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宝宝……你别这样对我……
在朗月现看到程澈受伤变脸冲出去的那一刻, 看台上的两个人脸色同时难看了起来。
盛衍那挺拔如同白杨树的身姿逐渐僵硬起来,脸上擒着的温柔笑意也逐渐消失,唇线渐渐抿直, 表情越来越冷。
宋煜紧紧握着身前的栏杆,捏的极紧, 盛衍甚至听到了皮肉和铁皮摩擦的声音。他微微瞥过目光,看到宋煜的脸绷的极紧,眼神死死的盯在场内依偎搀扶的两个人身上,像是要把那一幕刻在眼底,再狠狠撕碎。
宋煜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像是有一只野兽在他胸膛里横冲直撞,窒息般的嫉妒仿佛已经侵蚀了他的理智, 他额角的青筋猛烈跳动,好像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疼的他头晕脑胀。
为什么程澈会让那个人露出这种眼神?为什么他会如此急切的做出保护的姿态。
宋煜不明白,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人, 他凭什么比我能多获得朗月现的目光。
我和你有什么不同?我比不过那些围在他身边的那些有钱人,我凭什么比不过你?
你又比我高贵在哪儿?
为什么他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却会因为你变了脸色?
宋煜的眼神越来越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情扭曲的近乎狰狞,但是他却无法控制。那一刻,宋煜甚至希望自己能变成一把刀,狠狠地刺入程澈的胸膛,夺走他的一切,尤其是那个人的目光。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不只打醒了妒火中烧的周闻铮, 宋煜猛地合上了眼,耳边的怒火灼烧的耳鸣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朗月现拒绝了别人的帮助,独自一人带着程澈走出了球馆,宋煜的目光紧紧跟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上,满心杂乱的思绪被一声轻咳打断。
宋煜猛地转头,正对上盛衍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他心底刚刚涌现的那些最阴暗的角落,仿佛完全看穿了那疯狂又丑陋的念头。
宋煜的身体瞬间僵住,脸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堪丑陋的嫉妒嘴脸好像完全被盛衍收入眼底。
“那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去帮他?”
那轻柔温润的声音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宋煜的脑海中,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要怎么辩解,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宋煜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耳根滚烫,羞耻,愤怒,无措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放弃了解释,猛地别过头,避开了盛衍的视线,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盛衍看着这个表面温顺无害的男孩,想起他看向朗月现那隐晦又贪婪的视线,转向他那位所谓的朋友时嫉恨到狰狞的可怖面容,像是看到了一团粘稠的污秽,眼中闪过一抹强烈的厌恶,他抬手扶了扶眼镜,往后挪了挪脚步,再次拉开了一些距离。
就在盛衍即将要转身离开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他再次回过头,重新审视打量起这个男孩。
在已经掌握主动权的情况下,这种满心丑恶,却披着无害羔羊外皮的家伙,或许可以很好的利用,借此达成一些目的也说不定。
“我会和小月还有你的朋友解释,你没去帮他是因为我叫住了你,有事情安排给你。”
宋煜震惊又不解的转过头,那完美得体的找不到一点瑕疵,贵公子一般的盛神正如同传闻那般,露着挑不出一点错,谦和有礼的笑意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隐在反着光的镜片后,手指轻轻敲打着栏杆,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衡量自己是否值得让他这么花费心思。
盛衍笑道:“别紧张,这是友好的橄榄枝,只不过偶尔会需要你帮我一些小忙。”
那笑容堪称完美无瑕,但那张薄唇吐的出话竟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像是毒蛇的信子,一点点尖锐地刺入他的血肉。
“但是你这种人,最好给我离小月远点,别脏了他的眼睛。”
宋煜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被看到了不堪的一面,那种无措和羞耻感几乎要击溃他,但最后这句带着冰冷恶意的话却让一股无名的愤怒烈火般在他心底疯涨,烧得他几乎窒息。
——
程澈垂眼,偷偷窥着朗月现紧蹙的眉峰。
对任何人都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朗月现,竟然会冲过来救他,还因为他打了周闻铮。难道说他在朗月现心里,还是有一些地位的吗?
腹部的伤口疼痛似乎都离自己远去了,朗月现的气息萦绕在自己鼻尖,还是那股熟悉的清冷的玫瑰花香。
他这个角度刚好看得到朗月现浓长的眼睫,扇动的弧度像是蝴蝶振翅,恍惚中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程澈满目痴恋的看着朗月现,他终于能大胆的用目光仔仔细细描摹他的轮廓,幸福地他心头不断发颤。
程澈很小的时候,巷子口开了一家很洋气新奇的糖果店。他每天放学都能路过那里,同学招呼他进去买糖吃,程澈也跟着进去,但是从来不买。
玻璃橱窗里摆满了五颜六色,小镇上从来没有见过的高档糖果,每一颗都是独立包装,水晶糖纸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
爸爸妈妈太忙,没时间关注小孩子敏感的内心想法,程澈也懂事的不会拿这种小事去打扰大人,但是被奶奶发现了,奶奶偷偷塞给他十块钱,让他去买糖吃。
这实在是一笔巨款,因为程澈曾经在爸爸的手机上看到他微信上只有0.37元的余额,和向工地老板求要尾款时,老板对着父亲破口大骂的聊天记录。
程澈在糖果店门口站了许久,十块钱都被他攥湿了,最后他买了几个酥皮糖饼,看着奶奶和妈妈咬那糖饼,皮酥得掉渣,他吮了吮手指上残留的糖馅儿,剩下的钱还给了奶奶。
程澈上高中后已经能利用晚自习时间自己出去赚外快贴补家用,但是直到那家糖果店从小镇搬走,程澈再也没进去过一次。
而那天第一次见到朗月现,他站在不远处抬眼向自己望过来,阳光折射在他明亮的眼睛里,程澈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记忆深处似乎已经被他遗忘了的那颗裹着水晶糖纸,宝石一样的高档糖果。
家境贫苦,自小懂事,无法坦然地满足任何愿望,那个站在巷子口的小孩,这么多年,他盼望着的那颗宝石,竟然从记忆中走了出来,还是来到了他的身边。
太甜了,程澈想,甜得像一场美梦。
朗月现将程澈的手臂架在肩上,撑着他往医务室走,越走越能清晰的感受到抵在他肩膀的胸口处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像是擂鼓一般震得他肩膀都发麻,朗月现以为他是疼的,随口安慰道:“快到了,再忍忍。”
程澈低声应了一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被周闻铮揪着头发从地上扯起来时,痛得模糊的视线中朗月现冷着脸向自己冲过来的样子,支撑起自己时手臂的力度,他的衣服上甚至还沾染了我的血迹。
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不断翻涌,像一场不敢奢望的美梦。
终于到了医务室,校医被两人衣服上满布的血迹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什么恶性校园霸凌事件,跳着脚就要拿手机报警,被朗月现一把按住了,朗月现无语的从这位医德堪忧的医生手中夺下手机,冲着程澈的方向下巴微扬:“先救人好吗,这位医生。”
程澈看着朗月现衣服上的血迹,满脑子都是我的血把阿月染脏了,是我的血,是我将他染脏了,他激动的浑身控制不住的轻颤。
校医连声应着,转头就想先为朗月现检查,被他摆手拒绝了,说自己这是染上去的血迹,伤者在那坐着呢,校医这才转身,让程澈脱下上衣,为他缝合伤口。朗月现在那坐了一会,看到程澈并无大碍,系统那边也解除警报,起身就要离开。
他刚一动身,程澈那边条件反射的就要跟着他走,校医正处理伤口呢,被他突然动作惊得连声阻拦:“哎哎哎这位同学,还没处理好呢,你别乱动啊!”
朗月现皱着眉头看过去,那只管不住自己就要往主人身上扑的大狗正满眼委屈的看着他,看到主人抛下他要走,伤心的尾巴都不转了。
朗月现:“……”
朗月现冷着脸睨着他,撂下一句:“别作死。”便转身离开。
*
朗月现回到宿舍,先去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发现周闻铮坐在床前,胳膊撑在大腿上,听到动静抬眼望了过来。
窗帘是拉上的,微弱的日光从缝隙中透出,高大的少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看着他,朗月现那一巴掌扇的太重,他牙齿磕破了嘴角,嘴角的伤口已经风干,徒留一道显眼的口子。
朗月现淡淡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的路过他准备换上睡衣,小臂却被一把抓住了。
朗月现垂下眼,似笑非笑:“挨揍没挨够?还想再来一巴掌?”
周闻铮一句话也没说,他还是紧紧握着朗月现的小臂不松手,他抬眼和朗月现对视,嘴唇竟有些微微发着抖。
朗月现不耐烦了,想也没想的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又狠狠地给了周闻铮一拳。
这一拳直接给周闻铮干到了地上,握着他手臂的手也松开了。
朗月现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周闻铮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周闻铮坐在床边,伸出手捞住了朗月现浴袍外露着的那条细白小腿。
朗月现眉心猛地一跳,抬起腿就往他肩膀上踹过去,却被周闻铮一把抱在怀里,手掌滚烫,贴着雪白的小腿抚弄。
周闻铮做着无理的下流动作,还是一言不发,他胸口还憋着一股火,手上没收力,朗月现的小腿上便出现了几个红印。
打人也是个力气活,朗月现深吸了一口气,又狠狠给了周闻铮一脚,这次他是下了狠劲,周闻铮被踢得向后仰倒,后脑勺狠狠地磕在地上,“砰”的一声响。
朗月现冷声骂道:“你又犯什么病?”
周闻铮从地上爬起来,站到朗月现的面前,高大的身型几乎要将他完全覆在身下,周闻铮的半边脸满是青紫,他的眼中像是燃着一团火,又被一层薄薄的水雾蒙住,显得既愤怒又委屈。
声音沙哑而颤抖:“你为了别人打我。”
语气像是质问,又像是极力压抑着委屈,光是说出这句话,周闻铮都觉得当时那种嫉恨到极点的情绪又卷土重来,烧的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朗月现不解,烦躁的皱起了眉头,当时明明是他挡着自己的路还不顾场合的犯那疯病,现在倒反过来怪起他的不是了。
朗月现扯过睡衣要走,被周闻铮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弯下腰把头搁在朗月现肩上,鼻尖蹭在他的颈窝里,开口的声音失控得颤抖着,压抑着难忍的酸涩。
“宝宝……你别这样对我。”
*
他语气含糊,鼻音都闷在自己的颈窝,朗月现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觉得颈边被他呼出的热气弄的湿乎乎的,朗月现皱眉冷声道:“放开。”
怀抱中的身体隔着薄薄的浴袍,美妙的轮廓清晰的传达过来,周闻铮动作时没过脑子,只想拦住朗月现不让他离开,现在这个姿势真是骑虎难下。
怀中完美的背肌顺着下滑的是腰部极其勾/人美妙弧度,那格外圆润饱满的部位微妙的触感正虚虚的抵/在自己身上。周闻铮的喉结剧烈的滚动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想再搂紧一些,脑子里想着自己不是还在憋屈生气吗,身体却不争气的怎么也舍不得松开一丝一毫。
朗月现“啧”了一声,挣开怀抱转身面对他,凉凉的手指尖抵着他的胸膛,漂亮的眼睛闪着不耐的光:“你有完没完?”
以前也不是没单方面打过他,怎么这次不依不饶起来,朗月现只想快些解决这人突如其来的疯症,让这疯狗别再来烦自己。
周闻铮眼底通红,他极力想保持理智,但朗月现因为烦躁而抿紧的红唇就在他低下头就能触到的咫尺之间晃他的眼,本来满腔的火气像是突然换了个方向往下腹涌去。
周闻铮越看越痴,他后脑勺砸的那下很重,突突的跳着疼,震的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想亲他,好想亲一口,想把舌头伸进去搅合一下,吮一吮玫瑰花瓣一样的唇,想吃月月的口水……周闻铮馋的要命,越想头越晕,像是喝醉了似的头脑不清,身子情不自禁的前倾,滚烫的呼吸开始紊乱,他猛地吞了吞口水。
下一秒脖子便被掐住了,硕大的喉结抵着朗月现微凉的掌心,还在猛烈的滚动。
面对朗月现高扬起一边的眉头,疑惑又诧异的表情,周闻铮几乎被烧光的理智终于在他那被欲望冲成一根筋的空白脑子里顽强的蹦了两下。
他压下眼底翻滚上来的欲念,正经思索了两秒,摆出自己之前最不屑的死装绿茶姿态,故作可怜的按住额头,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月月,我头好晕……”
话音未落,像是真的无力支撑一样,身子就要往朗月现怀里倒去,朗月现眼疾手快的收回了手,闪到了一边,周闻铮一把抓住了床架,才没有正面一头栽倒。
朗月现嫌弃的甩了甩手腕,拿着睡衣头也不回的进了* 浴室。
周闻铮:“……”
艹,怎么别人扮绿茶装虚弱就在他面前这么好使呢?——
朗月现的生活很舒适的平静了几天,除了两天前,盛衍突然过来告诉他,周闻铮恶意伤人这件事被有心人告到了校董会,周闻铮是学校金主的儿子,但受伤的学生是新一届成绩优异,甚至还申请了贫困生补助,家境贫寒却十分上进的学生代表。
两个人各项buff都拉满了,校董完全不想管这种麻烦事,知悉事情原委的当天晚上就将此事全权交托给学生会代办。
学生会副会长此刻正笑眯眯的问朗月现准备怎么处理,他都听他的。
朗月现坐在图书馆,面前开着电脑跑着程序,桌上放着互联网金融概论和证券投资学,微蹙的眉心在听了盛衍的话之后皱的更紧。
他抬眼看过去,乌黑水润的眼珠点漆一般,黑白分明,干净漂亮得盛衍心头一阵阵猛地急颤,望着他的眼神中透着明显的不解与烦躁,明晃晃的写着: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朗月现:“关我屁事。”
在朗月现的态度中明确的感受到,那两个人的存在感在朗月现心里还没有路过的风更强一些,盛衍终于心满意足,带着满足的笑意,遂了朗月现的心愿,还了他一片清净,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图书馆。
周闻铮这段时间没参加球队训练,也没回宿舍,据说是被他老头制裁了,周太太把周闻铮挨了顿狠揍还吃了禁闭的事告诉了朗太太,朗父转头就当成笑话讲给朗月现听。
朗月现评价:“……关我屁事。”
朗父:“哎?可是我听小周说,你们俩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啊。”
朗月现:“……他放屁。”
朗父一噎:“不说那些了,你哥最近在家闷闷不乐的,说你生他气了,不接他电话,怎么回事啊?我跟你讲,兄弟之间小打小闹都没有隔夜仇,你就是被你哥惯坏了,有点小事就揪着不放,听爸的,给你哥回个电话,我看他这段时间在公司忙的都不回家吃饭,其实就是想你想的没办法……”
朗月现:“挂了。”
朗父:“哎!小兔崽子你又……”嘟嘟嘟。
*
金融系不愧是C大赖以出名的顶尖专业,课程安排的非常规整,老师教授的也全是干货,朗月现在充实的度过了几天平静的大学生活后,系统突然出现戳了戳他。
“宿主,原书的第一个关键节点要出现了。”
朗月现安静地坐在宿舍桌子前,正在电脑上研究课题,闻言扶了扶脸上防蓝光的平光眼镜,从繁重的作业中抽离出来,原本漂亮到灼目的一双眼睛在镜片的遮掩下,多了几分温润和平和,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复杂的课题中,那刺人锋芒被轻轻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书卷气,漂亮的很有距离感的美人此刻收敛了张扬的锋芒,让人不由地心生亲近。
因为长久没开口,出声便是带着磁性的低沉声音,有一种莫名让人心安的味道:“什么时候?”
系统:“……”
朗月现半天没听到回话,疑惑的又重复了一遍,才将看他看呆了的系统从恍惚中唤醒。
太漂亮了,不是之前那种让人只可远观,难以接近的漂亮,像是神仙突然下凡,有了人气儿,而且少了那层平日里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宁静从容的气质,甚至会让人觉得是努努力死皮赖脸就能追到的类型。
它都能想象得到,如果宿主以这幅儒雅平和的谦谦公子形象出现在外面那群天天致力于以各种方式,在各种社交平台YY他的学生们面前,会引起怎样的大轰动。
不知道C大论坛的服务器够不够坚强。
系统:“宿主,答应我,千万不要让外面那些臭流氓看到你这幅样子好吗?”
朗月现:“?”
系统翻着书,和他讲述原书剧情,在马上要到来的迎新晚会上,自己会因为妒忌主角受的耀眼夺目的独特魅力,设计让他摔断胳膊,无法在晚会上进行剧目表演。
朗月现问道:“具体设了什么计?”
系统又仔细看了看,回道:“没说那么具体,就说你串通了晚会后勤组的学生,让盛衍在排练时受伤,所以我们要在晚会正式排练时就参与进去,以防主角受真的像书中所说那样因为宿主你而受伤。”
朗月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思考了一下,才道:“为什么我要参与进去,如果他会因为剧情而强行受伤,而我并没有串通别人要害他,我不去到现场不是更能证明我的清白吗?”
