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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迫战

作者:长老的女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知微捧着茶盏,指尖摩挲着盏壁透出的余温。沈知微绯色裙裾被穿堂风掀起涟漪,鬓间金步摇却纹丝不动。她斜睨翘脚而坐的庞景之,轻声道:“这下好了,什么锁定回纥商人、跨区域收购大户,也不用琢磨了…”


    话音刚落,一旁崔怀瑾开口,问:“改良的羊毛梳理车,可以制作物美价廉的羊毛料子,朝廷已派人送往瓜州,你可知道?”


    庞景之抬起头,闻言眉眼一展,语气中多了几分愉悦:“那个好东西可真是可以!我路过陇右时,还特地去节度使府上试了件新出炉的军衣——就是你说的那什么车制出的料子。”他扯了扯自己暗红织金箭袖,袖口磨损处露出银丝锁边,“抗寒防风,轻巧不碍着动作,军中弟兄穿上都道不错。”


    说到这,他眼中罕见地透出几分真正的兴奋,“那套改良装置,真行。工部总算干了件人事!”


    沈知微闻言,低头拂了拂衣摆,未作声。


    庞景之并未察觉,只顾将话说完:“我已遣信往安西,请我父亲以节度使令,暂收当地市面上所有的羊皮与羊毛制品,统一调配至陇右军营制衣所。”他忽然倾身向前,腰间蹀躞带上的鎏金扣撞在案角,他以指轻扣台面。


    “你还真是……”沈知微‘啧’了一声,抬手比了个大拇指,心道:可以!这思路和我不谋而合。


    庞景之一笑,拎起茶盏,正欲一饮而尽,却不料腹中忽地传来“咕噜噜”一声轻响,打破方才满堂从容。


    他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肚腹,小麦色的面皮竟透出些赭色。不过转瞬,他就大大咧咧地笑着抱怨:“沈娘子,我为国杀敌,刀头舔血,还得忍着饥肠辘辘。你温柔贤淑,心地仁善,这会儿总不会见我饿死而不救罢?”


    他话音未落,一道墨色身影微动,崔怀瑾已不着痕迹地向前一步,长身玉立,恰好挡住庞景之望向沈知微的视线。


    庞大郎一怔,唇角勾起戏谑弧度:“崔尚书,您日后定能位列宰辅,望您胸怀宽广,方能成就大器啊。”


    “庞世子自比饿虎,沈娘子一介女眷,自当有人相护。”崔怀瑾声音不疾不徐。


    庞景之闻言眨了眨眼,屈指弹了弹并无一丝污渍的肩头,笑得极是无赖:“‘锦绣斋’不是户部,司衣大人也不用尚书大人庇护。真要论起远近,庞某这个三娘阿兄说不得还与沈娘子更近一点,崔大人就别自己说得热闹了。”


    “我看你说得更热闹。”沈知微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却转头吩咐廊下丫鬟:“去厨下备饭,再多做一碗素汤。”


    她说完又加了一句:“庞世子动过刀伤,忌油腻。”


    庞景之闻言挑眉,故意将受伤的左臂抬到案几上,玄色护腕下隐约透出药香:“这般细心,某真是感动……”


    崔怀瑾冷眼一扫。


    庞景之感受到了这一眼似真有点火星,哈哈一笑,识趣地闭了嘴。


    沈知微却已不去理他,转身入内,裙裾扫过廊角垂落的湘妃竹帘,珠玉相击声与更漏滴答混作一处。崔怀瑾默然片刻,也不再多言,只负手随之而入。


    庞景之倚回青鸾牡丹团纹靠枕上,望着那两道背影,良久,低低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真有趣。”


    暮食既毕,庞景之仍赖在‘锦绣斋’暖阁中不肯离去,评价着方才的酱鸭不够咸,又嫌弃桂花糕里的蜜渍太过甜腻,眼看就要滞留到更鼓响起。


    崔怀瑾忽然起身,神色淡然,也不与他多辩,只轻抬衣袖,侧身半挡在他面前,语气不紧不慢:“不早了,庞世子,走罢。”


    庞景之懒洋洋支着下颌,一挑眉,“你赶我?”


    “店铺已打烊了。”崔怀瑾抬手推开雕花槅扇,夜风卷了进来,吹散满室暖香。他侧身而立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颀长,在青砖地上投下刀剑般的影子。


    庞景之笑了一声,收了散漫,站直身子,倒也没再多作逗留。


    两人并肩走出茶坊,未乘马车,也无随从相伴,只在长安坊巷之间缓步而行。“你别扯我衣服!”庞景之忽然嚷嚷,他锦袍的广袖正被崔怀瑾两指拈着,“我这衫子新做的,料子细,金线贵——”


    崔怀瑾并不搭理他,只道:“回纥那个王子,你把故事编得太蠢了,想想怎么应付圣人和二相吧。”


    庞景之一怔,脚下顿了顿,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露出额角一道新疤,“你这是怀疑我……设局杀人?”


