还不知道被揶揄的周闻铮眼睛还死死盯着盛衍胸前那个蓝色的孔雀尾羽胸针,与朗月现耳朵上垂着的克什米尔蓝凰尾羽形成刺眼的镜像。
周闻铮登时就变了脸色,后槽牙咬碎了含在口中解酒的冰块,本就显凶的锋利骨相透着被激怒的红,情绪在压抑的边缘游走。
这家伙一定是提前托人打听了朗月现今晚准备的宴会穿搭,特地选了和他款式相似的饰品作为搭配,简直是司马昭之心,生怕别人看不出那点龌龊心思。
周闻铮向来在揣度人心这件事上不拿手,但是在检测情敌的雷达上完全是24小时拉满状态,捕捉情敌的蛛丝马迹,他能像是野狼嗅血般敏锐。
这浑身上下写满了心机的家伙刚一露面,周闻铮就知道他肚子里藏得是什么坏水。
之前被锁在周家主宅的记忆又涌上来,周闻铮还没忘了上次被迫禁足,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校园网上传的都是朗月现和盛衍之间有多般配的帖子。这家伙当时有多得意,他在家里就有多愤怒。
这次竟然又耍小心思,还敢直接在自己面前挑衅。
盛衍正微微倾身说着什么,领口隐约传来清凉的岩兰草气息在被酒意包裹的夜晚带给朗月现颇为不一样的感觉,很是舒适的感觉引得朗月现甚至想再近一步。
周闻铮突然起身,精壮的胸膛撞得吧台银铃乱颤。他像被侵犯领地的凶兽绷紧肩胛,衬衫在动作间勒出蓄势待发的轮廓,喉结在脖颈爆起的青筋下滚动。
他从喉咙里挤出冷笑,烈酒灼烧的眼底漫出血丝:“盛会长倒是消息灵通,连胸针莫不是拿着尺子比着人做的?”
舞池摇曳的彩光略过他高挺眉骨上的银钻眉钉,闪着同眉眼中一样冷硬的寒光。周闻铮还记得自己当晚在房间内枯坐了一夜,手机屏幕在深夜里明明灭灭,那张双人照像是淬了毒的针,扎的他对着天花板枯坐到晨光熹微。
此刻面前两人之间相似的对视和相似的蓝色幽光如同引信,干脆利落的点燃了他压抑良久的妒火。
“是嘛,周同学不说,我还没注意到。”
盛衍从容地笑着看向了朗月现,胸前的孔雀胸针在灯光下转动出傲慢的弧线,盛衍用故作惊喜地语气说道:“真巧啊,看来我和小月……”
一声清冽的脆响,朗月现一转头就看见玻璃杯在周闻铮手中终于不堪重负的炸开,酒液在掌心蜿蜒,周闻铮浑然不觉,他盯着那枚胸针笑得森然:“说得好啊,盛会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他沾着酒液的手指突然按在盛衍的胸针上,下一秒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将硕大的胸针直接从盛衍胸口狠狠扯了下来,布料撕开的裂口混着周闻铮语气中嗜血的快意:“倒是比这假孔雀鲜亮多了。”
第三十七章 好像即将溺毙的人终于触到海底的释然
盛衍被侍应生带走去换衣服, 朗月现满脸无奈的扶着额头转向周闻铮,气极反笑:“你这爱扯人胸针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周闻铮一噎,知道对方又要提起上次自己扯他翡翠胸针的事。当时他理直气壮强行留下了朗月现的胸针之后, 还没美上几天的功夫,朗家突然差人送来了一整套帝王绿翡翠饰品。
周闻铮受宠若惊中又有些不解, 朗太太差事的人回话说,上次宴会结束后,朗太太发现小儿子的胸针不见了,询问起来,朗月现眼睛都不眨就给周闻铮卖了,说周闻铮典型土匪作风, 贪图他的翡翠,连句漂亮话都不给, 上手就抢。
朗太太得知之后,误以为周闻铮喜欢这套翡翠,特意找了同一个设计师又准备了一套相似款式,给周闻铮送来了。
“太太说, 既然是周少的心头好,万没有只送单件的道理。”
周闻铮听完朗家传话的人说完,脸已经红到没法看了。他羞的脸红脖子粗,手背青筋爆起,双手颤抖着接下了朗太太的好意。
转头就去撬了他爸的保险柜,把他爸前段时间刚刚在拍卖会花了天价拍下,留做收藏的日内瓦黄钻套装当做回礼,亲自上门送了过去。
周父知道后差点背过气去,血压直飚,直呼家贼难防啊。
此刻被旧事重提, 他还能清晰得回忆起,当时朗太太掩唇微笑着接下他面红耳赤,双手递上回礼时的场景。
周闻铮大赧,只觉得耳尖又开始发烫,强装镇定道:“他不老实,来参加你的宴会还搞那些小心思,我看着心烦。”
朗月现轻轻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酒醒了。”
周闻铮:“……”
周闻铮小声嘟囔了几句头还是晕,看东西也看不清,朗月现懒得搭理他,周闻铮掂了掂那枚胸针,心下愈发厌恶,四周环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丢掉的地方,思索了一下,还是准备带回去再销毁更放心,就随手揣进了兜里。
朗月现挑着眉看着他的小动作,以为周闻铮就是嘴硬,其实就是想偷偷留下盛衍的东西,刚想张口揶揄调侃几句,忽然有阴影覆了过来,正站在刚刚盛衍驻留的位置上。
陈臻也已经眼巴巴偷看了朗月现一个晚上了,就等着他独处的时候自己能上前同他热络地说上几句话。可周闻铮简直像是见了肉骨头的狗一样,守的那叫一个寸步不离。
陈臻也等得心焦,朋友叫他一起去玩他也没那个心思。酒是一杯杯下肚,结果不但没等到周闻铮离开,反而又来了一个长相颇为俊朗,身姿儒雅的公子哥,看起来和朗月现也非常熟稔。
他甚至看见朗月现在聊天时下意识向那个人身上倾身靠近,仿佛想更离那人更近一步。
还没等陈臻也急着上前,周闻铮先行为惊人地直接将人的衣服扯坏了。等那举止儒雅的公子哥一离开,陈臻也也不想再等下去了,他拿起酒杯起身就往朗月现身旁走去。
而真的走近了那心心念念许久的人身边,陈臻也看着那玉石雕刻一般线条流畅完美的侧脸,突然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微妙心态来。
他一肚子要跟朗月现说的话全部憋在了胸口处,火热的各处流窜。陈臻也站在阴影里原地缓了片刻,终于还是上前一步,声音里某种压抑的低音,又带着一点温柔的语调:“月现,生日快乐。”
朗月现转过头,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精心打理的亮眼金发在灯光下泛着蜂蜜般金黄甜蜜的光泽。他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高挑的帅气男人,神色淡然,下巴微点,礼节性的示意了一下,敷衍地连酒杯都没拿起来。
陈臻也眼神烙在他脸上,眼底波涛汹涌,静静等待片刻,见对方只是淡漠颔首,才反应过来朗月现并没有下文了。
那张玉雕般的面容上,漆黑明亮的眼珠映着他颤抖的倒影,却连执杯致意的动作都欠奉。
他突然意识到,那双眼睛里浮动的,完全是望向陌生人的淡然疏离。朗月现好像完全没认出他来,或者说,已经不记得他了。
陈臻也一下有些着急,他慌乱地调整站位,踉跄着向前半步,直到将自己完全展露在朗月现眼前,尾音都有些颤抖:“月现……你不记得我了吗?”