系统摇了摇小手指:“没用的宿主,你忘了程澈被打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却还是莫名就会将事情和你联系到一起,咱们得想个办法,保护主角受不受伤,从源头上断掉这个剧情的发展趋势。”
朗月现没应声,半响后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系统知道它这个非常怕麻烦的宿主这就算是同意了它的计划。
*
C大的迎新晚会来势汹汹,周围几所院校都隐约感受到了今年C大学生异常饱满的兴奋情绪。
迎新晚会早在开演前三天就提前在论坛首页公开了表演节目单,节目单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晚会帖子的封面照片。
晚会今年的封面与往年不同,没有用C大经典的这个时期满校园灿烂开放的栾树红花,而是破例用了两个少年对视的照片作为封面。
照片中的两个少年相对而立,画面定格在某种微妙的张力中。左边的少年眉眼柔和,如同春日的暖阳,望着对面少年的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温柔。他的目光专注而细腻,唇角微微上扬,笑意温润如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暖。
而右边的少年则截然不同。他的眼神锐利而深邃,带着一丝审视与戏谑,仿佛在无声地挑战着什么。眉梢轻挑,红润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他的姿态从容而随性,望着对面的目光中既有探究,又有一种隐隐的挑衅。
两人的对视仿佛是一场无声的交锋,温柔与锐利,深情与戏谑,在画面中交织成一种极为独特的性张力,令人不禁屏息凝神,想要窥探这瞬间背后的故事。
【xx届迎新晚会 9月x日 20:00 与您不见不散】
【C大礼堂晚会节目单】
发出帖子不到半个小时就被顶成爆贴,底下评论更是疯涨:
「我擦我看到了什么,两大男神同时出镜?爆了啊朋友们」
「这封面一过审,C大两大校草的名头可算是连校董都承认了,过了明路了」
「每每看到有其他人和朗神同框都像是开了搞笑丑人特效,也就盛神勉强能撑住场子」
「我一直觉得敢跟朗神合照的都是勇者,他帅的好像不在一个图层」
「好完美的两张侧颜,太拿得出手了,我要转给隔壁学校的看,羡慕死他们」
「这……这合适吗,我怎么觉得他们俩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啊」
「盛神的目光也太温柔了吧,虽然他平时就是温柔男神那挂的,但是这个眼神真的不一样啊,你们能懂吗?」
「我懂你姐妹,这眼神绝对不简单」
「但是月宝看起来完全没有接住这个暧昧氛围的意思啊」
「没接住吗?我怎么觉得那个眼神明明就是在逗盛神啊,那种戏谑的笑,简直像是在调情!」
「你小子胆子太大了,你敢给咱们新一届金融系单科全系最高分的朗神叫月宝,你怎么敢的啊?」
「我每次和朗神一起上课都不敢多看他,长得这么帅,学习还认真,主要是气场太强了,根本不敢搭话,虽然天天一起上课,但还是只敢回去看照片过过瘾……」
「完全就是我的理想型,是我从小到大都会一直暗恋的那一挂」
「对啊,朗神明显是超级大帅哥的类型,平时的小表情和动作都酷的不行,感觉那大长腿甩出去能踹翻三个我」
「可不嘛,你还记得他骑机车被爆照的那个帖子,那大长腿跨过机车还能笔直地稳稳踩在地上」
「那身材比例我连想都不敢想,他竟然敢就这么长」
「那真是帅的惨绝人寰,性张力强到可怕」
「好希望那一脚是踩在我身上……」
「什么好事都敢想!大馋丫头」
「有一说一就朗神那个气质我是真的不敢造次,但是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凭什么不让嬷?长这么好看就是要被妈妈亲死的!」
「你们为什么要随便YY我老婆和别人的感情???什么狗屁暧昧氛围,哪只眼睛看出来了,我老婆的眼神明明是嫌弃!」
「我憋好久了,我绝不允许你们随便造谣我老婆,月宝和我感情好到不行,你们再说我就死给你们看!」
「就因为你们胡说八道,月宝现在还把我搂在怀里哄呢(你们再胡说我就不活了)」
「我愿意嫁给朗神!哪怕他不愿意!」
「所以真的没有一个人讨论节目单吗……」
……
周闻铮在房间关禁闭的时候看到帖子照片,人差点气的当场去世。
他后背还被他爸用藤条抽的火辣辣的疼,套好衣服又蹭花了一层刚上好的药膏,他也不管,抓起车钥匙就要去学校。
气势汹汹的冲到客厅,周父拿着报纸一抖,划拉一声响:“上哪去?”
周闻铮黑着一张脸,活像是被人抢了老婆,语气很冲:“学校。”
周父看也不看他:“如果你以为就你现在这个情绪状态,我能让你走出周家大门,你就错的太离谱了。”
周闻铮强忍住怒气,试图跟他爸讲道理:“我真的有急事。”
周父此时才正眼看了过去:“你要知道,你现在翅膀还没硬,身上背的处分也没因为你的急事就被撤下来。”
“你把人家小孩打成那样,这事说过去就能过去了?”
周闻铮咬紧牙关,攥紧了双拳,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他不是我打的!”
“现场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球馆的监控也看见了,你跟我说不是你,人家只会觉得周家的家教太可笑了,养出一个冲着无权无势的小孩动手,还拒不承认,只会撒谎的垃圾货色。”周父移开了看着周闻铮的目光,重新看起了报纸。
“我也再说一遍,别让你妈再为你哭了,我也打累了。”
*
这个被学生会在论坛置顶的迎新晚会爆贴到了晚上突然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评论内容一会儿多一会少,许多人都表示自己发出的评论莫名其妙被删,过了一会却又重新出现了。
对此学生会管理人员给出的解释是,因大量外校人员进入C大论坛,学生会内部正在进行紧急公关,酌情删除一些不是很符合价值观的过激或者露骨言论。
C大本校生听了解释再去看帖子,发现帖子底下除了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夸赞朗月现,还有各种猜测遐想朗月现和盛衍两个人之间暧昧关系的评论保留了,其余yy和花式叫老婆的评论全部被删除了。
学生们:“……”
这什么司马昭之心?
周闻铮冷着脸坐在床边听电话,“老大,我真的已经尽力去删那些说朗哥和盛衍像一对儿的评论了,但是那边恢复的速度比我还快,真删不过来了。”
周闻铮半响没说话,对面那人以为他生气了,刚要再解释两句,就听周闻铮突然开口:“月月是和那个男的像一对儿,还是跟我更配。”
“……当然是跟您啊,没人比您更配得上朗哥了。那算个什么东西,长得一副狐媚子样,哪像我们老大,看起来又帅又有安全感。”
“嗯。”周闻铮满意了:“继续删。”
“不是!老大……”
周闻铮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手狠狠捋了把寸头,小臂撑在大腿上,大马金刀的坐着,肌肉绷得极紧,神色凝重又狠厉的盯着远处,过了许久,突然扯起唇,露出一个绝非善意的笑容——
迎新晚会的总调度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学生会主要干事,学姐名叫林小棠,听起来像个萌妹,见了面才发现是个留着大波浪烈焰红唇,穿着恨天高高跟鞋,做事极为干脆利落,出了名的雷厉风行的铁血御姐。
学姐第一次见到出现在排练现场的朗月现真人时,简直惊为天人,一双漂亮的美目几乎要粘在朗月现脸上,学姐演都不演,根本不知道矜持两字为何物,以至于过于挺拔的身材几乎要蹭在朗月现身上。朗月现后退拉开距离她就再次贴上去,朗月现有点不知道怎么应付女孩,他轻咳一声,尴尬的移开视线:“学姐,你靠得太近了。”
林小棠被他那张脸迷的晕头转向,不管不顾的又贴近了一些,朗月现被她逼到墙边退无可退,无奈的只能转过头看向她,刚要开口,林小棠突然摇了摇头,用颇为遗憾额口气说道:“我以前都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
朗月现:“……”
学姐继续感慨:“我现在都没办法回头看排练的那些同学,感觉他们都长得很猎奇。”
同学们:“?”我们还活着呢学姐。
林小棠握住朗月现的手,举到胸前,含情脉脉的深情告白:“学弟,顶着这样一张脸每天很辛苦吧,让学姐来保护你好吗,学姐的银行卡密码是……”
下一秒盛衍突然出现,一把揽过了朗月现的肩,将人带离林小棠的禁锢,顺便还把被紧握的手拯救了出来。
林小棠不满的抬眼看过去,只见盛衍明显是刚注意到朗月现的窘迫,第一时间赶过来,一只手上还攥着主持人串场的稿子,另一只手臂紧紧搂着朗月现,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占有意味,像是无声地宣告主权。他笑意不达眼底的看向林小棠:“棠姐,小月是来陪我排练的,你这样逗他,不太合适吧。”
林小棠颇为意外挑起了眉,认识盛衍这么久了,实在是很少能在他这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情绪稳定的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破防的人身上,看见这幅急得不管不顾的模样。
那平日里优雅贵气的行为举止,换成了占有欲十足,脸上还带着几分警告的不爽模样。林小棠在心里直呼有趣,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两人一眼。
林小棠勾起唇角,戏谑道:“怎么还急了?怕我真给你抢走?”
她洒脱的一撩长发,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担心是应该的,毕竟我这么美。”说罢还冲朗月现眨了眨眼睛:“要是跟这种无趣的小男孩玩够了,学姐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哦。”
林小棠终于记起自己是晚会总调度,还有不少工作要做,抬脚就要走,路过两人时,她拍了拍盛衍的肩,凑到他耳边,低声打趣道:“遮遮你那眼神吧,别把人吓跑了。”
盛衍眼中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回看她一眼,却莫名让人心头一紧,他弯着嘴角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
知道朗月现时不时的会去彩排大厅看排练,程澈便主动去报名了后勤工作,宋煜不知道在哪得知了这件事,也非要跟着去。
程澈没办法,就和门口管理进出人员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又反复嘱咐了宋煜进来后安安静静坐在大厅好好看排练就好,不要乱走动给工作人员添麻烦。
后勤组长刘海明和林小棠是老搭档了,也是学生会成员,宋煜到的时候他正急着给几人安排工作,程澈看见宋煜,刚抬手打了一个招呼,指了指外面意思让他过去看节目就好,就被指挥着去搬新的舞台架子。
后天就是正式演出日,明天是舞台最后走场,舞台架子却临时出现了问题,林小棠紧急从外面安排了一批新的架子运过来,打乱了进场节奏,演员还不知道怎么配合舞台布置,本来有条不紊的演出安排,突然变得混乱急促起来。
刘海明抹了把头上的汗,正忙得不可开交,转头就看到一个陌生男孩站在后台冲着礼堂大厅到处看来看去,他火一下就上来了。
其实他心里隐约知道这些并非晚会演员的学生们偶尔出现在礼堂里是来做什么的,十个能有十一个是听说在彩排大厅能偶遇朗月现,林小棠已经尽力安排工作人员清场了,但是他们一个个还是会想尽办法溜进来,就为了能偷看朗月现一眼,看一眼赚一眼啊。
刘海明皱着眉低喝道:“无关人员赶紧离开后台!干什么呢在这。”
宋煜正专心致志在大堂各处找寻朗月现的身影,闻声被吓了一跳,他不知所措的解释道:“我……是盛衍学长同意我进来的。”
刘海明正因为舞台出了岔子心烦呢,此刻听见盛衍的名号也没给好脾气,他摆摆手就要赶人:“盛衍安排的人就去大厅待着,别进后台,没看到忙着呢吗。”
盛衍根本不知道宋煜会来这件事,他是借了程澈的名号进来的,此刻根本不敢出去让舞台上正排练的盛衍看见自己。
上次盛衍和自己联系还是让他以现场观看球赛人员的名义,去校董事会举报周闻铮恶意伤人,还给了他所需要提供的所有证据,包括录像和在场人员证词。宋煜那时候才隐隐对盛衍在学校的话语权有多大有了个模糊的认知。
刘海明态度这么强硬,宋煜慌不择路的下意识就先搬出盛衍的名号,他也知道盛衍对他只是利用,内心其实非常厌恶自己,这时根本不敢出去让盛衍看见自己。自己还打着他的名号溜进来,盛衍不用想就知道他过来是看谁的。
那句“你最好给我离小月远点,别脏了他的眼睛。”的警告还如同附骨之疽刻在他的脑海中,即使对此恨的切齿拊心,他依旧懦弱的根本不敢去触盛衍的逆鳞。
宋煜慌了神,忙得开口:“我,我是现场工作人员,跟程澈一起来的。”
刘海明闻言顿了一下,皱着眉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程澈他有印象,个子高人又结实,话不多笑起来很开朗,能干还勤快,有点什么重活交给他连句抱怨都没有,刘海明很喜欢他,还准备开完这次晚会就将人介绍进学生会。
一听说是跟着程澈来的,他赶人的手就放了下去,但是刘海明还是有点犹疑:“跟着程澈来的?我前几天怎么没见你?”
宋煜看见刘海明态度缓和下来,赶紧表明来意:“是我听程澈说这两天舞台出了些问题,忙的不行,我就报名来帮忙。”
刘海明这才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宋煜的体格,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能干重活的样子,他皱着眉,突然又想起来什么,抬手往上指了指:“刚想起来,今年安全排查还没干,那你赶紧去检查上面钢架。”
话音刚落刘海明就被一边的工作人员连声叫走了,宋煜为难的看了看天花板的钢架,叹了口气,任命的开始爬梯子。
董其铭被朋友告知去大礼堂能看见朗月现,想了点办法打通了工作人员,带着自己进了后台,他用眼神寻摸了一圈,也没看见朗月现的身影,心里正不爽呢,转头间一个晃眼,竟然看见了爬上舞台天花板正在检查钢架的宋煜。
董其铭眼神闪烁不定,脑海中突然回旋出一个计划,嘴角骤然勾起一抹冷笑。
第二十二章 别怕,我轻轻的
朗月现刚下课, 他拎着书包,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看天色也不早了, 准备先吃个饭之后再去礼堂盯上一会。
最近他盯盛衍盯得太频繁,都快给自己干出来工伤了。
系统说原书没给出具体时间, 只说书中大概提了一嘴,是在演出前排练时会安排人设计陷害,朗月现也只好天天蹲任务一样,看盛衍这位C大著名交际花在各个部门和演出环节中串场。
他不但有自己的钢琴独奏表演,还要负责晚会主持,需要一步步跟着演员们的节目演出时间走场, 朗月现百无聊赖的托着脸坐在台下,光看着都嫌麻烦。
其实盛衍早就将主持词和上场时间记得滚瓜烂熟了, 他自己的节目也不需要怎么多加练习,他是钢琴最高荣誉中肖邦国际赛事的金奖获得者,在校园晚会演出最大的困难也就是需要克服一下学校那对比起来略显廉价的平价钢琴。
而促使他依旧每天按时去走场排练,纯粹是因为, 朗月现会坐在场下陪着他。
虽然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朗月现也没解释过,而且每次排练一结束,他跑的比谁都快,盛衍抓都抓不住人。
朗月现即使每次都一脸地百无聊赖,但就是会很乖很乖的坐在场下,一直陪着他直到演出排练结束。
盛衍也不多问,怕给小孩问急了再恼羞成怒不来了。每每排练中途,偷偷瞥他一眼,心里就涌起一股暖流。
盛衍从未在别人身上获得过如此轻易且巨大的满足感。
他嘴上不说, 却享受极了,这几天脸上的笑都真诚了许多。
朗月现走在路上,正低头看着手机中老师布置的作业,脑海中出神地想着自己未完成的课题,系统被他念的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掏出它的破狗血小说准备醒醒神。
它随手翻到了最近的剧情,晃着小胖脚丫心不在焉的看,没一会儿,它的目光突然定在了某一个段落,怔怔看了半天,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结果这一醒神直接醒了个彻底。
系统扯着嗓子尖叫,好像有个三岁的小孩在朗月现的脑子里被夹了手指:“就是今天,要出事啊宿主!”
朗月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系统在说什么,条件反射一般拔腿直冲大礼堂跑去,他斜挎着背包,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衬衫被吹得鼓了起来,像一面飞扬的旗帜。
系统在他的脑海中快速翻书,看了又看,急的满头大汗,声音都泛着哭腔:“怎么办啊,都怪我,上面明明说了是演出前一天的排练,这么重要的节点,我没看仔细啊……”
“没关系。”
系统停住了抽泣的声音,它听见朗月现的声音是那么地从容笃定,带着他会搞定一切的自信张扬的笑意,说道:“放心,有我呢。”——
暮色中的礼堂充盈着夕阳和顶灯组合而成颜色柔和的光晕,舞台追光灯在幕布上投下斑驳光晕。盛衍站在街舞社成员前方,低着头心不在焉的默默顺着手中报幕的主持词。
他频繁的抬头向礼堂门口看去,眉头微蹙,主持词在他眼前完全变成一团乱码,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走的场,周围人都能感觉出来盛衍今天心情不好,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触他的霉头。
虽然盛神平时总是带着得体的笑意,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让人心生亲近,但是总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不真实感,优雅得体的太过礼貌,周身总是萦绕着淡淡的疏离感,难免会让人产生敬畏之心。
学生会众人也是这样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敢找会长撒泼打滚,也没有人敢在盛衍面前大吵大闹。
盛衍兴致不高,周围排练环境都比平时更安静一些。林小棠突然耳尖一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扭头向舞台顶看过去,握着台本的手指突然收紧。
舞台左上方那根承重钢管正在诡异地摇晃,金属反光像一条银蛇游走在舞蹈社成员头顶。
舞蹈社站在正中间的社长后颈突然落下一滴冰凉,抬头发现天花板冷凝水正顺着松动的螺栓纹路蜿蜒。
林小棠顿时头皮发麻:“停!所有人立刻离开舞台!”
她对着对讲机大喊的瞬间,有人从她的身边风一般掠身而去,林小棠只看见一个修长的白衣身影在她眼前像只轻盈的飞鸟冲着舞台飞奔而去。
下一秒,钢管与灯架衔接处迸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正在盛衍身后排练街舞动作的同学们茫然抬头,只见三米长的钢管裹挟着聚光灯轰然坠落。
"哐——!"
就在钢管即将砸中盛衍的瞬间,一道白影从侧台飞扑而来。朗月现衣服下摆在半空划出弧线,右手精准扣住盛衍的手腕,往怀里猛地一拽,右腿猛地飞起一脚,将对着盛衍面门急速下落的沉重钢管踢得偏移原本位置。
后作用力使两人重重摔在木地板上,钢管几乎是擦着朗月现的裤脚砸入地板,溅起的木屑在他小腿上划出细密血痕。
盛衍瞳孔大震,眼睁睁看见朗月现迎着掉落的钢管向他扑来,那一瞬间他整个人汗毛倒竖,像是被无形的藤蔓绞紧了喉咙。“你疯了吗?!”盛衍被他护在身下,声音抖的不成样子。
朗月现从盛衍上方撑起身子,汗湿的刘海遮住眼睛,嘴角竟然是挂着得意的笑意:“没事吧?”
金属撞击木地板的巨响在礼堂穹顶炸开,飞溅的螺丝钉擦着后勤组长刘海明的耳畔划过。刚还在拎着椅子要上场的同学被冲击的跌坐在两米开外,破碎的灯罩在她手边泛着冷光。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石膏粉尘,在应急灯惨白的光束里缓缓沉降。
这突然的变故把全场惊的目瞪口呆,林小棠瘫坐在控制台前,手中紧紧握着被手指捏到变形的台本,汗湿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观众席闲坐着的零星演员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几个等待上台排练的演员攥着节目单的手还在发抖。
林小棠跨过满地狼藉时,高跟鞋跟卡进了舞台接缝处的螺丝孔。她索性甩掉鞋子,赤脚踏过仍有余温的金属残骸:“医疗组检查伤员!设备组切断总电源!各社团负责人立即清点人数!”
