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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今夕别来沧海事,何日语罢暮天钟……

作者:五醍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裴妍又问了孩子的名字长相斤两,甚至裴娴的身体状况,张茂扶额:“那时情势紧急,我担心你还来不及,在门房遇上薛五郎,只来得及与他略寒暄两句,哪里有空闲问这些!”又道:“左不过几日就能回京,到时你亲自去看望她们娘俩好了。”


    当然要去的!裴妍点头。


    张茂却有些不满地又将她拽回到自己的大腿上。就听他语调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迫切:“待你出了孝,我就请族老登门,商议我们的婚期。”


    “别闹!”裴妍推他不得,又听他贸然提到婚事,羞道:“说正事呢!”


    张茂点头:“我说的也是正事。你首先要嫁给我,然后我们才能生儿育女呀!”


    提到生孩子,裴妍的脸更红了。虽然几天前,俩人还在农家小院里讨论过生儿生女的问题。可那时张茂还清醒着,一本正经的,不像如今这般纠缠在一处,那感觉能一样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没脸没皮了!”


    “阿妍”,张茂抱着她不再乱动,灼热的气息带着一丝酒气喷在她的耳后,似是诉苦,又似喟叹:“我已经二十又四了。”


    裴妍沉默下来,心里似翻了五味瓶,又酸又软,又甜又苦。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初时等她长大,如今等她出孝。


    与他同龄的大哥、二哥,包括薛翊,都有孩子了,而他,却还没有成亲。这在哪怕是晚婚成风的中原世家里,都是很迟的了。


    “要不,你纳个妾吧?”裴妍言不由衷地道,软和里带着无可奈何的酸涩。


    不料,张茂却突然将她放开,两只手掌掰过她的肩头,蹙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她:“谁给你出的主意?”


    裴妍扭过头去不说话。


    张茂将她的头再次掰回来,两只手捧着她的脸颊,额头贴上她的。就听他道:“以后不许再说这话!”


    见裴妍眨巴着杏眼,将信将疑地看向他。


    张茂郑重地道:“我在你母亲面前,以身家性命起过誓,此生只你一人,不管有无子嗣,均不改其志。我是武将,生死只在转瞬,你莫要咒我!”


    这话说得裴妍也紧张起来,赶紧“呸呸呸”几声,又仰起脑袋对着四方虚空连连作揖:“小女刚刚都是混说的,神仙切莫当真!”


    张茂忍笑看着,眼里满是宠溺……


    为照顾裴妍的身体,诸人虽是御马好手,却行速不快,直到第八日洛阳城门关闭前,才将将入了城。


    裴妍一身男装,脸上涂了半夏给她的脂膏,隐在一众部曲当中,并不显眼。


    一行人从东市和几个相邻的街坊间打马穿过。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如今的京城——似乎与月前并无多少不同。


    那街边的胭脂铺子门口依然车水马龙,贵女如云;那做布庄生意的小厮,依然在门口声嘶力竭地推销新到的蜀锦;还有那个茶楼——以往她和裴妡几个最爱去的地方,如今依然高朋满座,里面丝竹雅乐,好不热闹。


    裴妍有些失落。京城的一切似乎并无变化,只有她家倒在了这人声鼎沸之下。


    众人行到胡饼铺时,裴妍见到半夏突然离开队伍,往铺子那里而去,显然有事交接。她们却没有停留,径直往凉州刺史府走。


    “我们先去见过兄长,回头再送你去景政坊。”


    裴妍点头。此次她能轻易脱困,多赖张大郎回护,于情于理,她都该登门致谢。


    “还有大娘的重甲,我也该完璧归赵。”


    提起长姊,张茂眉眼间露出一丝温软的笑意:“已派人去唐家送信,约摸晚间你便能见到她了。”


    夏日的傍晚热意未减,道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一行人自入城后便放慢脚步,只听雨一人早一步入府报信。故而他们刚入坊门,便有众多凉州刺史府的部曲和仆婢等在那里接引。


    前行数里,便远远见到张寔携一干幕僚及家臣等在府门前。


    裴妍见张大郎身边站着一位面容昳丽的少妇,一身绛紫襦裙,头梳灵蛇髻,额头涂着一抹鹅黄,见到他们未语先颔首,一副落落大方之态——心知那便是张寔的发妻、张茂的长嫂贾氏了。


    张茂扶着裴妍下马,带她与兄嫂见礼。


    裴妍还未过门,大家又都是年轻人,倒没多少拘束。


    张茂将她托付给大嫂贾氏,叮嘱她道:“你和容秋先随阿嫂去休整,我们晚些见。”