周闻铮无意识地慢慢摩挲着调酒师刚刚调好的威士忌杯壁,硕大的冰球化开的水汽洇湿了他的指尖。
他冷眼看着突然横插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男人,斜倚着吧台的姿态看着闲散,眼神却像是狩猎间隙盯着猎物的狼犬。
周闻铮在看清来人时,心里一个不爽就想让其滚蛋,可是余光却看见朗月现脸上淡漠的神情,还有陈臻也绷紧的后颈线条。
突然觉得还是要让每个人都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周闻铮勾着唇懒洋洋地转着冰球,好整以暇地等着好好看这人的笑话。
不管朗月现还记不记得,周闻铮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全国最大的旅游服务业的龙头太子爷。
不光是全国各大旅游目的地的开发管理,国内凡是能叫得出名声的酒店,十家有八家都是陈家手下的产业。周家搞运输,其实与陈家关系还算紧密,两家在业务上时常合作,周闻铮这位尽职尽责的二世祖都难免对陈家了解一二。
但就是这么一个掌握着全国70%高端酒店命脉,在旅游地产圈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好好相处绝对没坏处的完美合作伙伴,朗秉白却在此基础上,实行了一场足以震动京圈的商业地震。
朗氏在几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单方面宣布,终止和陈氏所有合作。并且是以雷霆手段,全方位严令禁止,解除与陈氏酒店所有的合作项目。
而且这一决定直接由朗秉白,这位朗氏集团掌权人亲自下的死命令,董事会也无法否认决议。凭着朗父在首都的影响力,当时情况严重到逼得陈家主事人亲自出马试图缓和关系。
关系最后倒是缓和了,朗秉白收回了宣告,代价就是,陈家三少爷陈臻也再也没在他们那群富二代的圈子里出现过。
周闻铮当时在国外也听说了这个事,因朗太太和周太太多年好友,两家私下里关系很好,周闻铮和朗秉白打过几次交道。
朗秉白这人城府极深,杀伐果断,唯利是图,是个难得一见,极其优秀的商业暴君。周父私底下不知道感慨过多少次,朗延明养的这个好儿子,实在是让他眼红到夜不能寐。
有钱不赚王八蛋,尤其是在朗秉白信奉利益至上的商人信条中,能让他如此决绝的拒绝一个能够带给他的只有数不清利益的完美合作伙伴,那就一定是触碰到朗秉白绝对的逆鳞了。
朗月现的名字在周闻铮的脑海中一瞬间显现,他立刻托人去查,但是朗家对这件事封锁的非常及时,而且除了当事人,似乎并没有多余的人了解事情原由,逆鳞本人更是毫不知情。
只知道那天是高中校庆,朗秉白亲自去了学校接朗月现回家,其余所有事都传不出来一丝一毫。
陈臻也在朗家强势的态度下被陈家“流放”至国外念书,直到前不久查到朗家的口风并没有那么严了,用转让给朗氏一座度假胜地的开发权的代价,才将人带了回来。知道事关朗月现之后,周闻铮对陈臻也的态度也不客气的直接转变,他更是个不在乎什么双方合作,什么利益关系,肆意妄为的家伙,算是在自己的朋友圈内单方面封杀了这个人。
但是陈臻也什么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现在在他眼前的这个人,他回来之后什么也不想,就想再见他一面。
离开的时候甚至连告别都不被允许,所有有关朗月现的联系方式全部被删除,就连这次的邀请还是姐姐亲自去找的朗秉白,为他求来的。
因为陈臻也曾一度在国外多次去看了心理医生,姐姐心疼他,不知道又让陈家付出了什么代价换来的这张邀请函。
而朗月现,却完全忘记他了。
朗月现听到他的问话,微微愣了愣,条件反射如实回道:“不记得了,你是?”
陈臻也此刻精心准备的台词全哽在喉间,他硬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不是很好看的僵硬笑容,故作不在意道:“我……我早就猜到了,这么长时间,你估计早就忘记我了……”
旁边的周闻铮突然发出一声并不响亮,但难以忽视的嗤笑,陈臻也得脸一下羞赧的通红,手中捏着的杯子也被一瞬间紧张到汗湿的手打滑到几乎握不住。
他几乎是下意识,把无能为力,求饶一般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在场唯一能救他的人身上。但朗月现似乎耐心有限,他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对一直挡在他面前的陈臻也感觉到了不耐烦。
陈臻也眼中看见的只有朗月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淡的侧脸。朗月现的无动于衷像把钝刀,陈臻也听见自己喉间溢出半声呜咽,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内心一片荒凉,身体也有些发颤,只觉得心里怎么会这么空。
“我是……陈臻也。”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朗月现终于大发慈悲开始回忆起来,但是他身边的人太多,他又对人很难产生多么深刻的印象。
他垂下眼睫,像是从记忆深处翻找某个蒙尘的名字,结果努力了没有三秒便决定放弃,朗月现搭着下巴,微微迟疑地眨眨眼:“嗯……你好。”
陈臻也终于听到了他期盼已久两人重逢时的反应,却与他每晚睡不着觉时疯狂的想象大相径庭。那社交礼仪般的微笑冷的他胃部抽痛,浑身不适。
陈臻也突然想起被朗家保镖删除所有联系方式的那晚,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和现在十分相像,那种令人生理性不适,无机质般的冷感。
陈臻也垂眸,凝神盯着地面,静静听着朗月现的回答,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半响后,他抬起脸,抓了抓自己为了今晚特地又重新染成金色的头发,露出一个咧开嘴,开朗到虚假的大笑,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仿佛马上就要濒临断裂般发着难以辨认的细颤:“没关系的,我记得你就好。”
“我记得你最爱花堡酒庄出产的勃艮第红酒,最喜欢的厄瓜多尔的玫瑰,最讨厌百合花香,上学时最讨厌的学科是政治,趴着睡觉的时候头喜欢往左边偏,左手腕内侧还有颗小红痣……”语速越来越快,仿佛慢下来就会被什么追上,然后被毫不留情的吞噬。
朗月现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优雅的噤声手势利落地截断未尽之言,他声音又低又轻,在鼻息间叹出压抑着烦躁的,冷冰冰的暴戾。
“嘘,太吵了。”——
陈臻也浑浑噩噩,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穿过迷离的舞池,走到酒吧的另一边。
耳边狂轰乱炸的音乐像是隔了层毛玻璃,朋友的声音时远时近,他隐约觉得有声音从远处慢慢清晰起来。直到那呼喊突然炸开在耳膜上,他才猛然惊觉自己正用力攥着二楼冰凉的金属栏杆,目光涣散得呆呆看着下方。
朋友扳过他肩膀,看见他难看的脸色,倒吸一口冷气,惊愕地问道:“你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陈臻也好像听不真切一样,迟缓地眨动眼睛,瞳孔中是酒吧光怪陆离的各色灯光和朋友惊愕的面孔不断重叠,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摇了摇头。
朋友以为他喝多了不舒服,连拖带拽把他带到角落里的卡座,准备让他先休息一会儿,顺手就要把他面前的酒杯带走,陈臻也突然暴起伸手扣住对方手腕。
朋友被陈臻也钳制的很痛,还怎么也挣扎不开,他“嘶”了一声,疑惑的低声斥道:“干嘛啊你,握的太紧了,快松开我。”
陈臻也抬头看着他,表情非常复杂,眼眶通红,露出困兽一般的纠结又痛苦的神情,他听见自己混着铁锈味的沙哑声音:“……别动,我有用。”
朋友走后,陈臻也摸了摸自己的裤兜,瞳孔在眼眶中震颤,耳膜鼓胀着尖锐嗡鸣,指尖也不受控的颤抖,如果陈臻也的姐姐在这,就能很快的意识到,陈臻也这是发病的前兆。
陈臻也出国后不久就患上了中度的焦虑和双相情感障碍,平时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但一旦受到了强刺激,他的精神就会陷入极度偏执。
脑神经像是被无形的手拧成麻绳,会不断反复在脑海中重复那个让他非常痛苦的片段,凭他自己的意志根本无法走出困境,只能依靠外力作用和药物支撑。
陈臻也回国后已经很久没犯过病了,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要见到朗月现的这段时间,情绪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甚至能整夜安眠。
陈臻也的姐姐甚至乐观的想着,弟弟等到真见到了朗月现的那天,那些折磨他的梦魇和痛苦说不定都会消失,或许可以彻底解脱心结。
“见到他就好了”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陈臻也的指甲狠狠的掐住了虎口,浑身激动的泛起细密的疙瘩,脸上却笑得灿烂。
“嗯!”
