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三娘看中安兴坊的一家带铺子的宅院,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带着沈知微来探个究竟。
安兴坊是一个高官显贵宅院云集之处,人流稳定,虽不比繁市喧嚣,却自有一番文雅底蕴。坊内多是书坊、药铺与衣冠雅铺,时有几间官宦子弟挂名开的文玩古董店。庞三娘透过帷帽仔细观察了一番那座宅子,柔声细语道:“此地风水不错,坊口有香料行、头冠店,前街还有个画舫楼。若将此处做成衣定制铺子,倒也合适。”
宅子是座三进小院,青砖黛瓦,门前栽着两株老槐树,枝干斜出墙头,像是守门的老人,见证着这坊中沧桑。沈知微蹲下身看了看门槛下的石缝里残留的旧香灰:“之前是家制香坊?”
庞三娘点头:“嗯,据说之前可是旺铺,长安城的贵女都来此处寻香,三年前女主人病故,因着没有身后人,铺子也就关了。我打听过,这地契还干净,转手容易。”她顿了顿,笑道:“我推荐这铺子其实有私心。瞧,从这里走到徐少卿家,也就一盏茶时间。若得了这铺子你可以考虑搬来住,比‘锦绣斋’更静谧,更像闺秀住的地方。而我呢,将来与徐大人成婚之后,往来这里也便宜。”
沈知微见庞三娘说到自己婚配之事就像在说生意,心下叹息一声。
她环视院落,三进的结构不大也不小,第一进作为门市,可摆高端展示与接客的座堂;第二进则适合作为工坊,既能裁衣,也能绣制;最里面的第三进,恰好安置账房、她的闺房,还可辟一处小型会客之所。
“若是叫‘锦云斋’,如何?”沈知微抬头望天,天正晴,云丝绵软,“锦云绮陌——有一丝云端缥缈之意,也像是自‘锦童斋’与‘锦绣斋’蜕化出来的姊妹。”
庞三娘点头赞许:“好。既有‘锦’,承旧意,又有‘云’,寓轻灵、腾达。”
沈知微一笑不语,心中却暗自掂量这家新铺的意义。她以‘锦童斋’起步,‘锦绣斋’已成品类齐全的中坚支柱,只是随着贵人们定制成衣热情越来越高涨,难免不想和购买成衣的人群相互混淆。因此,也使庞三娘和沈知微生出开一家单独的高级成衣定制铺子的想法。
庞三娘缓步踏入院中,目光掠过檐下雕窗,笑道:“倒也巧了,前些日子大理寺卿家的周娘子同我闲谈,说她即将过六礼,想寻一件风格特别、手艺又妥帖的嫁衣,问我可有合适的去处。”她转身望向沈知微,“她那般出身,原也不缺专门的绣娘,只是嫌俗套。我想着,若由‘锦云斋’来接这笔头单,也是个好开头。”
沈知微略一思忖,点头一笑:“如此正好。斋中首制乃寺卿独女的嫁衣,完美。”
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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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锦绣斋。
沈知微端着炖得咕嘟作响的汤锅入内,甫一踏进堂中,便看见崔怀瑾早已换下官袍,自来熟地斜倚在隐囊上,袍袖挽起,颇有几分居家气。
“堂堂尚书大人的午食都不管,户部节俭成这样了?”她半是笑意,半是嗔怪。
崔怀瑾理所当然道:“也不是铁打的仙人。下值之后想见娘子、蹭口热饭,不算奢望吧?沈东家别太吝啬这点慈悲。”
她对他的自说自话、打蛇上棍已经习以为常,只哼了一声,把汤锅稳稳放在案几上,掀开盖子,香气四溢。
崔怀瑾手持箸子,夹起一块炖萝卜,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你那开成衣定制铺子的事,进展如何了?”
沈知微正要盛汤,动作微顿了一下:“三娘与我已看好了一家铺面,只是主人家现下外出,我已与中人商谈好,只待主人家回来便签契。正想着与你说一声——待修整之事开始,我多半要两处往返,怕是未必每日能回锦绣斋,到时你这饭啊,还是得回户部吃。”
崔怀瑾抬眸望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问:“这般快就定下来了?”
“那处离徐少卿家近,地段好,院落也规整,三进布局,正合适做斋。看得合眼,自然不必多等。”她答得坦然。
崔怀瑾没说话,只低头喝了一口茶,半晌才慢悠悠开口:“原以为你挑宅这样的大事,会与我商量一二。现在看来……倒是先考虑了徐长卿住哪儿。”
崔怀瑾语气温和得很,连笑意都在,偏偏透着些不是滋味。
沈知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这话背后的酸意,放下汤勺笑道:“安兴坊里非富即贵,比较符合定制衣裳的客户对环境的要求。且,三娘和徐少卿已开始行六礼,日后往来也便利。”
沈知微的解释让崔怀瑾心中悄悄愉悦起来,倒不是解释的理由好,而是解释本身,意味着立场的变化,虽然她自己可能尚未感觉到。
他微微翘起唇角,低头吃一口,语气仍是温吞:“安兴坊?”