    裴妍点头,看向身边的贾氏,浅笑盈盈:“有劳阿嫂。”


    于是贾蓁一口一个“妹妹”,笑容可掬地把裴妍往门内引。


    裴妍转头,见张茂与张大郎率着一干人等边聊边往另一边的园子而去,想来是外书房的方向。她自己则跟着贾蓁及众仆妇,穿过抄手游廊,跨过二门,往内院而去。


    “妹妹不必拘束,家里没有大人,只他们兄弟两个。你有什么想要的,或是下人伺候不得当,直接说与我,也是一样的。”贾蓁边引路边与她说话。


    裴妍含笑点头,眸子浮光掠影地自园子里划过。府里比起几年前显然重新整治过——园林东扩不少,院内新开了一方荷花池,池边还造了一座石舫,庭院里随处可见彩绸缎帷,相比之前,雅致许多。再见身边侍奉的仆婢,皆低头趋步,偶然回话不卑不亢,行礼间进退有度,规矩不输世家大族。


    “劳烦大嫂。”她客气道,心里却佩服得紧——这位嫂嫂虽出身商贾,治家却很有几分手段。


    贾蓁将她引至后院客室。内里笔墨、闲书、热茶、小食皆布置妥当,甚而围屏后的热汤也已备好。


    “阿妹且更衣,晚上便在家里用饭。长姊一家也会来。”


    裴妍赶紧点头致谢。


    贾蓁又留下一干仆婢在外候命,内室交于容秋,自己先去花厅布置。


    容秋要伺候裴妍更衣。裴妍却道:“你自去找你那些堂表姊妹说话,我这里不用劳神。”


    容秋确有此意,只是裴妍刚来她就走,有些不好意思。


    裴妍笑道:“我之前在成都王府都是一个人收拾的,没见有什么不好。你快去快回,说不得,一会宴上还得劳你从旁提点。”容秋和半夏一样,都是张家的家生子,有她在旁边,咨情也方便。


    等室内只余她一人,她才长舒口气——以前她不是没有来过张府。那会张大郎还在准备婚事,她却歪缠着兄长带她来府里玩。彼时马夫人也好,张大郎也罢,都只拿她当半大孩子待。她自己也懵懵懂懂的,只觉张府诸人自上而下的宽和热忱,好吃的好玩的也多,比自家有意思多了。


    然而如今再来,却是以张家未过门新妇的身份与诸人周旋。又有张家大嫂这么一位贤良有才干的妯娌珠玉在前,她表面不显,其实内里别提有多紧张了。


    裴妍的母亲常因自己才干、出身皆不如弟妹王夫人而心有戚戚。裴妍论出身比贾氏强很多,但如今正是家道中落的时候,她深恐自己言行不当,引人笑话。


    她又打心里要强,这内里的幽微心思她只愿自己承受,哪怕对着张茂和容秋,都未曾吐露过分毫——叔父虽走了,可她到底还是河东裴氏的女儿,百年门楣,岂可露怯!


    裴妍不敢耽搁,草草洗漱一番。头发没敢动,怕短期内干不了,只拿湿帕子擦了擦浮灰,又在外头上了一层头油,不影响见人就好。


    浴盆旁边是一副黑漆妆奁,她翻了翻,里面胭脂水粉齐全,且是她用惯的店里出来的。拉开藩屏衣柜,里面是各色绫罗成衣,都是时兴的款式——她再次为张家大嫂的细致入微震惊。


    想到张大夫人方才穿的绛紫色襦裙,裴妍的手在桃夭间色裙上顿了顿,到底选了一旁更为素净的兰苕交窬裙。


    她对着镜子在两颊略抹了点胭脂,余者皆不用——她深知自己容貌艳丽,今日姑姐和大嫂俱在,她深怕抢了她们的风头,惹人家不高兴。


    这时,外面响起了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裴妍一口气提起——这么快就要入宴了?她照照镜子,头发刚被热巾子擦过,现在还乱糟糟的哪!


    结果门外传来老仆战战兢兢地禀报声——原是梳头的婆子见裴妍久不叫人进来侍奉,生怕她脸皮薄,想起大夫人的嘱咐,只好壮着胆子毛遂自荐来了。


    裴妍舒了口气,看着铜镜里如顶了一头鸟窝的自己,从善如流地把人请了进来——其他的都好说,唯独头发她可梳不了。


    那梳头的婆子进门后,望着薄施粉黛的裴妍,犯浑的眼睛珠子禁不住一亮,殷勤地问她可有什么想梳的。


    裴妍想了想,道:“简单的堕马髻就好。”


    那婆子有些失望——她本想在贵人面前大显身手的,却也不敢置喙,手上拿篦子抹了些桂花香油,便与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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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梳弄起来。


    堕马髻不难,这仆妇巧手翻飞,不一刻,便成了。


    裴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明明只是薄施粉黛,头上也梳着最简单的发髻,甚至头饰只插了枚白玉簪。可即便如此,镜中的自己,依然肤如凝脂,唇若点朱,眉目含春,风情尤甚。


    她顿时觉得自己脸上太白了,眉毛太深了,嘴唇太红了——头一次,她为自己的容貌泛起愁来!