陈臻也从兜里拿出一小盒药,那是他姐姐以防万一,特地嘱咐他随手携带,如果有不舒服就要吃的药。
陈臻也低着头,看着杯底倒映着无数个朗月现,冷漠垂眼的,不屑一顾的,淡然浅笑的……
周围狂欢的声浪如同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而他端坐在孤岛中央,安静得像具被抽离灵魂的标本。
陈臻也想起自己昨晚也是这样,端坐在浴室氤氲水汽里,看着姐姐给他准备的药粉一个个打着旋消失在排水口,倒影中的自己也是这样笑着,自嘲中又带着点解脱,就好像即将溺毙的人终于触到海底的释然。
他突然短促地笑出声,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很了解朗月现。
那些每晚在梦里反复幻想的甜蜜重逢,每每等他醒过来都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自欺欺人。
他早就料到,朗月现在面对他时会出现的反应,表情,神态,以及那种对于自己的不耐和厌烦的情绪。
不然,自己怎么会提前把姐姐给他准备的抗抑郁药丸换成这个呢?
陈臻也将桌上的酒拉近,把药盒中红色包装的胶囊拧开,倒进了酒杯里。
而他刚刚完成了这一动作,手臂猛地被一名侍者抓住了,侍者脸上露着友好的微笑,钳制住他的手臂却丝毫不放松:“先生需要帮助吗?您在酒里放的这是什么东西?”
陈臻也瞳孔猛然紧缩,也* 就慌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他镇定的回道:“这是醒酒的药,我常吃的,头晕的实在难受。对了,我这儿还有,你可以检查一下。”
陈臻也将兜里的药又拿出来,两相对比,确实一模一样,侍者依旧不放心,刚准备把陈臻也放过药的酒带去查验,陈臻也便当着他的面将拿出的药塞进嘴里,把酒杯中的酒水举起来一饮而尽。
“看,的确是解酒药,你可以拿一粒去化验。”
侍者离开后,陈臻也照旧,又在一杯新的酒水中放进了同样的红色胶囊中的颗粒,这次并没有人再上前阻拦他了。
第三十八章 快了,只要这杯酒划过那截喉管
舞池方向爆发出欢呼声浪, 酒吧四射的各色灯光在陈臻也蒙上层水雾的视野中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诡谲漩涡。
陈臻也攥紧汗湿的掌心,手中握着的酒杯中金子般的酒液倒映着天花板上不断晃动的光斑。
他绕开舞池中狂欢的人群,一步步再次走向那个人。当眼前重又出现那张玫瑰般的昳丽面容, 陈臻也精准地掐住左手虎口,用尖锐的疼痛将嘴角调整成得体的弧度。
他内心不断上下翻涌的惶恐, 纠结,犹豫,在看到那双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出绯红颜色的诱人唇瓣时,一瞬间便消失了。他忽然期待起马上要发生的事情,或许等到药效发作时,就能在那人眼里看到除了冷漠厌恶之外的神情。
周闻铮不知道去了哪, 守了一晚上财宝的恶龙终于舍得离开他的珍宝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月现。”酒杯与冰冷的吧台台面碰撞出轻响, 陈臻也注意到朗月现用手指撑着头,白皙细腻的脖颈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陈臻也端着酒杯站在朗月现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却不是因为心虚, 而是控制不住的激动:“月现……我刚刚太急迫想让你记起我了,态度也不是很好,今天是你的生日,好几年的朋友,给我一个敬你一杯酒的机会好吗?”
朗月现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灰阴影,他正在揉按太阳穴。从几小时前喝了酒开始,若有若无的眩晕感就一直缠绕着他的神经。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长时间没喝酒,怎么现在酒量差到这个地步了。
朗月现指尖微顿,掀起眼帘看向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在酒吧的射灯下, 那一头金发像个炸毛的狮子。陈臻也的确在各个方面都证明出他确实很了解朗月现,递过来的酒有一股清新的黄桃槐花蜜的香味,确实是朗月现最喜欢喝的那一款,如果不是朗月现今晚莫名其妙的头脑一直发晕,他可能真的会接过来。
“这款桃红是你之前爱喝的,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陈臻将酒杯推过吧台,冰球撞击杯壁的脆响混在酒吧此刻正在播放的爵士乐里,“就当是…这几年的告别礼?”
朗月现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盯着那杯香槟,面无表情也不开口说话,让别人琢磨不定他的态度。其实朗月现只是眼前有些眩晕,那杯金子般的清亮液体照在他眼中,晃得人眼眶发烫。
对方睫毛眨动的刹那,陈臻也听见自己血管里奔涌的轰鸣,某种隐秘的期待突然在胃里炸开。药效发作时,这双永远结着霜的眼睛会露出怎样的裂痕?
快了,只要这杯酒滑过那截喉管,那些被碾碎的情绪,那些被抛弃的痛苦,都会化作缠绕在他们俩身上的荆棘,刺进心脏,抵死缠绵。
想到那一幕,陈臻也喉结滚动着咽下亢奋的唾液,他仿佛已经看见朗月现那张淡然的面容涌上潮红的欲色,那对着自己冷漠的声线化作黏稠的喘息。
衣服撕扯开的声响,皮带扣弹开的脆响,还有猎物在情热中无意识喊出的那个名字。
当然是他陈臻也的名字,他要让这个名字成为永远烙在朗月现脑海中的最深刻的记忆,就像朗月现这些年对自己做的那样。
陈臻也藏在裤袋里的左手神经质地摩挲药盒的边缘,他有些迫不及待,用发烫的掌心,将特地调配的陷阱又往朗月现的面前推了推,忍不住催促道:“月现,就算为我们错位的这几年,画个句号,好吗?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出现的周闻铮的笑声打断。周闻铮简直要气笑了,他就上了个厕所的功夫,这狗皮膏药就又黏上来了。
周闻铮受不了禁锢,终于还是把板正的衬衫穿的散漫不羁,领口大敞着露出大片还泛着汗光的蜜色肌肤,那鼓胀的肱二头肌被水汽浸湿,紧贴在衬衫上,箍出结实完美的肌肉线条。
伸手夺杯时小臂血管突突直跳,整个人像是某些三级片中靠身材诱人的特殊演员,站在那性张力爆棚,显得色气十足。
周闻铮一支胳膊从朗月现身后穿过,搂住了他的肩,靠着宽阔高大的身形,用这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将人彻底圈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猛地夺下了陈臻也握着的酒。
“磨叽个屁!”周闻铮仰头灌下整杯酒,喉结滚动时漏出的酒液顺着下巴流进领口。玻璃杯“咚”地砸在吧台上,他冲陈臻也咧嘴笑:“满意了?能滚了吗?”