    崔怀瑾停下脚步,月光下负手而立。他微微侧头,并不答话,就那么咄咄看着对方。


    庞景之一时没有回应,和崔怀瑾对视一阵后,仰头望着夜色。


    良久,他忽然笑了,“崔怀瑾,你说——回纥犯我安西,是可以避免的吗?”


    崔怀瑾没有出声。


    庞景之接着道:“想要过太平日子,是派几个公主过去和亲?还是多开放几处互市、给他们些锦绣缎匹,再送些‘岁赐’银两?还是,咱们干脆跪着请他们别来?”


    他偏头望着崔怀瑾,眼中似笑非笑,“你我都知道,这些年,回纥边骑踏入我大唐腹地的次数,从未间断。他们拿着互市挣得钱,养马养兵,再反过头来打我们。沈娘子说那改良的羊毛车可保军衣供暖,她看到的是户部要节省银钱,我看见的却是一地百姓的生机,一场大雪中三千士卒的命。你说,我不杀那俾支王子,就能保全了安西?替圣人平定了江南道?”


    崔怀瑾停下脚步,声音不紧不慢,却如压雪之刃:“你以为,杀一个王子,逼圣人出兵,便可一锤定音?可你该知,朝廷讲的是时势、谋的是大局,绝非一时之气。你看得是回纥犯境,圣人看得是突厥、吐蕃、南诏是否因此连动,看的是西北、河湟、剑南是否随之震荡,看的是朝中兵部、工部、户部能否有能力同时对两股力量开打。”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如潭,“圣人还要算的,是这一仗之后,十年之内我大唐百姓的生活何以维系?你逼得太急,只怕不是在请战,而是在逼天子脱剑。”


    他看向庞景之,声音沉稳如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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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要打,也该是朝廷择时、定局、设策之后,而不是你一骑挑边关,断了朝廷后路。”


    “是吗?”庞景之笑了笑,笑意里却带了点薄怒,“那圣人打算怎么做?让西北再让十年?然后一退再退?你知道这叫什么?这是割肉喂虎。”


    他语气铿锵,转过身,站在崔怀瑾面前,直视他的眼:“崔尚书,朝廷有朝廷的考量,你有你的秉性,我也有我的底线。我若不‘太过’,早晚朝廷里尸位素餐的诸位大人们,怕是要站在百姓的尸体上分番邦外族吃剩下的那碗饭。”


    两人在槐树下对峙,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混着庞景之低哑的笑:"崔怀瑾,你见过被狼群撕碎的斥候吗?他们的肠子挂在胡杨树上,眼珠成了秃鹫的零嘴——而长安的援兵,永远在''谋定后动''。"


    夜风咧咧,庞景之的目光透着铁血之气:“朝廷有朝廷的节奏,长安城的大人们有各自的算计,但边地不讲这些。风一夜就能掀翻一座营帐,战马踩过的地方,谁的考量都不值钱。”


    “你要保所有的战斗都打得稳、打得全、打得漂亮。”他说到这儿,眼中冷意滔天,“呵,我也想。可你要知道,前头再稳再谋,若一线不守,后面全盘皆输。你在朝中布子,我在边地落棋。你要掐准节奏,我却只能抢时间。”


    街角灯火浮动,两人影子交错如线,落在灰青石板间,沉沉如局。


    片刻后,崔怀瑾轻声道:“你不服天子谋算,终有一日会被当作弃子。”


    庞景之却不答,只抬头望向夜空,风声猎猎,让人想起挟着沙场的血与铁。


    过了一瞬,他嗤笑一声,语气低哑:“若终有一日要被当作弃子——那也得先落在棋盘上,走完这一局。”


    他缓缓转头,看向崔怀瑾,眼神中透出一丝执拗的光,“只要这局,我能赢……”


    崔怀瑾伫立良久,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与坊墙阴影融为一体。半晌,庞景之以为他再无言语时,突听他道:"庞世子,你可知前朝镇北王为何被赐鸩酒?"


    "不是因他贪功冒进,而是他让百姓只知''裴''字帅旗,不识太极宫。"指尖重重点在那道箭疤上,"你道这是忠勇勋章,在御史台眼里,这是拥兵自重的铁证。"


    远处传来宵禁鼓声,崔怀瑾的声音突然轻得似乎谁也听不见,却字字如楔入骨的铁蒺藜:"二十年前吐蕃献俘大典,先帝当着文武百官折断镇军槊——你以为折断的当真是兵器?"


    庞景之瞳孔猛然一缩,耳边崔怀瑾的声音若有似无, "本官欣赏你的孤勇,但以身入局者..."忽然并指为刃点向咽喉,指尖在喉结半寸处停下,"先要算准上面的刀锋落在何处。"


    言罢,崔怀瑾退后三步整肃衣冠,俨然又是朝堂上滴水不漏的户部尚书:"你输,北地再无人敢做第二把出鞘刀;你赢..."他忽然轻笑一声,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声音未尽,又一阵风吹来,将一切没入长安的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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