盛衍扶着朗月现站起来时,朗月现觉得手臂一片濡湿,他低头一看,发现盛衍的左手手掌蹭过有铁皮碎片的地板时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木地板上绽开暗红的花。
朗月现眉头一锁,抓过他的手检查伤口,不耐的小声啧了一声,他在脑海中问系统,这算是因为我而受伤吗?系统犹豫的哼唧一会儿:“不算吧,也不耽误事吧……毕竟原书里写他是因为摔断手臂而不能进行表演,这点伤口处理一下应该不耽误演出。”
校医提着急救箱冲上舞台,人还没站稳,医药箱就被人一把夺走,校医不满的哎了一声,抬起眼就和一双漂亮的眼睛对上了视线。所有的不满瞬间咽了下去,朗月现扬了扬下巴:“不好意思,先借我。”校医忙不迭的点头,颇为殷勤的抬手示意随便用。
碘伏的气味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平时多么儒雅得体的一个人,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再也维持不住平时那假面一样的微笑,毫无形象的死死盯着朗月现,嘴唇都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朗月现以为他是怕疼,耐下性子安慰道:“别怕,我轻轻的。”
别怕?怎么能不怕,盛衍怕的简直要疯了!朗月现正垂着头研究医疗箱里的伤药,完全没注意到面前这个人的情绪都快崩溃了。
盛衍阖了阖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压低了的怒火和责备,却又掩不住的颤抖:“你怎么敢的?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你要是出事……”
他说不下去了,只剩下胸膛如同破了口的风箱,不断地艰难起伏。朗月现一手捧着他的手,另一手拿着棉棒上药,闻言头也没抬,毫不在意的说:“我有数,不会出事。”
药水的气味混着血腥味在盛衍的鼻腔中弥漫,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变得异常艰难。他没有办法* 再去回忆刚刚让他心脏几乎停跳的那一幕,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攥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只有这样勉力支撑着,才能堪堪克制住即将崩坏的理智。
他毫不顾忌形象,几乎是低吼出来的:“怎么能不担心?!”
太过无能为力了,事情发生的太快,那一刹那他像是突然被什么力量定在了原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朗月现迎着危险冲上前将他带离,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感到后怕。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是怎么了,但是如果朗月现真的因为救他而受伤……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
朗月现莫名其妙被凶,荒唐的他都要气笑了,他不爽的扬起眉头抬眼望过去,却看见盛衍浑身竟然在细微的发着抖,眼眶通红,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一样。
朗月现微微怔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重新低下头继续上药。
“他是不是晕血啊,脾气这么大。”
系统:“……”
*
朗月现坐在场边用来给演员休息的长椅上,百无聊赖的伸着长腿,看着四周忙忙碌碌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后勤组长刘海明脸色煞白得被林小棠骂的那叫一个狗血喷头,他看得颇有那么几分兴致。
组长挨骂,组员也别想好过,今天正好是庄肃值班,劈头盖脸的承受了一波来自组长的无名火,嘴巴撅的老长,带着委屈的怨气就上了后台登天梯。
“昨天是安排谁在群排前检查的舞台钢架啊?”庄肃蹲在变形的底座旁,指尖抹过断面处闪亮的金属屑。
“安装时明明测试过承重。”暗红色幕布突然被掀开,接到电话就赶紧赶来的穿灰色工装的维修师傅边说着边打着手电筒钻进钢架丛林,强光扫过处,四颗松动的膨胀螺栓正在阴影里静静悬垂,它们根本未曾被拧紧过。
第二十三章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盛衍被林小棠拉着从头到尾的检查有没有事, 又被迫听她后怕又烦躁的倾诉抱怨了好长一段,他强忍着不耐状似认真的听着,不经意间一转头, 本应该老老实实坐在长椅上休息的少年竟不见了身影。
盛衍心头一紧,甩开林小棠还拉着他胳膊的手, 不顾林小棠在后面不解的连声呼喊,头也不回的跑出去找人。
盛衍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直冲礼堂后面,那处他们第一次交谈的隐蔽露台跑了过去,所幸看到朗月现闲散倚靠的身影,他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盛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是一眼没看见朗月现,他冲自己不管不顾扑过来的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重演, 直到看到朗月现好端端的站在那,他才发现自己的冷汗已经浸透后背。
只要回忆起那瞬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心慌无力感,像是被无数根细细的丝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随时可能勒出血来,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每一声都能引起丝线的震颤,化成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那种极端的自责让朗月现只是单单脱离了自己视线,他整个人就焦躁不安起来,慌的让他无法忍受。
朗月现就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没想到躲到哪都能有人找过来,他被缠得有点不耐,刚想不留情面的开口把盛衍赶走,却看见盛衍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不停颤抖,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朗月现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轻咳一声,不解的询问系统:“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没做什么吧。”
系统完成了心中压着的一件大事,正乐不可支的不停刷新关键节点积分面板,闻言随口敷衍道:“害,宿主可能长着一副随时会被人拐跑的模样呗,别在乎那些小事了,等积分到账,我给宿主买最喜欢吃的那款夹心硬糖。”
“……要草莓味的。”
“得嘞!”
盛衍平静了下情绪,走到朗月现身边,朗月现背靠着栏杆,眯着眼看着胸膛微微起伏,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盛衍,他嘲弄的勾了勾嘴角,觉得这高级演员今天露馅的时候也太频繁了。
朗月现觉得他可能是被舞台的突然变故吓得维持不住平时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了,毕竟谁看到一个三米长的钢管直冲自己砸下来,心境还能保持平静如水呢。
朗月现表示十分理解,他掏出兜里新买的烟,磕了磕被压变形的外盒,自己叼住一根,接着将盒子递过去,扬唇懒懒道:“压压惊。”
盛衍盯着他漆黑含着笑意的眼睛,唇线拉直,毫无情绪的接了过来。
他确实应该压压惊,直到现在他还在因为朗月现的突然消失心脏急速跳动,太阳穴的青筋一鼓一鼓,血液不间断冲击叫嚣得他眼前一阵阵发晕。
为什么不告而别?我连让你告知一声的权利都没有吗?
朗月现挑着眉,目光微微一顿,看到盛衍真的将烟接了过去,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诧异。
递烟的举动是抱着一种逗弄的心思在的,朗月现完全没想过,盛衍这种人抽起烟来是什么样子。
盛衍将烟放在唇间,泄愤般的狠狠咬下去,烟嘴中的爆珠啪的爆开,一股很熟悉的草莓味在口腔中四散开来。
“叮”一声非常清脆好听的打火机声响起,朗月现垂头点燃细烟,烟头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红光,朗月现抬起脸,眼神在缭绕的烟雾间慵懒而迷离。
他将打火机递过去,盛衍没有接,也没有说话,只用还缠着绷带的手轻轻抚开他递过来的打火机,向前一步,靠近他。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朗月现甚至能透过淡淡的烟草味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调。
他低头,将唇间含着的烟头轻轻抵在他点燃的的烟上。烟丝在接触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在静谧的露台格外清晰。火光在两人的烟上跳跃,间断闪烁的红光映亮了两人的唇角和眉眼。
盛衍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朗月现的脸,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是在观察面对他此刻贸然的行为,朗月现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直到盛衍的烟也被点燃,,烟雾从他唇间缓缓吐出,缭绕在两人之间,模糊了朗月现脸上的表情,却让那种若有若无的性张力更加明显。
在烟点燃之后,盛衍没有立刻退开,而是保持这个姿势,烟头依旧轻轻抵着他的烟,无声地延长这一刻的亲密,好像只是单纯的享受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暧昧气息。
朗月现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眉宇间凝结着淡淡的倦意,似乎只将其当成正常借火。
他唇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抬起的眼眸中淡然倦怠,手指搭上盛衍的肩,将其往后轻轻一推,淡淡道:“借个火还没完了?”
话落,他便将自己手中的被盛衍借过火烟丢在了地上,踩灭。
盛衍看着被鞋尖捻碎的细烟,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
然而,当朗月现又重新将身体靠上露台栏杆的这一刻,栏杆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咔嚓”声。朗月现的眼神瞬间凝固,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发现脚下的栏杆已经出现了裂痕。
“小心!”盛衍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朗月现的手腕,用力将他拉向自己。朗月现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后倾倒。
盛衍毫不犹豫地扭转两人的身体挡在朗月现的下方,双臂紧紧环住他,将他牢牢护在怀里。
“砰!”尘土飞扬,碎石四散,两人重重地摔了下去,盛衍的背脊率先着地,发出一声闷哼。朗月现被他紧紧护在胸前,虽然也受到了冲击,但并没有直接撞到地面。
盛衍护的太紧,朗月现从他的怀里挣扎着抬起头,感觉到盛衍的呼吸有些急促,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朗月现皱着眉赶紧问道:“你怎么样?”
盛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你……没受伤吧?”
朗月现从他怀里起身,盛衍还想拦一下让他先别乱动,即使露台不高,但毕竟这么结实的摔下来,万一哪里受了伤还乱动就不好了。
结果刚一抬手,右臂突然传来一阵极为狠厉的疼痛感。他没忍住倒抽一口冷气,朗月现急忙转头看向他:“哪受伤了?”
盛衍看着他脸上做不了假的焦急紧张模样,只觉得刚刚亲眼看着朗月现毫不留情踩灭烟头的憋闷一扫而空,手臂上那股钻心的疼痛似乎瞬间减轻了许多。
他被朗月现关心,正飘飘然呢,心里忙着回味,也不故作逞强,只看了看右臂,轻声道:“好像是手臂……断了。”
朗月现:“……”
系统:“……”
朗月现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抵着额头,舌头顶了顶腮,笑得颇为无奈。
“艹,这都行……”
系统停下不停刷新关键节点积分板的手指,惆怅无语看天。
“需要帮你们叫救护车吗?”
“叫吧,保不齐我一会儿也被气出个好歹来。”——
夜幕刚刚降临,校园里却早已灯火通明。迎新晚会的大礼堂外人头攒动,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兴奋的交谈声,笑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期待感,仿佛每一寸空间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盛会而颤动。
C大礼堂门口,巨大的海报上写着“xx届迎新晚会”几个大字,灯光打在上面,显得格外耀眼。
学生会安排了工作人员在礼堂门口发放荧光棒,学生们井然有序的领取荧光棒后进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走进礼堂,舞台上的灯光已经亮起,五彩斑斓的光束在空中交错,映照出无数闪烁的光点。音响里传来低沉的试音声,偶尔夹杂着林小棠的指挥声:“话筒再试一次!”“灯光再调亮一点!”
C大后台有专门供演员换装的单间,林小棠特地给盛衍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给他。房间内的灯光昏黄而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清淡好闻的木质香水味和残存的化妆品的气息。
盛衍站在镜子前,微微低着头,手指有些不自在的摆弄西装袖口,眉头轻轻皱起。他伤了一只胳膊,只用单独的那只手艰难系好的领带看起来歪歪斜斜,显得有些狼狈。
“别动。”
一道清凌凌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朗月现站在他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将他转了过来。
盛衍愣了一下,正对上朗月现那双尤其动人的眼睛,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朗月现的动作很轻,指尖捏住盛衍的领带,慢条斯理地调整着。他的手指偶尔碰到盛衍的脖颈,微凉的触感让盛衍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耳根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朗月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反应,唇角微微勾起,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专注地整理着。
“紧张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戏谑:“盛神见过大场面的,这学校的晚会还能让你紧张起来了?”
盛衍轻笑一声,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朗月现看,眼神中带着满溢出的喜欢:“紧张。小月能安慰我一下吗?”
朗月现的手指最后在他的领带上轻轻一按,随即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了,很完美。”
盛衍低头看了看自己,领带果然整整齐齐,西装也笔挺得无可挑剔。他抬头看向朗月现,他正在整理自己袖扣,在换衣间不算多明亮的房间中,朗月现平日里咄咄逼人的艳丽被稍稍掩住了,垂头时领口处露出的白皙后颈,像是一颗泛着柔和光芒的珍珠。
朗月现整理好自己,抬头就发现盛衍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眼神深邃得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他挑了挑眉,简单的一个表情就将那股张扬的美再次放了出来:“看什么呢?”
他故意拉长腔调,那勾人的尾音,诱得人浑身发抖。
盛衍这一刻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似乎完全被朗月现迷住了。
外面隐约能听见忙碌着等待上场的晚会演员们的吵嚷声,而在这个狭小的换衣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失控般的朝前走了一步,离得朗月现更近了些。
当时在看到林小棠在和朗月现纠缠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慌了神的,所以才如此急迫,甚至维持不住冷静表象,急于摆出那副“这是我的人”占有欲十足的警告模样。
因为盛衍潜意识中觉得,朗月现这种人,是真的会喜欢林小棠那种热情开朗,待人真诚,喜欢打直球的性格的人。
而他与自己所认同的那副模样,截然相反。
但是,如果只是今晚,如果只是现在,让自己变成像林小棠那种人一样,拿出最真诚的姿态,向他袒露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他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看我呢。
盛衍目光灼灼,为自己的想法而心跳加速。
朗月现看着盛衍怔愣的看着自己出神的模样,皱了皱眉,试探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盛衍终于开口,他声音依旧淡淡的,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心中突然那涌起一股冲动,他想要靠近他,想要打破两人间这层若有似无得隔阂,他想要告诉他,自己对他几乎已经压抑不住的迷恋。
就在盛衍又走了一步,再次试图拉进两人距离时,他看到了朗月现那张带着漫不经心的倦怠的模样。
他几乎是一瞬间想起了那颗被他毫不留情在鞋底捻灭的烟头。
朗月现就是用现在的这个表情,丝毫不留情面的宣告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盛衍突然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没错,朗月现不但对他没有丝毫的暧昧心思,甚至于在讨厌他。
所以他才会嫌弃的将被自己借过火的烟用如此露骨的,毫不留情的方式丢弃。
盛衍的身体微微僵住,他默默后退了两步,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别乱了分寸,把人越推越远。
他走到门口,背影挺拔而从容,转头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自信微笑,目光直直地望进朗月现的眼睛,温柔的说道:“走吧,该我们上场了。”
朗月现不由的多看了盛衍一眼,他还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坚定又张扬,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笑容。
像是这个被世界意志所操控的NPC突然觉醒了自我意识一样的,灿烂笑容。
第二十四章 他是能救他的春风,甘露,玫瑰,宝石水晶糖
程澈坐在礼堂的绝佳位置, 前排最中间,是刘海明特地给他留的位置,他特地早来想给宋煜也占个位置, 但是怎么打他电话都打不通,他微微蹙起眉, 想着要不要麻烦其他人帮忙出去找找,不一会就看见宋煜给他回了信息,说自己正在兼职来不了,让他自己好好看晚会,程澈便安心坐下等待开场。
他手机已经很旧了,内存也不大, 今天为了给阿月拍照,他特地删了好几个APP腾出空间。
程澈是和朗月现同时得知他要在迎新晚会上上台表演的。
程澈在听刘海明说舞台突然出现重大事故, 朗月现被救护车送进医院时,他差点疯了。
程澈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赶到的医院,他耳鸣的特别厉害,脑海中一片混乱, 无数个念头疯狂地涌上来,却又抓不住任何一个,只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晰的拼命催促自己:“快去!快去!”
直到到了病房门口,看到生龙活虎,只是衣角微脏的朗月现时,程澈脚步一软,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的凉意这时才一股脑的涌了上来,逼得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程澈头晕目眩,努力平稳着颤抖的呼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造谣能不能判刑啊?”
朗月现确实生龙活虎, 他正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同林小棠据理力争:“凭什么我要帮你们一起表演节目。”
林小棠雄鹰一般的铁血女人也被这突然的双重变故打击的有点颓然了。她站着,朗月现坐着,气势依旧上不来,她颇为疲惫的叹了口气:“求你了祖宗,盛衍上不了场的话,这场晚会就成笑话了。”
确实成笑话了,尤其是这次晚会宣传的海报与C大往年经典的栾树花大场景不同,是破例使用了朗月现和盛衍的双人照。
前期给学校的学生们激动的不行,与有荣焉的恨不得将这张宣传照宣扬至首都整个大学城,最好让每个人都来见识一下什么叫C大的顶级门面。结果这两个人一个是新晋校草单纯露个脸并不上场,另一个还摔断了手臂上不了场。
C大不搞科研只搞选美的名声可算是彻底坐实了,校董的脸都得气黑了。
盛衍自从刚刚提出可以两个人一起连弹的解决办法后就微笑着一声不吭,抛出个钩子只留林小棠全力输出。
林小棠愤愤的磨了磨牙,怒瞪了盛衍一眼,多歹毒的家伙!明知道自己被当刀子使,她还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非常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厚着脸皮求人。
她伸手一指靠坐在床上吊着胳膊的盛衍:“弟弟,你俩关系不是很好吗,你就当帮你盛衍学长个忙不行吗?”
朗月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俩关系好了?”
林小棠震惊:“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关系不好你天天陪他排练?你们金融系不行了啊,天天闲成这样?”
忙的不可开交连作业都只能熬夜做的朗月现:“……”
林小棠又软下声音,双手合十:“学弟,你学姐办个晚会不容易啊,这一下把咱们学校办成顶尖大学里的笑话了,是不是对你姐将来的仕途多少有点影响啊。”
朗月现还想再挣扎一下:“……谁说我会弹钢琴了?”
林小棠一下被问的卡壳了,她嘴唇微微长大,表情有些茫然,问道:“你不会弹钢琴吗?”说完她又扭头质问盛衍:“学弟不会弹钢琴你搁这玩我呢?”
朗月现:“……”他还真会。
朗家把朗月现当个宝贝疙瘩宠的上天,家里对他要求极高,从小便被精心培养,光乐器他就精通四种,钢琴更是弹得极好。
盛衍这时才微笑着接话,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朗月现一眼,轻声说道:“我觉得学弟应该是会弹钢琴的。”
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如果真的决定说自己不会,我也不介意手把手的教你,选个简单的曲子,学起来很快。”
林小棠又支棱起来了,目光灼灼的再次转头看向朗月现,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讨好的笑,眼巴巴的等着他回话。
朗月现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还没等他点头,林小棠就看出他这是答应了,激动地猛地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朗月现的脑袋,紧紧搂在了那很是有分量的胸前。
几人:“!!!”