陈臻也一瞬间惊慌失措,瞳孔骤然紧缩,手指节攥紧得发白。他盯着挂在杯壁上剩余的几滴晃动的琥珀色酒液,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精心准备的台词全喂了狗,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想发火都找不到出路,直接怔在了原地。
朗月现突然晃了下,反手扶住吧台时握住了周闻铮揽在他背后的结实小臂。朗月现皱了皱眉,从喝完酒之后开始的头晕越来越严重,眼前周闻铮不爽的怒容和陈臻抽搐的嘴角都蒙上一层毛边,像对不上焦的老式相机。
“我去吹会风。”他手脚发软的推开周闻铮,摸出房卡向外走去。
陈臻也的喉间泛起铁锈味,眼睁睁看着猎物挣脱牢笼。脚步划过地面的轻响像把冰锥扎进太阳穴,他这才惊觉自己策划的完美复仇早已偏离轨道。
而当周闻铮转头用泛红的眼珠锁住他时,那些蛰伏在阴影里的恶念突然调转矛头,化作毒蛇顺着脊骨蜿蜒而上。
他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纹路中,眼睛死死盯着周闻铮绷紧的背肌线条,某种诡异的快感混着恐惧在胸腔发酵。
那不如就让这场闹剧更疯狂些吧,让那欲望摧毁所有理智,让那高傲的月光坠入泥沼,让那冷漠的灵魂沾满污秽。
多好啊,既然精心布置的陷阱困不住月亮,那就让失控的野兽撕碎月光。如果他求而不得的月亮碎掉了,那他这个最终跪在废墟里拼凑残骸的,不就能彻底拥有整颗月亮了吗?
*
酒吧另一侧,两名侍者耳麦上的红光一闪而过,年轻侍者疾步贴近同伴耳畔,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
另一位侍者擦拭酒杯的动作顿了半拍,微微蹙了蹙眉,他侧头再次确认第二次耳语内容,眼底晃动着明显的疑惑。待传话的侍者退回到阴影后,他转身走向环形楼梯,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对讲机侧边的磨损痕迹。
二楼观景台栏杆沁着冰凉的雾气,侍者凝视着下方浮动的人群,低下头思考了片刻。朗秉白之前的警告还在耳边震响:无论任何风吹草动,只要事关朗月现,一律第一时间事无巨细的全部告知他。
但是这件事,和朗二少并无关系,可是又确实十分令人在意。
侍者握着内部通讯,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快捷通话键。
——
电梯数字在镜面墙上跳动时,朗月现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衬衫光滑的面料摩擦着发烫的皮肤,他按了按眉心,在脑海中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解药失效了?”
系统也有点紧张,仔细检查了朗月现的身体状态后,才安下心来,说道:“宿主的身体没有出现有任何中药情况,只是酒精耐受度下降了好几个百分点,通俗来讲,宿主你现在的状态叫做,一杯倒?”
朗月现:“我的酒量被改变了?”
系统点头:“估计是世界意志干的,有我在宿主体内,世界意志不能直接操控有关宿主的一切行为,但是可以从改变一些小方向用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朗月现看着电梯镜面反射出自己带着些许水雾的眼睛,扯开领口,“世界意志连我的代谢酶都要插手?原书中朗月现可是十分清醒地上了周闻铮的床。”
“观测者效应,”系统弹出全息投影:“当剧情变量到达一定比例后,世界意志会自动生成补偿机制,修补逻辑漏洞。”
朗月现低笑一声,走出电梯,这是好兆头,说明现在整个剧情走向同原书确实差异很大,逼迫世界意志不得不从角色身上下手。
但是让他喝醉了世界意志能获得什么好处?连原书剧情中的朗月现都是保证清醒才能去对周闻铮实行一系列手段,他这样头晕眼花的状态怎么让原书剧情这条脱轨的列车推回既定的深渊?
朗月现不予多想,他头晕的只想赶紧冲个澡清醒一些,顶楼走廊地毯厚得能吞没脚步声。朗月现第三次把房卡贴错感应区时,身后骤然压上的体温烫得他脊背一僵。
朗月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蹙眉:“滚蛋。”
周闻铮被骂了也恍然不觉,他单手撑着门,影子将朗月现整个严密的包裹在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住他握着房卡的手,利落地刷开了房门,压着人直接进到了房间里。
朗月现刚刷开房门就被撞到玄关墙上。周闻铮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耳后,膝盖卡进他两腿之间。智能窗帘自动打开,整面落地窗外是城市闪烁的灯海,在朗月现看不见的身后映得周闻铮充血的眼睛像一头失智的野兽。
“滚去你自己的房间。”朗月现被周闻铮压着,衣服也被两具紧靠的身体揉的皱成一片,露出劲瘦细腻的后腰。他闻到周闻铮身上蒸腾的酒气混着青柠罗勒的热带水果清香,“别装疯,滚开。”
肌肉记忆比理智更快反应,周闻铮的大腿肌肉因过度紧绷而微微抽搐。隔着两层布料传来的体温让他后槽牙发酸,朗月现后腰凹陷处渗出的薄汗正透过衬衫,在他掌心晕开潮湿的印记。他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大得惊人。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周闻铮突然松了力道,他踉跄着退后半步,扯开的衬衣领口泛着细密的汗珠。周闻铮难得这么听话,他觉得自己这次好像真的有点醉了,浑身莫名热的要命,如果再这么压着朗月现会出大事。
周闻铮扯着大敞的领口走进房间,鞋也不脱,把羊毛毯踩出深坑。他重重摔进沙发里,仰面朝上,手臂盖在脸上,“借地儿醒个酒……”声音闷在手臂里,发出沙哑的喘息,“陈臻也那孙子拿的什么酒,劲这么大……”
朗月现垂眸理了理皱成一团的衬衫,懒懒瞥了他一眼,抬步也向房间内走去:“十分钟。”
话音刚落就听见浴室门反锁声,周闻铮瘫在沙发上,后脑撞击沙发靠垫的钝痛让他清醒半分,周闻铮盯着天花板的玻璃吊灯,试图用数水晶棱镜的方式分散注意力。
然而浴室方向传来脱衣的簌簌声响让他腰腹肌肉再度绷紧,喉结随着浴室渐响的水声上下滚动。此刻太阳穴突突直跳,喉间烧灼感蔓延到胸口。
这件套房看上去不像什么正经套房,浴室是独立的截出一个空间,整个玻璃是水雾磨砂质感,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里面透出来的模糊光影。
当磨砂玻璃映出模糊身影时,周闻铮的咬肌因过度用力而发酸。周闻铮盯着映出的晃动人影,那道凹陷的腰线随着抬手动作忽深忽浅,眼睛顺着脊椎弧度滑落的轨迹最终停在一出明显凸起的曲线上。
周闻铮被什么击中一样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死死盯着茶几上凝结着水珠的冰桶,舌尖反复舔过齿列试图压下躁动。脑子像是被人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样,他觉得自己快爆炸了,恨不得冲进去和朗月现一起洗个冷水澡。
……和朗月现一起洗澡……
这个念头滑过的瞬间,鼻血就从鼻腔中突然涌了出来,周闻铮慌忙摸过茶几上放的冰桶,后槽牙狠狠咬碎了冰块的刺痛让他短暂清醒。
周闻铮浑身发抖地发现,自己正用膝盖反复磨蹭沙发真皮表面。鼻腔涌出的鲜血滴在冰桶边缘,他觉得自己脑中越来越昏沉,但身体却越来越亢奋,尤其是某个部位。
下腹像是被烧了一把火,在这个和朗月现独处的空间内,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让体内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变成野兽般的欲望形式爆发出来。
周闻铮的后背衬衫已被冷汗浸透,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对,自己的状态太奇怪了。仅存的理智不断叫嚣着,必须快些离开,赶快走,再不走真的要失控了。
血管突突跳动的频率与渐疏的水流声同步,他努力缓了缓心神,硬撑着起身就要往外走,这时浴室门突然打开了。
沐浴露的花香混着氤氲水汽漫过来,朗月现擦着头发走出来,浴袍带子松垮系着,发稍滴落的水珠在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水洼,那锁骨上挂着的水珠又顺着身体露出的美妙弧线继续向下,顺滑地钻进被浴袍遮住看不见的深处。
房间一瞬间安静得诡异,周闻铮甚至能清楚的听见,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中崩断的声音。
第三十九章 老实一点,蠢狗
朗秉白指节有节奏的一下下敲在实木桌上, 他安静地听着手下的汇报,直到那边没了声音,朗秉白屈起的指节悬停在半空中, 他缓缓开口:“所以那个药是抗抑郁的抑制剂?”
