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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君意悠悠似水流,人心惴惴若云浮……

作者:五醍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张茂无声地瞟了二女一眼,再回头,望向裴妍的眸子既震惊,又饱含欣喜,还有些心疼。


    他没想到裴妍能想得这么细、这么远,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起来——从前的她,有时连自己院子里的庶务都懒得打理,哪里会过问这些?不禁再次慨叹:“阿妍,这段日子受苦了!”


    裴妍却摇头:“我吃得饱穿得暖,哪里就苦了?”


    跟这一路遇见的黎庶相比,她不过是从高一点的云头跌落到了低一点的云头而已。她毕竟还是世家贵女,有一堆人护着捧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张茂抬手怜爱地抚了抚她的脸颊,沉吟了会,对裴妍道:“你若要现成的女武师,张家约摸能聚起七八个。再多,就得耗时慢慢培养了。”


    “七八个哪?”裴妍的桃花眸子再度亮了起来,张茂刚开始说女部曲不多时,她原以为只有两三个呢!


    裴妍忍不住拉着张茂的胳膊摇了摇,喜笑颜开:“真好!够组一个小队啦!”


    万事开头难。此前家里能用得上的只有定春和容秋,现在加上半夏。很快,她身边又能多出七八个武力超群的女子。她蹙眉想了想,即便那日司马毗强掳她的事重来一次,有了这十来个女中骁将护卫,多少也能挡上一挡!


    “想好谁做队正么?”


    “呜”,裴妍挠挠头发,“容秋要跟在我身边,调教人的事恐怕力有不逮。定春也是。还是交给半夏吧!她人高马大的,唬得住人!”


    张茂点了点她娇俏的鼻头,故作生气:“半夏可是细作行的好手,你问都不问我一声,就这么挖了过去,我一时半会地上哪找人顶她?好没良心!”


    裴妍才不怕他,右手拇指与食指在他的胳膊上合力一拧:“你敢不给?”


    “给给给……”张茂嘶地一声,捂住胳膊,剑眉微蹙,佯装很疼。裴妍难得见他露出滑稽的模样,好笑地与他揉了揉。张茂干脆把她的一只小手捉到自己的手心里,轻轻一拽,连带着裴妍整个人,都跌入他的怀抱。


    这一幕恰巧被转身探看动静的半夏瞧见,她立即羞得转回头去,余光却瞥见容秋与听雨正头靠头地坐在一处谈笑风生。


    “嗨呀!一个个的!”半夏只觉浑身发燥,面红耳赤地仰倒在地,“烦死了!”


    裴妍却顺势窝在张茂怀里,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眸中的娇憨之色渐渐褪去,一抹凉意爬上眼角——她其实有点鄙夷如今的自己。


    她忽而想起那年在闻喜,雷家表妹勾搭王导时的样子,那一颦一笑,一怒一嗔,与如今的自己有何不同?只不过雷表妹求的是名分,而她,求的是自保。


    那时鄙夷的人,如今再看,竟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归根结底,她们都在用自己做交换,手心向上,想方设法地朝男人,攫取他们手里的权与势。


    君子不器,她们却只能以身为器。


    没办法啊!裴妍低头,看向张茂裹着自己的那双大而有力的手。


    自三皇五帝始,皇帝是男人,文武百官是男人,就连东西市大一点的掌柜都是男人。从庙堂到江湖,女人在哪?


    是女人天生喜欢被豢养在后院,为妻为母,当那没嘴的葫芦么?


    可女人们能怎么办?


    阿妡满腹诗书,连葑叔祖都曾夸赞,说她的造诣不比两个堂兄差。但她能为官做宰吗?


    半夏、定春、容秋一身的好功夫,即便裴池也得甘拜下风。可她们能封侯拜将吗?


    还有娘娘,处理国事不比那赵王英明?可世人能接受庸琐的赵王当权,却容不下娘娘主政,天理何在!


    张茂似心有灵犀地感受到裴妍的心绪,拿手轻抚她的肩背,柔声宽慰她,“阿妍,不要多想!”


    “我什么都没想!”她恨恨道。


    她只是有些意难平。明明,明明女子也是人,可为什么就因为比男子少了腿间那二两肉,就要被这么区别对待!


    而这份不平,男人们压根领会不到,也不屑去领会!他们只会觉得,女人合该如此,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过的!