盛衍直接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去,站在门外的程澈反应更快,上前一把扯开了过于兴奋的林小棠。
朗月现单手捂住了脸,难得的耳根都红了起来。他从椅子上起身,脚步凌乱地朝门口走去,还没忘了招呼还僵硬站在房间里狠狠皱着眉头的程澈一起走。
微微晃动的门板后的空气中还残留一丝慌乱气息,林小棠揶揄的趴着门框笑道:“哎呦,还难为情啦,小学弟。”
她颇觉有趣得笑着转过头,就看见面无表情,黑着一张脸,眼神非常不善地看着她的盛衍。
林小棠干笑两声:“……”得,嘚瑟过头了——
盛衍手臂受伤后,主持的任务就交给了另一位播音专业的高年级学长。
学长站在舞台中央,感谢过了舞蹈社的精彩表演后,看着摆放钢琴的工作人员做好工作,迎着礼堂中观众们突然变大和兴奋起来的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向后利落的张开一只手示意:“接下来请大家欣赏,下一个节目,钢琴合奏《夜曲》”。
一个著名的钢琴单人协奏曲,主持人报幕时却说的钢琴合奏,台下的观众们兴奋的更加明显,那个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礼堂的灯光缓缓暗下,只剩下舞台中央那架漆黑的三角钢琴在柔和的聚光灯下泛着微光。
观众席上的窃窃私语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两侧的入口处。突然,两道修长的身影同时走出,一左一右,步履从容,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朗月现身穿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面料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衬得他本就修长的身形更加挺拔。他没有打领带,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增添了几分随性与不羁。灯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光影交错间,下颌拉出利落的阴影,惊人的俊气。
盛衍则是一身纯白西服,西服的剪裁极为合身,勾勒出他完美的肩线与腰身,面容柔和,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右手臂自然的打着弯放在胸前的位置,像一个优雅的贵族绅士,步伐稳健而从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从容。
两人一黑一白,却又和谐的不可思议,太过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整个礼堂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紧接着下一秒,观众席上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应昭表演完节目后来到台下,用力地手都拍麻了,他脸色涨红的跟旁边的朋友大声说道:“我就说他们俩是要一起表演的,都不信我,我是朗哥的亲室友,我还不知道嘛!”
朋友还专注的盯着舞台上更加亮眼的两个人:“之前论坛爆料神秘嘉宾,哪有几个人信的,主要是朗神看起来就不会对这种晚会活动感兴趣,没想到竟然真的会同意上台啊。”
两人站立于钢琴旁,盛衍看向朗月现,朗月现潇洒的一扬下巴,同盛衍一同端坐在钢琴前。
直到这一刻,台下的观众才知道,合奏是两个人各出一只手共同演奏一首独奏曲子。
聚光灯在舞台上投下一道银白的光柱,朗月现的右手指尖悬在琴键上方,台下此起彼伏的私语声渐渐平息。他听见左侧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盛衍的左手无名指正在微微颤抖。
右手臂骨裂,左手掌还被铁皮划伤,其实单单出一只手盛衍也已经很为难了,朗月现淡淡的看他一眼,声音很小的对盛衍说道:“别怕,有我呢。”
咚咚。
盛衍甚至没敢转头去看朗月现,他心跳的太凶,怕被看出端倪。
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真的太犯规了,小月。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盛衍感觉自己的心跳与琴弦共振,他的左手依旧熟练地流淌出月光般的旋律,在寂静的礼堂中泛起涟漪。
余光里,他看见朗月现低垂的睫毛在聚光灯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鼻梁的线条精致得让人屏息。
朗月现的钢琴弹得非常好,第一次两人练习时就惊艳了曾获得过国金奖的盛衍,盛衍的眼神像看一个遗落世间的稀世珍宝一样,颇为可惜地问他为什么不参赛,单单以朗月现现在表现出的水平,完全可以成为金奖的有力竞争者。
朗月现坐在琴椅上,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修长的手指随意在琴键上滑过,带出一串清脆的音符。“啊,那个啊……”他打了个哈欠,“太麻烦了。”
盛衍很难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看着朗月现的侧脸,心中既为朗月现的才华感到可惜,却又觉得他本该如此,像一阵自由的风,不受任何束缚。
当乐曲进入华彩段,节奏变快,盛衍的左手忽然使不上力,甚至弹出了几个明显的颤音。朗月现眼睛都没眨一下,修长的指尖翻飞,流水般的琴音裹住盛衍指尖断续的旋律,像月光温柔地包裹着伤痕。
他忍不住侧目,看见朗月现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每一个动作都优雅淡然得令人心悸。后颈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闪烁,仿佛撒落的星屑。
整段曲子高/潮来临的那一刻,盛衍的左手与朗月现的右手在琴键上交错,灯光随着节奏从穹顶倾泻而下,盛衍感觉自己指尖的温度骤然升高。
他侧过头,看见朗月现的侧脸在独属于他们的灯光下宛如雕塑般精致俊美,皮肤近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那双总是明亮的让他心动的眼睛此刻认真地微微眯起,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是被同自己一起的这场合奏染上了温度。
盛衍心跳乱了,左手在碰到升调时骤然蜷缩,朗月现立刻用右手补上缺失的音符,让旋律继续流淌。朗月现近在咫尺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畔,带着微凉浓郁的玫瑰香气,让他的耳根发烫。
最终的和弦在寂静中震颤,余音在礼堂上空盘旋。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整个礼堂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紧接着,掌声如潮水般涌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和赞叹声,有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有人拼命地挥舞着荧光棒,整个礼堂沸腾了。
程澈没有站起来,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即使目之所及已经被激动地站起身鼓掌的同学们的身影所遮挡。朗月现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程澈的世界就只剩下黑白两色。
他坐在那,耀眼地像一束光劈开程澈过往灰暗的生活,可这光芒太刺眼了,刺得他眼睛发酸。
朗月现练习这首曲子时,程澈经常会去练习室门口等他,给他带些吃的喝的,然后就坐在那呆到朗月现练习结束,看不够似的。朗月现有时会让他回去,程澈就只能偷偷地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试图延长他梦寐以求的幸福时刻。
此刻舞台上的朗月现敲击琴键的力度震得程澈肋骨发麻,那些他曾偷偷录下的琴房练习录音,在手机里循环到夜里做梦都是朗月现的身影,他听了这首曲子几百遍,却仍不及现场万分之一锋利。
程澈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像那些音符一样,能够被他肆意地触碰。
当朗月现弹到最艰深的华彩段,汗珠顺着下颌滑进雪白衬衫领口,他竟荒唐地嫉妒起那滴汗水的轨迹。观众席爆发的掌声惊醒了他的恍惚,低头才发现自己把节目单边缘都撕成了细碎的流苏。
灯光为那清瘦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程澈下意识捂住心口,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他看着朗月现站在聚光灯下的身影,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想要靠近,想要触碰,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那个人的光芒像玻璃碴子扎进视网膜,让程澈看清自己磨旧的牛仔裤膝盖处,还沾着下午搬运音箱时蹭上的墙灰。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程澈觉得自己蜷缩在座椅里的姿态,活像被圣光灼伤的吸血鬼。
有些人生来就是天潢贵胄,而有些人一生都在追寻他永远也求而不得的东西。
但一个在沙漠中近乎干渴致死的旅人,那株泌出水分的娇嫩玫瑰只在咫尺之间。他必须得摄取些什么,才能继续浑浑噩噩地活在这个世间,朗月现便是能救他的春风,他的甘露,他的玫瑰,他的宝石水晶糖。
程澈知道自己不配,他实在是不够好,尤其是在那个人的光芒下,自己太暗淡。像是童年那颗梦寐以求的宝石糖果被长大后的他狼狈地偷走,舍不得咬碎,囫囵吞下,水晶糖衣在食道上刮出淡红色锈迹,所有的自卑和胆怯都卡住,在喉咙里碎成结晶碎渣。
可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他,不去奢求。这种爱让他痛苦,让他自卑,却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活着。
即使是一场梦,在梦醒之前,他都有权利去爱他。
灯光在黑白琴键上蜿蜒成隐秘的银河,将这一刻永远定格。朗月现做到了他的承诺,* 完美的托举了盛衍的所有失误,完成一次完美的演出。
盛衍起身同朗月现一起鞠躬致谢,右手臂长时间没有绷带支撑的自主弯折,疼的他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他感觉自己的生理上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只要朗月现在他身边时,身体中的脉络就骤然收缩,牵扯着心脏在胸腔剧烈震颤。
他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生长,如同春日的藤蔓,缠绕着每一根血管。
第二十五章 你比我更清楚,我们都不在他眼里
C大美术系B栋独立画室。
这件画室有些年头了, 位于C大人迹罕至的老校区,但是因为距离学校东门很近,方便下课出去兼职, 宋煜通常会选择来到老画室作画。
老校区的红砖画室隐在梧桐树影深处,窗框剥落的蓝漆像一块块淤青。月光被树杈切割成碎玻璃, 斜插在蒙着防尘布的画板上。
董其铭拿着宋煜的手机回完程澈的信息,将手机随便扔到一边,他斜倚画室中的石膏雕像,把玩着打火机,火苗在他冷笑的嘴角投下摇晃的阴影:“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今晚学校所有的学生基本都会去大礼堂看晚会,学校各处静悄悄的空荡, 宋煜被董其铭堵在空无一人的教室,被跟着董其铭的三个男生逼至角落, 领口沾着泼溅的颜料渍。
他有些瑟缩的站着,眼看着自己最后的一点被救的希望被董其铭随意的碾碎,他默默地垂下了头,颇有些认命的一言不发。
“不知道吗?”董其铭语气轻佻, 透着一股明显的恶意:“那你还记得前几天舞台上面的钢架是谁负责检查的吗?”
宋煜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突然一抖,他抬起眼不可置信的望过去,然而董其铭的表情和话语斩断了他所有的希冀。
“你负责检查的钢架出了问题,钢管断裂掉落甚至差点砸伤了朗月现和学长……”
宋煜最初还在瑟缩,在听到董其铭的话之后突然爆起,围着他的几个人差点按不住他,宋煜拼命挣扎,死死的直视董其铭,露出一副董其铭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愤恨又慌乱地表情:“阿月他……阿月他出事了吗!阿月受伤了吗?!他怎么样了?”
董其铭万分厌恶的盯了他一眼,看着这只恶心的卑贱蝼蚁胆敢露出这幅可悲可恶的样子去玷污那个人, 董其铭的皮鞋碾过满地揉皱的素描纸,鞋跟粘着一片干涸的橙红水粉,他走近到宋煜的面前,这个卑贱的家伙竟然还敢死死的瞪着自己。
董其铭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他扯过宋煜,在他耳边低语:“他如果真的因为你受了伤,你现在就没命还在这跟我犯浑了。”
宋煜毫不畏惧,狠狠地低吼回去:“我没有!我好好检查过了,明明是你!是你差点让阿月受伤!”
董其铭眉头不受控的一跳,心脏被这句话刺激的猛然狂颤。
宋煜刚好说中了他最后悔的一件事,他安排人拧松钢架螺丝只为了陷害被安排负责去检查钢架的宋煜,完全没想到朗月现会突然出现在现场,还冲到舞台上救人。
董其铭想起那三米长的钢管擦着朗月现的身边砸下去,他就后怕的心脏狂跳,冷汗直流。
董其铭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的从几人的包围中一把揪出宋煜,恶狠狠道:“你他妈在胡说些什么!”
他拽住宋煜的头发撞向画架,画架的防尘布骤然掉落。
傍晚的画室,石膏像在月光中泛着青白,松节油气味混着董其铭袖口的龙涎香。宋煜跪坐在地上,头上蒙着防尘布,他突然意识到他们能看到什么,整个人都僵硬的坐在了地板上。
防尘布掉落后的画板上是一张未完成的复古油画:朗月现的侧影嵌在哥特式窗框构成的十字中,睫毛垂落的弧度与教堂彩窗天使如出一辙,他身着白色的长袍,宛如圣洁的圣徒。
董其铭瞳孔紧缩,望着面前的这幅画,他突然想起来他偷拍的那张照片,现在还在他的衬衣内袋里妥帖地放在他心口。
董其铭逃了半节课出来抽烟,美术系的教学楼在老校区,平时很少会有人路过,他刚把烟从烟盒中磕出来,随意抬起眼,却看见一个白色身影正在与他平行的教学楼另一边安静伫立。
暮色黄昏下,风卷着栾树火红的花瓣掠过朗月现的白色衬衫衣角,他闲倚在栏杆上,戴着耳机眺望远方,远处球场传来模糊的欢呼声,董其铭怔住,那个人睫毛上坠着的夕阳碎金,比手中打火机燃起的火苗更灼人。
直到朗月现转身离开,董其铭碾灭烟头时烫伤了掌心,却盯着他背影直到暮色吞没最后一寸白衣衣角。
画室中一片寂静,董其铭被宋煜挣扎着起身想要扑过来遮住画板的动作惊醒,他只用一只手就轻松的制住了宋煜,接着便暴怒低喝:“都出去!”
画室内只剩下了董其铭和宋煜,宋煜挣扎时踢翻的钛白颜料桶漫过地板,像一条奶白的河,沾湿了他的裤子和董其铭的鞋底。
董其铭的拇指狠狠蹭过画中人的唇角,油彩晕染成一道伤口,他突然开口低笑出声:“你也配肖想他的脸?”
董其铭指尖划过画纸,突然攥住宋煜手腕按在调色板上,钴蓝与赭石炸开毒花:“你也配画他?”
画纸撕裂声像一声呜咽,他拾起一片画中人的眼睛部位,贴近宋煜颤抖的眼睑:“看清楚了,这是你该肖想的东西吗?”
破碎画纸随风粘在窗玻璃上,宛如被钉住的蝴蝶。宋煜喉结滚动着吞咽痛呼,他拼了命的挣动,喉间发出小兽般凄厉的低吼:“别碰我的画!”画纸撕裂的声音落在他心中的疼痛比腕骨碎裂更清醒。
董其铭同样报以愤怒的低吼:“你以为他救你是怜悯?他连看垃圾的眼神都像在施舍!”
宋煜的后脑被重重按进未干的油画,画布上朗月现的肖像正被他的脸压得变形。亚麻布吸饱松节油的刺鼻气味灌入鼻腔,他在混沌中听见董其铭愤怒的笑声:“多妙啊,你不是做了梦都想要肖想他吗,你现在成了他的一部分……烂在颜料里的部分。”
董其铭撕碎画布塞进宋煜口中,被油画浸染变硬的画布边缘刮破他的牙龈。
“吞下去。”指尖碾着他的喉结,“让你这可笑的奢望在你肚子里烂成泥。”
董其铭俯下身子,在宋煜耳边低语:“知道他为什么救你吗?”
他忽然抓起一支油画刮刀,刀尖沿着宋煜脊椎下滑,“因为你像条被踹断肋骨的可怜野狗……而他身边围着最多的就是野狗。”
宋煜蜷缩着干呕,却从齿缝漏出一声笑,染血的碎画布中,朗月现的眼睛依然完整,在月光下灼灼如星火。
当刮刀即将刺入肩胛时,宋煜突然反肘击中董其铭的胃部。他踉跄着抓起石膏像的断臂,将对方逼至窗边。玻璃震裂的蛛网纹中,宋煜的脸被月光割成碎片: “即使是条野狗,我至少入了他的眼,而你呢?”
“你闻到了吗?松节油根本盖不住你身上的腐臭……像阴沟里泡胀的老鼠,你对他来说只是只垃圾都不如的老鼠!”
董其铭脸色骤然黑了下来,他眼中闪着骇人的凶光,猛地高举拳头砸向宋煜,他暴怒挥拳,但这次宋煜没有惨叫,反而低笑出声。
宋煜反应很快的错身躲开,董其铭一拳砸到了他背后的画架,穿透了绷紧的画布。宋煜嗤笑的看着他道:“你比我更清楚,我们都在泥里……区别是我敢直视月亮,而你只敢舔舐他的倒影。”
董其铭腕间的佛珠突然崩散,檀木珠子坠地时弹起,迎着透亮的月光,那佛珠上每一颗都刻着极小“月”字,如同无数只嘲讽的眼珠。
宋煜踩住一颗佛珠,满地的颜料沾满鞋底。他低头看着正在满地慌乱地捡起佛珠的董其铭,蘸了嘴角的血,随意地抹在手背上,轻声开口:
“如果他会看到这个,你说,他会先怜悯你……还是恶心你?”
董其铭直起身子,喘着粗气后退,踩碎了一支油画笔。孔雀绿的颜料喷溅上裤脚,像一条缠住他脚踝的毒蛇。而宋煜的笑声如同一把生锈的琴弦,割破了被月光照的大亮的画室。
“你这么厌恶我,觉得我配不上肖想他,”宋煜将目光转向窗外的弦月,“说我的画恶心……却盯着画上他的眼睛看了十分钟。”
“闭嘴!你根本不懂——”
“你比我更清楚,我们都不在他眼里。”
这场可笑又可悲的戏码让施虐者与受害者在疼痛中共生,月光成为剖开灵魂的手术灯,暴露出两人皆是“月亮”的囚徒——
朗月现踩碎一地的栾树红花,黑西装下摆还沾着礼堂金箔纸的碎屑。
朗月现很少做如此露脸的事,他太知道自己有多漂亮了,又特别怕麻烦,他总有一种过了今晚,之后的日子很难再如以前那般风平浪静下去的预感。晚会结束后,他特地绕开散场的人群,专挑了那条盛衍带他走过的罕为人知的小道。
树影里忽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他顿住脚步,鞋尖抵住片将坠未坠的红花。十米开外的青石灯柱下,朗秉白的肩头落满栾树花,像是已经站成了雕塑。那人惯常梳得齐整的背头散下几绺,被盛夏的晚风撩着扫过眼尾,那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一朵栾树花打着旋儿卡进青砖缝,恰停在两人中间。月光被枝桠切碎,斑驳地淋在朗秉白黑色的衬衫身上。朗月现这才惊觉,哥哥今天穿的竟然是常服。
朗月现确实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和朗秉白相遇,对方颓唐的模样与往日的沉稳形象大相径庭,朗月现甚至看到他哥的眼眶是湿红的,他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垂在身侧的左手不知为何包着好几处创可贴,也在轻微的发着颤抖。
夜风卷着远处礼堂的《友谊地久天长》飘过来,变调的旋律里,他听见很轻的吸气声。朗秉白往前挪了半步,鞋底碾碎满地栾花,却在对上弟弟视线的瞬间僵在原地。
“小月……”那声沙哑的哽咽散在风里,惊飞了栖在栾树上的鸟雀。
第二十六章 你们朗家养的好狗,倒是学会护食了
皮鞋敲在地面上的碎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朗月现忽然笑出了声。
他摘下左耳垂上没来得及卸的碎钻耳夹,金属冷光在指尖转出一弧寒芒:“哟,怎么找过来了?”