侍者汇报的声音通过电流声清晰传来:“是的,朗总, 我们仔细查验了多遍,确定了那杯酒中的成分并不含任何刺激或者致幻性的特殊药物,只是含有镇定作用的奥氮平片的粉末,剂量上也没有什么问题,不会产生过量服用的副作用。”
“但是据抓住他的工作人员说,当时陈少爷声称这是醒酒药, 并且没有任何抵抗情绪的将药交给我们化验。”
按理说像这种素来跋扈,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富二代在面对一名普通侍者的直接质疑, 怎么也不会乖乖就范。就好像他已经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一样,像是精心排演过无数次的剧本,早已做好应对措施,全程配合得反常。
虽然事不关朗月现, 但朗秉白完全能理解手下的人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就连他也觉得看似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朗秉白望着窗外夜空中明亮的繁星,今晚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但他的后颈却莫名泛起针刺般的寒意。
朗秉白沉思片刻,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一边起身一边向手下吩咐:“先不要妄动,以防万一,先确认好小月的位置,我稍后就到。”
——
朗月现赤脚踏过长绒地毯, 雪白的足弓在绒面上压出转瞬即逝的凹陷,浴袍腰带松垮地堆在髋骨,他擦拭头发的动作忽然顿住。
周闻铮僵立在玄关的身影挡住半边壁灯暖光,他像被定住了一样,眼睛死死盯着朗月现,骨节粗壮的双手垂在身侧攥得微微发颤,眸色赤红,神情复杂。
周闻铮不是第一次看见朗月现洗浴时的模样,偶然的一次,他提前结束加训回了宿舍,浴室的门没有关好,半掩的门内水雾缭绕,里面传来了淋浴的水流声。
周闻铮一向不喜欢宿舍的淋浴设施,太小,还只有一个出水口,总觉得委屈了朗月现。周闻铮没有特意去看浴室里是谁,只是路过时,余光被过于白皙的肤色吸引住了,他鬼使神差的往里看了一眼。
少年背对着浴室门口,光裸的脊背上潋滟的水光缓缓淌下,珍珠般的水珠顺着蝴蝶骨滚落,沿着少年结实细腻的肌理一路向下,汇聚到了后腰的凹陷处,又从那里滑进更隐秘旖旎的地方。
那天他落荒而逃时撞翻的金属衣架,至今还会在梦中发出刺耳声响。
周闻铮几乎是夺门而逃,接下来整整两天没敢和朗月现对视一眼。
只不过那段时间朗月现的随身衣物消失的特别多,朗月现换的很勤,丢了也就丢了,他也不甚在意。倒是把程澈急得差点要报警,周闻铮得知后嘲笑他是贼喊捉贼,最终是在朗月现直接一脚一个请出宿舍,非暴力不合作的有效方法下,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朗月现比记忆中更具摧毁性,浑身还湿漉漉的,周闻铮不可避免得闻到他身上的水汽。朗月现的下睫毛很长,几乎要与上睫毛持平,被水汽沾湿的睫毛又长又直一簇簇翘在眼睛上,掀起那尾羽一般的眼帘,还带着水雾的眼珠湿漉漉地自上而下的看着他。
周闻铮脑子里轰的一声。
周闻铮觉得自己体内过量的酒精在血管里烧出汹涌密集的气泡,在身体里一片片炸开,再泛起一阵细密的热意。
他隐忍着,手指在自己的……内侧掐住一道道痕迹,但还是能感到一阵强过一阵无处发泄的……在他四肢百骸中横冲直撞。
“月月……别这么看我。”周闻铮声音哑的一塌糊涂,他简直快被朗月现折腾死了。
周闻铮盯着朗月现后颈被水浸湿的发梢,喉结不受控地滑动,身上逐渐沁出的汗珠。这个角度能看清对方……的浴袍领口雪白……的肌肤,他知道那层薄薄的布料后面还藏有更好的……,周闻铮突然升腾起类似于饥饿口渴的感觉,某种危险的痒意正顺着尾椎往上攀。
朗月现洗了个澡之后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周闻铮做贼似的杵在门口,朗月现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不解的蹙着眉看着站在那一动不动,表情怪异,面色还涨的通红的周闻铮。
他准备先好好休息一番,颇有几分不耐的将浴巾甩在周闻铮的脸上:“要犯病滚回自己房间去。”
扑面而来的是朗月现身上那股玫瑰混合着浴室中橙花沐浴露的味道,还带着潮湿的水汽,这一下简直是把周闻铮苦苦支撑的理智直接连根拔起,烧了个寸草不留。
周闻铮的呼吸完全乱了,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吃饱喝足。
朗月现还没来得及转身的瞬间,周闻铮猛地扑了过来,速度快的像是只饿了三天的狼看到猎物一样,朗月现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扑过来的整个人都是烫的,被握着的手腕甚至有被灼伤的烧灼感。
周闻铮突然暴起把他狠狠扑到了墙壁上,犹如野兽般的低沉喘息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周闻铮的唇就压了下来,朗月现瞪大了眼睛,迅速扬起了头,那滚烫的气息便顺势打在了他的脖颈上。
“周闻铮!”朗月现两只手腕都被周闻铮紧紧禁锢住,他屈膝顶他胃部,狠狠将人蹬开了些距离。可这迷了心智一样的家伙伸长了脖子还要去亲他,朗月现借着腿上的力气把周闻铮踢开,用力挣脱出一只手,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逼他仰起头看向自己。
“你他妈疯了?”