    那婆子似犹不自知,忍不住抚掌盛赞:“元娘美极,怪道京城人人交口称赞!”


    “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裴妍柳眉微蹙,在镜中望着那仆妇,反问:“自及笄后,我便因守孝常在闺中,见过我的外人不多,京城如何‘人人’夸我?”


    那仆妇霎时脸色灰败,似乎恨不能跪地掌嘴。然而多年内宅厮混,脸皮不是丁点厚,就见她眼珠一转,把话又说圆了:“老奴说岔了,只府里都传与二郎君定亲的裴家元娘是神仙样儿的人物,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至于京里的说辞,不过是我们随贵人外出交际,下人间免不了显摆,他们听去便以讹传讹罢了!”


    裴妍沉着脸,清凌凌的眸子如淬寒冰,盯了她半晌,直把这老浑货看得两股战战。裴妍这才收回目光,从自己随身的袖囊里摸出两粒滚圆的金珠赏与她,淡淡道:“我这里不需人侍奉,一会入宴前,叫容秋来见我。”


    那婆子连称唯唯,忙不迭地退下了。


    刚出房门,就见一个穿着螺青色半袖直裙的老妪笼了上来,拿眼问她。


    那仆妇对着她叹了口气,先点头,后摇头,待把她带得离门远了些,才小声道:“谁说她憨的?这可是个厉害人物!心明眼亮着哪!”


    那老妪听罢意味深长地道:“百年裴氏出来的女儿,哪里能真蠢呢?”


    那梳头的婆子立刻换上一副讨好地嘴脸,将手里的金珠子递去一颗,谄媚地道:“大夫人交代的,老奴全做了。我那儿子进账房的事,劳姊姊与大夫人说说?”


    那阿媪接了金珠,脸上略有得色,瞥她一眼,点头道:“大夫人素来不打诳语,你且候着好消息吧!”


    内室里,半开的槅窗吹来一丝南风,案上燃了一半的烛火摇了摇,闪烁的光晕打在裴妍织金的襦衫上,似点亮了一袭星子。


    裴妍就着烛光,望着镜中的自己,手不自觉地抚上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她知道外人怎么说她的,猜也能猜到。


    京里从不缺长舌妇,相比朝堂事,人们对贵人的后宅似乎更感兴趣。谁家郎主偷了有夫之妇,谁家新妇失了德行,谁家郎君断袖,谁家女郎与人私奔……或有意,或无心,瞬间就能成为诸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初她阿母被流寇所掳,为避流言,甚至不得不躲到乡下三载,足见人言可畏。


    当时她还小,没觉得这里头蜚短流长有多可怕。谁想如今竟轮到自己,做了这无头流言的主角!还是在未来夫君的家里!


    她银牙暗咬,一拳锤在案上,该死的司马毗,她恨不能掐死这个始作俑者!然而仔细思量——能把这风吹进内室的,哪里会是外人呢?


    另一边,贾蓁在花厅布置妥当,正指使从人去府外候着姑姐的牛车。就见螺青色半袖的老妪趋步到自己身前,朝自己点了点头。


    她不动声色的抚了抚鬓发,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原来贾蓁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深深忌惮裴妍的世家出身与仙容玉貌。


    她自己只是凉州商贾之女,哪里能与裴家元娘比肩?她身为家门长媳,出身却远不及次子新妇,这如何能让她不忧心?


    尤其如今的张家已是一方大员,说一句凉州土皇帝亦不为过。她生怕张家会学司马家那薄情寡义的景皇帝,将发妻弄死另娶。


    故而,自裴妍与张二郎订婚起,她便时常内心惴惴。


    幸而,东海王世子给她送了一份大礼——将裴元娘掳走数日。这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就是府里也“屡禁不止”,终于让夫君也有所耳闻。如此,一个坏了名声的世家贵女与她这个贤良淑德的商贾之女,也算八斤八两,各安其位了!


    她刻意将流言透漏给裴妍,也是让她心里有数——一个德行有亏的贵女,即便出身再高,在夫家,尤其在自己这个长嫂面前,也得矮上三分!


    规行矩步,切莫猖狂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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