    就像张茂,哪怕对她情根深种,但他毕竟是男子,哪怕是次子,也自小受到父亲栽培,被家族寄予厚望。她的烦恼,于他而言,或许只是女儿家的无理取闹!


    “你不懂!”裴妍幽幽地道。


    “怪我不好!”张茂不知道他不懂什么,但他本能地感知到裴妍的心绪很不好。而这份不好,似乎也与他有关。


    裴妍抬头看了看他,正对上他那双亮如星子的眸子,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脉脉柔情。


    算了!又不是阿茂一个人的错,和他闹什么别扭呢?世道如此,她还能与天下男子为敌么?


    既然暂时无解,那就不去想了!


    裴妍的郁气似乎消散了些。她重新趴回张茂怀里,甚至贴得更紧了些——平心而论,她其实是感激他的,包括张家。


    人心易变,钜鹿郡公府败落后,各路姻亲都避之不及。可张茂却一如既往地护着她。甚至,明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也愿意助她成事。只为了让她的心里,能安定些。


    裴妍甚至有些后怕,若当初她和阿兄没有执意恳求母亲把他收进府里,真不知道如今的裴家还能仰仗谁?


    她下意识的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张茂却突然哑了声,深吸口气,将环在腰间的裴妍的一双玉臂往外推了推。


    裴妍蹙眉,觉得还是刚才那样舒服些,又赖着往里磨了磨,连脑袋也从贴着他的胸口,划到了小腹处。


    张茂无语地望天,脊背僵直,一动也不敢动,心里直呼冤孽——阿妍什么都好,只在这事上不大开窍,每次温存都不注意分寸,倒弄得他不上不下的……


    一行人休整一段时间后,便又起身赶路。


    裴妍正想就组建女护卫的事与半夏商议,奈何她却故意躲着她们似的。往往裴妍和容秋刚打马上前,她就快马加鞭,跑到更前面去了。


    “半夏这是怎么了?”裴妍有些奇怪地问身边的容秋。


    “这还用问!”容秋得意洋洋地抚了抚鬓边的散发,“自是嫉妒我呗!”


    裴妍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张茂在一边看着,无奈地摇摇头,说好的女子之间休戚与共呢?看来阿妍要完全收服半夏,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这是属于裴妍的人,说好要她来管,他不便插手,如何收服人心是门学问,总要她自己去摸索。


    出了荡阴,西行三百里,便是洛阳。


    一路上,裴妍起初还鬼鬼祟祟的——到了驿站不敢住,白日里官道也不敢走,生怕不小心碰上司马毗。哪怕张茂指着部曲再三保证,即便碰上也不带怕的,可裴妍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惹得张茂好一阵心疼。


    不过几日下来,确实如张茂所言,别说司马毗,连东海王府的部曲都没见到一个。她那被吓破了的胆子才渐渐长了回来,也没那么疑神疑鬼了。


    驿馆早被张茂包了场,部曲草草吃完,很有眼头见识地上楼找地方休整去了。半夏也被容秋拉走。偌大个大堂,就余张茂和裴妍俩人。


    裴妍有些狐疑地问他:“司马毗素来执拗,你这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他轻易放了我?”


    张茂浅啜一口酒,却笑而不答。他此前总喜欢这样。朝堂上的事,或是自己做了什么,只挑他认为需要的讲。


    裴妍的眸色却从方才的好奇,渐渐沉了下来。她早该知道张茂的——他看似处处体贴,却总想把她罩在一张自以为安全的大网里,替她遮风挡雨。她只消舒适地躺着,全身心地依赖着他,旁的什么都不用想——他自认这是为她好。殊不知,她最厌恶别人把她当傻子!他这样和司马毗有何区别?无非一个软和些,拿温情做网;一个强横些,拿规矩做缚。都是一丘之貉!


    裴妍难得肃了脸色,郑重地与他交涉:“我本来就不聪敏,没有你们那走一步看三步的能耐。你再什么都不与我讲,让我当那什么都不懂的睁眼瞎,这才是害我!”