周闻铮舔了舔/湿/润的嘴唇,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周闻铮感觉西裤布料突然变得粗糙磨/人。朗月现挣扎时蹭过他腿边的触感,像擦过皮肤的砂纸突然燃起熊熊烈火。他不得不弓/起/后背,试图遮掩些什么。
“宝宝……”
周闻铮声音沙哑着叫他,朗月现看见对方眼睛通红,神色迷离,显然已经动情了。
“宝宝好美。”
周闻铮倾尽全力依旧无法抵抗,被朗月现迷得神魂颠倒,他愣愣的盯着朗月现的脸,不顾头皮快要被扯破的剧烈痛感,甚至还在探着身子愈加痴迷的凑上去想亲他。
耳光声猛然炸响,朗月现用尽全力打出的巴掌几乎把周闻铮扇懵了。他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耳鸣的厉害,两人之间的撕扯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时机,周闻铮站在原地被打的偏过头,朗月现冷着一张脸看着他,似乎是气极了。
被打的偏过头的男人却低笑起来,他用舌尖顶了顶口腔的破裂处,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水,脸上还带着肿胀发烫的红痕,手中的动作却柔和的不像刚刚做出毫无理智疯狂举动的人。
周闻铮将朗月现抽红了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住,在朗月现发火抽手之际,他攥住他的手腕按向自己喉结:“再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狠狠勒住喉结,窒息感反而让血液更疯狂地涌向……。周闻铮的视线不受控地扫过朗月现随呼吸起伏的胸膛,那本就大敞的浴袍领口摇摇欲坠。
周闻铮甚至能看清露出的一小片泛红的皮肤中隐隐戳戳,粉/嫩扎眼的……。后牙槽咬合的力度几乎要磨碎臼齿,他用尽最后理智才没让手指抚上那道红痕。
“你被下药了。”不是疑问句。朗月现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异常。周闻铮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凝视着对方因药物作用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
他光顾着自己不要中了世界意志的控制,却没料到世界意志直接对周闻铮下手了,让本该由他亲手下给周闻铮的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已经被世界意志提前做好了局。
周闻铮脖颈下贲张的血管在朗月现手指下狰狞起伏,他听见了朗月现的话,露出的那种眼神却不是恍然大悟的清醒过来,而是潮湿的,暴烈的,困兽般的。
周闻铮的眼神像只可怜的流浪狗,委屈又迷惘,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程度,朗月现还不能直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以为自己现在的模样,只是因为中了药吗?
周闻铮突然艰难的在朗月现的掌控下摇了摇头,他的呼吸扫过朗月现的手腕,尾音卡在喉咙里还是在努力的说,声音坚定又执拗:“不是……是因为你,只是因为是你。”
朗月现还没理解他的意思,周闻铮却觉得光说还不够,他突然在朗月现面前跪了下来,虔诚又狂热地攀附上朗月现的……,把朗月现的浴袍……掀开,在他洁白的……上留下带着……的指痕,将脑袋探了……进去。
朗月现只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反应不过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修长的腿肌骤然绷紧,刚伸出手揪住周闻铮的头发,想将这个大胆至极的混账扯出来时,那难以抵抗的……便顺着血液在身体里奔涌,很快那令人发疯的痒意从各处肌肤疯狂蔓延,消磨着他今晚因为醉酒本就薄弱的意志。
朗月现放在周闻铮头上的手也停止了扯动,变成了按在他后颈的……上,朗月现难以抑制的触电般的轻/颤,后扬起脖颈艰难的吞咽下破碎的气音。
到后面甚至有些失控的下意识小幅度……着,按着他后颈的手微微用力,精瘦白皙的……也汗津津的贴上去……。
周闻铮人凶的难以接近,舌头倒是柔软灵/活的出奇。
周闻铮探出脑袋时,朗月现那张被彻底满足后的微微泛着潮红欲色的艳丽容颜,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里泌着泪花,扑闪的长睫毛下闪着动情的莹莹的光,简直美到给人一种震撼感,周闻铮头皮发麻,被狠狠的冲击到了。
他已经完全被朗月现迷住了,喉咙间咕咚吞/咽而下,仰着脸无意识的舔唇,跪在地上汗湿的掌心贴着滑/腻紧实的……,眼神迷离地直勾勾盯着朗月现的容颜喃喃道:“月月……宝宝,求你了……”
男人手指带着常年运动长出的薄薄的茧,动作虽轻,粗糙的茧从……上划过时仍给朗月现带来不少……。
在这种事上,理智永远会被肾上腺素完全击溃,爽/了就是爽/了,朗月现也不会因为对方是个男人就不认账,他可以肯定自己并不喜欢男人,但是朗月现长这么大从来都是顺心而为,无所顾忌。
他微微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脸上还带着鲜红扎眼的掌印,嘴角还沾着自己……的男人。
男人眼巴巴痴迷地看着他,再不复往日桀骜不驯的小霸王模样,像条饥肠辘辘的狼狗。朗月现施舍一般,慢慢伸出脚踩住了他最……的位置。
他漫不经心地撩起自己汗湿的头发,声音听不出喜怒。
“老实一点,蠢狗。”
第四十章 抖什么?哥哥
【净化版】
周闻铮结实的手臂肌肉隆起, 力气极大,单手便稳稳托住朗月现腰身。
他将朗月现轻轻放在床沿,自己则跪在他面前, 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呼吸急促的喘/息着, 身体随着他的呼吸频率而起伏。他抬起眼睛看着朗月现,目光中带着满满的侵略感和浓厚的爱意。
周闻铮盯着对方露出的锁骨上未消的牙印,那是他刚刚意乱情迷之时趁乱咬上去的。回想起那感觉,周闻铮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他不老实地抓住朗月现的脚踝,汗湿的掌心贴着凸起的踝骨暧昧的滑动。
却在即将触到腿弯时, 朗月现抬起脚,狠狠将他一脚踹了出去。
脚底发力正中胸口, 周闻铮后脑磕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朗月现居高临下地看着挣扎着起身的周闻铮,从头到尾将他扫了一遍,交叠起双腿,带着轻蔑的语气似笑非笑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那种几乎要将面前的人拆穿入腹的露骨眼神让朗月现感到非常不爽。
周闻铮的脸帅的很醒目, 刀割一般的锋利,从山根到下颚,每一次都像雕刻师精准下刀的完美雕塑。即使不是有权有势的家族出身,光那副透着股凌厉的狠劲儿模样,也很少会有人敢招惹他。
那锋利的眼神此刻像一只野狼,带着张扬的野性,再也没有刚刚可怜巴巴凑上来索吻时候的丧家犬一样无助卑微的神色。
周闻铮浑身散发的极强的侵略感让他升起一股得把狗彻底驯服的想法。周闻铮被踹的后脑着地,本来就因为药性不甚清明的脑子更是晕晕乎乎,他闷/哼着坐起身,难得有些慌乱, 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怒火也不敢再抬眼直视朗月现了。
朗月现带着他惯常的命令语气,缓缓且清晰道:“收好你的眼神,然后,爬过来。”
尾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周闻铮像只被驯兽师抽过鞭子的狼狗,猛地扑过来抱住他的小腿。汗湿的脸颊蹭过敏感的肌肤,烫得朗月现后背窜起鸡皮疙瘩。
“再碰一下,像刚才那样……”周闻铮的头发被汗水浸透,声音带着被情*碾碎的沙哑,求饶似的开口:“再*上去好吗,求你……”