看着朗月现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那一瞬, 朗秉白听见自己脊椎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仿佛生锈的发条突然绷紧, 朗月现走向自己的动作像是拆成二十四帧慢镜头,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朗秉白整个人不受控地晃了晃,背后路灯在他脸上投下光线昏暗的光影:“你总不接电话……前两天我……”
“哇哦,所以这次是真人GPS登场?”少年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往前靠近了两步,“让我猜猜, ”他故意拉长尾音,挑着眉梢看过去, 指尖对着自己慢慢划出一道痕迹,“这次是在我身上哪个位置安装了追踪器?耳朵,胸口,还是胃里?”
少年逆光而立的身影让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喉间刹那间泛起因为极度想念带来的酸涩哽咽感。朗秉白几乎是贪婪的盯着弟弟的脸,看着对方随性敞开的领口处随呼吸起伏的锁骨。
“是爸说,你今天有晚会表演,哥怕你不愿意让哥来,悄悄来的。”朗秉白忽然开口,用力咽下喉间泛起苦涩地味道,他看着走到面前的朗月现,强行挪开粘在弟弟脸上的目光,攥紧双拳才勉强不让自己冲动地将人狠狠搂进怀中。
朗秉白站在礼堂的最后一排,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 落在舞台中央那个因为过度想念,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身影上。
礼堂里一片寂静,弟弟指尖流淌的琴声顺着耳道钻进心脏,朗秉白的心随着琴声起伏,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记得这首曲子,那时候朗月现刚刚练习钢琴不久,总是把这首曲子弹得磕磕绊绊,尾音里还掺着变调的抽噎,每次弹到一半就会扑到他怀里哭:“哥,我不想和你分开。”
朗秉白心里明知道这是小孩想逃避练琴的借口,可还是心疼的手足无措,每次都顺着弟弟的心意的将他抱离琴房,为此不知道挨了朗父多少次打。
但是下一次再看到弟弟跟自己委屈的撇撇小嘴巴,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不长记性。即使被打的整个后背都皮开肉绽,只能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但是看到弟弟红着一双眼睛,轻声细语的问他疼不疼,朗秉白就觉得太值了,再挨几顿都没关系。
而现在那些破碎的颤音被少年熟练的指尖修葺得光滑冰冷,朗秉白的喉结上下滚动,齿尖泛起铁锈味,他看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跟随着他的弟弟,仿佛有人往他舌根塞了把浸过柠檬汁的图钉。
舞台顶灯在他弟弟长的惊人的睫毛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那双漂亮的眼睛上次认真地看着他,还是对着他用极其冰冷的声音说出:“马上把你的软件删掉。”的时候,从那之后就朗月现再也没有允许他的靠近。
结束的高音突然刺破空气,朗秉白脊椎窜过一阵细密的战栗。掌声潮水般响起时,他本能的后退半步,生怕弟弟扫过观众的目光会像陌生人般掠过自己。
他后槽牙咬得太紧,太阳穴突突跳动让他心里乱成一团。朗秉白几乎是慌乱的逃离了大礼堂,站在外面被月光和冷风浇灌,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哥猜你不喜欢人多的场景,觉得你会走这条小路,所以在想试试能不能在这等到你,然后……”
话音未落,就被/干脆地打断了。
“让让。”朗月现用手抚开垂落的栾树花枝,草莓糖在齿间咬得咔咔响,“追踪狂现在改行当路障了?”
朗秉白喉结滚动着咽下呜咽,左手从衣服口袋中掏出手机,打开屏幕展示给朗月现看,他抖着手点开程序卸载界面,带着示好的声音小声道:“已经都删除了”
“停停停,追踪狂先生。”朗月现顺势将糖纸塞进他哥口袋,他突然倾身逼近,睫毛在彼此呼吸间颤动,“你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呢,表演示弱?”
朗秉白抬起通红的一双眼看着他,嘴唇颤抖了几下:“哥想你,你一直不回哥的电话,哥担心你……”
“这么担心的话,”朗月现戏谑道:“继续给我装个追踪仪啊。”
突然揪住他的衣服往前一拽:“或者像栓狗那样给我套个项圈?”
朗秉白在拉扯中向前踉跄半步,被迫将那幅狼狈的样子完全展露在朗月现面前:“小月……”
朗月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哥,指尖慢慢戳进朗秉白锁骨凹陷处,“几天不见瘦成这样,朗家不给你饭吃?”
他眼睛往下一撇,看着朗秉白包了不少创可贴的左手,语焉不详的问道:“手怎么了?”
“……哥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草莓蛋糕。”朗秉白低着头,终于将背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草莓蛋糕:“哥也是第一次做蛋糕,不太熟练,做坏了几次……”
空气中弥漫着从盒子中飘出的浅浅的奶油香味,朗秉白看着自己多次调整的伤口位置,确保伸出手就能让朗月现看见自己伤口处渗出的血痕被袖口半遮。
朗月现的视线果然盯在右手那圈渗血的纱布上,朗秉白在弟弟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染血的纱布蹭过黑色袖口,在衣服表面印出一圈深色,这是比语言更直白的求饶。
从朗秉白低下头的角度看去,朗月现的睫毛在路灯的暖光下抖落星辰,不多时,朗月现轻声一笑:“郎总现在苦情戏演的倒是熟练。”
少年突然旋身逼近,西装袖口残留的玫瑰香气蹭过朗秉白领口:“你真该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他故意拖长尾音,指腹抹过对方发青的眼睑,“像条被主人遗弃的杜宾犬。”
小道中不远处的栾树阴影中,周闻铮倚着树干,指节无意识叩击着朗月现爱喝的冰汽水。当听到朗月现用戏谑的语气对朗秉白说出“追踪狂”三个字时,易拉罐突然被捏凹了一块。
指间汽水罐凝结的水珠渗进指缝,周闻铮警告自己,今天是他求着老头给他放出来的第一天,就为了来看朗月现的晚会演出,忍住,不能这么快就再惹事。
他默念着,舌尖顶住上颚,汗水顺着脖颈向下滑进黑色无袖T恤中,却在胸口撞上滚烫的怒意。
身后响起清晰地踩踏树叶的碎响,前方贴的很近的两个人分开些许,同时向后望去。
周闻铮的球鞋碾碎满地凋落的栾树花,他攥着双拳,路灯昏暗的幽光照亮他暴怒的眉骨。他只觉得之前替朗月现调试反追踪程序时被狠狠扼住的脖颈此刻还在压缩着自己呼吸,他盯着几米外那个站在朗月现面前那个道貌岸然的身影,后槽牙咬得发酸。
栾树花在夜风中打着旋儿,擦过周闻铮紧绷的下颌。周闻铮将手中已经被捏至变形的汽水重重砸在树干上,汽水炸开声惊飞了栖在树梢的夜鸟。
“是你?”这个字眼从齿缝挤出来时,朗月现正慵懒地倚着路灯杆转打火机。金属盖开合的脆响突然停了,他掀起眼皮,看到周闻铮额角暴起的青筋在惨白路灯下突突跳动。
周闻铮上前一把夺过朗秉白拿在手中的手机,屏幕蓝光在指节发白的拳头里明明灭灭,“就是你他妈在他手机装定位!”
朗秉白一改刚刚在朗月现面前的颓丧状态,慢条斯理地的整理着袖口,遮住为了在弟弟面前示弱露出的伤痕,袖扣在暗处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周少爷倒是对我弟弟的手机了如指掌。”他冷漠看过去的眼尾微微上挑,“怎么?你们已经亲密到可以互查隐私了?”
他伸手要拿回手机,周闻铮猛地扬手,手机砸在栾树树干上迸出裂痕。
周闻铮横插进他们两人之间,一把揪住朗秉白熨烫平整的衬衫前襟,嗅到雪松香水中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两个身影在满地碎金般的灯光里投下扭曲的影子。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周闻铮的指节抵在朗秉白喉结处,“在弟弟手机装追踪器?你他妈是不是心理变态?”
“你把他当电子宠物?”周闻铮的虎口卡住朗秉白喉结,“要不要给他脚踝再加个GPS?”
朗秉白忽然扣住他的手腕往反关节一折,将周闻铮逼退半步:“你父亲同朗家的建材合同,签约日期是在下周三吧?”
朗秉白松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抚平领口皱褶,眼神中带着嘲弄地看着周闻铮充血的眼瞳,“我以为周少爷现在应该忙着帮你父亲准备签约晚会,毕竟把你放出来还是很冒险的”
“那合同的违约金够买你周家少爷三条命。”
拳风扫过落叶的刹那,朗月现的银质打火机擦着周闻铮耳际飞过,在石墙上迸出火星。
“周闻铮。”
朗月现一声不温不火的轻喝,像是突然扯住了周闻铮脖子上那条无形的项圈。
远处传来学生们的喧哗,而这条小径静得能听见栾树花在月光下被吹散的声音。路灯突然发出电流过载的滋滋声,周闻铮的怒吼卡在喉咙里。他别过脸看见朗月现平静看过来时睫毛投下的阴影,眼中带着被主人强行遏制住的委屈不忿,垂在身侧的拳头开始不受控地发抖。
朗秉白在朗月现骤然开口时向他那看了一眼,神情晦暗不明。他忽然低笑出声,弯腰拾起摔落在地的手机,蛛网裂痕在屏幕上绽开。
“周少爷,周家上周续约的朗氏集团最新研发的智能仓储系统。”他对着月光端详破碎的屏幕,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就在我这个手机中有最新的运行模板,可以和周家的系统相连,如果我打开,你猜监控室里会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你此刻的英勇表演?”
空气瞬间凝固。周闻铮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见朗秉白用拇指抹去屏幕碎屑,夜风突然裹着凉意钻进衣领。他的怒气和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朗秉白忽然逼近半步,声音淬着冰渣,身上那股冰冷雪松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借着你父亲的威势,在我面前装情圣?”
周闻铮突然暴起将朗秉白撞向树干,栾树花簌簌砸在三人肩头,周闻铮的拳头离朗秉白的鼻梁还剩半寸时,朗月现突然出手攥住他的腕表。蓝宝石玻璃表面裂纹蛛网般蔓延。
朗秉白的格斗技巧非常厉害,常年不间断地自主训练,朗月现在搏击中出色的反应力就是朗秉白教给他的。
可他此刻迎着周闻铮的暴怒挥拳却躲也不躲,任由其发泄一般的干站着不动,目光还似有似无的望向朗月现的方向。朗月现看情况不对,只能出手试图将此刻都表现得非常不正常的两人分开。
风突然大起来,卷着朗月现敞开的西装外套猎猎作响。他扯开纠缠的两人,插进两人中间,后颈碎发扫过周闻铮青筋暴起的手背,朗月现面对着朗秉白,蹙着眉,表情似有些不解,声音带着不耐地寒意:“够了。”
朗秉白看到弟弟的动作,身体显而易见的放松下来,却依然没有停止他故意激怒周闻铮的行为,他的语气毫不客气,嘲讽意味十足道:“听说周董最近在查肝硬化?提醒他少生气。”
他面不改色的瞥向周闻铮,唇角勾起一个朗月现从没在朗秉白脸上看到过的如此明显的讥讽笑意:“毕竟有这么个会狐假虎威的好儿子,以后少不了操心。”
这话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暴起的肌肉在黑色T恤下剧烈起伏,周闻铮喉结滚动着吞咽下怒喝。
朗月现的后背几乎是紧贴着周闻铮的,他清晰的感觉到周闻铮因为暴怒而逐渐变硬的肌肉,朗月现以防周闻铮突然暴走,反手将他往后推了一把,拧过身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周闻铮退后半步撞上青铜路灯,后腰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他盯着朗月现随呼吸颤动的后颈发尾,粉白的后颈滚过一颗饱满的汗珠,周闻铮脑子一热,条件反射一般的伸出手想为他拭去。
周闻铮手指正要碰上朗月现露出的后颈,朗秉白突然在前方伸出手猛地钳住他手腕,他眼中折射出冰凌似的光:“周家的教养就是随便碰别人的……弟弟吗?”
周闻铮被死死锁住,眯起了眼睛,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朗秉白,忽然地笑起来,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你们朗家养的好狗……倒是学会护食了。”
他俯下身凑近朗月现耳边,却抬眼紧盯着朗秉白扯出狰狞的笑:“提醒你一句话,你们朗家的狗链子,拴不住会咬人的狗。”
朗秉白闻言脸色骤变,眸中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惊愕,仿佛被戳中了心底深处最不容许提及的秘事,瞳孔紧缩,脖颈间青筋的跳动忽明忽暗。
他的另一只手猛地攥住朗月现的手腕,像是抓住了能牵制自己的理智,忽然掀起眼帘,盯住周闻铮,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这目光淬成了冰渣。
朗秉白带着浓浓怒气的声音莫名发紧: “真该让你父亲看看,他所谓的好儿子,发起疯和街边流浪汉有什么区……”
“哥!”朗月现突然提高音量,他不耐得推开两人互相钳制的手,朗秉白退开一步,从裤兜里抽出手帕擦拭钳制过周闻铮的手指,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朗月现实在是不明白今晚这两个人到底都发的什么疯,周闻铮也就算了,怎么朗秉白也能这么不冷静。
他又不解又诧异地瞥了他哥一眼,寻思别是这两天没好好吃饭给他饿晕头了。
“再跟踪我就在你咖啡机里装泻药。”朗月现淡淡地开口,朗秉白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也不慢条斯理地擦他的手指了,满脸惊喜的就要来拉弟弟的手:“小月…你原谅哥哥了是吗…”
朗月现却倒退了几步躲开了哥哥的动作,朗秉白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伤心,下一秒却被冰凉的草莓糖抵住舌尖。
朗月现再次将糖纸塞进他哥口袋,挑着眉,表情潇洒的扬了扬下巴,懒洋洋道:“走了。”
周闻铮还杵在旁边,警告意味十足,凶相毕露的盯着朗秉白的动作,目光灼灼,浑身绷紧,像是只要对面敢动,他随时都会不受控的扑上去护主,紧接着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一个踉跄。
朗月现一把扯住了周闻铮脖子上的银质项链,周闻铮脖颈被迫前倾,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然而在看清是谁拽着他的时候,目光瞬间软了下来。
朗月现下手不管轻重,后颈被勒出灼烧感,他却放任自己更深地陷进这种疼痛里,没有丝毫反抗。对方手背凸起的青筋擦过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他任由链条更深地咬进皮肉。
当朗月现突然松了力道,他反而下意识追着那点余温贴上去,出了名的小霸王此刻被朗月现用一种略显屈辱的姿态牵着,却心甘情愿,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弓着腰任由对方牵引着,亦步亦趋地消失在僻静小道的尽头。
第二十七章 他看见掌纹中的糖果全部都是玻璃渣
C大校园总论坛
【爆!学生会总群中干部层疑似被新晋校草梦男群体占领!】
以防被扒马甲, 我将高码截图放出来,大家自行分辨。
截图1:xxx(码掉)修改群名为“月现宝宝可爱多赞赞群”
「?」
「?」
「???点错了吧你?改群名称改到学生会总群了?」
「对啊,疯了吗这是, 我给重新改」
xxx(码掉)修改群名为“朗神大长腿究极男神帅照分享群”
「?」
「?」
「???你他妈?」
截图2:
「某些泥塑粉能不能收收味啊,之前论坛发朗神的体育课露腰照, 整个评论区都是‘老婆的细腰杀我’,那么有男人味的性感腹肌你们是一点看不见啊!」
「又来爹味说教,之前月宝捋头发喝水的动图一个个对着那红唇喊‘老婆亲嘴’不是喊的挺起劲的,这时候没见你们谁叫男神了?」
「没错,那评论底下别让我逮着是谁在论坛里发的八百字夸赞老婆绝顶美貌的小作文,小心打脸啊某些人」
「笑死, 那楼迟早要封,一个个喊老婆宝宝喊的这么起劲, 真要让朗神看见,看你们慌不慌」
「也就是朗神不逛论坛,要不就冲现在首页那几个爆贴,不管点开哪个, 人估计都得吓得连夜转学」
「整肃粉人均PUA大师是吧,我们月宝漂亮成那样你们怎么敢跟在后面喊老公的?」
「……倒不如说你们怎么敢喊老婆的,就那宽肩长腿,你们都没看朗神的机车照吗,现在还在首页爆贴,那阳光下会发光的冷白皮,那紧绷的手臂肌肉,那俯下身的身体弧线,那被汗水浸湿的结实腰腹,帅的我当场给救护车充年卡」
「好想坐他的机车后座, 或者开慢点拴着我跑也可以」
「别想趁机当狗,给你鸡贼的,后面排队去!」
截图3:
「你们吵归吵,能不能先把昨晚迎新晚会上朗神的演出录屏先补上,被导师派出去做实验,孩子饿疯了,等着吃饭呢[跪了]」
「叫爸爸,这可是我珍藏的前排视角【视频】」
「艹,太他妈好看了,那光是谁打的?太牛逼了,给我月宝打成神仙了」
「停战三分钟,你们看月神的锁骨中间划过去那颗汗珠,给我舔舔给我舔舔」
「放大第13秒眨眼频率!月神在灯光下抬眼,乌黑的眼珠被照成金子一样的琥珀色,像是满天的金海都融化在他眼睛里」
「宝宝这幅认真的弹琴模样更帅了,我的心都融化了」
「我不允许任何人忤逆这张脸」
「都让开!本妈粉要无差别扫射了!你们这群混蛋只能看看我宝的美貌,谁再馋他身子我就要急眼了!」
「此男成神」
截图4:
「……你们都疯了吗?我打开手机看到置顶群名还以为自己微信被黑了」
「一个两个的真以为这是自己家庭群了?说话没个忌惮,C大学生会让你们当成追星组织了?」
「各年级部门管理员抓紧时间和相关人员挨个谈话,赶紧都给我踢出去!」
「估计是不太好执行,也踢不出去,毕竟能修改群名* 称的也只有各个干部层管理员」
「……」
「不是挺好的嘛,大家畅所欲言,老齐你也不要管得太多了,学生会总群也没有必要那么迂腐,谁能忍住不喜欢美丽的事物呢[笑]」
「盛神说的对啊,会长你也消消气,气性这么大是不是因为还没看到朗神的视频和照片,来我私发给你」
「……」
【该群聊已被禁言】
【全员禁言中】
——
自习室内,宋煜指尖轻敲着尚未熄灭的手机屏幕,全程围观群聊被禁言的过程,笑着放下手机。
而当视线掠过对面人轮廓清隽的侧脸时,他原本舒展的眉眼忽然凝滞,像是被某种无形之物刺中,连唇畔未及褪去的笑意都不自觉变淡了许多。
“接下来一起去吃午饭吗?”温润声线破开凝滞的空气,程澈抬头时看见的已是宋煜标志性的明朗笑容。
“抱歉啊。”程澈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了顿,帆布包肩带在掌心勒出淡红痕迹,“下午的家教要提前准备教案,今天要早回宿舍,给阿月的买的甜品要趁热送回去。”
他摸出手机时腕表折射出冷光,十一点二十七分,足够绕道城西那家网红甜品店,阿月上周提过说好吃的草莓挞,四点整限量出炉。
宋煜慢慢站起身,阳光穿过他垂落的发丝,在眼睑投下意味不明的阴影。“你是在炫耀吗?”喉结上下滚动着挤出这句话,低哑声线裹着冰碴。
“什么?”程澈茫然回头,目光仍黏在导航软件估算的时间线上。当他终于意识到异常时,转过头看见宋煜静静站在原地一步未动的看着他。
程澈不解的扬声问他怎么了,宋煜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示意程澈先走。程澈又看了眼手机,害怕误了时间,只能远远地摆了摆手,快步离开。
宋煜注视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解锁的手机屏幕幽光映亮他唇角扭曲的弧度。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刚刚发送出去的消息。
宋煜用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脸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低声喃喃:“程澈,你以为你能一直这么幸运吗?”——
“三食堂的牛肉手擀面,窗口大爷总给我多浇一勺辣油,你上次说胃疼,这次换成骨汤底?”