    张茂不意她这样想,有些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他之前总以为只要有他护着,她便能一如过去那样无忧无虑的过活。而今看来,比起他的守护,裴妍更想倚赖她自己——这是他的失职。


    可他不得不承认,阿妍长大了,不再是过去浑浑噩噩的小女孩了。


    他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张茂沉默了片刻,低头将杯中酒饮尽,这才将事情始末娓娓说与她听。


    裴妍这才知道,原来东海王私贩海盐,抢了齐王的生意,于是前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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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齐王指使手下带着人证,去赵王那里揭发了他们。赵王大怒,趁势将东海王下了大狱。


    难怪司马毗不再纠缠自己,原是家里出了事。


    “那我姑姑……”


    “裴妃没事。赵王只拿了东海王一人。”张茂淡淡地道。


    裴妍放下心来。不过,怎么事情会那么凑巧?她琢磨了会,试探地问:“里面该不会有你家的手笔吧?”


    张茂眼中闪过戏谑:“你猜?”


    又来!裴妍白了他一眼。


    “那赵王会杀了东海王么?”裴妍神色复杂地望向张茂。


    “不会。”张茂如实分析,“赵王欲称帝,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若不是齐王咄咄逼人,摆出的人证物证齐全,让他推赖不得,只怕东海王连诏狱都不用进。”


    他摇头,“盐赋自汉末起就是一笔糊涂账。自来谁强归谁管。东海王私贩海盐,动的只是齐王的油水,关他赵王何事?”


    听到此处,裴妍垂下眸子,长长的羽睫颤动,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失落。庆幸的是,裴妃姑姑不用丧夫,虽说他们夫妻不睦,但名义上依然是荣损与共。失落的是,她阿叔的死,东海王也是伥鬼,这仇却还没法报。


    “你觉得后面司马毗会怎么做?”要是能囚东海王一辈子,倒也是桩好事。


    “拿钱买命。”张茂给自己又斟上一杯,把玩着酒盏,嘴角上扬,“赵王也好,孙秀也罢,皆是那吞金食银的貔貅,看来这回,东海王府得下血本了!”


    裴妍有些失望,原来东海王还能放出来。想起司马毗说起之前为支撑家门四处奔波,不禁又有些为故友惋惜:“辛辛苦苦挣来的家财,何必花在这老匹夫身上?他对姑姑又不好!”


    张茂见她眼里竟隐隐泛着心疼,不禁心里一堵,语带讽刺地道:“自作孽,不可活。你道那人证是谁?正是与司马毗订婚的表妹的父亲!他毒死他那无辜的未婚妻的时候,可想到家门会有今日?”


    裴妍沉默下来。是了,司马毗和他阿耶一样,都是活该呢!那位素昧蒙面的表妹,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不知不觉间张茂又多饮了几杯,看向裴妍的目光也灼灼起来,大掌不自禁地握紧裴妍的玉手。


    裴妍挣了挣,有些羞涩地瞥向四周,虽然一个人也没有,但毕竟,在外面呢!


    张茂却不管,顺势将她拽到面前,竹席跟着皱了起来。他手臂一揽,她就坐到了他的腿上。


    “你……”


    “此次回京,阿妍需低调行事。”张茂沉声道,“若要出行,可扮男装。”


    他虽醉酒无状,说的却是正经事。裴妍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钜鹿郡公府耳目众多,阿妍不宜回府。张家于景政坊亦有别业,可暂住些时日。”


    裴妍脸上一热,哪有未过门就住夫家去的。


    “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张茂似看出她的为难,贴着她的耳后,低声道,“赵王要更进一步,今上便是绊脚石。公主与驸马自身难保,更遑论护住你了。”


    “赵王要杀公主和三哥?”


    “说不好。不过我既回了京,自不会让赵王得逞。”张茂的额头靠着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利芒,似剑出鞘,“这老匹夫,在凉州时便作恶多端,即便不为郡公,我张家也自有一堆烂账要与他清算!”


    张茂说这话的时候,并未刻意收敛心绪。裴妍忍不住周身一寒。这样的感觉,在月前他父亲遇刺时,她亦曾感受过。


    从前没觉得,今日方明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杀气!


    可她并不感到惧怕,相反,隐隐带着嗜血的狂热。


    阿叔,韩芷,还有那素未蒙面却敬仰已久的张司空……她每每想起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却在小人的阴谋中死去,便觉得无比憋屈。若无赵王的血祭奠,她怕午夜梦回,无颜去面对这些逝去的亲友!


    “对了,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张茂抵着她的额头,笑道:“裴娴生了,是个大胖丫头!”


    “啊!”裴妍惊喜地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今日才讲!”


    “就在前几日,我途经洛阳,回家里换马,恰碰上薛五郎来送喜蛋。”张茂牵着她的手不放,笑道,“这两日事忙,竟忘了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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