朗月现这时才满意了,顺势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
朗月现高傲自大,极度自我,原书不可一世的主角攻在他面前像条乖顺的狗,这种强大的征服欲令他十分愉悦,甚至超过了生/理上能获得的体验。
他觉得周闻铮现在是他的东西了,他可怜又卑贱的跪在他身下,放弃了所有的自尊矫饰,沦为他脚下乖顺渴/求的狼犬。所以他接受了如今坦白的呈现在他面前的卑劣和下/流。
于是大发慈悲的又将光/裸的脚狠狠*上去,温度高到隔着几层布料依旧烫到朗月现脚心发痒,他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正要抽离,周闻铮却紧紧握住了他的脚踝,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像是抓住能救他命的宝物一般,浑身不可抑制的发/颤。
周闻铮弓着脊背发出闷哼,他胡乱扯开被汗浸透的衬衫,跪着往前蹭了几步让朗月现更好施力,朗月现却坏心* 眼的将脚往上挪了几分,正踩在他观感非常好,块垒分明的**上。
周闻铮滚烫的呼吸尽在咫尺,他由着朗月现戏耍一般的折腾他,始终得不到确切的纾/解,自己忍得额上都浮现青筋。
“月月……”周闻铮的沙哑的尾音打着颤,他挺起身子,结实高大的男人已经失/控到微微颤抖了,他往猛地前倾,将滚烫额头抵在对方腰间,朗月现被热气烫的后缩,反被铁箍般的手臂圈住腰身。
朗月现挣了两下,肌肉虬结的手臂此时用了些力气更显*/壮,蜜色手臂肌肉贲张纹丝不动,一身使不完的牛/劲,朗月现烦死了。
朗月现泄/愤般加重**下力度,直往*压,周闻铮浑身*电般**栗,身体*控地松动了半分,周闻铮咬住口/腔**直到尝到血腥味。
朗月现*狠地动作让他的*迫感越来越重,疼痛与奇妙/体验交织着在**炸开。
朗月现看着周闻铮被*得浑/身**,并无任何怜惜之意,*上持续*力。
周闻铮努力迎/合着,精壮的蜂腰浮动着水波般的弧/度,流畅漂亮的腰/腹肌肉裹着一层晶亮的汗水,小臂暴起的粗壮青筋在皮肤下蜿蜒如同躁动的蛇。
当朗月现的脚继续施压时,周闻铮迷离的仰起头,涣散瞳孔撞上对方戏谑的目光。他听到了自己压抑不住的声音,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羞愧。
被那双漂亮又明亮的眼睛轻蔑的扫过全身,仿佛被自己所有污/秽不堪的念头都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
被汗浸湿的衬衫黏在后背,意识也被那双眼睛完全勾去,周闻铮恍惚间察觉到自己正在用过分不堪的味道去沾染心中从幼年时期就开始爱慕奢求,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
我要弄脏他的脚了……
这个认知让周闻铮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酥/麻从尾椎骨向四肢百骸蔓延,他的指尖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痉挛。
朗月现垂眼欣赏着周闻铮濒临崩溃的神态,眼见对方呼吸愈发急促,朗月现忽然放轻了动作,失去了痛感的刺激后,纯粹的奇妙感觉让周闻铮理智崩溃,他失了智一般,嘴巴微微张开,呼吸全然乱了。
就在周闻铮已然慢慢习惯了那只已经被他用掌心的热意烫的发红的脚背,动作轻缓灵活地移动时,然而朗月现突然朝周闻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下一秒,脚底重重踩下,将他所有烈火般灼烧着的战/栗与卑微的渴/求瞬间践踏得支离破碎,直接让他在主人的脚下猛然失/控。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的感应蜂鸣声与纷乱的脚步声同时炸响的瞬间,周闻铮浑身痉挛,情绪终于决堤。
朗月现居高临下在自己脚边颤抖的男人,唇角带笑。
“真是下/贱的小狗。”
朗月现漫不经心踩住周闻铮还在痉挛的身体,这才慢悠悠转头看向门外骤然闯入的几个人,挑眉轻笑道。
“滚出去。”
——
半个小时前。
云蔚顶层的贵宾室内,朗秉白交叠着双腿靠坐在沙发上。三米开外,面前是一排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站在他面前的工作人员,云蔚酒店高管们垂首凝息,西装布料摩擦的细响都显得小心翼翼。
“所以,”朗秉白忽然轻笑两声,面上看不出喜怒。二十年商海浮沉淬炼出的威压随着他倾身的动作漫开,那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森然寒意和毫不掩饰的压迫感,着实让在场众人心中都狠狠一惊。
“什么叫,人没找到?”
侍者领班硬着头皮上前半步,他在朗秉白手底下工作多年,是非常了解朗秉白的作风的,也明白朗月现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余光瞥见老板修长手指正在轻扣沙发扶手,每一声都像敲在脊椎骨上。此刻他说话的声音都紧张的发着颤:“朗总,情况是这样的,接到您的指示后我们立刻核查了二少今日的入住记录,但系统里…系统里没有任何登记信息,二少的房间号并没有被录入。”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调取监控时发现二层和三层所有摄像头全部失效,只在二层酒吧出口拍到二少往电梯间走的画面。”
“目前联系不上二少,正在逐层排查套房。”他补充这句话时声音陡然低了下去。
朗秉白指节无意识扣着沙发扶手,两个小时前手下汇报陈氏小公子异常动向时,分明说过与朗月现无关,可胸腔里翻涌的不安却愈发强烈,这让他临时取消了接下来的视频会议直奔云蔚酒店,准备亲眼看看弟弟。
却在到达时听闻侍者声称跟丢了人,好巧不巧,酒店二层和三层监控竟然全部故障,而朗月现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这一桩桩的巧合摆在面前,朗秉白再觉察不到不对劲,那才真成了笑话了。
听到手下说已经带着人挨个房间去找了,朗秉白稍稍安心,这才把目光又对准了其他人。
朗秉白的声音很沉稳,不疾不徐,天生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而此刻当这个声音落在自己头上,云蔚酒店老总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这位以沉稳绅士闻名的商业巨擘,此刻眼底正结着无比冰冷的寒霜。
“陈臻也呢?把他带过来。”
朗秉白怀疑到陈臻也头上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就是因为陈家少爷的奇怪举动特地赶过来的。更何况陈氏集团作为国内高奢酒店的龙头,持有云蔚酒店20%的股份,董事会股东家的金主少爷要在自家地盘搞小动作,如同持有万能房卡搬轻而易举。
但这次确实冤枉了陈臻也,监控和登记还真不是他搞的鬼。自从他精神上出了问题之后,很多事就不是他能掌控得了。
他今晚虽然对朗月现有所企图,但颇有那么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就连借口中所谓的解酒药他都没准备,直接向侍者递上了他平日里吃的抑制剂。
陈臻也根本不怕东窗事发,他也不想遮掩,打一开始有了这个计划之后就没想着瞒过去,根本不可能瞒得住,朗月现那个护他护得跟眼珠子一样的哥哥怎么可能放过他。
这疯子根本不想遮掩,他就是故意要昭告天下他对朗月现的妄念。
“陈少爷到了。”随着侍者通报,陈臻也踉跄着被人扶进来,西装前襟还沾着酒渍,被酒精灌醉的涣散瞳孔还燃着扭曲的亢奋,此人这种状态已经没有问话的必要了。朗秉白眯起眼,他突然看见一个令他有些意外的人出现在面前。
与醉醺醺的陈臻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随后步入的盛衍。男人换了件挺括的浅灰衬衫,连袖口都严谨地扣到第二颗。
这位向来进退有度,衣冠楚楚的高材生进门之后看到朗秉白,熟人见面连句招呼都不打,上来就是急促的一句:“我知道小月在哪个房间。”
他怎么会知道的?