程澈听着宋煜说道,微微皱着眉看了看时间:“现在去?时间恐怕不够,我下午课前要先做好试验。”
“不会耽误的,穿过西区后墙,七分钟,很近的。”
程澈沉默片刻,想到昨天因为兼职就拒绝了宋煜的邀请,心中略感歉意,思考一会儿还是答应下来。
两人走在教学楼后林荫小道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正是午后,一墙之隔就是学生们吵闹的喧哗声。宋煜伸手拂开垂落的栾树枝叶,口中哼着的曲调在听到前方传来打火机盖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时戛然而止。
程澈和宋煜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小道的中央,董其铭斜倚在锈迹斑斑的消防栓上,手中不断开合着打火机盖,黑色马丁靴碾着满地栾树花叶,和他的几个同伴或站或坐,堵住了去路。
看清来人,董其铭歪着头,“噌”的一声将口中叼着的香烟点着,目光在程澈和宋煜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哟,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们。”
程澈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董其铭对视,没有回应。他知道董其铭那笑容背后的意思,无非是想找茬。他不想惹事,拉着宋煜转头就想走。
“我劝你最好站住,程澈。”
董其铭故意拉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话中毫不掩饰的透出明显地威胁:“尤其是现在,你父母在董家公司工作的情况下。”
程澈往前迈步的动作硬生生停下,他缓缓转过身,眸中波动明显,带着些许惊异与茫然。
他在宋煜和董其铭纠缠不清的时候就意识到董家不是好相与的,离开家之前特地三令五申,不要与董家有任何瓜葛。
程澈深吸了一口气,耳鸣般听见血液冲刷太阳穴的声音,父母一直很听自己的话,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去董家的公司上班呢?
董其铭扬起手机,屏幕上是程澈母亲的银行入账通知截图,数额大得异常,转账备注栏赫然标着“董氏集团员工福利”。
宋煜站在一旁,目光在程澈和董其铭之间游移,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程澈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
宋煜不舍得错过一秒程澈脸上这幅震惊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幸灾乐祸的得意嘴脸。
为什么?很难想明白吗,一家子没见过世面小市民而已,每月拿着那些只够温饱的死工资,怎么可能抵挡住董家特意而为之的糖衣炮弹。
旁边还有自己反复叮嘱要添油加醋,推波助澜的宋家父母,两家关系一直不错,看着自己家那三瓜俩枣的收入,连孩子的学费生活费都需要他自己承担,身边就是生活日益好转的宋家,程父程母不动心才怪。
就像你爸妈抓住董家抛的救命绳,多有趣,你越拼命逃离的,他们越要攥紧。
“原来学霸也走捷径啊?”董其铭吐出的烟圈撞碎在树影里,“听说你爸妈在董氏仓储部领了工牌?真该拍张全家福。父亲搬货母亲记账,儿子嘛”
“正好给公司拍宣传片。”董其铭径直走到程澈面前,用手背拍打程澈僵硬的脸颊:“爱岗敬业模范家庭,多感人?”
董其铭满意的看着程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中满是嘲讽:“不走了?”
程澈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有事吗?”
董其铭拉近了同程澈的距离,冷笑挟着香根草龙涎香的气息压下,拇指重重碾过程澈凹陷的锁骨。
看着他洗的脱色煞白的廉价衬衫,这具看上去毫无特别的普通躯体竟能引得朗月现驻足,这个认知让董其铭喉间泛起铁锈味的妒意。
董其铭嗤笑一声,再次伸手拍了拍程澈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充满了侮辱的意味:“听说你最近和朗月现走得很近啊?怎么,觉得自己攀上高枝了?”
董其铭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威胁,“我劝你离他远点,别以为他多看你两眼,你就真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了。”
程澈的眼神微微一暗,他终于知道董其铭此举是为了什么,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尤其是现在,父母的工作还在董家的公司里,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家人。
他没有躲开,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和谁走得近,好像不需要向你汇报吧?”
董其铭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一把抓住程澈的衣领,语气凶狠:“你少在这儿给我装清高!别忘了,你爸妈可还在我爸公司上班呢。要是惹我不高兴,那就不是简单地卷铺盖走人的事情了!”
程澈的拳头在身侧微微握紧,指节发白,但他依旧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看着董其铭:“你想怎么样?”
董其铭冷笑一声,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离朗月现远点,别让我再看到你和他走在一起。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程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他缓缓抬起头,直视董其铭的眼睛,语气坚定:“如果我说不呢?”
董其铭显然没料到他会反抗,愣了一下,随即怒火中烧,抬手就是一拳,程澈反应极快的一把制住,手中的课本被他摔在地上。
董其铭脸色一沉,另外空着的那只手就往程澈下腹打去,程澈眼神一凌,提膝要阻挡,这时宋煜突然带着哭腔的低声喊道:“程澈不要还手!你爸妈……”
程澈身形一顿,紧接着就被狠狠一拳砸中小腹,痛得他顿时眼前一黑,不由得深深弓下腰。
董其铭一脚踩住程澈的课本,鞋底碾着课本封皮上“程澈”二字来回蹍动,嗤笑着揪住他领口,程澈在剧痛中嗅到对方袖口传来的龙涎香,那是昂贵的香水与特权阶级混杂而成的傲慢气息。
他看见程澈虎牙闪着寒光:“你妈在食堂打饭的时候,没教你怎么跟少爷说话?”
“你家教不好,我不怪你,我教你。”
哗啦——
半瓶冰水当头浇下,程澈的白衬衫瞬间透明。宋煜这时才冲过来拉住董其铭的胳膊:“别这样,阿澈只是”
董其铭甩开宋煜,看着通身狼狈依旧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程澈。
“看着体格不错,应该很撑玩。”嘴角挂着恶意满满的残忍笑意:“我来帮你冷静一下脑子,好好记住我说的话。”
“下次见着我,别摆出你那副张扬的样子,给我好好跪在地上舔你家少爷的鞋子。”
心满意足的人扬长而去,程澈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走远。湿透的衬衫贴在程澈肌理分明的身上,他沉默着蹲下身,捡起被踩烂的课本,封面数学符号在泥印下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谁嘲弄般咧开的嘴。
宋煜递来纸巾的手停在半空。他注视着程澈湿发下通红的耳尖,忽然想起他每每看见朗月现的时候,似乎永远都能看见程澈也跟在他身边,站的很近,将两个人的影子都融在了一起。
程澈近乎失控的迷恋目光中,脸颊总是会幸福的飞起和现在同样一抹绯红。
“我自己来。”程澈推开他的手,抬首四处环顾了一圈,教学楼的后墙正是学校的监控死角,可以说是完美的阴谋实施的最佳场地。
“程澈,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赶时间走小道,我们也不会遇到董其铭他们。”宋煜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歉意。
程澈看了宋煜一眼,眼神复杂。
宋煜看着程澈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你在怪我吗”
程澈只是静静地看着宋煜,那人正愧疚地垂着头,细软的刘海垂下来,在眼睑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在宋煜几乎维持不下去脸上那副怯弱的表情时,程澈终于摇了摇头,依旧没有开口。
“你赶紧擦擦,不是还有试验要做吗?”
程澈拒绝了他,淡声道:“不用了,我回宿舍收拾,试验明天再补。”
“对了,朗同学是不是也去做试验了?”宋煜忽然问道,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程澈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有选这门选修课。”
“是吗?你跟朗同学走的还是很近啊,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宋煜笑了笑,眼神却有些冷:“他可是真是个很优秀的人呢。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毕竟他身边优秀的人也同样很多,别让自己太显眼了。”
程澈听出了宋煜话中的深意,心中微微一沉。他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宋煜。
宋煜见他不说话,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说完,宋煜准备转身离开,程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我父母为什么会突然跳槽去董家的公司?”
程澈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却依旧掷地有声地坠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宋煜的后颈在夕阳里细微地颤了一下,转身时浅色瞳孔里浮着层薄雾,修剪齐整的指甲正无意识地摩挲抠弄着衣服上的纽扣。
“我不太清楚呢。”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低头解锁手机时,屏幕蓝光映得下眼睑发青,“要不,我现在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我爸妈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澈望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眸色深沉,缓缓且清晰道:“宋煜,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你不愉快的事情,我希望你看在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把我父母牵扯进来。”
“阿澈!”骤然抬高的声线惊飞了墙檐下的麻雀,宋煜攥住衣襟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单薄的肩胛骨在衬衫下折出脆弱的弧度,“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样误会我……”哽咽恰到好处地掐断尾音,眉间悲伤地紧蹙,眼圈通红。
程澈看着他,像是觉得荒唐至极,眼底情绪剧烈的一颤,胸膛起伏变大,垂在身侧的指节微微蜷了蜷。
程澈的视网膜还残留着被董其铭为难时宋煜低头嘴角那抹未来得及收起的笑纹。下腹的钝痛突然化作利刃,剖开记忆里无数个交叠的黄昏。
对啊,这么多年了。程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被时间腌渍得发亮的片段,此刻正从裂缝里渗出腐坏的汁液。
半响无言,程澈机械的点头应承宋煜拿着手机对他说社团有急事的话语,看着宋煜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程澈站在原地,方才被重击过的下腹还在隐隐作痛,他握紧了手中的书,忽然困惑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维度,这种突遭亲密关系背叛的难解情绪,有些突破他理解力的极限,某种比背叛更锋利的东西正在脏腑间游走。
那个在认知中被归为自己人的亲密伙伴,正温柔的笑着将五彩斑斓的糖果用心包裹好,往你掌心里塞进来。
他低头看自己蜷缩的指节,却看见掌纹里嵌进了无数细小的玻璃渣。
第二十八章 他虔诚的跪在佛前,乞求神明永保弟弟平安
实验楼的穿堂风卷着消毒水味道, 程澈把最后一支试管放进恒温箱,听见身后实验室门被踹开的巨响。董其铭的鞋碾过门框脱落的墙皮,食指转着车钥匙晃到他眼前。
“又当乖学生做实验呢?”车钥匙的金属棱角划过程澈正在整理的白大褂, “听说你爸昨天仓库摔了那箱进口培养基,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被全部扣光了?”
程澈擦袖口药渍的手顿了顿, 消毒柜的嗡鸣声里,他听见自己平稳的声音:“实验报告明天要交。”
“你跟我在这装什么!”董其铭突然揪住他后领往水池按,额头磕在大理石台面的声响让不远处的人影微微颤动。董其铭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冷水顺着脖颈灌进衬衫时,程澈透过晃动的视线看到实验室被踹开的门后露出的半幅身影,浅色的衬衫, 有一颗纽扣的丝线有些松垮的挂在衣服上。
那是宋煜昨天和程澈对话时自己弄坏的扣子。
“你真以为那个人多看你两眼就能翻身?”董其铭扳过他下巴,扬起的手机屏几乎要戳进瞳孔。监控画面里金融课后排, 朗月现正把笔记推到他面前。
程澈突然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想起那天,朗月现的睫毛在他眼底下扇动,那双漂亮的眼睛落在他的纸页上,微微颔首说了句:“你的解题思路倒是很特别”
程澈的喉结在冰水中艰难滚动:“只是学术讨论……”
“讨论个题需要离得这么近?看样子你是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董其铭突然笑起来, 手指死死掐住他的后颈:“信不信明天你爸妈就得去西北分公司报道?”
白大褂在水泊中泛起涟漪,程澈猛地攥住董其铭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踉跄撞上实验试管架。他摘下护目镜轻声说:“西北油田的账目,董总真的经得起查吗?”
程澈抹去镜片上的水渍,看见墙角浅色衣角仓皇消失。
董其铭眯起了眼睛,神色不善:“你什么意思?凭你还想威胁我?”
程澈站直身子,眼神淡淡的瞥过董其铭:“董同学主攻水彩创作,可能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我还是有一些门道,能看懂一些东西。”
在得知父母在董氏企业上班后,程澈知道已经事情无力回天, 便开始积极找寻自救方法。他通过一些不正当的方式黑进董氏企业的内网。
那些嵌套在离岸公司间的资金流,在程澈眼中不过是等待拆解的拓扑模型。他在大量的财务账目中,充分发挥了自己优等生的天赋特长,顺利找出了董家的账目漏洞。
程澈正色道:“我不想惹事,只希望同你井水不犯河水。”
董其铭笑得恶狠狠:“你也配?”
董其铭逼近,程澈站着动也不动,直视回去。
“蝼蚁也配谈条件?”董其铭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我可能不懂什么企业中的门道,但是你可能不懂董家。”
“如果你想以一些所谓的账目问题试图蚍蜉撼树,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太天真了。”他的喉间滚出忍俊不禁的嗤笑:“你以为那些盖了章的文书,真能算清董家的帐?”
董其铭猛地揪住程澈湿透的衣领,白大褂的撕裂声在二人耳边清晰的响起:“你以为我们董家是靠吃白饭起家的?像你这样的拿到些莫名其妙的数据就想要去举报的愣头青,我们见多了。”
他贴近程澈耳畔,声音突然温柔的骇人:“后来那个人的女儿在美院写生时,从断桥摔进了颜料池,现在还躺在董氏私立医院当植物标本呢,她爸爸还要跪下来谢谢我们愿意出资救她女儿呢。”
“我邀请你来试试,让你们这些穷人感受一下,什么是老牌世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董其铭高高扬起的眉头撞进程澈眼中:“你最好赶紧放平心态,再挣扎下去,下次你爸丢的可就不是工资了。”——
程澈带着满身疲惫和一身泥土推开门进去,抬起眼正对上从阳台转过身同他四目相对的朗月现。
他应该是刚洗过澡,裹着浴袍,头发半干,柔顺的贴合着脸颊,空气中还有他独有的沐浴露浓郁香味。那个牌子程澈在商场从来不会多看一眼的奢侈品商店中见过,稀有的季节限定款,被摆在最外面的橱窗中吸引客人,底下明码标价,小小一瓶够他三个月的生活费外加家教费。
那个正散发着浓郁玫瑰花香的少年,被热气蒸的泛粉的指间却夹着一支细长的薄荷烟。
少年似乎有些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突然回来,他一时间有些意外的怔住,眼睛快速眨了两下,但也就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常态。
程澈觉得朗月现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
朗月现微微侧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略略遮挡了他乌黑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扬,冲淡了那投来的目光中的冷淡感,甚至显得有些媚态的风情。
刚刚沐浴过的皮肤在日光下白的发着莹润的光,他嘴角勾着有些不满的戏谑笑意,浑身懒洋洋的,像只被打扰了晒太阳的波斯猫。
是因为空气中的花香太粘稠了吗,为什么阿月嘴角的笑这么的……
程澈心跳猛的慌乱起来,莫名乱了节奏。
朗月现自然的用手指点了点烟灰,接着在花盆里捻灭了烟,拉开阳台门走了进来。
花香味更浓郁了,程澈突然不明所以的低下了头,他现在甚至有点不敢看朗月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我抽烟给你这么大的震惊吗?”朗月现刚刚还因为被打扰有些不爽,现在看见程澈一副慌得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
程澈摇了摇头,他不是因为朗月现抽烟觉得震惊,是因为刚刚那一幕。
他看见对方浴袍下摆停在膝盖上一些的位置,露出修长漂亮的小腿,日光给那片冷白肌肤镀上薄金,晃得他视网膜发烫。
朗月现只是单单站在阳光下,就让人挪不开眼。
朗月现对程澈这个主角攻打一开始印象就挺深刻的,个子高长得好,话也不多,和谁都客客气气没说过两句话,但是会默默把宿舍打扫好,甚至会记得他喜欢喝温度刚好的水,替他把凉了的水换成温水。
朗月现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天生老妈子的劳碌命,没福气。
朗月现看着一言不发的程澈,自认为体谅的伸出手想探一把他的额头:“你耳朵好红,发烧了?”
程澈看到他冲自己伸出手,好像被虚空中电到一般猛的一仰头躲开,脚还往后退了半步,看到朗月现愣住,他才小声的解释道:“脏……”
这时朗月现才从这个高个子男孩的脸上移开视线,看到他砂色的T恤上竟然沾着不少泥土。
朗月现挑了挑眉:“哦哟,我还以为什么行为艺术呢,原来不是故意的啊。”
程澈:“……”
朗月现问道 :“你这怎么弄得?摔的?”