沈知微点点头,端了汤过来:“安泰街东头那处三进小院,格局方正,采光甚好,据说曾经还开过制香铺子。”
崔怀瑾低低“嗯”了一声,继续喝汤,唯有眼底那笑意,说不清是被哄得满意了,还是在慢慢打着别的主意。
二人饭毕,崔怀瑾放下银箸,缓缓站起身,“安兴坊那我熟——我们一起看看去。”
沈知微挑眉:“你今日没别的公事了?”
他笑了笑,将沈知微拉起来:“公事再多,不如去看看娘子挑的地方重要。而且娘子似乎是忘了,崔府也在安兴坊。”
沈知微被他这话噎得一口汤没咽下去,转身咳嗽两声,得到崔怀瑾朗朗笑着抚了抚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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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安兴坊安泰街。
春日暖阳斜斜照着坊墙,沈知微带着崔怀瑾跟着中人再次来到这出宅院。三进的宅子里,前院开敞、厅廊精巧,后院却显得尤为幽静。两人一同踱至后门,沈知微摊开一幅院子的平面草图,对着稿子细细探看。
院中花草杂乱,有月季开得正盛,枝头花朵盛放,五颜六色的。她轻声道:“地方倒是极好,气脉通透,就是修整得费些功夫。”
崔怀瑾却在院子里小站了一会,四下一看,笑了起来。
他嘴角上挑,看看还在埋首研究图纸的沈知微,语气真挚无比:“娘子啊,贵店这后门一通,连送饭都方便了。”
沈知微本还埋首纸堆,闻言横了他一眼:“啥意思?”
“你这后院,正对着崔府后墙啊。”他负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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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灼灼定在院墙一处,用朗朗君子之声说着厚脸皮的话:“若此处打通一道门,倒是省了不少绕路的功夫。”
沈知微怔住:“你是说……你家后院?”
“嗯。”他点头,语气依旧轻巧,“这位置正对崔府西偏院后墙,我得让人来修通一道门,你那‘锦云斋’的装修不如交与我,也免得你操劳。”
沈知微无语问苍天,她方位感迟钝,安兴坊又有些幽深迂回,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宅子的后院与崔府的后院在某个角度只有一墙之隔。。
崔怀瑾踱步站至她身侧:“铺子你想修整成啥样?只管吩咐。”
沈知微懒得接这话茬,拎着裙摆往前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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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道回到‘锦绣斋’时,天光已近黄昏。
刚踏入楼梯口,便听见二楼有人朗声道:“我就说,只有在沈娘子这里才能堵上新出炉的崔尚书,果然!”
二人抬眼一看,竟然是庞景之,不知他为什么出现在了长安城。
他倚着栏杆,眉眼里满是打趣,一身戎装尚未换下,靴侧沾着点泥,眼下带着熬夜未退的青色。
崔怀瑾挑眉:“敢问庞世子何以出现在长安?”
庞大郎走进里间,找了踏随意一坐:“前些日子,回纥可汗那幼子胆大妄为,潜入安西,为他那族兄报仇。”
沈知微为三人到了茶水,听他这么说,预感不妙,心头一紧:“出事了?”
庞大郎脸色微微一沉,言辞少了往日调侃:“我把他给砍了。”
“哪个幼子?”崔怀瑾眸光沉下。
“老可汗一直想立为世子而没立成的那个。”庞大郎道,“原本互市谈妥,王室派他来西关谈边贸。结果,他半夜带人突袭我都护府,说要‘为王室雪耻’,口号喊得震天响,结果被我砍了。”
沈知微倒吸一口凉气。
庞大郎却像只是说一件麻烦事:“本不该杀的,原计划活捉,但那少年疯得很,刀架脖子上都要扑我,实在拦不住。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崔怀瑾喉结动了动,低声道:“你杀的是个回纥可汗最宠爱的儿子,不是随意一兵一卒,不是普通回纥王室。”
“我知。”庞大郎一字一顿,“我父亲也知。所以他把我轰了出来,让带着他老人家的请罪书自请面圣。若自裁能谢罪,恐怕他就让我悬梁于安西都护府的城门口了。我刚面圣出来,圣人痛骂一通,还亲手砸了御座前的茶盏,我挨了一下,额头破了。”
他拢了拢额前碎发,露出一道尚未结痂的伤口。
沈知微望着他额前伤口,面色难言:“那现在……”
“圣人如何打算?”崔怀瑾问。
“还未定。只说我非奉旨而杀番邦王族,令待罪禁足,不许出京。”庞大郎淡淡道,“但边地不会等朝廷打好算盘才动手。”
空气中顿时沉默。
良久,崔怀瑾才慢慢开口:“庞世子,你冲动了。”
庞大郎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自己脑袋:“冲动么?那少年夜袭军哨,我若犹豫片刻,死的就是我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