盛衍自己都说不清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一听到侍者说朗月现不见了,还没来得及着急,脑海中就突然出现了他所需要的所有信息。
就好像一个莫名的念头,挥之不去的浮现出一个非常明确的房间号,而且他能笃定地确认,就是这个房间。
盛衍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能以为是和朗月现刚刚的交谈中,朗月现可能已经告诉过他了,而他下意识就牢牢记住了。
其实如果这时候系统在这,它就能准确的同朗月现解释清楚,这一切都是世界意志在背后搞的鬼。
朗秉白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原书剧情本来的流程,所以监控必须坏掉,录入信息也要马上抹除。而真正需要得知准确信息的主角受只能通过世界意志脑内传输才能即刻获取。
从监控,到房间号,再到盛衍脑海中莫名浮现的准确信息,都是世界意志为了按照原书中盛衍闯入朗月现房间打断他和周闻铮所发生的相关剧情走向而做出的一系列操控。
朗秉白的目光在盛衍脸上逡巡,他认出盛衍是那个同朗月现有过亲密接触的学长。朗秉白向后靠进沙发深处,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安保组此刻正在挨个房间排查,自己的人找到朗月现只是时间问题,根本轮不到外人来献殷勤。
倒是在全酒店都没有朗月现入住信息的情况下,这个明摆着觊觎自己弟弟的货色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气氛凝滞了一瞬,在朗秉白没有出声之前,谁也不敢多嘴。
直到盛衍声音肃然而冷冽的说出下一句让朗秉白瞳孔紧缩的话:“周闻铮也在里面。”
*
走廊中,两个“滚出去”的人僵硬的站在外面,几米之外是按照朗秉白指令候在外面,面面相觑的几位酒店工作人员。
门锁咔嗒合拢的瞬间,朗秉白后颈暴起一片鸡皮疙瘩,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椎骨似的往下沉,耳膜被剧烈的心跳声震得发胀。
走廊壁灯在头顶滋滋作响,朗秉白漫无目的地垂着头盯着地上倒映的扭曲人影,只觉得眼前地毯上的菱形花纹突然扭曲成密密麻麻的蛆虫,令他胃部一阵剧烈扭痛,忍不住想要干呕出声。
盛衍的右手在西装裤侧缝神经质地抽搐,喉结上下滚动好几次才挤出半声喘息,他后颈汗毛倒竖,像是有人顺着脊椎倒冰水。
他觉得耳边一直有声音扎进脑子里,耳后动脉突突跳动的节奏和刚刚听见的屋里暧昧的响动完全重合。
时间好像在此刻凝固了一般,两人死死盯着那扇门,等待它什么时候会打开,再毫不留情地将悬在头上的重剑狠狠落下。
“三分钟。”盛衍突然开口,腕表秒针爬过表盘的声音在他听来像在锯骨头。往日那么优雅贵气的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扭曲的如同恶鬼一般,“从我们出来到现在,三分钟。”
穿什么衣服需要这么久?盛衍后槽牙咬得发酸,太阳穴血管一跳一跳地胀痛,迈开步子就要上前砸门。
门锁转动声响起时,那股暧昧的味道混着玫瑰香气先溢了出来。周闻铮扶着门框踉跄半步,敞开的领口下还留着鲜红的指痕。
盛衍只觉得此时此刻能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朗月现留给他的一场盛大的挑衅,周闻铮那张餍足的脸撞进视野的瞬间,他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
“你他妈……”周闻铮撞翻屋内装饰架的声音惊动了所有人,盛衍第二拳带着风声再次挥出,周闻铮勉强偏头躲开,那一拳便重重砸在酒店装饰画上,玻璃画框哗啦碎了一地。
盛衍扯着周闻铮的领子往碎玻璃上按,脖颈青筋暴起:“你给他下了药是不是?说话!”
周闻铮暴/露在外的蜜色皮肤还在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的手臂撑在碎玻璃里,药效未退的肌肉不受控地发抖,胳膊肘撑地时不住打滑。
“被下药的是我,混球。”他声音都是飘的,脸上却依然挂着得意又满足的笑意,他嘲讽般的啐出口中血沫:“是月月愿意帮我的,听不懂的话,老子可以给你录下来,你带回去随时听。”
盛衍的膝盖重重顶进对方胃部,指节砸在肉上的脆响和周闻铮的闷哼同时炸开。周闻铮现在的状态让他根本无力与盛衍抗衡,只能勉强抵挡几下,后面的随行人员看到朗秉白还像个石化的雕塑般站在原地未动,也都不敢上前拉架,任由那两个人毫无形象的在地上滚成一团。
廊灯将朗秉白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剪影,他跨过满地玻璃碎渣,看都没看在地上扭打的两个人,直直绕过他们,走向屋内的朗月现。
朗月现正倚着沙发倒水,浴袍依旧松垮的系着,露出一片刺眼的瓷白肌肤,锁骨上和脖颈上还留着扎眼的齿痕,看到朗秉白走进来时,微微挑眉:“哥怎么来了?”
朗秉白一言不发,沉默的可怕。越走进房间内越能更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挥散不去颓靡暧昧的气息,像糜/烂的香甜禁/忌果实,露骨的彰显着这房间内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的事情,朗秉白想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他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拧他的胃袋,酸水顺着食道烧上来,喉头火辣辣地发紧。掌心在沙发扶手上蹭出湿漉漉的印子,才发现自己后背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上前握住弟弟腕骨的动作近乎粗暴,却在触及肌肤时触电般放轻了力道。一句话都没说就往外走。朗月现也不挣扎,由着他哥将他拽走。
直到走到门口,有碎掉的玻璃碎片,朗月现站住不动了,朗秉白才发现弟弟竟是赤脚踩过满地狼藉。
朗秉白太阳穴猛地一跳,手抖得几乎抓不住人,少年皮肤传来的温度冰得他指尖发麻。
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竟然没发觉弟弟是光着脚的。朗秉白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喉咙里那句“为什么不说,想要哥哥死吗?”被剧烈涌上来的痛苦和悔恨堵在嗓子眼里。
他默默的转身,拿了酒店的拖鞋,单膝跪地时压碎的玻璃渣明显的通过西裤布料刺痛皮肤,握着少年冰凉的脚踝套鞋的手抖得像暴风中的芦苇。
穿好鞋后,朗秉白突然发力把朗月现拦腰抱起,少年还未干的额发垂在他的颈侧,烫的他脖颈发疼。
在路过扭打的两个人时,朗月现从哥哥肩侧探出头,下颌抵着哥哥肩头,饶有兴致的笑道:“哎,小心点,留口气啊。”
带笑的吐息吹在朗秉白耳后,他紧了紧双臂才没被激得脱手。话音刚落,朗秉白便加快了脚步,抱着弟弟离开了。徒留听到他的话,僵硬的跪在地上,突然一动不动的盛衍。
盛衍猛地转头看向远去的两个人,看到朗月现老老实实的待在高大的男人怀里,视线死死盯在朗月现垂落的双足上。那抹莹白刚刚还踩在周闻铮身上,此刻却在另一个男人的臂弯里晃荡。
眼前的场景在盛衍的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残影,闭上眼也挥之不去。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揪住领口绞紧,脑中一片混乱,气到极致,视线甚至开始出现雪花点,布料勒得气管发出嘶鸣。
同样在大口喘气的是药效又上来的周闻铮,他的额角还被盛衍砸的正在流血,整个人狼狈不堪,缩在墙角边笑边骂:“妈的,老子都快死了,还不救人!”
周围那些工作人员这才如梦初醒,一窝蜂的围了上去。
套房的电子锁发出滴鸣,朗秉白刷开另一间套房的门,朗月现还在一脸无所察觉地捏他的纽扣玩,浴袍下摆随着步伐晃动,露出脚踝内侧淡红的指印。
朗月现径直走向房间浴室,垂眸盯着朗月现,突然把怀里人重重按在浴室大理石台面上。
“好玩吗?”朗秉白说出今晚见到弟弟之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
朗月现裹着白色的酒店浴袍,在浴室的白光下美得像是融化的雪神。
唯有那一双殷红的唇微微开启,还带着无所谓的玩味笑意,伸手摸上朗秉白撑在他身侧暴起青筋的手背:“抖什么,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