程澈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朗月现也只是好奇问一嘴,说罢便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去浴室处理干净。
程澈脱下衣服,匀称结实的身体上有些是快好了的旧伤,有些是刚加上的新鲜青紫。那些淤青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在肋下,在腰侧,在永远晒不到太阳的旧伤里。
程澈面不改色的看了眼镜中自己的身体,随即转开了眼睛,将淋浴打开,迎头浇下。
放在脏衣篓里还未来得及掏出的手机这时却隐隐闪烁起亮光。
教学楼的窗框平等地分割开一段段夏日阳光,董其铭嚼着口香糖拐进教室,手机屏幕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内幽幽发亮,匿名短信框里躺着他刚刚发送的新消息:「明天晚上8点,体育器材室。」
而美术系B栋三楼走廊尽头的独立画室,宋煜正用美工刀削铅笔。木屑簌簌落在画板前的地上,刀刃刮擦的声音像某种昆虫在啃噬树叶。窗外明亮的阳光照着他低垂的睫毛,在眼尾投下细小的锯齿状阴影。
宋煜抬起头,看向画中的人,静静端坐了很久,直到肌肉都发出僵直的吱呀声,他才慢慢提笔,珍重的描摹起那个人的轮廓——
正午日头正烈,车道上的疾驰杜卡迪 SL V4 像头暴躁的金属野兽,朗月现的衬衣下摆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他猛地压低下颌,油门拧到底,机车在盘山公路的弯道疾驰而过,轮胎与地面摩擦腾起青烟,改装过的黑色机车的红色尾灯在车流中划出流星轨迹,C大的标志性的钟楼尖顶正被抛向视线尽头。
盘山别墅区岗哨的电子眼刚扫到车牌就慌忙升起道闸,引擎轰鸣惊起树上栖息的蓝鹊。
朗月现长腿支地,摘头盔的动作带起汗湿的额发,未等金属门完全滑开,满园木芙蓉的香气已扑面而来。树影婆娑间,他看见朗秉白倚在门廊下,雪色衬衫被阳光染成暖金。
朗月现甩腿跨下机车,车库感应灯次第亮起,朗月现将车停在自己第十二辆限量版重机的旁边。
朗秉白今天穿的非常休闲,雪色的中式棉麻衬衫,他这段时间又消瘦了些许,整个人有种不染世俗,清心寡欲的感觉。
朗秉白直起身迎上来,腕间沉香木珠碰出清响。他想伸手拂去弟弟肩头落花,指尖微顿,蜷了蜷,还是慢慢放下了,“回来的这么快,是不是又没乖乖听话骑慢些?”
朗月现没接这话,笑着碰了碰哥哥的肩,眉头一挑看向朗秉白手腕,问道:“怎么开始戴这个了?”
朗秉白抬起手腕,沉香气息忽然近了,他神色微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随着垂下的手腕咽了回去。
最后只轻声说:“静心用的。”
“哥的衬衫熏过伽罗香?”朗月现反手扣住那只欲撤的手腕,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对答案并不在意,随手勾住哥哥肩膀,哥俩好的往院里走:“先说好,签约宴我露个面就走,你别给老头当说客。”
朗秉白浅浅勾起一个宠溺的笑:“没准备替爸说话,签约宴我替你去应酬……”
朗月现紧接着打断了他:“说什么呢,怎么就成替我了,朗家是我一个人的啊,以后你才是掌权人,摆正自己位置好吗。”
朗秉白沉默了片刻:“……爸妈等咱们呢,走吧。”
玄关传来檀香与陈皮老火汤的气息,朗父正站在庭院中欣赏他的黑松盆景,听见动静边笑边抬头:“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看看你爸妈?”
“还不是你非让我当活体花瓶。”朗月现把自己摔进黄花梨太师椅,翘着脚架着茶几,被朗父一巴掌给脚扇了下去。
“这次和周家的项目很大,带你见见世面,别天天犯懒,把什么事都扔给你哥。”说到这朗父又下意识转头看了一旁沉默不语的朗秉白一眼,“你回来住两天,你哥还能多吃两口饭,你看这段时间瘦的。”
朗月现闻言,似笑非笑的看过去:“怪我吗,哥?”
朗秉白:“……怪我,是我惹小月不开心了。”
朗父:“?”
朗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大儿子一眼,还想趁机教训小儿子两句:“你就是被你哥惯坏了,兄弟俩之间什么事说开了不就好了,不要老是发小脾气,就像这次去签约晚宴,你老爹我还得三催四请你才愿意出面,我是为了谁啊,不还是为了让你这个小兔崽子见见世面,要我说……”
朗月现正要开口让他爸住嘴,茶室雕花木门吱呀轻启,朗母端着青花瓷盏转出回廊,玉镯泠泠作响:“乖宝回来啦。”
“妈。”朗月现乖乖站起来迎过去,她笑着往小儿子嘴里塞了颗酒渍杨梅,指尖残留着佛手柑护手霜的香气:“住宿还习惯吗,不习惯可以回家里住。”
“习惯的,认识了几个同学,形形色色,很有意思。”
“怎么回来的,自己骑车回来的?”
朗月现点头应是,朗母拉他坐到朗秉白旁边,柔声说道:“那你哥昨晚一定没睡好。”
“嗯?”朗月现歪了歪头,不解的看了安静不语,只静静凝望着他的朗秉白一眼。
沉默如釉色在兄弟间流动,朗秉白垂眸凝视弟弟后颈被头盔压出的红痕,沉香珠串突然被扯动,朗月现正随手把玩着他手腕上那颗结香:“不是说静心?”
朗母的声音混着青瓷盖碗的脆响:“之前你跟朋友约着去跑山,你哥坐在院里等你回来,一整夜没睡。”
朗月现对母亲说的事隐隐有些印象,暑假的时候他和几个朋友约着跑四鸣山,临走时应他哥的固执要求,把定位器安在机车上。
可能是因为朗月现机车改装过多次,常规定位器不适配,跑到一半定位器好像掉在半路上了。凌晨三点完全睡不着觉朗秉白接到朗月现机车定位消失的警报,半个小时后,整个四鸣山就被完全包围起来了。
二十二辆被朗秉白动用朗父特权连夜召来的警车强力探照灯束刺破黑夜,朗月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一脸迷茫的被突然出现的哥哥带走了。他也没放在心上,还以为是突然有什么特殊情况要封山,心大的跟朋友道了别就跟哥哥回家了。
朗月现听了母亲的话,回忆起了这件事,微微怔住,扭头看向朗秉白,朗秉白只是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朗母又道:“你哥第二天还去寺里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
朗月现震惊:“你还会干这种事吗哥?”
朗秉白现在想起这件事自己也有点脸红,他当时实在是被突然失去踪迹的弟弟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一夜未睡,翌日清晨,他就开车去了一间很有名的寺庙,混在香客中登上几百级石阶,住持看着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跪在青石板上,任晨露浸透高定西裤,虔诚的跪在佛像前,乞求神明永保弟弟平安。
拿到平安符回到家中他才恍惚醒过神来,金丝绣纹摩挲着掌心,他低下头苦笑,小月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自己真是晕头了。
“我……”
朗秉白尴尬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时,朗母不满的作势要敲朗月现的额头:“你还质问你哥哥,他是被你吓坏了。”
朗秉白条件反射的从后面伸手一把护住了弟弟的脑袋,阻止的话想都没想就冒了出来:“妈,你别怪小月,是我的错。”
围观的朗父:“……”你思考吗?
朗月现就势舒服的窝在他哥的怀里,抬着眼望过去,伸出手:“符呢?”
朗秉白小心翼翼的调整姿势,让弟弟更舒服的躺在他怀里,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用上目线看着自己,激动的声音都颤了:“啊……你真的想要吗小月?”
朗月现轻哼一声:“求都求了,干嘛,还不舍得啊?”
朗秉白欣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忙不迭的点头:“怎么会不舍得,小月愿意要,哥就太开心了。”
朗母看着两兄弟重归于好,抿着唇笑,顺便还骄傲的瞥了朗父一眼,意思是,还得靠我吧。
朗父:“……”得,我走。
朗父端起自己的茶壶,颇为不忿的哼了一声:“记得一会儿试试明天的西装,你妈妈特地请了师傅来家改的。”
朗母突然* 记起什么的一拍手:“对了,我得去问问给你们兄弟俩准备的饰品做好了吗,说是今天送过来的。”
话音刚落,朗父握着茶壶站在逆光里:“……我的呢老婆?”
“你的我早就准备好了,不是在房间里放着的吗?”
“为什么我的不是特意现做的……”
朗月现躺在朗秉白怀中,听着父母的热闹的交谈声,庭院惊鹿流水叩响竹筒,他只觉得身心都舒缓了下来,似乎又回到了没有被系统进入生活前,某个再正常不过的平和温馨的日子里。
昏昏欲睡之际,他隐隐约约觉得一丝温热的触感缓慢又珍重地印在自己额上。
“睡吧,哥守着你。”
第二十九章 你今晚用了我的香水?
朗月现不怎么喜欢参加这种场合, 朗家的二少爷俊美无俦的名声虽响,亲眼见过朗月现的人还是少数。
当朗月现站在父兄身旁出现在宴会厅时,那位被邀请来宴会现场演奏, 名声享誉海内外的顶级钢琴家指尖下的和弦非常明显地断了一拍。
宴会厅中央的巨大吊灯在朗月现的睫毛下投下细碎的光影,当他停在香槟塔前伸手取酒时, 杯沿折射的光斑掠过他无可挑剔的眉弓,在场的女士几乎是同时整理起了衣衫,有人扶正了锁骨间的珍珠,有人将裙摆抚弄出更加完美的弧度。
朗月现向周氏集团几位代表人和父兄彬彬有礼的致意后,稍等片刻后便自顾自走向宴会厅边缘的露台。
露台纱帘被朗月现随手放下,月光浸透纱帘的刹那, 整场宴会达成了诡异的平衡。所有窃窃私语退潮般消失。觥筹交错间,无数道心不在焉的窥视余光被纱帘阻拦, 钢琴家终于找回正确的和弦。
朗月现第三次扯松领带时,朗父正在与周氏集团董事长举杯寒暄,朗秉白站在其三步之外与旁人交谈,剪裁精良的西装沿着肌肉线条流淌而下, 灯光为他镀上一层冷釉,像尊玉雕的守护神。
朗月现斜倚在二楼露台边大理石柱上,银灰色西装随意敞开,他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香槟杯,垂眼往下看。
周家的主场,对这次的签约晚会很是重视。不止二楼的宴会厅,连楼下的花园也被精心装扮,新植的蓝绣球与空运来的白孔雀彼此映照,悠闲漫步间白色羽翎扫过花丛时抖落一地月光。
朗月现被合身的西装裤包裹的长腿不耐烦地交叠着,他仰头饮尽香槟, 喉结在琥珀色液体中缓缓滚动。
玻璃杯沿的齿痕还没消退,带着酒气的热浪突然从背后袭来,周闻铮宽阔的肩背裹着各类点心的甜腻气息贴上来。朗月现转头时正撞见他敞开的酒红色衬衫领口,蜜色胸膛几乎贴上他后背。
周家少爷像只撒欢的大型犬,端着缀满草莓的甜点盘往他面前凑:“我尝了二十种甜品才挑出这个,你喜欢的草莓塔”
朗月现瞥了他一眼:“你就穿这个参加晚会?”
“我能参加就是给老头面子了。”
周闻铮一个劲盯着他,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他灼穿。他借着递甜品的动作将朗月现困在罗马柱阴影里。沾着奶油的叉尖擦过对方唇角,声线里压着狩猎般的兴奋:“上次你说想看的限量版机车,我买到了,跑车和机车是一套的,咱们一起开。”
“阿斯顿马丁那套?”朗月现偏头躲开甜腻的奶油,“丑,我才不要开。我只说好奇而已,周闻铮你脑子被门夹了?”
男人突然笑起来,犬齿抵着舌尖舔过叉子上的草莓碎:“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一年平安夜,你骑着机车带我出去飙车,没跟家里人说。”他故意提高音量,目光挑衅地刺向不远处的朗秉白,“当时你哥派了十四辆车全城搜捕,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你哥就对你”
“周少,”朗月现将手中的空杯子塞进周闻铮手里,翡翠袖扣在月光下流转冷光,“你没话说了?你爸正在致辞,好好学着点。”
“谁他妈要听老头子念经。”周闻铮把甜点和杯子都放在露台的护栏上,伸手去勾他腰间的腰带,金属搭扣发出细碎声响,将人又拉近了些。
周闻铮的拇指按在朗月现喉结下方的一个位置,那里有颗朱砂痣正在薄汗下泛光。周闻铮直勾勾盯着那里看,看得他心痒难耐,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他们藏在露台藤蔓缠绕的罗马柱后,远处宴会厅飘来的致辞声被蝉鸣打乱,隐隐约约听不清晰。
“你这里,”周闻铮的手指擦过朱砂痣,“好艳,比我送你的那颗鸽血红还美。”
红痣是前两天朗月现试胸针时不小心戳破的,伤口不大,结了个丁点的红色的疤,过段时间也就掉了。
朗月现反手扣住他不老实的腕骨,将人抵在大理石护栏上。他余光闪过一抹亮色,随手从周闻铮耳垂上扯落黑钻耳钉,按在周闻铮笑的邪气又愉悦的唇间。
“羡慕啊?要不我也给你做一个?”他指尖按着耳钉沿着唇间游走,“就从这穿透,再给你缝起来,保证比我的更红。”
周闻铮突然攥住他作乱的手指,连着耳钉和指尖含进滚烫的唇间。
未尽的话被滚烫的唇舌截断,朗月现猛地抽手,一巴掌下意识就要抽上去,想起现在所处的场合,硬生生止住了要扬起的手。
“疯狗。”朗月现扯松领带后退半步。
迅速抽手的动作带着耳钉刮破了周闻铮的舌头,血腥味在舌尖炸开。周闻铮觉得自己不能离朗月现太近,每次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都觉得有一股莫名地暗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像是动物看到猎物的本能反应,他只想吃饱喝足。
朗月现蹙着眉,冷眼看着周闻铮这幅莫名其妙的样子,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不耐的转身要走。
紧接着被从后方拽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腕骨。朗月现踉跄着撞进青柠罗勒的气息里,抬眼正对上周闻铮猩红的眼尾。
这个时候朗月现第一反应竟然是,周闻铮竟然喜欢用花果香这种反差感这么大的香水。
周闻铮向前一步,伸手按在朗月现后颈,滚烫的掌心逼迫朗月现不得不仰起头面对他。
周闻铮盯着朗月现纤长浓密的睫毛,颤抖的频率好像直接扫到了他的心脏上,眼眶的红意弥漫开来,染红了整张骨相锋利的脸,“月月,我能不能……”
朗月现忽然嗅到身后有雪松香气逼近,他挣开周闻铮握着他后颈的大手,朗秉白不知何时出现在露台入口,端着新的香槟站到朗月现身后,兄长的体温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贴在后背,雪松气息裹着翡翠扳指的凉意攀上肩头。
朗秉白指尖拂过弟弟后颈,那里还残留着指痕,他语气淡淡地听不出情绪:“爸在找你。”
朗月现刚要应声,周闻铮突然轻蔑的哼笑一声:“怎么,端庄的朗家长子要在这里表演兄弟情深?”
朗月现皱着眉看过去,对周闻铮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很是不悦,脚步略动,后腰突然贴上兄长温热的手掌。
朗秉白不着痕迹地将朗月现往身后带了半寸,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暗色:“周少爷,签约需要周氏代表在场,令尊说让你一同去。”声音裹着朗秉白惯常地恰到好处的笑意,如同他西装驳头上那枚和朗月现配对的翡翠胸针般完美无瑕。
“朗总亲自来请,倒显得我失礼了。”
周闻铮看到两人衣服上那成双成对的冰种翡翠突然特别不爽,他笑的邪气,双肘向后撑着露台栏杆,领口大敞,露着结实漂亮的蜜色胸肌,姿态十分随意不羁,“我就不去了,我跟朗总这种会在弟弟手机上装追踪器的伪君子确实没法比,集团这些事办不来就是办不来,不会装啊。”
朗秉白突然笑了。
这是朗月现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他哥露出这样的笑容,露台穿过树藤照下的月光顺着男人高耸的眉骨流进眼底,将素日温和沉稳的眸色染成某种兽类的幽绿。
朗秉白解开翡翠袖扣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拆礼物,露出手腕上前些日子为了给朗月现道歉特地弄出来的疤痕。
他哥现在非常不爽。朗月现有点想溜,却被他哥一把搂住肩膀。
朗秉白唇角小幅度的扯了下,无名指的翡翠扳指存在感极强地压在朗月现肩上:“周少爷倒是关心别人家务事,不如先管好自己吧。”
朗秉白面带轻蔑地看向周闻铮渗出些血丝的唇角,意有所指道:“周家继承人在外最好还是注意些形象,周少爷的伴侣挺凶啊,舌头都咬破了。”
朗月现这才发现对方唇角有新结的血痂,他默默偏开头,周闻铮却听爽了,他拿起朗月现放在栏杆上的杯子,用染血的舌尖舔过朗月现留在杯沿的唇印:“是啊,那小子咬人可带劲极了。”
朗秉白看到对方这幅浪荡不羁,眼睛还望向自己弟弟的样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垂头看向朗月现,弟弟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只一脸厌烦不耐的蹙着眉。
宴会厅忽然掌声雷动。签约台前两家长辈正在交换文件,闪光灯此起彼伏。朗秉白率先松开紧搂着朗月现肩膀的手,指尖却顺着弟弟的手腕滑到指尖,在众目睽睽下轻轻勾了一下:“小月,该拍合影了。”
周闻铮嗤笑出声,眼疾手快的起身,猛地抓住朗月现另一只手,还顺手将朗月现胸前他早就看不顺眼的那枚翡翠胸针扯了下来。
“你猜你哥现在心率多少?”周闻铮突然贴近,呼吸扫过朗月现耳后敏感带:“看不见吗?你哥每次靠近你时,指尖都在发抖。”
朗月现挣开周闻铮的桎梏,西装下摆扫过朗秉白骤然紧绷的手背:“周闻铮,把胸针还我。”
“还你可以。”周闻铮盯着他的眼睛,故意将渗血的舌尖舔上那颗翡翠胸针上,“用你脖子上那颗的朱砂痣来换。”
“失陪。”话音未落,朗秉白已经扣住弟弟的腰肢将人带离,皮鞋碾过周闻铮影子的头颅,两个男人的手背在背过身的同时青筋暴起。
朗秉白揽着弟弟转身,指尖陷进西装褶皱里,温热的掌心隔着布料传来压迫感。朗月现觉得有些热了,挣开哥哥的手,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最上两颗扣子开着,锁骨在光影间若隐若现。
宴会厅开始播放签约进行曲,朗秉白却突然带着人往另一边的换衣间方向走。房间内没有开灯,落地窗将今晚格外明亮的月光毫无保留的照亮整个房间,光线像银沙漏进朗月现领口,朗秉白忽然用拇指抹了抹朗月现后颈上淡红的指痕。
朗月现以为他哥会问自己这是怎么弄的,朗秉白却突然俯下身靠近了他。
“你今晚用了我的香水?”他鼻尖擦过弟弟的鬓角,雪松香混着朗月现身上特有的玫瑰气息在齿间化开。朗秉白胸口狂涌上来的那股对于弟弟暴戾的掌控欲,混着这股令他神魂颠倒的香味,在呼吸交缠间炸开火星。
他和弟弟的味道混到了一起,这曾是朗秉白最背德的美梦中最让他疯狂的片段。
朗秉白胸膛中的心脏美梦成真一般的失控狂跳,神经末梢欢愉的炸开烟花,朗秉白只觉得头晕目眩,甚至能感受到一股铁锈味的甜腥气漫过口腔。
还未等两人再多说些什么,房间门突然被踹开。周闻铮缓缓放下高抬的腿,看到姿势亲密的两人时瞳孔骤缩,他唇角噙着狠厉的笑意,一字一顿道:“该干正事了,两位。”
回到宴会厅时签约仪式正到高潮,追光灯打在签约台上,父亲柔和又骄傲的目光穿透半个宴会厅,看着向他走来的两个儿子。
周董先签好了名字,朗父却半侧过身将笔交给了朗秉白,在这种当地权贵和媒体记者悉数到场的重要场合,此举无疑是在为朗秉白这位长子立威。朗秉白却并没接下父亲的好意,而是后退一步,同朗月现并肩站在了一起。
朗秉白表情严肃的正色道:“您来吧父亲,我还不够格,需要再向您学习。”话落,朗秉白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朗月现的手,再次抬头看向朗父。
朗父将朗秉白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他的目光从两个儿子之间扫过,不着痕迹的轻叹一口气,还是妥协的拿起了笔。
签约笔在羊皮纸上划出沙沙声时,周闻铮从周父身后溜过来,站在朗月现的另一边,手指轻轻扣住朗月现的手腕。
“你说如果是咱俩签字,这场景,这姿势,像不像在签署婚书?”
朗月现:“……你有病吧。”
“联姻嘛,像咱们这种世家,多正常啊,论起门当户对,放眼望去,由着你挑,你也只有我能选了。”
毫不掩饰赤裸裸的攀交心思让另一边的朗秉白不悦的紧紧皱起了眉,奈何现在的场合无法发作,只能默默忍下,却不甘示弱的握住了朗月现的右手,沉香木珠存在感很强的咯着朗月现的腕骨。
朗月现挑眉,慢条斯理地对着周闻铮啧了声,连敷衍都懒得多敷衍几句:“联姻也得我大哥先上,你去找他聊聊?”
朗秉白:“……”
周闻铮:“……”
手机在此时突兀地不断震动,朗月现漫不经心扫过桎梏自己手腕的两道阴影,掀起睫毛轻笑,两人默默地在那明显不悦地无形威压下同时松了力道。
指尖划开屏幕时,宴会厅正热闹的响起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几段视频,他看了眼已经完成签约正热络寒暄的父亲,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把声音调小,才点击播放。
视角不断晃动,看似是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偷拍的,视频里程澈蜷缩在潮湿的水泥地面,钢管砸在□□上的闷响压抑着一声声痛哼。
周闻铮凑近时清爽的青柠罗勒的味道混着威士忌的烈香扑面而来,他明显也认出了程澈,嗤笑一声:“你那个绿茶舍友?这又是什么劣质苦肉计,这人也就看着单纯,你可别被他骗了,我在家关禁闭的时候顿顿不落地往学校给你送饭,全被他扔进垃圾桶了。”
朗月现偏头看向男人,悠悠道:“你找人干的?”
“我要弄死他会用更漂亮的法子。”周闻铮吊儿郎当的拖着腔调说道,攥着他手腕按在自己左胸,丝绸衬衫面料下的热度似乎要烙进掌心:“比如让你亲眼看着……”
系统这时突然出声:“宿主,检测到主角攻的生命体征在大幅跳动,得去救他。”
朗月现倒没太惊讶,只是轻喟一声,推开周闻铮,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走:“借过。”
周闻铮一把拽住朗月现的胳膊,眼神满是震惊,难以置信的问道:“你干嘛去?你要去救他?”
朗月现挑了挑眉:“关你屁事?松开我。”
周闻铮的目光猛地一颤,突然抓住朗月现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不让人离开,隔着丝绒面料,炽热的心跳几乎要震碎掌骨。
“他程澈算个什么东西?能让你朗月现这么重视?!”
朗秉白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事不关朗月现,他便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看到朗月现竟然要走,朗秉白转动扳指的手倏地收紧,此刻也不由得上前一步,眼神紧锁在弟弟身上,脸上透着无比惊异的复杂神色。
一个相处了没多长时间的舍友,竟然能重要到让他弟弟亲自去救?朗秉白几乎掩饰不住波动明显的情绪,站在他面前挡住了离开的路:“小月,遇到了什么麻烦跟哥说,哥去给你解决,你自己不要冲动。”
“两位,”朗月现忽然旋身脱离桎梏,指尖拂过被攥红的腕骨,唇角噙着戏谑笑意,“这么有默契?联姻的事你俩自己去聊,我先走一步。”
朗月现扯开领带,黑色长条丝绸如巴掌一样狠狠扫过周闻铮紧绷的下颌线,他利落的转身向外跑去。而系统面板上程澈的生命值正随着朗月现狂奔的脚步莫名诡异的回升。
“小月!”朗秉白的声音第一次失了从容,周闻铮眉间阴沉一片,他紧紧攥住朗月现的领带,香槟杯摔碎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惊动全场,琥珀色酒液顺着台阶漫延,像条璀璨的河。
第三十章 我连当条狗都要被挑拣吗?
体育器材室的铁门撞上墙壁时, 程澈闻到了铁锈混合灰尘的味道。月光从高处的气窗斜斜切进来,像一把银色的刀插在董其铭笑意扭曲的脸上。
刚到器材室门口,喉咙陡然被勒住, 程澈踉跄着被抓住衣领粗暴地拖进器材室。房间内没开灯,全靠着月光照亮, 自从C大新建了体育馆,这间偏远的独立器材室便被弃用了,老旧的体育器材室各处都散发着淡淡的霉腥味。
程澈乍一下进入没什么光亮的室内,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当瞳孔适应黑暗时,随即肩膀上一股大力袭来, 程澈的后背重重撞上体育器材室的铁皮柜,锈腥味和血气在喉间翻涌。
董其铭等人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程澈的膝盖被篮球狠狠砸中,他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就再也没爬起来。
在充满恶意的讥笑声和拳打脚踢的动静里,程澈勉强用双臂护住脑袋, 有人狠狠踢上他护着头的手,程澈感到一阵剧痛,他咬紧了舌尖不出声,血腥味顿时溢满了他的口腔。
董其铭的鞋碾着他渗血的指节,棒球棍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锐响。他蹲下身,揪住程澈汗湿的额发,逼他抬起头来。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下次再见到你家少爷,要学会跪下舔鞋子。”董其铭用球棍挑起程澈下巴,铁锈在少年唇齿间蔓开腥甜。他的跟班从器材架深处拖出发霉的体操垫, 腐烂海绵的酸臭味随着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
程澈的领口突然被扯开,董其铭的指甲掐着他突起的喉结,将他狠狠按向发霉的垫子。霉变的纤维钻进鼻腔,程澈强忍住呼吸,肺部开始痉挛,他听见自己像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混着董其铭的嗤笑。
“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高材生?”
程澈一言不发,在明知道反抗无果的情况下,他选择保存体力,等待能够反抗的机会。
“这么能忍?”董其铭突然抄起跳高用的泡沫护垫,发黄的海绵碎屑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他将护垫按在程澈脸上,程澈的指甲在垫子上抓出几道白痕,耳膜嗡嗡作响中听见董其铭在说:“朗月现究竟看中你什么?这幅一声不吭的死鱼模样?”
董其铭俯下身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你教教我,你是用什么方法吸引到他的,好不好?”
“你让他正眼看看我,我保你们全家荣华富贵。”
这种近乎乞求的卑微话语,董其铭却是用一种可怖的偏执语气说出来。
程澈忽然笑起来。额上蹭破的血珠顺着眉骨滑进眼睫,在那双看似乖顺的眼眸里淬成两簇暗火:“你配吗?”
窗外射进来的明亮月光像破碎的银箔洒在生锈的铁架上,程澈被董其铭扯了起来,后背重重撞上跳马箱,腐朽的海绵爆出呛人的灰尘。董其铭随手捡起地上断裂的链球铁链,手中的链条哗啦作响,在月光下泛着蛇类般的冷光。
“人穷,骨头倒硬的让人烦躁。”
“学不会摇尾巴的野狗。”董其铭向程澈走过去,猛地动作,链条勒进脖颈时,程澈听见自己喉骨发出的悲鸣。
程澈用指头在脖颈与链条中奋力撑起缝隙,手指被勒的血红一片。董其铭被怒火逼红了眼,那一副下了死力气的架势好像真的准备将人活活勒死一般。旁边看热闹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也都是有名有姓的富家子弟,过来玩玩而已,谁也不想将事情闹大。
一人叼着烟,走上前拍了拍董其铭的肩:“老董,差不多得了,别真给人弄死了。”
董其铭满脑子都是那个在他看来毫无长处的垃圾货色对他的羞辱,他紧咬着牙,刚想张嘴让其滚蛋,器材室的大门突然被一脚踢开了。
门板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月光忽然暴涨,一道修长身影逆光立在门框碎裂的烟尘里。
空气骤然凝固。董其铭瞳孔收缩的瞬间,程澈猛地撞向他肋下挣脱开来。混乱中有人扯住程澈的头发往地面掼去,他听见自己膝盖传来细碎的断裂声。
骤然而至的强光劈开黑暗。
铁门吱呀摇晃,朗月现倚在门框上的剪影被月光拉长,银质打火机在他指间开合,火星明灭间映出蹙着的眉骨下不悦的浓重阴影。
朗月现随手将外套抛向停在门口的机车上,抬脚缓步上前,皮鞋底与水泥地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边走一边动作优雅的撸起袖口:“挺热闹。”
董其铭整个人都愣在原地,瞳孔巨颤,喉咙滚动着吞咽下腥涩的惊悸。
他之前就得到消息,朗周两家今天要进行重大项目签约,周家主场举办晚宴,首都内各个行业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各大媒体基本都会悉数到场。
三个小时前,朗周两家掌权人碰杯,身后铺满正面墙的签约屏,滚动播放着“xx百亿生态城项目启动”,他还在财经频道的直播镜头里,到处寻找着朗月现的身影。此刻便亲眼看着朗月现一身正装,带着未散的香槟冷气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董其铭听见自己喉管里挤出的气音,紧握的双拳不受控的发抖。那些被他提前屏蔽的监控,收买的保安,此刻都像一个讥讽的巴掌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内心被疑虑震惊填满的同时,巨大的痛苦和嫉妒灭顶一般席卷了他的所有情绪。
朗氏继承人放着满堂的政商名流不管,丢下那么重要的场合,只是为了来救这个连给他擦鞋都不配的家伙。
他竟然能被那个人重视到这种地步?
指节捏的咔嚓作响,后槽牙咬破了口腔黏膜,满口的铁锈味,董其铭死死盯着朗月现,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扭曲的神经质的表情。
程澈蜷在阴影里剧烈喘息,他支撑着自己起身,裤子布料摩擦着渗血的膝盖引发的阵阵麻痒的刺痛。被铁链勒住窒息好久,他有点神智不清,缺氧造成的耳鸣幻化成了董其铭的笑声,还在脑海里嗡嗡回响。
程澈的视线被额头上滴落的血模糊成斑驳的暗红色块,他盯着不远处背着月光站立的朗月现,太阳穴的青筋跳动的比刚刚差点被活活勒死时还要剧烈。
朗月现的白衬衫被门外吹进来的夜风鼓起,他踏着满地细碎的月影走来时,腕表折射的冷光晃过程澈涨红的双目。
“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吗?”
朗月现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站住脚,将手腕上的腕表拆下,慢慢的卷起衬衫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朗月现此时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笑,看上去并不愉悦,倒是透着一股难言的压迫感:“我的狗,轮得到你动手动脚?”
董其铭的球棍随着朗月现的话哐当落地。朗月现的皮鞋尖挑起那根金属棍,忽然轻笑一声,反手抽在对方颧骨上,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在室内炸开。
当一颗带血的牙齿滚到程澈脚边时,朗月现屈膝蹲了下来,与跪在地上的程澈平视。带着棒球棍上冷硬铁腥味的拇指抚过他开裂的唇角,疼痛突然有了具体的形状。
朗月现叹了口气,一下烫到了程澈的心底,灼的他浑身发疼。
“你能不能别老给我惹事。”
程澈盯着眼前自己的月亮,肩膀不停抽搐颤抖着,一种说不出的滚烫情绪从他心底猛烈翻涌,汹涌的冲到了他的喉咙里,堵的他发不出声来,舌尖抵住上颚把呜咽咬碎在齿间。
他这时才终于有了实感,原来这个人真的因为他而出现在这里了,并不是他濒死时产生过分妄想的幻觉。
朗月现突然俯身扯过程澈颈间的铁链,断裂处迸溅的火星落在董其铭发抖的手背上。
朗月现旋身利落漂亮的一个回旋踢,飞起一脚将董其铭踹倒在地,另一只脚踩住他的后颈,皮鞋底部纹路碾过对方涨红的脸。
朗月现动作又快又利落,几人反应过来便扑过去想救,朗月现踩住董其铭的脚未动,另一条腿微抬,直接踢中最近那人的膝窝,骨骼错位的脆响听的在场的人浑身战栗。手中的长链泛着冷冽的锡光,带着金属相撞的清响,朗月现的手腕轻轻转动,惨叫便和金属没入肉/体的闷响同时响起。
还有人想趁机从另一边握住朗月现的手臂将他拖开,可是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角,就被突然爆起的程澈猛地撞到了一边。
“你他妈的”那人被撞到在地磕到了后脑勺,顿时眼冒金星,却看见刚刚任打任骂像只死鱼的男人,此刻眼里冰冷暴涨的戾气在他眼中凝成寒霜,下一秒偷袭者的手腕就被反拧到一个诡异的角度。
凄厉的惨叫打断了剩下人的前进脚步,他们本来也没准备对那个突然闯进来的美人做些什么,只想把董其铭从他脚底下救出来,此刻看着突然疯了一般不要命的到处撕咬的程澈,谁都不敢再靠近朗月现一步。
朗月现听着系统在脑内对着生命值面板发出的尖锐爆鸣,皱着眉看了看喘着粗气在他身边站都站不稳的程澈,冲一边的软垫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去坐着:“别乱动,小心越伤越重。”
程澈警惕了看了看四周的人,头一次不听话的摇了摇头,紧紧攥着拳头试图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而此时被朗月现以一种屈辱的方式踩在脚下时便如同掐住脖子的鸡一样一声不吭的董其铭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卡在喉间,无比的沙哑难听:“为什么?”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哪里值得你这么看重?”
此话一出,朗月现微微皱起了眉,被踩在脚下还只想问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朗月现只觉得同书里这些NPC打交道简直是无聊透顶。
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告诉你因为他是书中主角,所以我需要保证他不被你玩死吗。
可一旁的程澈听到问话后,那双无害的下垂眼中突然爆发出异常明亮的光,一眨不眨的看着朗月现的侧脸,喉结慢慢的滚动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紧张的汗珠混着血水从额角不断滑落。
朗月现慢慢启唇,刚想回他“关你屁事”四字箴言,一动不动的董其铭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朗月现差点没踩住他,又是一脚重重踩中他的后背,才将人重新压制住。
未被禁锢住的双手死死的扣着地板,董其铭梗着颈拼命地仰起头,想看见头顶的朗月现,颧骨在地板上反复碾磨。细密的血珠混着汗水侵入眼角,表情悲愤又不甘,口腔里全是刚刚朗月现打出的血沫,他挤出带着血的质问:“我差在哪?!你告诉我,凭什么我就不行,那个穷酸货色连你的一颗纽扣都配不上,到底哪里入了你的眼?!”
暴怒的诘问忽然卡在喉间,他哽住呼吸几秒,转而用气声呜咽嘶吼:“我是那么仰慕你,我只求你能多看我一眼,为什么宋煜可以,程澈可以,偏偏我不可以……”
“我连当条狗都要被挑拣吗……”
朗月现居高临下,以不屑俯视的眼神轻轻地瞥了他一眼。
说实在的,朗月现倒不是因为董其铭霸凌过程澈或者其他的一些人,而对他产生类似于反感嫌恶的厌烦心理,因为朗月现根本不在乎。
朗月现对周围的一切都非常漠然,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厌世的戾气,说白了,就是天生带着一种冷漠的恶。
这位被顶级财阀供奉在云端的继承人,连嫌恶都是克制的,并非* 出于教养,而是彻骨的无趣。
如果不是因为程澈是主角,可以直接关系到他未来的最终生死结局,朗月现即使是路过他们,连睫毛都不会颤动分毫。
他没有多强的道德观,也不想定义什么好坏,而生在顶级世家偏偏又让朗月现差不多有定义好坏的权力,所以才更加麻烦。
对于朗月现来说,董其铭和程澈这些事情没有对错可言,他厌恶董其铭纯粹是因为,他做了,但是他又没有摆平这些事的能力,惹出事端却要旁人来收场。
董其铭仗着祖荫张牙舞爪,跋扈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与他的这些嚣张做派相称的能力。而这次,他恰恰踢到了一块名为“主角”的铁板。
董其铭自己处理不好这个事情带来的后果,结果就是逼得朗月现不得不出面来摆平这一切。
太麻烦了,这让朗月现感到非常烦躁。
“废物。”
轻飘飘两个字让还在不满嘶喊的董其铭瞬间安静下来。
董其铭的脊椎突然窜上寒意,惊颤着抬头望过去,看见的是一双冰冷毫无情绪的眼睛,如同一块尖锐的玻璃,轻而易举就将他割的血肉淋漓。
“只会给人添麻烦的东西,看一眼我都嫌脏。”
话音刚落,大敞开的门外突然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朗月现转头望去,夜幕下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